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装车间，有两个教室那么大，三十几个工人。黑孬他大哥工作的案子，与那女工相隔三个位置。每天的工作量，是根据厂里分派的任务定的。活多时，一天一人要装一二百个，­干­不完，不下班。有时，一天只装几十个。没有活时，大家就歇着，念念毛主席语录，读读报纸，说说闲话，熬到下班。

老扁天天来找那个女工聊天，话多了，活­干­的自然就少。那天，每人的任务数是装一百个。黑孬他大哥上午就­干­完了。车间主任知道他大哥会木匠，下午就派他大哥去把车间门口的板报架修修，再刷遍黑漆。大哥把板报架修整一新后，已快下班了，他到工案前，打算把上午装好的开关交上去，可一看，案子上做好的开关不见了，另有一堆散件摊在那里。大哥诧异地说：“这是谁的散件？我­干­好的活呢？”旁边人说：“老扁拿走了。”

这老扁，平常看黑孬他大哥老实，见面不是打个脖儿拐，就是踢一脚ρi股，或来两句嘲笑话。他大哥看老扁正和那女工说笑，就大着胆问老扁，拿他­干­的活没有？老扁斜着眼说：“谁拿你­干­的活了？瞎*问。”

但他大哥这时已看到，那女工桌案上放的几盒开关，正是他做过的，因为每人­干­的活，盒子外边都要写上自己的工作编号，以备检验员验收时，有不合格的，好退回，或报残。那写编号的地方，虽然已被涂改，他大哥还是认了出来，就笑着说：“别开玩笑了，那不是？”然后，他大哥就去抱那几盒开关。

老扁拿他大哥­干­好的活，本意就是为了让那女工专心跟他说话，他大哥如果抱走了，那女工的活今天就算没完成。他伸手去夺，黑孬的大哥往后一扯，纸盒开了口，开关撒下一地。老扁便红了脸，同时也带着在女工面前亮亮威风的意思，指着他大哥，说：“他妈的，拿你­干­的活，是高看你，还敢跟我皮脸儿？乖乖把地上的捡起来，放到案子上来！”他指着那女工的案子。

黑孬他大哥看看手中的烂盒子，没有动。老扁眼一瞪，抬脚往他大哥的肚上踹了一脚。把他大哥踹的跌坐在地上。他大哥站起来说：“你踹我­干­啥？”

“踹你？他妈的，我还要打你！”说着，老扁上前照他大哥脸上又来了两巴掌，清脆的响声，把车间里的人都惊住了。旁边的工友赶忙过来解劝，他象更上火，又掂起个板凳，要砸他大哥，“妈的×，我就拿你­干­的活，怎么了？不收拾你一顿，你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他妈的，以后，你每天都要先帮这里­干­活，”他说着，拍着那女工的案子，“不然，我一天打你一顿，看你服不服！”

这时，车间主任也来了，可人­性­中趋利避害、怯强欺弱的一面，使他虽然同情黑孬他大哥，却笑嘻嘻地跟老扁称兄道弟，劝老扁消消气，并说他大哥，就算有­干­不完的活，明天加把劲，不就妥了？大家都在一起工作，何必伤和气呢？

黑孬的大哥委屈地回到家，母亲看大哥脸­色­不对，而且低着头不吭气。凑着煤油灯一看，大哥脸两边泛着几根紫红的手指印。一问，大哥止不住就落了泪。母亲听大哥说了委屈，也无奈地跟着流泪——这一幕，正被放学回来的黑孬看到。

第二天，老扁为在那女工面前把光棍耍到底，果然逼着他大哥，一上班，先为那女工装了二十个，然后再­干­自己的，­干­完，再接着来帮那女工­干­，并且以后每天都要这样，不然，还要打他大哥。工友们心中都不平，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愿为一个老实人，去得罪一个不老实的人呢？

黑孬在明白了这事的原委后，见了他大哥，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把宝民告诉他的问大哥。只是，他的心非常难受，晚上和大哥睡在一张床上，看着大哥闷着脸，两眼发呆的样子，他的心就象被什么捏着往外挤里面的东西，而且，他一闭眼，便有火光在眼睛里燃烧，过去的岁月里，他们家庭遭受的苦难，他们去火车站卖茶水时，大哥受的欺负……他发誓似的在心里说：“我不能让人再欺负我大哥！我已长大，我要让他们知道，有个叫黑孬的人，他不许别人欺负他老实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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