「是没事,但…你、你要做什麽啊?」她很紧张地问,语气也乾涩起来。
娜娜并不打算挣扎,只不过觉得有点害羞就是了,毕竟,她从来没有被异性这样亲密接触过…还是被他……
伊承回得理所当然:「让你舒服啊,你不是想试试吗?」边说着,已经动手撩起她的裙子,随着裙身沙沙往上,一双纤细却美丽的长腿,赫然在眼前展现。他心跳的纷乱,胸膛的肌肉也紧绷得发疼…光手掌传来的反应就能清楚感受到,女孩身体正逐渐僵硬起来。
她很紧张,而且本能的抗拒。
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呀。尹伊承闭上眼睛,又吸了口气…让他朝思暮想,几乎在无数次Gao潮中幻想过的触感、反应,现在却反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的手轻轻挑起她玲珑的脚踝,沿着往上慢慢地抚摸由上,脚尖、小腿再至大腿外缘,游走引发的憟麻让娜娜有点恍惚。
麻麻痒痒的,却又不是难受的搔痒,而是蕴含更多技巧、柔情的抚摸。寒毛竖起,弓起身体,不自觉地扭着,咬紧下嘴唇。
「嗯…」
手指的暧昧灵巧,和温热的掌心烘托下,她的身体逐渐的滚烫了起来。靠向尹伊承的蜷曲身子,像黏人的幼猫般惹人怜爱。他抿嘴浅笑了下,有意无意地倾身在她耳畔:「喜欢吗?姊姊…」
「你…你叫谁姊姊?」她睁开圆润的大眼,眼眶隐约浮着水气,楚楚可怜又娇气可爱的。敏感的身体正随着抚摸而转化,原本是怕痒,如今的反应却越来越奇怪。从喉咙深处难忍的轻叫、空虚的扭摆…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愿服输在这家伙面前。
「像饿了蹭饭吃的小猫咪一样,姊姊,你真的好可爱…」他纵容一笑,鼻尖撒娇地自她颈侧磨了磨,肌肤热度的引逗下,少女忍不住又闭上眼睛,手半抵半推的抚上他胸口。
原因不明,在这样的状况下,尹伊承完全夺回主导权,甚至还颇享受在其中「是你要我叫你姊姊的,不是吗?当年还打勾勾约定过了呢。对了,像这样——」他趁她眼睛闭着没瞧见,托起她小小的手来,弯起拇指勾了勾,再贴到自己嘴唇上,轻轻地压上他炙热的唇央,然後在娜娜打开双眼的那一瞬间,微启双唇,抿起含住她的指尖。
湿热绵滑的,挑逗的舌尖,代替煽情语言抚蹭过她敏锐的手指。她觉得全身的力气都随指上传来的阵阵骚麻给吸走了。尤其是隔着指缝看见的他,褪尽青涩的脸庞,只隐约残留少年的稚气狂妄,除此之外,他…邪魅的像擅长黑魔法的巫师般,诡谲、邪恶却又让人无法抵抗。
他们失去了太多认真陪伴彼此成长的机会,如今跳到这一阶段後,他,和她,都犹疑陌生於彼此的探触。
但这样真实的触摸,与诚实的反应,却反而超越所有言语,让两人的心意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连系起来。
她的指尖尝来,隐约有点辣辣的——尹伊承知道那是刚才她替他抹芦荟胶时留着的,他脸上晒伤紧绷的刺痛感,一阵一阵的微麻,如同他内心深处的颤栗。
他低叹了声,宛如赞叹,手疼惜地抚过她泛红的脸颊,上头隐隐透着薄汗。
「娜娜…你别怕,我,绝不会弄疼你的。」他绝不容许自己再伤害她。
作家的话:
(弱弱的问一句)尹伊承...有没有粉丝啊?
☆、25 好甜
娜娜愣了下,第一次,不是都很痛吗?她绝对不会老实跟他说…她其实不太怕那种疼痛,相反的,她说不出那是什麽样的心情…确实很害怕,但有更多的期待,她真的很好奇,与他…Zuo爱的感觉……唔,这样一想,脸像火烧似的辣了起来。
她别扭地哼了声:「切,你个骗子。怎麽可能不疼?」最好是不会痛啦!这人真的很欠揍,睁眼说瞎话也不是这麽说的,小说上说男人在床上讲的话绝对不能相信,果然是真的!
尹伊承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分心想到礼若暮今晚大概是不打算回来了。不过也没差,反正他刚刚也早把门反锁起来,若暮就是要进来也没办法了。就让他去小晓房间住一晚吧…嘿嘿嘿嘿~
「绝对不会疼的,我保证。」话未说完,他便转着手指,绕着她细嫩的大腿内缘转了个圈圈,娜娜毫无防备地仰起小脸,浅浅地喘出声音。那声音全是毫无底气的气声,娇软无力,逗人耳根子一麻。
「唔、唔你…」
「姊姊,你脸红的样子真的好可爱。」他沙哑地叹道,邪气地笑着「如果可以,真的好想把你给吃掉…」
她抬眼一瞪,谩骂还没出口,又是酥软的嘤咛一声:「嗯…」
她从来没有这样过,身体失去掌控,彷佛只能倚靠他,才不会散去。肌肤底下碰触不到的地方骚动着、叫嚣着,全身好热好热,怎麽也散不去的空虚。
痛也好,她宁愿痛,也不要身体像这样空荡荡的,断了线的失控。
「我…我好…」娜娜吃力地咬住嘴唇,挣扎犹豫着形容词,不行,她没办法描述这种异样的反应。脑力激荡了半天,最终还是只能无助地看向伊承。
他眼色深沉,注视她的目光炙热而黏密,不急不徐的,顺着她脸往下看去,凌乱的睡衣,半祼的长腿…每一寸,连同她的颤抖,他都再三地细细回味。光是简单的爱抚,娜娜就慢慢有了反应,这满足了他内心深处的骄傲。於是,他忽略了自己身下肿胀的难受,只专注在她的回应中。
慢慢、慢慢的,他往後挪动,两只脚脚接连下了床,双手扶着床缘,以一种低微如同奴隶的姿态,跪下。
仰躺在床上的文娜娜迷离地歪头看他,他到底要做什麽?她不懂,她什麽也不懂。她的纯粹、乾净,都让自知污秽的伊承有种卑微深沉的自卑…他觉得自己在弄脏她。
可是她的眼神,是那样迷惑、期待…又让他的邪恶失控地祟动起来。
「姊姊…」他舔了舔乾涩的嘴唇,故意露出无辜的神情「我…可以吃掉吗?」
「你、你你去撞墙啦——」吃什麽吃啊?到底要做什麽呀?毫无头绪的她挥舞着拳头,只有嘴上不饶人,但身体却早已软绵绵的无法反抗。孩子气的通红脸蛋,一点都没有平常的跋扈。
「不要,我要跟姊姊一起玩。」
「尹伊承你…」她吸了口气,忍住难受的呻吟「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个什麽劲啦?」
他长指恶意地来回滑过娜娜的肌肤,少女呼吸越来越急促,皱紧眉头,想要抵拒那种沸腾似的难受在自己体内的骚动。
「别动。」他轻声提醒了句,便毫无预警地打开她抽蓄着的大腿,优雅地褪下她纯白的蕾丝底裤,那速度和动作快而轻松…真的,比穿袜子还快!
文娜娜只看到眼前晃过一道黑影,腿间一凉,那种失去蔽体的羞耻感让她连自尊都不顾了,急忙地惨叫了声:「你、你在做什麽…啊…」
他暗自为她的无知而笑。这种感觉很奇妙,某程度而言…他确实不再受她保护了。
试探地,安抚地,探出如蛇般柔软的舌尖,轻轻地挑动,弹了一下。嚐到她的湿润,和敏感的战栗…他温柔地在她身上游走,像要熨平她内心里任何一丝不安。
他说过了,要让她舒服——但那是在不伤害到她的前提下。尹伊承从不打算这样无耻的夺去娜娜的初夜。他是真的想占有,但他不配。
「你…不要看那里…」娜娜的声音像要哭出声似的「那里…很脏啊…」
「脏?」他抽出空档,低笑反问。
「对!你不要…呜!」她因为他又沿廓而吮的动作大大地抖了一下「拜托你不要这样…」
「这样?」他撇头,装不懂是他向来的恶习惯,尤其是身下女孩的反应,正不停激发起他龌龊的恶趣味「还是这样?」他舌往旁漫延挪动,故作无意地与前端小蒂擦身而过。娜娜反应剧烈地晃了下,按住他的头,拚命地摇头。
「够、够了…我…我不要体验了!你不要再弄了,快点去刷牙洗脸啦!」
尹伊承失笑,叫他在这样关头上去刷牙洗脸…然後乖乖准备上床睡觉是不是?他现在可没把握,能就这样抱着她平安无事的睡一个晚上了。
所以,该完成的,还是给做完才行嘛。
他抬起头,跪在床边,做错事後乖乖认错般看着她:「不喜欢?」
「我…我…」她已经丢脸到快疯了,只差没挖个洞现在就钻下去「我不是要你这样……」
「这样很舒服的,而且,我保证你一点都不会疼。」
「……」她咬住下唇,全身燥热又空虚,可是却无从转移注意力「太丢脸了,我不想这样。」
「因为害羞?」
「…嗯。」她不想承认,但也找不到更有说服力的话好说了。
「那,你不要看不就成了?」他不当一回事地浅浅一笑,仰起脸,迷惑的语调柔声道「眼睛闭起来,我保证你等下就知道…是什麽感觉了。」
「我、」少女还是犹豫「我不想这样对你…」
他这样对她,除了让她觉得羞怯、丢脸外,还有心疼……也不知道那里涨成那样会不会痛…呃,他还这样对她笑,让她一个人舒服…很歉疚啊。
尹伊承脸颊微红,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羞涩的笑了笑:「我喜欢的。」
「喜欢…?」
「嗯,你的表情、反应…我都很喜欢。」他一一耐着性子跟她解释道。连哄带骗的,仰头看她「所以别怕,眼睛闭上,好不好?」
她仍是有几分犹豫,可是腿间的异样骚动却阻断了她的思考。不出几秒,娜娜便当真顺从地闭上眼睛。她这样端坐的模样真像洋娃娃,美而高贵。尹伊承满足地微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或错…
但,他真的想让她体验看看欢愉的滋味。
说他可恶也好,因为潜意识里,他确实怀有几分无耻的心思——藉由这样的方式占有她,让她为他而迷离深陷…。
「姊姊,我的姊姊…」他放肆地喟叹着,弯下颈子,沉浸在她Chu女幽香之中。伸手揽着她,让她横叠在床上的腿依序跨在他肩上,重心则压在床上,她不安地环住他的颈子,把自己的身心交付给他的信赖感,无言地传达过来。
伊承浑身都好热,像发烧一样,他推拨开她犹抵拒的长腿,温柔地噬吻其中。敏感的快感很快让她失去顾他的能力,喘息、摇头…混乱迷惑的模样随着他逐渐放肆的挑逗而逐渐增快。
他用舌而不是手,理由就是担心她会不够湿,怕他手指会弄伤她。但娜娜比想像中还濡湿不少,全身肌肤也早已变成玫瑰红般的红润。这样可爱的人儿,正像猫咪般在他耳边呜耶着,比任何音乐都美妙醉人。
「好舒服…」她半睁的眸子,恍惚地盯着他的发间,诚实地说了。
尹伊承的舌,在外缘来回爬行,偶尔调皮地转着圈,细嫩的肌肤上随着湿意而晶亮,像玫瑰花上的露珠。他贪婪地勾起舌头,让湿润随自己的唾液而咽下。
玫瑰花蕾,他的玫瑰花蕾…那层叠羞蔽的花瓣,正娇弱地抵抗着他的挑逗。光这样由缝隙往上滑舔,就足够让未经人事的少女抽蓄不已。
她呢喃着毫无意义的断句,身体深处传来的激栗频率越来越密集,他的吻噬,动作都很轻柔,但刮涛起的刺激是连绵着的袭来。
「姊姊,你好湿呀。」他仰头,手指暧昧地沿着耻骨般滑动,伊承没有说谎,随着他拍击海浪似的吸吮,文娜娜腿间早泌出湿稠的萤水。手指挑起些许水液,骚动过她的肌肤。
「你…」她难受地摇头,说不出话来。
「我喜欢你湿,姊姊你看…」他故意引她低下头来,然後当着她的面前,伸出舌头随意一舔「好甜。」
这样视觉加上心灵的双重刺激,文娜娜全身剧烈地一阵痉挛,全身都像被极速的颤抖挤压在一起,心脏一凸一凸的像要跳出嘴里,无法控制被抵上高空的奇妙感觉,然後就软绵绵地往前瘫软,尹伊承环住她的身体,两人倒在灰色地毯上,耳边是她无力的喘息。
「你…」
「舒服吗?」他恶质地抚过她耳廓,悄声问。
娜娜喘着气,忿忿地撇过头来。小手往他额头一敲——很蛮横的:「不知道啦!」
「要不以後都这样吧…我帮你,只用嘴做?」
这种不要脸的话他居然可以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来!!!文娜娜倒抽一口气,瞪大双眼。
「噗…」尹伊承被逗乐了,捂着嘴背过身去,呵呵地笑了起来。
结果,猛地,少女凑近他脸旁,手压住他一边肩膀,露出不太明显的小虎牙,往他耳垂狠狠一咬。
锐利的牙齿啮住他敏感的耳垂尖「呃!」伊承痛到眼泪都飙出来了「你咬我?」
「谁叫你说那种变态一样的话。」
娜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她手环住胸口,刚才在慌乱间被他褪去了内衣,露出睡衣也藏不住美好的曲线,平常都是保守的上城风富家女打扮的她,根本看不出来其实发育的相当良好…这样慵懒性感的身体,满是皱摺的睡衣,让甜美的脸,不知何以的沾染上些许暗示性强的暧昧气氛。
自认看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尹伊承,都有快要喷鼻血的趋势…呜,他还是快点去楼下的浴室自我急救一下吧。
望着尹某人跌跌撞撞往楼下冲的背影,女王陛下默默地想着,她绝对、绝对不会向他坦承…她咬他是因为这个坏蛋,刚才居然说…以後只帮她用嘴做!
作家的话:
咱又爆字了....Orz
娜娜有米有那麽一丁点的女王范~~?
☆、26 不堪回首
他以为他会说不出口,那些不堪回首的悲惨。
事实上,若暮一直以为,这些故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别人,就由他一个人把一切的污秽…直到落入地狱之中,而他这一生也得以在熊熊烈火中殆尽——那这一切的丑陋故事,也就能永远的完结了。
不会有人记得,也不会有人伤心,若暮原本是这样想的。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是如此打算的。
但,他却贪婪了起来。拥有了一点,就想要得到更多…若晓,他原本只是想,以报复为藉口,掩盖自己丑陋的欲念。就像以往一样,拚命地给自己找藉口,告诉自己这是若晓欠他的。礼若暮不是好人,他卑鄙、邪恶…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他总习惯於不择手段的掠夺。当她哭着转身的那一瞬间,他却反而想要更多,是他太贪心了吗?
可是若暮控制不住自己,她就站在他眼前,要他放开,不行…他真的没有办法。若晓,他的若晓,从以前那个矮矮小小、成天对自己傻笑的小女孩,变成低头羞怯的少女…有时候连他自己也很混乱,他确实爱她的,但,那样的爱情,掺杂太多多馀的东西,亲情、嫉妒、仇恨与疯狂的爱情……只要想到她,他的心脏就会失控地鼓噪起来。
这个故事,很长。
他却对她说了,一点一滴,把那些从来没对其他人说过的从前,告诉了她。
「若晓,我利用了你。把连我…也觉得羞耻的过去通通隐瞒,然後,利用你的怜悯与温柔,满足自己的欲望。」
这是他最初的开场白。简简单单,平平静静的口吻,连若暮也很惊讶,原来…回顾过去,他能如此冷静。他们两个坐在沿海搭建的步道边长椅,肩靠肩的坐得很近。
若暮没有看她,而是望着海。她微微转头过来,从他侧面望去的黑眸,看见深沉的遥远,他在看什麽呢?又或者…他在茫茫大海中,寻找着什麽?
他说了,从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叫作『若晓』的女孩,消失在他身边的那一刻开始,平铺直叙地说了出来。故事很长,却没有太多情绪残留在语言中,彷佛这只是个与他无关的童话…黑暗、诡谲,让人心颤。一个孩子如何在残酷的世界存活,他如何把自己当成筹码,换取明明在某些人眼中不屑一顾的事物、机会。
最初只是和几个有钱人家小姐交往,她们说喜欢他,而他来者不拒。若暮说的时候,觉得很不舒服,那种感觉好像胃里有什麽在翻滚着…或许他确实满足了她们某些天真的妄想,但他终究是卑劣地利用了她们。几段无疾而终的“恋情”,大多都在女方被家里安排出国留学而告终,还有一次是被父母发现,那个女孩被关在房间一个月不许外出,还被母亲赏了一巴掌。
“我们家是什麽身分的人!你敢跟那种不知底细的垃圾交往?”她家经营海贸事业,算是国内略有耳闻的望族。那女孩哭着给若暮打电话时,哽咽地转诉着家人的话……若暮,你带我走好不好?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太过分了我妈妈——
她话还没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那种不知底细的垃圾。
是的,他确实是这种人。他无父无母,从小住在孤儿院,说谎欺骗不计其数,连弹琴也只不过是为了赚奖学金。跟他这种不知底细的垃圾趁早断绝关系,对她才是正确的。
他并不在乎她。
後来那女孩貌似匆促的转学到私立的寄宿女校,也可能是低调的出国了,若暮不清楚,也不打算知道。他的心早就是冻着了的,很冷、很冷…他不可能爱上那些女人,因为她们也不可能爱他,他穷酸,低贱的像个乞丐。
若晓没有说话。他的过去,那些女孩…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却一点也不真实,脑子里只乱糟糟的想了又想,为什麽…她从来没问过他这些?
他继续说,语气有点急迫,或许是因为急於说完:「後来,我反而越来越贪心不知足,想要的东西太多…可是我没有钱。」
育幼院倚靠的捐款年年下降,寄养的孩子却越来越多,没有人强迫他这样,但若暮却觉得自己必须如此。修女老了,煮饭作杂工的阿姨叔叔本身也不好过,只有他…只有他能想办法挣钱。
他是故意的,对於那些女人,在宴会或演奏会上巧遇的富家太太们。这次,他学乖了——所谓交易莫过於此,他能给的,换她们有的。
「之前跟你说得很像我是被强迫的,但其实,我真的是自愿的。因为太简单了,这样得到的…比辛苦打工换来的钱还多。」
他为什麽要这样?他自己也不明白,升上高中後,他周旋的女人不只两三个。礼若暮自己也唾弃自己,他玩弄别人的感情、出卖自己的灵魂良心,他这样跟卖淫有什麽差别呢?
何况,他自愿的。
若暮把手放在自己胸口上,小声地说「直到後来发现,我一直有病。」他不敢看她的眼,只笑,勉强而卑微的「你不知道吧?先天心脏病…说是先天性二、三尖瓣膜闭锁不全,还有逆流现象什麽的。」
由於从小就没接受完善的医疗检查,心脏问题一直到严重恶化才被发现。先天性瓣膜闭锁不全,症状都不太明显。
若暮顶多只是比别人容易喘,偶尔呼吸不顺罢了,原来他心脏里的血总是一团混乱的乱流,他从没注意到。还是後来心绞痛连连发作,不得以才在修女强迫下去了医院检查。
检查结果不太乐观。他需要一笔不小的医疗费换人工机器瓣膜,才能维持住血液流输正常。
手术替他留下了难看的疤,从此终生必须服用抗血栓的药物。而且,因为金属瓣膜的特殊性,若暮的心跳,变成了时钟般的滴答滴答声。每天晚上,一个人躺在黑漆漆的房间,盯着天花板的扭曲阴影,那缠人如梦魇的滴答声总让他怎麽也睡不着。
就好像在倒数…生命,滴答滴答的,慢慢走向尽头。
变成金属瓣膜後,他的心,并没有因此健全起来。反而,更加狰狞——他讨厌黑暗、憎恨寂寞,害怕独处……这样的恐惧让他无处可躲。
「接着,我遇见了郑茜。」
作家的话:
上次忘记说,擦乾净鼻血了吼...嗯,继续自备面纸
还有,心脏病那边,尽量忽视不要细究~~~
☆、27 不要说了,若暮
他第一次跟若晓提起这个名字。若暮强迫自己看着她的眼睛,而不是,又再一次胆小地躲开:「她…她是郑清的同母姊姊。」
「郑清?」她轻轻地歪了下头,左手放在膝上握成拳头,纤瘦的肩膀很冷似的抖个不停,右手则抚在发抖的颈子上「那麽,她对你…是、是…」
若暮於心不忍,自责地撇开头。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温暖的手掌贴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我当时很卑鄙,不,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我觉得自己什麽都没有,所以,我想要的,不管抢、骗还是利用别人的善良,我都要得到。」
郑茜是个很特别的女人。明明都结婚了,却总傻笑的像个国高中少女,缠着若暮,也不管他的表情多麽厌恶,拼命地说个不停。
那一天,他和一个富家少妇相约在饭店大厅喝茶…那女人已经暗示过他几次了,她的家世财力雄厚,也不讳言自己愿意『赞助』若暮出参赛费用——一趟国际比赛的花费如此之高,他自己和指导教授的来回机票,当地的吃住费用,光凭育幼院微薄的捐款金额根本支付不起。
学校里多的是有钱包下整台飞机的富家子弟,为了赢,为了得到别人的称许…还有,为了若晓在话筒里那声「若暮,你好厉害。」
他厌恶他自己的一切行为,但却又无法抽开。一次一次地,在黑夜梦魇中惊醒,而那挥之不去的滴答声让他崩溃,只能无力地抱头坐在床上。
是啊,他就是那麽自私……因为寂寞、因为绝望,他比从前更加深陷在女人的温柔之中,那天,在饭店大厅里的茶厅,郑茜忽然闯了进来,也不管坐在对桌上的阔太太态度有多咄咄逼人,扯起若暮的衣领就拖着他往外走。
“你呀,可不能再这样过日子了。”这是郑茜第一句对着若暮讲的话,皱着眉头,耳提面命的神情,让若暮一度很想直接打断她——“请问,你是哪位啊?”不过他没有说出口。
茜装熟热络的态度虽然奇怪,但她不是坏人,纯粹是热心过头。自从那天误打误撞的相遇後,她就时常假装恰巧的出现在育幼院里,还都是挑若暮回来的周末。
她二十出头就结婚了。对方似乎是个有钱的公子哥,但从没和她一起出现过,每次茜都搭着黑头车来,毫无架子的,绑着头巾替育幼院打扫、喂身障的孩子吃饭……若暮本来不理她的,因为她不能给他什麽实际的利益——当时他都是这样看人的,用价值来判定交际的程度。
可是,有时候他会不经意的看到,她笨手笨脚,却出奇的有耐心,即使忙得满头大汗、脸颊通红,腾出手揩汗时,也还是笑呵呵的…
曾几何时,他开始习惯她的存在。
茜…和他对上目光时甚至还会害羞,揉着鼻子嘿嘿低下头的模样,他表面上无动於衷,内心却有种奇妙的踏实。他甚至偶尔还会拿音乐会的招待券给她,看她高兴得蹦蹦跳跳,说要找朋友去听。
像朋友,也像家人的存在——
「在我手术过後半年期间,郑茜她…一直陪在我身边。你知道吗?大概就只有那段时间,我觉得我,或许、可能和你差不多幸福…和你一样……」
若暮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恍惚,眼神很遥远,像一片灰色的海,她什麽也抓不着,只觉得胸口好疼好疼,明明病的痛的都不是她,若晓却难受到快要哭出声来。但不行!她不能哭!她知道要是她哭了,他…若暮一定会更加难受的。
「後来有天,茜兴冲冲的跑来,告诉我,她终於找到她的亲妹妹了。真正的妹妹,而不是像我一样,一个让她施舍同情的陌生人。」他没留意到自己称呼那女人,已从连名带姓的『郑茜』,变成『茜』。
礼若暮只知道,自己又被抛下了。
难道他注定被所有人丢弃吗?
一个又一个的,眼睁睁看她们离去的背影……他知道自己丝毫没有要求这些的资格,但他真的很恨,恨这样没用脆弱的自己,恨他失去的每件人事物。那天之後郑茜就很少来找他,就算偶尔来了育幼院,也多是聊着妹妹的种种。
听她的口吻,若暮明白他一直被当成替身——郑茜一直找不到生母的亲生孩子,她似乎费了番苦心才寻到妹妹,而在那之前,他礼若暮,则被茜当成倾泄母爱亲情的替代品。
「那时候,我的心脏又出了问题。最开始只是疼,这里…」他手轻轻地放在左胸口上「隐隐的疼,辗转反侧的时候疼,练琴的时候也疼。偶尔胸闷,感觉就好像有什麽沉重的东西积压着,又像被什麽缠住,紧紧的束缚住那样。」
若暮闭上眼,沉着地垂着脸,低头的模样好似睡着打盹的孩子,月亮星光灰扑扑的照在他眼睫之际,闪闪烁烁的,好像那些光,在他脸庞上玩起迷藏一样。
若晓没开口,只轻轻地咬住下唇,怜惜地望着他,忍住伸手将他拥进怀中打断他说下去的冲动。
「郑茜没多久後,来学校找我,她说她要逃出王家,和妹妹一块住。她还给我一张自己画的地图,说以後我可以去找她们玩。」若暮静静地笑了,他是什麽东西?哪有资格去破坏人家开心的家庭生活。
像他…这种不知底细的垃圾。
「我拿过那纸条,连话都还没说,胸口这里,忽然像被撕裂开来一样,剧恸。很痛,若晓,真的很痛很痛,痛得我眼前一片漆黑,连气也喘不上来,昏天黑地的,我站在那里,无法动弹…我还要弹琴,我下节课还要替乐团练协奏曲……那时候我脑子里只想着这些,还有你——」他握住她发抖的手,用力地握住「你的笑脸从我面前晃过,我觉得好恨,都还没见到你就要死掉了吗?我,我都还没让你瞧瞧我过的很不错的样子,就要死了下地狱了吗……」
「若暮…」她颤抖地唤了声,回抓住他的手不肯松开,只怕松开了,他就会像气球一样飘到遥远捉不到的天空底端「若暮!若暮!若暮!」
若晓猛摇头起来,臂力一拉将他的身体靠向自己,眼泪不争气地哆嗦往下掉,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好像他就要不见了一样。
「别说了,别再说了…」
他眼神茫然,甚至毫无焦点「不行,若晓,我答应你要全说出口的——」她生气似的扯住他的肩膀,用力地将嘴唇撞上他的嘴唇,堵住他的话:
「不要说了!若暮,我不敢听、我怕…我真的好怕……」
作家的话:
有个妹子说,她对哥哥搞自卑不在意, 但很不喜欢若暮以这当藉口伤害别人的行为...
唉,一针见血啊。
☆、28 继续说下去
若暮没想到若晓会用这种方式堵上他的嘴,两人的嘴唇硬迭地撞在一块,钝钝的一声,柔软的唇随着撞击力道,被牙齿给沁出血来,咸腥味扩散开来,掺杂喘息哭音和湿热的气息交错开来。
她眼眶上含的全是泪水,揪着他衣领就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泪珠从颧骨上滑了下来,啪答地滴在若暮胸前,泪痕白衬衫上晕染开来,像只寂寥巍颤的水墨花迹。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你、你为什麽什麽都不告诉我?若暮…若暮你这个坏家伙…」话哽咽到後来说不清楚,只剩一阵又一阵的啜泣。
他心揪起来,温柔地抹掉如她断了线珍珠链的眼泪,低声哄道:「好,好不哭了…若晓,我不说了,你不要哭好不好?」
「不好,」她抽泣不断,用手胡乱揩了揩脸「我还是要听。」
「呃,明明是你要我别说了呀。」若暮愣了几秒,忍不住笑了起来,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上头湿湿热热的,全是一片泪痕。
「不行不行!」若晓猛摇小脑袋,还鼓起腮帮子道「若暮你这坏蛋,要是不现在一次说完,我怕你以後又要躲着不肯说了…」
他看了她一眼,温柔地:「那你别哭啊,若晓。你知不知道,你哭,我会心痛…」
「痛?心脏痛吗?」她着急地凑上前来,手还牢牢地握住他的衬衫角不肯松开。长椅上,两人靠得很近很近,嘴唇上淡淡的血腥味…不知何故让她心跳又不争气地加速起来。
「不痛,有你在我身边呢。」若暮微微一笑,看着她真心替他着急的脸庞,他打从心底涌上一股暖流「只要你还在,我就一点也不难受。」
若晓怔怔地看着他,慢了一拍才露出微笑。
「傻瓜呢…」她嗔道。
「你真好,若晓。」他忽然叹了口气,环住她肩膀,轻轻地拥着她「一点都不嫌弃我,有你爱我,我真的…死而无憾。」
「别说什麽死不死的,你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嘛。」晚上海边很冷,她把脸埋进若暮胸膛里,撒娇地蹭了蹭「还有,我怎麽能嫌弃你?若暮…是你,当年要不是你把机会让给我,我…我根本没办法去英国。你把所有最好的通通让给我,而你自己却…」
最初在香港浅水湾他说给她听时,她就觉得自责。那种感觉不是旁人能够理解的——一定有人会说,礼若暮是活该的人。他从头到尾都自愿的不是嘛,凭什麽以此作为藉口反来伤害别人?
但她知道的,没有理由的她就是知道…他的软弱,藏在冷漠外表下最深最深的那些胆小无助。
若暮根本没有长大,他从小到大,就一直在逞强,他不让别人看见自己害怕,只天真傻气地以为自己撑得起天。但谁没有弱点,谁不会有想哭的时候?他真是个天下最傻最傻的傻瓜,他还有她呢!
「我们不要分开了,我只要有你,就非常满足了。」她娇憨的嗓音在海边听来格外不真实。若暮忍不住用食指抬起若晓的下颚,让她抬起脸来看着自己。
「真的?」
「嗯。」她点头。
「那…我们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得我们的偏远地方,自给自足过一辈子吧。」
若晓破涕为笑「哈哈,好像很有趣呢。」接着,又想畏惧什麽地低下脸,纂着他的衣角「可是…可是我们长的那麽像……」
他们到底是长的极其相似的双胞胎啊。
「唔,就到国外好了,外国人看东方人的脸总觉得都一模一样的。」
「噗…说的也是。若暮你那麽会弹琴,靠这个一定能养活我们的。」她像得了糖吃的小孩傻傻笑了起来。
见她这样,若暮忍不住舔了嘴唇,唇上冷掉的血咸味随舌尖再度窜入口腔中。
「你喜欢就好。」只要她喜欢,他什麽都给她。礼若晓毫无贪念,她要的从来就不多……她只要他,即使只要现在也好,他都觉得满足。
「若暮,那…後来呢?」过了几分钟,少女侧坐在若暮腿上,把玩着他耳旁的发丝,怯生生地开口。
他没有马上回答,他知道她问的是哪件事,他要给她说的故事还没说完呢…
「郑茜要送她来的车子载我去医院。」那辆车的司机原本不肯,还是修女生气地揪住他衣领,怒斥人命难道要装瞎没见吗,司机才开快车送若暮到医院。
「这次呢,比之前都还严重。我的心脏似乎再也负荷不了了,烂掉了…」
送到急诊,心脏科医生检查结果急性心肌梗塞,心脏血管内除了多达有五条的阻塞,还有血栓现象。
「因为装有人工金属瓣膜,我一直有服用抗血凝剂,结果…还是血栓了。原本我想处理完学校的钢琴发表会,不然,那天是你打电话来的日子,我想,至少先跟你通下电话…」
他叹了口气,而她,除了篹紧手外,早已失去任何表情言语,只能涣散地望着他。
「我住进加护病房,等待手术安排时间,那几天…心脏真的很痛,连睡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你知道吗?我半昏迷的时候,护士说我喊着你的名字。喂,你不要又哭了…」
他指尖托起女孩的脸,温柔地摇头。
「我以为我没有那麽在乎你的,可是我错了。若晓,那一次…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活得这麽痛苦,要天天吃药,一颗颗绿色红色的胶囊,吞到肚子里的时候,胃沉甸甸的,一次次翻搅起来只觉得恶心,连身上和血管里,也全沾染了那种难闻的药味。我讨厌医院,却还是动不动进去,任人剖开胸膛、锯断胸骨,在心脏上缝满密密麻麻的线痕…简直像机器一样,给定期到厂维修。」
他撇开目光,难堪地继续说:「我讨厌你,我当时在心里,发誓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了。为什麽…一样是双胞胎,你却有颗那麽健康的心脏?而我…我不只活得污秽,连身体也那麽破烂。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像在胸口沸腾起来一样,烧得火红,我真的恨你,不,不只恨你,我恨全世界每个幸福笑着的人。我什麽都没有,什麽都——」
骗人,若暮。
若晓无声地在心中想着。
他真的很善良,也很傻…忍气吞声,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付出所有,他确实是真心想替别人担下一切的,但他忘了,只要是人都会有不甘和憎恨,他没注意到自己内心逐渐蔓延的黑暗。
没办法宣泄的扭曲只憋在心里,才到最後,随着心病就碰地全炸开了。
作家的话:
我们来好好的虐一下哥哥,你们说好不好哇~~~
☆、29 眼泪,从他眼底滑落
「手术日期却延了一天又一天,我没办法去学校,只给请假在加护病房等着。」ICU一天的费用高的吓人,修女抽空来看他时,却什麽也不提,只要他加油。他们没钱,最惨的下场就是去借…银行根本不愿意放款给慈善机构,怕也只能向地下钱庄借高利贷了。
若暮觉得自己活得好难堪,好丑陋…他不想这样活着,好想就这样乾脆的死了。拔掉滴管,从病房里偷溜出去,然後躲到没人会发现的地方,不给别人造成任何麻烦的死了算。
医院里没医生敢给他动手术,这费用高、代价更高,不是人人都想淌这趟浑水的。心脏科没人打算接,说是排班找不到手术执刀者。主治医生最後居然百般推托,还拐弯抹角地建议他们转院,完全不顾若暮死活。
後来郑茜来了,她执意要若暮转院,转到一家有她熟识心脏外科医生的大医院。那可不是普通公立医院,而是大财团建立的高级综合医院。间间病房都是独立单人,连ICU加护病房都有完善的隔离设备——因为出入的病患大多是社会上的顶尖人士,讲求隐私。
若暮原本不肯,因为太贵了,费用比外面公立医疗高的让人昨舌。郑茜却一副你别管那麽多了的多管闲事。他对她吼也不理他,忙着替他办入院手续。
事情很顺利,三天不到就确定好手术日程,医生团队决定采取血管绕道手术,执刀医生还是从国外临时请回来的超级菁英。
手术比想像中还顺利进行,由於若暮之前心脏瓣膜手术所留下的种种问题,连带也在主执刀医生的坚持下,临时替他换取新的人工瓣膜。手术比预期时间还长,十八小时後才告一段落。
新装的人工瓣膜用的是尚未对外贩售的新材质,具有弹性的扩张能力。若暮的心跳声也总算由滴答声,变回正常的心跳。
虽然是大型手术,但在医疗团队的领先技术下,这次的手术疤痕很小,只从胸骨钻洞,用显微科技完成,只在腋下留下不甚明显的伤痕,复原也很顺利。
手术非常成功。
但若暮却忧郁症发作。
详细情况若暮自己也不太记得,只知道那一阵子常被人压着打安定剂。据神经科医师表示,有一定比例的患者在接受心脏手术後,会出现情绪不稳,甚至失智的精神问题——也许这是人本能对自己生命中枢被剖开的一种本能反应。
总之,礼若暮那段时间非常不稳定,度过非常艰辛的复原期。
郑茜比平常更常来医院看他,还会自作多事的替他削水果,喂他吃饭。若暮的主刀医师本来就和茜熟识,这次还是因为茜的拜托,才特意提早结束休假从国外赶回来的。
严格说来,这次,是郑茜救了他。
若暮却无法感激她…是因为忧郁症的关系吗?他不知道,他看不惯她,因为她那种不求回报的付出,让他觉得恶心。
明明非亲非故,这女人为什麽要这样拚命地救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了,他跟那些老女人睡觉上饭店,关她什麽事啊?她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吗?
他堕落…他就是堕落到十八层地狱也是他自己的事!这种没理由的温柔,是想嘲笑他的悲惨吗?
「我很贱吧…我居然这样对愿意帮助我的人?」
若暮苦笑着问她,也不等她开口,就低头继续说下去:「我那时候只觉得自己生不如死,心脏那里好像被人挖走了,空的,左胸口好像是空的一样…所以我想,啊,原来我的良心什麽的也都在手术中被取走了吧。像个活死人活着,没有心跳,不会心动……」
他悄悄看了眼若晓。
「那我也,不会再为你感到痛苦失落了,因为我不是人了…不对,我从头到尾都不是。」
「我、我那时候什麽都不知道…」她摇摇头,忍住眼泪,手贴在他脸颊上「你手术的时候,在生死交关的,我、我却…」
「五个月前,我动手术前,你有跟我说过,说你要去北海道,你记得吗?」他抚着她的手掌,脸颊暖暖的,觉得好温暖。
「北海道…那时候?」回想起来,确实有这麽一回事,当时陈渊因为乐团巡演到了日本,她和亚当就也跟着去了几天。
「郑茜她…不知怎地也知道这件事。」若暮怕她冷,稍稍将她更拥进怀里些,把脸贴在她发际上,嗅着香气「她最後一次来看我时,忽然告诉我…她要去北海道找你。」
「找、找我?」若晓困惑地重覆了遍,她和郑茜根本是毫无交集的人,她怎麽会忽然要找自己。
「嗯…明明没有人拜托她,她却说她要去日本把你带回来。」他低头「郑茜不能理解,我像死人一样躺在病床上时,你…你怎麽能这样事不关己。」
「所以,郑茜小姐她…」
「不,我没有让她去找你。」若暮总算又抬起脸来,自厌地笑了笑「那时候我身体很虚弱,根本动不了,她只扔下这些话,就甩门而出了。她说要去找你…若晓,我压根儿根本不愿意你知道这件事。我…我这副要死不活的德性,怎麽能让你看见呢?我一定要活得比你还好才行,那时我是这样想的,我拜托修女阻止她,修女却没接我电话。」
不对,就算接了,修女也定不会帮他的吧。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她一直对若暮这种畏缩又奇怪的坚持感到不谅解。
「就在这个时候…有、有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忽然不顾护士推阻,闯进我房里。我认得他,他是之前总跟在郑茜身後的保镳,他说有个人要问我话……」
他递给若暮一只手机,和他通话的人,正是郑茜的丈夫。
若暮不明白这个男人找自己的原因,当时他很慌乱,只想着要阻止郑茜去找若晓。他知道她一定会赶回来的,可是她有她的生活,他不能打断她——
「『你知道郑茜现在在哪里吗?』那人这样问我…似乎很着急,勉强才冷静下来的语气。而我…那时候真的没有想那麽多,我以为这样就能阻止茜了,所以,我就把她之前给我的那个地址告诉他了。」
结果,事情失控了。
郑茜预备逃家的事情被王家发现,当天就被掳回王家,监禁。若暮从没听茜提过自己的丈夫,他根本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个疯子。郑茜消失了,连点音讯也没有。
……不对,就算知道了,他还能怎麽样呢?
为了他自己,他一定还是会再一次背叛她的。
郑清是对的,是他害死郑茜的。
「若晓,我…我真的一定会下地狱的。」若暮说这话时,眼神混乱又害怕地,窝在她胸前,连语气都在发抖,手掐住她臂膀,死死地不肯放「我背叛了茜,害她最後走投无路只能自杀……还接受那男人支付的医疗费,我…我真是个人渣!」
其实,若暮是这样的人,每当他伤害别人几分,他就用同样的狠,来回敬自己。
「不、若暮,别这麽说你自己呀…」她又忍不住红了眼眶「你原本不知道的,我知道…你如果知道的话,你一定、一定不会背叛她的,郑茜小姐她…我想她一定明白的!」
「若晓,你把我想太圣洁了,我啊…我是个…连对自己好的人也能冷血出卖的…」
「你说什麽呀,若暮!」她忍不住紧抱住他尖声叫道,拚命地摇头。低下的脸忽然被暖水给浸湿,若晓抬起头,看见任她紧抱住的若暮,嘴唇像失去自制地张开——
眼泪,从他眼底滑落而下。
作家的话:
有首歌非常适合,叫Give your heart a break,非常地有感觉呀~~~
终於让哥哥哭了,大呼过瘾啊
顺提,这是存稿~~~~~
☆、30 哥哥哭了
那是无法克制住的泪水,礼若暮哭了,这辈子她还没看他这样哭过,像个孩子,弄坏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哆嗖地掉下眼泪。
「你…你一定也觉得我很脏很坏吧…我、我利用别人,出卖自己…若晓,我…我真的不希望你知道这一切,我的不堪,那麽恶心的我…」
若暮,堂堂的礼若暮,彷佛天不怕地不怕那样活着的…她的哥哥礼若暮,居然会哭成这样。
眼泪溃堤,鼻头红红的,嘴唇不停地发抖,无助、绝望又混乱。
她抓住他的手,着急地喊着:「若暮,若暮你不要这样子…」
「我…」他话一出口,眼泪就流得更多,简直像暴雨般希哩哗啦的下个不停。
「不要哭啊,哥哥…」她一时慌神,竟把熟悉的字眼脱口叫出来。两只小手贴在他两颊上,拗直地要他看着自己。若晓眼中随着自己的话而闪过一丝罪恶——自从她和若暮确认过彼此感情後,她就再也没这样称呼过他了。
她专注地看着他,深深地,探进眼底。
「你看着我,嗯?看着我若暮…我爱你,我说了,我爱你…除非你不爱我了,否则我哪都不走,相信我。」
「若晓…」
他对不起她,亏欠她太多了。歉疚自责、感激与疯狂的执着……她,终究是他这生的业障吧?但即使这样也无所谓了,就这样吧,贪婪的、珍惜的…把这一切温暖都牢记在心中。
她见他混乱至此,也不知道该怎麽安抚下他。糊里糊涂的,若晓又再度把自己的唇贴上他,这一次,他像疯了似的渴求着她的嘴唇。女孩的热度才刚碰上,若暮便失控地吮吻上,舌头霸道蛮横地勾住她怯弱的舌尖,紧紧地缠吻着,只有一来一往的喘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只是不顾一切地吻着,藉由亲密的探触,抚慰彼此心中的剧恸。
再也不要分开了。
若晓想,她爱若暮,爱得还真是没药救了…。若暮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她竟然都只觉得心疼,觉得若暮真的好可怜,连哭着的时候,也只觉得好可爱。这样无凭无据又盲目的爱情,真的是爱吗?
她自己都怀疑,怀疑这样不可理遇的火究竟是何时窜上来的。但转念一想却什麽都无所谓的。
是爱也好,不是爱也无所谓。
反正人生总要有几次疯狂,她一直乖巧听话的活着,从来没有为自己任性一次。那,这就当她人生一场无可救药的叛逆罢!
她和若暮,世界就算再怎麽容不下他们,也无法阻拦她的决心,若晓觉得自己心脏碰碰碰地跳得剧烈,以前很多画面在脑海中呼啸而过——她和他很小的时候,在机场离别的时候,香港重逢的那一夜…细数起来,怎麽走到这一步的她也想不清楚,不过这样哭哭笑笑的,飞蛾扑火似的恋情,反而让她真的觉得自己真的又活了。
若暮背靠在冰冷的长椅背上,手扶着她的胳膊,这个吻很咸,尝起来全是他眼泪的味道。很丢脸,他竟然在她面前哭成这样,连点自尊都拿不回来了…但他很惊讶,她竟一点也不嫌弃他?
他的自卑险诈…
他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这才倏地地惊醒过来。然後转头,看见身旁安稳睡着的她,而一切都只不过是睡魔开的恶劣玩笑……
「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若暮。」
她枕在他肩上,梦呓地讲着。他则环住她肩膀,头贴在她长发上。原本怕她冷,要带她回别墅的,但若晓坚持不回去,说想要看日出。这里哪来的日出啊?若暮无奈,只能逼她把外套裹紧些,搂着她看海。
「好。」他笑得感伤,仍有些红的眼眶蘸着些许泪痕。
「等亚当陈渊的宝宝平安出生後,我们就出国留学去吧,到没有人看得出我们两个…」她没有睡意,眼睛睁得大大的「长得很像的国家,在那里安静的过日子吧。」
「好,我答应你。」
「你可以弹钢琴,我…我可以弹竖琴给你听…」光只是想到那可能的画面,若晓就忍不住笑意,语调渐渐染上朦胧的困意「坏若暮,你都没说想看我弹竖琴的样子。」
「竖琴吗?我很想听啊。」他浅笑,连钢琴都弹得那样零零落落的丫头,弹竖琴的模样倒是像仙女一样漂亮——他很久以前,就曾经远远的瞧过一回。
「哼,现在补说来不及了啦…」
「好,你回去後再弹给我看,好不好?」
「呿。」
她安静一会後,又开口,怯怯地:「茜的墓…你知道在哪里吗?」
「……茜?」
「嗯。我想啊,也许我们哪天,一起去那里,向她道歉吧。」
他慑住了:「道歉?」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郑茜的坟上上香忏悔。即使是郑清出现後,这个念头也没出现过,因为於事无补,但若晓说的没错,他,他对郑茜…欠的真的太多了,而他却从来没打算向她说声对不起。
「一起去?」若暮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好冰「这是我一个人的罪孽。」
「啊,我想我应该也要负上一点责任的…」
天色在不知不觉间亮了,最初是原本只有风声的周遭,开始传来阵阵的鸟啼声,深蓝如墨的天空,也渐渐从海平面上染上些许浅蓝,苍穹上端几点星光褪淡,隐约露出些许橘红,深靛、近白的浅蓝,再渐成为糖果般的橘。底下的海是一条分界,像镜子般模糊地照射出上头的色彩。
结果那天,他们没看见日出。
天空不够晴朗,云层太厚了,加上那里本来就不是看海的好位置,自然看不见什麽日出。
不过若晓总有种不真实的幸福,好像那夜她随口说的『以後』,都已经成真一样。若暮抱着她,安稳起伏的胸膛,彷若有节奏感的呼吸声…
总有一天,一定会吧,她和若暮…一定能迎向属於他们的美好日出的,对吧?
作家的话:
你们能相信吗...这个也是存稿喔...我还能存多少呢?呀哈哈哈
哥哥的过往大致告一段落了~~迈向Gao潮~~~~~~~
☆、31 好的人,但不是对的人
自从宋仲夏招待他们去中部玩後,又过了一个月左右,来到台湾的日子,正式进入十二月的冬。
天气越来越冷了,几乎是一晃眼的,就忙着拆纸箱把冬衣给拿出来替换。湿湿冷冷的,下着毛毛细雨的户外,汽车驶过被雨浸深的柏油马路,街角上则散发股淡淡的湿润气息。
这一个月,过的相当充实,首先是若晓竖琴教授提早从国外回来了,为了赶上之前没上的进度,她不只主修课,连自习时间也多待在练习室里练习。
她刚转学来,还没有编制到学校乐团社团里,为了通过入团考试,她最近可是卯起来努力——考个乐团而已,干嘛还要考什麽听谱、乐理呢?
每天在学校弹竖琴,放学回家则念书复习,每个礼拜几天和若暮一块在琴房练钢琴,自从上次期中考差点没过後,若晓再也不敢大意了,拜托若暮替她写好注解,认真地照着练习。
陈渊发现怀孕後,便没有再去乐团团练演出,而请了待产假待在家里,亚当也常提早回家,夫妇俩满心期待那小生命的到来。因为之前的惨痛回忆,陈渊比什麽都还要小心翼翼,甚至到了有点神经质的地步。
去玩回来才过几天,王婶就因为被陈渊在地毯上发现一根猫毛…也不确定是毛发还是衣服上的棉絮,陈渊一口咬定是猫毛,猫的寄菌有可能会害到胎儿,为此竟把王太太就这样辞退了,过几天换了个帮佣她也不满意,最後是尹伊承推荐的派遣公司下请来的新帮佣,才让陈渊不再动不动就摔筷子不吃饭。
陈渊害喜的很严重,什麽东西都吃不下,连喝水都会乾呕,难受得不得了。清淡的食物也说没食欲吃不下,勉强吃了却还是不小心又吐出来。
若晓很担心养母,但除了陪她聊天散步外,也没别的办法。陈渊除了躺在床上昏睡,每隔几天还要去社区下的妇产科检查。
前天她陪着她去做产检时,一路上母女聊着天。陈渊现在满脑子都是替孩子取的名字,她拉着若晓的手,笑道:「如果是男宝宝还好,我大学时代就想了满满一页的男孩名字,不过那时倒没想过是嫁给英国男人呢…嗳,可如果是女宝宝就伤脑筋了——」
养母瞥了眼若晓,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的,竟兴高采烈地继续说着:「我高中时看过一本爱情小说,那时就决定了呢,我的女儿要叫泰依丝呀。」
她愣住了,一时不知怎麽回应才好。要怎麽回答,才不会显得突兀?陈渊的意思…是她这个捡回来的小孩,抢走了她女儿名字吗?
不过,养母并没打算听她的回答。她和亚当总是这样的,自顾自的说自己想说的话,擅自替她和若暮决定一切东西…彷佛他们只是没有生命的玩偶,任人摆布一样。
可是即使真的是这样,那又如何呢?
若晓知道的,像他们这样被人领养的孩子,注定活在一种不真实的假象中。在外人眼里,他们像是飞上枝头的丑小鸭,得到上苍的眷顾,获得幸福……
可是事实不该是那样的,他们孤独、且必须一辈子低头,因为寄人篱下、仰赖他人施舍的感觉是永远也消除不掉的。
话虽如此,她仍是感激这对夫妇。他们给了她不一样的生活,而且是真心地对待她,把她当成亲生孩子一样的呵护。
就算只是替身,她也心存感激。
「对了,你上会跟Summer出去玩,我忙着怀孕的事,都忘了问你…」陈渊疼惜地摸了摸稍微隆起的肚子,微微一笑「怎麽样,仲夏是个好孩子吧?」
「呃,那个…」她猝不及防,狼狈地低下头,握紧手上的购物袋「宋学长是个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但不是对的人。
那次去渡假村玩,她跟若暮凌晨才偷偷摸摸的回别墅。结果刚推开门,就看见宋仲夏坐在门後的沙发上看电视。他没说什麽,只淡笑说了声回来啦…也不知道怎麽的,之後几天他们气氛总怪怪的,仲夏会忽然若有所思地盯着若晓,然後把目光投向若暮……他在想什麽呢?
「那孩子我看着他长大的呢,泰…若晓呀,仲夏从小因为家里的事,过的很辛苦,不过却总是笑嘻嘻的,开朗又乐观……」陈渊没注意到若晓的表情,喜孜孜地说着心里话。
她不得以,只给笑着点点头:「嗯,妈咪。」
她们两个由斜坡往上爬,说说笑笑的,回到家里,亚当拉着若暮做了一桌好菜——准确来说是『好在没全焦掉的菜』。大英帝国堂堂的子爵之後,下厨的次数连手指都算不完,还是好在若暮後来放学回家,才制止养父把厨房给烧了。
「哇爸爸,好厉害啊~」养母少女般托着脸,惊喜地嚷着。
唔,瞧他和亚当个自穿着粉色围裙,在厨房忙得团团转的模样,不只若晓,连陈渊也笑了。
自从回来後,他们没做什麽出格的事。因为怕陈渊又会撞见,若暮说什麽也不肯碰她。
这几天若晓月事来了,肚子酸涨得难受,但今天还是撑着身体,陪养母去诊所检查。若暮嗔怪地看了她眼,没出声,只默默地戴隔热手套把汤端到饭桌上。
「我煮了玉米浓汤喏,亲爱的你嚐嚐看…」亚当刚舀了碗汤要递给陈渊,就见她忽然「恶!」了声,捂着脸低下头来。
「妈咪?」若晓和若暮同时抬起头,看着她。
陈渊苍白着脸,勉强地笑了下「不知怎地,闻这味道觉得很恶心呀。恶呜!」说着又低下了头,连连乾呕。
「哎,你这样怎麽成呢?」亚当担忧地看着妻子。温柔的摩娑着她的背脊,用英文喃喃道。
「我带你们妈妈上去休息先,你们自己先吃吧。」
养父母走後,餐桌上只剩若晓和若暮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捧着碗,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瞬间凉了似的,沉闷起来。
作家的话:
你们相信吗?这也是存稿噢~~~~~~
☆、32 她累了,真的累了
***
久违了,校园。
郑清站在校门口,郑家的车才刚走。上次意外车祸,他们一家就被救护直升机直接送往国外。
她缓缓地举起自己的左手——左手上包着绷带,她试着动了动左手拇指,拇指却仍动也不动的,像在跟她玩一二三木头人那样可笑。
比起郑朔凯夫妇,她的伤势并不严重,面积不大的烧伤、撕裂伤罢了,只是,郑清不小心被碎玻璃伤了手。那是她原本赖以为生、用来弹钢琴的手…神经手术还算成功,让她的左手不至废掉,但若要恢复到之前弹琴水平,复健的路却还相当漫长——
哼,开什麽玩笑,她和茜约定过,要为她弹她喜欢的曲子呢。
今天,郑清是来办转学手续的。
和养父母讨论过後,他们决定回美国。郑家所遭受的政治陷害过於恐怖,对於他们这样无端卷入的局外人,远离才是唯一方法。
经历了一次濒死体验,清变得沉默了。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拉着朔凯柔安不停撒娇,而总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其实她并不是因为车祸变了,而这才是原本的她。沉默、疏远…不是费心讨好别人,露出虚假的表情,彷佛只是个戴着面具的小丑。
随着那阵剧烈地冲击,她有种感觉,好像在她生命一直以来,支撑住自己的什麽束力,忽然被松开来了——钢琴、复仇。
想来也觉得可笑,自己到底是为了什麽,给这样拚命的?
不会有人理解她的行为,就算她当时在那场车祸里莫名奇妙地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不,就算她的名字被提起,也顶多是出现在报导事故的报纸头条上…那她之前那样努力活着是为了什麽?
原来她的生命追求的,全只不过是这样吗?
她是怀着对他的一分憧憬,和为茜的那九分恨意…回台湾的。
可是没用的,即使真拿刀将礼若暮的肉一块一块地剐下来…茜也终究是那样了。
她累了,真的累了。
茜…她想起茜,当初她选择自杀,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因为累了?
厌倦这个残酷的世界,那种全身动弹不得,水逐渐淹上来,渐渐淹没口腔、鼻子直到灭顶似的滋味,活着,是那样的辛苦绝望,自己到底在追寻什麽?拚了命的往前跑,却忽然发现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只是徒然。
没有她,世界还是继续绕着太阳旋转。
没有她,礼若暮依旧继续幸福的活着。
其实,原来有没有她,结果都是一样的…打从在酗酒嗑药的同居父母家中诞生起,她就只是那样的浑噩活着。她追逐的一直都只是虚荣、仇恨那些丑陋的东西,真正想要的…就像茜曾经问过她的那样,问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没有,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那样想过。
她的存在只是一场玩笑,茜也是,她们两个从来不曾为自己活过。生命短暂脆弱的叫人心寒,那何苦她要继续执着…这场毫无意义的复仇呢?为了报仇,她连自己也能拿来当筹码,但作贱自己的行为无异於自残,她连自己也快看不起了……
如果是这样,那她跟礼若暮,有什麽差别呢?
呵、他赢了…无论她做了什麽,礼若暮都是胜利的。
这场复仇从头到尾都只是笑话,毕竟礼若暮真正背叛的人,是茜而不是她清,毁了他也好得到他忏悔也罢,复仇根本没有意义存在的必要……因为决定原谅与否的人是茜,她根本没有主控结局的资格。
其实她没有告诉礼若暮,郑茜并没有死,而是自杀未遂。
半年前经过一番抢救,茜的命是从鬼门关拖回来了,但据说是窒息时间过长造成脑部缺氧,她如今住在私人疗养院里,像个小婴儿,连话也不会说。
彷佛忘了一切。
清之前去见过,远远的,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看着站在那里…静静晒着太阳,眯眼微盹的茜。那模样就像真的无忧无虑似的安稳。
或许,那样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幸福吧?
是也好,不是也罢。清的人生是因为茜才得以步回正轨的,她们明明只是半条血缘的姊妹,茜却几乎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清这辈子,第一次被人那样紧紧拥着,眼泪像下起雨般的滴在她脸上,第一次有人因为她的存在而感动、而流泪。
第一次,有人愿意真心的爱她。
而且若非茜,郑朔凯和余柔安也不会收养她。
郑清甚至还清楚地记得,车祸发生的瞬间,余柔安是如何拼命地解开安全带,转过身来用身体护住自己…她也记得,她和柔安卡在压扁车体里时,满脸是血的郑朔凯吃力地喊着小清,要她不要害怕……
生命过於短暂,不及花开花谢的更迭。
而这世界是这样的宽广,难道会找不到一丝她真心喜欢的事物?
郑清垂下手,叹了口气,迈开步伐往行政大楼走去——身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回过头来,超龄的老成神情,渐渐凝聚绽放成一抹疲惫的微笑:
「是你啊……」
作家的话:
(呵呵这.还.是.存.稿.哦~=w=)
我一直很想告诉你们——
It’s 虐 time~~~
☆、33 当然是关於你哥哥和你的事
「我说暮哥哥,你怎麽能这样不慌不忙呀?」
位於研究大楼B栋的实验室窗边,那个手持赏鸟用望远镜,藉着窗帘隐藏自己位置,认真地往外监控中的白痴,正是尹伊承本人没有错。
「是说郑清今天要回学校没错吧?」他深呼吸了几口气,严正以待的模样让一旁靠在实验桌上,闭目养神的若暮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嗯。」
「哎哟哎哟,瞧你这副无所谓的德性~」尹伊承忍不住用大婶似的语气,啧了好几声「难道是我跟自己双胞胎妹妹谈禁断恋吗?人家都打到你领地来了,你还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想累死我这个军师喏?」
若暮抬眼,平静的语气却有几分杀气:「别胡说。」
「噢,看我这张大嘴巴~」尹伊承连忙捂住嘴,讨饶地笑了笑「暮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就大发慈悲饶我一命吧。」
他懒得理他,今天化学课不幸被老师抽中签,选了他和尹伊承一起趁午休整理实验室。诺大的教室如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望着那些试管广口瓶,若暮不自觉有点烦躁,忍不住遮着嘴打了个呵欠。
「哟,睡不饱呀?」唯恐天下不乱的尹某人涎着脸笑道「晚上不睡觉,都做什麽去啦~?」
若暮再度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伊承也不怕,此刻的暮哥哥根本构不了危险呀,顶多只是只炸毛的猫罢了。尹某缩了缩脖子,怪笑起来:「好啦,我懂我懂!年轻气盛嘛…」
你懂个头啦!礼若暮险些这样脱口而出。前几天若晓那个来,经痛的睡不着,若暮还给半夜替她敷了热水袋,揉了半天才哄着她睡着。昨天总算好了,结果晚上陈渊忽然有轻微出血,闹得全家人仰马翻,赶着要送她去医院检查。
好在後来没出什麽事,但他跟若晓却还是提心吊胆的陪亚当在待诊处等了两个钟头,回到家也没睡好觉。
呼,想想他竟跟亚当一样,整晚忙着侍奉女人,弄得不得好眠啊…。
尹伊承摸着下巴,转头看向窗外,叹了口气:「不晓得郑清妹子会怎麽做啊?」
都风平浪静两个月了,忽然又冒了出来,不觉得很不道德吗?要知道他现在堂堂的尹大帅可是处於热恋期耶,这种碍眼的反派角色,还是快点处理掉比较好……
「她说过要毁了我的,大概是把我跟若晓的事传出去吧?」
「呃,但她可没有证据啊。」尹伊承胡乱地抓了抓脑袋「这种流言虽然棘手,但还不至於到无法处理的地步啦…比如…比如传出更猛更劲爆的话……」
若暮瞄了他眼:「比如?」
「嘿嘿,」伊承怪笑起来,很有几分猥琐的「比如我跟文家千金的秘恋爱情史啊。」
「……」这人也真不要脸,连自己的感情都可以出卖。
若暮瞥开目光,顺着窗台往楼下看去,斜坐在桌上的姿势相当优雅,冷冽而平静的俊美脸庞更是散发出迷惑人心的气质。
「我不想伤害到若晓…」
这一切的孽,都是他自己造的,跟若晓无关。他不能,绝对不能再伤害到她了——
「欸,暮哥哥呀。」伊承忽然在他身後呐呐地叫了声。
「干嘛?」
「…如果不是因为我已经有了娜娜,人家一定会疯狂地爱上你的。」
「……很恶心耶。」
「这是真心话嘛,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像你这样完美、性感和诱发母性於一体的男人嘛~?」
「文娜娜要是听到的,应该会想宰了你吧?」想她文娜娜竟然只排在礼若暮前面一个名次,那大小姐一定会气不过吧…
「呵呵,她可不是排名第一,」尹伊承瞅了若暮一眼,微微一笑「因为娜娜在我心里,始终都是唯一。」
***
若晓往旁边两排的空位置上看去,静静地叹了口气。
「想什麽呢?那麽忧虑的脸!」
小秦啪地搭上她的肩膀,笑得眼睛都眯成两条缝的模样,可爱的像个小孩。若晓转头看她,摇头微笑:「没什麽。」
「你看你看啦,甜恩…」小秦嘟着嘴,指着若晓转头道「小晓每次都这样,什麽也不跟我们说,朋友是这样当的吗?嗯?」
甜恩放下桌上的书本,看着若晓无奈地笑了:「小秦你又闹了。就算是朋友,也有些话没办法说出口的。」
「啊~怎麽连甜恩都酱说~~」小秦皱着眉头,委屈地嚷着,若晓忍不住笑了。
其实,她担心的…是听说今天会返校的郑清。
听说她之前出了点小意外,请假了快一个半月才会学校。虽然若暮没有说什麽,但郑清总是让她很不安,不管是她对若暮的所作所为,还是从前郑茜的事……唔,有些话还是由她,去跟小清说清楚好了。
告诉她若暮并不是故意的,还有她对茜的事很抱歉…。
「喂~小晓?」一只手猛在若晓面前晃来晃去,吓得她拉回注意力。
「啊、什、什麽?」
「你怎麽魂不守舍的呀?」小秦困惑地看着她「手机响好久了耶,快接啊。」
「呃,手机…」若晓这才注意到桌上不停振动的手机。难道是陈渊吗?她连忙伸手抓住,往萤幕看去,却是不熟悉的号码,是谁呢?「喂,请问是哪位?」
冰凉的手机萤幕贴着耳畔,透着一股凉意,通话接通了,另端却迟迟没有声音传来,只是静默着,难以言喻的不安,慢慢地窜上心头。
她按紧手机,轻轻地又说了一声:「…喂?」
先听见一声深呼吸,旋即传来有几分熟悉的嗓音:「…泰依丝。」
「呃…宋学长?」算来,他们已经一个月没说过话了,严格来说,是从一起出去玩第二天开始,虽然必要的招呼,还是会打,但宋仲夏对若晓的态度,似乎骤然冷却了不少。
「你今天有来学校吗?」宋仲夏的嗓音永远都是那样的,沉稳、温柔,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天气太冷的关系,总觉得那声音似乎有点距离。
像在试探,又像为压抑住激动的情绪,所以刻意用冷调掩过去那样。
「呃,有啊…有、有什麽事吗?」
出乎意料的,手机另头传来仲夏低低的笑声。随着那嗤地一声,若晓的心脏,忽然从最深处凉了起来。
「还能有什麽事呢?」他笑完,安静几秒,重新抛回问题。手机收讯时的杂音沙沙地躜进她耳里,彷佛有无数的虫,蠕动着往她血管里爬。
「当然是关於你哥哥和你的事了。」
作家的话:
报告医生,我、我觉得我有存稿上瘾症...
☆、34 他为什麽会发现
她既不答话,仲夏索性自个说出来。事实上,他自己拿手机的手也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
那麽天大的消息,那样可怕的事……
「礼若晓,你和你哥背地里近亲相奸搞乱仑,台面上把我耍得团团转,害我像个傻子一样丢人现眼的,感觉很好玩吧?」
嗡——
若晓呆住了,她一度无法了解宋仲夏刚才说的字句意义。什麽…他刚刚说什麽……不行,她听不懂……
完全无法理解……
「学、学长…我、我不懂你的意思…」这是玩笑吧?他现在是在跟她开玩笑吧?不好笑,一点一点都不好笑!
「呵,你还要继续跟我装傻下去吗?」仲夏似乎有点忍无可忍,连嗓音都阵阵地颤抖起来「我从去别墅那次就一直在怀疑了,你们…你们竟然……」
「不,学长你一定是误会了…」她脑子一片空白,只听见嗡嗡地耳鸣声。她该说什麽?有什麽理由可以现在说服他的?他为什麽会发现?
是、是谁说出来的吗?
是尹伊承吗…可是,可是他没理由告诉他啊?
那…那到底……
「礼若晓,你跟礼若暮还真是一对无耻的双胞胎啊。欺骗我、欺骗全校的人就算了,你们居然这样,回报好心收养你们的陈渊。」
「我…我没有!」
刷地一声,若晓猛地站起身来,也顾不得上课钟响了,打开後门就往走廊冲。一路跌跌撞撞的,还差点撞到迎面走来的教师。
她走到走廊底的厕所外头,确认没有其他人听见後,才继续对着手机着急的解释着:「学长,学长你真的误会了啦,我、我跟若暮——」
「你别再喊什麽若暮了,我听了就觉得恶心。你们怎麽能这样不要脸?欺骗每个人,暗地里做这样龌龊恶心的事情。」
「…那只是胡说,您怎麽随便就相信了呢?」
若晓全身都在发抖,脚软的连站也站不稳了,只给靠着饮水机边的墙,缓缓地蹲下,抱着自己的肩膀,啜泣似的开口。
「是胡说也好,是真相也罢。现在我还真的忍不住自我鄙视一下了呢,居然会对你这种恶心的女人心动…」
「学、学长…」
「不过,这麽重要的消息,要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不觉得太不公平了点?」
她倒抽一口气…什、什麽?
「礼若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我现在手上一张关於你和你哥的证据照片,不得不说这照片拍的可真清晰啊…」仲夏顿了顿「你现在马上来体育馆後面的置物室找我,一个人,一定给是一个人,不准告诉你哥或者其他人。否则,我就马上把这照片拿给陈渊亚当看。」
他说什麽…?
照片?
若晓此刻真的慌的六神无主了。虽然之前对若暮说的那样理所当然,好像她对被发现这件事一点也不害怕似的…那全都是骗人的,她很怕,她真的很怕、很怕,宋仲夏如今的态度让她只觉得世界绕着她旋转般,绝望、恐惧……
她不能告诉若暮,不能告诉他。
「我…」
不待她说完,宋仲夏便抢先一步,喀地切断通话。
出大事了……宋仲夏竟然知道了?
礼若晓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但她撑住墙,勉强扶着墙爬起来站好。不行,她不能眼睁睁地看这一切失去控制。
她一定、一定给想想办法才行——
若暮,她的若暮,她绝不能再让他哭泣了。
***
「礼若暮,你找我有什麽事呢?」
在学校不远处的一家法式餐馆户外的透天位置。郑清娃娃般甜美的脸庞被绿色的遮阳伞阴影笼罩住,看上去脸竟泛了点瓷青。她优雅地拿着骨瓷杯呈的美式咖啡——咖啡的香气在冷空气间迅速地淡去,她没加糖也没加奶精,端起来啜饮了一口,平静地看着对面的少年。
「不,应该不是找我什麽事才对。」清微微一笑「我们之间,也只有那件事可说了,所以…我应该问你,你特意翘课约我出来喝咖啡,是有什麽话要告诉我罗?」
若暮静静地把玩着手上沉沉的玻璃水杯。
冬天的阳光照在玻璃上,折叠出缤纷的彩虹色泽,美的像万花筒一样。
「怎麽不说话?」郑清含笑地看了眼手表「我可是大忙人,转学手续办完车子就会来接我走啦。」
「你车祸的事,不要紧吧?」
毫无预警地,清手轻轻地晃动了下,手上的咖啡险些溅出来,但她随即以自信的微笑掩盖过去。
「我车祸?我可是第一次听见这消息啊。」
若暮没有理她的戏谑,这件事确实封锁没有流到媒体上:「听说你和你养父母出车祸了,看起来你应该康复的很好。」
「哦,你消息很灵通嘛。」清无谓地耸肩,躺回椅背,慵懒的笑了笑「多亏尹伊承吗?他这人可不是那麽善恶分明的。」
「你真的要转学了?」
「唔,总算问了重点。」郑清托腮看向若暮,眼底微微地烁动着「是呀,我总算要离开你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呢。会想我吗?我的暮哥哥。」
「郑清,你…」他低头看自己并拢的手指「你一定很恨我。」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清有点惊讶,但脸上只露出甜美的笑靥:「那当然,我对你可是真的恨之入骨啊。」
「我背叛了茜…结果让你失去至亲,这点我…很抱歉。」
「哟~世界最了不起,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子礼若暮,你现在是在……跟我求饶吗?怎麽?怕我对你,还是对你妹妹做出什麽坏事不成?」
「嗯,我很怕。」
他的坦率,反而让她有些调侃不成。
「你…你这是什麽表情啊?」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样轻易的认输,一点也不像你啊。你那麽害怕做什麽?我可是无凭无据的。就算现在跑出去跟所有人说『噢天哪那个礼若暮和他妹搞乱仑哦~』这样,又有谁会相信?嗤…连我都不太敢相信了,你怕什麽?」
「失去重要的人…那种感觉,就像死了一样,所以,我明明该懂的。」
若暮低下头。
「但,我还是害了你……对不起。」
曾经,他以为那句『对不起』,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没有意义,所以乾脆省略。
不过…若晓让他明白,就算说出来的话,并不能改变现实。
也还是要说出来。
没说出来的话,有些心意,人是一辈子……也无法感受到的。
「对不起?呵…来不及了,礼若暮,你的忏悔太迟了。因为你的贪婪,我已经失去唯一的姊姊,你此刻的道歉,什麽也改变不了啊。」
「我知道,我的罪,不管做什麽说什麽也没有用处。但是,」若暮握紧自己的双手「能不能就请你冲着我一个人来,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人…」
「身边任何人?你是说那既是你妹妹又是你恋人的礼若晓?」
「郑清,算我求你…」他的语气,是那样焦急而卑微。
清看见若暮的表情,忽然莫名地厌恶起这样的他来,忍不住撇开目光:「别这样可怜兮兮地看着我,礼若暮,我真是错看你了…」
她放下瓷杯。
「原来,你也只不过是个卑鄙懦弱的小人…」清咬住下唇,嗤地冷笑了声「什麽嘛,这样随便就看到你求饶了,继续玩下去,还有啥好玩的?」
她的憧憬,她曾经用尽所有目标追逐着的憧憬…也不过这样的软弱,她看不起他,是啊,她完全看不起这个少年。
哎,她浪费了多少时间在他身上啦——「礼若暮…我放弃,我再也不想浪费我的生命,只为看你这种人痛苦的嘴脸。」
郑清猛地站起身来。一如方才的优雅,伸手揽了揽荷叶边的裙摆,可爱的娃娃脸蛋,平静地露出一丝淡漠:
「因为你……不值得。」
彷佛眼前坐着的这个少年,与她未曾有过任何瓜葛一样。
她的神情,就好像人们在听他人的故事时那样,轻描淡写,偶尔蹙眉,偶尔叹息…但那些故事与她并无交错,她只是个偶然路过的听众,像冉冉升烟的滚烫咖啡,事不关己地等待着。
然後,转身离开。
她没说的是,其实——她还是复了仇。刚刚在行政大楼前,她把他们的事告诉了宋仲夏。那人相信也好,当她胡扯也无所谓,反正,她终究还是见不得他们超越血缘的爱情。
第一次…也最後一次,像这样又爱又恨过的人,怕这辈子,也只有他了。
再见了,礼若暮。
作家的话:
受过伤,从来都不该是不经意伤害别人的理由。
☆、35 威胁
***
体育馆是这几年才修建完成的。位处於离主建筑稍远的空地上,外观全是现代感的玻璃搭建,营造出相当开放式的清爽气息。若晓之前体育课有几次也是在这里上的,她对体育馆的环境并不陌生。
但此刻,空无一人的体育场,反而让她胸口感到窒息似的紧缩。
若晓手抚在颈子上,指甲几分都陷进肌肤里也没察觉。她一路张望着往前走,模样好像此时她走的不是体育馆的地板,而是大野狼埋伏的幽暗森林。
她从两排观众席中央的走道踏进馆内。她的脚步极轻,但仍破坏了原本挑高体育馆中的宁静,诺大的空间,连脚步声,都隐约引起了回音。
她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每一步往前,每一次吸气……她都觉得有千斤万吨的压力压在她肩膀上。
陈渊亚当如果现在知道的话……一定会把他们赶出家门,那,他们的未来会怎麽办呢?
要是这件事传了出去,那她…和若暮,这辈子也就这样完了吧?乱仑相奸,这麽可怕的字眼,竟是用来描述他们两个的爱情……
不行,她不能让若暮再度受到伤害了。
若晓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运动场最前端的位置,是一个平常集会或圣诞表演时可以利用的大舞台,如今没有使用,大红布幔放下遮住了舞台全景——平常放运动球具用品等杂物的置物室就在舞台後方。
她犹如失去灵魂,纯粹跟随招唤的僵尸,魂不守舍的朝目标处走去。
看着那红晃晃的布幔,简直像在等一出舞台剧上演…可笑、荒诞但却残酷的是现实。腥红布幔皱褶得如同一个个箝在里头,扭曲了的人脸孔,狰狞地冲着她直笑。
而那两旁垂下的黄竖绳子……像蛇般扭曲蜷在角落,其中一条没放好,吊在布幔间垂荡着,若晓手心全是冷汗,不知怎麽地,她竟觉得那晃来晃去的黄绳…好像上吊自杀的尸体,轻轻地摆荡着,全身都流淌着恐惧,血液间窸窣地战栗着。
可是她不能呼救,不能逃跑……
即使眼前是地狱,她也要无怨无悔地跳下。
若暮……
「礼若晓,你真的来了。」
打开置物室的门,咿地一声,灰尘和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置物室很大,但却只有一扇小小高高的窗,上头装着抽风用的风扇,喀、喀、喀地转,外头的阳光由上照了过来,连着那电扇的形状,化成阴影打在若晓脚边。
她随着那平静的嗓音,倏地打了个冷颤。两只手防备地抱住自己,警戒地抬起头来,往门後几步远处,坐在靠墙摆着桌上的宋仲夏。
他脸庞线条一如以往的柔和,习惯性地对她笑了笑——但眼底却毫无半分笑意。
「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来的,」仲夏低头,对若晓摆摆手上的纸张,那是张B5大小的相片纸,随着他的手晃动,她觉得世界在那一瞬间天崩地裂了「欸,对了,你先告诉我,你跟你哥…是从什麽时候开始搞乱仑的?」他看着相片,神情好像猎物觉得倒胃,却又不肯放过的豺狼般馋嘴。
她深吸一口气,连声音都在发抖:「学长,你、你误会了…」
「误会?我有什麽好误会的!」仲夏啪地,用力搥了下身边的桌子,那桌子巨响间,快要解体的趋势。他猛地站起身来,走向她,抓着她肩膀,粗鲁地猛摇「我告诉你!我原本还只是怀疑……因为我不敢相信,你!和你哥!竟然这样玩弄我!嗄?你说啊?你倒是说说话啊——」
若晓被他用一甩,身体重心不稳,竟就这样踉跄地往旁摔去。脚边有篮装篮球的塑胶箱,她一跪,就整个人栽进箱子上,扶着箱缘勉强地撑住,手和脚都很痛,但她没有多馀时间喘息,只狼狈地慢慢站起身来。
「你真的误会了…」
「呵,」宋仲夏嘴角扯起一道难看的狞笑「郑清…和你同班的那个,她告诉我时,你知道我的感觉像是怎样吗?不、我并不觉得震惊……」他咬牙切齿「而是相反!觉得恍然大悟!当初我约你出去玩时,你和你哥就这样趁着所有人没瞧见的时候调起情来!後来更夸张!三更半夜的,也不知道两个人溜出去打野合还是干嘛了!」
「学长!」
这样说真得太过分了,在那之前,若晓心中多少还有对宋仲夏的歉疚…他什麽都不知情,而她瞒着他也全是事实,但,但他怎麽可以这样变了个人似的随口侮辱他们!
「我不知道郑清跟你说了什麽…但、但郑清跟若暮…跟我哥哥一直都有点误会,我想,我想是因为这样她才跟你说那些——」
「你是要跟我唬烂说她只是在挑拨离间吗?」
仲夏咆哮吼道。忽然「呀——!」的叫着,转身发泄似的把刚才桌上所有的东西全扫到地上,一时霹哩碰咚的,笔、纸和登记资料夹全部滚得满地,带起一阵尘雾。
若晓吓得不知所措,环着手,哆嗦地往後退。
他猛地转过头来,两眼充血地瞪着她瞧,却原因不明地咧嘴露出灿烂的笑容。
简直像疯了一样。
「是啊,是啊…女人全只不过是这样的表子而已…」仲夏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回忆什麽地看着自己一道血痕的手掌,手还紧抓着那张被揉烂的相片「我是傻了才会相信你跟其他女人不一样。原来,哈哈,原来你根本只是个想被人操,连亲双胞胎哥哥也可以的贱女人……」
「不是的!你不要乱说!」若晓两眼睁得大大的,几乎一口热气从胸口灌上来,她忍不住,往前朝宋仲夏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置物室里引奏一片死寂。
仲夏眼睛像停格似的,紧紧地盯着她,脸颊上还有一道五指分明的掌痕。
「不是…?」他缓缓地说,语气轻柔,彷佛忽然又变回从前那个爽朗的少年…但不是,他当然不是了,嘴角间慢慢渗出的腥红血丝,由如诅咒般再再提醒礼若晓残忍的事实。
「如果不是,你为什麽要这样匆忙地赶来?」
「什麽?」
「如果不是的话…」仲夏不在意地胡乱抹了下脸,擦去嘴角的血,笑得狂溃「那为什麽我一给你打电话,你就连课也不管就拚命冲来了?照片?」他瞥了眼手上早被他篹成球状,白花花的相片「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你跟你哥真的做过什麽恶心的事情,你为什麽要怕会有照片?」
「我…」
若晓听见自己胸腔碰咚碰咚的剧烈心跳声,她怎麽没想到?她怎麽能没想清楚这件事可能只是的幌子?
「你太傻了,比我还傻…」仲夏摇着头,一脸轻浮可鄙的神情「我只是错爱上一个欠人干的表子,而你…却是连事实真相都搞不清楚的蠢女人。」
「你…你太过份了…」
有一瞬间,她想伸手去抢仲夏手上的照片,但被他查觉。宋仲夏手往旁一举,眼睛紧盯那划过半空的纸团弧度,若晓探出手,距离两毫米不到就可以拿到了——
刷。
她感觉自己的指尖抓到一点冰冷、脆硬的纸感,想也不想的,若晓不顾一切地紧握住那团纸团。
抓到了!她抢到相片了!
结果,宋仲夏也不抢,只任她推着他抢东西,还沾着点暗褐色血迹的嘴角,露出无法猜测的诡谲笑意:
「急了?」
什、什麽?
礼若晓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他蛮暴地箝制住,用力往後一压,背硬生生地撞在刚才脚边的篮球箱,宋仲夏顺势趴下,她两手被抵在两旁,勉强支撑在箱子中一颗一颗凸起的篮球上,他压在她身上,笑得恐怖。
「照片想要就拿去吧,不过…」他贴在她耳畔「我还有很多。」
☆、36 乱仑的最好证据
「你、你——!」
若晓全身的寒毛都在那一瞬间倒竖起,她踢着蹬着,却怎麽也无法甩开宋仲夏的禁锢。她感觉得到,他身体所散发的腾腾热气、呼吸的气息、两人贴近的身体隐隐摩娑过的接触……
「不…不要…」她声音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样,乾涩得难听,断续的就像要哭出来却拚命强忍住,那双浑圆充满惊恐的棕色眼眸,哀求似的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宋仲夏。
他居然笑了,「呵,哪个女人被上前不是这样讲的?」一副自己有多清高一样…呸!这全是谎言!
「你哥都摸过的身体…也没什麽Chu女坚持了吧?」
宋仲夏冷冷地笑着,富饶兴味地看着若晓毛衣、衬衫底下隐约的起伏曲线,半身重量全压在她身上,另只手则开始粗暴地褪她衣物,凭她又哭又闹又挣扎的,却还是无法抵抗。
「不要!求求你不要!」
「哟…连自己孪生哥哥都行的女人,还有什麽矜持羞耻心吗?」他纯粹只是想发泄自己的怒火与不甘,这个让他变成大笑话,耍得他团团转的臭女人,他只不过是想好好蹂躏棱辱她罢了。
什麽爱情,到头来只是个泄欲的工具。
仲夏觉得头莫名地晕眩起来,沉钝钝的,这个哭着叫他住手的女人,怎麽这麽熟悉呢?他大手一扯,连着毛衣和衬衫都嘶地一声,发出扯坏的声音。他想起他的继母,也就是他父亲在他十七岁时的再娶的妻子。
那女人跟他父亲差了整整三十岁,她嫁进宋家时,才二十二岁。那麽温柔、婉约而沉稳的漂亮女子,却是他妈妈?
他从法国回来的那天晚上,她穿着鹅黄|色的长裙睡衣,慢慢地朝他走来。
她说她爱他的。
她爱他的。
小提琴盒被撞到地上,掉在地毯上只发出很钝很闷的一点声响。可是,可是那团火…烧尽一切的火,却轰隆轰隆地在仲夏耳边持续响个不停。好像要被烧死了,却没死,他没死……她说她爱他的,她亲口说的,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碰触女人的身体……
翻滚过地毯的,不是小提琴,而是人,两个活生生的人。和父亲只剩衰老的肉体不同,他还很年轻,最是年轻的时候…她也是,她也是最年轻美丽的时候。
可是她是他妈妈。
那个黑色地毯上,皮肤显得白嫩欲滴的女子,和眼前这个女孩,是同个人吗?
他觉得头好痛,痛得快裂开了。但他还是狠狠压在少女身上,执迷不悟地脱她身上的衣服,妈的,钮扣好多,衬衫最难脱了……
「求求你住手!宋学长!」她没有放弃,就算绝望快淹没她,她还是给继续挣扎下去「你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仲夏冷笑了声,拉回注意力,解开她又一颗钮扣,淡粉蓝的少女胸罩看起来是那麽的纯洁,为什麽女人总是如此虚伪两面呢?「我告诉你,你如果不想让陈渊知道这件事,你就给我乖乖听话,知道吗?」
他大手一拉,撩起的裙底下内裤便被他用力扯掉。
若晓感觉到一股冷飕飕的风触到腿间,忍不住尖叫:「不行!你不可以这样做!放、放手——」
「我那些当初帮我追你的朋友们,最近也缺女人。等我玩完,我就叫他们一块来同享。不是说朋友间就是要互相分享吗?当初他们帮我,现在我就好好回馈他们…」宋仲夏手往下探了探,沿那耻骨间合起的瓣,玩味的轻抚着。
他还没叫那些人来,是因为他还是想再确认一遍。结果,礼若晓还当真一个人傻傻的跑来了,她如此慌张的模样,不就是证明这对双胞胎当真乱仑的最好证据吗?
若晓脸吓得都白了,话也几乎快说不出来,她动弹不得,只能扭着身体哭叫「不要…呜!好痛…!」虽然已经拼了命的闭起双腿,却还是抵不过他细长手指的侵袭。
「痛…?啧,你哥昨天没好好疼爱你吗?」宋仲夏阴冷地笑着,彻底变了个人似的语气。
「你不要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真的太过分了!」
「警告你,你可不准说出去,连你哥也不行…否则…」他拨开幽地拢起的抵拒,食指狠戾地探了进去「我就告诉你养父养母,真的,还会让全校的人都知道。」
「啊——痛…」她眼泪都流出来了,不行,她必须再忍忍…「你放开我!呀!不要!」
手指一个凶猛地戳刺,她几乎是弹起来的惨叫了声,这节课没有人使用体育馆,但她这样叫下去要是引起警卫注意就糟糕了。仲夏腾出只手,捂住她的嘴,恶狠狠地警告着:
「你最好闭嘴,想让全校都看见你被我上吗?」
「不能…你不能这样做…」她早已哭得满脸都是泪水了,但对他而言,这只是伪装,是啊,这就是女人。
不管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继母也好,还是这个不停挣扎的女人也好。
全都是一样的。
「呼,好久没碰女人了…」他本能地感受到胯间的肿胀感,有点按耐不住地,但她还是不够湿,就这样进去,不只她痛,连他自己也不会好受到哪的。
啧,女人还真麻烦。
仲夏伸手不甚灵活地爱抚起她来,扯掉胸罩的肩带,用舌头舔舐着她白皙的锁骨,另只手则意图拨弄下她的蕊。若晓又惊又惧,却当真不敢再发出声音,只仍旧努力地想推开他。
抵抗间发出的呜耶声,如今在性欲勃发的男人耳里,也只是邀请的呻吟。
「不要…不要……」
他猛地扯住她往旁倒去,两人的身体重叠在冰冷的地板上,潮湿的霉味弥漫其中,宋仲夏压住她,俊美的侧脸全被阴影给噬尽:
「少装纯洁了,要是不想被人知道你跟你哥的事,就乖乖地给我口——」
作家的话:
仲夏出局~~~~啪恰~!!!!!!(想像挥棒打击出去的模样)
呃,他应该不会有什麽死忠粉吼...-__-;;
☆、37 玩死你
其实他有说完那句话的最後一个字,但包括若晓,连仲夏自己都没听见到个音,因为在这极微刚好的瞬间,碰地一声,有人一脚踹开身後的门。
「嗯?口什麽啊?你倒是有种再说一遍看看。」
语气轻松如闲谈,表情却凝重到难看的人,正是手拿着平板电脑,站在门口往里头看的尹伊承。
「尹…尹伊承?」仲夏衣衫不整地压在若晓身上,惊惶失措地往门方向看去「你怎麽会在这里?」
「小宋呀,啧啧啧,你这样太难看啦~怪不得每次校园美男排名,总是输给我和暮哥哥。」伊承好整以暇地看了眼手上的pad,斜眼瞄了眼地上的若晓,咳了几声,将手上的外套抛去丢给她。
「要是被暮哥哥看见你这样,他一定会杀了你的…」他看向仲夏,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隐约散发出危险的阴戾「所以小宋,我劝你还是逃吧。」
「你、你…」宋仲夏如今就像跳针的唱片一样,只能傻傻地重复一个字,手颤抖地指向尹伊承「你为什麽会来这里…?」他猛然想起,转过头去看着身下的女孩,瞪大双眼「你居然敢告诉别人!」
出乎意料的,原本哭成泪人儿一般的若晓,如今却以异常冷静的表情回看着仲夏:「学长,我跟你说不行这样的。」
否则,将会毁了你自己——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刚紧握住的纸团…那只是一张被揉烂了的团体照,不是什麽证据…不是…
「哎哟哎哟,总之就是这麽一回事~」伊承忽然凑上前来,拉开若晓和仲夏两人,还替她盖上外套,才转过头来,盯着仲夏冷笑「哥哥跑去跟郑清妹子忏悔了,所以还不知道这件事哦。」
「你、你居然敢摆我一道…不怕我把你们这龌龊事向世人揭发吗?你…」他看向尹伊承「你知道他们背地里做了什麽吗?」
「呃,我什麽都不知道啊~」伊承摸着脸笑了「我不知道如此相爱的两个人,为什麽会被你形容成龌龊呢?」
什麽…?原来尹伊承也早就知道了?仲夏只觉得难堪,难堪到窒息,好像彻底被耍了一场,之前付出的感情、心跳加速的感觉、被背叛的混乱无措…他的心,从头到尾都被人这样践踏在地上,碎的怎麽拼凑也拼不全了。
「我会说出去的…一定。」他低头,狠狠地说着。
结果,伊承直接抢白:「好啊,去说吧。」
「什、什麽?」
「啊,我忘记跟你说了~你看你看这个~~」他把手上的平板萤幕递给仲夏,萤幕的青光在昏暗的置物室里格外刺眼,同时也把仲夏的脸照得宛如鬼魅——
萤幕上正播放的影片视窗,正暂停在其中一幕上。虽然有点杂讯,但画面可算上相当清晰,是由上往下录下的镜头,场景正是此时此刻他们身在的体育馆置物室。
仲夏压在若晓身上,而她明显看得出来正在挣扎。
「这、这个是?」宋仲夏慌乱间抬起头,往头底上的那扇小窗户看去「这是什麽时候录下的?」
「哦,就是在你准备弓虽暴小晓的时候啊。」伊承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你这人也真好笑…自己做过的事情,怎麽一转眼就全给忘光啦?」
「你……你居然……」他眼神像要穿透过尹伊承手上的平板萤幕一样,语气如同负伤的野兽「居然……什麽时候装了录影机的?」
「小宋你的问题还真多捏~」尹伊承扶着若晓站起身来,嘟嘴道「当然是你刚刚忽然打电话给小晓,说要叫她一个人来找你的时候啦。人家我啊,可没有在杂物间里装红外线夜视监视器的僻好喏…」
他看了眼若晓,她脸色毫无生气的死白,但情绪却比预料中还冷静。
呼,真是好险…他刚忙着处理影像的问题,差点就怕自己来不及赶来救人了。
如果真的那样,他的暮哥哥一定会把他人皮全扒下来吧?噢~那他就只剩表层肌肉了,娜娜应该不喜欢这样的吧………尹伊承发现自己已经想歪太远了,连忙清了下喉咙,拍拍若晓的背,回归正题:
「你还好吧?」
这句话对一个刚刚才被人弓虽暴未遂的人而言,究竟适不适合,连伊承自己也有点困惑了。但她只是迅速地抬起头来,毫无血色的嘴唇上还沾着牙啮破的血痕。
「我不要紧,你的影片…」
「哦,那个当然不打紧。我那台摄影机可是美国NASA空运来台,原本打算用来找外星人的最新机种——」
「噗…」她勉强露出一丝虚弱的微笑「你这次的动词可总算用对了。」
「你们、你们居然敢这样暗算我?先是玩弄我、後来欺骗我!现在可好了…一副可怜兮兮地骚样!勾引我上还不够…居然还仙人跳想反过来勒索我!」
「我说,宋仲夏你也变反派变得太夸张了吧?」
尹伊承优雅地拍掉身上的灰尘,用修长的身子体贴地护住身後的若晓,面无表情地盯着还跪坐在地上的仲夏。
「什麽仙人跳,我尹伊承难道需要你们宋家那塞牙缝都不够的破钱?」
「你……」他底气不够,瞬间就弱了下去。伊承也不给他再反击的空隙,迳自唠唠叨叨地抢白:
「先说好啊,从没人想要玩弄你、欺骗你、勾引你…你从一开始就是自作多情外加曲解别人感情还有迫害妄想症!」一番话也亏他说的脸不红气不喘「我们可不打算跟你玩什麽仙人跳,而是交易、交易!」
「交易?」仲夏扯出一抹寒笑「你们凭什麽跟我谈交易…」
「哦哦,不要怪我没先跟你说啊……你三年前跟你父亲抢女人的事情,还搞大自己继母肚子的事,在我们那小小的圈子里,可是闹不小啊。」尹伊承愉快地看他瞬间刷白的脸色「当时出国避风头…一个人在国外漂泊的很辛苦吧?嗯~?难道你还想再体验一次?」
「你、你说什麽…」
「我当时只当看戏,没认真follow到你的消息。你要是不介意,我很乐意请人把那些东西通通整理成报告放到我桌上去…噢,你说校报会不会有兴趣刊登一点点呀?什麽高中部资优特别班宋某夏怎样怎样的——」
尹伊承忽然欢乐地「啊」了声,击掌咧嘴笑起来「对了对了…我听说你打算大学回纽约总校修小提琴对不对?那些预备替你面试的教授们,会不会也想看看那些消息啊?」他目光停在仲夏手上的pad上「虽然对小晓很抱歉,不过这段你强人所难、霸王硬上弓的戏码,也可以用mail寄给那些沉闷保守的老头们看的哟~」
「你开什麽玩笑啊!!!」
啪地一声,宋仲夏用力地将掌中的电脑往地板砸碎。匡当一声,萤幕上出现了道分支龟裂的大裂痕,萤幕趁底变成全黑,然後,碰地,掉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
「哈…」
率先笑出来的,是尹伊承。当仲夏慢慢地抬起头来,和他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他呆住了——
原来,有人笑起来可以是这样恐怖的。
伊承的五官相当柔美,大而眼角微扬的狐媚桃花眼,一直以来都是不正经的笑着,所以旁人多少只以为他是个阴柔、缺乏男子气概的妖孽。
但他们有一半是猜错了。
他这人嘛,确实有点喜欢与世无争,隔山观虎斗的恶劣癖好。但若有人触到他的地雷,他反扑起来可是绝对要人命的。毕竟他有钱,也有势,虐人玩人的本领和财力都够,要不是他近来情场得意,心情算好…否则,宋仲夏这人,一定会被他愉快地弄个半死,然後赶到国外凄惨到含恨而终。
此刻,尹伊承正笑容满面地看着宋仲夏。他不敢动,脚连挪动也没办法,只能原因不明地打着冷颤,看他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缓缓地蹲下身来,在他耳畔悄声道:
「平板给你就给你吧,不过呀…」他嫣然一笑「我还有很多。」
宋仲夏全身都软了,连跪在地上都没办法支撑自己的重量,垂着肩膀,无助地颤抖着。
发自本能的恐惧。
「那摄影机嘛,同步把影片传回我家主机里了,你要是不相信,我回家…哦不,我现在就打电话叫管家放到学校网路上来。」
「你……」
「总算说不出话了咩,呼~感谢你终於听懂啦。」伊承戳了戳他的肩膀「真奇怪,我说的明明是人话,也明明是用中文,怎麽跟你讲半天你都听不懂呢?嗳算噜,反正啊,我们就谈场交易吧,你——」他用手指着仲夏的脑袋「把你刚刚听郑清妹子说的所有鬼话通通忘记,那麽,我呢…」他用脚尖点了下地上碎了一地玻璃的平板「我就把这影片作为私人观赏用,绝不会拿去对外公开。」
「我、…」
「还我什麽我?这是很公平的交易呀,」尹伊承灿笑「你还想在乐界、生活圈子里留点颜面的话,当然就是闭嘴的好。pad的钱记得汇回来还我,噢,还有最重要的——」他歪头「要是敢让我听见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就是你让若晓若暮的养母知道这件事的只字片语的话……」
沉默,只剩粗喘的隐密空间里,传来伊承带笑的嗓音:
「我啊,一定玩死你。」
作家的话:
尹伊承赶来护驾啦~~看标题应该不会吓到人吧...(玩手指)
四日连假来....二更好不好?
☆、38 心病复发
这节是副修课,上课钟早已响毕。班上空荡无人,连灯也全关了,拉起的绿色窗帘阻挡外头下午时分的冬日暖阳。整片校园静悄悄的,微凉的空气,细微的气流,流淌在走廊、教室之中。
若暮踱步走进教室,脑中想着的,仍是刚才郑清转身後,那句:「因为你……不值得。」
不值得,他细细地想着。
他不值得,是啊,他不值得…
忽然觉得肩膀很轻…不,并不是因为郑清说要放弃对他的复仇,而是胸腔那股,一直有什麽Сhā在肺肋间的钝痛,忽然松开了。
那始终压在他肩上,似乎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罪恶感,轰地一声,随着郑清那句「不值得」而崩塌开来,化作无数的粉尘烟雾,若暮每往前走一步,就跟着碎裂开,他的心、他的泪……墙倒了,而他,那个不堪丑陋的自己,仍缩在里头瑟瑟发抖。
是若晓,击溃了他的伪装。
他恨她,他嫉妒她,他利用她……一如礼若暮此生的惯常把戏,他把对自己好的人当成唾手可及的工具,恣意作为合理行为的藉口。他是如此可鄙,连爱都必须那样卑鄙,拿仇恨来掩盖。
爱情,他的爱情。
蓦然地,他又想起茜。那个笑容傻气的美丽女人,她真的很适合裙摆长长的洋装,碎步朝自己跑来时,真心绽起的微笑…他竟然不知不觉中习惯了,习惯她那种没道理的陪伴,还有叨叨絮絮的轻柔嗓音。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习惯,所以他没有察觉,失去茜後,他是多麽的痛苦…就好像,你不会时时注意到自己的心跳,但它一直在左胸口间跳动着,微小、拗直,而每一次的跃动,都是全新生命的展续。
似乎直到郑清转身的那一刻,若暮才恍然大悟,他的生命,在他的生命里,茜…其实,是很重要的存在。他没有开口问郑清,茜的墓在哪,找天问问尹伊承吧。呵,那家伙欠若晓不少,应该愿意帮忙吧——
若暮猛然踩住脚步,手还握着门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成排成排的课桌椅望去的斜角落,他靠窗边的位置,一桌散落的碎纸片……风一吹,那纸片便往桌缘下落下,那样的无助,身不由己的凋零,有如一地心碎的落叶。
那是…
他一个箭步走上前,随手甩上门,两道沉重的隔音门板拢起阖上,没发出一丝声响。若暮快步走到自己座位边,一桌被撕烂的纸片,不是其他东西,而是若晓生日那天送他的礼物。
她亲手做的手绘五线谱笔记本。
一张一张五线谱稿纸,全被用力扯下撕碎扔在桌上,还有无数脚印,封面的牛皮纸硬壳,则被扳凹,上头黏着的幸运叶都掉了,只剩一点绿色的残痕……
谁…是谁做的?
若暮脑子一刹那全懵了,他慢慢地握紧拳头,全身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做出这种事的——他胸口忽然一股热流窜上,旋即被扑天盖地的绞痛勒住呼吸,几乎喘不上气来。疼痛,猛烈的钝痛,胸口像被紧紧压住的熟悉痛楚。
「呜…」
他捂着胸口,碰地屈膝跪在地上。手撑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耳鸣躁动到他无法思考,每一次呼吸,吸进肺里的空气就反揪住心脏,痛得全身本能往内卷缩,肌肉连连战栗,若暮无法克制地叫出口。
心脏…他的心脏……
痛…好痛…
「噢天啊!我说这是怎麽回事?暮哥哥你怎麽了,不要紧吧?」
推门而入,无意间看见桌边隐约抖着的人影,尹伊承好奇凑上前一看,竟看到不得了的画面。
他手忙脚乱地弯下腰扶起若暮,焦急地望着若暮一脸惨白,还全身是冷汗:「喂,礼若暮你到底要不要紧啊?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呀?」
「你…」若暮喘着气,揪住他衣领,吃力地摇摇头「别说出去…别、别让若晓她知道——」
「呸呸呸!你们这对兄妹是在玩什麽鹣鲽情深啊!」尹某人炸毛了「两个都要我别说出去?双胞胎心有灵犀也不是酱子的呗!」
「她、她要你别说出去什麽?」拼命压下那种喘不上气的剧痛,若暮抬起眼,紧盯着伊承不放。
那一地被撕烂的乐谱,很轻易就让他联想到…难道是郑清?撕毁乐谱,然後派人对若晓不利吗?
「啊!你这样不行啦!」尹伊承露出慌张的表情,反扯住他领子,就要把他打横抱起「我这就叫校警请救护车,欸乾脆我家车子直接送你去医院比较快——」
若暮推开他的手臂,仍紧紧按住自己胸膛,连话也说不清楚:「你、你帮我把书包里的药给我…快一点…」
伊承闻言,忙松开手,先七手八脚地扶哥哥坐好,才胡乱地翻着他书包内层。
手哆嗦地抓住一个棕色玻璃小罐子「这、这个咩?」他回头,把罐子递给若暮。
若暮接过罐子,勉强取出一片硝酸甘油锭,含在舌下,蹙眉抚住胸口,熟练地拍着胸口,让自己放慢速度,一次一次地深呼吸。待药效平复,那股撕裂压迫的剧痛,也才逐渐平顺下来。
虽然脸色仍毫无血色,还满是冷汗,但看样子若暮的样子大概稳定了。伊承这才恢复笑容,叹了口气道:「暮哥哥,你还真的要吓死我啦…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一定会被小晓宰掉吧…」
开什麽玩笑!那个礼若晓,可是为了保护哥哥,连反威胁仲夏这种阴险手段…都能在结束通话不到一分钟後马上下定决心,然後打电话给他耶!
伊承讪笑着摸了摸脸颊。一个多小时前,若暮去找郑清,他原本要贼兮兮地凑个热闹去,结果,却忽然接到若晓的电话——
“尹伊承,我问你…”她深吸一口气“是你,告诉宋仲夏我跟若暮的事情吗?”
什麽什麽!!!当时,原本准备要去跟监,连摄影机都准备好的尹某,下巴险些就掉到地上去了,还差点被自己口水噎死:“咳、咳咳!你…你刚刚说什麽?”
“宋仲夏好像知道了。”听他的反应,若晓总算松了口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但他说…他手上有照片,所以…”
“喂!我说小晓!”此事非同小可,尹伊承顾不得下节课是副修,匆匆忙忙地从办公椅上跳了起来“他怎麽样了?打电话来威胁你吗?”
可恶的宋仲夏!上次告白失败,就要这样卑劣的手段来诋毁人家嘛!-`д’-
“可以…帮帮我吗?尹伊承,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能站在我跟若暮这一边了。”
“你、你先别哭呀若晓!”他慌了手脚,手忙脚乱地要安抚她。想也知道,那麽不被世间所容的爱情,被人发现是多惊慌失措的事啊。
手机另头,传来她吸吸鼻子的声音。
“我不会哭的,一定。”若晓像是在对自己说“我绝对,不能让若暮受到一点伤害。”
作家的话:
哥哥的心脏...还真是多灾多难捏~到底是哪个作者这麽狠心啦(搥桌)
☆、39 傻,而狠的女孩
礼若晓她这人,很傻,也很狠。
为了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她真的什麽都做得出来。刚才去找宋仲夏时,她不经意地跟尹伊承提到,装摄影机,说不定能拍到什麽——想必那时她早已下定决心,可她什麽也没说出来。
尹伊承没想太多,还打趣小宋应该不会恼羞成怒打女人吧。
结果,他还真的做了。
尹伊承派人装了摄影机,自己守在不远处监控画面,若晓进去找宋仲夏前,曾跟尹伊承交代过,为了避免更多麻烦,她如果没喊他,他就不要进去。
但都发生那麽可怕的事了,若晓却还是没有呼救。她到底在想什麽,尹伊承既不懂,又似乎能理解——这段视频,确实能成为最有效的威胁。
如果宋仲夏不想两败俱伤,连着他的未来一块赔上的话,他当然只能不把这一切大张声扬出去。
仲夏那些风风雨雨,尹伊承只依稀听过一些片段…宋仲夏的父亲是国际相当有名的小提琴家,年纪很大了,在顶尖乐团担任首席。
那时伊承不感兴趣,毕竟这圈子里的人谁没有些过去——何况他是男的呢!三年前,他和原本是父亲母亲,後来承为他继母的女人搞乱仑,由於年纪相近,其他人说起时,还多只当是段罗曼史。
但这段恋情终究不被社会容许,被父亲发现後,宋仲夏被赶出国外,听说还断了金援,让他一个人在国外过的很辛苦,近几年才能回台湾。
或许是因为这样,他的反应才会这样激烈吧?
但,这样的威胁并不具有完全的吓阻效果。
尹伊承很清楚,就算如此,宋仲夏还是会把谣言散布出去的。那种风吹草动间,人们窃窃私语议论着的流言蜚语,防不胜防,也没有办法直接证明是他做的。郑清的行为也真令人发指,都马上要飞回美国了,还不忘丢了这炸弹当惊喜。
忽然有点无奈,这个世界上的故事,总有太多不幸的结局。不只仲夏、郑清…若晓若暮,还有他和娜娜,不都被未知的明天所支配束缚着吗?
想的有些出神的他,猛地被若暮拉回注意力:「……你有在听吗?尹伊承。」
「嗄?」他吓了一跳,讨好一笑「你刚说神马?」
「我说,若晓叫你不要跟我说什麽事?」
若暮脸色不太好看,因为药效副作用的关系,有些轻微的心悸头昏,但身体已恢复的差不多了。他没看尹伊承,因而错过他一闪而过的惶恐。
呃…
「那、那个啊…」伊承心虚地撇开目光,像藏起坏掉玩具的小孩般「我想,你要不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要问也自己回家问啦!不要逼供他这个局外观众嘛!!!
若暮微微怀疑地抬起头来:「该不会是你对她做了什…」
「什麽做了什麽!暮哥哥你太残忍了!居然这样怀疑我的真心!哇啊啊啊人家的小心肝都要碎了哇~~」尹伊承忽然毫无预警地捂住脸,哭喊着转身落跑。
留下待在教室,彻底傻眼的若暮一人。他…他现在到底是在演哪出啊?
直到奔回自己办公室後,伊承才缓缓地松了口大气。呼,好险,要是他跟哥哥说了,先不提哥哥会失控成什麽德性,他也一定会被若晓杀了……这对双胞胎啊,还真是有够相像的,一扯到对方的事,就会比谁都还拚命。
不过,若暮的身体…到底要不要紧啊?
冷淡的嗓音兀自响起:「你跑去做了什麽亏心事吗?」
「吓!!!」尹伊承瞪大双眼往前看,看见坐在办公桌後,一脸怀疑盯着自己瞧的美丽女孩,才拍拍胸口,松口气道「哦,娜娜,原来是你啊…」
「原来是我?怎麽,难道这个办公室,除了我…还有别的女人出入吗?」
「呃,打扫阿姨算咩?」
「……」文娜娜无语地瞪着他,一股冲动扬起桌上的纸镇往他脸上砸…唔,还是不要好了,那张脸好歹也算他全身上下,唯一称得上优秀的一点……「你跑去哪了?」
「想我了?」
尹伊承原本只是开开玩笑,谁知女孩竟当真脸微微红起,别扭地低下头来。
「哪、哪有…」
「呜哇~怎麽办啦娜娜~~」尹某忍不住熊抱住娜娜,同时很恶心地蹭了蹭「你真的太太太太可爱了啦~害我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你…少、少变态了!」嘴里凶狠地斥责着,但却不见文娜娜有要推开他的动作。自从去中部度假村回来後,她跟尹伊承的感情就呈现稳定发展的趋势。
虽然两人越来越形影不离,但基本上都是在避人耳目的情况下见面的。原因无他,文家和尹家,历代以来都是水火不容的敌对状态。太多利益牵扯下,身为两大财团继承人的恋情,自然不是人人所乐见而不眼红的。
娜娜和伊承,如今如同莎翁经典中——罗密欧与茱丽叶那样,陷入不被家人认同的禁忌爱情里。
其实尹伊承知道,娜娜并不是害怕家人的反对、或公开後所引起的种种麻烦,堂堂的校园女王文娜娜,纯粹,只是在害羞罢了。
呵呵,果然还是他的娜娜最可爱了!
像无尾熊一样,紧紧巴着娜娜不放,把脸埋在她玫瑰香味的颈上,尹伊承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正因命运无法预知结局,所以每次,都必须全力搏击。
是呀,那个爱上自己双胞胎哥哥的女孩,不是也曾经这样跟他说过吗?
人,永远都在面对自己最深的恐惧。
不过,总能过去的——
他,会这样相信的。
作家的话:
all thing will pass
☆、40 她很脏,很脏很脏
***
「嘿,礼若暮?你还没死啊。」
手上拿着新领的药袋,正从医院大门缓步走出来的若暮,微微皱眉,听见身後传来那不甚礼貌的问候。他连忙习惯性地,把药袋连同健保卡塞进口袋里。
这里再怎麽说,也是与生死息息相关的医院,这样的招呼方式,对很多人来说都极其刺耳,但他却头也不用转,就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
「佟医生。」
身高一百九,挺拔帅气,浑身散发型男魅力的英俊男子——要不是一身白袍,其实看不出他是医生,还是专动精密手术的外科医生,正从旁快步朝若暮走来,微微噙着笑意:「真的是你。」
就是他,佟玺瑒。五个月前替若暮动了心脏手术。年纪虽还没到三十,却已是国际胸腔科上顶尖的抢手精英。转院时的手术,原本并非由他主导,是因为他和茜相识多年,互相认识,郑茜千拜托万拜托才改由他持刀的。
「您怎麽会在这里?」
「哦,这里办了学术发表会,我代表院长来一趟露露脸。」佟玺瑒指着若暮身後的大学附属医院,有点无奈地摇着头。
若暮撇开脸,勉强笑了笑。有点意外,居然又再度见到他了,果然,他还是没办法,能在同样记得茜的人面前,而不被其动摇。
「喔,对了…」大医生忽然想起,猛地低下头,朝若暮凑近脸来「快,给爹地亲一个。」
「呃,」若暮微微往後退了几步。什麽爹地?「您这是…在做什麽?」
「什麽做什麽啊?我可是你的再造父母耶!」佟玺瑒不满地瞪着他,嘟嘴埋怨起来「快点叫爹地呀~」
……他差点忘了,这个佟玺瑒,其实是个很有病的家伙。手术刚成功,若暮刚醒来没多久,他来巡诊时,就一直强迫他叫自己爹地。说什麽父母恩难报,如今他就是若暮的再造父母啦快叫他爹地什麽的。想到那些让人有些头皮发麻的过去,礼若暮笑容越来越僵硬,他往後退了几步:
「佟医生,您很忙吧,我先走了。」
「呿~这麽急着要逃走嘛,都不跟爹地相亲相爱一下。」佟玺瑒鼓起腮帮子,颇不满地嘟嚷着。
这时,医院的自动门打开,跑出几个戴着眼镜,看起来还很生嫩的实习医生,一看见他俩,像看见救星,感动到快哭出来地嚷着:「啊,佟、佟医生…原来您在这里啊!」
这次学术发表会的主角,发表会都开始多久了,全部大咖也都到齐了,他居然还在外头闲聊摸鱼!!!
「呜呼,被你们逮到啦。」佟玺瑒咧嘴一笑,朝门边走去「下次见啊,若暮。啊对了…」他忽然想起似的瞥了若暮一眼「找机会到医院找我,我帮你看看。」
还是被他发现了。
礼若暮目送着佟玺瑒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他今天早退来医院看医生,检查结果几天後才会出来。最近,他偶尔会心绞痛发作,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心脏衰竭的初徵。
他必须变得坚强,不能再倚靠若晓,而是给反过来,成为她的依靠才行。
大学附设医院离家有些距离,若暮从公车下来後,从公车站牌那爬坡回家。正要拿钥匙感应时,却发现门没关,还留着一道细缝。
他最初的反应,便是陈渊在花圃浇花,但门打开,花圃却静悄悄的,连个人影也没有。若暮踏进玄关,试探地叫了声:「养母…?」
没人回答。
厨房客厅起居室全都悄无声息,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看见门边放外出服的吊衣架上,养母和养父的外套都不见了。但是,门怎麽会没关?
楼梯上,有一团东西。
若暮走上前,那是若晓的制服外套。明明还没到放学时间,她…?
「若晓!」
他忽然想起今天在学校时,那本被莫名撕烂的乐谱。若暮长腿一伸,往楼上冲去,很不安,真的很不安很不安,是谁?该不会是被学校其他女生发现了?她们不会对她做什麽吧?
二楼走廊上,没见到人影,但他仍清楚听见,他房间里,传来阵阵水声。
「若晓?若晓!」若暮像疯了一样,什麽也不管了,手上的东西全扔在地上,往房间冲过去,碰地打开房门,从门前看去,浴室门没关起,里头的灯是亮着的,而且,阵阵传出从莲蓬头喷洒下的哗啦水声。
和微弱哭泣的声音。
「礼若晓!」
撞开浴室门,那个跌坐在淋浴透明隔间里,全身制服未褪,手拿着香皂,使劲往自己身上搓的少女,旋即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若、若暮…?」
水稀哩哗啦地往下流,淋湿她披肩的黑发,湿漉漉地垂在胸前,而纯白的制服衬衫,也被水浸湿,紧贴在她柔软的身躯上,肌肤肉色若隐若现,一身狼狈。她手臂和脚踝,全被自己蹭得通红,眼睛也哭得红肿,嘴唇上还有乾掉的血迹,裙子被撕破开来……
若晓…?
「你…若、若暮…你怎麽这时间回来呀?」
一看到若暮,若晓微微抽蓄着,勉强露出笑容。她没料到他现在就回来了,一时慌张,手上的皂块滑到浸水的地面上,失去紧抓物体的手掌,在半空中颤抖着。
她还在笑,逞强地笑着。
为什麽她还笑得出来呢?礼若晓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不能…她不能让若暮知道,她…她现在全身都是污秽的…
他一定会嫌弃她的。
才这样想,她的眼泪就再度夺眶而出了,她身上仍旧残留着刚才种种的恐怖记忆,忘不掉,怎麽样也忘不掉,她是这样污秽…她,她的身体…
「你…」他手掐紧门把,声音全在发抖「你怎麽了?」
「我、我…」若晓猛摇头,笑还僵在嘴角「我没事。」
「你今天在学校发生什麽事了?」
若暮全身一冷,猛地赤脚踏进浴室,推开玻璃隔间的门,也不管自己的制服被水弄湿,扯着若晓的肩膀要她看着自己。
「告诉我!今天学校的人对你做了什麽?」
「我…我…」她只能摇头,一再、一再地摇着头「没有…什麽都没有…」
此刻被若暮碰触的肩膀,隐隐地疼着,可是她却毫无知觉,连痛楚都好像离自己很远很远似的。
那种厌弃自己的恶心感觉挥之不去,她恨透了这样的身体、这样的感觉,不要,不要…她不要他这样看着自己…
「若暮,你不要看我…」斗大的眼泪,溃堤地从她蒙上雾气的棕眸涌出,抿着唇,她的恳求是那样卑微可怜,瘦小的肩膀畏惧地缩在一起,抬眼偷瞧着他。
她的眼神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脆弱。
若暮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脑门上了,他嗓音低得沙哑,无法压抑住的暴怒:「谁…到底是谁,把你弄成那样的?」
「我…我…」她张开嘴,哆嗦地说不出话来。两只手紧紧护住自己湿透的身子,逃避地猛摇着头「不要看我,不…不要碰我啊…」
他的手臂,是那样的温暖。可是,可是她不配——
「呜恶!」胃里涌上道滚热的酸水,她一阵反胃,捂着嘴推开若暮,背抵在冰冷的瓷砖壁上。
好想吐…好恶心,头好疼,全身冰冷却什麽也抓不到的窒息感…
她唾弃自己,唾弃居然用这种手段来达成目的的自己。昏暗的置物间里,潮湿的气味,墙顶上那不停转着的抽风扇,宋仲夏狰狞的笑脸,全身发冷的恐怖感觉…
「若暮…」若晓怔怔地盯着他看,那双焦急、温柔而抑郁的眼睛。他的眼睛,美得让她沉沦,美得让她忘记一切…
但即使他是哥哥,她还是着魔一样的爱着他。
「若暮,我…我爱你…」像孩子一样,她揽臂搂住眼前的少年,脸枕在他肩上,闭上眼,让眼泪失控流下。
☆、41 你不脏,你一点都不脏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闪过这个念头——他,一定要杀了他。
最後是尹伊承告诉他的。若暮传了封简讯:「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清楚明了,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其中蕴含的浓浓杀意要胁,连隔着十几公里远的尹伊承,也忍不住大爆冷汗…很明显的,要是不说,他这条小命铁定会被终结在今天。
所以他乖乖打手机给若暮,一五一十地把今天发生的事,大致转述给哥哥听。
礼若暮一听,只差就没立刻冲去找宋仲夏。
那个混帐!
『哟哟哟暮哥哥你先冷静点啊!』手机另头的尹某人呼天抢地的喊着『你要是就这样找上他家,你跟若晓的事,不就会弄得众所皆知了?』
「你…」若暮这才想起若晓还在身边。先回头确认过她仍熟睡後,才快步走到房外,拳头用力往墙上狠狠一搥「你说宋仲夏是如何发现的?」
『呃,详细情况我不太清楚…大、大概是那个万恶的郑清说的吧…』尹伊承哭丧着脸,结巴地讲着『暮哥哥啊!你先不要激动,好好安抚一下若晓吧?我看她今天状况很不稳定,还提早请假回家了…』
呵…他凄笑着,这就是郑清送给他的最後大礼吗?
所谓以齐人之道还治其人,她这借刀杀人确实够狠。此刻礼若暮还当真觉得生不如死,再也没有什麽比亲人爱人替自己受罪更痛的事了。
为什麽…偏偏…偏偏是对若晓…那个傻瓜……她真的是不惜一切在保护他。可她越这样!他越是憎恨这样没出息的自己!
若暮挂掉通话,走回房里。亚当和陈渊还没回来,整栋房子空荡荡的,像死了似的安静。
他颓然地坐在床边的椅子,双手紧握成拳状,抵在膝上,满脑子都是失控的念头。
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的若晓——他替她换上了松垮的睡衣,刚刚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紧闭双眼,睡得像个孩子,微红的眼角还沾着泪痕,鼻头也红通通的,彷佛有什麽委屈,抿着唇,坠入无尽且幽深的梦中。
她…在做着什麽梦呢?
在浴室里,若晓很混乱,也很亢奋。他只能安抚她,抱着她不停抚着她背脊,像在哄哭闹不休的孩子一样。他注意到,若晓似乎很排斥他的触摸…但他不能当面问,每当他试图提起,她就会再度失控地哭起来。
有几次甚至出现自残的举动,要用头去撞浴室瓷砖墙。还是若暮用自己的肩膀护住她,才没受伤。看她的反应,若暮拼命在心中祈祷,不,那不要是真的——
他一定要杀了他。若暮全身都激动地颤抖起来,那种愤怒是无法言喻的,崩溃、快要炸开的盛怒。
宋仲夏竟然…对若晓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
忽然,若晓皱紧了眉间,打了个冷颤,猛地睁开双眼:「若、若暮?」
「没事了,若晓…」他连忙上前,坐在床边,紧紧地拥着她「没事了…」
「若…若暮,不要!不要离开我!」她轻声尖叫,双手像要攀住最後的浮木,抱住若暮不肯松开,他感到胸口一湿,温热的泪水滴滴答答的落在他衬衫上,浸湿後贴黏上胸膛,难分难舍地,令他只觉得椎心剧痛。
「呜…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觉得我脏好不好?若暮…若暮……」她抖得更厉害了,簌簌的发着抖,像受惊的小动物。他没忽视掉她焦虑无助的眼神,该怎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两种极端在他思绪里狂荡——
杀了宋仲夏,还有杀了无能的自己…
他什麽都不能做,只能抱着她,却无法替她承受这份痛苦。
「别怕,我在这里,若晓。我哪都不去,哪都不会离开你。」若暮抱紧她,痛苦地呼息,喉咙深处哽咽地挤出一句话来「你不脏,你一点都不脏…」
如果不是他,如果他当时没有强迫她与自己发生关系,如果当初他没有说出他爱她,如果他们不是兄妹,如果…如果他当时就乾脆地死在手术台上……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他眼泪滴在她脸上。泪一下子就凉了,从肌肤上滑落,啪搭一声,落在床单上。
「我…我很脏,很脏很脏…若暮我…我被宋仲夏他…」
他心疼地打断她:「嘘,什麽都别说了,若晓,只当做了场噩梦——」
噩梦。
就当这一切,都只是场噩梦吧。
他在,他会永远在她身边的,保护她,替她担下一切,为这场罪恶的爱情,承受一切活该的天谴。
整个晚上,他都抱着她,整夜没睡。那种宁可自己痛的痛,几乎撕裂了他的心。
若暮对这件事,几乎是杀红眼了的愤怒,隔天一早,他原本一进校门就要去痛扁宋仲夏,但若晓和尹伊承一人抱一条腿地阻止了他。她不希望事情闹大,又或许她怜悯那个宋仲夏…若晓还是那样地善良,善良到若暮不忍。
他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宋仲夏自己,倒也怕惹事,除了主修副修这些不会遇见若暮和伊承的课,他居然全翘了。郑清走了,连她留下的祸患也大致搞定了——想姓宋的只要影片还在尹伊承手里一天,他就不敢真的把事告诉陈渊亚当他们。
但就像若晓曾对若暮说过的那样,这一切,都是不能逃避的命运。
☆、42 所谓的朋友(一)
***
该来的,还是来了。
最初只是些流言,说的不是很清楚,但却都是直冲着礼若晓来。传闻她男女关系复杂,不只宋仲夏、尹伊承…还有不少地下情人。而甚,更难听的,莫过於她与也在校任教的养父有暧昧关系,除此之外,居然连跟自己亲生哥哥,也有一腿。
这些窃窃私语并没有当着面讲,但直射过来的眼神,却是无比露骨地。严格说来,和双胞胎哥哥有肉体关系这点,其他学生并不是真的很相信…顶多认定这是她行为放荡下贱的极致象徵。
但她周旋在宋某尹某,又和养父纠缠不清这点,倒是被人死死咬着不放——虽然全都是假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只校园,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对错难辨,毫无真理可言的残酷,不是吗?
一夕间,礼若晓这三个字,竟成为J音乐学院亚洲分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主角。
再悄声说的话,最终还是纸包不住火。
她什麽都不能说,每天准时上学,努力练琴,然後准时逃离。小秦和甜恩约莫也听见各种传言,但她们却什麽也没问,还是跟平常一样和她闲聊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对,确切来说,她们三人的相处,维持在一种无视真相的虚假和平里。
她感受得到,十七年来,她礼若晓是看人脸色眼色长大的。但又能怎样?她和这里的每个人都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只能装不知道,假装一切一如平常,骗自己,什麽都会过去的。学期就快结束了,等期末考考完,圣诞假期开始放,那、那她就能远离这些是非攻击了…
若暮不敢大意,因为他知道传言中他和若晓的关系,要是冒然动作会引起多大的麻烦…他和双胞胎妹妹近亲相奸的事,他如果反应太大,要是反而被人当真认真起来谈,那不只他…若晓会受到更严重伤害的。
他和她,都只能忍。
而最後看不过去,跳出来镇压这一切的人,是尹伊承。
最初他只是耳闻片段,但後来这些话越说越夸张,人多嘴杂的校园,很多事放着不管,是会逼死人的。
现代这些人啊,平常鲜●H文看太多,又不是小说,现实中一个女孩子怎麽可能同时跟这麽多人胡搞瞎搞在一起啊?尹伊承、宋仲夏和若暮就勉强算了,连那个英国佬亚当也都成为男主之一!!??是当一本小说NP结局有那麽容易吗!!!ψ(‘?’)ψ那个亚当虽是外国人,中文听不是太懂,但要是再闹下去,被人翻成英文告诉他怎麽办啊?
他大约猜得到,背後是那个姓宋的在暗中搞鬼。他真的以为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三流下三滥报复能让双胞胎混不下去?人家说佛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偏有办法要压下这一切——
尹伊承竟在全校高中部全年级集合的集会上,当众向文娜娜表明爱意。
如果只是趁学生会长致词之便,用扩音系统说声「我爱你」也就勉强算了,谁知这货向来好大喜功,竟然不惜重金订了一百打白玫瑰——对您没有看错!不是一百朵玫瑰,而是整整一千两百朵白色玫瑰,从演讲厅天花板上洒下来,一时间还当真是天花乱坠,一票师生差点就被白花花的玫瑰给淹没。
「咳咳,听说…最近学校里老是提到我的名字。」当时,他忽然乔了乔麦克风,慵懒地开口道「哎,我是知道人红是非多啦~那个礼若晓,和我确实关系匪浅。」
忽然听见传闻女主角的名字,不只学生一片哗然,连教师间都有些骚动了。
尹伊承贼猫似的笑了笑,歪头继续说着:「确实,要不是有她,我也无法正视我的真心。多亏礼若晓,也就是泰依丝小姐一直以来的帮助与支持,我才能遇见我的真爱,并且,站在这里,决定跟她表白。」
说完,他忽然深吸口气。
「文~娜~娜~!我爱你很久了!请你接受我的爱,和我永结同心吧!」
在满地花瓣的红色绒毯上,他随手在自己脖子上挂了个红色蝴蝶结,手捧着现场唯一一朵粉红玫瑰,跪在脸色发白,手握成拳头,还隐隐发抖的娜娜面前。
这、这是什麽鬼告白词啊?
全场瞬间都有吐血的冲动,先不提尹家和文家的宿敌关系,向来有种马之称的尹伊承,和校园女王文娜娜!?难道今天是愚人节吗?这种组合也太OVER了,完全没有理由啊!
「你…」
娜娜脸色惨白,嘴巴微张,却梗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完了完了!尹伊承这小子铁定会被拖出去宰掉吧!居然敢让堂堂的女王陛下遭受这种赤祼祼的耻辱经历…
她手缓缓地伸出,停在半空中,颤抖、颤抖、颤抖着…
「尹伊承你…」
就被杀掉了!!!尹伊承就要被女王赐死了呀!!!
咚。
少女雪白纤细的手指,缓缓地接过那朵粉色玫瑰。深吸了口气,脸颊红如手上的花瓣:
「谢谢你。」
「……」全场传来众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有没有搞错!!!居然还真的接受了!!!!
尹伊承抬眼看着娜娜,露出颇有杀伤力的笑容:「嗳,真正是…人比花娇啊。」
「罗嗦。」她脸更红了「再乱说就扁你。」
「呵呵~」伊承笑得几分邪气,忽然回过头来,对着一片呆呆看着自己的观众道「欸我说,你们不该鼓掌祝福我们嘛?」
呃…人们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鼓起掌来。掌声刷地,像倾沱大雨的哗啦雨声般响了起来。
「呃,娜娜…那个,我、我很抱歉…」集会在混乱结束後,站在走廊上,若晓鞠躬九十度地,向眼前的少女道歉。
「……你不用道歉。」文娜娜手里还拿着粉玫瑰,不经意地狠狠往旁边正偷瞄自己的人瞪去,吓得那票人立马连滚带爬往旁边散去。
「我…我不知道尹伊承会这样做,为了我…」若晓结结巴巴地摇着头「他说为了压过我最近的难听传闻,只能使出一招更狠的……」
「那笔帐我自然会跟那家伙算去,」娜娜哼了声,手拨弄的玫瑰「但你不用自责。」
看着前方满脸自责歉疚的少女,娜娜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转身,头也不会地走了:
「就当,上次欠你的吧。」
她可是文娜娜!才不会恶心巴拉地跟她说什麽:「很高兴能帮得上你的忙」呢!
娜娜不打算逼问礼若晓详情,以及理由。那些绘声绘影的流言蜚语,她只听了七八分。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这个礼若晓,是她文娜娜的朋友。
哼,小说里不是都这样写的嘛——所谓的朋友,就是在对方有难时,不问理由,伸手拉他一把。那个姓尹的事先有告诉过她,他们两个的恋情公开的话,就能混淆掉全校争对礼若晓的抨击了。
朋友都有那麽大的麻烦了,当然不能见死不救。这才叫义气,不是吗?
虽然…不知道尹伊承会做得这麽过头就是了……
作家的话:
所谓的友情,其实很难定义的呢。没想到还是写到了,呜哇~~
☆、43 所谓的朋友(二)
***
「小晓你怎麽能做出这种事!」目送娜娜走後没多久,若晓就莫名被人揪住领子,激动地质问着。
「什…什麽?」她莫名其妙,这几天下来,全校人揶揄鄙视的眼神从来没停止在她身上打量过,但却多少碍於家教颜面,并没有人当真的对她动过手。
所以,她很震惊,而当她看清楚抓着她的人是谁後…她更加震惊了。
居然是关小秦?
「小秦…?」
「你、你别喊我的名字!」个子矮小的她,却比想像中强壮,手胡乱一挥,若晓就往地上摔,跌得狼狈,头发全乱了。关小秦见状竟扑过来,扯着若晓的肩膀猛摇。
两个人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当众扭打起来,一时间,看好戏的人竟将她们俩团团围住,指指点点地看着。
「礼若晓你太过份了!和宋仲夏学长谈恋爱就算了!居然、居然连——」
若晓呆住了,顾不得周遭都在看,小秦喜欢若暮是众所皆知的事,但这几天她都没这麽生气过啊?为什麽…为什麽突然……
「小秦你别闹了!」走廊後传来一个颤抖压抑的叫声。看热闹的学生顺势往後看去,看见白着一张脸,眼镜後头,是双哭肿的眼,站在原处不动的晁甜恩。
「甜…甜恩…」关小秦哭得嗓音都哑了,抓着若晓的肩膀,指甲用力地都陷进她肉里了,一脸怎麽也无法咽下那口气的愤慨「她、她明明说和你是朋友的…却这样对你…」
「不,小秦,这不是若晓的错,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是任何人的错。」甜恩双手紧紧掐着裙摆,像要拧碎一切那样,她忽然要甩开一切的猛摇着头,快步朝她们走来。
小秦仍揪着若晓不肯松开。
「骗人!甜恩!如果她真的把我和你当成朋友的话,她不可能不会知道的!」关小秦红着眼,愤怒地瞪着若晓「你暗恋尹伊承学生会长整整十年的事,她怎麽可能没发现!怎麽可能!」
什麽?跌坐在地上的若晓彻底愣住了,她说什麽?甜恩…晁甜恩她…暗恋尹伊承十年了?
甜恩脸一红,羞、恼和悲伤相继晃过她一直沉稳干练的脸庞:「我叫你别说了!关小秦!」
「不要!我偏要说!你为了尹伊承拼了命考进这所学院,为了尹伊承还考进跟他同个乐团!你为了尹伊承特地到学生会当书记!你为了凑学费拼命认真读书拿奖学金!这些、这些…你这麽努力、这麽拼命…只要有眼睛都看得出来吧?看得出你喜欢尹伊承!」
「小秦你不要说了!那太丢脸了!」晁甜恩捂着耳朵,难堪地制止好友的戳破「我早就知道我配不上他,尹会长他…他只是我发自内心尊敬的人,我从来没妄想要得到他的心过啊!」
晁甜恩暗恋尹伊承?
若晓怔怔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平常冷静亲切,有如邻家姊姊的晁甜恩…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她从来都不知道…
因为不像小秦,甜恩表现的一直都很内敛啊。
「我…我都不知道…」
「小晓你根本…从来不把我和甜恩当作朋友,对吧!」小秦气愤又难过地质问着。
「我…我…」她没有,但这句反驳在这样的场景下,反显毫无说服力的荒唐…是啊,她如果真的把她们当成朋友的话,她会什麽都不知道吗?
「那我也不要和你当朋友了!我们!绝交!」
这样依旧显得孩子气的宣告,隐约在观望人群里引发不屑的笑声。嗤,绝交?
可是若晓听见了,却只觉得冷。
永无止尽的冷。
随着小秦那声气急败坏的宣告,心中匡当一声,有什麽东西…忽然碎裂开来一样。
「发生什麽事了?」慌慌张张挤开人群,若暮大步走向跌坐在地上的若晓。被他冷淡间灼灼烧着的愤怒瞥了眼的众人,顿时有些畏缩地往旁闪去。他看了眼还压在若晓身上的小秦,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头。
「礼若暮同学…」关小秦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若暮,脸一如往常地涨红起来——但旋即被替朋友打抱不平的义气压过,鼓着脸,忿忿地瞪着她的王子看。
「你们…」他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蹲下身子,手扶起若晓…却被她不着痕迹地拨开。
「我没事。」
若暮蹙眉,有点动怒:「都摔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吗?」
刚才跌在地板上时,她膝盖上除了多了点瘀青,还有道擦伤,正微微渗着血。
她撇头:「嗯,我没事。」
为什麽他要出现呢?现在这种状况…他为什麽要忽然像白马王子忽然降临一样,解救她呢?若暮这样的出现,反而让她更加绝望。
「小秦你不要闹了,我们走吧。」甜恩打破这片沉默,下定决心深吸口气後,走过来,弯腰拉起关小秦的手,看着若晓,勉强露出笑容「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你…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因为…」晁甜恩抹了抹眼睛「那时候,我并不是为了得到你的帮助,才来和你说话的。」
镜片後的眼睛哭得红肿,有不甘、无奈和平静。
她什麽都来不及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甜恩抓起关小秦的手,不管她挣扎地把她拖离现场,由两旁散去的人群空道中,两道背影慢慢地缩小,然後消失在转角。
看着两个女孩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若晓忽然觉得胸口空荡荡的,彷佛甜恩和小秦,顺手从她心中取走了一样东西。有什麽…永远不见了的失落,再也找不回来了,有些东西,再也、再也……
那股失落难受得让她很想哭。
可是她能说什麽呢?
晁甜恩曾经笑着跟若晓说过,就算是朋友,有些话,也是无法说出口的。这句话并没有错,小秦说得也没有错,因为…她…她从来不曾真正把她们当作朋友。
她们两个,是她来这所学校後,第一个开始主动跟她说话的人。多亏她们,她吃午餐时有人陪,上课时也有人帮忙占位子,假日也能和同学一块出去逛街……
都是因为她们。
如果说,默默爱着一个人,是件多绝望凄惨的事,礼若晓明明就该比谁都清楚才对。来不及说出的话、奢望却得不到的空虚…她应该要懂的,但她没有读懂,她从没认真看过晁甜恩的眼睛。
她利用她们的温柔…利用她们的好意!只为让自己生活的好过些…「若晓,疼吗?我…我带你去保健室。」若暮小声地说着,不顾旁人视线,迳自打横将她抱起。但她挣扎着甩开他的手,一跛、一跛地,自己往反方向走去。
背对若暮和其他看热闹的人群,她手轻轻地抚在颈子上,肩膀上还好疼,膝盖也是,那种辛辣的痛觉不断地刺激着她的泪腺。
滚烫的泪水,潸潸地滚落下来。
不,当然不是因为歉疚…
因为,她只是个卑鄙自私的人。
一个只会利用朋友,不顾别人感受的坏人。
她根本,不配和谁成为朋友。
托尹伊承这场意外惊喜之举,接下来一周,有关若晓的传言,几乎全被这最新消息给压下去了。
全校学生的八卦魂,像被淋了汽油一样,沸腾腾地旺烧起来。不少妄想嫁入豪门的少女心,和一日能飞黄腾达的少男心,全都碎了一地都是,怎麽捡也拾不回来。
同样拾不回来的,还有碎了的友情。
☆、44 佟医师
***
「若晓?」
若暮倚着门边,试探性地叫了声。坐在客厅沙发上,呆呆望着窗外的女孩,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嗯?」
她一身粉红色居家服,盘腿窝在沙发上,手上抓着一只绵羊玩偶,绑起马尾露出的白皙颈子,衬着落地窗外阴冷冷的天气,不知怎地,让他觉得好平静。
「他们呢?」
「你说养父养母他们吗?」不知何时开始,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若晓不再喊他们为爹地妈咪了「亚当一早就和朋友去打高尔夫,陈渊说要出去见来台湾演出的老朋友。」
「哦。」若暮环着手,静静地应了声。表情平稳,但目光却来来回回地逗留在她小脸上,她最近虽然乍看正常,但他还是注意到了,若晓变得比之前都还要沉默。一有空闲就看着远方发呆,问她怎麽了也只是笑着说没事。
「那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下定决心後,他看着她,温柔而几分沙哑的嗓音,兀自在微凉的空气间流荡。
「去哪?」
「医院。」
刚刚,佟玺瑒打手机给他。语气还是一如以往的闲话家常,但却不容人拒绝的专断——“礼若暮同学,我想你要来见你爹地一趟罗。”
若晓微怔,但若暮跟她一样一知半解,只给撇开脸,咳了声道:「你不是说我不能在瞒你了嘛,所以我想…」
但愿不是什麽大问题。他想带她出去走走散心,而不是关在家里,看着外头发呆。何况,让若晓见见佟玺瑒,依那不老变态的个性,应该能逗她笑吧…?
那时候的礼若暮不会知道,这将是他人生再度剧变的前奏。他和若晓,注定被残酷的命运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弄——
若晓换好外出服後,便和若暮一块出门。两人走到坡下的社区公车站,搭上班有经过佟玺瑒医院的公车。一路上若晓只静静地看着车窗外呼啸而过的景物,若暮手搭在她身後的椅背上,看着她。
她最初原本想假装没发现他的视线的,但还是失败了,几分钟不到,她的耳根就红了,嗫嚅着:「能、能不能不要那样看着我…」
若暮噗嗤笑出声来:「不能。」
「什麽啊?」这也太得理不饶人了吧!这家伙是恶霸吗?「若暮你…你这个变态。」
「哈哈,」他笑的眼角微弯,美得让人屏息…这,竟然是个少年。若暮手轻捏了下她冰冷的手心「你终於笑了。」
「我…」她愣愣地回过头,看见洁净车窗上反射出的那个少女,有些憔悴,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严格说来,这并不是抹漂亮的笑脸,因为她看来是那样的疲倦,彷佛想逃离一切的怯弱,但那笑後的少年,却笑得像得到一整个世界似的。
她…终於笑了?
若晓有点歉疚地看着若暮,一时间不知该说什麽才好。
公车靠站停下,陆陆续续有其他人上车来。假日的午後,虽还下着雨,但还是不少父母带小孩出来玩。若晓和若暮坐在公车後方的双人位上,从後门上来一个爸爸,七手八脚地扛着娃娃车上来,接着上车的,是抱着小孩的年轻妈妈。她一上车,车子刚起动,有些站不稳地晃了晃,丈夫低叫了声:「嗳,你小心。」伸手揣着她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
前方几个年轻学生看见,忙争先起身让位。那母亲笑得羞涩,抱着孩子坐下,对让位子给自己的人感激地笑了。丈夫立好收起的娃娃椅,站在她旁边,悄声地跟她说着话。妻子微微笑着,很幸福的。
看着这一切的若晓,心忽然揪了一下。
有点酸疼,又有些羡慕的。
其实她要的不多,她不是个贪心的人。以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而言,她几乎是无欲无求。虽然唯一要的那个…不过是奢望。
「若晓,下车了。」若暮忽然握住她的手,也不管在其他乘客里,这样的动作有多突兀。按了下车铃、刷卡,从後门下了车。一对轮廓相似的兄妹,一前一後往前走着。
他们都没有说话。
多可笑啊,正因为是兄妹,所以格外心有灵犀,连眼睛看到的、脑中想到的都一样。
走进医院大楼,吵杂的广播声、人来人往的说话吵闹,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猛地冲散了两人原本的隔阂。若晓怯生生地抬起脸,看着若暮:「发生什麽事了呢?」
这个问题,出门前她早该问了。
若暮微歪着头:「我有个人想让你见见。」
「人?」
两人搭了离大门会客候诊区一段距离的电梯往上,最後停在医师私人研究室专用的楼层。走廊上铺着深色地毯,走起路来静悄悄的。两边是隔着几公尺距离的门,连点声音都没有。
走到其中一扇门前,若暮叹了口气,伸手敲了敲门。「请进~」是个男人的声音,听来低沉而亲切,若晓迅速往门边的名牌瞄了一眼——佟玺瑒 医师。
呃,佟玺瑒是谁呀?啊,难道是替若暮动手术的医生?
这样想着时,若暮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她慌慌张张地跟着踏进房里。办公研究室比外观看去的还宽敞不少,整齐地摆着一面占满墙的奖状表扬状学术成果优秀状,还有大张小张贴成爱心状的照片。
一旁的剧院组音响、驼色沙发坐椅,木质书柜,还有淡淡飘着的玫瑰花茶香味……这、这里真的是医院研究室吗?
根本是某人的公寓吧?
「唷吼,欢迎欢迎~礼若暮,看你活得还挺好嘛。」短发修剪的乾净俐落,散发成熟型男魅力,一身订制的蓝紫色衬衫,还戴着白金制耳针,全身上下看不见一丝医生专业的佟玺瑒,正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直接忽略若暮,他朝若晓伸出手来:「礼若晓,久仰久仰啦,还真的是个小美女。我相信我家宝贝儿子,一定跟你提过很多关於我的事吼~」
呃…对方都这样说了,要是直接戳穿若暮根本连名字都没提过的话,会不会很失礼啊?若晓有点像第一次到男方家玩的准媳妇,结结巴巴地开口:「呃,呃当然有啊…久、久仰您大名了…冬…冬…玺场。」
冬.玺.场?
作家的话:
这儿子之前被提亲差点嫁出去,不过我留下另作他用~~
☆、45 心结
***
礼若暮几乎是瞬间爆笑,但他很有家教地遮着嘴,转过身弯腰开始忍笑。
而手还举在半空,笑得志得意满的佟玺瑒,全身石化愣在原地,动也动不了。
有、有没有搞错啊?冬玺场?冬玺场是什麽东东啊!他还给她冬刑场咧!!!呸呸呸!好歹他也是个妙手回春的杏林中人!姓氏念错念成旁字就算了,居然给他取了个刑场的绰号?也太不吉利了吧!
「噗…那个…我妹妹她今年刚从伦敦回来,所以…所以中文不太好。」若暮嘴角狂抽,憋笑憋得眉都皱在一块了。
「是…是吗?」佟玺瑒只能讪讪地笑着。
看他们两人的反应,若晓也大约猜得到自己念错了名字,小脸刷地红了起来,尴尬地低下头来:「对…对不起我…我…」
「咳,那个,礼若晓小姐,我,是佟玺瑒,喜洋洋的那个喜洋。」好好一个略带文艺的名字被她念成那什麽鬼啊!
结束完尴尬的开场白後,佟玺瑒替若暮若晓各倒了杯花茶——似乎是特意替他们冲的,然後帮自己煮了杯咖啡,现磨现煮,研究室里整套咖啡机一应俱全,最後从置物柜里翻出一盘荷兰焦糖威化饼。
简直是在家喝下午茶一样的悠闲。
若晓呆呆地看着他拆开饼乾包装,将威化饼盖在杯子上,喃喃道:「呼哈,还是要这样才好吃…」好像他们今天是来他家作客,而不是来医生研究室里听严重消息的。若暮倒没不自在,自己啜着花茶,神态自若。
「嗯?你怎麽这样盯着我?」玺瑒抬起头,冲着若晓笑笑「别这样看我啊,我儿子会吃醋的,谁不知道他是超级妹控…」
「咦!不、不我没有…」
「呼,真美味啊,」他无视若晓的惶恐,捧起杯子,叼着饼乾「你既然带她一起来见我,就代表她也知道了吧?」
「嗯。」若暮放下茶杯「你说吧,忽然打电话给我的理由。」
「这麽快就说起重点了呀?」佟玺瑒抓了抓头「礼若暮你何时变得那麽积极啦?唔,你当年可是极度忧郁悲观阴沉的超黑暗少年耶,让郑茜那女人对你头疼到半死…」
一提起郑茜,不只若暮,连若晓表情都僵住了。但佟医师却像没注意到一样,继续说着:「也是啦,人说经历了鬼门关,男的都会变女的嘛——」
有…有那样一句谚语啊?若晓囧了,却只能默默地啃着饼乾,饼乾很甜,焦糖馅黏住她舌头,让她专心吃着,没有反驳。
「算了,既然你急着想知道,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佟玺瑒往後一躺,翘起脚来,手指优雅地在半空中划了个圈,像指挥家那样的流畅,彷佛正演奏出甜美的华尔滋舞曲「礼若暮你,最近身体时常不舒服吧?发烧?倦怠?」
若暮抬起头,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应该吧。」
「嗯,是吗?」佟玺瑒相当平静地点点头,从沙发上拿起原本待机的平板电脑,戳了下,将上头的萤幕递给他看「这是我拜托那家大学附设医院传给我的,你的检查结果。啊,理应是不行的啦…不过…」他对若暮嘿嘿一笑「不过我算你爹地嘛☆」
「……」若暮忍不住开始考虑,要不要等会去告这人滥用职权、侵犯医疗隐私。
「你看这张超音波图、心电图…T波倒转,唔,」佟玺瑒约略地解释着「虽然没发现赘生物,但X光上,心脏有扩大…所以我在想,很有可能是感染性心内膜炎。」
若晓猛地抬起脸来,小手紧张地拧住若暮的衣角:「那、那是什麽意思?」
「就是…呃,细菌感染啦。」考虑若晓的理解程度,加上不想造成患者家属过大的惊慌,佟玺瑒简而言之,对她笑了笑「如果要说的话,就是心脏感冒喽。」
「你确定是心内膜炎?」若暮挑眉,强势地回握住她的手,怎麽也不肯松开。她是他的,他要保护她…所以,他当然不能退却。
「唔,这只是从检查结果推敲出来的可能。」佟医师转头盯着若暮,正色道「所以我叫你来我医院一趟,现在马上下楼作检查。」
说来,这算是心脏内科的专业。佟玺瑒只是恰巧发现若暮X光中心脏有隐约扩张的现象,加上病历显示几周前有呼吸道感染。要是不紧急处理投药,只怕到时伤到二尖瓣或主动脉,心脏衰竭或并发肺衰塞可就真的棘手了。
原本以为只是单纯的心绞痛,结果听到可能是心内膜炎,礼若暮表面上冷静,心中却是不安的。他当初住院调养时,就曾经看过因为急性细菌性心内膜炎,败血症发作,最後死亡的患者…
佟玺瑒忽然微微一笑「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说完,当机立断地站起身来,对若晓点头「你在这里等他。」然後转头看了眼若暮「走吧。」
他走到衣架边,拿起挂在上头的白袍,低头看了眼左手配戴着的潜水表,嘟嚷着等下几点还要动手术呢…。若暮转头看着若晓,看她咬着下唇,一脸苍白,忍不住叹了口气:「对不起,让你更担心了。」
「说什麽啊,不要道歉。」她急忙地摇头,小声说着「我…我对那个不太懂,所以,你先跟佟医生下楼去检查结果吧,如果真的是……」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只能模糊耳闻「那我们就跟亚当陈渊说。」
他看着她,想从她棕色的眼睛里,找到什麽那样仔细地寻觅:「怕吗?」
若晓露出有些苍白的笑容,「比起我,若暮你更怕吧?所以,我不怕。」
怕…?
他有些意外,意外自己听见她这样说,反而真的觉得有些害怕了。害怕,恐惧那种椎心刺骨的剧痛,恐惧冰冷冷的手术台、深沉无梦的昏睡,恐惧维系生存的心跳,就此停止……
他是那样害怕失去这一切。
失去她、失去手指尖上的温度、失去幸福——
活着,他要活着。
因为他还不想死。
作家的话:
赘生物(vegetations)
☆、46 他与她的曾经
***
若晓坐在诊疗室外的一排绿色椅上的其中一个。双手握拳,忧心忡忡地在外头等着。而若暮和佟玺瑒则进去做进一步的检查,既然怀疑感染,首先便是抽血以做看是否能培养出病菌——和普通的抽血不同,疑似心内膜炎的患者必须抽出至少60ml的血分别收装。
看着抽完血,连嘴唇都变得惨白的若暮,佟玺瑒居然幸灾乐祸似的摇摇头,指着他道:「你看,标准的红颜薄命。」
若暮瞥了他眼,懒得搭理他。见他没反应,佟医生又笑呵呵地凑过来:「你妹妹长得跟你可真不像啊。」
这倒让若暮有点诧异了,出生十七年,几乎没人这样说过。个性不同就算了,长相…不是几乎如出一辙嘛。虽说他是男生,若晓是女生,且看人眼神有本质的差别,但五官确实很像,精致、柔和。和尹伊承那种偏妖孽型的美貌不同,若暮的脸是秀气、清新的,若晓也是,并非绝美,而是平凡却能撼动人心的甜美。
他头有点晕,看着佟玺瑒,像在等他下一句话。
「…有吗?」
「嗯。」佟医生看着医护人员忙碌地来去穿梭,顺势在若暮身边坐下「嘿,你知道为什麽我一看你的检查结果,就注意到你心脏肿扩了呢?」
若暮狠狠地鄙视了眼旁边的男人:「……不要说因为你是我再造父母。」
「哇哈哈,那确实是理由之一啦,你最近吐槽功力是不是有进步呀?呵呵,不过说正经的…」佟玺瑒摸了摸刮地光滑的下颚「因为这颗心脏是我救活的啊,动手术的时候,我可是仔仔细细地摸透了呢。」
这句话听起来真的很像色狼在性骚扰,惹得旁边一个护士偷偷瞄了他们两人眼。随即被哥哥煞到,冲到角落猛戳其他同事,要她们看看刚发现的美少年一枚。
佟医生视若无睹,继续说着「心脏这玩意呀,可是个比任何人体器官都还热情啊。每天都要热腾腾、暖呼呼地跳个不停,因为渴望活着,期待每一次的下个瞬间…所以人才心跳。」
说到这里,他忽然自嘲地笑了。
「这些话,是别人告诉我的。这也是为什麽五个月前,我放着好好的夏威夷长假不放,连夜赶回台北替你开刀。」
若暮没有抬头,因为他知道佟玺瑒接下来要说什麽——
「是郑茜那女人告诉我这些话的。」
「嗯。」若暮静静地应了声,除此之外,他无话可说。
「礼若暮呀,你知道我跟她是怎麽认识的吗?我跟郑茜那女人,从幼稚园就同班了。幼稚园耶!你能想像那是多厌烦的一件事吗?」佟玺瑒说着,但语气却一点也不厌烦…
而是,怀念。
看他这样提起往事,若暮忽然觉得很歉疚。是啊…都是他,是他害死郑茜的。佟玺瑒如果知道…大概不会像现在这样笑着待他吧?说不定会直接把他给轰出去呢。
「哼哼,告诉你,郑茜那女人,可是个标准没药救的傻瓜,还不是普通笨咧,她的脑子简直是浸水浸坏了。我那时想,这世界上怎麽可能有这麽笨的生物存在呢?不符合适者生存的淘汰论啊!一件事在她脑子里能记住绝不会超过半天,一下下就忘记,还是忘得很彻底的那种。考试成绩也不行,虽然她超级努力…幼稚园是直升国小所以还好,国中考高中时,她真的……」佟玺瑒斟酌用词「惨不忍睹。」
一个是望族底下的杂种私生女,既没名份又只会浪费食物,郑家上下对茜可真的是嫌弃到极点。原本她的名字是『郑茜茜』,也因长辈嫌念来很像『欠钱』谐音,专断要她改名为单字茜,郑茜。
虽然她老忘记,总是傻笑着跟别人说她叫郑茜茜。佟玺瑒也总是忍无可忍地在旁边提醒她,她叫郑茜。
当时他很少说话——跳级生、智力145,任何事物过目不忘,能跟他谈得上话的人几乎寥寥无几,中午吃便当时都独来独往,一个人坐在楼梯转角,吃面包喝牛奶。郑茜则跟屁虫一样,偷偷抱着便当跑来找他。
“嘿嘿,我要跟你一起吃便当。”还怎麽赶都赶不走。
“你是有痴呆症不成?我说了不想跟任何人一起吃饭!”校长说他年纪太小,压着不让他跳级到大学部他已经很不爽了,这丫头为啥还要一直来烦他。
结果每次,郑茜都会一脸震惊的说:“有吗?你有说过吗?”
跟这种人沟通的结果,绝对是无效!!!每次玺瑒说到口乾舌燥也没用,还不得以接过她笑吟吟递来的果汁止渴。
郑茜真的很笨,记性差、逻辑思考力什麽的也都通通不行。每天被班上其他人嘲笑,隔天依旧笑容满面的跑来上学。还有,她居然跟他都同班好几年了,还是会眼残念错他的名字,圣诞生日卡片上常把『瑒』写成『场』佟玺瑒真的不懂,彻底无法理解这个女人脑子里装的东西。
嗯不对…搞不好里面根本没有装东西也不一定。
就这样,郑茜(基本上都被他直呼为『那女人』)和佟玺瑒一路同班到高中。期间校长曾特地亲自来他家拜访过,问他有没有再度跳级到高中特殊资优班的意愿,但被他当面拒绝了。老师、同学、班级…这一切他全都不在意,只是,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样的心情,他总觉得,要是他就这样走了,郑茜可能会很失落吧……
失落?真奇怪,他干嘛要在意那女人的心情啊?
事实证明,就算是天才,也会有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刻。佟玺瑒就这样,一路和郑茜同校同班,任她在身边转来转去,晃来晃去…偶尔被她笨得受不了,他甚至还会大发慈悲教她念书。
高三最後的选组,居然也是因为茜的一句“医生叔叔的白袍看起来好帅!”而选了三类。凭着之前国际科展第一名,保送全国第一的大学医科,他抱着顺便的心态申请了美国大学,结果分别录取了约翰斯.霍普金斯和哥伦比亚两所大学。为了准备日後进顶尖医学院,佟玺瑒在师长的建议下选了霍普金斯。
出发去美国前,他曾试探性地问过郑茜:“欸,女人…你说说看,你最喜欢人类身上的哪个部份?”
你知道的,就算是天才,也会有对未来旁徨的时刻。不过玺瑒问的时候,还是有点忧惴不安的……要是茜说鼠蹊这类的,他还是会果断的当作无视,然後将来选脑神经科好拯救她的脑吧。
结果郑茜居然想也不想的,回他:“心脏!”
“哦,女人…理由说来听听?”她这麽灵光,难道天要下红雨了不成?
她毫不犹豫,“因为人要心脏跳才会活啊!”
“……”
想来想去,他这个天才根本是个傻瓜,竟然会因为一个笨蛋一句没经过大脑的话,从此踏上心脏外科医生这条不归路。
後来,他考上哈佛医学院,几年後以完美到没得挑剔的成绩毕业回台湾时,她已经结婚了。
作家的话:
佟医师好可爱~~?
☆、47 你适合笑喔
***
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佟玺瑒忘不掉,重逢後,在一场小型宴会上,绿草如茵,站在宴席长桌旁的她微笑,憨直的脸庞,比他出国前记忆中还减了好几分,连下巴都尖了起来,像小鹿般水汪汪的湿润眼眸,墨黑到见不到底,只是胆怯隐隐地颤动着。
她竟然结婚了,连通知他一声也没有。佟玺瑒斜眼睨着她,也不说话,只哼了声,手往口袋里习惯地摸索,想翻出Parker打火机,替自己点跟菸。
但郑茜却猛地伸出手,搭在他臂上,轻轻,轻轻的摇摇头。
看她那样摇头,静悄悄的,连点风也没佛起,好像她不过在这空间存在瞬间的空气,连点痕迹也不愿留下。佟玺瑒挥开她的手,冰冷的打火机还握在掌心上,冰得心寒。
“你不适合抽菸。”茜道,她那种说教的习惯还是没变,但却让他好陌生。
不是,她不是他记忆中的她了。
那我适合什麽?王.太.太——他这辈子从没叛逆过,从来没有,像不懂事的孩子,刻意说些反话来扞卫自己。但偏偏他控制不了脱口而出的冲动,佟玺瑒抬眼,疏远地笑,眼里赤祼祼的鄙夷嘲弄。
结果,茜说——玺瑒,你适合笑喔。
他不是个爱笑的人,甚至觉得这多馀的脸部表情很愚蠢…但为了不让自己忘记她,他从此,变成一个非常爱笑的人。
笑是伪装,伪装他这辈子最深最深的遗憾。
「喂,礼若暮啊,人生真的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喜欢捉弄我们。有些东西你想下次再用,只是一晃眼,就一晃眼哦,你就永远都来不及了…」玺瑒眼神锐利的盯着若暮刚抽完血的伤口,动作熟练地要他按好「原本以为很稀松平常,连珍惜都不懂…」
永远…吗?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病患、家属和医护人员,各自说着话、皱眉、哭泣或者激动的问着问题…那样的景象,在若暮眼里格外不真实。
「除了人,还有健康。都别让自己後悔,流泪也好、愤怒也好,至少要笑着把握住现在,懂吗?」佟玺瑒呼地吹了口气,眨眨眼,一抹微笑,看来却是那样的落寞,修长而平稳的手推开惨白的检验室出入门。原本隔离在外头的一切,全都涌了出来,然後往廊上等待的若晓挥手示意。
若暮看着朝自己快步跑过来的女孩,静静地开口:「嗯,我会珍惜。」
「说到这个…」玺瑒忽然弹了下修长的手指「嘿,茜有跟你说过吗?她当初拚命刻意接近你的理由?」
「理由?」他皱眉「她试图接近我?」
这样一想,当年在饭店,郑茜忽然冲出来阻挡他,还一副跟若暮很熟似的唠叨不停…之後也总是贼头贼脑地在他身边晃荡。
他从没想过她是刻意的。
「那个女人,」佟玺瑒有点受不了似地——眼角却不经意地流露温度的咧嘴一笑「她当时一直在找自己的家人,但因为社福机构、育幼院碍於规定不肯告诉她…所以,她偷看……结果看漏一行,看到你的名字。」
这怎麽听都是很愚蠢的错误,但她是郑茜,那个总是傻傻的笑,被欺负了也不懂反击,乐天善良的大傻瓜。若暮没回答,他分不清此刻心里头的感觉,有点拿她没办法…又觉得莫名的悲伤。
是吗?原来…她当初那样拼了命地,把他从泥沼里给拖出来,理由纯粹只是因为她以为他是她的亲人?
而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个替身,对吗?
「她真傻。」真的很傻,傻的对他这种人付出,傻的被他这种人背叛。
「是啊,当然…」佟玺瑒叹着气承认了「这件事啊,连她也会觉得丢脸,所以连自己亲妹妹都不敢提喏。」
是替身也好,影子也罢。礼若暮望着那朝自己奔来的少女,宠溺而无助地,把手习惯性的伸过去,紧紧地握住她那比想像中还温暖的小手。
不是毫无回应的冰冷,而是确确实实的存在。
他的家人,他的恋人。
「若暮?」若晓缩了缩脖子,迟疑地盯着他「你的手好冷…」
啊,原来是他的手太冰了吗?礼若暮原本要抽回手掌,却被她不分由说地紧紧握住。佟玺瑒走在二人前面,明明是手握大权,攸关人生死的医生,他与病患的相处,却像一个正热情替人打气的朋友。和护士、病患打着招呼,笑容满面的热络神情、亲切有礼的举止,不自觉让这片冰冷的空间多了温度。
领药的柜台边,佟玺瑒递来一大包鼓鼓的药袋:「喏,这是抗生素。记得按时服用,现在还没确定感染的细菌种类,所以只能先用penicillin,等之後细菌培养後再对症下药。你要乖乖来复诊啊,因为你坚持所以我才放人的…」
「那…会有开刀的可能吗?」
「这个,你先不要想太多了。」佟医生大器地拍了拍若暮肩膀「放轻松,重点是要乖乖吃药、放松心情,作息正常、多喝水多休息,然後保持心情愉快…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
始终在旁边安静不语,担心地看着若暮的若晓,忽然睁大双眼,像发现新大陆那样狂喜地嚷着:「真的吗?佟先生,如果若暮心情愉快,那真的就不会有事了吗?」
若暮瞥了她一眼,赶忙又朝佟玺瑒猛使眼色,弄得医师只给尴尬地讪笑。
「呃…是、是呀。只要病人自身有求生意志,就什麽都没问题了。」
「那…」若晓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似乎正在盘算什麽。不管怎样,总算看到她恢复精神,若暮也忍不住嘴角微扬,纵容的神情像和煦的冬阳,晒得让人暖洋洋的。
「走了。」他淡淡地抛下这一句,揣着药包,拉起若晓的手就往大厅走。临走前,她慌慌张张地挥着手「佟、佟医师再见…」
「嗯,再见啊。有空再来看看爹地。」佟玺瑒仍是笑容满面,靠在柜台边检查下午手术患者的资料,慵懒地摆摆手。
一旁推着置物推车的年轻护士,难掩好奇的凑过身来:「佟医生…那真的是您儿子呀?」
「嗯,对啊,有没有很帅?」
「看不出来您儿子已经这麽大了…」小护士大吃一惊,她和其他同梯都以为佟玺瑒是个黄金单身汉呢。看来医师娘的美梦也只能换个人作了……???(?Д`)人(’Д`)人(Д` )???
「呵呵,是吗。」他只是笑,也不打算多作解释。
他是天才,几乎没有不懂的问题。
但没有茜,他不会明白更多事情。
很奇怪吧…从很小的时候,佟玺瑒就注意到了,全世界没有人懂得他脑子里在想什麽,却只有她——
会坦率承认她不懂。
作家的话:
据说这是本专栏的第200篇文...???(?Д`)人(’Д`)人(Д` )???
☆、48 祷告
***
待检查结果出来的确切日子并不一定,但佟玺瑒保证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们。投抗生素的疗效并不能保证痊愈,而且他上网查了下资料,投药失败了话就定给开刀…就算幸而康复,因为他有先天心脏病,可能会因此造成心脏衰竭,结果还是给开刀。
反正横竖都是开刀,他也懒得想太多了。
回到家後,就看见小家伙鬼鬼祟祟地溜回房间讲电话,他贴在门边听了半天也探不出个所以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计画什麽…若暮靠坐在门上,长腿伸直,低的头,俊美的脸庞漾满无奈的苦涩。
也好,就让她继续替自己担心吧。他就是如此自私,要她一颗心都悬在自己身上,看她焦急的棕眸底只倒映着他的脸。
礼若暮自厌地笑了,他竟然像个耍赖的小孩,什麽都不管,只想着要得到她全心全意的注视。他这人真的是病得无药可救了…有时候他会想,会不会是因为从没拥有过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他根本无法区分出什麽是亲情、什麽是爱情。
他对茜的模糊眷赖,和对若晓的失控爱憎……
被唾弃也好,永世得不到救赎也罢。
她是他的,谁都不许夺走。谁都不许让她伤心失落…只有,只有他能够占有这一切。
亚当和陈渊晚上六点左右才回到家,全家难得和乐融融的吃了顿饭。陈渊的宝宝四个月了,一切安好。他们从义大利餐馆带回的食物相当清爽,连之前害喜得很严重的养母,也吃了不少。若晓原本要把若暮去医院的事告诉养父母,但亚当开了瓶红酒,似乎是乐团赞助问题谈得异常顺利,少见的话说个不停。
「这都是多亏了若暮啊。」陈渊拿餐巾擦着嘴角。
晚餐後是以前在英国常吃的大黄派,若晓拿叉子戳了下酥脆的派皮。之前在伦敦时,陈渊在自家院子种了大黄,下午茶时喜欢把糖煮大黄搭配现成派皮,制成酸酸甜甜的美味甜派。
「要不是若暮答应替爹地的乐团去亚洲重点巡演,那些赞助的银行公司才不会那麽好说话呢。」
「没错,我们敬若暮一杯…」
发现话题忽然拉到若暮身上,若晓连忙抬头,正要把今天去医院的事情说出来,就见对桌的他,蹙眉朝她轻轻地摇头。
他不让她说出来,为什麽呢?若晓很困惑,但这时电话忽然响了,亚当走去接电话,似乎是外国朋友,他大声地以法文问候着,陈渊没多久也跟着走出饭厅,夫妻俩坐在沙发上,和久未联络的朋友开心地谈笑起来。
留下他们两个,像餐桌上的摆饰。
「若暮,你为什麽不让我说出来?」
「还不确定的事,你要这样掀起大骚动吗?你看他们…」若暮用下颚点了点,示意客厅的养父母「他们需要的不是这个。」
「但再怎麽说,他们…还是你的父母啊。」她拗执地坚持着。
「我知道,若晓…」他叹息「但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
一句话驳得她无话可说。陈渊现在根本是风声鹤唳,随便一个风吹草动就可能受到刺激,做出些迥异寻常的行为。若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把玩着叉子,妥协了:「好吧,若暮,那你要准时吃药哦,还有…要开心。」
「开心?」他噗嗤一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了。」
隔天早上,若暮和她一如平常的换好制服,走路去上学。最近陈渊都没准备早餐,还抱怨厨房的油烟味让她觉得恶心,因此家里最近都没开火了。兄妹俩去学生餐厅点了三明治,托着餐盘随便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面对面坐着,开始吃早餐。
若晓仔细把吐司上的竹签拔掉,两手拿起慢慢地看了下,然後咬了一口。若暮悠闲地喝了口饮料,他点蜜桃姜汁,她则是热红茶。
「你最近班上还好吧?」
「嗯,当然,什麽事都没有。」
「是吗。」他瞥了她眼,却没多说什麽。
若晓用力地微笑着:「对啊,所以你别担心我,相信我吧,若暮。」
她不想让他担心。
这对双胞胎总是以两者截然反差的方式对立着。他害怕时,她坚强,反之亦然,是那样互相支撑着的。
昨天晚上,她满脑子都是如何让若暮打起精神来,後来忽然想到,若暮还没真正听过她弹过竖琴…她忽然灵机一动,对了,把竖琴搬回家里吧,在琴房里或房间摆着,然後弹琴给若暮听。
没有别人,只有他跟她两个人。
…正好可以练习期末考,一举两得。最近在学校,若晓几乎都躲在琴房里练习乐器,要不就去图书馆念书,音乐史这类的外堂课,她总是坐在最後一排,低头做自己的事、作笔记、画重点。她没有可以交谈的人,顶多偶尔和伊承娜娜吃中饭。上学放学则和若暮一起,简直像又回到刚转学来的情景了。
能这样静静做自己的事,不受其他人打扰,就像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准备一样。
陈渊曾经说过,他们在亚洲停留大约一年,虽然之後的变数并不一定,但若晓确实很认真的在打探关於国外留学的事情,准备等陈渊生下小宝宝…或更早,就和若暮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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