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黑孬来之前在老贼身上发生的，黑孬来后，天天和老贼在一起，也未见老贼有什么异样，倒觉得这人挺通情达理，而且，很会说笑话，为让大家开心，还常故意出自己个洋相。但当黑孬和他在狱中无话不谈地过有三年，一天，老贼忽然对黑孬说，他想自杀！黑孬吓了一跳。老贼说，他真的想自杀，只是不想白自杀，要捞点什么好处再自杀。黑孬诧异他这样想。他说，越狱，不服从管教，都加刑，惟有自杀，不减也不加。但自杀不成，就会进集训队关禁闭。上次，他越狱已尝过禁闭的味道，再尝一次，也无所谓。坐了几年牢，他最清楚狱管怕什么，一怕越狱，二怕自杀。对于敢自杀的人，狱管都谦让三分。因为，一旦自杀成功，那狱管或监狱领导，就有人要被撤换或受处分。而他自杀时，假如黑孬能帮他，及时把他救下，他涉一时之险，受一时之苦，不仅死不掉，还能得到向狱管提个要求的机会。同时，黑孬也能因救人而获减刑，一箭双雕！但这事必须做的真实、机密，没有破绽。而黑孬如果因此获得减刑，就必须答应为他做一件事，去找他的妻子，问她那天等他买­鸡­蛋糕等了多久？孩子几月生？是男？是女？她又跟别的男人没有？得到这些消息，一定要写信告诉他，还要寄一张孩子的照片，那他的心就安了！

仅为这些，就想自杀？黑孬怀疑他这话不过是信口开河，发泄一下心中的情绪。但即使这是句玩笑话，也只能天知，地知，我知，稍有泄露，黑孬和他都会有想不到的苦果吃。

又过两个月，到了仲秋节，监狱为安抚犯人思乡的情绪，下午休工，开了场文艺表演会。晚上吃过饭，每人发一块月饼，还放了场《地道战》的电影。

他们这监舍，住有八个人。晚上睡觉时，监舍房顶上的灯是不熄的。狱管就在旁边的屋里，不时过来巡视一下各监舍的情况。那天，看过电影，黑孬就睡了。不知睡到何时，大约是后半夜，忽然黑孬做梦似的，好象被《地道战》里的日本军官——山田，狠狠踹了一脚。黑孬睁开眼睛，在监舍那长明灯的光里，猛地看到老贼的两眼正盯着他。老贼满嘴是血，左手腕搭在床边，地上一片血。老贼真的要自杀！这个念头一闪，黑孬跳下床，就去抱他的身子。老贼无力地向黑孬翻翻眼睛，嘴角呻吟似的向黑孬咧出个顽强的笑。黑孬看到，他左手腕上，血­肉­模糊，一股血流象小孩尿似的向外喷。黑孬赶快掐住他那流血的手腕，大声喊叫起来：“来人呀！快来人！老贼自杀了!”寂静中，突然炸起黑孬这样的声音，狱友们一个个惊惶地张开了眼睛。而狱管，也带着两个背枪的军人跑过来。黑孬死死掐住老贼的左手腕，一点不敢放松，黑孬要把他的血，掐回去！那血，就是他的生命！就在人们七手八脚连抬带抱地把老贼弄出监舍时，迎面又跑来几个狱管，从他们手上接过老贼，快速往医院去了。

监舍里从此没了老贼的身影，可黑孬的床铺下，却有张写着一个女人名字和地址的小纸条。黑孬不清楚这是老贼何时留下的，但老贼留给他，就是对他的信任和期望。

第二天，黑孬被狱管叫到办公室，写了发现老贼自杀的经过。黑孬把梦中好象被人踹醒的情节换成想解手，而且他从狱管口中知道，老贼用牙咬断了左腕的动脉，幸亏黑孬及时发现，他自杀未遂！

黑孬心里长长出了口气。

监狱由于成功避免了一起自杀事件，没有酿成过失，狱管上下都很庆幸。对发现及时的黑孬，说了几句夸奖、鼓励的话。到了年终评比时，黑孬因救人有功，加上平时没有违纪情况，属于服从改造的良好犯人，被减刑两年！

黑孬的刑期，一下变得只剩下一年多。自由，离黑孬更近了！

但自由的日子越近，黑孬倒觉得日子越长。一天天数着日子，反而度日如年。当真的熬到出狱那天，当黑孬被狱管送出监狱大门的那一刻，黑孬回头望望那禁锢了他五年的监狱，又觉得这五年真快，仿佛睡了一觉，做了场乱梦。然而，又有一点哀伤和不平，人生有几个五年？这五年，他可是用一针一线缝扣子缝出来的呀！黑孬摸摸右手食指、中指和拇指被针线磨出的茧子，对走出的监狱大门，真想喊一声：“去你妈的吧！这辈子，我永远都不要再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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