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该感激老天,终结一生,却有了重生一次的机会。
生命自然不同,有了亲情的羁绊,何妨,再试一试爱情?
只是现实又是残酷的,这份欲待尝试的感情,还需要经历一次死亡的考验。
能如愿以偿么?
又或者,失去这个尝试,前路,她又该何去何从?
也许再一次重新来过?
沉香皱眉,她突然感到厌恶,厌恶重新这个词,她从来都有耐性,在失败之后学会从头再来,在失去之后耐心等待。
然而这一刻,她突然非常厌恶这个可能,或者说,感到了惶恐。
她突然仰起头,盯住凌风铎苍白的脸,雕刻般得五官安逸的如同无声无息的塑像,美丽的毫无声息。
惊心动魄般得美丽,奄奄一息般得颓然。
她动了动身体,往前靠了靠,然后低下头,附上去,将自己冰凉的唇,按在凌风铎更是冰冷的唇上,深深压上去,然后死死咬住唇畔。
一阵生疼,让已经昏昏然的凌风铎一震,猛然睁开眼,生生撞进一双黑宝石般惊亮而艳丽的黑瞳中。
正文 第八十一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6:00 本章字数:4596
第八十一回
“沉香?!唔?”凌风铎唤了一声,又被眼前这头小兽咬了一口,丝丝抽了口凉气,有些不解的看着沉香。
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头炽烈燃烧着一股子火焰,灿然,带着一种毁灭一般的艳丽。
生命在这双眼中,充斥着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绝美。
沉香看着凌风铎,他的眼神半昏半醒,她又咬了下他的唇:“你若是在这里死了,可不要指望我记得你!”
凌风铎挑了下眉,却听沉香继续道:“若不是你,我怕是已经和村中人成婚了,比起你,其实安逸踏实的生活更是我想要的!我本来已为自己和母亲计划好了未来,小虎哥是最好的人选。”
凌风铎眼中浓黑了几分。
沉香却盯着他神色漠然,语气平稳:“若论起善良,你自然及不上他一分,只是,你比他有权力,有头脑,也有地位,你既坏了我的好事,可是我也承认,当今之世,论起竞争力,他及不上你,我嫁你,诚如你所说,是我和母亲最好的保障。”
凌风铎面色缓了一缓,沉香又道:“只是我这人,和这片海一样,是自由的,我不喜欢受拘束,锦衣玉食于我,仅是一种方式,若它不能给予我自在,勿论没有。”
凌风铎眯了眯眼,却看沉香微微一笑:“所以,这个世界,我只承认强者,你若能征服的了我,我自臣服,你若活不下去,我绝不会替你守节!”
一阵强劲的海风呼啦一声,将沉香瀑布一般的乌发撕扯开来,飞散在空中,如同夜之精灵的羽翼,如同海之妖魅的触须。
衬着她的脸,莹白若玉,映着她的眼,晶莹剔透。
“我会去寻找更可靠的依靠,我想,这个世界,只要有活着的人,就不缺这样的强者。”沉香略歪了下头,冲凌风铎嫣然一笑。
凌风铎瞳孔骤然一缩,周身重新笼罩上一层恣意卓荦,清凌凌的眼,逐渐清澈而犀利,仿若风聚云涌的海滩,昭示着风雨欲来的狂野。
沉香却在这逐渐凝聚逐渐浓郁的压力中粲然笑着,眉眼唇角皆是风情:“我得感谢你,带我出去见了世面,京城富贵,少不得那些俊杰,哦,即便是那位江先生,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倒值得试试看……唔!”
下一秒,沉香被凌风铎一个翻身压在身下,凌风铎高昂起头颅,冷冷俾睨着被压制在身下的猎物,瞪了眼笑嘻嘻的小兽,一头埋下去,恶狠狠堵在那张香软的唇畔上!
仿佛带着一股子肆意张狂的野性,还有雷霆雨露的恶意,他狠狠碾压着唇上的柔软,将她拢进口中拼力吸吮,用舌奋力的洗礼,仿佛逡巡领地的野兽,骄傲,而且气势汹汹的踏遍周边,然后带着杀伐决断凌厉的撬开她的牙关,进驻那片柔软的领地。
沉香仅仅只是嗯了声,突然也伸出手来抱住了凌风铎,微微仰起头颅,迎合向凌风铎,并且用同样狂野的力量回吻凌风铎,和他的唇舌一起缠绵,交织,起舞。
凌风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浓黑的眸子露出一抹湛湛的荧光,如同一只寻获猎物的野兽,露出觊觎和几分狂喜。
他更加用力的将舌探入,纠结,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拼命的奋力从彼此间吸取温润和气息,天地此刻像是感受到这种原始的欢愉感,劲风呼啸喘息着,与两个纠葛在一起的灵魂一起吟哦,欢跃。
凌风铎抱着沉香在细沙海岸边翻滚,彼此如同嬉戏,又如同较劲,彼此压着彼此,彼此纠缠着彼此,不论是谁上还是谁下,都紧密的缠绵住,维持着仿佛奋战般得吻。
直到一种血腥味,在彼此口舌中浓郁起来。
凌风铎这才骤然放开沉香,却又死死压住她,眼中略带赤红,恨声道:“不许,你休想离开我,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掌控!”
“沉香,你给我记住,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这个天下,只有我凌风铎,可以拥有你,你给我收起你那些歪心思!”
沉香只觉双肩生生作疼,却仰面看着凌风铎,眼神不羁又妖然:“是么?”
凌风铎瞪着肆意张扬的小兽,在他的身下,妖娆开一抹惊心动魄的艳丽,透着致命诱惑的天然幽香,顿时觉得浑身都有一股子激越的细流,走遍了四肢百骸,猛然又是一低头,却放柔了进攻的节奏,吻上唇,又流连向她的鼻尖,吻过眼帘,再一步步爬向小小的耳垂,含住那珠圆玉润的一小块,品味了一番,再走向细滑悠长的颈项间,埋首在那一弯弧度里。
他喘了口气,在细滑的肌肤上流连,叹息:“我不会放过你的,沉香,沉香,你是我的,我要你,我要你,下地狱你也跟着我吧!”
沉香咯咯轻笑,带着一种致命的妩媚,伸手勾住凌风铎的脖子,在他头顶巧笑:“你要不要试试看,做得到么?”
凌风铎一窒,发力的唇畔在滑腻的颈脖上一撮,一路向下洗礼,手心变得灼热起来,撕扯开沉香洁白的素纱,露出雪一般润玉的肩头。
狠狠吸住,狠狠啄了一口,一抹红痕像一朵灼热的红梅,绽放在洁白的雪地上。
惊魂而刺目。
千堆拥雪红痕开,从君轻咬啮臂盟,颇带香艳的视觉刺激令凌风铎心中一荡。
他的手,顺着饱满圆润的大腿一路抚摸向上,捂住浑圆峭立的臀,感受着她的温热,感受着生机盎然的鲜活生香在指尖滑动。
他的眼,浓郁薰然上严酢的烈欲,华动潋滟出一种璀璨的神采。
更有一份隐忍。
他眯起眼,额头渗出薄薄的密汗,强自忍耐着,迥然的盯着面前的小兽,最后一问:“答应我不离开,说你是我的!否则,我在这里要了你!”
沉香莹然一笑,伸出腿勾住凌风铎的腰躯,眼中,涟涟翻动着比天地星辰还要明动的光泽。
最后的一抹意志,在这欲语还休的蔑然中华丽溃退,凌风铎再无顾忌,迅猛的如同出海的蛟龙,下山的猛虎,一口,咬在猎物脆弱而温热的喉间。
他含住了搏动的脉络,攀爬上盈然瑰丽的山峰,一双手,肆无忌惮的撕扯开毫无反抗力的衣衫,让这副初具明动华彩的玉体,全无遮拦的呈现在天地广阔间。
他深深的看了眼,海潮在耳边呐喊吟诵,这自然天地下的温软,像是一株瑰丽带刺的罂粟,充满诱惑的吸引着他浑身的感官。
月华素然铺陈在上,浮动出一抹刺目的白,盈盈糯糯,配合着海的潮汐,勾勒出震撼心灵的美。
凌风铎一声概叹,埋头而下,剥开自己的桎梏,撑开纤细的腿,让自己一发冲冠的擎天抵在神秘的花蕊口,厮磨着,逡巡着,却看到沉香,微微挑了下眉,媚然一笑。
“沉香,沉香!”凌风铎一声声低唤,带着一种绝然:“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他牢牢桎梏住沉香的躯壳,奋力一顶,在冲破桎梏的那一刹那,发出深浑的低吟。
一瞬间的紧致丝滑将一股令人战栗的快感瞬间从那一处游走向他的全身,他不由得扬起优雅的颈脖,仰天长啸,健硕而宽阔的胸膛被月色描临出雄伟刚健的线条,顺着颀长的颈,拉扯开一条充满力量的弧线,在月色下倒映出魔魅而有力的绝色倾城。
与之同时,沉香也是发出短促而尖锐的低呼,却拗起了腰,被凌风铎牢牢控扼出一条反向的,妖娆的曲线,□却不由自主迎合向凌风铎,一下子将他的昂藏极深的吞噬进。
两个人都在这一刻,发出糅合着痛苦,愉悦,死亡,和新生的呻吟。
凌风铎被那致命的温暖和紧致激得背脊划过一道道闪电般的快意,喉结狠狠的上下滑动了一番,突然拥住沉香温软的身躯,再也控制不住在这小兽的身体里驰聘。
每一寸的深入,都带起身下痛苦而快乐共生的呻吟,仿佛催|情的乐章,在邀请,在激越,他灵魂深处的激|情。
生命也许在这一刻,才得以寻觅到永恒快乐的源泉,才得以停滞在熙攘的港湾。
他紧紧的,紧紧的拥住这个细小的,却带给他通体温暖的躯壳,不惜蹂躏,不惜摧残,只是拼力去感受,那极其细微,却极其珍贵的温暖。
粗重的喘息,和着呻吟,将一种原始的快感推向恒远的快乐。
面对他的疯狂,沉香只是死死抱住他,任凭他在身躯里纵横,她将身体严丝合缝的贴紧在她的身畔,厮磨,迎合他的律动。
“沉香,叫大声些,我想听!”
“沉香,叫我逸庐,叫我!”
“逸庐!”沉香细碎的轻喊,眼神飘忽而妩媚,那嫩滑的身躯染上情,欲的粉彩,肆意铺陈的长发映衬着这具充满风情的身躯,随着一波波的律,动形成一种摇曳生姿的曲线。
令人神魂颤然的美,毫不掩饰的展现在凌风铎眼中,那轻轻而娇媚的呼唤,让凌风铎不由又是一声低吼,更深的进入,更深的探寻,更深的契合。
从来不知道,男女的结合,也可以如斯的美丽,也可以如斯的销魂。
还有如斯的不甘结束。
他要活下去,活着,拥有这个女人。
死亡,应该还太早!
“沉香!只要你别离开,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哪怕是我的命,拿去用吧,即便你要的也许只是他的皮相,他的权势,纵其一生,如同他的父亲,只要能令这个女人开怀,只要能让她不离开自己,即便是命,那也可以送给她。
“小丫头,我的生命,还有这副残躯,都是你的了!”他抱紧了沉香,将她翻转身躯骑跨在自己身上,双手包裹住她娇俏的胸房,感受她的跃动,任由她在自己身上驰聘。
哼,他长长的叹息,精美而纤细的颈项向后反折出绝美的弧度,如同一尊柔和力量和完美的神像,浑身都散发出一抹动极的美,在最后的一刹那拼力将手中的身躯向自己碾压,辗转,令剧烈的快感如同爆炸一般涌向四肢,听到身上的小女人尖锐的欢叫,那一刻,致命的绞动再一次将自己推向极致。
他释放的那一刻,脑中粲然,眼不由得一睁,却看到不远处,东方的天际,在这一刻,华丽的锦缎气势磅礴的展现在了眼前。
七彩莹然的天象交织出最灿烂的天绸,披沥在身前洁白的娇柔的躯壳上,如浴天衣,如披羽翼,仿若天仙。
为这样的女人,灵与肉在这一刻,都是她的奴仆。
正文 第八十二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6:01 本章字数:5111
第八十二回
沉香从沉沉的睡眠中醒来时,身子还是□祼的趴睡着,被拥在同样□的凌风铎胸口,安置在他的胸膛上。
他修长的腿纠缠着她的,牢牢把控着她,堂而皇之的将自己当成她的肉垫,一只手游移在她光洁的背上,另一只,搁在自己的脑后。
她动了动身体,却没能抽动分毫,更是发现,两个人□的某个部位,依然还是紧密联系着。
“醒了?”凌风铎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后的性感,在她头顶传来。
懒懒的,一惯如他寻常的语调,却又多了几分宠溺。
沉香仰起脖子,正好撞进一双浓黑如玉的瞳眸,倒影着前方潋滟的晨曦,令原本清溪泉冷的眼,闪烁着灼热碎粹的光辉,昨日的颓然和消沉,在这一刻,如旭日东升,夜晦尽弭。
这才是真正的凌风铎,卓荦,张狂,邪佞,还有些许莫测。
此刻更多了一份绮靡扉艳的旖旎和蓄势待发般得勃然。
真正是个绝色倾城的人物。
“你的毒怎么样了?”面对凌风铎灼灼的眼神,她略微移开自己的眼,问。
凌风铎漫不经心的滑动背上的手指,轻笑:“如此良药,岂能辜负?”
沉香斜眼瞥了下凌风铎,支起身子想要离开,却被他一紧手,钳制住:“别动,乖,让我多抱会!”
沉香略皱了下眉:“不早了,既然好了,该想法子怎么离开才是!”
凌风铎一挑眉:“谁说好了?这毒解了快三十年了,哪有那么容易解?”
沉香看向凌风铎,后者却又是一撇嘴:“别担心,我现在还不想死,只要我想活,我一定会活着的!”
沉香扭开头,冷淡得道:“我可不担心你,只怕回不去见我娘!”
凌风铎呵呵一笑,道:“要让你坦诚,可真不容易,放心,是我舍不得好不?我舍不得你做寡妇,我更不舍得让你刚尝到些甜头就撒手!”
说着他仰起头来,小心的啄了口沉香的额头,“昨晚上可弄疼你了?”
旭日朝阳,打在沉香扬起的头颅,令她精巧的耳垂透出一股可疑的粉嫩,却又用淡淡口吻道:“还好!”
凌风铎哦了声,又道:“那,可舒服?”
沉香转回头来,对上那似笑非笑的脸,翻了下眼珠子:“还行,差强人意!”
凌风铎不由得一阵低笑,整个身躯略略颤动,一下子拗起身来抱紧了沉香站起身,沐浴旭日的两具光润鲜亮的身躯如同完美的造物神奇,原始的天然彰显一种勃勃的生机。
他依然任由自己埋在沉香的身体里,拥住她,而沉香也攀住了他的腰,用双足缠住了,凌风铎仰着头注视怀里的小人儿,只觉得身躯里有无尽的力量和愉悦:“小丫头,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沉香努了努嘴,不说话,凌风铎却更是大悦,他慢慢的在沉香的深处碾磨又见刚硬的昂藏,略喘着气息一步步往海边走,大海渐渐满上膝盖,大腿,直到相连的躯体。
海水一点点的覆盖身体,没过腰际。
“一起死,怕不怕?”凌风铎悠然问道,借着海浪涌动的节奏在她的体内律动着,天际破开云翳越来越亮堂,洒落的光辉,让此刻的二人,如神祗一般。
这无人的海岛,如同一处圣洁的天堂,远处,有海鸥的鸣叫,天地广阔。
沉香没有开口,只是伏在凌风铎的肩头,承受他的迅猛,深及处,她抓紧了他的背,指甲深深抓进了他的后背。
凌风铎深深的喘息着,深邃的目光越过洁白的肩头看向碧蓝无垠的天空,风华绝响的脸氤氲出瑰奇的旖旎,他亲吻着搁置在他肩头的香滑,低语:“我怕,沉香,我想活着完成孤岚的心愿,想要和你在一起,等一切完了,我带你去海角天涯看世界怎么样?”
沉香听见自己心灵的深处,发出一声不可抑止的长叹,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溃堤,
微微仰起头,迎向凌风铎的目光。
宝石一般美丽的眼,盈动着一种刺目绚烂的灿烂,灼灼注视着自己。
嗯,她轻轻应道,闭起眼,拥紧了双臂,□传来一阵令人战栗的快感,四肢百骸通体酥润,不由得一阵挛缩。
凌风铎勃然一声低吼,精壮有力的身躯骤然紧绷,感受着那致命的紧致,迅猛而有力的迅速进攻,半晌倾泄出一阵火热,再一次松懈下来。
他在喘息了一阵后,这才慢慢拔出那柄利剑,将自己和沉香在海中清洗了一下,又抱着沉香上了岸。
拾起已经干透的衣衫,先给沉香一一穿好,这才又给自己收拾完毕。
然后坐下来,将沉香搂进怀里,道:“饿么?”
沉香点了下头:“有点!”
“我看着四周怕是没什么可吃的,再忍一忍,估计过不了太久,该有人找过来了!”凌风铎四下张望了下,道。
沉香哦了声,没出声。
凌风铎垫着沉香,伸手把她脑袋掰过来让她正对着自己,盯着她眼睛看:“怎么不问我,不担心回去?”
沉香撇撇嘴:“你既然不会死,自然能继续祸害这天下呗!”
恢复生气的凌风铎如同丛林猛兽,锐意十足,以她对他的了解,这个人怎会让自己陷在个孤岛没辙?
凌风铎抿嘴一歪,凤目露出几许妖娆,金灿灿的阳光披沥下来,让他更加妖娆,“呵呵,小丫头,看来,你真是了解我!”
“风暴方向是自东南向西北而来,我们那晚所在之处附近有三个哨所,一个碉台,寻常一日三次巡防,范围周径十海里左右,可以肯定包括这个地方,不出辰时便会有船只过来,等上了岸,我让人先送你回苏家,你乖乖在那里等王府的聘礼!”恢复了精神的凌风铎语气自然也是一惯的霸道。
沉香闻言沉默了会,道:“你,王府会同意你娶我?”
倒也不是担心安王府,凌风铎身份特殊,他真实的身份因为他母亲的所为而早已在皇家成为历史,安王世子这个身份,从某种意义来说,就是皇帝的一把钢刀,用着放心是他赖以生存的方式,他的婚事,自然也不仅仅是他自己意愿可以决定的。
凌风铎看看沉香,小脸上沉静如常,若非经历昨晚,甚至于刚才,你都无法和此刻联系在一起。
真是一个心志坚冷的女子。
她那点柔情,显露一次真是难得。
却足够让他食髓知味,一生难弃。
“放心吧,我想做,没有达不到目的的!”凌风铎微微一笑,留下半截话,只有对上这个丫头,他大半算计都会成空的。
沉香盯着凌风铎半晌,道:“薛凝曼与你,到底有什么纠葛?”
闻言凌风铎一愣,却很快露出一副了然,看着沉香的眼突然流露出一抹不安,手下用力了几分:“你答应过我不会走,小丫头,别出尔反尔!”
沉香挣了挣,感觉那力道越来越大,不由皱了下眉瞪对方一眼:“放手,你想娶一个断胳膊的女人不成?”
凌风铎一时怔忪,手底下到底松动了下,沉香一抽手,又被对方抓住,只是没刚才用力,眼却死死盯住一瞬不瞬看着沉香,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那你提她做什么?”
沉香冷冷道:“她究竟可以发疯到什么地步,用几张图换槐洼村一村人的命?我要弄清楚,这女人和你究竟扯了什么事过了让她因为我和你关系亲密些就那么没脑子,你不是说这几幅图是她的命么,怎么,她这回连命都不要了不成?”
看凌风铎皱眉成川,沉香又道:“如果这女人没和你那些大事冲突,我便要和你报备一下,她的命是我的,别到时候又来个这样那样的理由拦着。”
凌风铎这才有几分恍然,随即面上一松,哈哈笑了起来:“哦,原来是这个,夫人的乐趣,夫君不会拦着,你要怎么折腾她,随意吧,只是别太早玩死了她,不然可就便宜她了!”
凌风铎口吻里的冷漠比之以往多了份深深厌弃,沉香发现,从他在自己面前坦诚一切起,他就丝毫没再掩饰自己所有的好恶。
她嗤嗤轻笑了下:“世子爷你的那些风流帐,不会日后都需要我收拾吧?”
凌风铎张开腿将沉香拢进自己怀里圈好,又细细将沉香的发拢起来压在手心里,将她靠过来的姿势调整舒服了,才道:“除了你,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我从来都没允许任何其他女人进驻过我这里!”他捂着沉香的手往心口指了指。
“诚如我母亲的教训,我从来不信任女人,也从来不留尾巴,除了你,这辈子我没允许什么女人在我的世界里停留过,薛凝曼不是我的债,是孤岚的,若不是孤岚,我也不会让她苟活到今天。”
薛凝曼的父亲是两湘都督府左副都尉的庶子,本来因为他们家嫡女曾经是孤岚的母亲,所以才让这个弟弟的女儿和孤岚定了亲,孤岚和她虽然从小认识,只是一个在京城,一个在蒙州,见面机会不多,孤岚性子豪迈豁达,不太懂什么儿女情长的,订了亲也最多写几封信,大多数心思自在对付海寇上。
因为同在京城,所以孤岚常托付我照顾薛凝曼,薛家嫡庶争斗厉害,他怕她一个女孩子吃亏,不过几次接触下来,说老实话,我可没觉着这个女人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孤岚不知道,为了巩固她爹的地位,薛凝曼可没少在京城权贵圈子里活动过,这个女人手段挺高,京城很多世家子弟都对她言听计从。
本来对她的所作所为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薛家乱,朝堂上对我也有好处,只要她不出格,到底是孤岚未婚妻,算是卖他个面子。
孤岚花了近五年绘制了一份清河海域海寇盘踞图,另外精心设计了专门针对海战的神机火器,准备上表朝廷对海寇实施歼灭性的打击,那年三月我在京城收到他来信说一切完备,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四月我却又得到消息居然是孤岚战死在了赤霞岭。
说别人我也信,孤岚我万万不信,他乃是治军奇才,一群流寇,怎么可能让他如此!
我赶到龙溪,千难万险找到逃出来的柳四嬷,她是团儿娘的奶娘,孤岚在蒙州认识了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性子投合,彼此有了好感,这件事我早知道,其实在我看来,这个女人比薛凝曼要适合孤岚的多,没那么多计较,一门心思伺候孤岚,事实证明,她临死都不肯离开孤岚,陪着他战死在了龙溪,只是托柳嬷嬷带着才一岁的团儿来投奔苏家,还有带了一封信孤岚绝笔给我。
从信里我才知道,孤岚因为觉得愧疚,同意将这些图纸交给薛凝曼保管,算是日后给她父亲一份功劳,他在信里还托付我,一生唯一亏欠便是她,让我能帮着日后多照顾些她。
孤岚这个人啊,治军是奇才,为政为人情,真正是天真,他不知道,龙溪一战,为何附近云梦台守将迟迟不肯出兵增援,说到底,就是薛家两派争斗的结果,他以为薛凝曼会及时把图纸交上去,无奈他撑了半个月,直到弹尽粮绝也不知道,薛凝曼压根没想把那些东西交给朝廷,而他一死,守将被撤职查办,得势上台的,正是薛凝曼那个爹。
薛凝曼极其聪明,早一步握着了孤岚那些心血,不论是我,还是想打压她爹的,甚至那些海寇,都顾忌三分,可怜孤岚一生心血,这个女人迟迟不肯放手交出,对她,这些都是保命的东西,至于什么灭海寇靖国邦,于她毫不相干。
你可知,为什么我要将团儿的事一直瞒着苏家么?凌风铎说了会儿,随口问道。
正文 第八十三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6:01 本章字数:4746
第八十三回
也不等沉香答,他又道。
孤岚的死,使得清河一带海寇形势猖獗,当时灭寇的机会已经失去,所以一时我也只能偃旗息鼓,她躲进苏家,一来是找他家庇护,二来也是京城怕我找她麻烦,这个女人知道,她嫁别人是不可能的,进苏家,则可以给她足够的名声和地位,这些年我看她把持苏家,不是有个老太太,估计这个家都要给她翻天了,团儿若不是我瞒下,早就小命不保。
只是这几年,海寇的事,皇上开始重视,意图收拢海疆权力,也正因为这个,我才不得不让团儿赶着回家认祖,一旦开战,我需要孤岚那些老将的支持,他们有丰富的对付海寇经验,加上我秘密训练的军队,若是能再有孤岚的研制的火器图谱,灭海寇,绝对不是问题。
团儿还小,指挥是不可能的,只是能够得到老太太的赏识,以他孤岚遗孤身份,令苏家原先的旧部配合,就容易多了。
薛凝曼爹这些年在进了枢密督府,权势日盛,为了制衡,我设法支持让你娘那支薛家旁支上位,这也是为什么你娘如今又被苏家接回去的原因。
只是我低估了薛凝曼这个女人的疯狂,江涛宁不是一次和她有过接触,以她的谨慎,那几张图,她是不会轻易交出去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处理江涛宁的事情,前日我才知道,她还真就把那几张图给交出去了。
这个女人很精明,虽然交出去一部分,只是孤岚还有几张海图,是当年对清河海域几股最大的流寇盘踞小岛的洋流图,包括各风季潮汐涨落的规律,对于出击时机掌握极有帮助,她的父亲现如今位置可不牢靠,团儿如今是老太太的宝贝,苏家的未来,所以现在这个就是她最后的保命符,我想,她一定会拿这些来和我换取她的平安。
说到这里,凌风铎突然止住了话头,低头看看乖巧安静待在怀里的沉香,挽起了她一缕秀发把玩。
相对沉默了下来的凌风铎,沉香一直注视着海面起伏,似听非听着的样子,这时候转过头来看了眼,正好撞进那双深邃熠熠的眼中。
他瞅着转过来的脸笑了下,顺势啄上去一口:“知道为什么那晚上小岛上有叛变么?”
沉香挑了下眉毛:“江涛宁像是早料到,借着你这一手,又借着我的,除了他俩个麻烦,我看你倒是帮了他大忙!”
凌风铎笑笑:“你看他可会死么?”
沉香沉吟:“祸害遗千年,你和他,都不是轻易会消停的主!”
凌风铎呵呵一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梁:“聪明,江涛宁这个人,心思缜密,他名头响起这些年,东洋海寇一改往日横冲直撞没有规律的作风,强悍中多了狡猾,令沿海一带损失惨重,绝不是一个只要掠夺的家伙。”
沉香点了下头,道:“我知道!”她将这些日子在海上的见闻和江涛宁告诉她的故事讲述了一遍:“他的野心,怕是连这个皇朝都要倾覆,自然不是只一点点野心。”
闻言凌风铎沉默了一会,修长的手指头抚摸着沉香颈项光滑的肌肤,眼中暗沉,幽幽掠过的光,透着莫测,过了一会,才又道:“他倒是对你坦白,哼!”
沉香睨了眼凌风铎,不由勾臂往后头撞了下,“你到底要说什么事?薛凝曼的话头怎么扯上他了?”
被这么一顶,凌风铎倒也不恼,捞住沉香的手臂诡诈一笑道:“他被我突袭,却能那么快毁灭船只,显然早就留了一手,所以我相信他绝对不会被炸死,只是脱身去了他真正的巢|茓,其实清河南北二路一带,所有的海寇中,近些年来就是江涛宁这一支最有影响力,东洋流落过来的武人泰半都会投奔他的阵营,如今,武道流的阿部作为那一派精神领袖已经不在,那么他们就会以江涛宁作为新的头领,既然江涛宁有一统天下的野心,集合清河一带所有的小股势力,便是必须的步骤。”
“我要的,就是他的整合,东西流窜的海寇如同藓疖,除了这,又会长在那儿,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倒不如,有个人替我将那些实力全数整合,然后我这以逸待劳,毕其功于一役,这也是孤岚当年的战略大方策,龙溪之战失去先机,如今总算是又找到机会了。”
“所以,薛凝曼手里头握着的东西,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了,江涛宁不会窝在巢|茓不出来,我也不会容许他就那么窝在老巢,她实在不该将孤岚一生心血拿出去给海寇,不论孤岚如何觉得愧对她,若是知道她这么做,他也不会瞑目。”
“孤岚对她的亏欠,已经一笔勾销,其实她并无需你费心,我这可是给她备了不少生不如死的礼物。”
“不过,你若是想做什么,我是不会阻拦,只是我希望你记住,一切要以你的安全为重,我已经让笑蓝和紫翠先一步去苏家打点,名义上是母妃安排过来伺候你的,她们功夫师承昆仑一派,寻常人等是近不了身的,你只要不擅自脱离她们,她们就一定能保住你的安全。”
沉香听着凌风铎说完这话,嘴角弯了下道:“你早就有了安排,笃定我离不开你么?”
凌风铎收拢手脚圈起沉香,轻轻一叹:“沉香,我听到槐洼村的事后便知道,你一定会找机会寻仇的,我不拦你,但是不能不做些安排,薛凝曼很快便会知道自己握着的是废纸,到时候只怕她什么都可能做出来,你哥的孩子我已经让人好生养着,等一切结束你便可以接回他去。”
凌风铎将沉香的发在指头上默默的缠绕,淡淡道:“我不知道,还能顾着你多久,所以答应我,一切小心,嗯?”
沉香只觉着胸口压上块石头,有些堵得慌,在凌风铎怀里头扭了扭身子转过来,拿脑袋在他胸口碾动了下,蹭蹭鼻子,试图揉开鼻子里的酸涩,换来对方无言的拥抱。
沉香在这宽厚微凉的胸口闷了会,幽幽道:“那个女人若不是喜欢你,也不会那么疯!”
凌风铎闷笑:“我可不喜欢她,没哪个男人会真喜欢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沉香暗下里努努嘴,不再言语,只和凌风铎默默拥抱着,听着海潮一波又一波的飒飒声,和海鸟在天地间翱翔的鸣叫。
两个人都知道,这个难得的静谧,在他们的各自人生中,都是前所未有的,前路茫茫一片,如这浩浩大海,彼岸何处,能否尽善,谁也预料不及。
他们都是在人世间和命运搏斗的战士,期盼安逸,总是需要付出淋漓的代价。
不语,尽享难得的安逸。
当日头将绚烂织锦的彩缎披沥在俩个人肩头的时候,不远处的海面上,终于出现了一艘挂着大宣军旗的舰只。
凌风铎拥着似乎睡着了的沉香默默看着那艘三桅大船破浪而来,流光溢彩的宝石眼静静的看着它向这个方向驶来,纹丝不动,只是看着,迎面的金红色圆盘,被这艘船上的风帆一点点盖去,尽数没入一片阴影。
船只停泊在不远处,然后放下来一艘小艇,朝着他划过来,直到搁在沙滩上,背着光跳下来一人,急冲冲走近了他。
直到看清了他的神色,来者才一脸惊喜,刚要开口,凌风铎伸出一手指来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来者看清他怀里的人,一愣,没作声。
凌风铎已然站起来,轻声道:“劳烦温公解件披风来。”
温语山惊异了下,赶紧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递过去,凌风铎接过来兜头将沉香裹得严实,这才迈步往前。
温语山颇有些诧异于凌风铎数月不见,打小看着的浑身冷戾此刻被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淡恬静所包绕,手下动作近乎小心翼翼,那眼神中的宠溺,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能在这位公子身上看到。
他远远的看着,记忆里公子高瘦的背影充满孤寂的倔强,从来不见一丝弯曲,这个世界对他太过冷酷,他撑着一口气的活着,只是为了傲气的活着。
只是这一刻,那傲岸的背影多了一丝柔和,织锦的金线描临他的身躯,多了份凄美。
迎着夕阳走去的身影漏过一道光,刺得他眯起眼,眼眶有些涩涩的,那身影断在金色的炫目里,有一种不真实的味道。
那个令他又敬佩又惋惜的公子,敬佩他的才华,惋惜他的命运,此刻,更多了一份忐忑。
他刚才看到的温馨,是真实的么?
“先生?”前头传来凌风铎的呼唤声,他惊觉,赶紧收起那莫名的不安,亟亟赶了上去。
沉香从睡梦里头醒过来,睁着眼睛看了会天花板,感受了□下的晃动,意识渐渐回笼,明白此刻,又回归文明了。
她静静发了会子呆,这才从床上做起来,打量四周,是一处简朴但是很舒适的舱房。
外头有甲板上传来的呼喊声,有将士呼喝跑动的声音,不意外,这是一艘朝廷的水军船。
这种船舱里有这么一间房间,应该已经是相当高级的了。
她站起身来,恰好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抓过放在一边的披风,裹着身上便去开门,门口站着的倒是一张熟悉面孔,温语山托着个托盘微笑着站在门口。
“温先生?”有一些意外,这位好久不见了。
“想来你也该醒了,公子说你一日一夜没进食起来一定饿了,这船上都是士兵,粗手粗脚公子不放心,再三交代让老夫亲自照看着,如何,老夫可以进来么?”
沉香侧过身,让温语山进来,对方倒也随意,将托盘放置在屋内唯一的案几上:“水船军营简陋,只有一些伙房的饭食,你将就着用一些。”
沉香看看盘子里一个大馒头一碗糙米粥,一碟腌制大头菜,一盘炒鸡蛋,也不客气坐下来狼吞虎咽,吃相没平素几次的文雅。
温语山在一旁静静看着,眼中带着一丝探究,更多的是欣慰,也不打搅。
直到沉香席卷完所有的吃食,他才问了句:“可饱了?”
沉香点点头,抬头看他:“凌风铎呢?”
温语山略带兴味的挑下眉,随即想到凌风铎现状,调侃的心思沉寂了下去:“世子爷刚睡下,你若要去瞧,怕是要过会子,好歹让他歇息会,如今这身子,着实禁不起太大的折腾。”
沉香闻言沉默了会,温语山一旁看着,这女孩子比初见时长大了许多,可以预见再几年风华不可阻挡。
只是那眼神,一如既往的深邃,比旁人早熟许多。
更有几分倔强和傲然,也许,这便是公子对这个女孩刮目相看的原因。
她,能令凌风铎活下去么?
“世子爷留了话,想来姑娘多日不见娘亲思念得紧吧,好在我们下船之处便是蒙州,笑蓝估计已经等候在岸上了。”温语山笑眯眯道。
“先生,他身上的毒,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解除么?”沉香打断他的话,却道。
正文 第八十四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6:03 本章字数:4611
第八十四回
沉香安静的坐在舱房中,面前是一方不大的卧榻,凌风铎近乎无知的睡着,即便外头时不时有水兵来回跑动蹬着甲板咚咚作响声传来,也没有丝毫影响。
他的入眠,近乎昏睡。
“你一定觉着奇怪,老夫为何总是称呼世子为公子,老夫看着公子长大,从公子还是先皇之子身份开始,受先皇托付,为殿下启蒙夫子,因为皇妃之事,公子被褫夺皇族身份,老夫便以公子称之,习惯了那么多年,便不愿改口!”
看着凌风铎的脸,她脑子里还在回味刚才温语山的话。
“老夫一直觉着,老天爷对公子是不公平的,从出生到成长,一步步过来,全然没有过自己的意愿,以老夫所见所闻,从来虎毒不食子这话,在公子这儿却是讽刺,没见过有这么狠心的母亲,可以拿自己儿子做仇恨的筹码。也从未见过有什么人,活的像公子这般无奈。”
“你若看到过公子小时候毒发时的痛苦,便真的会觉得,其实死亡,对一个他这样的孩子来说,是一种解脱,可是公子却辛苦的活着,其实,老夫知道,公子对活着,仅仅只是赌着气,和皇妃赌气,和皇上赌气,和天下嘲讽过他的人赌气,从来老夫都没见着公子爷真心活的快活过。”
“小沉香,老夫这一生,一大遗憾便是对公子,除了尽力完成他的吩咐,再来,心有余力不足,要解开他的心结,终究非我能为,现如今,公子不仅是赌气活着,还要为苏劲松这位挚友的心愿费神,旁的不说,单单这些年布局,耗费心神,实在对他的身子损耗过大。”
“老夫实在担心,皇上对东南一带之事非常重视,颇有些急进,公子布局多年,本来还需一些时日,如今不得不提前,到底仓促,这么一搅合,对他那身子实在伤害极大,这些年得亏着蒋公子和他师傅神医素老人给用尽法子吊着,但是这么殚精极虑,实在是大大的亏空公子的身子。”
“蒋公子说过,公子若要多活几年,在没有彻底法子解毒前,最好的法子就是静养,可是你也明白,对于公子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不要说我们劝不进,劝得进,他又能停得了么?”
“沉香啊,老夫一直觉着,你和公子是有缘分的,上天不算太苛刻,到底为公子送了份希望,老夫看得出,公子这辈子,没对什么人这般上心,你,怕是他唯一能活下去的希望。”
“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夫待公子若亲子,总希望,他能好生活下去,不幸的事,都能过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能活的好,若能娶妻生子,也不枉来这人世一遭。”
“他给你下毒,老夫并不清楚,不过想来,姑娘是明白的,公子这生因为皇妃的事不信任人,做事毒辣了些,如今已经付出代价了,毒上加毒,公子这身子,真到极限了,这些年蒋公子和素老人找了不下百十种方子,终究不得法,说到底,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毒是皇妃下的,百十种成分也只有她最清楚,若要解毒,只能是她。”
“老夫啰嗦了,只是这么些年没机会说,今日唐突,姑娘看着也不是寡情之人,你知道,公子最恨娘娘,要他求,是绝不可能,娘娘和公子是个死结,我等解不开,娘娘身边都是公子的人,我们谁去他都不会允许,姑娘不同吧,兴许,只有你,是唯一能解开这个死结的人。”
沉香想着那些话,老头子果然啰嗦,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面相苦大仇深的,若是情志薄弱,非心碎不可。
其实说了那么多,沉香明白,温语山也就一个意思,凌风铎毒入脏腑,要救,只有他那个下毒的娘亲。
“朝廷逼得急,公子再拖不得,圣旨已令公子作为东南沿海节制巡抚兼提督军务,主理整个东南沿海两路十二府二十二卫所十万兵马。好在海寇走势明朗,清河两路军备完善,公子亲自操练的军队也整装齐备,万事皆备,只待江涛宁出动,随军调派,这一仗,席卷东南整个沿海千里海防,调度决策,皆须公子出马,这是大战役,也是最耗费精力的,以公子如今之状态,老夫怕他拖不过一月。”
“姑娘有大智慧,也有仁心,老夫这里不求别的,只求姑娘看在老夫也曾帮过姑娘,看在这东南沿海数十年受苦的百姓份上,救公子,形同救万民!”
温语山其实并不了解自己,沉香思及那些话,不由看了看自己的手,纤细柔白,看不出能杀人于无形,她的心,大智慧有,仁心?何其讽刺!
不由再看眼平静的几乎看不出呼吸的凌风铎,无论哪一方面看,即便知道他的身世,也没有人会说,他是个好人,从某种意义来说,他和她同样,面对世间的不公,只有用更大的不公来对抗。
她与他,心中,都有恶魔。
所以,无需温语山侃侃而言,她比他更能了解,彼此心中的无奈以及挣扎求存后的冷酷。
可是有一点,温语山说中了,在荒岛的那一夜,她和他,都在这种冷酷的孤寂中,寻找到了一种温暖,对于仅仅触及到边缘的凌风铎来说,她却更了解,因为薛氏更早的让她认识到这一种感觉。
对于温暖的渴求,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赖以求存的根本,而对于凌风铎,此刻,她承认,放不下了。
她并不喜欢规避事实,喜欢和不喜欢,她心中由来鲜明,对薛氏是如此,如今,多了一个凌风铎。
所谓拯救万民是屁话,与她并无瓜葛,救凌风铎纯粹出于私欲,就好像她很清楚,温语山说那么多也无非就是想感动一下小女孩,以便救他的公子那点私心罢了。
两者并不矛盾。
她伸手抚摸凌风铎的脸,光润的面颊,犀利的边角,想起那双眼,如果真的永远不睁开,她可以肯定,将会是一种深沉的,无法忘怀的痛。
“你让人急着安排我回去,是不是知道,有人会向我出这个难题?”她将下巴枕在了对方胸口,听里头隐约传来的心跳,感受着微弱但是恒久的起伏。
这个生命,行将就木却固执坚韧。
“你可以亲自保着我娘,却巴巴赶我回去,知道我舍不得娘对不对?”薛氏是她最大牵挂,如今只身在苏府,温语山所言,海战就在这几日,只要一开战,薛凝曼就会知道自己处境,不论是要自保,还是可能发疯,她会是她最大的目标,而就在府里的薛氏,便是她头一个要对付的。
连勾结海寇这种事她都敢做,保不定她会怎么拿薛氏做文章。
她本就决定了,和那个疯女人好好计较一番的。
她向来不受制约,谋划已久的事,不喜更改。
可是凌风铎呢?温语山说他只能撑过一月,这话不会作假,若是她要选择救他,从这里赶到羁押皇妃的京城到再赶回来,紧赶慢赶也得十余日。
凌风铎不愿她去,温语山希望她去,人生就是如此,从来喜欢给予她十字路口的选择。
沉香戳戳凌风铎的脸皮,这动作有些孩子气,这辈子尽管她看着小,连带上辈子算起来,都不曾真正孩子气过。
再戳戳,梦里头的家伙总算给出了些许反应,颦眉,动了动薄唇。
漂亮的家伙即便这时候都是美得,如同睡美人,安静时有一种脆弱的美,是醒着时的凌风铎绝对不会显露的,不知道童话里吻上一吻,能否令这个睡美人醒来,然后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种弱智的结尾句,不禁令人发噱,可是沉香凝视半响,凑过去,真吻了口。
先是轻轻啄一口,不见动静,她突然发狠,一口咬住那唇,发力咬了一下。
有一种想要肆虐的恨,突然涌上心头,很快传达到了牙齿上,终于让那个没反应的睡美人哼了一声。
本能挣扎了下,滑出了沉香的贝齿,动了动脑袋,依然没睁开眼。
只是在安静后,突然轻轻的唤了一声:“沉香。”
“小丫头!”后头还有一句,更轻,若非她低着头凝视,决然听不到,视线里被咬红的唇似有若无的弯了个弧线,为那静谧的美人图染上一寸淡淡的活色。
她静静的看着,直到所有又恢复安静,仿佛没发生过什么,仿佛。
一声轻叹,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一滴涟漪,终究会越来越大。
“姑娘,到岸了,温先生让属下来告诉您一声!”外头有人敲门,将一室静谧打破。
她支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终于打开门。
笑蓝一身蓝衣湖裙,娉婷俏立着,看到沉香过来,笑吟吟唤了声:“姑娘!”
身后的温语山安静陪着,细细一旁吩咐了几句,又看了眼沉香。
沉香朝他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马车,道:“去牵一匹马来,我们骑马!”
笑蓝一愣,不待反应,温语山却已经招呼士兵牵过来一头个头不高的矮脚马:“这马虽然看着不起眼,脚程耐力都是马中上品,性子也温顺,跑远程应该正适合。”
笑蓝看了眼温语山,后者冲她笑笑:“姑娘就托付你了!”
沉香也懒得多话,一翻身,跳上了马,扯了扯缰绳适应了下坐鞍,看笑蓝没多问,也上了一匹马,这才回头朝温语山抵上一叠纸,冷淡得道:“这个麻烦你交给公子,可保他剿寇大捷,回头人醒了,你和他说,回来我还要和先生切磋,可别扫了我兴致!”
说完,喝马奔跑起来。
笑蓝催马急追。
身后温语山看着远去的背影,摸摸鼻头,苦笑了下,小姑娘果然聪慧狡猾,却心地不错,知道凌风铎若醒来,势必和他计较,这话,算是维护他这条老命的。
只是不知道,她又要如何和他切磋?不是听不出,那话里头的不客气,话里有话的本事和他那位公子,可有的一拼了。
顺手摊开纸张,看了几眼,下一刻,登时瞪大了眼睛。
赫然再抬头,沉香的背影已然不可见,再低下头,心潮波澜不已。
若依此图,大宣之兵锋,将势不可挡。
她与公子,真正是一对天作之合!
温语山屹立船头,任凭风浪翻飞衣袂,握着手里的纸,看着眼前兵舰上列队齐整,此时此刻,但觉苍老之身,也有万丈豪情,对即将到来的那一场浩浩之战,真正胜券在握。
公子爷,苏将军,历时数代的海防英烈,此战,不成功,则成仁,老夫得愿天下海波浪平,也愿勇智之士,与享太平!
正文 第八十五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6:03 本章字数:5121
第八十五回
“姑娘!”从开始纵马狂奔起,笑蓝看着沉香一路不停一日一夜,开始还默默跟着不言语,她从温语山那里已经知道,温先生瞒着世子让姑娘做事,因为是救世子,她也就多少默许了这个事。
她是海边渔村出生的,海寇肆虐带来的灾难,她看过,听过,亲身经历过,无论外人如何毁誉世子,世子誓灭海寇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世子是她尊敬的主子,能救他,自然义不容辞。
不过这一路,马不停蹄人不安枕,纵然如她这样的练武之人都有些吃不消,实在不知道,这个让世子爷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娇客,如何做到不见一丝疲累。
眼看着夜色再至,前头丝毫不见慢下来的意思,她纵马追赶上沉香,侧头看去,沉香这位小主子纤弱的小脸面相肃然,竟然有几分世子爷冷锐刚毅的味道。
那双眼,她可不是第一次见,里头流露出来的坚忍,笑蓝相信,即便马累趴了,人倒下了,那双眼,依然会湛亮如星。
不愧是世子爷看上的,小商山崖上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从来没见过哪个人,哪个女子,能让世子爷勃然变色。
更不见谁,能让从来山崩于面,不改颜色的世子爷,那般丧魂落魄。
犹记得那一晚和紫翠姐妹与所有世子家卫天,地,罡,正四列头领其余二位等得如热锅蚂蚁一般,从不见世子能为个女子疯狂到这地步,往那山崖一跳,便不知道踪迹,若是真有什么闪失,又岂是她们俩个小命能抵的?
世子回来的那一刻,可谓天地乾坤,松口气没完,却只见狼狈不堪的世子一头栽倒。
吓得大家伙乱成一团,只当是世子毒又再发,着急上火请来蒋公子看,人救醒了,一惯好脾气的蒋少爷却发了火。
蒋公子面红耳赤数落半天,世子爷只是轻飘飘一句话:“子雨,得之,我命啊!”蒋公子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后头发生什么,她不太清楚,本来以她和紫翠失职之罪,当以死谢罪,世子爷头一回拦着,只让她们杖责抵罪,并交代二人,无论他生死如何,从即日起,二人唯以沉香之命是从。
她们,以及她们领有的地,正二卫,通通被世子划归沉香所从,通令所属,若有违抗,杀无赦。
伦制,皇亲家卫各有权限,唯一家之长马首是瞻,从来没有哪位的夫人,即便郡主诰命,也不能和家主平齐。
这份通令,等于告知天下,世子,未来的这位世子夫人,品阶相同,地位平齐,共掌责权。
等她们领了罚出来,世子已经赶去清河海域,说是有了失踪许久的姑娘消息,之后发来秘令,竟然是世子若有不测,全府上下,唯姑娘马首是瞻。
世子将经营多年的所有势力,明的,暗的,尽数交付未来的世子妃。
眼前这位,是安王世子,制机兵马督府,四卫家臣尽数明了的真主子。
救世子固然要紧,若是再出了岔子,她便真不用活了。
“姑娘,赶了那么久,好歹歇歇脚,马也要歇一歇腿,不然怕是要失蹄了!”她迎着风大声劝。
沉香看了眼她,最终一拢缰绳,歇下脚来。
只不过,这停留,也就一刻时辰,喝口水,嚼了口干粮,便又启程。
笑蓝对这主子多少摸准了脾性,和世子爷差不多,做事不喜拖沓,也不听人妄言,唯有尽力配合,别的,多说无益。
紧赶慢赶五日之后,温语山给的马,到底是忍性老马,真就硬是由着沉香狂奔到了京城。
入了京城,由笑蓝带路,进入西北城区一处僻静院落。
深暗的胡同巷内,不见人烟,独门小院在外头看起来,掩藏在几株老树之内,偶尔显露一角飞甍,不过是寻常中产人家一个院落罢了。
谁想不到,太祖宠惯后宫的那位贵妃,如今就住在这个小院子里。
四下看着无人,四方角落,均有地支卫戍潜藏监视,一只老鼠都溜不过。
笑蓝领着沉香进了外院,踏上小径,沉香抬头看看枝荣叶茂的百年老树,五日来第一次开口:“从巷子口到院子里,有多少重暗哨?”
笑蓝一惊,抬起头正看到沉香转过来的眼,那双墨玉一般的眼,仿若漩涡,望之心悸。
一低头,不敢正视,想起当日世子让她们侍奉这位主子时嘱咐过的话:“从今日起,把姑娘当成我,她在,你们在,她亡,你们亡,不要动心思,她面前,你们玩不起。”
这么一路过来,她已经看出,巷口,门外,院子里,都有布点,这份敏锐,足可以见证。
“回姑娘,有四重,三重在外,老夫人身边还有一重,防着外人,也防着老夫人自伤。”
“可有通令牌什么的需要递见?”沉香看笑蓝恭顺,弯了弯唇角,心理学上来说,不经意的威慑,可以潜移默化的让人不经意的折服。
笑蓝对她的恭顺,明显已经从开始的单纯恭敬,到此刻屈服。
她虽不需要他人忠心,却需要一个足够信任她的手下,没有多少时间容许她耽搁,合作者必须足够信服她才可以。
“姑娘放心,世子爷已经通令所有世子属僚家臣,今后姑娘之令,如世子之令,不尊者,杀无赦。您要见,自然无需通传。”
午后透过斑驳的树叶透射而来的光蹁跹在沉香面上,折射在她浓墨的眼,有光泽,闪了闪。
“老夫人在里头,可许谁能见?”沉香又问。
笑蓝一愣后才反应过来:“回姑娘话,除了世子,便没人了。”
沉香沉吟了下,又问:“这许多年,她不曾踏出过屋子?外头的事,可允许知道?”
笑蓝摇头:“世子不许,也没什么人知道老夫人存在。”
沉香转了下眼珠,看向笑蓝:“你可见过她?”
笑蓝摇头。
“可有了解老夫人的人照顾着?起居饮食什么总要有人接触她,让她来,我有话问。”
负责照顾老夫人起居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聋哑老仆,身形佝偻,且不识字,沉香了解到此,又让笑蓝找来比较了解老人的伙房张婶,由她做翻译,比划半天,问了几个问题。
无非是老夫人的生活习惯,兴致爱好,并无旁的。
笑蓝一旁颇好奇,但是安静的不问。
傍晚时分,沉香让送走两人,陷入沉思。
半刻钟后,她对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笑蓝道:“我们去见见老夫人吧。”
曾经辉煌的一代贵妃,迟暮之年什么样,笑蓝也有几分好奇。
这屋子,坐北朝南,采光通风极佳,然而却愣是被挂上厚厚的布幔,不见一丝光。
屋子里不燃灯烛,不点香,冷寂的仿佛青灯古佛堂。
据聋哑老仆说,这些,都是老夫人自己所为,世子并没亏待过老夫人,一应起居,都算是尽心,不过每回拿去,不是被她扔出去,便是踩在脚下跺。
不肯见光,一丝光线就要闹腾。
冬天不燃火,冷的抽筋都不肯要炭盆。
平素从来不开口,除了吃饭,便是呆坐,唯独世子爷来一回,她便骂一回,骂得天昏地暗的,一屋子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那个时候其实倒比较像个疯了的人。
沉香看到的情形,正如聋哑老仆叙述的,灰扑扑暗淡无光的屋子里头,家具虽然齐整,不见一丝灰尘,却朴素无华,不见任何纹饰,近乎原始。
一张大架子床上挂着厚纱帐子,铜勾挂起,可以看到个老人呆呆坐在床前。
沉香等进入,她几乎没反应。不过是几乎,沉香敏锐的看到了,在她踏进门那一瞬,床头的人扫过来的一眼。
很快又一副漠然的神情凝视一处,再无反应。
她从门口老仆处接过晚餐的饭食托盘,笑蓝要去接手,沉香摇头。
端着这简单的二菜一汤,走进屋子放置在大圆桌前,沉香这才施施然坐下来,神情安然:“你就是凌风铎的娘?”
口吻近乎不敬,不过老人并无反应。
沉香也不以为然,继续道:“您可能好奇我是谁,不瞒夫人,小女苏沉香,是您儿子的正妻。”
这话一出,身后的笑蓝没什么动静,床前的老人终于有几许反应,改看着沉香这个方向发呆。
阴测测的屋子里,被一个陈旧的老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常年不见光的屋子里透着一股子腐朽的味道。
岁月,和所有的繁华一起,都会被时间的尘埃覆盖。
无论当年多美,这个时候,不过是一个爬满了老人斑满头花发蓬头垢面的老朽,□在外的所有皮肤,都皱折斑斑。
一切,都充满了腐烂的气息。
面对这一切,沉香似乎有些不适,又有几分厌弃,然而面上,总带着几许高傲,和略许的嘲讽。
“今日来,终归是想向老夫人道一声谢的,诚然我觉着,这等浪费米粮的事情早该结束,如今看,也无需我动手了,罢了罢了,算是谢阁下个人情吧。”
沉香说完用手捂了捂鼻子,冷漠的起来,转过身要走。
不待她走近门口,身后开口:“你谢什么?”声音如同干涩的弦拉在老旧的弦丝上,吱嘎有声,分外不成调。
沉香略侧过身,淡淡道:“若非老夫人之毒,我岂能得那么快得世子家臣实权?本以为多少得等个十年八年,不得亏您那毒?”
“你说什么?难道那小畜生死了?”不成调的音色,提高了几个音阶。
沉香回过身来,悠然一笑:“自然,不然这一屋子家卫,岂能让我进来。”
老人颤颠颠站起来,声音枯叶般瑟瑟响:“你撒谎!”
沉香笑的多了几分狐媚,伸出手:“夫人既然懂三生蛊,该知道这个?”
月牙儿般得伤痕,三生蛊过渡时的特殊伤口。
老人浑身打摆,扑过来,撞上圆桌,顾不得扫落一地的托盘,扑向沉香抓住她的手,死鱼般得眼珠子死死瞪着那伤口:“不,不可能,这小畜生谁都不信,他怎么会信你这个女人?”
“男人么,总会有把不住的时候,夫人的事,可知我如何得知?夫人真该看看您儿子说起往事那般痛苦的样子?堂堂皇子,不过也是个可怜虫,稍稍对他好些,便能让他这般上心,嘿嘿,小女子那个时候就想过,若是哪天世子一切都是我的了,定然要来拜会一番,您教养的好儿子!”
“不!”老人尖锐的叫了一声,仰天大笑,“蠢材,大蠢材,跟你老子一样是个蠢到家的笨蛋!”
随即,枯枝一般的手,握住沉香恶狠狠攥紧:“血,把你的血给我,它不是你的,是我儿子的,给我!你该死,该死!”
语无伦次的老人发疯一般抓着,沉香面上浮起怒意来,挣扎着:“我看你才该死,本想放过你,我看你还是下去和你儿子做个伴吧。”
沉香说着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照着老人胸口就是一刀。
一阵剧痛,老人尖叫一声下意识放开手,抽搐了下,眼一黑,栽倒在地。
正文 第八十六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6:04 本章字数:4709
第八十六回
沉香冷冷看着地上匍匐的老人,瞥了眼在她出手的同时,已经转到了老夫人身后的笑蓝。
她尚维持着劈手的姿势。
那一下子配合的完美,饶是老人精明,也未必知道,自己不是被刀子捅了,不过是被劈晕的。
沉香弯下腰,伸手将那胸口的刀子拔下来,刀尖一寸处染了点血渍而已。
胸下第五肋间,筋膜略厚,旁开一寸,却是致命心口。
一寸之间,生死一线。
如今,不过是一个骗人大脑的小把戏,疼是因为这个地方皮薄神经多,感觉敏锐,老夫人再精明,绝对不知道这一处玄机,怕是心理上真以为一刀毙命了。
不过话说回来,心里上的死亡认知有时候也真能杀人于无形。
沉香漠然用袖口抹了抹刀尖的血,看向笑蓝:“外头准备的如何了?”
笑蓝点点头:“差不多了!”
“那便照着我前头说过的布置吧,让人带消息给蒋公子了没?”
“公子差不多该到了。”
沉香闻言点点头,再无言语。
一旁笑蓝却频频偷瞧几眼沉香,欲言又止。
沉香注意到了,淡淡道:“有话便问吧,我不是世子,没那么多规矩。”
笑蓝脸一红,不过还是道:“姑娘,这真能行么?”
沉香微笑:“行不行,试过不就知道了?”
笑蓝识趣的闭了嘴。
暮色最终掩盖最后一缕斜阳,所有的一切,如同老人屋子里一样变成同等的黑暗,而这种大自然的暗,比人为的,更加真实,更具有毁灭性和欺骗性。
森森然一片的世界里,恶鬼狰狞,饿殍凄切,沙砾的地面赤红一片,不远处还有明晃晃闪过又被烟雾萦绕一片的红光,每一道霹雳,沉闷,却又晃得人心惊肉跳。
这四周的一切,仿若是炼狱洞府,绝非人世。
老贵妃醒过来那一刻,瞪着眼前飘过的一缕孤魂,再看几个目不斜视走过去赤身祼体拴着铁索头大肚鼓,四肢细长的非人生物,下一刻,终究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
不待她张口,走过来一个面门狰狞的牛头,对着一旁阴测测的道:“怎么有个漏网的野鬼?老二,又偷跑人间买酒了吧!”
一旁狰狞着青色的脸的马面呸了声:“少给我栽赃,怕是你自己又迷了路,快快快,看看这是哪路的疏漏该往哪儿送往哪儿送,回头还得去八府阎罗那儿领饿鬼下血池呢!”
“哟,正好!”马面翻翻手里头的本子,道:“这个弑夫弃子,乱天下三年零九月,使得十八府共计三万八千新鬼诞生,其罪与今日另一位天罡血子冲煞星一道,入血池受罚,堪堪是这时辰,走吧,提了一起去。”
说完不由分说就扯老人的手臂,力气奇大,老夫人几乎是被吊在半空里头走的。
那边厢另一个兽头的家伙正用铁链子拴着个佝偻着的身影过来,一边招呼:“马面兄,今日一起哦?”
“正是正是!”
离得近了几分,那老夫人用眼一瞥那个影子,不由一惊,明晃晃的袍子下是一具枯瘦的干尸,那袍子有几分眼熟,多少年的岁月过去,那金黄的袍子上曾经绣着的那些熟悉的十二纹章格外点醒了她的记忆。
“哟,这是那个冲煞星么?本是天罡血子的无影身,染了主人血性在人间十八年喋血,据说还做了人间二十几年人主啊,可了不得呢!”
“可不是,天罡真君可为这个恼怒极了,若不是这个孽障,他那少子早得仙身了,这回可得生生在十八府轮回受苦一百二十年方可化解戾气,老君说,那后来的乱世天象,也是这子造的因果呢!”
“咦,真的?那不就是我手里这鬼前世的孽缘,呵呵,到了地府这儿,也有这般缘分,显见得司命天君那本子越写越离谱了!”马面听言抖了抖手里头的老夫人,笑得有几分阴森。
老夫人本是任由人举着不动,闻言眼睛突然一睁,盯着那另一个兽头鬼差里的干尸,好半晌突然哇哇叫了起来,拼命挣扎着拉扯揪住自己的鬼差手臂,一边扯了沙哑的嗓子叫唤:“陛下,可是陛下?”
那鬼差臂力惊人,扯之不动,老夫人急了,一张口咬过去,马面一声惨叫挥手将她甩了出去,骂道:“好乖戾的鬼,怪不得人世间那般造孽,一会下血池看你还猖狂!”
老夫人根本不在意,连滚带爬的往那兽头鬼差爬,揪住了黄橙橙的袍子嘶喊:“是你不是?你可记得我,我是凤儿啊,风儿,你的凤儿!”
兽头鬼差没动弹,倒是那干尸般得枯魂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朝着老夫人瞥了瞥,破风箱般得声音开口:“凤儿?凤儿?”
“对,对对,是我是我!”老夫人很兴奋,频频点头。
“凤儿?”对方还是疑惑,最后抱住了脑袋突然乱扭:“谁是凤儿?谁?那个杀千刀得女人?恶毒的婆娘,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干尸激动的挣开鬼差的钳制,扑过去掐住老夫人的脖子,诅咒:“你个狠毒的女人,我给你宠爱,给你江山,给你富贵一切,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连我们的孩子也不放过,你是什么心肠,阎王说老子血性难训,我看你比我狠,风儿也是你的血肉,你忍心么,你怎么那么忍心!”
老夫人拼命的挣扎,尖利的手指掰开些许掐住的手,喉咙里头咕咕作响,半晌发出一丝丝声息:“不是的,不是!”
干尸突然放开手,用一种悲凉的口吻道:“你要朕的江山朕给你,你要朕的命,朕也给你,为什么,唯独求你放过稚儿,他何其无辜,你凭什么这般狠毒,风儿究竟欠了你什么,你要逼他死的那么惨!”
老夫人瞪大了一双眼,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我不想,不想,不,不,不,风儿不会死的,不会的,鬼差大哥,你告诉我,我的儿子不会死的对不对,他是个魔鬼,魔鬼,我教出来的魔鬼,哈哈,谁杀得了他!”
被她拽住的鬼差冷漠的看着她,冷冷道:“夫人已经死了,前世已了,何必再问?都是一样要下着十八府里轮回受苦的,哪个死法都逃不过!”
老夫人发了疯般摇头:“不会的,不会,我的风儿不会死,他有我的血,有我在,他不会死!”
不远处阴暗高地上,一直看着这出闹剧的蒋成风忍不住低声对沉香道:“这帮小子真有才,沉香,那什么煞星真君的都你想出来的?怎么都没听说过?”
沉香弯了下嘴角,无语。
其实自己也就不过随意点播几下,这几个却愣是给瞎掰出那么许多来,看着几个演得那叫一个投入,想来,这么些年看守着这个老女人还真是憋屈的有些变态了。
要不说这世子家卫也忒有才了些,自己做的简单陈述,大致立了个框架,几个时辰便弄起了这阴森森的鬼地方,虽然破绽不少,可惜那场中人几分惧怕几分心虚,倒也没看出真相来。
也许她本来就不堪一击。
“不过,你确定行得通么?这女人就是个疯子,瞧她那样,能有几分真话?”
沉香一直默默看着,闻言嘴角一弯:“也许,你不觉着有些门道了么?”
蒋成风看看沉香,暗夜里头这女孩子纹丝不动站着,有种你不注意,察觉不出声息的味道,人都道,女大十八变,这隔着也有几月不见,确然是长大了许多。
不过,心思,可是更难猜了几分。
旁观者请,早多日他便看出逸庐对沉香之独特,现在看来,自己那对双鱼玉佩显然升值了不少。
若然真能成了,解了自己这么些年的困厄救逸庐那条命,那赢回来的钱,他倒是愿意全数舍给大普济寺去还愿。
沉香微微歪了下头,努努嘴:“大戏上了,你可听仔细了,我对那些东西不懂!”
蒋成风顿时提了提神,十二分精神竖起耳朵。
只见又一个扮成鬼差的拖着披着凌风铎外貌身材有几分相像的人来,走近那老夫人,又道:“嘿,我说这地府里头今日怎么煞气那么重,感情三大煞星聚头不成,兄弟们,弟弟我这手里头的鬼不就是这老鬼人身时的那个儿子,瞧着一家子,快把咱地府十八重地狱半数冤魂殿给填满咯!”
那鬼差手里头的鬼魂披散着一头乱发,兀自奋力挣扎,鬼差话音刚落,手里头一滑,被挣脱开去,朝着老夫人扑过去,露出一抹青面獠牙的摸样撕扯着嗓子冲老人嚷:“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待我,娘,你就那么恨,恨儿子到死么?”
呵呵呵,他突然颤颠颠的笑,吐出一口血:“娘,儿子死的好痛苦,好痛苦哇,娘,你看看,这是儿得心肝肺,都是血,儿子好疼,娘,你好狠心!”
老夫人先是惶然,然而露出一抹绝望一般的痛楚,整张斑斑的老脸狰狞扭曲,披头散发的乱摇头:“不,不会的,风儿,你不该死,我教了那么多年,教你不信任何人,只要你什么人都不信,只要你够冷心冷肺,你就可以活下去的!”
“你怎么那么蠢,怎么那么笨,你为什么要去娶那个女人,这天下,女人都是毒,都是毒啊!”
“不,娘,你才是儿得毒,你给我的毒才是最可怕的,你告诉我,儿该怎么才能不痛,不痛,告诉我啊,儿子好痛好痛!”
那扮成凌风铎的鬼怪扭曲着身体哀嚎,若非是为了正事,蒋成风差点要笑出来,只是又十分紧张的听着,深怕漏过了什么重要的话。
老夫人眼色呆滞了会儿,看着在面前的鬼魂,旁边扮演太祖的看着不放心,赶紧上来再加一把火,幽幽来了一句:“凤儿,你放过我们的儿子吧,所谓冤冤相报,朕命已经给你了,求你放过他吧!”
“我没,我没想害风儿的,没有!”老夫人果然激动起来,摇头:“我为什么活着,不就是为了风儿么?只要有我在,风儿就有希望,能救他命的,只有我的命,我养着自己这条命这么些年,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咱们的风儿么?陛下,难为你等这么些年,妾身一直想去找你,只是没什么面目而已,守着这条残命,也是守着风儿,图的是日后还有理由去见您,如今看来,我们得儿子很好,终究无需妾身再多虑了!”
最后一句话,老夫人那激动不已的面目突然渐渐沉寂下来,神情淡然,露出几许嘲讽,朝着远远的方向冷冷道:“你们主子的命若不用老身养血蛊十八年的心头血化炼,绝无法解除,既然明白了,便来取我老婆子的命吧!”
这句话一出,所有演的热火朝天的家伙们面面相觑,顿时不作声了。
正文 第八十七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6:04 本章字数:4694
第八十七回
异样的沉默,外头许久不见动静,里头几个不敢动,老夫人却是冷笑,“怎么,这时候没胆了不成?下回记得先打听清楚陛下和本宫的习性再演,我那小畜生也从来不叫本宫一声娘过,犹豫什么,还不快动手?”
老夫人位及后宫之首,荣宠尊贵,自有一番威严,这一喝,与凌风铎极为相似,竟令几个浑身一震。
仰头看向远处,巴巴的等,上头那位主子的命令。
沉香终究动了□子,迈出一步。
“沉香!”蒋成风心中一突,总觉着不妥,出声阻拦,却见对方瞥过来一眼,竟如凌风铎一般无二,不由自主噤声。
沉香施施然走进“地府”,默然与老夫人对视。
以蒋成风的角度看起来,那两个女人那么近距离面对面得无声对峙,却有种惊心动魄的味道。
很显然,这种感觉不是他的臆想,围绕在两个人身边的世子家卫皆木愣愣的站着,姿势颇有些僵硬,频频望着外头,退不是,动不是。
想来此刻,定然无比怀念以往只需蹲着旁观的清闲。
好在沉香似乎挺了解,侧了下头对几个道:“你们都出去吧,把门关了!”
所有人松了口气,却又觉着不妥,面面相觑了下,犹豫。
老夫人闻言冷冷一哼,似笑非笑:“小孽障手下只有些孬种,就会些装神弄鬼的本事,怪不得那么容易换主子!”
沉香冷冷瞥了眼,再次挥挥手:“外头去等着!”到底俩个女人气场太过强悍,几个人没能顶住乖乖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刹那,笑蓝终究不放心,脚步刚一动,已经走过来的蒋成风出声道:“笑蓝!”
她回头看去,后者摇摇头。
她咬着下唇皱眉,忍不住道:“世子吩咐过一切要以夫人为重,若是出了什么事,笑蓝担不起!”
蒋成风默然,看了会屋门,终究轻叹:“你几个这般配合,难道不是为了救世子么?这会子后悔,来不及了!”
笑蓝闻言身子一震,眼圈一红,低头不语。
蒋成风有些不忍,又是一叹:“终究也是为了逸庐,沉香不会责怪你们,若是她不愿意,你们也逼不得她!”
没什么人,能够让那个倔强的姑娘做心不甘情不愿的事,老夫人最后的话,无疑便是向沉香宣战,救人便要杀人,弑亲这种事,天理不容,不论这里头谁都明白老夫人多令人厌恶,不论哪个都明白是为了救人,这事,谁也都下不了手。
何况,这位活着,可不仅仅是因为凌风铎的意愿,她的身份如此特殊,能活到今日,谁不心知肚明,后头还有一个更大的主?
他环视一圈几个退出来的家卫,里头可有那位的眼线?
沉香等屋子里只剩下她和老夫人,便也不再和对方吹鼻子瞪眼的,直接挑了个乱石的位置坐下来,依着背后地府的假山,一副随意的样子。
老夫人却拿眼死瞪着她,憋了一会,终究耐不住,冷冷道:“到底是红颜祸水,再怎么防,也是防不住的!”
沉香闻言瞟了眼对方,也没客气:“到底是自私冷血,儿子死了都能那么冷静!”
老人一瞪眼:“放肆,别以为那小孽障由着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这才活了几个年头,以为凭你,能骗得了本宫么?本宫一开始就知道你骗人,可知道为什么?”
“三生蛊,傀儡丝,我是凌风铎的傀儡丝,他便是你的,对么?”沉香道,这才是她发现一切的最根本原因。
老夫人闻言一愣,随之一哂:“倒是有几分小聪明,怪不得能狐媚小孽障,小丫头,别得意,不要仗着自己聪明就忘了自己多大,日后路长着呢,说不定哪日,便栽跟斗爬不起了!”
沉香笑笑:“夫人这是说我呢,还是说自己?”
老夫人再次发愣:“什么?”
“夫人可是在后悔自己这一生的执拗?后悔,对凌风铎,或则你那位夫君的所为?”
老夫人面色一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你平日什么不管,我进屋却头一个回头,当我是您儿子吧,老仆人说你每回儿子来气色最好,骂人利索,若不是在意,何苦这般费力?”
“你既然知道一切都是假的,配合着演那么久,无非就是要告诉我,你知道我要什么不是么?既然愿意说,何必那么别扭?你自己不也说了没面目见夫君么,守着凌风铎,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补偿的机会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老夫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紫,黑洞洞的眼珠子盯着沉香,后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着她,全然没把她那副要生吞活剥她的样子放在眼里。
老夫人突然冷冷一笑:“聪明的女人总是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别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这世上,没什么是你都能掌握的,你了解那小孽障多少,了解这世道又多少?”
沉香淡然道:“晚辈知道的不多,不过够用便好,再说起来,夫人对你那个儿子又了解多少?”
老夫人道:“至少本宫知道,他绝不该任你摆布,本宫自己的儿子,不该有什么弱点,只要他没弱点,他就是这个世道的强者!”
这一刻,说话的老人眼里头透出一种炽烈的光芒来,近乎偏执的疯狂,岁月扭曲了皮肉的美好,却拧不过,灵魂的执着,甚至反而更加的偏执。
老夫看着默然无语的沉香,突然笑了起来,先是一阵轻笑,再来便是放大,最后甚至变成狂笑,那干涩老弦的摩擦声无比的刺耳,曲调邪佞。
“小姑娘,你要救他?正好,本宫养着也累了,疼了十八年,总算是可以解脱了,要解三生蛊的母蛊之毒,便得由下蛊的母胎用心头血气养着的血蛊虫,知道为什么这世上大半没人能解么?因为没什么人能用自己的心养一头吸血的虫子十八年,钻心裂肺的疼无时无刻折磨着,真的累了,如今,日子也到了,只要把本宫心脏刨开,用那血蛊虫熬药,便可以解!”
她说到此,顿了顿,面色因为这个独特的场景制作的诡异灯光倒影着青色的阴影,令她面色无比的古怪和狰狞:“小丫头,既然你要,来吧,动手吧!”
沉香看着面前这个老人,那扭曲变异的脸透着极度诡诈的笑容,眼中怪异的泛着兴奋的光芒,直愣愣看着沉香,仿佛等待着的,是一件极其期待的事。
她默默的看了会,终于道:“你真是这世上,最可悲的女人!”
蒋成风和众人在外头等候了许久,笑蓝一直有些耐不住,频频试图去敲门,被屡屡阻止,最后连蒋成风自己都有些忍不住刚要动作,门呼啦一声开了。
一看到沉香略带苍白的脸,笑蓝忍不住扑上去:“姑娘,您没事吧!”
沉香摆摆手,却对蒋成风道:“里头的事妥了,后面就该看你的了,你进去吧!”
蒋成风心中巨震,虽然一直盼着,也很希望沉香能下得去手,可是真知道了,却又无比震撼,不由脱口道:“你,真!”
沉香一抬头,漆黑的眸子露出一抹冷漠讥讽:“阁下要快,她可说那玩意离了体活不过三个时辰,可没那么多闲时间让你浪费!”
蒋成风一愣,随即低下头,道了一声:“辛苦!”抬脚往里走,经过她身侧,低低又一声:“多谢!”
实实在在发自内心的感激。
沉香头也不回,漠然的往前走了几步,笑蓝赶紧跟上,看她一脸疲累,近乎透明的脸透着一点点的青,夜色下那唇,几乎是淡无血色。
然而腰杆子依然挺直,步履依然坚实,她不确定,姑娘到底有没有事。
算算日子,五日六夜赶入京城,马不停蹄又布置一切,是个铁人也累趴下了。
“姑娘,床铺好了,要不先烫烫脚,歇一会,还是先吃点东西,灶头上热着粥,奴婢给您端碗来?”
沉香摇摇头,皱眉:“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笑蓝犹豫,却又给另外几个使了眼色,那些个家卫互相看了眼,训练有素的退了个干净。
“你也下去歇歇吧!”沉香又道。
“奴婢不累,主子您不歇,断不敢有奴婢歇息的道理!”笑蓝恭顺的道。
沉香侧头,睨了眼笑蓝,弯起一角,那笑,在月夜孤悬的清冷中,格外透着一股子邪魅,生冷冷的带出一股令人心颤的冷。
笑蓝不由想起那日山崖上的一幕,沉香最后一刻笑得模样她死都记得,此刻这么一笑,与那时刻竟然有异曲同工的味道。
心中不安,却懂得,这个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世子都拿她没法子,自己忤逆不得。
垂下头无声的退了下去。
沉香仰起头看夜空中的那一轮孤零零银盘,大半个圆,有些黯淡,被一抹淡云划过几道淡墨的线条,四周极小的星辰微微闪烁,博大宏远的夜,无比强大无比压抑。
对着月亮举高自己的手,莹白的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洁净的近乎圣洁。
谁也看不出,就在刚刚那一瞬,曾经干净利落的将一把利刃送进一个老人的胸膛。
你是时间上最可悲的女人,话尤未落,一刀毙命,干净利落。
毫无痛苦的死亡,那是她绝美的一次杰作。
她不止一次曾经干过,从最初的不适,到最后的麻木,从沾满对方的血,到最后一滴血都不沾。
生命消亡在她的手里,有人说过,是一种幸福。
幸福么?她此刻近乎迷茫。
那个女人是最可悲的,自己呢?想起她最后留在唇边的那一抹诡异笑容,透着窃喜的得意,心中,一阵不自主的挛缩。
“沉香!”突然而来的呼唤,打破了那骤然凝结了的薄冰,甚至可以听到那一滴晶莹的碎片发出的清脆。
那一种自远古而来锐耳清洌的声音,带着琼芳玉枝的清贵,却透着些许春意的慵懒。
挛缩的心,剧烈的一颤,赫然回头。
凌风铎琼凤雅露的身姿透着一股子风尘雨雾席卷而来,玄黑锦袍与夜共融天地,银白赤红双色莲花暗纹行云流水在身畔摇曳,龙行虎步而至,下一刻,微凉的气息已经包裹了她的全身,一声喟叹吞没在唇齿之间。
“沉香,丫头,唔,你还在,真好!”
正文 第八十八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6:05 本章字数:5341
第八十八回
沉香有些个发愣的由着那略带寒气的身躯将自己抱了个结实,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吐出一句带着热气的话语,微微震了震,手臂展了开来,又有些僵硬的凝固在了半途。
她维持着这个要抱不抱的姿势,凌风铎却紧紧拥住了她,两相安静了一会,凌风铎突然放开手,低头看向怀里的女人。
漆黑的眸子带着一种猎兽的窥视,凝视半晌,骤然一眯,仿若风雨凝聚,风云变幻般涌起一股旋流,弥漫霜降的寒意,他像是一头被惊醒的豹子,周身蓄积起一股子戾气。
捏紧指节,他死死瞪着沉香,“苏沉香,别忘了你答应过的,要是再敢跑,直接从我尸体上踩过去便是。”
沉香愣了愣,眼珠子转动了几分,下一刻,眼前一黯,凌风铎凉薄的唇覆盖在了她的眼皮上,蜻蜓掠水一般滑过,然后用力将她的脑袋按向自己的胸膛:“沉香,不要走,我只剩你了!”
沉香终于从她难得的长久呆愣中反应过来,吸了吸鼻子,感受了下那熟悉的一股子药味,伸出手环拥住凌风铎,在胸膛口闷声道:“蒋公子的药快成了,你可别忘吃,不然我可白忙了!”
凌风铎胸膛一震,抱起沉香的脑袋,再一次仔仔细细盯着沉香看,下一刻,凝聚浓墨的眼渐渐变得清淡,如清风朗悦,美好的唇弯起漂亮的弧度,荡漾出一抹枫林雅致的笑意:“好!”
凌风铎长年带着一种冷锐的表情,五官刀削斧劈一般凌厉,这样一种春风细雨般得笑,瞬间柔化了这种刚利,如同一个纯真的孩童,无垢而纯善。
沉香颇有些动容的看着这种不带一丝算计的笑,如同被蛊惑般伸出手去抚摸,凌风铎顺手捞住包裹起那细软的手,贴住自己的脸,眼一瞬不瞬缠绕着沉香,仿若此刻,唯有眼前。
“沉香,子雨那家伙也许是不待见我,药都是苦的人吐黄胆水,这会子不定又要多难入口,你先让我吃点甜的养养胃如何?”纯真渐渐涌现魅惑,仿若月下的妖子,两者兼具在了共同的那一副天人共愤的绝色上。
沉香眉眼弯了弯,秋水般的瞳眸里风波浅淡,“好!”
下一刻,唇就再一次被凉薄的气息缠绕,踯躅,盘桓不去,流连往返。
香舌缠绵之际,沉香身子一轻,被凌风铎抱起,她干脆顺势将腿缠绕在对方腰际,任由他将自己结结实实抱在怀里。
凌风铎扬起头颅,仰视着被自己抱高了的沉香,沙哑的声音极具诱惑:“小丫头,想我么?”
话音随即便被热烈的回吻消弭在喉间,热切而急迫,彷如挣破尖壳的激越,凌风铎不由的眸子一暗,抱着沉香,迈开大步子,亟亟走过院落的小径,来到仆从安排的屋前,一脚踢开门,闪身而入,又一脚将门关上。
绵长而纠结的呼吸,将温凉燃烧成一种灼热,从来清冷的沉香,此刻,如同荒岛那一夜,甚至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主动,双臂近乎窒息的缠绕着凌风铎,如同一株失了水的枯草,发狠的啄吸凌风铎的唇。
近乎疯狂。
凌风铎回应的更是激烈,他与她,都是濒临绝境又绝处重生的生灵,在枯涸的沙漠中寻求到了生命之泉,甘露,来自彼此的身体,来自彼此孤寂彷徨过的灵魂。
凌风铎抱紧了沉香倒向床畔,在床架上更是用力的纠缠翻滚,像两只纠缠的野兽,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升腾淫靡的气息,一声声的在黑暗中蔓延开来。
那仿佛吞噬彼此燃烧彼此的激|情持续不知多久,几乎用尽了沉香所有的仅剩的力气,当最终因为气短而仰起头结束这从未有过的激吻时,她剧烈起伏的胸口,有一阵阵眩晕,心仿若就在嗓子口,胸口就要炸裂开来般。
头顶的凌风铎同样气息不稳的喘息着,那手指,在背后游移,紧贴的胸膛与她的紧贴着,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腿间,有一处坚硬,如同利剑,抵在柔韧处,慢慢厮磨着,随着那摩擦,声息更加的粗重。
凌风铎如同交颈的鸳鸯般将头颅贴近沉香,与她面面相帖,耳鬓厮磨,可以感觉得到,那□高亢的热,在不可抑止的升级。
“沉香!”那叫唤声,透着压抑的,隐忍的欲望。
“嗯!”沉香柔柔应,将一条腿搁上他的腰,无声的邀请。
本以为他会继续,然而他却只是不断的厮磨耳畔,吻着她的脖子,吻着她的锁骨,勃发的力量,渐渐放缓,温柔而轻巧的抚摸她的背脊,那手,或轻或重,捻转揉捏,从背,滑下腿,不轻不重的游走在两腿之间。
她疲累不堪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一种酥润感,紧绷着的肌肉,在那双大手的游走间渐渐的松弛,一种不可阻拦的沉重渐渐压上眼皮,从来警醒的灵魂向所有的感官发出休憩的指令,抵抗她本能的坚忍警惕。
“放松,沉香,乖,睡一会吧,我陪着你!”低低的声音,好听而温柔,如同催眠。
你该休息一下了,沉香听到自己的声音,然后,所有的神经都莫名的松弛下来,陷入一种无梦的黑甜。
身下的女人气息渐渐均匀,凌风铎知道,沉香睡着了。
他松开手,将怀里的女人安置得更舒服些,小家伙动了动,呢喃了声,朝自己怀里头又拱进了几分。
他只觉得自己从来荆棘阴冷的心,又一寸角落,慢慢滋生了温暖,潜入了光泽。
从认识这个令人惊奇的小兽开始,便朝着无法掌控的一面发展,神奇的是,他并不想去阻拦。
也许那只是一株食人的罂粟,他却也想要感受一缕香甜。
寂寞太久的生命枯涸的令人发疯。
感激上苍的是,这到底是一株生机盎然的野草,拥有勃然的生命力,也拥有令人心痛的孤独。
他和她,有共同的灵魂。
虽然不可思议,但是他很肯定这一点。
“地狱太冷,沉香,我们一起,走完这人世吧!”他半支着头颅侧躺着,抚摸眼前沉睡的脸,一寸一寸的肌肤,流连不去。
纤长的手指滑过香软的身躯玲珑的起伏,眼神有一点点的浓烈,深深吸口气,再向下,在她的腿间停留。
半晌,他坐起来,开始将沉香的□衣裙解开,脱下亵裤,眼中一滞。
鲜滑洁白的腿根处,红肿一片,破了的皮蜷缩着,露出丝丝血肉,分外醒目。
笑蓝回禀过,沉香人不离鞍数日不辍,比那军营的操练都要艰苦,刚才他也感觉到,她细微的行走异样。
触及她腿本能的收缩,他就知道,这里一定有问题。
只是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多。
他凝视了会,眼中逐渐莹动汪然,低头在那伤处吻了吻。
从怀里头摸出一个小瓷瓶,将里头的霜露倒出来细细的抹在伤处,沉香嗯了声,那手缩了缩,又放轻几分,一边将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抚摸伤口外的皮肤,缓解渗入的刺疼。
这般动作,沉香终于再没动静,过了半个时辰才将所有的伤处一一抹了个遍,凌风铎又仔细检查了她全身,确定没漏下,这才又起身,出门招来人,让送一些轻软的内衫来。
亲手替沉香换上松软的衣衫,盖好被子,又在床沿坐着凝视了会,这才站起身,又走了出去。
清冷的月色带着一种不可捉摸的朦胧,透射在这一片孤独的小院子里头,所有一切,都有种孤独的味道,凌风铎以往来这,总是有种厌弃的感觉,唯独这一晚,因为屋里的女人,而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他视线一转,难得的暖意一瞬间消弭无形,恢复了原本的清冷。
甚至多一份凌厉。
门廊外头的青石板地面上一直跪着个人,身躯单薄,背脊却很挺直。
笑蓝不是第一次面对主子的怒意,此刻,依然从不说话的主子此刻的冷厉中感到战栗,背脊上汗淋淋而下,却又不敢动分毫。
“笑蓝,你做我凌风铎的手下多少日子了?”就在笑蓝忐忑不安时,凌风铎突然道。
笑蓝一惊,脱口:“回世子话,八年零七个月。”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那你说,什么时候的规矩,拿主子命做赌注的?”
笑蓝心一颤,还不待她趴下告饶,一双冰冷的手已经扼上她的咽喉,被迫抬高的眼里撞入一双鬼魅冷酷的眼:“如今谁是你的主人?嗯?”
笑蓝喉咙里头发出咯咯的声响,凌风铎全然不顾,只逼问:“是谁?嗯?”
“是,是世,是姑娘,沉香夫人!”她艰难的从被压制的喉咙里头吐出话来。
下一刻,凌风铎一挥手,她的身子被狠狠摔了出去,重重撞在柱子上,疼得她打哆嗦,可是却不敢吭一声,一个翻身一下又跪好:“谢世子开恩!”
头顶安静了会,从她低着头的视线里看到世子的脚站定了一会,才又迈开脚步,挟着一股子凛冽的风劲,从自己身边踏过,丢下冷冷一句:“看在你忠心,再给你一次机会,记住,从此以后你主子的命是你唯一该放在心上的,你要把她放在我之上,所有我的人都要记住,她的命,比我重,再有今日之事,我便让他试试活着比死的痛苦!”
笑蓝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匍匐诺诺,直到凌风铎背影消失,好半天回过气来,抬头看了看,又想起世子来时那雷霆手段,一激灵,赶紧来到沉香门口站定,垂手侍立。
凌风铎已经穿过院落间的月洞门,来到母亲房前站定。
推开门进去,屋里陈设未变,只是这屋子里的老人,此刻正平静的躺在床上,无声无息。
很多年以来,他唯一剩下的印象,只有那每一次见到后的扭曲脸庞和谩骂的恶毒。
而此时,所有一切,都归于寂灭。
正低头忙碌的蒋成风闻声抬起头,看到他面色一变,霍一声站起来:“逸庐?你怎么来了?”
温语山不是说会拖住他的么?
凌风铎置若罔闻的走过他,站定在床头前,看着床前的老人,眼神复杂,说不清里头的意味。
蒋成风在一阵惊诧后,很快恢复了平静,旁边看了会,他算是比较了解这里头恩怨的,也多少有些明白凌风铎此刻心中的复杂,二十年前所有的爱,支持他活下去,二十年后所有的恨,也支持他活下去,而这里头所有的爱恨,都是面前的这个老人。
所有爱恨情仇,像凌风铎这样表面无情内心炽烈的人,又怎么会无所感呢?
只是,他伸手拍拍凌风铎的肩膀:“过去的,都过去吧,她去的没有痛苦,你别……”
话未完,凌风铎突然将盖着老夫人的薄被往上一掀,遮掩住她的面容,转头看看他正拿在手里头的血蛊虫,厌弃的皱皱眉,却道:“这药要多久做得好,有用么?”
蒋成风一愣,一时不知说什么,凌风铎看他发呆,又道:“八月我要在京城办婚典,那之前完全解毒做得到不?”
好变天蒋成风才明白过来,面上不由一种震惊和喜悦扭曲成一种怪异的表情,他倒还担心这家伙会多少责怪沉香,显然白担忧了这许多。
头一回,蒋成风对一惯不怎么看得习惯的老友这份六亲不认有点欣赏,否则小沉香可真牺牲大发了。
“唉,这个,那个,我尽力,你多年用大阴大毒药养着,这虫子老夫人也用了不下二十种药给自己服用,我需要和师傅细细研究一番,你不是还有场仗要打么,八月,这都还有两三个月了,何必那么急?”
“我怕沉香跑了!”凌风铎淡淡道,视线木然看着床上的人形:“她是我的命,我怕她再跑,我便活不了了!”
蒋成风本是调侃,却换来他凉淡的一句,里头那股子凄凉,却生生堵住了蒋成风的笑意,多年交情,凌风铎并不忌讳在他面前流露真实,他更是了解,这句话里头透出的那股子恐惧。
面对失去,凌风铎不是麻木,而是绝望,而沉香,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正文 第八十九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6:05 本章字数:4685
第八十九回
蒋成风一时找不到话来,颇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手里头的工作,思虑再三,一咬牙:“行,不过你得听我的,别总是往常那样三不找五的不配合。”
凌风铎看了眼蒋成风:“行!”干脆利落。
一言九鼎是凌风铎的信条,蒋成风知道这话一出,绝无反悔。
一时间颇有些泪奔的感觉,想他堂堂工部侍郎之子,神医素老人嫡传弟子,平日都是别人求他看病,这位,巴巴给他看病不说,十几年来那是最不配合的一位。
也是他从来不把自己命当回事的缘故,只要吊口气在便好,痛不痛苦无所谓,倒是能让自己记得恨。这是他的原话,听起来吊儿郎当,却实在凄凉。
真要感激沉香,她是凌风铎命里的福将。
想到此,突然想到个问题:“你这督战的大帅怎么这时候来这里,不怕那位知道?”这屋子里的眼睛可不只一双,若让那位知道凌风铎擅离职守,何况还有老夫人的死,都是麻烦。
凌风铎淡淡道:“事关生死,我回来一趟也无可厚非,何况八月要办大事,时间上此刻自然也该进宫求一道恩旨。”
“对了你可有治疗外伤的好药,拿些来,这凝香膏不经用!”说完正事的凌风铎突然道。
蒋成风看了看凌风铎拿在手中的瓷瓶,抽了下嘴角:“大哥,这可是护肤圣品,你不会拿来当伤药用吧,朝贡圣品啊,你给谁用那么奢侈啊?”
“是么?你不是说这玩意生肌养颜么。”凌风铎迷惑的看着手里的瓷瓶:“沉香骑马磨破了腿根,我身上只有这个,难道不可以?会有害?”面色一紧,一把抓住了蒋成风。
蒋成风面目扭曲的狰狞,因为凌风铎的手劲,也因为他的话:“哎哟松手,大哥,兄弟,放心,没影响,只不过实在是大材小用啊,大材小用!三百两银子一瓶,何况还有价无市啊,老兄,你这也忒奢侈了些!”
凌风铎面色一松,放开手,满不在意:“莫说三百两,三万也比不得我家沉香金贵,你有比这好的药么,拿来就是了!”
蒋成风抽抽得面部打颤,青白眼翻了半天,提醒自己这丫的就是个不知柴米油盐的富贵子弟,和他讨论钱财无意对牛弹琴。
“哝,这个才是治疗外伤的,拿去吧!”他从怀里掏出瓶药来,递过去。
“有用?多少银两?”
“咱们兄弟就不计较了!”
“谁和你计较钱,凝香膏三百两,这东西若是便宜了估计不好用,你可别用便宜玩意忽悠我”!凌风铎冷淡的道。
蒋成风抓狂,深深吸口气提醒自己要冷静:“万物都有品性,凝香膏虽好,但不对症用着也是无益!”
看凌风铎依然半信半疑看着自己,最终破功:“你爷爷的,你是大夫我是大夫?我说的话你也敢质疑,滚出去别妨碍我炼药!”
一脚将安王世子凌风铎踹出了屋子!
……
大宣京都上京的皇城位于正中,历时五个朝代近千年历史,五朝古都自然是堂皇大气,绝非一般可比。
背依着阙山,东出眠水,西出涧水,太仓河横贯京都,河汉之象上位于最北端的宫城东西四里,南北二里二百步,城墙高三丈六尺,整个宫城南接皇城,北临禁苑,头枕卧龙山,虎踞龙盘之气。
琉璃瓦舍红深墙,金红撞击的色泽在古老的皇城里显出磅礴大气,俯仰神州的浑然,中正陈平,彰显大国威武。
凌风铎在内务总领常侍高武的引领下,从东面凌霄门过神策营卫营,穿过威仪赫赫的禁卫军操演台入内廷,沿着太薇池过承武门,入圣上所在的太宸殿觐见圣驾。
太薇池波光潋滟,高坡四面,含冰,夏雨,紫兰,仙绮诸阁鳞次错落,映照着池中碧波,粼粼巡巡,池台下芙蕖点翠,风荷暗举。
远处宫阙列俄,俨然雄丽,近处绣亭依阑,飞鹤参差,宫道旁偶有宫纱侍婢婉约而过,见凌风铎身姿,垂首敛衽侧立之余,怯怯偷瞧着的,比比皆是。
凌风铎在宫中一向引人瞩目,惯常下,这主子行事作风张狂邪佞,高兴么,撇嘴弯下唇,够宫里头小丫头门窃喜半日,不高心,冰冷冷撇一眼,够小姑娘们哭一场。
总之,每来这宫里头一回,总会闹出些让人头疼的事。
御史弹劾奏章没有百回,也有五十了,总说他行事不拘礼节,有违圣统。
奈何圣上装聋作哑,正主不屑理睬。
这进宫依然如故的是宫中一景。
高武眼观鼻观观心目不斜视头前引路,也懒得关注这些,一直入了太宸殿偏殿,让这爷在外头等候,自己去里头通秉。
得了圣意,出来招呼,难得见凌风铎凝神看着殿堂上燃着的三足兽鎏金大铜炉,正自出神。
唤了几声,方才回神,不由纳罕,这位爷从来不曾这般失态,什么让他出神到这地步?
“大家让您进去呢!”他自然不会把这问题真问出口,只是道。
“高公公,这燃着的,可是迦南香?”凌风铎问道,难得的神色竟然有几分客气。
高武受宠若惊,赶紧道:“正是迦南国刚进贡的,又叫沉水香,此乃香中极品,此国虽小,这香却是他们的圣品,世子喜欢?大家正要给让老奴给您送几段过去呢!”
他知道世子平时就喜欢配香,身上总是熏着香,他所用之香,圣上向来也很关怀,所以解释的颇用心。
凌风铎略沉吟一下,问:“不知对女子有损有益?”
高武敛手:“此香品味高雅,能凝神养气,于女子有益无害。”
凌风铎一笑:“那便有劳公公了!”
凌风铎那张脸即便是看久了如高武,也时常怔忪,此时一笑,竟然是寻常难见的平淡,更让人看着惊心动魄,高武怔了怔,难得的好半晌才回神:“哎哟世子可折杀老奴,您放心,这小事一桩,回头便给送到府上,大家还等着呢,世子快进去吧!”
凌风铎点头,一撩袍子转过大堂上的那座十八扇太湖石坐雕紫檀镶嵌母贝云龙屏风。
见人进去,老太监不由松口气,想着刚才那诡异的平静,又想起刚收到的回报,胸中忐忑,摸了把汗。
太宸殿西侧的含潋阁,正对着太薇池,此刻开着大窗,敛着软烟罗纱屉,可以清晰的赏见外面一池的美景。
正是葵榴斗艳,栀艾争香时节,宏鑫帝俯首在金黄|色绣龙纹章套长案前,持着翡翠管鼠毫笔,正悬而凝神,拢着威武的粗眉,状似难决。
凌风铎一踏进来,刚要掀袍子跪下行礼,宏鑫帝那洪亮的嗓音已经道:“不是朝堂,这些虚礼免了吧!过来给朕拿个主意,书什么体字好?”
凌风铎也不客气,径直走过来,看他走近,皇帝道:“每年要写,年年还要有花头,这文绉绉的玩意,正是可恼,内司局也可恨,每回都非得要朕亲笔,这祖宗规矩,比起边疆的事烦闷死人了!”
宏鑫帝原来做皇子时封地在北疆,常年征战于北戎,是个马上皇帝,对文的,一惯不上心些。
端午时节,按着规矩,御笔亲书葵榴画扇,艾虎,纱缎,分赐诸阁宰执亲王,最是让他头疼。
凌风铎看了几眼,道:“无非是些问辟五兵之道,图个避瘟驱邪之意,您这玩意递下去都是高高供起,谁看那里头内容,照着往年写就是了。”
宏鑫帝睨了眼他,嘿嘿道:“哦,倒是个法子,逸庐呢,可要朕写什么稀奇话?”
凌风铎弯起他惯常的邪笑,一摊手:“陛下若是愿意,臣想要讨一句更吉利的话不知可否?”
“什么话!”这回宏鑫帝不看他,却一气呵成开始下笔,虽然不爱文,但是毕竟是当朝天子,走笔极具气势,蛟龙飞凤,破戟持锐,杀气腾腾。
凌风铎却仿若未见,只道:“百年好合,锦绣华成如何?”
啪,宏鑫帝将笔一搁,顺手捞起案头边得一封奏折朝他扔过去:“自己看看再讨赏,看是该赏?还是该罚!”
凌风铎慢悠悠拿住那奏折,摊开来看,不过略略瞥一眼,他很清楚里头写的是什么,清河南路沧州,定州两沿海重镇皆被海寇偷袭,沧州卫和定州卫俩个千户卫所共计八千人溃退内陆陈州,虽然只是普通的骚扰,却也是自宏鑫帝将战略重心转移到海防后第一次听到这般败绩。
对于一个马上皇帝来说,失败,是对他的极大挑衅,有鉴于此,自然也就早有盯着的人迅速上奏弹劾,所以说,他必得回这一趟来。
凌风铎握着奏折,淡淡到:“臣还是那句话,陛下允臣两年,若到时不成,军令状上清清白白写着臣自当奉上头颅!”
啪,宏鑫帝一拍桌子吼:“你的脑袋比得上朕的江山么?让那些东洋毛子在我大宣如入无人之境,你不丢人朕还觉着没脸见祖宗呢!”
凌风铎眼神一黯,低头道:“臣自然比不得,不过臣说过大宣海疆,容不得他人染指,决不让陛下见不得各位先帝!”
宏鑫帝看着凌风铎,心中一软,眼中的怒意渐渐压低,最终长叹:“逸庐啊,休怪朕,朕也是担心你,你这性子得罪人太多,若是这回没成功,朕也保不住你了!”
凌风铎道:“陛下戎马一生,理应比那些只会捏笔杆子的了解,胜负乃兵家常事,决不可因一时而费全局!”
宏鑫帝已然收起了那骇人的怒气,一撩袍坐下来,魁伟的身躯如松如峰,乍然看,五官其实与凌风铎有几分相似只是因为长年征伐身形魁梧,多了份刚毅和不怒自威的天子霸气。
“朕了解不代表别人了解,若无胜迹,你这节制巡抚提督军务的位置,可有人惦记呢!”
凌风铎淡淡一笑,道:“只要陛下遵守予臣约定之期,臣定让陛下正朔大朝日得以在天下万民臣工和祖宗宗庙前扬威寰宇,威震八方。”
宏鑫帝闻言瞳仁一缩,威武的眼中登时燃起雄浑烈火,一瞬不瞬盯着凌风铎,后者身形标然,眼神中,却又精光崭然。
“哈哈,好,逸庐一言,朕等着看!”皇帝浑然的大笑,终于将一切微妙化于无形。
凌风铎不失时机的又道:“陛下可愿赐字于臣了么?”
宏鑫帝哼了声,面上再无凌厉,却略带讽刺,顺手将搁在一旁的一袋金黄锦缎袋子扔过去,后者忙不迭接在手里,敛了几分纨绔,谨慎小心的揣在怀里。
正文 第九十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6:06 本章字数:4879
第九十回
宏鑫帝看着凌风铎毫不掩饰的窃喜表情,眼中露出一抹兴味,漫不经心道:“朕听说,老夫人那儿,昨晚挺热闹!”
凌风铎手一滞,那抹喜气荡然无存,放置好黄绫的手顺势抹了抹衣襟口:“臣来京城,一时为了海疆之事,二,也正是为老夫人的事要禀报陛下!”
宏鑫帝一挑眉:“哦?”
“臣在外已经收到今日老夫人身体欠安的消息,等昨夜赶回京已然不治,现下只能匆忙入殓,明日臣还得赶回清河,所以还要拖陛下给拨几个人手帮着料理一番。”
宏鑫帝沉默许久,道:“前些日子还听说她老人家身体甚是康健,没少摔盘子咒人的,怎么这就?”
凌风铎冷冷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况老夫人一向身子虚,风烛残年的谁也说不准,陛下您说是不是?”
宏鑫帝往紫檀木双龙扶手靠背上一靠,盯着凌风铎看了会儿,后者低着头神情漠然,最终,皇帝轻叹一声,挥挥手:“这事,朕会放在心上,你还有什么说的?”
凌风铎漠然摇摇头,宏鑫帝摆手道:“那便退下吧!”
凌风铎依礼行罢,退往一旁。
“小七,卧虎山上那块地乃是父皇留下的旨意,若你没什么话,便还是葬在那儿吧!”就在他快转过屏风的时刻,身后传来宏鑫帝的声音。
卧虎山后乃是大宣的皇陵,宏鑫帝指的那块地方是先帝遗诏给那位薨逝的贵妃娘娘的,只不过那里头现如今了解真相的他二人都知道,不过是一副衣冠冢罢了,十年前该死的人又多活了这许多年头。
凌风铎步履一顿:“但凭陛下做主便是!”说罢头也不回消失在屏风后。
宏鑫帝略有些怔忪的看着凌风铎离去的方向,手扶着鬓脚皱眉叹了口气。
“圣家,内膳房递了参汤来,老奴伺候您喝一碗醒醒神吧!”高武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屋中,手中托着碗用金漆托盘摆放着的镂金镶翡翠玉碗盖钟。
宏鑫帝一手支额,看了眼高武,“昨晚上的消息怎么说的?”
高武小心翼翼将盖钟掀开,用筛子筛过,一股子浓烈的参茶味扑鼻而来,他恭敬的递过去一边道:“老奴问过,暗卫说那夜后来那姑娘进了屋子后,世子便赶到了院子里头,遣退了所有家卫,他们近不了身,确实难判断谁下的手!”
宏鑫帝接过茶碗一饮而尽:“你怎么看?”
高武惶恐:“这老奴不敢多嘴!”
“讲,又不是在朝堂,婆妈什么!”宏鑫帝不耐烦道。
高武这才道:“恕老奴不敬,如今世子将一切尽数揽在自己手下,倒让咱家觉着分明就是袒护他人,说起来,老夫人与世子的恩怨不是一日两日,若要动手,又怎么会选在这种时候?”
宏鑫帝哼了声:“你说你个奴才都看得出来,他以为朕看不出么?”
高武露出一抹惶然的样子一低头,宏鑫帝道:“世人都道凌世子狠毒无情,唯朕了解,这小子手硬心软,最是重情,若非如此,这么些年朕岂容他跋扈嚣张!”
高武笑道:“陛下圣明,老夫人这部棋子若是在,世子爷翻不出您手心,可如今这……”
宏鑫帝又是一哼:“你以为他不知道么!”他将手中的盖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放:“哼,小狐狸!”
高武偷眼看,皇帝的口气虽然不善,脸色却分明带着几许笑骂,也正是因此,他才敢大着胆子说话,皇帝对这个弟弟,至少现在看来,还是看重的。
“那这事陛下看可要?”高武问。
皇帝摆摆手:“罢了罢了,如今东南一带大事要紧,既然他这么看重那个恩典,朕给他就是了,不然这小子犯倔,若和朕叫板可够朕头疼的。”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高武,去,把院子里的眼线撤了,往那姑娘身边安排几个!”皇帝笑了笑:“如今一个行将就木的换一个活蹦乱跳的,只要他有弱点,朕也不损失什么!”
看高武思虑,他道:“大大方方送,没必要瞒着,你也瞒不住!”
“是,老奴这就去办!”
沉香许久不曾有过这般香甜无梦的睡眠,一觉醒来,晃晃悠悠的,显见是在马车之上。
一睁开眼,耳边就传来凌风铎的声音:“醒了?”
一转眼珠子,自己正窝在凌风铎的怀里头,凌风铎一手笼着自己,一手拿着一幅图纸,看她醒来,便将图纸扔到一旁,换了个手抱住她,一边问道:“饿不饿?前头三十里才有歇脚之地,若是饿了,先吃些米饼将就一下!”
沉香眨眨眼,让自己从昏睡中尽快清醒,一边动了□子要拗起来。
凌风铎一把按住:“莫乱动,腿上有伤呢,刚给你敷了药膏,乱动又抹乱了!”一边看看沉香还有些茫然的眼睛,不停的眨动眼皮子,这般模样以往从没看到过,小姑娘一惯在他面前心防甚重,这回竟然一睡不醒,是累的,怕也是真向自己敞开了一扇门。
说起来,他又何尝不是防之再防,极不容易才彻底放任自己的心的。
心中喜欢,又看着那模样心痒,一口啄过去,含住了香喷喷的唇不放。
那美好的香软带着一种恬谧的芬芳,一吻之下便仿佛迷醉,不愿放开,只想着吮吸,辗转,舔舐,膜拜。
很想就这么彻底的吞噬进去。
可是理智还有最后一根弦绷着,记得那伤,不舍得她痛。
只有继续缠绵唯一可以蹂躏的地方,流连,继续流连。
然后向下一点点,埋头在颈口,舔舐一下,再一下。
沉香看着埋在自己头颈间的脑袋,如同一只大狗舔来舔去,痒痒的,不由伸手捧住那躁动不安的大脑袋,道:“世子,我们在赶路么?还是骑马吧,这样快一些!”
身处的马车车厢狭小,若不是因为要赶路,以凌风铎这种显摆狂妄的个性,不会这般委屈,显然还是为了兼顾自己,既然醒了,便没必要娇气了。
大脑袋顿了顿,不理,含含糊糊说了句:“叫我逸庐!”继续挠,不,继续舔。
向下,手已然不安分,虽然不动自己□伤口,却不妨碍动上身,怀里一凉,一只手已经摸上右边得柔软,罩住了,揉捏着,搓揉着,慢慢向下的唇,开始吐出灼热的喘息来。
沉香咬了下唇畔,柔声道:“逸庐,你的毒解了没?”
乱动的唇和手突然僵硬,抬起头,那俊美的脸蛋有几分茫然几分幻惑,平添几许朦胧的魅力,那模样,令沉香不由莞尔一笑,这一下,对面的家伙那眼中骤然放光,如同一只恶狼,欣欣然几分兴奋不已。
“宝贝儿,再笑一下,乖,再笑一下好不好!”
沉香反手抵住凑过来的唇,笑道:“别闹了,说正事呢,成风公子解药弄好了么?可解了你的毒?”
凌风铎捞住她的手干脆吻那手心,一边道:“嗯,有,共七颗药丸子,七日服用一剂,共须四十九日方可!”
沉香皱皱眉,还这般麻烦:“那药丸呢,你放好没?可别弄丢了,可有说需要忌讳什么?”
凌风铎莞尔,更是凑近了乱香:“夫人放心,为夫不为别的,为了夫人不守寡,也须努力活着,这事自然不敢掉以轻心,药丸子贴身带着,喏!”他从脖子里头取出个挂件来,底下是个小香囊,七颗药丸还有六颗在里头放着。
沉香略松口气,试图推开还是不停骚扰自己的大家伙:“唉,逸庐,好了,不闹行么,你告诉我这是要去哪儿,可是要赶去开战,我们还是骑马吧,我没那么娇贵!”
凌风铎到底没法子再耍赖,颇有些不满的停下,道:“夫人聪明,我们这是去越州府,它离蒙州不远,如今我的本营就是下榻在那儿。”
沉香对大宣版图略有些了解,越州乃是海防大后方,清河南北二路的交汇,那里有大宣水军大营,从这个方向可以向南北各个方向进军。
“军情紧急,我们还是下去骑马赶路吧!”她不问凌风铎为何这个时候赶来京城,心中明白大半是因为自己,也正因此,这回程,迫在眉睫耽误不得。
凌风铎却又板着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行,你不信夫君我的能耐么?”
看着凌风铎欲求不满的表情,沉香颇有些好笑,那摸样几近没有糖吃着恼的孩童:“逸庐,若我让你痛快一回,便答应我下去骑马赶路如何?”
一边说,一边已经伸手探向那早已经一柱擎天的利剑,隔着布,不轻不重的厮磨:“好不好,嗯?”
凌风铎眼一亮,却又一皱眉,身躯往后一缩,沉香却如影随形,手中恰到好处:“逸庐?!”
凌风铎咬牙,绝美白皙的脸纠结出几分微薄的细汗,隐忍着,却又本能的往那手中压紧了几分。
“小丫头,你别闹,你伤不适合骑马颠簸!”
沉香凑近了,口气轻轻的热气喷在他的脸庞:“没事的,你抱着我骑,这样不会磨到腿,你说呢?”
手下或轻,或重,撩拨着,退避着,那份功力,没什么人能够坚持。
凌风铎心中最后的防线终究抵不过那身体的本能,诅咒了一声一把抓住了那磨死人的小手往裤裆里头送,一边恨声道:“小妖精,等你全好了看我不收拾你,哼,用力些,快,哦!”
凌风铎因快感骤然加剧而变得绯红的脸庞透着一种难言的淫靡绝色,平日凛冽的眼妩媚出莹然的水波,那一种美丽,用绝色倾城形容不及皮毛,浑身散发出的慵懒近乎消弭了他由来的冷厉。
沉香看着眼前的男人沉浸在欲望享受中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得表情,漆黑浓墨的眼不错落的死死看着她,那里面溺死人般得宠溺和缠绵,令人怦然心动。
“沉香!”浅吟低念,说不尽的相思,唯此一名。
这个男人的美丽,仿佛绝地绽放的绚烂,在她面前,毫不掩饰的盛开。
她不由低下头,含住那坚忍的,勃发怒张的利刃。
温暖瞬间包裹住凌风铎所有的感官,他不由的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满足的叹息,胸膛昂起,头颅抵在车厢上,反弓的身躯弯出一道优美的妖娆的曲线,尖锐的一股子激越,从后脊梁一路窜向大脑,浑身发肤一阵阵的战栗。
“沉香,沉香,沉香!”他所有的声音只有这一声声的呼唤,所有的感觉只有那一抹倩影,所有的生命中,只余对她的眷恋。
出了京城二日后,凌风铎改坐马车为骑马,带着手下亲卫连夜纵马五日赶回了越州大营。
大营自然不能待,凌风铎早早安排沉香入住一处民房,他急匆匆赶回军营,沉香在这里,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沉香,是沉香么?”来人欣喜的唤道。
“娘?!”
正文 第九十一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6:07 本章字数:5004
第九十一回
沉香在凌风铎为她安排的屋子里,见到了久违的娘亲薛氏,身边跟着紫翠和初夏。
久不见女儿的薛氏一脸激动,抱住了沉香一叠声的呼唤。
沉香愣了一会,终究是反应过来,回抱住颤抖不已的薛氏一叠声的应,虽无泪,却胸中涩然。
这个女人在这一世,给了她最初的关怀,毫无回报的付出,现如今,却因为她,不得不经受颠沛流离。
她这人一向冷情,唯独重生后一点点感受薛氏对她的无微不至,这个柔弱的女人给予她的,前生从未有过的温暖。
应该说,这一世活着曾经最大的牵挂,就是这个妇人。
只不过这一年,似乎又多了一个了。
不经意又想起刚分别的那一个,形色匆忙的分别有一点不舍,此刻又多了一些些的思念。
这种感觉颇有些新鲜。
“沉香,这么些日子可还好?来给为娘看看,听说你收了伤?伤哪儿?可都好了?”薛氏上下打量快一年不见的女儿,最初分手时的不舍到后来的思念,日日夜夜,越来越重。
后来村里突然来了接她去苏府的马车,虽然意外,可是因为实在思念女儿,便很爽快的同意了。
进了府才知道,女儿并不在府里,她的下落,她的近况,苏府上下言辞隐晦,只说是前些日子进香时遇上了贼寇,幸运得是被郡王府人家救了,顺道接进了京城养伤去了。
她这颗心啊,便揪紧了放不下,无奈苏家门第森严,自己的身份又多少尴尬,虽然苏家老太太对她还算客气,可是她清楚,自己如今在苏家,不过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寄居者,这样的门第身份等级都是很严格的,自己也曾是这样的门庭出身,不能看着别人表面的客气就不谨慎。
为了女儿在这个家里的名声,她也不能行错事,头前京城里那久不联系的老家突然来了信件,虽然她不懂政治,但是心里揣测着,苏家对她态度的转变大半由于这些,还有女儿据说被安置在安王府,苏老太太对她态度格外客气,她更有些忐忑,深怕做错什么事情让这府上一群笑眯眯的人惦记上。
所以,她不敢多问,只在自己屋子里待着,盼着女儿回来。
这一生,也就沉香是她唯一牵挂了。
沉香手搭着薛氏手背轻轻拍了拍,笑道:“娘,别担心,你看我这不是挺好么,没什么大碍的,不信你可以问笑蓝!”
一旁伺候着的笑蓝赶紧笑着接口:“可不是,老夫人您别担心,姑娘在府上可是贵客,老王爷王妃和郡王妃可都对姑娘甚好,紧着用的都是些宫里头的好药,您看看姑娘这气色多好?”
薛氏哦了声,看沉香确然气色红润,身量拔高了不少,这女儿一惯性子沉稳大气,如今看起来,一身月白烟罗纱短襦,翡翠色织腰坠五彩宫绦碧玉环,烟紫色镶金丝凤尾裙,低调中隐约透着奢华,竟然有种看着刺目的惊艳。
真是女大十八变了,显见这气度,应该是没受什么委屈。
这么一想,几分欢喜几分开怀,又几分忐忑,看看女儿身后那位气度不凡的侍婢,前些日子这俩个看着比一般人家都要富贵的闺女突然来苏府说是老王妃赐给亲家母伺候起居的,说是让闺女在府里头待了那么久,甚是喜欢,想着多留些日子,又怕闺女惦记母亲,便送了个人情过来。
这可是天大的恩赐,一般人家没这回事情过,说起来也有些不合规矩,哪有还没结亲的人家送侍婢过来服侍媳妇亲娘的,况且她薛氏的身份,到时候若真要娶了沉香,还轮不到她这个妾室做人家亲家。
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安王府什么身份,他苏府什么身份,人家要送,这俩婢子可是老太太都要客客气气的,所以苏老夫人不但允了,还拨出府里单独的一处大院落给自己居住。
她这一把年岁的,头回这么大的福气。
这俩个侍女极有分寸,对自己也是十分的恭敬,绝无府里那些下人阴奉阳违的样子,这二位身份特殊,府上谁也不敢惹,倒是让以前那些背地里不敬她的嬷嬷丫头们如今都是战战兢兢的,小心服侍,不敢再有什么不敬。
可怎么说,她都有些不习惯,倒是俩个丫头明理,时不时宽慰她,说是沉香在京城里头甚得安王府上下喜欢,老王妃亲自去请了旨意,今年中秋就要迎娶她家沉香的。
因为姑娘惦记娘亲,京城里头一直放不下,故而老王妃才特地拨了人来照顾,也是为了让姑娘放心,这也正是说明王府对姑娘的重视,所以让她宽心。
放心,如何能放呢,这安王世子的身份,太过悬殊,薛氏实在怕,自家女儿这福气,太大折寿。
可又不好说什么,只放在心里头日日惦记着,多日前紫翠突然说是收到京城里来的信,让接她去大宣的夏宫避暑,说是老王妃邀请的。
她稀里糊涂就被接出来,却被送到这,不曾想又竟然见着了沉香。
强压下惊诧,再三打量女儿,终究没看出什么不放心的来。
笑蓝又道:“夫人和姑娘许久不见多说会话,奴婢们下去给二位准备洗漱的。”说着,便和紫翠,初夏告退了出来。
薛氏目送几个人出去关了门,这才又抓住沉香的手,终于问道:“香儿,你,你真和那世子要成亲?”这才是她最大的担忧,实在是人家家世太显赫,苏家况且不好生存,那样的皇亲国戚,岂是好想与的?
“他,世子对你可好?”薛氏犹豫了半天,还是问道。
沉香望向薛氏,薛氏倒有些慌乱,“香儿,不是为娘反对,只是怕,这样的人家,你,你在那里头会不会被欺负。”
沉香抱了下薛氏,拍拍她的背:“娘,女儿很好,您别担心,香儿什么时候让您担心过,对不对?”
薛氏无语,女儿这一身的富贵,极具气势,身后的笑蓝和紫翠对她也极其恭敬,这一路进来,看着所有人对女儿也是诚惶诚恐,不像是作假,想来,是不错的。
说到底,只要女儿好,也就放心了,诚如沉香说的,她一直以来,没让她担心过什么。
“唉,那就好,就好,你如今身份也不一般了,为娘没什么说的,不过要提醒你几句,那样的人家,你到底要谨慎些,有什么委屈,心里头难过,告诉娘,娘陪你说话,可别憋屈了自己!”
沉香默默点了下头。
薛氏放下几月来心中的担子,终于松口气,这才又道:“哎,不过咱们这是要去哪儿?紫翠姑娘说接我去什么夏宫,哎哟,那地方哪是我去的,沉香啊,要不你说说还是让我去槐洼村里头看看吧,哎,也不妥,这怕是驳了人家王妃的面子,还是算了吧,也不知道,磊儿和雪儿如何了,我那小孙子可好,还没机会看到他出生呢!”
沉香心中一紧,随即道:“娘,你这些日子在苏家可好?”
薛氏正想着槐洼村,不经意被沉香一问,忙不迭道:“好,甚好,苏家老太太对我甚是客气,对了你替我谢谢王妃,她大老远送了俩个那么好的姑娘来伺候我,可委屈了,回头让人家回去吧,别误了人家终身的。”
沉香淡淡道:“娘,您受着便是,如今女儿可以孝顺你,您就别管其他的了,近来东南一带海寇滋扰严重,世子如今正领兵讨伐,外头有些乱,她们照顾着您我才放心!”
薛氏不太懂政事,不过因为身处在苏家,多少对沿海的事情有所耳闻,近些日子来苏家的几位男子几乎都不在家,听说是军务繁忙,沉香这么一提,她道:“这,可是真又要打仗了么?唉,这天下,何时能有个太平时候,香儿,既如此,我们便不该再去什么夏宫吧,男人在外头打仗,我等女人家,总归是守在家里头好些,况且听紫翠姑娘说八月王府要来迎娶,你该早些回苏家待嫁才是正理。”
沉香眼神动了动:“娘,来这儿,便是世子的安排,您就不要多操心了,安心先住着,世子自有他的安排!”
薛氏闻言倒是笑了下:“可这怕是有些不合礼数!”
“娘放心,这些事,世子自有考量,您莫管了,多陪女儿几日不好么?”
“这丫头,没出嫁心已经向着相公了,好好好,为娘不难为你就是。”
沉香对薛氏的调侃也不反驳,算是默认:“娘,初夏怎么和你在一块?”
薛氏一愣,面上露出几许同情来:“哎,这孩子,倒是有些命苦,她原来不是你屋里的么,我被接进园子没几日,就听说你那大娘要将她卖出去给人牙子呢!”
“哦,为何?”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是坏了苏家门风,她托了人带话来求我,说让我看在侍奉你几日有些苦劳份上救她一命,若是被卖出去了怕是只有自缢一条路可以走了。我实在有些不忍心,便去向大夫人求了个情面,留在我屋里了。”
“谁给你送的口信?”
“哎?不认识啊,好像是个妈子!”
沉香听着默然,低头沉吟。
“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薛氏看沉香不说话,疑惑道。
沉香闻言摇摇头,薛氏道:“我也是看这孩子长得也还算可怜见的,你没见那日柴房里头的样子,哎,大户人家这事啊,多了,好好一个姑娘家的,到底是条命不是?为娘也问过你屋里那个麝儿了,说初夏是大丫头在你院子里一向还算是规矩的,我想也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不会做错了吧!”
沉香一笑:“娘,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奇怪问问而已!”
话音刚落,外头笑蓝敲门道:“夫人,姑娘,洗漱的水已经收拾好了,要送进来么?”
沉香应了,立刻笑蓝带着几个仆妇逶迤进来,请了二人入后堂,有条不紊的摆放脸盆架子皂角,毛巾。
笑蓝一旁细心服侍着沉香褪了镯子首饰,挽起袖子小心绞帕子,一边的紫翠又端过来脚盆,托起沉香的脚来褪去鞋袜,服侍她泡脚,一切行动谨慎小心,训练有素。
一旁的初夏也指挥着仆妇服侍薛氏。
但听紫翠问道:“姑娘觉着水可够热,世子刚给递了话,您路途辛苦,这地方简陋,只带了京里头平素用的薰衣草油,让婢子给您按摩一下脚底,那样可以舒缓些!”
沉香摇摇头:“不必这般麻烦,一会搁个腿便好!”
紫翠笑道:“姑娘这是要让婢子被世子骂不成,笑蓝姐姐可是刚叮嘱过,世子吩咐对姑娘的事,可不能拉了一样,不然有好果子吃!”
一边给拢袖子的笑蓝闻言拿指头撮了下紫翠的额头:“就你小妮子多嘴!”
一旁薛氏闻言脸上终是开心,看起来这世子是真宠着沉香,甚少有哪家贵公子这般小事都叮咛嘱咐的,沉香到底是有福气。
沉香看薛氏开了怀,朝俩个丫头笑了笑,又看看为薛氏忙碌着的初夏,等几个人忙完了正要退出去,沉香道:“初夏,你留一下,笑蓝,你带我娘去歇息一会吧!”
笑蓝会意,搀了薛氏和众人一起退了出去。
沉香等屋子里安静下来,只看看垂着头无声不语的初夏,也没开口的意思。
直到看那垂在两侧的手不经意抖了抖,她才漫不经心的道:“初夏,可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
正文 第九十二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6:08 本章字数:4735
第九十二回
初夏一直安静,闻言肩头一颤,只是没说话。
沉香看着她:“抬起头说话,我不吃人!”
初夏身子一抖,下意识抬起头来,原本漂亮的脸略显得苍白,几个月不见,那瓜子脸的下巴削减了不少。
眼神有着一丝恍惚。
沉香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初夏,看着对方的眼睛,道:“听我娘说,你在府上受了委屈?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初夏身量纤细,肤色白净,在苏府,也是算得上模样周正的很,初见时尚有几分富贵人家一等丫鬟的气度,这一回看着,眼色飘忽,藕荷色夹缬短襦下系着鹅黄缠腰,堪盈一握的腰,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面对这沉香的眼神,初夏的脸又不禁白了几分,低下头去讷讷道:“奴婢,奴婢不敢说!”
沉香将身子往后头靠了靠,临走时笑蓝给她安置的罗汉榻上铺着汉白玉石串成的凉席,垫了金绿闪缎靠背和引枕,无论怎么靠着都舒服,她调整了下坐姿,半依半靠,眯着眼:“说吧,你是老夫人赐给我的人,有什么错失,自然该有我这主人发落,还轮不到外人擅自评判,有什么委屈,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初夏抬头小心翼翼看了眼沉香,后者似笑非笑道:“怎么,不信?”
那摸样,令偷眼看着的初夏一惊,这小主子越发的不可捉摸,心中不安,噗通一声跪下道:“二小姐恕罪,初夏,初夏并没做什么辱没苏家门风的事情,纯是大夫人讹人的!”
“大夫人如何你了,从头说便是!”
初夏咬了咬下唇,思虑再三,道:“说出来不怕小姐笑话,实在是初夏以往性子高,大概便是平日鲁莽得罪过大夫人,本以为有老太太护着不要紧,可如今,前些日子大夫人要给奴家配个外头的小厮,说是该到年岁了,可,可那小厮根本就是个蠢笨的家伙,奴婢死也不愿嫁这样的人家,到大夫人那儿去闹了回,晚上就被大夫人押去老太太那儿说奴婢私通外奴,这天大的冤枉,却不知他们哪里来的这么些人证物证,奴婢有口无言辩白不得,天可怜见好在婢子想到了薛姨娘,初夏也不是怕死,只是不愿这么不清不白的死,所以斗胆求了姨娘奶奶帮忙,是姨娘奶奶好心肠收留了初夏,初夏莽撞,求二小姐宽恕!”
沉香安安静静听着,也不打断初夏的话语,跪在那儿的初夏语气急促快速,很快说完,久不见头上反应,忍不住又抬头看去,却只见对方似睡非睡,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分。
她不敢打扰,屏着气惶惑的等候着裁决。
沉香冷不丁问道:“你托谁给你送的信,想来倒是难得,还有人肯帮你!”
初夏愣了下:“哦,是,是往日府上交好的一位嬷嬷,只是个粗使的妈妈,原来在老太太屋里做事时奴婢帮过她一回,如今她也是还奴婢一个人情。”
哦,沉香应了,看着地上跪着的初夏,一挥手:“行了,我不喜欢人动不动跪着,起来说话!”
初夏战战兢兢爬起来,依然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沉香又道:“这事我知道了,若有机会,我给你讨个说法去!”
“多谢,多谢姑娘!”初夏偷瞧她,问:“姑娘,咱,咱这是要去夏宫么?”
沉香瞥过来一眼,初夏一震:“姑娘恕罪,只是想如今姨娘奶奶是初夏的恩人,小姐也是,初夏无以为报,只想着好好服侍奶奶和小姐,问问清楚,也好有个准备!”
沉香淡淡一笑:“有心了,紫翠和笑蓝如今总管着我身旁一切,你问她们便是!”
初夏知趣的不再多问,又恭敬的立着。
沉香搁着一支手臂搭在枕褥上拂了拂,舒展开身子懒懒道:“初夏,刚才我问你的话,你可还记得?”
初夏惘然仰头,后者伸手支住自己的脑袋笑道:“我说过,你既然到了我屋里,便是我的人,有事莫瞒着我,同样的,该护着的地方,我也一定会尽力护着你,可记得这话?”
初夏眼神飘忽了下,在沉香的笑意中不由低下头去,手微微绞在一处,讷讷道:“奴婢,奴婢记得的!小姐,是好人。”
沉香笑笑:“好不好人不敢当,护短是一定的,你可明白?我只再问你一次,日后也就不啰嗦了,记得这话,我从来不轻易承诺,若是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可想清楚,说明白,就这一回,嗯?”
最后一声略微拔高,余韵悠长,听在初夏耳中,别有深意。
她身子震了震,默然。
沉香没有急着再说话,任由这奇怪的沉默弥漫室内。
屋子一侧螺钿屏风前八仙捧寿鎏金炉燃着袅袅的一股深沉的,回味无穷的香,轻巧的盘旋在这并不华丽却一应俱全的斗室内,余辉纷呈华丽的锦缎透过沉香背后三交满天星六捥带艾叶菱花纹的窗户中透射过来,将那繁缛的花纹剪切在姑娘的侧影上。
洒落一片的剔透玲珑。
这主子安逸的卧着,浑身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在不经意间令人驻足。
气韵华然,越发莫测。
一瞬间,初夏有种惑然,被那身上的锦缎刺了刺眼,心中一激灵,不由自主想到了另一个人。
有几分相似,又有几分不同,相似于一身的莫测,不同于一身的雍容。
那个魅惑的眼神,想起来竟然有种汗淋淋的感觉,下意识抖了抖,顿时清醒几分。
咬了下唇,低头:“奴婢谢二小姐维护,自当尽力服侍!”
沉香被拢在光圈里的脸看不清神情,闻言只是略点了头,口吻阑珊:“那便好吧,下去吧!”
这口气,带了些许的遗憾,初夏不知道是否敏感,却有种失落感,仿佛错失了什么机会,然而终究不得而知,也不得再反悔,拱了身子匆忙退下。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卧在榻上的沉香无声无息。
紫翠不知何时悄然而入,看着不做声的沉香,敲了敲门沿轻声道:“主子?”
“进来吧!”沉香懒懒道。
紫翠逶迤而入,将手中的银盏细腰壶放下,斟上一杯清茶,递上去:“世子说您伤没好,您喜欢的卤茶还是换这生肌活血的白茶好,您试试,可喜欢?”
沉香接过来抿了口,随意道:“刚才你都听到了,初夏的事,你打听到什么?”
紫翠早准备好沉香会问,立刻道:“回姑娘的话,初夏姑娘刚说的,倒也没撒谎!”
“初夏的身世,你打听过么?”
紫翠笑笑,道:“她求着夫人帮忙,奴婢便让人查了她的身世,她不是家生子,父母不在,有个弱弟,和叔叔婶子住在一块,七岁那年被买进府,在苏府如今有十二个年头了,论岁数,确该婚配,三年前大太太就曾经想着要拿她配给自家娘家的一个在别庄总把式的儿子,不过后来那未婚夫突然得了急症死了,这事便没成,不过有些人就传她克夫,后来这婚配便一直没在提起。”
“这事,薛凝曼可参合过?”沉香突然问。
紫翠想了想:“那件事没几个人知道,苏家也把的严实,这个倒没听说过。”
“那这回呢?闹腾那么大动静,你在苏家可注意过她有什么动静?”
“世子遣奴婢和笑蓝姐姐入府也曾再三嘱咐过,盯住那位大少奶奶,不过说起来这位奶奶自打我们进府就没露过面,一直养病着,初夏的事情大夫人闹腾的厉害,一直说是要严惩,二夫人性子懦弱从不多言,大小姐年前已经嫁出去了,所以婢子还让人去她院子探过,只说是每日诵经,连房门都不出。”
沉香不出声的捧着手中的薄釉青花盏,不自主的转来转去,也不再喝,神情凝重。
“想什么呢?”不知多久,一个悦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身子一凉,连人带被子抱住,却劈手将那茶盏拿走:“都冷了别喝,伤胃!”
顺手递给一旁的紫翠,紫翠接过来行了礼,无声的退了下去。
凌风铎将沉香抱进怀里,靠在大靠背枕上四仰八叉懒散下来,捞着沉香的手把玩:“想什么这么出神?”
沉香眯了眯眼,往那怀里头钻了钻:“在想薛凝曼下一步要做什么?”
凌风铎道:“京城里头薛家本家如今正被你娘那一支的堂兄弟打压,前些日子他仗着弹劾我用兵不利掌握了兵权,想用那几张图纸和海寇开战,怕是吃了不小的排头,三千楼船损失,如今兵部侍郎的位置怕是保不住,她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女人,一定会有所动作。”
“所以你把娘接出来了?”沉香笑笑。
“嗯,你娘如今也是我娘,自然得保她平安。”
沉香看着眼前锦缎玄衣的胸膛怔忡了下,心中软了软:“薛凝曼不像是个有政治头脑的女人,她的目的,纯粹是个人罢了!”若是会为了父亲的权力,怎么会那么疯狂拿图纸和海寇勾结?
凌风铎没有回答,只是和沉香安静的拥抱着,看着斜阳渐渐沉寂。
“你留着她,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当最后一缕金红被隔断在厚重的窗椟后,灰蓝色调的夜,慢慢的笼罩在四周。
沉香的声音格外清晰。
“可用膳了?”凌风铎没回答,却问。
沉香倒也不奇怪,只是微微摇头。
“我也饿了,正好,顺便拜见一下未来的岳母大人!”凌风铎的声音带着几许轻狂,语气甚是轻松。
沉香也没说什么,任由他将自己放下地,拉住手,推开门去。
外头纜乳芟滦蓝垂手侍立着,见二人出来,道:“主子,姑娘,可要开膳?”
“老夫人呢?”
“在前厅,紫翠和初夏伺候着呢!”
“那走吧!”凌风铎道,挽着沉香开步。
“逸庐!”沉香轻声唤道,凌风铎回头,清冷的月色将洁白的光辉洒在她纤细的肩头,如圣洁般得礼冠,令这个女子格外华动明艳。
仿佛空谷幽兰,芳香妍然,高洁傲然。
那一双眼,由始至终的明锐。
“我不是弱者,做你要做的,不要犹豫,你信我,我也信你!”沉香看着那一双在夜色下无比深邃的眼睛,平淡而简洁的道。
凌风铎怔了怔,凝视着沉香,许久,走近她,拢过她的头,在她额头印了个吻。
深深的,久久不去。
“嗯!”他道,声音极轻,却足够二人清晰的听到
正文 第九十三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6:09 本章字数:4909
第九十三回
薛氏自从和女儿沉香团聚,便放下多日来的心思,她这一生大多数时候没多少计较,日子过的平淡,所以如今,沉香让她安心住着,她也就没多问。
头一日,准姑爷凌风铎匆忙来见拜过一回,倒是让她诧异许多。
凌风铎的气度令人不敢仰视,秉承内室无事不接触外男的规矩,她不大好意思抬头细看,只是惊异于世子的样貌,也多少有些不自在接触陌生的年轻男子。
好在对方甚为有礼,令人架了个屏风架子,隔着帘子说话。
不久便因为军务繁忙,匆忙离开。
私下里头她对沉香颇有些担忧道:“这姑爷,对人倒是客气,就是那眼神厉害了些!”
沉香笑笑而过,之后几日没再见凌风铎出现,却屡屡派人送来珍贵的补品,延医为薛氏看症,说起来这几个月,薛氏因为好生养着病便没再发作过,一日比一日强壮,如今多少人围着她服侍,心中有没什么牵挂,倒是真正心宽体胖了几分。
沉香这日过来给母亲请安,便看到薛氏正准备出门去。
见沉香过来,她欢欢喜喜拉住手道:“香儿啊,这几日天气不错,为娘让初夏去定了几匹布头,想给你扯几件新衣绣样,如今你出嫁可不比寻常,须得早些准备,今个儿和那老板说好亲自去挑一挑,你不如一块去看看?”
沉香点头应了声,又看了眼正帮着收拾衣襟的初夏:“娘,初夏原本是我屋里头的人,如今既然我在,还是把她还给女儿吧,我倒是怪记挂她的,回头我让紫翠继续陪着您,可好?”
正忙碌着的初夏闻言手中一顿,很快又开始忙碌,薛氏倒有几分不舍:“这丫头挺好的,不过,也是到底是你的人儿,娘没什么意见,初夏,你可还是愿回去伺候你主子?”
初夏闻言噗通一跪:“奴婢听候主子调遣!”
“哟,这是干什么,行那么大礼作甚,起来起来,不哭了,不然人家还以为咱欺负你呢!”薛氏笑骂了声,拉起初夏。
初夏跟着沉香,紫翠走到薛氏身后,笑蓝早去外头给准备好车马轿子,出了门。
四合院式的小院子外头是一处临街地段,这个越州是军防重地,再加上如今风头紧,最大的商业街面上并不是很多人在营业,也没多少人逛街。
薛氏兴致倒是好,带着沉香在绸缎行左右挑了半日,才定了花色,又去挑了各色线头,准备回去忙碌。
沉香耐心陪着母亲走了大半日,这才尽了兴,天色不早,才决定回去。
不经意间薛氏眯了回眼,细细看了看不远处,仿佛是不信,再细看,脱口唤道:“小虎子?!”
所有人均是看过去,就看到罗小虎正从对面蹒跚而来。
他本低着头,闻声一震,抬起头看过来,面上从不信到惊诧,然后是惊喜,几步跑了过来。
“沉香!”他先是朝沉香打了招呼,才又对着薛氏一抱拳:“见过薛婶!”
薛氏上下打量了番罗小虎,许久不见觉着这孩子又高大壮实了许多,需要仰头看才能看清楚整个人,只是这身打扮:“小虎子?你怎么穿着这身袍子,看上去像是个当兵的?啥时候入伍了?你爹娘能同意?”
薛氏一问,罗小虎不由身子一震,张嘴要说什么,沉香突然上前几步,隔开俩个人朝他笑了下道:“小虎哥,许久不见可好么?有空代我们和你爹娘以及村子里乡亲问个好,说我娘想他们呢!”
罗小虎愣了愣看向沉香,后者不动声色的面庞上的一双眼一眨不眨看着他,几多深意。
他终究是点了下头,勉强道:“哦,好!”
薛氏本就惦记着槐洼村的一切,看到罗小虎高兴之极,也没注意到两个年轻人的怪异,只当这小虎还是原先那样在沉香面前腼腆。
想想沉香如今身份,这般大街上打招呼有些不妥当,但是又不舍得让小虎就这么离开,她可有些想曲磊和媳妇柳雪儿,还有走前那个未出世的孙子呢。
不由道:“唉,小虎子你,你要是没事,去婶子那儿陪婶子说会话行不?”说着又拉拉女儿低声道:“沉香啊,为娘知道有些不妥,不过让他到我那屋外头院子坐会行不?不到你那儿去,到底是乡里乡亲,也不该太过冷淡是不是?娘这一把年纪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沉香犹豫了下,还是点了头。
薛氏甚喜,又看看罗小虎,后者回头看了眼沉香,眼中纠结了会,点头。
薛氏赶紧让紫翠又去雇了辆轿子要让小虎坐,他忙不迭谢绝,只跟着几个女眷出来的轿子亦步亦趋。
回了那临时的四合院子,薛氏喜气洋洋让紫翠去准备些果品,在院子中央的草坪地的凉亭上摆放好几样以前常招待乡亲的小点心,招呼小虎坐下,沉香随便一挥手,让笑蓝和初夏也退了开去。
薛氏极为高兴,忙不迭给罗小虎斟了杯茶水,一边道:“小虎子啊,婶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到你心里头挺高兴的,你不怪婶子和沉香没和你们联系吧?”
小虎接过茶,恭恭敬敬道:“薛婶说哪里话,从小您就很照顾我,没来得及报答是小虎不是,小虎才是罪人,您莫要责备小虎才是!”
薛氏一时没留意到罗小虎语气的怪异,沉香将面前的一盘水晶糕推过去:“这是我娘做的,以前你常喜欢吃,尝尝吧!”
“哎,对哦对哦,说到这糕点,还是你娘教会婶子的,不过我琢磨的放了些生粉进去不粘牙,做着比你娘好吃了,还被你娘怪婶子把你们家家传东西偷师走了呢!”
啪一声,罗小虎手中的茶盏碎裂开去,金黄|色的水和里头的南瓜子仁滴答流了一地。
“对不起,我,我手劲大了!”罗小虎声音有些发紧,拳头紧了紧道。
薛氏讶异了下,看了眼罗小虎,“小虎子你是不是不舒服呢?面色不好啊?”
“娘,你帮我叫一声紫翠过来吧,她懂些伤药,小虎哥好像划伤手了!”沉香指指罗小虎食指上的一道划痕道。
薛氏哎哟了下,赶紧起身:“哎,这可真是,娘这就去叫她!”说完起身离开。
看着母亲走远,沉香才道:“小虎哥,你没事吧?让我看看伤的重不?”
罗小虎将带血的手指头往拳头里一捏,啪一声砸在石桌上:“这些伤,比得上我爹娘么,比得上我心里头么,沉香,我心里憋得慌!”
沉香叹口气:“我知道,小虎哥,我知道你难受,可是,算我求你,娘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身子不好经不起那些打击,你千万别在她面前漏了陷!”
罗小虎双拳紧握,垂头:“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心里头有火,憋了那许多日子,沉香,我想杀人,想杀了那些丧尽天良的东西,可是大帅一直不说开战,大家和我都憋着股子气呢,这些日子真是难受的要死啊!”
沉香伸手将面前少年俩个拳头覆盖包裹,那小小的手无法完全的盖住,却让那结实的力量松弛了几分,半蹲□子仰头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小虎哥,你相信我,会有向他们讨回公道的那一天的,在那之前,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委屈自己行么?”
罗小虎赤红的眼中倒影着沉香细腻柔和的面盘,他忍了忍,下一刻,他终于没忍住,一下子抱住了沉香,喉咙里头翻滚了几下,哽咽:“沉香,沉香,这个世上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想爹,我想娘,我也想你,他们都没有了,你也不属于我了,我什么都留不住,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没用之极?”
沉香仰着身子勾住罗小虎的背脊,拍了拍少年的背:“不,不是的,小虎哥,你是沉香最敬佩的小虎哥,怎么会没用?”
“我每晚都做恶梦,看到爹娘被他们杀了的样子,还有村里头所有的伙伴,满身都是血,还有磊大哥,他是被人活生生破开膛的,我就在旁边看着,什么也做不了,我看到他们每晚都朝我喊疼,可是我却什么办法也没有,沉香,我好想报仇,可是我不知道做不做得到,血,那些血让我恶心!”
沉香没再说话,只是继续拍着少年的背,上下轻柔的安抚。
每一个战士的成长,都有血的洗礼,若是能从这噩梦中浴火生存,那会是新的生命。
走不出,就会溺死在噩梦的池沼中。
两者的选择,是天地的差别。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呵斥,伴随着几声低呼,突然打破亭子里的气氛,破空利剑一般霹雳而来。
沉香转动了下头,看到不远处昂然而立的凌风铎,身后跟着初夏,那惊呼,是她发出的。
前头那位,俊美的脸庞狰狞着些许的扭曲,阴云密布着一种勃发的怒意。
霹雳雷霆般的凌厉,让身后天地的风云因而波诡云谲,天象诡然。
沉香一拢眉,伏在她身上的罗小虎炸毛一般跳起来,面色发白:“不,不,对不起,不是,大帅,不是您看到的,请!”
凌风铎赫然打断他的结巴,厉喝:“闭嘴,谁允许你进这园子的?你什么身份也配进来?”
罗小虎被那犀利的眼神和俾睨的语气如同抽取筋骨一般瞬间击倒,凌风铎却理都不予理睬,冷冷看着沉香:“苏沉香,不要以为爷宠着你便不知体统,知道什么叫妇道么?”
沉香面色一沉,罗小虎却已经当先一步挡住她道:“大帅您误会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属下不对,您罚属下便是,请不要迁怒沉香!”
“放肆,本世子的内子闺名是你这身份可以喊的么?给我滚回军营去领罚,若是轻了一分,便休想再做先锋营的一员!”
罗小虎一挺胸膛:“只要世子您让属下上战场杀那些屠杀我村人的海寇为乡亲们报仇,什么罚属下都愿意,只是求您放过沉,不苏姑娘!”
凌风铎冷冷一笑,眼中更是乖戾万分:“这些还轮不到你管,滚!”
当啷一声巨响,打破这骤然紧张了的气氛,紫翠不安的呼唤Сhā了进来:“老夫人!”
一直没动静的沉香眼一动,面色骤然一变,朝着薛氏栽倒的方向扑了过去。
“娘!娘您没事吧!”沉香一把抱住薛氏,托住她的头,急道。
薛氏只觉胸口翻滚得厉害,一直太平的气管再一次挛缩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透不过气来,可是还是拼命睁开眼,朝罗小虎的方向伸手:“虎子,虎子!”
“娘,你别急,别急啊,慢慢说!”沉香按着她的胸口顺气,一边朝紫翠道:“快去叫医生,拿药,快去!”
紫翠惶急着跑下去,薛氏依然在唤,罗小虎看了眼纹丝不动的凌风铎,犹豫再三,还是跑过去抱住薛氏手:“薛婶!”
“告诉,告诉婶子,村里头,村里头发生了什么,啊!”
罗小虎哑然,低头不语。
那悲痛的神情,以及刚才的只字片语已经说明一切,薛氏只觉一口气提不上来,脱口尖叫一声:“孩子!”眼一黑晕死过去。
正文 第九十四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6:10 本章字数:5553
第九十四回
宏鑫五年六月初二,越州城天光刚亮,城南偏门刚开,便有一辆中等人家装点的青釉酸枝木马车不紧不慢的出了城门,往南而去。
越州大营提督军务府衙堂上,有城防门将回报:“禀提督大人,苏小姐的马车已经出了城门,随行一共三位仆从,一位妇人。”
手持文案的凌风铎顿了下,眼皮儿不抬,嗯了一声挥手:“下去吧!”
“末将告退!”小将抱拳而去。
这堂上顿时冷清了几分。
那高靠背的官帽椅后一副吊睛白虎下山图镶刻在硕大一方榉木墙上,衬着前面这位一身细鳞纹玄色明光甲胄的提督大人威若猛兽,凛然不羁。
从那方大墙侧后方探出双手来,丝柔白皙,柔软无骨,搭着门板子发出一声轻笑,骤然打破一室的严谨,轻佻而曼妙。
“提督大人可是在遗憾,舍不得你那位娇夫人么?”
凌风铎目光随着这笑一冷,未语。
对方倒也不在意,芊芊袅袅的漫步而出,随意的靠近一身冷硬的凌风铎,伸出纤纤食指似有若无的拂过他的胸膛,在那胸口的护胸镜前流连:“世子爷,曼儿长那么大,倒是第一次看到你对人这般上心,你可知京城里头多少女子为这事吃味?”
凌风铎一把攥住那不老实的手,不客气的摔开:“爷高兴做什么事,由你管得着么?这什么地方,规矩些别给孤岚丢脸!”
薛凝曼漫不经心的摸了摸那刚被握住的手,媚眼儿如丝在凌风铎身上踯躅,不由越看越身热,眼中几欲滴出水来。
咬着下唇忍住那脱口的呻吟,内心的翻滚因为好不容易接近了这个朝思暮想的男人而波澜壮阔。
那魅惑绝艳的脸,冷酷邪佞的眼,修长有力的手,结实宽阔的胸,若能得以在这样狂放不羁的男人身下承欢,该是如何的令人战栗的愉悦。
京城里多少闺中人为之心碎的男人,为博他一点的青睐,多少飞蛾扑火般得不惜自伤。
她比那些愚蠢的人,多了的,是足够的耐心,和足够的头脑。
多少日梦寐以求,如今终于让她等到了,就在眼前,矜持再也把持不住。
“世子爷!”她什么也懒得装,一径扑过去抱住凌风铎:“爷爷,你让曼儿跟着你吧,那苏家,深宅大院的奴家活不下去了,只要你肯要奴家,你要什么,奴家都会帮着你的,好不好?”
凌风铎一手抓住她的胳膊要往外扯,薛凝曼死死搂住不肯放手,仰着头,绝美的面庞凄美而缠绵:“别,爷,奴家为你死也甘愿,那小丫头懂什么,不过让您图个新鲜,她满足不了您的,让奴家服侍您吧!”说着那双手泥鳅一般滑向他身下,要去撩拨他的欲望。
凌风铎一把钳住那只手,冰凛凛的眼中波澜不兴,薄紫的唇却抹过一缕似有若无的笑,使得那俊美的脸格外冷魅:“真是死也甘愿么?”
叮!马车摇晃了一下,刚提着细腰提壶斟茶的初夏不小心撞了下手里的茶盏,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过分的车厢里头分外刺耳。
一直守候在沉睡着的母亲身边的沉香一路安静沉默,也看不出那无表情的脸上有什么心思,只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大家有目共睹,所有人都知道沉香心情定然不妙。
那一日薛氏旧疾复发,院子里事,被这冲淡了几分,只是院子里服侍的人都看出来,俩位主子闹情绪着呢。
相敬如冰。
本来倒也相安无事,只是过了几日,薛氏病情有所稳定,那一日凌风铎来探望后拉下了公文在屋内,沉香看着了便给送过去,不曾想,偏就撞见凌风铎身边依着位美若仙子的女人,那女子正给凌风铎整理衣领。
当下沉香便脸色一沉,扭头便走。
世子后来几日亦没有再入过这四合小院。
昨日沉香便吩咐让收拾行装,带着有病在身的薛氏准备回苏家养病。
这些日子侍候着沉香的几个人都知道这小主子情绪不好,懒言沉默,本来就安静的气氛多了几分肃穆,大家伙都不敢说话,分外寂静。
这一下轻响仿佛惊扰了入定般得沉香,她瞄了眼初夏,后者手一颤,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小姐,奴婢……”
话尤未了,外头嘚嘚响起一阵马蹄声,隔着雕花格子车窗,外头有人唤道:“苏姑娘?”
“蒋公子!”笑蓝在外头唤了一声,然后马车一停,车帘掀开来,笑蓝道:“姑娘,是蒋家公子要见您!”
“到哪儿了?”沉香问。
“前头就是福广客栈,就在这歇息一晚不?”
沉香嗯了声,作势要起,初夏忙伸手去扶,借着她的力,沉香挽着裙角下了马车。
一旁看到蒋成风,淡淡招呼:“蒋公子!”
后者打量了下她,看看她身后,笑道:“我收到你的信,便一路过来,老夫人可好?”
“费心了,这几日喘得厉害总是卧不倒,得靠着药,这会子药性刚起,还睡着!”沉香道。
嗯,蒋成风点点头,和众人一起走近客栈,招呼人一起将薛氏从马车里抬出来,安置到房间里头。
看着跟随着的三个丫头出去忙活,客房里只剩下昏睡着的薛氏,蒋成风才露出一抹淡笑,一边坐在薛氏床边,一边随口对帮着他拿出薛氏的手臂来给他搭脉的沉香道:“逸庐巴巴的百里加急让我赶过来,如今我这堂堂工部侍郎的独子可是你母女二人的御用大夫了,可怜我也算堂堂名医,却得这般奔波,奈何啊!”
沉香支着胳膊看着薛氏,不冷不热道:“有劳有劳!”
蒋成风见沉香似乎不怎么高兴,正要说什么,却见沉香道:“如何?”
指的是薛氏,蒋成风凝神半响:“不妨,只是急火攻心,心火灼肺,血不归经罢了,调理几日便好,别让她再受刺激,放宽些心思才好!”
沉香默然,蒋成风在一旁瞅瞅她,道:“你放心,我答应了逸庐,会一路陪着你们,老夫人这病乃是急症,来得快,去的也不会慢,有我在,保她康复!”
沉香依然恹恹,却抚摸着手腕上的一截木色的珠子,隐隐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不经意的散发出来。
“哟,迦南香珠,这可是贡品,前些日子有人巴巴去大普济寺请当朝国师给开了光的,一大一小两串呢,这串小的,不知那串大的呢?”蒋成风似笑非笑道。
沉香瞥了眼,垂眸不语,蒋成风思量了会儿,笑道:“你这样子,不明白的真以为闹别扭呢!”
沉香看看他,蒋成风眉一挑:“唔?真不高心?不会吧,为什么?薛凝曼?”
他虽不知全貌,却知内里,要说起来,那女人怕是不知道,她如今的处境,有不少还是沉香一手策划的。
比如说薛家如今在京城的度日如年,诚如凌风铎说,沉香曾经说过一句话,打击对手最好的办法,不一定是正面的攻击,有时候迂回侧击,骚扰疲惫,最是打击人心。
薛凝曼最爱羽毛,薛家是她的依仗,没了薛家,就没了她薛凝曼的屏障,凌风铎就是在这个方针指导下玩弄薛凝曼于鼓掌间的。
宅院里头的别扭,不过是一场给有心人看的戏,戏很成功,鱼上钩了,薛凝曼如今焦头烂额,逮着那么好机会岂会放过,凌风铎就是她的一根救命稻草,只不过这稻草有毒罢了。
接下来是凌风铎的活,沉香很清楚,又为何烦恼呢?
“怎么了,可以和在下说说么?”蒋成风挺欣赏沉香,能制服凌风铎这头不受约束的猛兽,实在是天才,更何况,还有那位可怕的夫人。
几十年恩怨,不费吹灰之力。
沉香看着薛氏,幽幽然道:“只是觉着,世事无常,很多事,再筹划得周详,也有缺漏,像是这件事,我虽知道不过是场戏,可是娘被牵累进来,却是意料不到的,如今她这样,实在是我的过失!”
蒋成风轻叹:“唉,总是难免有意外,你别想太多,老夫人能撑得住的,不是还有个孩子在么,总是个念想。”
沉香摇头:“我不是自责,只是在想,诚如你所说,总有意外,战场之上,更是瞬息万变,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一场仗,能顺利么?”
蒋成风哑然,这女孩子透彻敏锐,实乃少有,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凌风铎才想用这个方法,将她送往安全之处。
她是不是看出什么了呢?
凌风铎给自己的任务是必须保证沉香母女安全,原本那苏家有薛凝曼在他自然不放心,所以干脆连薛氏都给接出来了,如今这薛凝曼给引到了他那儿,却让他身边成了险地,苏家有老夫人镇守薛凝曼再大能耐也倒腾不出什么,故而还是送回苏家安全的多。
只是沉香又岂是肯轻易妥协的主?
那一双通彻的眼,迥然而晶莹,如一汪碧水,盈盈脉脉间,令人有几分恻隐,却也有几分不忍。
忙挪开眼去,看着一旁青纱帐上的铜勾流苏,道:“世间事,既无定数,阴阳化生,此消彼长,你放心,周易通术,我略懂一二,如今我们乃是蓄势而动,阴极化阳,即有挫难,也能逢凶化吉的。”
沉香闻言眼神动了动,略弯起嘴角:“那便借你吉言吧!”
蒋成风不由又瞧了眼沉香,后者那一抹没敛去的笑意味深远,妩媚若狐,让他一震,心中几分忐忑,仿佛落了什么口实。
不由几分内牛,这一对,都挺能算计他的,只怨自己实在,全无招架之力。
沉香看蒋成风那苦笑的表情,又笑了笑。
蒋成风所料未必全对,沉香不是不明白凌风铎的安排,也明白如今情势,凌风铎为她好,她也不是不领情,她也对凌风铎有足够的信心,这场对海寇的战争,该予以的帮助她也倾囊所有,以凌风铎的悟性,战争并无需她担心。
只不过,理智与情感,向来有一种本性的冲突,知道薛凝曼此刻在凌风铎那儿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又发作不得,憋了几日,蒋成风正好撞上来。
老实如他,确然让她寻着一些发泄的机会。
所以说,蒋成风那点冤枉,并不是枉测。
“沉香?”昏睡了好一会的薛氏悠悠醒过来,含糊的喊了一声。
“娘?你醒了?可有觉着舒服些了?”沉香面上恢复了常态,口吻神态,全然是个普通的孩子。
蒋成风一旁看着,不由叹为观止,这脸变化的,可比凌风铎差不了几分。
“虎子呢,他在么?”自那一日后为了避免她情绪激动,都用药催眠着薛氏,一直昏昏沉沉的,所以也不知天日,更不知道身在何处。
沉香捂着薛氏的手,道:“娘,咱们这是在回苏家的路上,小虎哥他,他在水路兵营,不能离开,您要有什么话,回头我给写封信让人带去行么?”
薛氏浑浊的眼神终于恢复几分清明,幽幽然长叹一声,望着帐子顶,半晌道:“罢了,这孩子,唉,香儿啊,娘想去村子里头看一眼,行不?”
沉香闻言和蒋成风互相看了一眼,蒋成风接口道:“老夫人,您这病,得静养劳累不得,以在下看来,还是先回苏府调理一番,等能走动了再去也不迟啊!”
薛氏眼珠子动了动,看向蒋成风:“您是?”
“哦,在下蒋成风,乃是位行医的,奉安王世子之命给老夫人看病,您老这是忧虑思重,肝脾不顺,需得好生调理才是!”
“有劳大夫了!”薛氏柔声道,却又转向沉香,眼中流露出深沉的悲哀:“你哥,和你嫂子他们?”
沉香默然,薛氏眼中的悲痛更重,闭上眼长叹:“曲大哥,妾身对不起你呀!”
沉香取过丝帕掖了掖她眼角的泪珠,劝:“娘,您别多想了,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太平还等着您抚养呢!”
小太平是曲磊柳雪儿遗子的名字,是曲大牛生前定下的。
薛氏颦眉,语气依然哽咽:“我这辈子,对得起他人,唯独对不起大牛兄弟,不仅没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连他的家都没保住,沉香,你让娘去看看好不好,怎么的,也得给孩子们起个坟头入土啊!”
沉香默默看着薛氏流了擦,擦了又流的眼泪,半晌,抱住她身子低头附在她胸口,低声道:“娘,别难过了,咱们这就回家一趟吧!”
正文 第九十五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6:10 本章字数:5095
第九十五回
“沉香,你这么做,怕是不妥吧!”自从沉香答应了薛氏陪她回槐洼村走一趟再转道回苏府,蒋成风虽然不便当面反对,第二日一大早看沉香已经在收拾行装准备,便凑近过去劝。
“你知道如今这情势,你们很可能是眼中钉,如今逸庐那边看着威风,实际牵扯众多,两路派系林立,也就是蒙州城内苏家的旧部对他尚客气,一旦开战,他顾及不到你,更何况……”
蒋成风四下看看无人注意到,悄声道:“更何况你这次离开他也不能大张旗鼓派人护着你,能调得人手有限,夫人身子又不好禁不起折腾,还是先回苏府调理了再出来,蒙州那儿还安全些!”
沉香边指挥着笑蓝几个收拾行囊,一边道:“你不也说了,我娘她是心火急攻么,她一辈子就觉着亏欠着我哥的爹曲大叔,如今这么大的事情不能够让她安安心心彻底解决好,她又怎么能够安心养病?”
蒋成风道:“话是没错可也得看情形急缓,你们如今就几个女流,万一路上有什么意外,老夫人也禁不起吧!”
沉香淡淡一笑:“怎么,蒋公子还看不起女流?”
“唷,岂敢岂敢,不要误会,我这不是急么,你看你现在也是金贵人,你要是掉根头发,他们就得掉脑袋呢!”
沉香看了看正忙碌着往车上安置薛氏的几个人,道:“槐洼村离战场较远,战火暂时延不到那儿去,停留一二日应该没问题,你还记得我们昨晚说的话么,世事难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做儿女的,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娘那么难过!”
蒋成风哑然,孝道乃是人伦大常,薛氏这般难过,他也看在眼里,从医者角度来说,沉香做的没错,实在也是阻拦不了的。
“就一日吧,不能过夜!”蒋成风道。
沉香莞尔,其实她也知道这事最好是避免,也明白,自己若是坚持不去,薛氏也不可能反对,然而,她不忍心拒绝薛氏,她也怀念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小村庄。
那个地方,承载过自己简单纯真的日子大概有二三年,那里带给她的感觉,是纵然两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因为简单,所以深刻。
“小姐,老夫人让奴婢去前头给买些纸钱锡器什么的,说是进村子要用的!”一旁初夏过来道。
沉香看了眼她,道:“让紫翠去吧,你把老夫人的药汤准备好便是。”
初夏打眼瞧了下沉香,低声道:“奴婢以前家里头做过白事,该准备些什么比紫翠姐姐熟悉,况且老夫人对初夏有大恩,求小姐让初夏尽尽力吧!”
沉香没说话,一旁被扶着出来的薛氏道:“哎,香儿,让初夏去吧,难得这丫头有心,这孩子对这一带风俗比我还熟悉,让她置备东西我也放心些!”
沉香这才点头,初夏一喜,鞠了一躬匆忙而去。
沉香朝笑蓝努努嘴,笑蓝会意跟了上去。
蒋成风看在眼里凑近她道:“咦,你不放心这丫头?”
“嗯!”沉香示意紫翠扶着薛氏上了车,一边随口应道。
“那你还带着她干什么?丢给逸庐便好!哦,那个通风报信的准是这丫头没错吧,这还留在身边太不安全了!”
“这是女人家的事情,我能解决,他没必要操这份闲心!如今娘对她甚是喜欢,光靠没凭据的猜测,我不想娘操心,而且不带着她,薛凝曼会起疑,这戏就不真了!”凌风铎要让薛凝曼乖乖待着牵制薛家的势力,更重要的是让和海寇有联系的她将江涛宁的注意力引到北路战场去,自然不能轻易让她起疑。
初夏很快带回了不少锡器香烛,纸钱经幡,还有些麻布,随行回来的笑蓝在她背后朝沉香默默摇了摇头。
众人上路又行了两日,又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肯摆渡的老翁,终于来到了槐洼村的土地。
从重新踏上槐洼村那一刻起,沉香心中染上一种难言的沉痛。
这样一片焦土残瓦的荒岛,生命绝迹的地方,是曾经绿瓦粉墙,池塘小溪的村落么。
曾经兜着喜圈儿一村子男男女女嘻嘻哈哈热热闹闹的在山清水秀中沐浴咸湿的海风,一路走过的那些桥,桥下的沟,山岭前的河流,一切都因为生命消失而变得荒芜。
很多地方还有斑斑枯黑的血迹,衰草枯竭,提示着这个地方曾经经历过的悲剧。
甚至可以感觉的到,生命死亡前得哀嚎和尖叫。
被扶着出来的薛氏跌跌撞撞的走在曾经的小路上,忍着悲痛,急切的扑向曾经的家门。
沉香没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和笑蓝几个扶着娘,防止她跌倒。
院墙还在,篱笆已经完全破坏,柴门半歪着,屋里所有的一切狼藉一片,蒙着一层灰,血迹斑斑。
来的路上沉香让紫翠去打听过了,官府后来着人将被烧杀劫掠一空的村子里遗留的尸首都聚集在村子东头的祠堂前集体掩埋了事,因为村正一家也没了,也没法子一一让人来认领。
侥幸活着的几个自然也不得不离开这里投奔亲戚去了。
这个村子全都没了。
噗通一声,薛氏再撑不住,腿一软跪倒在地,哇一声哭出来:“大牛哇,我对不起你那,这,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沉香没有阻拦她扑到在地,只是和她一起跪坐在地上,捧着以前曾经用过的碗,一遍遍的摸,一遍遍的喊,一遍遍的哭。
陪着的人也是默默流泪。
一场劫难留给活下来的人的,便是无尽的哀思。
直到很久后,蒋成风才在一旁劝道:“老夫人啊,节哀吧,晚生觉得逝去的人若是活着的人最亲近的,也希望活着的能够珍惜,您老若是不保重身体,泉下的儿女一定会不安的!”
薛氏哭得有些喘不上气,倒也发泄了个痛快,蒋成风的话来得及时,沉香顺势便将薛氏搀扶了起来,笑蓝等几个赶紧搀的搀,收拾的收拾,半天粗略打扫了下屋子,暂时就歇息了下来。
因为薛氏哭得狠了些,怕再犯病,蒋成风开了药早早让她睡下,沉香留了紫翠看护,自己带着几个人一起在屋外头的山岭上寻找到曲大牛的坟头,在一旁挖了个坑,将翻了半天才找出来的柳雪儿和曲磊俩个人生前仅剩的破旧衣衫埋进去做了俩个衣冠冢。
大家用麻布简单做了孝衣和絰带,放了个长条供案供上生果糕点,祭拜了一番后才下山,天色已近昏暗,
山间小路虽然不陡,却也布满碎石,沉香和笑蓝脚步尚稳,那初夏有些娇弱,一脚踏在下山的砂石径上一个不慎,突然打滑,还不及哎哟一声,便跌了出去,还是笑蓝眼疾手快,几步冲上去捞住她胳膊阻止了她的下滑。
沉香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笑蓝一边看初夏的伤,一边道:“怕是脚崴了!”
沉香略皱了下眉,看看天色:“笑蓝,你背着她走吧,一会让蒋公子看看!”
初夏脸色发白,额头虚汗直淌,捂着脚脖子一边抖一边道:“小姐,对不起,奴婢没看清路!”
沉香没再言语,看着笑蓝背起初夏,一路下了山岭。
回了屋,蒋成风一见略吃了一惊,问明缘由又给看了下初夏的脚,确定是崴了,初夏疼得身子发软,完全没法子站立,一时也没有伤药,只得让笑蓝去外头井水里取了井泥敷上。
忙活一通,看着人躺下,他出来和沉香道:“两个人都要人照顾,今晚看来走不了了,真是糟糕!”
沉香一直没说话,蒋成风看她一脸漠然的样子,不由道:“哎我说苏大小姐哟,你不担心么?”
沉香这时候像是才回神回来,看了看蒋成风,道:“你说初夏的脚真受伤了?”
“这自然,我这都看不出还算是医生么?”
沉香两手一摊:“不得不说,这又是意外,这一路行来,意外还真多!”
蒋成风皱眉:“什么意思?”
沉香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不知道这之后还会有什么意外不。”
蒋成风只觉得麻烦不是一点点:“沉香,你这话让人心惊肉跳的,可我怎么看你都不急呢,可是有什么主意?说出来让我安安神行不,别和你逸庐一个德行,神神秘秘的,瞧瞧,我这都几日茶饭不思了,忧思成病啊,伤神容易伤身啊,姑奶奶!”
沉香瞥了眼蒋成风,后者那苦大仇深的样子令她弯了下嘴角,这个人性子开朗,出身名门却不眼高于顶,倒是让人奇怪,凌风铎那样一个乖戾的人能有这么一个阳光的家伙做朋友。
只不过,随和的外表下,他同样也有一个通透的心肝。
不然凌风铎也不会放心让他这时候陪在自己身边。
“我没什么主意,只是想看清楚,这一切,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不过我求您件事,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我娘可就要拜托你!”
蒋成风一惊:“姑奶奶,你要干什么?”
“呵呵,没什么,只是未雨绸缪罢了,我能保护自己,我娘可没什么自保的能力,不托付个可靠的,我不放心!”
蒋成风抵着门廊砸额头,叹:“我就知道不该答应你来这里转一圈,你和逸庐都尽给人出难题,啊,我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
沉香没再理他那块耍宝,把眼神放远向着前方,海风时不时盘旋呼啸着,在这个无人生活的村落里头恣意,远远的几处不高的山峦像是一只只精灵怪兽,随风微移,似乎窥视世间的稀奇古怪。
千里明月共相通,此刻远在清河以北,凌风铎的兵锋怕是已经开始初显峥嵘了。
她不怀疑,那将会是一条惊世骇俗的蛟龙,威力所向,披靡难挡。
她也清楚,凌风铎的处境,并不明朗,那会是一场非常艰难的战斗。
而她的战场,也将徐徐拉开。
会是如何?心中仿佛蛰伏一头蓄势的兽,既兴奋又忐忑,敌暗我明是她的弱势,她不能够阻止事态的发展,只有见招拆招的被动,她的手脚如今有所顾忌,不能够尽兴,这也是她的遗憾。
只是她不是等候保护的宠物,自己的战争要自己解决,送上门来的敌人,没有理由拒绝决斗的邀请。
逸庐,她心中有一种绵长的呼吸,仿佛微凉的那股子气息就在身畔,他们异地千里,然而却有种咫尺的感觉。
他们是比肩的伙伴,经历浴火,淬炼成钢。
只有突破坎坷,才能够海阔天空。
第二日晌午,初夏的脚消肿了许多,脸色好了些,薛氏也稍许恢复了些精神,因为发泄过了倒是清醒了几分,觉着在外头逗留十分不妥,便也不愿再多停留,反而催着沉香赶紧回府。
俩个伤病加沉香坐马车,三个在外头,重新来到渡头边。
摆渡的老人倒是还在,给了钱一声不吭让几个人上船。
摇上对岸,待他们下了船,安静无人的对岸码头上突然围过来一群官兵。
不由分说将沉香这一路人围了个密不透风,唰一排箭只齐整的对着众人,但听有人冷笑道:“果然是帮可疑的家伙,老船家辛苦了!”
一袋铜钱往外头一抛,那一路不吭气的老船家低头哈腰接在手里头揣好,摇着船桨自去了。
正文 第九十六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21:19:05 本章字数:4911
第九十六回
笑蓝和紫翠拔剑在手,护在马车前,蒋成风摸了摸鼻子,暗叹口气,到底麻烦还是来了,上前一步道:“几位官爷这是做什么呢,有话好说!”
头前一个伍长样子的士兵一挥手里的长刀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和爷爷说话,老子盯住你们很久了,你们去那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干什么?”
蒋成风笑道:“那儿是我们老夫人的旧故家,老人家惦记着给亲故烧个纸钱什么的,这不犯法吧!”
“少他妈胡诌,告诉你们,这一带都是咱们大宣水营的眼线,就盯着一些来路不明的人,如今朝廷正通剿海寇,严令各方细查,你们这鬼鬼祟祟的,怕不是来祭奠什么人,而是探路吧,给我拿下!”
手下一声应,哗啦啦抖开铁链子就要上前。
紫翠和笑蓝面色一冷,怒喝:“大胆!”
几个士兵一愣,脚步慢了慢,蒋成风道:“官爷,你们怕是误会了,这里头是苏家的女眷,苏家您不会不知道吧,让你们云梦台的守备将军来认认不就是了,难不成他还不认识自家人么?”
那说话的人犹豫了下,后头有个人凑上来低声说了几句,他立刻恍然,紫膛色的脸一板:“毛子就是毛子,够狡猾的,连这谎言都敢说,苏家,哼,苏校尉亲自过问的事,难道他不知道自家人么?他***差点上当,小的们,快给锁了压回大牢去,好好问候问候,敢这么嚣张的上这地盘来晃荡,不给点厉害,还真以为咱大宣没人呢!”
这下,再没法子阻拦,士兵们个个如狼似虎扑过来,笑蓝和紫翠做势要动,车子里头沉香掀开窗幔道:“别动!”
笑蓝紫翠回头看了看,沉香掀开车前帘子走了出来。
顺势伸手扶着薛氏从里头出来,一旁的笑蓝又搀着初夏下了车。
沉香安抚了下吓白脸的薛氏,一边冷冷看了看对方,弯着嘴角道:“各位军爷,你看我们这一车子女眷伤病,像是杀人不眨眼的海寇么?”
闻言那士官面色一红,却又道:“老子管你们是男是女,上峰有令,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过一个,要喊冤去水营大牢待着,等咱们将军回来了问清楚,若是没事自然放人!”
一旁有个士兵道:“老大,和他们啰嗦什么,海寇最狡猾不过,别以为女的就被骗,我们那村子就是给个女海寇混进来,骗了一村子,再带了人进来烧杀,天杀的就是那女的杀人最多,东洋女人全他妈是魔鬼!”说着便不客气的几步跨上来,一把捞过同伙的铁锁链,瞪着一双红眼,揪住最外边的初夏一扯,毫不怜惜的缠上,扔给另外几个同伴。
“对对对,别和这帮子人客气,你看这俩个女的,拿着剑哪像是伺候人的!”不少士兵附和,那士官看着群情激愤也不再说什么,挥挥手任由手下上来拿人。
面对外围一圈冰冷冷的箭只,沉香朝笑蓝和紫翠摇摇头,俩个丫头不甘心的放下剑,顿时被对方反手箍住。
沉香面对粗手粗脚的士兵,并不在意对方的粗鲁,只是对拉开她母亲薛氏揪住她的另一个士兵道:“阁下堂堂男儿,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好歹请留情些!”
那士兵正好又是那红着眼情绪激动的家伙,闻言一愣,看看沉香,又咬咬牙:“谁知道不是装的,你们这些贼子,杀了都不解恨!”
“我们若不是海寇,你可就是伤害无辜同胞的罪人了,你这力气,拿来对付真正的敌人不更好?”沉香淡然。
士兵一顿,瞄了眼沉香,撇过头哼了声,但是手底下轻了几分。
局面因为沉香这一边的忍让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群官兵看几个人乖乖顺从,也就收了家伙,押着人一路往东,行了半日,到了云梦台守备军营。
蒙州城是位于清河南路沿海一带的城市,乃是一条海陆交汇的城邦,原本有十余万人口,然而因为海禁和流寇,几年下来锐减到了五万不到,它的外围有两道防线,一就是当年苏劲松英雄末路的龙溪,它的前锋是赫赫有名的鹰嘴崖,现有俩个巡检司营壁堡,另外一处驻扎了俩个千人卫所的云梦台水寨,共有三千二百人驻守。
俩个防线一南一北互为犄角,形成对蒙州的拱卫,因为这里有苏家嫡系,苏劲松留下的传统,平素便很有些骁勇,不过因为几年没开战,新任的守备苏劲柏并无其兄的魄力,所以也只是维持一个表象。
凌风铎将主战场引向了北路六州,这一路便只是做策应和驻防,并没有如北路那片那么紧张。
不过这个地方本来是凌风铎想要作为第二战场的主力地点,否则也不会有当初他和沉香的交锋,如今虽然改变了计划,但是对这里的经营也有几年,加上苏家原本的积威,蒙州在附近老百姓眼中还是比较安全的。
沉香几个被押解进军营西北一角的牢房,蒋成风不知被带到何处,几个女子隔了几间。
等那些押解的士兵离开,紫翠迫不及待对就在隔壁的沉香道:“姑娘,咱们就这么被关着么,这些人忒可恶了些,竟然敢当我们是海寇,瞎了狗眼不成!世子若是知道了,看不把这些混账东西扒皮拆骨!”
一边的笑蓝瞪了眼她:“又不懂规矩,姑娘面前乱说什么呢!”
紫翠嘟嘟嘴,却也没再嚷嚷。
沉香却道:“我娘怎么样了?”
薛氏被安置在离紫翠边的一间,和初夏关在一处,紫翠回身过去探问了下,回道:“姑娘莫担心,初夏说临进来前蒋公子给夫人一粒药丸,这会子睡着呢。”
沉香在牢房的草堆上坐下来,背倚着土瓦墙,拢着手指抵在额头上,沉默。
“姑娘,地上凉,你拿奴婢的衣裳垫着些吧,小心寒气!”笑蓝在她身后道,一边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递上去。
还不待沉香说话,外头有人阴测测道:“一会都要去见阎王爷,何须那么麻烦!”
众人一惊,回头,就看到个个头不高身形较瘦弱的男子一身校尉铠甲,身后领着一群人,举着火把在牢房外头泥土地上站着。
这牢里头几个可都认识这个人,沉香因为缩在黑暗里头看不清她表情,只有一双眼,看过来闪着不明的光,笑蓝静观,紫翠却有些忍不住:“苏三少,你这是要做什么?”
来者,正是苏家的三少爷苏劲柳。
苏劲柳却是一脸疏离,神色漠然:“你们几个擅闯军事重地,形迹可疑,如今我朝廷正与海寇交锋,决不能姑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我自然是来送几位上路的!”
“胡说八道,姓苏的,你看清楚我们是谁!”
“闭嘴,本校尉奉命行事,岂容你们放肆,给我把这些海寇押出来带走!”苏劲柳声色俱厉的喝了一声,一挥手,跟在身后的几个满脸横肉的士兵上前打开了牢门,进来抓人。
“你们反了,安王府的人也敢动,苏劲柳,若是让世子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们苏家会被满门抄斩的!”紫翠作势要起,突然觉得身子发麻,回头看了眼笑蓝,见她那模样也是一脸的不自在,她两个都是聪明人,立刻明白过来,被人下了药了。
进来的士兵已经如狼似虎上前,利落的扭住无法反抗的她们几个的胳膊,结结实实捆上,塞上口,又掏出几个麻袋,一下子蒙了上来。
苏劲柳看着几个被装进麻袋的人,眼中掠过一丝不安,却最终咬了咬牙,偏头示意了下,手下几个架起人就走。
落后的苏劲柳左右看了看,这才举着火把跟随而出。
大牢设得偏僻,这会儿刚入夜,除了有巡察的几对小兵外,大多数都在营房里。
苏劲柳等六七个人架着人出来,迎头遇上一对巡查,苏劲柳笑呵呵互相打了几个招呼,对方没在意,过去了,苏劲柳看着队伍过去,这才朝身后示意,灭了火把,鬼鬼祟祟架着人从一角出了营房,守卫在那里的士兵似乎早有准备,打开了角门放这些人出去。
然后几个人一路往此刻安静无比的驻军码头而去。
这时候,码头边停靠着不少军用舰只,他们到的这个角落没有一个人影,待上了码头边,又左右看了看,这才停下脚步。
就听到苏劲柳压低声音道:“把这几个扔下去,留着这一个就好!”
另外有人道:“这不好吧,先生交代过不能开杀戒,统统都带到他那儿去再定!”
苏劲柳语气不快:“你们不是薛姑娘的人么,到底是听谁的,来前可是说好一切听我吩咐,还不快动手!”
对方冷声道:“我们只听先生的,恕难从命!”
只听嚓一声刀剑出鞘的声音,苏劲柳怒道:“还反了你们不成,你们不动我自己来,让开!”
随即便是一阵搏斗声,接着黑暗中一声呼哨响过,黑暗一片的海岸突然半空炸裂开一朵醒目的烟花。
照亮了这边空间,内斗起来的苏劲柳几个顿时脸色一变,迅速松开手,望向来处。
只看到几匹快马带着粼粼火光疾驰而至,头前一个俊肃的脸上怒意浓浓,银白色的铠甲扯着身后拉成一条直线的斗篷在火光下杀气腾腾而来。
苏劲柳面色顿时变得苍白,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就听前头那铠甲军士厉喝:“苏劲柳,你个混账东西!”
苏劲柳闻声腿一软,差点跪倒,突然又咬了咬牙,举起手中利刃朝着身边一个麻袋就要砍去。
只听半空中再一次呼啸而至,“小畜生住手!”苏劲柏的厉喝随之而来,飞手一甩,苏劲柳只觉得手腕一麻,整个人便被拽到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苏劲柳一倒地,苏劲柏已经从马上纵身而起,手中一把锁子链刀一头缠绕在苏劲柳手腕上,用力一扯,顺势借力飞驰而至。
苏劲柳身旁几个士兵眼见情形不对,夹着麻袋要退,不知何处而来的官兵呈弯月形四下包抄而来,苏劲柏一手箍住苏劲柳,一手将锁链刀缩回长杆之中,持着长矛一顿,横眉冷喝:“云梦台指挥参军苏劲柏在此,还不快束手就擒!”
生冷冷刀剑明晃晃的箭头,几个人见大势已去,再不敢动弹。
随后而来的蒋成风颠颠骑着马跟过来,也顾不得打招呼,上去将几个麻袋子掀开来,看到沉香,方才大送了口气,凑近耳语:“记着你可欠我条老命,赶死我了快!哎哟我的胳膊哟,下回换个人行不,公子我是大夫,不是跑腿!”
沉香弯弯眉眼,随口道:“我娘呢?”
“安置着好好地呢,甭担心!”
“末将参见先锋特使,累几位受惊,末将失职,望祈恕罪!”苏劲柏打断了二人的耳语,在一旁拱手道。
笑蓝和紫翠由人解开绳索,默然退到沉香身后,沉香朝苏劲柏点了下头:“若非将军,我等也无能脱身,还要多谢将军才是!”
苏劲柏恭恭敬敬抱拳:“几位受惊,末将让人带几位去客房休息,明日送几位回府,这些人犯末将希望带回去细审,不知可否允许?”
沉香看着眼前的苏劲柏,再看看瘫软在一旁的苏劲柳,沉吟一番,道:“那便有劳将军了!”
正文 第九十七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4 0:20:15 本章字数:4844
第九十七回
苏劲柏神色未变,指挥着手下押解上俘虏,另外让人赶过来一辆马车,恭敬的请沉香和二婢上车,蒋成风另骑着马,跟着马车,他看着苏劲柏领头在马上的背影,靠近了马车冲里头道:“喂,你倒大方让他把那小子带走,不怕他徇私?”
沉香淡然:“苏家这俩兄弟也没多少感情,为了他自己的位置和家族,他徇私不到那儿去。”
蒋成风咧咧嘴:“也是,若不是你给我提督军务令牌,这小子未必肯听我调度,我去见他时你没看到他那一脸不高心,好歹你也是他妹子,别看他气势汹汹,我看他是恼苏劲柳给他惹了大麻烦还让他不得不对你低声下气,你说孤岚怎么摊上这么俩个弟弟!”
沉香冷淡得道:“他们一起长大的都彼此相看两厌,我这个外来的哪入得了他法眼!”
蒋成风啧啧摇了摇头,大家族里头血亲冷漠他看多了也没多少新鲜,只是喟叹:“可惜了孤岚,用命换的名声给个不长进的弟弟败坏了!”
沉香看看被押解在后头的苏劲柳,个头本就不高大的他如今更是显得猥琐不堪,揉揉额头:“他不过是个没有教导好的孩子,若来得及亡羊补牢算不上晚,怕只怕……”
后半句很轻,几乎是自语,蒋成风没听清,却感觉得到她的奇怪情绪:“咦,你似乎并不高兴,怎么,还有什么不对的?”
在他看来,这已经完美的出乎意料。
从村子里初夏崴了脚,沉香便私下里当夜就让蒋成风和笑蓝连夜离开,紫翠的任务是带一个擅长易容的家卫,他们一路过来并非只有明面上笑蓝等俩个,还有十余个暗卫,里头不乏有一技之长的,紫翠带回来的人便在夜里和薛氏掉了个包,易容成薛氏,真正的老夫人被安置在村头一处僻静的小屋里。
沉香不想让母亲涉险,自然要先将她安置好。
沉香让蒋成风拿着凌风铎交给她的令牌去找那苏劲柏,一,了解云梦台附近军营的情况,二,让他的人配合,若是沉香这一群人有意外,及时出手救助。
苏劲柏不是一个好想与的人,可以说有些心高气傲,很显然这位大少爷有些个武人的傲慢,对于突然冒出来的所谓提督特使蒋成风甚是看不上,言语轻狂,好在蒋成风这个人脾气很好,也很有耐性,加上他抓住了苏劲柏的弱点,总算这位大少爷不得不忍受了他的指挥。
说到底,蒋成风对苏劲柏的性格在凌风铎那儿了解过几分,而沉香临行前更是清楚的告诉他,苏劲柏虽然性格不好,骨子里却够倔强,正因此,他平素对苏劲松并不多少尊敬,却能在代任的位置上兢兢业业,他讨厌别人拿他和苏劲松比较,却暗自较着劲,这种矛盾正说明,苏劲柏是个要面子的,若是真有什么危及到苏家名誉的事情,他不会袖手旁观。
鉴于此,当蒋成风说有可能他的队伍里有人通匪卖国,世子府家眷命在旦夕,若是他不出手,两重罪名,苏家清誉,毁于一旦,苏劲柏口中坚持不信,却还是作出了部署。
第二天沉香依照原定计划回程,果然被人阻拦,然后引出了幕后觊觎的苏劲柳。
很显然,这位已经和他人勾结,要拿沉香几个做人质,而这一切也证明了,初夏的背叛。
下毒的除了这几日一直跟着的初夏外,没有其他的可能。
苏劲柳的所为,怕是真把这位将军气歪鼻子了,也正因此,他不得不收起原先的桀骜,对不屑一顾的沉香恭敬客气,因为他还算清醒,苏沉香如今的身份非同小可,世子统领东南大军,背后还有安王支持,苏家出了个叛徒,若要保身,非得和苏沉香搞好关系不可。
蒋成风在军营已经得到前线的军报,五天前凌风铎的先锋部队与海寇在海龙湾短兵接壤,诱敌入港,在邓州昌平以三万大败登陆的五万海寇,这里头还有沉香的大功,她给温语山的一套阵图经过一个月集训可以说一出场便所向披靡,这个近乎完美的阵法名曰鸳鸯阵,无论是开阔地,还是短兵相接的小巷,凶悍的海寇一经接触,溃不成军。
海上战场同样不俗,江涛宁虽然拥有大批精锐的大型火器,然而凌风铎早有准备,避开与火力威猛的大船近战的方式,用所谓的海上游击战术,灵活机动的艟船配合小船,形成机动水营,冷热兵器结合,船上的小型火器大半是他几年来秘密营造的,原本比不上苏劲松那鬼才,不过里头的鸟铳,沉船水雷,飞龙火箭,子母连环舟泰半经过沉香这位不出面的军师改造过,它巨大的火力比之毫不逊色,很快将江涛宁的战船拖死在海面战区。
无怪乎温语山和蒋成风打照面时说过,沉香是凌风铎的福将,不论如何,这位出不得岔子。
其实要算计沉香,怕也没那么容易。
蒙州当年因为有苏劲松的积威,海寇中有了个不成文的习惯,甚少愿意直面和蒙州守军对峙,凌风铎当初想将蒙州作为主战场还煞费了番心思,如今因为改变了初衷,已将主力军队调走,却又煞费苦心的在龙溪制造了一番假象,为的是防止江涛宁打从这里登陆绕道北上的主意。
只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吃了败仗的江涛宁下一步会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尤其是沉香,凌风铎交代过蒋成风,江涛宁对她不是一点兴趣,她的能耐,不是只有他们看到了,很难说,江涛宁不会拿她做文章。
如今看来,还真让凌风铎猜中了,有人就是惦记着沉香。
好在被识破了。
现在也没必要躲躲闪闪保持低调,战事已开,阴谋也败露,等明日由苏劲柏用军队护送沉香进了苏家,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
只要再坚持个七八天,凌风铎说过,海寇主力被他牵制在北面,即便有小股海寇南下攻城,他预留在云梦台和龙溪水寨的兵力抵抗个五六日不成问题,等他解决完北路,挥师南下,两面夹击,一切都可以结束。
算来算去,应该没什么问题,他蒋成风是个乐观的人,就如同对待凌风铎的病,从来没放弃过一样。
“沉香啊,还有不妥么?”应该没什么不妥吧,他一个行医的跑断腿忙乎上下,要不是因为这二位太能算计,也因为不忍心,何苦那般卖命。
如今是喘口气的时候了,老天保佑不该再来什么幺蛾子才是。
沉香并不在意他的碎碎念,只是探出头来问道:“初夏呢?”
“哦,交给了苏劲柏看着呢,你问她干吗?”
“一会麻烦带她到我房里来,我有话问她!”沉香扔下一句话,缩了回去,蒋成风有些愕然,再要开口问,车帘子又是一挑,露出的却是笑蓝的脸,她伸出手指头做出个噤声的动作悄声道:“姑娘说她累了,要歇一会!”
蒋成风无奈默然,一路无话,只听得到行动间的车马声,别无熙攘。
苏劲柏带着这路人一路来到位于云梦台兵营外不远的一处公辕,这里是云梦参将等高级将领食宿之地,算不上豪华,到底比前方营地要好一些。
苏劲柏板着脸安排沉香等人住进后院腾出来的两间房,打了会儿官腔,这才告辞而去,不一会儿,又将羁押在他那儿的初夏给拎进了房间。
初夏被人扔进来,瘫在地上抖成一团,一旁紫翠早忍不住刺了一句:“哼,姑娘和夫人真心待你,你却吃里扒外,真不是个东西!”
初夏身子一颤,艰难的抬起头,看看堂上坐着的沉香,一张脸早哭花了一团,颤颠颠喊了一声:“小,小姐!”
沉香看着她,淡然道:“初夏,我自问一开始便带你不薄,你说说看,薛凝曼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威胁了你什么,让你替她办事?”
初夏闻言脸色更是发白,眼神中露出几许惊诧和不安,对上沉香通透冷静的眼睛,不由低下了头来。
只听沉香又道:“我给过你两次机会,很可惜,你都没有抓住,我再问你一次,这一回,你只有俩个选择,说出一切你知道的,我给你一条生路,不说,后果你自己比我清楚!”
初夏细弱的肩膀抖了抖,没有开口,沉香却道:“以前我就问过你,薛凝曼掌握了你什么,让你这么怕她?可是和几年前你嫁人的事有关?”
初夏抬头,只看到沉香坐在高靠背官帽椅上,双手交握着抵在颌下,一双迥然湛亮的眼洞若观火的盯着她,她要挪开视线,却动弹不得。
仿佛有什么,让她不由自主的感到绝望,而这种绝望,又让她一阵无力,挣扎求存的卑微此刻化成一片灰烬,从被羁押时起,她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她咬了咬牙,毅然的道:“是,不瞒小姐,是的,三年前奴婢无意中撞破了大少奶奶和二少爷在院子里偷情,没想到被她发觉,第二天便被她屋子里的嬷嬷叫到房里头去,威胁奴婢若是敢乱说,弟弟和叔叔婶娘都会没命,奴婢自然不敢乱说,没想到,没过几日就听说了未婚夫婿暴病而亡的消息,大少奶奶让人传话,说如今,奴婢算是她的人,自然不能随意出去,那个时候奴婢就知道,这一辈子,怕是要被大少奶奶扼死在苏家了!”
“奴婢一家人命在她手里头自然不敢反抗,本来平日也没什么大事,只要将老太太身边的事情通报给她便好,后来小姐您入了府,老太太将奴婢指给您,大少奶奶便让奴婢日后将您的事报给她听便好。”
“再后来,小姐您突然失了踪,府上将姨奶奶接进了府,大少奶奶突然让奴婢去姨奶奶身边,还特地帮着奴婢演了一出戏,好让姨奶奶相信奴婢,奴婢到了姨奶奶院子,她便要奴婢想法子打听小姐的消息,只是那个时候没什么能打探出来的,后来姨奶奶要出府,大少奶奶就让奴婢无论如何必须跟着,路上自会有人和奴婢保持联系。”
“小姐和姨奶奶重逢后第二日,大少***人就和奴婢接触了,小姐和姨***事情奴婢都得向她汇报,后来小姐和姨奶奶离开越州,奴婢按着吩咐一路留了记号,就在去村子的前一晚,奴婢接到吩咐,要奴婢将一些药粉放在各位的吃食里,并且当晚想法子拖延你们的行程,到第二日再离开!”
“再然后,一切小姐您就都知道了!”
初夏说出一切,倒觉得浑身一轻,压在心里的那股子沉闷顿时消弭,也不再发抖,直愣愣看着沉香,一副任由处置的样子。
沉香听着沉思了会儿,突然问道:“你问过薛凝曼她到底要拿我怎么样么?”
初夏摇头:“奴婢斗胆问了一回,被那瑞嬷嬷训了一句,她是大少奶奶身边红人,奴婢就不敢多问了。”
一直神情淡然的沉香闻言眼一睁,坐直了身子道:“瑞嬷嬷?她是不是从来都是跟着薛凝曼的?”
初夏点点头,一旁的蒋成风看沉香神色有异,不由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沉香沉吟,“逸庐要利用薛凝曼将海寇牵制往北面,如今她该人在清河北路,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蒋成风亦觉奇怪,回头问:“你看到过那薛凝曼本人么?”
初夏摇头,蒋成风道:“我看怕是她派了人来,这女人就是个疯子,她找逸庐女人麻烦不是一回两回了,这回也不例外!”
正文 第九十八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4 21:28:41 本章字数:4764
第九十八回
沉香双手扶着太阳|茓,一言不发的沉思,笑蓝几个面面相觑了下,不敢问。
却听沉香突然问道:“笑蓝,我娘呢,可还在村子里?”
笑蓝愣了愣,有些个嗫喏,瞅了眼蒋成风,沉香觉察出她的犹豫,一抬头看向她:“怎么了?”
笑蓝被那犀利的眼神激得一抖:“姑,姑娘……”
“哎,沉香,你咋啦?”蒋成风感到气氛不对,出声缓和,却见沉香眼风一动扫过来,激灵灵让他打了个寒颤,这眼神,比之凌风铎不逞多让。
他立刻噤声,却见沉香盯着笑蓝道:“我娘呢?是不是还在村子里?”
笑蓝垂下眼珠子,声音发颤:“婢子,婢子担心村子里太过荒凉,想姑娘这边事情完了便要赶回苏家,再折回去麻烦的很,便让人提前接老夫人出村子送过来也好和姑娘汇合!”
“啪!”沉香一巴掌拍在桌沿,将屋子里人都吓了一跳,蒋成风赶紧道:“哎哟,沉香,你别发火,这事是我提出来的,你不要怪笑蓝姑娘,我也是觉着咱们一路奔波,既然事了了,何必再折回去接人,你这等着,那些个家卫接了人来正好合在一路回去不是?”
沉香毫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冷冷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你能肯定,这事就了了不成?你知道敌人有多少人?你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你知道除了苏劲柳外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我好不容易将娘安置在暗处,你倒好,大张旗鼓去接人,你若是大张旗鼓也罢了,带了多少人去?一个营?”
蒋成风出身富贵,从没被人这般质问过,虽然脾气好,却也有些落不下面子,只是沉香的质问又让他有些汗颜,似乎是他急躁了些,不由道:“那,啥,再派些人去接应?”
沉香扶住额头不语,只觉得双眼一阵莫名的跳动,她向来有种敏锐的第六感,虽然眼前看似所有的一切掌握在了手中,心中依然有些不安感,总觉得什么地方遗漏了,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并不在意敌人对她的阴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只要对着她来,她丝毫不惧。
可是这种不踏实却不是来自自己,想来想去,能让她不安的,除了凌风铎,只有母亲薛氏。
如今,能够有利用价值的,除了自己,薛氏也是,薛氏娘家如今掌握京城九门巡察龙骑都司府的职权,同样也是别人眼中钉肉中刺,凌风铎送她母女离开,暗中安排的护卫,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母亲。
所以她才会第一时间将母亲脱离开自己的队伍,她有自信自保,薛氏却是个完全没自保能力的弱女子,本想着事完了亲自去接人,不是她不信任别人,只是她习惯了自己亲自做,才能令自己安心。
心中的不安,在莫名的扩大,让她不由得一阵烦躁。
“沉香,暗卫不时吃素的,你先不要过于担心,要不我去和苏劲柏说一声,再派个小队去接应?”蒋成风看她心事重重,心中越发觉得不妥,那点不快消弭的干净,道。
一旁笑蓝也道:“是啊,姑娘,蒋公子也是好意,路上颠簸那么些日子,怕您和老夫人吃不消,您先放宽心些,我们地正二卫的人究竟不时好惹的,不至于那么容易出事!”
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一声古怪的鸟叫,紫翠一听笑了笑:“哎,这不是来了么,姑娘你可放宽心了!”说着便去开窗门,双指Сhā入口中仰天打了个呼哨,只听扑棱棱一阵翅膀煽动的声音后,一只不大的黑色怪鸟便落在了她肩头。
紫翠突然咦了一声,从那鸟爪子下捞过一个金灿灿的东西:“这是什么玩意?”
笑蓝脸色一变,凑近过去,只听紫翠又道:“哎呀姐姐,黑子毛上都是血啊!”
话尤未了,已经被笑蓝一把捂住,不自主的往后看了眼。
一直站在身后的沉香闻言面色一暗,眼闭了一闭,笑蓝心中一震,和紫翠互相看了眼,忐忑的转过身:“姑,姑娘!”
沉香神情略带一丝疲累,声音低沉:“什么东西,给我!”
两个婢子互相看了眼,紫翠小心翼翼的将手里头一块金灿灿的挂表递了出来,沉香眼中随着那金色的表壳掠过一抹金光,不由得又黯了一黯。
“沉香,这,这是什么?”蒋成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不由得问道。
沉香盯着那金表略呆了一瞬,金表晃动着,锐亮的外壳表面不知道沾了谁的血迹,斑斑的赤红像是一根钢针,骤然扎得她瞳孔一缩。猛上前一步一把将那挂表拽在手里,身子却没停,朝着门口冲了出去。
哐当一声,大门被她冲开,笑蓝几个一惊,眼见她身形已经在数米之外,不由惊呼了一声:“姑娘!”
沉香头也不回往前飞奔,笑蓝急道:“紫翠,你在这看着初夏,我去追!”
说着拔脚追了出去,蒋成风额头冒汗,忙不迭道:“哎,我也去,等等我!”
沉香手里头紧紧拽着金表,脑子里如电闪雷鸣一般,江涛宁,江涛宁,他居然亲自出现在这个地方!
什么地方出了纰漏,什么地方不对劲,她此刻终于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有人忙碌着以为揪出暗算的幕后黑手,真正的黑手正隐逸在更深的黑暗中冷冷觊觎着他们的一切。
他用苏劲柳,用初夏,用薛凝曼,一个个的试探,窥视,等候,然后出击。
通过海上的接触,沉香深刻的了解这个人,随机临变,诡诈多端,从来不拘泥于任何方式,也不会受任何约束。
从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凌风铎让他在战场上吃了那么大的亏,看来他要不择手段了。
若是任何其他人,都可以不怕,可是他在,沉香很肯定,龙溪和云梦台根本抵挡不住。
怀表冰冷的表壳压在她的手心,却如同灼热滚烫的烙铁,烙得她生疼生疼的,她知道,那是这个男人在向她发出警告,她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黑夜的永恒里,那一张温和的,苍然落拓的脸上,大海波涛般得眼中凝聚着的波澜壮阔,以及那一抹看似温和却毛骨悚然的笑意。
他堂而皇之的出现,大大方方的递上问候,堂皇,却足够狂肆!
“来者何人!”前头公案大堂口立着的守卫士兵将手中长矛一举,朝着沉香喝道,她却去势不减,径直往里头冲。
“姑娘!”笑蓝在身后惊呼一声,接着人影一闪,当当两声将两杆长矛拍飞了出去。
沉香看都不看一眼,早一步踏入公堂,将门哐当一声推了开来。
里头灯火如炽,伏在案上的苏劲柏一愣,看清来人,不由皱眉:“苏沉香,大半夜的你一个姑娘家闯到这办公的地方来,怕是不妥吧!”
沉香根本懒得理睬,只道:“苏劲柏,你有多少亲卫军可以调动?”
苏劲柏脸色一沉:“这不是你一个女人家该管的吧!”
沉香冷冷道:“我不该管,怕是你早让别的女人把这里头都游览观光遍了吧!”
苏劲柏再也挂不住脸,一拍桌面喝了一声:“苏沉香,你放肆,不要以为你现在有了靠山就可以嚣张,老子的事,轮不到你管,给我滚出去!”
“你才放肆,苏将军,你敢对我家夫人出言不逊看看!”笑蓝从外头跟进来,冷声道。
“反了不成,一个丫头也敢对本将军指手画脚,安王世子怎么了,本将军怕他不成!”苏劲柏面色发青,早没了原先的客气。
沉香一把拦住笑蓝,只是盯住了苏劲柏冷冷道:“苏将军,今晚我与你的家事迟些再聊,现在我以提督军务特使的身份问你,龙溪和云梦台三千二百的人如今在这里有多少可以调动?”
苏劲柏一皱眉:“你一个女人家问这个做什么?特使?蒋公子呢?”
沉香冷冷道:“我没时间和你废话,我要你立刻现在调集可以调动的所有机动部队全线后撤,放弃龙溪和云梦台,撤往蒙州城!”
苏劲柏像是听到一个极大的笑话,嗤笑一声道:“凭你?也敢指挥本将军,让蒋公子个面子本将军帮你一回,可不是让你玩过家家的,趁本将军还没发火前给我滚回去,别出来找茬!”
“笑蓝!”沉香一声断喝,笑蓝手一挑,腰间的软剑蛇一般抖了几下,哗啦啦冰冷的剑尖直指苏劲柏的咽喉。
“我苏沉香从来不和人开玩笑,看清楚,这是节制巡抚大都督调兵制令,你如今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要是你老实,我让你活,若是你不配合,我直接提着你的脑袋调兵,你选吧!”沉香俏面含霜,薄唇朱紫,冷酷如刀。
蒋成风呼哧呼哧赶了进来,他虽不明白沉香缘何如此,却信她必有缘由,只道:“苏将军,世子可是让我传话给过你,若是沉香姑娘要调兵,你必须无条件服从,可不要拧着来啊!”
苏劲柏气不打一处来:“荒唐,一个女人,这可是军队!”
沉香眼中寒光一闪:“你让个女人逛遍你的军营不荒唐么?别告诉我你没做过,薛凝曼怕是早把你的驻地里外摸了个透,我可以告诉你,如今她正联合江涛宁要从这里攻破蒙州,再从后方绕向中原,若是蒙州被破,苏家不要说是满门抄斩,怕是后世都要遗臭万年!”
苏劲柏面色一白:“你,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很快就会知道,如今时间紧迫,你若是不想做个千古罪人就立刻将可以调动的人员全数撤离,弃龙溪,断云梦台,全军退入蒙州,蒙州城墙坚固,离海岸远,江涛宁虽然船坚炮利,却终究是用不上的,我们好歹可以拖上几日,只等世子兵锋南下,才能保住蒙州百姓,保住苏家!”
苏劲柏默然,眼神晃了晃,有几分游移,有几分不安,似乎难下决断。
沉香断然道:“大丈夫该当机立断,你是这里最高的将领,若是犹疑不决,这之后还有硬仗,如何当得起,你若担心,我这表书一封,所有的后果自有我苏沉香一人承担,由安王世子作保,绝不连累你苏家门庭!”
苏劲柏闻言终究面色缓了缓,道:“要调动龙溪和云梦台的军营怕是一晚上不够!”
“你有撤兵的信号么?”
“吹号行事!”
“好,吹响撤退的号子,大部队殿后,能退走多少就退多少,不能等!”沉香冷冷道,语气中的森冷无情,令苏劲柏心中一颤,不由暗暗心惊,这个他从来没放在心里的庶出小丫头,怎会如此极具魄力?
深夜寂静的龙溪鹰嘴崖,云梦台临海而建的水寨,突然燃起了通天的大火,燃烧着那一片天空,多年前曾经有一位英雄在这里血染海滩,多年后的这一晚,又重新响起了一阵阵通天彻地的喊杀声。
然而这一晚,第一个响起来的,却是一声声撤退的,深沉而绵长的号子声。
正文 第九十九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8 10:14:32 本章字数:6634
第九十九回
苏劲柏一生多少都带着点自负的脾性,所以对哥哥盛名之下所有人拿他比着苏劲松,总是带着一种深深的不忿。
只是这种不甘心,却始终像是一个紧箍咒,摆脱不了,又亟待依靠。
就像是苏老太太说过的,苏家,若不是有劲松,你以为你小子这点能耐,混的上一路参军么?
他如今的地位,靠的正是苏劲松的威名,这一点,他不承认也得承认。
这种矛盾之极的心情,在面对家人时尤甚,他憎恨一切都得依靠着苏家这个名头,憎恨自己的婚事,可是他又必须靠着这些活着,企图用拥有的一切开辟自己的丰功伟业。
薛凝曼对他来说,是人生中唯一一个让他感觉到自己是个说一不二男人的女人,一个被征服者。
他承认,这样的女人是一种毒药,并不如外表那样的纯洁。
只是征服她,看着她在自己身下哀求,哭泣,仿佛只有这一刻,他才比苏劲松更是个男人。
只不过,这种臆想,只是一种臆想,当她家在京城重新掌权,她便对自己爱理不理,然而很快,薛家因为渎职和战事不利被撤职,她便从自己眼皮底下失踪,等他接到巡抚提督送来的公文,让自己据守云梦台,不得参加剿寇海战的时候,他多少明白,自己不过是一只跳梁小丑。
他整日惶然,带着一种难以发泄的憋屈,直到苏劲柳的出现,更是当头一棒!
苏家大好男儿,不过是一个女人裙下的玩偶,还不止一个。
心中齿冷,苏家,也许就要败在他手中。
不是不在意苏家,他这一生几乎与苏家休戚与共,再厌恶这个家,他还是清醒明白,苏家和他,是一体的。
蒙州城在苏家手里,失不得!
苏沉香的到来,令他有种嚼蜡般得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对于苏家这个庶出女子,他本不在意,可是如今,她不仅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还让他明白的看到,诚如老太太说的,这个女孩子,怕是苏家如今唯一的依靠。
不甘心,相当的不甘心!
可是,当苏沉香逼着他不得不吹响撤退的号子,让近卫军紧急集合连夜后撤,龙溪和云梦台同时响起令人心惊的炮轰之声。
那密集的火炮,哀嚎的叫喊,当真,来者不善!
他试图赶着队伍回防救援,沉香却让笑蓝用剑指着他的额头冷冷说了一句:“你去除了送死,毫无意义,若不想蒙州城破,就不要这些虚情假意的心软!”
他不得不继续往后撤。
撤退的兵马虽然还算齐整,可是因为骤然遇袭的云梦台龙溪守兵死难无数,散兵游勇四散奔逃,队伍哗啦乱成一片,形势看起来十分不利。
笑蓝和紫翠紧紧护在沉香身边,沿途又召回了不少暗处的地,正两卫卫卒,大约有十数人,沉香让人扯起了苏字大旗,沿途将一些没有受伤的散兵集合起来,加快了后撤的速度。
退出前沿数里后,上了一处不高的丘陵,前方的炮声开始稀疏了些,这时候途中派去探消息的斥候小兵一身烟炭狼狈的赶着马追过来:“将军,报,报将军,龙溪已失,八百桥头水滩阵地将士已亡。”
苏沉香挥了挥手,让队伍略缓了下来,苏劲柏面色发白,声音不自主的发抖:“云梦台大营呢?”
“云梦台泊港的十艘舰艇中那五艘真正装备重甲的,已经被对方炮火轰散了,林将军带着五百个弟兄还在那儿殿后,估计,估计退不回来了!”
苏劲柏一阵发软,浑身无力的松开手,颓然望着远处,那一片火海像是利刃,剐在心头,他意识到,就如沉香所说的,即便自己在那儿,怕也不过是去给炮火当个垫灰的。
“我们得快些入城,趁着前面那些人还能够抵抗一会儿,海寇还没有登陆,这时机,可不会很久!”沉香冷然道。
苏劲柏斜睨了眼苏沉香,心中一阵发冷,这女孩心够狠,用近千人的血肉做阻挡,阻拦了海寇进攻的路程。
可是他又不得不说,这,是唯一的法子。
要保住背后那万人的蒙州城,牺牲,恰恰是不可避免的。
这是苏劲松曾经教导过他的,只是,他却从来没能够领略到这里头的冷酷和无奈过。
沉香又回头朝苏劲柏道:“苏将军,你这还有多少人?”
苏劲柏抹了把汗,道:“估计不超过百人,龙溪和云梦台的守军共有三千二百,因为休整,昨日有一千进了蒙州城,近一千八百在水寨里,撤退太仓促,恐怕没来得及。”
沉香沉吟了下,道:“无论如何我们只能弃龙溪,云梦台,退守蒙州城,那一千算是我们的幸运,我估计这些海寇军力并不会很多,但是有江涛宁在,会是一支悍军,你要做好死守的准备,一旦被他突破城防,世子在北路的布防便会功亏一篑。”
苏劲柏咬了咬牙,切齿道:“这匪头子怎么会亲自来?你确定么?”
沉香没说话,摸了摸怀里冰冷的金怀表,这个东西是那个人给他的警告,堂而皇之的警告,她知道,现如今,她和他,都在一个无法后退的死局之中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来,这个她也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江涛宁在,要守住蒙州,难,可是她必须守住,也许正是因为在北路战线的不利,江涛宁才会想着迂回到这里来。
凌风铎曾经和她分析过,蒙州扼守南线,乃是清河南入海口的城邦,它的后背就是颞水,再便是内陆,虽然不及北路突破后入谭水地理位置高,可直下中原,却也是一条可取之道。
只是那个时候,他认为时间上,他不会落下江涛宁多久,江涛宁所有的部署都投入在北路,因为他的兵力及不上朝廷,分兵,乃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江涛宁想要改道,他的水军和陆路都能及时追击,算来算去,只是没算到,这时候,他会亲自出现在这里。
这真是又一个糟糕的意外。
“小姐!”笑蓝马头上传来一声弱弱的喊,初夏被笑蓝提着放在马背上,沉香招呼她们撤退的时候没有忘记将她也给带上。
沉香略一凝神,看了看初夏,黑夜里火把跃动的赤黄在她黑亮的眼中跳跃。
“小姐,往西五里地是奴婢的家,奴婢求小姐开恩,让奴婢回去看一眼吧,奴婢发誓会回来认罚的!”初夏弱弱的哀求。
沉香道:“我答应过你,你若坦白,我可以给你一条生路,现如今我这也顾不上你,你自己逃命吧,不必回来了!”说罢挥了挥手,示意笑蓝将她放下马。
初夏被放下马,略带一丝犹移的看了看沉香几个,终于咬了下牙,扭头快步离去。
一旁的蒋成风凑过来低声道:“哎哟,我说,你真放了她不成?这也太便宜她了,万一她还存着坏心眼,我们刚才的话,不是要被她给曝光了?”
沉香冷淡的看着初夏消失的背影:“你以为,我放过她那些人能放过她么?一个爆了光的暗棋,可还有什么价值?”
蒋成风略有些愕然,却见沉香对笑蓝道:“跟上她!”
笑蓝点了下头,做了个手势,一个黑影掠过,朝着初夏消失之处掠去。
“但愿这弃子能在最后为我所用上一回!”沉香轻叹了一声,却拉紧缰绳,朝整队的苏劲柏道:“我们进城吧!”
陆续赶上来的几支小队重新整合成一只不大的队伍,头前一杆苏字锦绣旗帜,迎着风,朝前方还闪耀着几许光点的蒙州城门疾驰而去。
海寇进袭的消息因为一路撤退的军队和巨大的轰鸣声很快将附近城外村落的百姓惊醒,机灵的赶着牛羊就追出来,这一带饱受海寇袭扰,都是惊弓之鸟,虽然比其他地方好一些,但是很多人家也都是习惯了听到消息就跑。
很快,有不少警醒的百姓跟着撤退的军队一路往蒙州城跑。
守城的士兵远远的看着一群兵马浩荡而来,卷起的尘沙带着一种仓惶的味道,头前正是苏家如今的当家苏劲柏,只听他由远及近的声音一路而来:“开门,快开城门!”
士兵不敢怠慢,惶急着扑下城去打开城门,随着巨大的鎏金铆钉三丈高城门轰然洞开,卷裹着风沙海湿的兵马轰鸣着往城门里头疾驰而过。
沉香的小队在苏劲柏的军队之后,看着前头兵马已经过了城门,不少百姓拥挤着也要往城门里头挤,守城的士兵不让,沉香本已经在城门口,又退回几步在门口道:“让他们先进去,在外头他们只能等死!”
守门的士兵不认识沉香:“你算什么东西,敢管这事,一边呆着去!”
苏劲柏已经折返了回头,一皱眉:“放肆,让人进来,快!”
小兵一吓,不敢再多说,撤回了举出去的长矛,百姓老少一窝蜂便往城门里头涌。
沉香看着这股子人潮,回头突然问道:“笑蓝,我们和世子的联系,用什么法子最快?”
笑蓝道:“若论脚程,地字的家卫中皆是翘楚,不瞒姑娘,紫翠妹妹便是里头最好的,当然,我们也可以让猎鹰,三五日便可来回!”
沉香沉吟了一下,对紫翠道:“保险起见,还是都用上吧,紫翠,一会儿海寇追过来,这门便得闭上,它打开只有俩个可能,被攻破,或则等到援军,蒙州城如今的希望便指着你了,送信给世子,只需要带一句话:‘江涛宁在蒙州!’,记住了么?”
紫翠犹豫道:“姑娘,世子让婢子保护你,我这一去……”
沉香淡淡道:“世子若赶不及,我也活不了,如今我不可能派多人手,人多眼杂,只能靠你了,快走!”
紫翠咬了咬下唇,看了眼笑蓝,后者朝她郑重点了下头,她这才朝沉香一点头,再没多说什么,转身便若一股子流星,消失于混乱人群之中。
沉香拔转了马头准备入城,蒋成风突然扯了她的马缰问道:“沉香,你娘怎么办?”
刚才沉香都说过了,门一旦闭上,只有两个可能打开,可是薛氏已经落在江涛宁手中,难道沉香这是要放弃救人不成?
沉香侧头看了眼他,唇抿了抿,一手抚摸上腕部的迦南珠,却挣脱开蒋成风的手,一声喝马,纵马往城门里头冲去。
笑蓝几个一见,赶紧跟上。
蒋成风愕然,看看沉香的背影,再扭头看了看远方,一片漆黑。
此刻,蒙州城里一盏一盏的灯火,因为躁动的人群而点亮了起来,城外,却不见一缕光明,头顶的天空中云层厚重,亦是见不到一丝光芒。
一丝丝的风,都没有,耳边,有百姓的哀怨,孩童惊骇的哭泣,还有伤病的士兵呻吟不止的哀伤,仲夏夜里烦闷的燥热将蝉鸣的鼓噪也融入到今晚的混乱里。
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闷,不安,以及忐忑。
说不清的感觉笼罩在心头上,他不由得扯了扯领口,大口大口喘了下气。
不经意间,他搓了搓手,却发觉,手心,一阵冰凉。
蒙州城的大门,就在他的身后,轰然一声关闭。
不多时,蒙州北大门和东西两面的水闸大门也轰然禁闭。
正文 第一百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8 21:49:59 本章字数:5158
第一百回
蒙州城自从苏劲松领着数万将士威名海岸以来,蒙州作为苏家老宅,多少有些积威,加上苏老夫人的刻意维护,蒙州外围的两大碉堡,蒙州向来是海岸几大都城中比较安全的,除了偶尔有流寇骚扰外围,算得上是太平的。
这一晚,却出乎意料的传来海寇攻城的消息。
很多城中人家都还有些朦胧,除了从城外跟随着军队退入城中的百姓,苏劲柏带领撤退回来的几百士兵外,城中几大主要的巷坊还没有意识到危机。
城门一关,逃命而入的百姓开始有些惶恐不安,聚集在城门口,有亲戚在城内的,急着去投奔了,没有亲戚的,便有些不知所措。
苏劲柏本想直接带着手下士兵先去城防驻军兵马司设立在城西南的屯营歇整,至于这些个百姓,他让人进来便觉得已够仁至义尽的,现如今正经要事是将各个坊正里的厢军和屯营的留守驻军调集起来。
让手下亲卫点了兵,正要启程,却被刚进了城门的沉香喊住了,她对他道:“苏将军,这些没有去处的百姓你准备怎么办?”
苏劲柏根本没在意:“这会子哪管得着那么多,外头那些个家伙就要围上来了,本将还得先去调兵!”
沉香一把拉住他的马头:“苏将军,容我提醒你一句,如今这城我们和这些百姓一样,休戚与共,你若不想蒙州城被攻破,这些人可都是有生力量!”
苏劲柏有些不耐,但是这么一路来对沉香除了出于对她身份的敬畏和对她掌握着自己秘密的顾忌外,不得不承认她的当机立断和从容,在不自觉间有了些妥协。
他问道:“那依你,该如何?”
“你给我一支小队帮着我一起维护一下秩序,我带这些人一起去见老夫人,由她以苏家名义出面来安置这些人,一方面可以彰显苏家的名声,另一方面,你擅自让这些人进城,州府台那儿也好有个交待不是?”
苏劲柏沉吟了一下,觉得在理,立刻调拨了一个十几人的小队,让自己的贴身警卫苏涛协助沉香带这些无路可去的人去见苏老夫人,顺便将今晚情形告知老夫人,想来,这位亲自经历过大小战役不下数十起的巾帼老夫人此时怕又一次要成为主心骨了。
苏家威信还是很高的,苏涛上前和闹哄哄人群里几个老者模样的人说了几句,很快便得到了回应,大部分人都愿意跟着苏家走。
眼看着闹哄哄的队伍开始老实的跟着苏涛的指挥排成一条长龙,沉香又对苏劲柏道:“苏将军一会去见府台大人务必问清楚城中的布防情况和军力,今晚上得在所有的门关口上布好军队,江涛宁可未必会等天亮!“
苏劲柏皱了下眉,事实上他根本没打算和州府台衙门的人打交道,平日他和那些文官的关系就不怎么好。
沉香看了看苏劲柏那不甘愿的表情,不由揉了揉太阳|茓,她最初认识苏劲柏的时候就见识过这位和府台衙门的人不对付,想来,文武官员不对盘本来就是寻常的事情。
若是能直接由她统辖一切,也许能够简单一些,无奈身份所限,女流之辈在这里到底只能是陪衬,而且为了日后不落话柄,她不想表现的过于显眼。
然而要让蒙州抵抗得住外头的进攻,若没有精诚合作的一致,没有一个领袖人物,便会是一盘散沙。
现如今,她指希望于苏老夫人,但是苏劲柏那一边也不能够让他这时候和府台衙门的人关系更糟糕。
“蒋公子,麻烦你和苏将军一起走一趟吧,今晚上辛苦些一定要布防好!”沉香看向蒋成风,凌风铎让他跟着确实还是留下了漂亮的一手,以蒋成风的身份地位,虽然本人仅仅是吏部员外都史的闲职,却有个工部尚书的爹,更有凌风铎交给沉香的巡抚督军特使令牌,想来那些州府衙门的人不会不给这位京官面子。
以蒋成风的稳重,足够压制苏劲柏和那些官员,安排城防布军,安排调度安抚,她需要空出时间来和苏老夫人沟通,让她出面维持日后最起码五六日的坚守。
蒋成风温和俊雅的面上难得露出几许沉重,从入城那一刻开始,便忧虑重重,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你放心!”
后勤布置,以他这么些年和凌风铎的交情,他虽不能上马征战却也绝不是个吃素的。
沉香面上略松,一挥手拉转了马头,示意苏涛开路。
一群人浩浩荡荡朝着苏家宅子走去。
苏府位于蒙州官宦人家聚集的城南兴庆坊,正门就在坊正口,硕大的红门一对石狮子狰狞而立。
沉香这一回没有走边门,而是直接让人敲开正门。
夜半寂静的时刻,对于深宅大院来说,已经是落锁时分,骤然急促的敲门让守门的极为不耐,嘟囔着半天才来开,却被外头火光冲天的场景惊醒了一双醉眼。
“这,这是做什么?!”守门的愣了愣,沉香身旁的笑蓝却一巴掌排开虚掩着的门,一把推开了还试图阻拦的看守。
“哎,做什么,知道这是哪儿么!”守门的喝道,笑蓝眼中冷冷一瞪:“睁大你狗眼看清楚,我们是谁,让开些,不要挡了姑娘的道路!”
沉香趁着笑蓝教训看门的家奴,回身对苏涛道:“你在这里安抚住这些百姓,一会我禀了老夫人自会有人来接待你们!”
苏涛是苏劲柏的亲信,也是苏家的人,认得苏沉香,自然也知道她身份,不敢不敬,低头应了。
沉香这才带着身边显了身的三四个家卫,一步跨了进去,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将大门敞开着,不许关上!”若是闭了门,外头这些流民万一心中不安,便容易起躁动。
笑蓝应了,沉香便头也不回一路往苏家正院老夫人的荣膺园而去,一踏进院子的墙垣门,守门的婆子不由被这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样子吓了一跳,仗着老太太的威风喝问道:“什么人深更半夜的闯老夫人的院子,吃了豹子胆了?”
笑蓝走上前一步,道:“快去通秉老夫人,说是二小姐回府有要事和老夫人说话,慢了小心你的腿!”
婆子一惊,嘟囔了几声,还不待她仔细想,笑蓝已经用力推开了门,侧身让沉香进了园子。
“哎,你们!”婆子还想说什么,早被笑蓝一道凌厉的眼神瞪得缩回了半句话。
里头堂屋内听到动静的丫头桃芯从里头出来,皱着眉头对闹哄哄的外头道:“闹腾什么呢,老夫人今儿个不舒服,你们怎么还不懂规矩找打么?”
沉香已经几步走近前,淡淡道:“烦请桃芯姐姐进去通报一声,说是沉香有要事求见老夫人!”
桃芯看清楚来人,面上掩饰不住的惊诧和意外:“二小姐!您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早些让人来说一声,这会子怕是……”
“去说海寇攻城,蒙州成了孤城!”沉香打断了她的话,道。
不待桃芯反应过来,里头苏老夫人苍老稳重的声音传出来:“谁啊外头?”
桃芯唉了一声,看了眼沉着脸色与以往大不相同的沉香,也不敢再多说,挑了帘子匆忙进去了一会儿,很快又出来道:“二小姐请进去吧!”
沉香也不客气,迈着步子踏进屋子。
屋里头有些暖热,燃着安神的香,原本暗下来的屋子已经点起了灯火,老夫人拄着她那根老眉山寿拐,端坐在一张矮足围屏方榻上,披着件金棕色缎绣寿字纹氅,里头露出洁白的亵衣。
一头雪白的银发略带一丝紊乱的围了个勒眉,显然是匆忙从床上起来的,一双岁月洗涤过的眼,透着些许疲累和病弱,却依然有一种深邃沉重的傲岸博大,盯着进来的沉香,神态凝重。
沉香也没客气,只是略福了一福就道:“老夫人身子不好?”
苏老夫人打量了下沉香,眼神闪了闪,却道:“人老了自然少不得些麻烦,还死不了呢,外头到底怎么回事,能让你连规矩都不装了?”
沉香闻言却是心中一松,看起来,这位老人家虽然有些私心,这句话,却透露了些本性,武将出生的她,到底不是个只会在家里头围着些许蝇头小利争斗的老人。
“海寇突袭了龙溪和云梦台,如今很快就会包围住蒙州,我来和老夫人您商议,如何保住这个城,拖延上起码五日,世子才能够从北路过来援助我们!”
这几句已经简明扼要的将今晚的形式,当下的紧迫和走势尽数说明。
这一句话一出,苏老夫人苍老的眼眸一瞪,带着些许的不可置信,还有一道精芒。
“龙溪和云梦台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攻下,全都是饭桶不成?”苏老夫人恨声道:“小孽障,平素不好好练兵,我老婆子都可以守上个三五日,他居然就这么窝囊!”
苏老夫人骂得是苏劲柏,当年在鹰嘴崖她还曾亲自驻守,实在不信不过一夜就被敌人攻破。
“老夫人且慢生气,是我劝小将军撤退,来者乃是贼寇枭首,不要说他,就是巡抚都督亲自,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我们必须保住足够的实力来阻挡他从蒙州打开南路的缺口,所以蒙州不能失,而放弃两翼却是必须的!”
苏老夫人不语,盯着沉香看了一会儿,老人的眼神有一种沧桑后的犀利,洞悉一切般得尖锐,与以往那曾经的慈祥全然不同。
沉香并没有回避,直视那双眼。
一老一少对视了半晌,苏老夫人突然将拐棍一顿,骂道:“小丫头好一副狗胆,连军营的事都敢管!”
沉香撇了下嘴角:“老夫人谬赞,不得已而已,回头若是退了外头的海寇,随您怎么处置便是!”
苏老夫人哼了一声,冷笑:“有你不敢的么,装傻充愣的糊弄老人家,外头现在如何了?你那个笨蛋哥哥做什么去了?”
沉香道:“他去整军,今晚无论如何必须做好各个城门的布防,城内百姓的安抚,够他忙上一宿的!”
苏老夫人又是一哼:“就他那脾气,能和府台衙门的人合作,别给拆台就不错了!”
“孙女已经让工部尚书的公子带着两路巡抚提督的令牌以特使身份去一旁协助,想来应该不至于闹出什么来!”
苏老夫人看着沉香,温黄的灯火打在她周身,仿佛一圈从容淡雅的锦绣,心中一叹,终究苏家,真正接的上衣钵的,还是这个没看过几眼的孙女。
“你还没过门,世子爷倒是对你信任的紧!”苏老夫人突然道,语气平稳,没什么情绪,说罢又闭了闭眼,思虑了什么,才道:“你要老身做什么?要苏家做什么?”
这话一出,沉香明白,老夫人是愿意听从自己安排的,甚至可以说,她将苏家都放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一份难得的信任。
“苏家是蒙州城百姓的榜样,只是苏家也是如今所有人的前锋,老夫人您要明白,我们不能退,只能死守!”沉香道,她要老人家明白,这回,可不是宅斗里头维护什么面子的问题,是一场生死的考量。
“苏家,绝没有贪生怕死的鼠辈,我老婆子拼着这把老骨头,也会和这个城同在的,苏家,自然也是!”苏老夫人冷冷道。
那便好,沉香点头,又把一路而来的几件事简单和苏老夫人说了一通,薛凝曼的事,老夫人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多了几分深深的厌恶,而苏劲柳的作为,却让老人脸上抹上一层黑炭。
捏着拐棍的手,不由发白,却忍住了没破口骂出来,当沉香说完,苏老夫人似乎已经明白几分,朝外头喊道:“来人!”
桃芯应声进来:“去和大管家说,将苏家别院都打开,让那些流民住进去,安排好食宿,让家里头所有的家眷都到议事厅来,老身有话要说!”
正文 第一百零一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8 21:50:00 本章字数:5107
第一百零一回
这一夜,苏家彻夜灯火通明,屋子里曾经的老人还记得,只有在八年前苏小参军在龙溪血染海疆的那一夜,似曾相识过这样的一个不眠之夜。
然而令苏家上下老小震惊的是,老夫人向他们宣布的消息,比起苏劲松当年的紧迫竟然是更可怕,更绝望。
蒙州成为一座孤岛,苏家要与蒙州城生死同存!
苏家大夫人听闻这消息一ρi股瘫在了椅上,惶然间忘记了自己苦心维持的当家形象,二少奶奶脸色煞白,揪着帕子却还能维持住几分矜持,二夫人一时怔忪,还没从听到的消息里头反应过来。
苏家几个男人大老爷正好在京城,二老爷被调往云州,这个家,依然只有一群女人和几个孩子。
沉香站在苏老夫人身后,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个家里的几个女人的表现。
苏劲槐被母亲的表情和家里头此刻的气氛吓得忘记了平日的嚣张劲头,抓着母亲的袖子还有些许不明白:“娘,您怎么了?要打仗么?”
一旁的苏团儿扯了扯沉香的衣袖,轻声问道:“小姑姑,那些坏人真的要攻城么?我们要和他们打仗是不是?”
沉香略低□体,摸了摸团儿鲜嫩的脸盘子,快一年不见,这孩子又拔高了不少,面盘子更加清俊,乌黑亮堂的眼珠子崭亮的看着沉香,不见惧怕,倒有几分兴奋。
她嗯了一声,道:“团儿怕不怕?”
苏团儿身子一挺,稚嫩的声音却洪亮的在议事堂里头盘旋:“不怕,团儿要像爹爹一样,驱逐海寇,还我海靖!”
“说得好,不愧是我苏家的子孙!”老夫人闻言面上一震,一跺拐杖道:“这才是我大宣的好男儿,我苏家的好子孙,团儿,来,奶奶和你一起守着这个城,不让那些该死的东洋夷子踏入我们蒙州的土地一步!”
说着,将团儿拥过来抱住,眼神锐利的扫向下头几个媳妇。
苏劲槐闻言面上也是一喜,拍手道:“好呀好呀,打仗好,祖母,孙儿也要和你一起对付那些夷子!”
“槐儿!”大夫人一惊,一把拽住兴奋不已的儿子手臂握住扯过来死死搂住。
这时候一旁的二夫人突然反应了过来,尖锐的喊了一声:“不,不可能,老祖宗你要做主啊,救救柳儿,救救他,他还在城外头呢!”
苏老夫人眼一瞪,将手里头的拐杖一横,指着二夫人:“别提那个小畜生,苏家从此没有这个人,他是死是活,咎由自取!”
“不,老夫人你不能怎么偏心,他也是您的孙儿,您平日就对他不待见,您有那么多儿子孙子可以不管他死活,妾身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你不能让妾身没有人送终养老,这不公平!”二夫人已经全然顾不得礼节,一把抓住老夫人横过来的拐杖哭道。
“住嘴!”苏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一挥手将二夫人手挥开:“自己儿子自己平素不好好养,成日只知道惯,养儿不教父之过,你还是给我回屋子里去好好反省反省吧!”说完却是一阵咳嗽,脸色白了一白。
“老夫人!”“祖母!”苏团儿和沉香,一旁侍候着的桃芯赶紧上来安抚,老夫人喘了好半天,才摇了摇手:“老身没事,苏崇贵呢!”
大管家在堂屋外口立着,闻声赶紧上前应了。
“去,照着刚才说的做,所有的门户都看紧了,不许任何人擅自外出,家里头的男丁能拿得起武器的,除了需要看守门户的,都给老身把精神气给拿出来,一会你去把所有苏家的人丁册子交给二小姐,由她来调度府里头的一应事宜,她的话,就是老身的话,不得违背,明白么?”
苏崇贵一惊,看了眼沉香,这庶出的二小姐虽然如今身份贵了些,却也没想到,老夫人居然让她负责苏家的人事调度,看起来,苏老夫人的意思竟然是将苏家全数交到了这位二小姐手中。
刚才当着苏家所有男女婆子丫头仆从家丁面,已经很清楚的交代了,苏家此刻当家做主的,便是这位将要做安王世子夫人的二小姐。
这可是不合规矩的,可是他作为苏家服侍了几十年的老管家,太了解老夫人的性格了,说一不二,既然决定了,那边是无可厚非。
“是!”他只需服从便是。
“祖母!”外头有人喊了一声,随即苏劲柏和蒋成风俩个风尘仆仆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崇贵,你去忙你的吧!”苏老夫人朝大管家挥了下手,苏崇贵应声退下。
“怎么样了,外头?”苏老夫人也没让苏劲柏行礼,直截了当问。
“这个该死的黄毓,真他妈不是东西!”苏劲柏面色发青,狠狠一拍桌子坐了下来。
沉香看向蒋成风,后者也是一脸忿然,只是没有苏劲柏那般发作。
他摊了摊手,道:“黄毓那家伙,明摆着不肯合作,不仅不出面,还让人说府衙亲兵府厢卫只有五百人,要负责城中巡防盗匪安抚,没有能力应付战事,守卫城门的事是城防营的事,要我们去找城防佥事那提调军马的文书才可以动府库军马和人员,那佥事厅更是连人都看不见,让我们来回白跑几趟!”
“***老子踢了他的府衙大门,看他还敢横不!”苏劲柏骂了一声。
“你这小子除了会蛮力,有点头脑不?”苏老夫人一瞪眼:“你若这么做,等城防围解除,不给他参你一本的机会你不消停是不是?”
“祖母,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那些日后的事做什么?”
“臭小子你动动脑子,难不成就只看着眼前不管日后?你就觉着咱们守不住不成?”
“那,难道就让他一旁看热闹,孙儿的兵马只能布置在最要紧得俩个城门上,而且兵器不够,后勤接不上,若是没有府衙军资库兵器司的接应,我们撑不了多久!”苏劲柏气短,却又不甘心。
苏老夫人冷冷一笑:“这城破了他们能安生?不过是想明哲保身,再想着不让咱们捞好处罢了!”
蒋成风点头道:“黄毓乃是方怀功一派,和安王一向不和,这个人贪渎狡诈,一惯自私,若是有机会,他弃城而逃都是不奇怪的事情,而且还能编出个颠倒黑白的理由来参你我一本!凌世子本是要将他撤职的,只是后来改变计划便没顾得上。”
“那如何是好,就让他龟孙子不管不顾?”苏劲柏又是一声大骂。
苏老夫人老眼转了下,道:“这蒙州城,他守也得守,不守也得守,甭管他找什么理由躲着避着,至少明面上他可不敢置身事外,如今只要他不给我们扯后腿便好,日后算账的事,自有那能耐大的会做不是?沉香?”
沉香被老夫人突然一点名,却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苏老夫人也笑了笑,却又是脸色一沉,对着苏劲柏道:“他不肯出力,但是州府衙门不可能不开,今晚上必须把府库兵器司和军资库倒腾干净,不然过了夜,那老小子又不知要出什么难题,走,老身和你们一起去看看,那府库衙门的大门,难开到何种程度!”
说完,老夫人拄着拐杖颤颠颠立了起来,只是一晃,差点要栽倒,沉香一伸手扶住她,道:“祖母,您多保重!”
老夫人扶住沉香的手,沉甸甸的,却被她牢牢扶住,依着她的苏团儿也在一旁伸出手来拉住她,一脸担忧:“祖母,您还好么?”
苏老夫人环视了下俩个孩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起略微弓着的背,迈开步子。
从苏家出来,往南不出同坊,就是城防佥事的的厅所,因为老夫人毕竟身子骨不利索,还是抬了个大轿子,老夫人本想犯倔不坐,转眼不知想了什么,突然让苏劲柏去弄了顶家里头最高档次的紫金缎平金网纹绣福寿灵芝轿衣的八抬大轿子,让府上壮实的小伙子抬着跟着几个孙儿女们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厅所,拍开大门,照例是个半老头子不冷不热的招呼他们。
苏劲柏来前就和老夫人说过这情形,佥事厅堂上空无一人,守门老头一问三不知的,大半夜他们更是没时间没地方去找人,只得先打道回府。
看门的人见去而复返,后头还有个浩浩荡荡的轿子,虽然诧异,可是还是道:“各位大人,小的真不知道咱们大人去了哪里,这大晚上的小的一个守门的,各位大人何必为难小的呢?”
老夫人从轿子里头探出头,沉香下马来和里头的团儿一起扶着老太太出来,老人家将沉重的寿头拐棍一顿,迈步就往里头走,那老头子忙不迭伸手来拦:“哎哟,这不是苏老夫人呐,可不巧,老大人不在呀,这大晚上的,您老有什么事不?”
老夫人冷冷道:“放肆,老身乃是当朝四品命妇,你个守门的奴才敢拦着?你家老爷不在?不在也不要紧,公堂在就好,去去去,一边待着去,老身要办公事,没你什么事!”
操起拐棍将老头扫过一边,那人再要上来拦,早被苏劲柏手下摁在门口动弹不得。
老夫人径直就奔着厅堂而去,偌大一个办事所,居然真一个人也没有,老夫人倒也不在意,指着那公案上头的文房四宝道:“不是要拿公文么,这都现成的,现写一份就是了!”
回头看了看苏劲柏和蒋成风,俩个男人一时张着口呈个圆圈,愣在那儿,不由怒道:“发什么呆,还不快一些!”
蒋成风反应过来快一些,满眼敬佩之意,忙不迭上来就着新鲜的磨台铺开一张公文宣纸,草拟了一份文书,四下又张望了番,一旁递过来一枚印章,正是佥事厅公章。
抬眼看,不知何时沉香站在一旁,手里头拿着章,不由诧异:“这章?”
“我让笑蓝带人去后头搜出来的,那位长史正在后头风流快活呢。”沉香面无表情道。
蒋成风不由嘴角抽了抽,看看老夫人,看看沉香,想了想自己和苏劲柏俩个大男人之前在门口的谨慎为难,低头将公章按上。
得了文书,一群人马浩浩荡荡又朝着府衙治所而去,位于兴庆坊临街的流寿坊,整条街右首红铜大门外俩个硕大的石狮子蹲踞,牌匾上书蒙州府。
到了门前,老夫人和团儿沉香一左一右,苏劲柏蒋成风在后,笑蓝几个和一队重铠兵士拱卫,那架势,守门的府衙一衙差一看,不敢怠慢,进去通秉。
里头很快出来个戴着吏员方巾的中年人,点头哈腰道:“唷,是苏老夫人么,小吏有失远迎,望祈恕罪,老夫人今晚到此,可有什么贵干?”
苏老夫人冷冷睨了眼他:“间英啊,有些日子不见还在这里头混嚒,外头这城门都要被人家给攻下了,你们老爷倒是挺镇定,我老婆子镇定不了,所以呢,不得已,老胳膊腿的少不得劳碌些,我孙儿的兵外头吃苦守城,怎么着也得给保证物资供给,这是佥事厅的公文,老身这是来拿你们军资库的东西的,顺带调度你们的所有巡防衙役,你看看,这回总没错吧!”
间英慌乱的接过来文书,看了看:“哦,是倒是是……!”不待他再说,老夫人立刻截断:“是就好,儿郎们啊,进去拿家伙,不要客气,这些平日就是招呼敌寇的,今日正派上用场,尽着拿!”
“有!”苏劲柏带来的军士高声应了声,呼啦啦往里头涌,间英一个文书,小身板拦不住,眼睁睁看着人闯进了府衙。
苏老夫人也懒得理睬间英,和沉香团儿一起走了进去。
军资库和兵器司都在府衙左首的一排廊房,老夫人等一进去,便看到卷棚廊房前士兵正对着一排轻甲披身的府衙士兵,冷森森长矛剑戟,怒目而视。
为首一位紫膛脸,个头壮实,金刚眼瞪着道:“什么时候,苏家军队会用武器对着自家人了?此乃府衙库房重地,岂容你们放肆?!”
正文 第一百零二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8 21:50:01 本章字数:4955
第一百零二回
苏劲柏闻言对着那人道:“沈崇武,别忘了你还是苏家军里出来的呢,居然吃里扒外,这种时候还替那狗官扯我们后腿,外头海寇都打上门了!”
沈崇武木着脸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在下做这军资库守卫,自然得从本职,这些东西没有大人的通令不得动用分毫,至于什么苏家,在下已是被驱赶出去的,与你们早无瓜葛!”
“你!”苏劲柏正要发怒,苏老夫人一旁道:“劲柏,休得无礼!”
苏老夫人上前几步,朝着沈崇武道:“老沈,别来无恙?”
沈崇武眼珠动了动,面色木然,拱拱手:“老夫人安好!”
苏老夫人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漠然而不高心,反而倒很客气:“老沈呐,老身也不是喜欢虚礼的人,今晚上的事情你也清楚,如今是同仇敌忾的时候,你与我家的恩怨,暂且放开,等过了这个坎,老身若是还能动弹,咱们再好生聊聊如何?”
沈崇武漠然道:“老夫人,不是在下不肯,在下是这里的仓管,自然得负起这里的责任,规矩如此,我沈崇武做不得数,小人物么,从来都是只能听人命令的不是?”
苏劲柏怒道:“老家伙,给你面子你不要,阴阳怪气什么意思?”
“你给我闭嘴!”苏老夫人回头怒喝,话音刚落,却一口气喘不上来,捂着胸口摇了摇,被沉香一把扶住,苏劲柏脸色一变,赶紧过来扶着:“祖母,祖母,您没事吧!”
苏老夫人半晌没回话,面色更加苍白,寿拐一歪,从手里倒了出去。
沉香朝着笑蓝道:“快找个坐的来,蒋公子,麻烦您来看看!”
笑蓝赶紧递了个厚褥上来,扶着老夫人在纜乳芟路鍪稚弦老吕矗靠着柱子,蒋成风上来搭脉,半晌面色一紧:“老夫人年事已高,邪风入脑,需要好生休整,再忙碌不得!”
苏劲柏一皱眉:“这可怎么办那!怎么会这个时候,真是糟糕!”
沉香看了眼他,随即对笑蓝道:“让人扶老夫人回府,蒋公子,你陪着老夫人一起回去吧!”
蒋成风道:“那你呢?”
“今晚上这些事必须完成,我留下!”沉香说着便要起身,手却被人牢牢拉住。
“祖母,您还好吧!”苏劲柏唤道,只见苏老夫人眼半睁半闭,只是用一只手拉住了沉香。
“祖母?!”沉香眉一挑,却见苏老夫人嗯嗯的从口中发出声音来,却没有完整的话,胸口急剧的起伏着,拼力摇头,眼中流露出一股子倔强。
“看起来老夫人病的不轻,各位还是先送她老人家回去吧,一会天亮了等大人出来办公,大家再来也不迟!”沈崇武冷不丁冒出一句来。
“放你妈的屁,你就是不想开门让老子进去是不是?沈崇武,别以为祖母对你客气你就长威风,老子今晚上不开你这府库门就不姓苏,兄弟们,给我上!”苏劲柏脾气上来,沈崇武不阴不阳的调子让他本来就在爆发边缘的脾气顿时爆炸了,一把将腰里的长刀拔出来,指着对方鼻子道。
“是!”苏家军的士兵齐声应道,长矛一送,人也往前踏了几步。
那沈崇武木然得脸上浓眉一耸,眼中掠过一道愤怒,竟然将一双肉掌往前一伸,夹住苏劲柏的刀刃往手心里一握,冷冷道:“苏将军真是有气魄,还是那么喜欢和自己人过不去,既然如此,在下职责所在,拼着这具肉身,也要挡一挡苏将军的刀刃,若是想进门,那就从我们几个的尸体上跨过去吧!”
铁甲兵器呛当几声响,府衙的衙差也往前将手中刀子一举,与士兵横眉冷对!
气氛顿时有几分紧张。
“笑蓝!”就在这当口,谁也进不了退不下,反而安静的掉落针头都听得见声响,沉香此刻突然出口喊了一声,分外醒目。
笑蓝应道:“奴婢在!”
“去,把城门打开,让守城的不必抵抗了,抵抗也没用,让海寇进来杀吧!”沉香冷冷道。
笑蓝愕然,没敢应,那怒目而视的双方却齐齐将目光转向了她。
苏劲柏更是怒道:“苏沉香,你疯了?!”
沉香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低头看着苏老夫人:“祖母,算了吧,你看,咱们女流之辈深怕那无恶不作的海寇进来蹂躏我们的亲人,糟蹋我们的家,努力的保护自己的家园,看看这些平日以家国天下为己任的男人们呢,私怨当头,自相残杀,无需外头攻城,自己人就直接帮人家解除了威胁了,既然如此,反正要死,抵抗只会激发那些海寇的凶狠,说不定咱们早早投降,还可以多活些日子!”
沉香不冷不热的说着,双方对持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眼,手里头的兵器往后头撤了撤。
沉香懒得去看双方,蹲□子望着苏老夫人,替她将嘴角没来得及含住的口水掖了掖,又揽过团儿道:“好团儿,可苦了你,不过半大个孩子,却没能有人肯看顾着你,也罢,让海寇进来吧,大不了咱与他们同归于尽便是,团儿可怕?”
苏团儿懵懂着摇头:“小姑姑,团儿不怕,爹说过,好男儿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团儿要和那些海寇拼命,团儿会保护好小姑姑和祖母的!”
叮当几声,横眉冷对的双方架着的兵器一碰,各自收回到手中。
沉香朝后看了几眼,这才站了起来,苏老夫人同时松开了手,她朝着双方中间走了几步,站定在正当中,对着那沈崇武道:“沈先生?无论阁下和苏将军有什么恩怨,今日乃是我们同仇敌忾之时,能活下来,你们的恩怨才有可能算清,现在再纠缠不清,依我看,实在是亲者痛仇者快的愚蠢行为。”
沈崇武眯了下眼,打量沉香:“你是哪位,小小年纪如何管得着?”
沉香就着月色,施施然一笑,晃得沈崇武一愣神:“你我都是中原儿女罢了,小女看得出,阁下乃是位英雄,如今敌寇在外,还望先生救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相信先生自有明断!”
沈崇武闻言弯了下唇角,神色却是复杂,纠结半晌终道:“好一句中原儿女,苏家什么时候又出了个巾帼,可惜苏家自小将军后,再无男儿可用,不过看在姑娘面子上,我开门,请吧!”说着身子一侧,让开一条道。
沉香侧过身,对苏劲柏道:“苏将军?”
苏劲柏看看二人,朝手下一挥手,军士们唰一声收回长矛,迈步就要往里头走。
“这大晚上的,是谁在州府衙门里头嬉闹啊,成何体统呢?”院子里突然响起个声音来,几个人回头看,一个穿着仙鹤海补子官袍的人慢悠悠从后头院子里穿过月洞门走了过来。
蒙州父母官,知府黄毓。
他身后跟着那个在门口的间英。
沈崇武看到黄毓,面上一紧,黄毓径直走到苏劲柏面前,拱手虚礼道:“本府不知苏将军深夜到访,有失远迎啊,失礼失礼!”
苏劲柏鼻中轻哼,漫不经心的回手作了个揖:“黄大人!”
黄毓似乎没注意他的轻慢,却看向一旁的苏老夫人,面露诧异:“咦,没想到苏老夫人到此,下官真是失察,不知道老夫人深夜到访,可是有什么贵干?怎么在这里歪着,忒失礼了些,来人,还不快扶老夫人去后院客堂!”
蒋成风大声道:“黄大人,老夫人这正要回府,还是不要打搅了,今晚上事态危急,大人们还是先将蒙州大事布置好吧,老夫人自有本官会让人看护的!”
黄毓眉梢一挑,背着手挺着大肚子一转,要笑不笑道:“蒋大人那,老夫眼力不好没注意到您,您看,这大半夜的,府衙僚属住在城东南西北各个角落,一时半会凑不齐,再说我府衙人手一向不足,下官向朝廷也屡屡上奏过,只是总没能凑齐人,下官也是无奈啊,要不各位先回去,下官今晚累些,好歹将人凑足了,给苏大人调度调度?”
苏劲柏神情一冷,不耐道:“黄毓,外头战况紧急,本将军没空听你打官腔,你再拖三阻四的,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黄毓面色一变,眯起那小眼:“苏将军,本府也是一方父母官,你岂可如此无礼,本府乃是实事求是,我大宣一向如此,本府管不着你们军政,你们也管不着本府行政,这守卫城防的事,是你等的职责,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府还没向你责问,你倒还在此大放阙词,真正是武夫鲁莽,哼!”
苏劲柏步子不由往前踏了一下,却被沉香一把攥住,“苏将军,军资库要紧,还不快去搬,啰嗦什么呢?”
苏劲柏愕然看了看她,后者却面色冷然,他愣了愣,下意识哦了一声,对着自己手下道:“进去搬家伙!”说着便要往里头走。
黄毓一皱眉,看看沉香:“哪里来的小丫头,府衙重地,岂容你放肆!沈崇武,本官让你吃素的?”
沉香猛一转身,一双凌厉冷然的眼突然朝着黄毓看过去,黄毓不由得心中一颤,还不待反应过来,就听沉香道:“笑蓝,给我掌嘴!”
啪,下一秒,黄毓只觉得半边脸火辣辣麻木不已。
“反,反,反了!你,你,你敢打朝廷命官!”黄毓目瞪口呆,倒是一旁间英手一指,惊诧得道。
沉香一皱眉,冷冷一挥手:“烦死了,笑蓝,把这家伙给我拖下去,没事不要在我眼前晃!”
“你敢!”黄毓终于反应了过来,脸顿时涨成了一副紫红色,小眼睛瞪得滚圆怒斥:“来人,来人那,给本官……”音犹未了,只见沉香身形如电,鬼魅一般凑近他一侧,手起刀落,一掌劈在他脑后脊椎,眼白一番,真如一条死鱼,颓然扑倒在地。
随即她看了眼笑蓝,笑蓝会意,一挥手,身后俩个沉默的家卫上前拎住了黄毓的后衣襟拖了下去。
一前一后,不过数秒,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看着,竟然没一个来得及反应。
等简英意识过来,看向沉香要开口,对方冰凌凌眼神一扫,顿时将那话头噎在了口中。
沉香却朝她浅淡一笑,只把他三魂吓去了七魄:“阁下乃是府台察判(副知府)?”
简英不由点头,她走近对方,身后的火把恰到好处的将一抹阴影切在她的一侧,使得她的面目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立体感:“黄大人怠政迟滞,应敌不敏,我看他的官,怕是做到头了,阁下是个聪明人,好好做,朝廷和督府大人自会对你刮目相看!你可明白?”
简英思量半晌,垂头道:“下官明白!”
沉香回头:“苏将军,还不快动手!”苏劲柏几个终于从呆愣中反应过来,顿时府衙里头鼎沸了起来。
看着众人忙碌起来,沉香又问笑蓝:“外头如何了?”
“奴婢刚才得报,海寇在城外三里的平坡上扎了营,并未再近城门!”
闻言沉香沉默了下来,蒋成风安抚好苏老夫人抬头看去,府衙喧嚣起来的火光通明亮堂,照得沉香的脸分外苍白,似乎有一种绝望,透过她的面盘,丝丝缕缕的发散了出来。
“怎么了?他们不攻城,咱们不正好透口气?”蒋成风低声问道。
沉香惘然望着远处,用一种很轻的声音喃喃道:“他若肯速攻,反倒是一件好事呢!”
正文 第一百零三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9 21:13:21 本章字数:5134
第一百零三回
宏鑫八年七月初二,沿海为祸一方的海寇在制机都司新任两路节制巡抚兼提督军务凌风铎所向披靡的扫荡中,在清河北路遭到了重创。
然而当时纠集了八万混杂东洋海寇,沿海一带各方为政的散寇的这支军团,作为战斗力前所未有强悍的悍军的头领巨寇江涛宁也是一方枭雄,凭借多年的海上经验,横行海域多年的积累,虽然因为凌风铎拥有粉碎机一般的陆上鸳鸯阵,将他进攻陆路的脚步死死阻止在了海防线内,可是不怕死的海寇因为他们的领袖江涛宁用烧毁旧巢,截断退路的方式,让手下愣用不要命的自杀式打法使得凌风铎在通州海域,青淮岛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抵抗。
几个重要的港口得失之间频繁易手,战斗呈现了一种胶着状态。
然而谁都没有料想到的是,在北路呈现胶着状态的战况下,身为海寇灵魂人物的江涛宁却悄然带领着八千流寇,五百东洋武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了清河南路以西的蒙州城,逼得守卫蒙州外围的大宣守军弃云梦,龙溪,带着残余的一千五百守军退进了蒙州城,与这一支幽灵般得海寇隔城对峙。
这个被后世史书称为蒙州守卫战的战役,其开始和结束,都带着一种非常意外的契机。
甚至在当时,就是身为这支部队的头领,对于这么一支散兵会在蒙州形成这么一场莫名的战争,江涛宁自己都带着些许的迷惑。
所有的一切,皆是一个个不经意的意外造成的。
凌风铎对薛凝曼用的计谋,是用沉香母亲薛氏娘家扶持上来打压薛家本家,让他们自己彼此消弱,不过因为沉香的出现,使得计划变更,薛凝曼更是因此和海寇勾结,鉴于此,凌风铎将计就计退一步,使薛家重新掌权,接着薛凝曼的父亲又因为督战不利,被撤职查办,薛凝曼为了自保再一次与江涛宁联络,而凌风铎正是想利用薛凝曼来牵制住江涛宁。
消灭海寇,以通敌罪拿下薛家,薛凝曼足够刺配流徙,甚至是死罪难逃。
到时候沉香想要如何,不过是举手之劳。
然而当战事一开,朝廷便派了特使来向凌风铎要人,煌煌圣意,凌风铎也不可违背,不得不交出人去,只是随即也修书一封于上京,本想告诫今上,此女不可姑息。
然而这封信,并没来得及递上去,而被限制在战场上的凌风铎亦顾之不及。
半途薛凝曼失踪了。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当事人,以及江涛宁派出去的死士,而通风报信于江涛宁的朝廷官员,则早就见了阎王。
作为交换条件,江涛宁得到了薛家的支持。
而薛凝曼得到自由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赶往江涛宁的巢|茓,却诱惑着他派来的人转道疾驰,来到了蒙州。
到了这个地步,她最想做的,只有一件事,除去那个叫沉香的小女人。
天下大乱,通敌叛国,凌风铎利用她打垮海寇,对她来说,所有的所有,她毫不在乎。
在意的,刺在心头的,却是沉香。
江涛宁得到薛凝曼不遵约定,私自来到蒙州,竟然也丢下北路的事情,悄然追了过来,顺路带来了五百东洋武士。
但他并没有出面阻拦薛凝曼。
从薛凝曼处听说小丫头还活着,便从未有过的开心和挂念,第一次强烈的觉得,他一定要将这个女孩子重新逮到自己这儿来。
薛凝曼面对追来的江涛宁倒是舌灿如花,蒙州乃是她的第二故乡,对城防一切熟的不能再熟,她以能替他打开这路缺口的堂皇理由来鼓动江涛宁,江涛宁不置可否。
其实他知道,虽然不能两线作战,但是狡猾如他,总觉得和凌风铎开战,不留一手是不妥当的,在南路他也派出了一支小队,虽然没打算在那里开打,却是自己的一条后路,出于本能,他总是给自己留一手的,蒙州虽然并非理想的进攻线路,却是苏家老家,若是能有所触动,也是对大宣朝的一个震慑。
他在妥善安排好前线战事后,决定冒险往蒙州跑一趟,最初的打算是,阻止薛凝曼对沉香可能的伤害,将这个小丫头掌握在自己手里,也可以用来威胁凌风铎。
充其量,这最多不过来回四五天的时间。
他一到蒙州,果然看到薛凝曼罔顾自己的交待,意图置沉香于死地,而与此同时,他接到了前线战报,凌风铎出乎意料的将自己精心布置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
到这一刻,他清楚,北路的作战,已经非常困难,他此刻回防,已经来不及,而摆在面前的唯一一条路,竟然就是打通蒙州,从南线迂回。
一支八千人的小分队,突然成了主力,因为有江涛宁在,南路蒙州,也莫名的成了海战的又一个主战场。
凌风铎虽然未雨绸缪,却到底可调兵力不足,蒙州已经被他调走了一半人,江涛宁悄然探访过一两回,那龙溪内弯泊着的舰只,有一半是拆除了重武器的假象。
于是,他当机立断,决定从蒙州突防。
一边,他又让人带着自己的谋划急速回去北路,设法拖住凌风铎的军队,不惜以血肉为代价,海寇,尤其是那些东洋的家伙,剽悍有勇,不惜身死,足够让凌风铎头疼上几日。
这几日,便是他的机会。
另一边,薛凝曼不够聪明,企图抓沉香,可是他却知道,凌风铎对别人也许不够重视,沉香身边,一定重重布防,小丫头又足够聪明,要拿她,绝不是那么容易。
与其抓她,不如打她身边人的主意。
他没有阻止薛凝曼的出手,却耐心等待她的失败,伺机窥到机会,抓到了薛氏。
抓她的目的,虽然是想要作为人质,不过,他最大的目的,却是针对沉香,他送去的那个怀表堂而皇之的告诉沉香,自己的到来。
他要看看,这个女孩子又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沉香没有让他失望,在他送出警告同时进攻龙溪和云梦的时候,她迅速果断的以大部分守军的血肉做堵截,阻隔了他的进攻,退入了蒙州城,关闭了城门,很显然,她是明白了他的意图的。
所以,他没有下令在当夜攻城,有薛凝曼在,他清楚城内的布防,要突破,在他看来并不是件难事,只是他却不想用摧枯拉朽之势灭城,他要的是蒙州的不战而降,要的是苏家的屈服,要的,是苏沉香,这个女孩的低头。
面对着蒙州城城墙上从城垛里透过来的一盏接着一盏的火光,整个数丈高的城墙头上密密麻麻的如同一条火龙,在云层密布着的夜色下,逶迤婉转。
整个蒙州城,前所未有的明亮,隔着十余里,也可以感受到它的喧嚣。
一切,都是针对着自己这个方向的。
江涛宁默默站在一个土坡处看着,不由得想,此刻不知道,是否如同他一样,城墙内,那个拥有一双倔强的,灿烂的,无法泯灭的眼睛的女孩,也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凝视。
今夜,注定无法入眠。
明日又会如何?
“江爷可是后悔了,放着大好机会不进,到明日,怕是给城里头多了时间准备!”一个飘渺的声音在身边幽然而来,踏着月色,一抹微白袅娜而来。
甚少有人能将白色,穿出如此风情,薛凝曼这个女人,若是论外表,风情及得上她的,世间无二。
江涛宁却只是动了动眼角,并没多看她,依然沉默着望着城墙。
薛凝曼施施然走近他身侧,迷雾一般的眼睛流淌着一种妩媚妖然的味道,在夜色笼罩下衬着一身的白,透着股子妖气。
她偏着头颅,声音有些个出离恍惚:“蒙州府台黄毓和苏家一惯面和心不合,匆忙间定然不能携手共事,江爷若是此刻攻城,必然事半功倍。江爷何必等呢?”
江涛宁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淡然道:“我们不过只有八千,蒙州虽无大军,要破城,却也耗费人力,再往下,就会更是艰难,你若不想那么快被大宣收拾了,便耐心些的好!”
薛凝曼凝望城头,缥缈的眼神里透着股子冷厉:“耐心,呵呵,如今妾身什么都没了,唯独就只有耐心了,只盼江爷守信,拿下蒙州城,我表兄那儿也好响应!”
薛凝曼的父亲因为渎职被下了大牢,身为他手下的薛凝曼姨表兄弟薛傅此刻却还领着清河南路西面的云州参将一职,手里头有一万兵马,这也是薛凝曼拿来和江涛宁做交易的筹码之一。
如今江涛宁自然是少不得这个兵力的。
江涛宁闻言笑了笑:“在下以为,能兵不血刃拿下蒙州,开通陆路,对我们总是有利的,我们拥有的这些人质,可以替我们省些力气,何乐不为呢,在下知道夫人的心思,既然答应过夫人,自然也不会食言的!”
薛凝曼瞥了眼身后,几千人的营地里,东洋武士正袒露着衣袖唱得正欢,围绕着篝火边,还有一群神色颓然的人群,不下千人,这些,正是附近几个村落来不及收拾逃命的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其中一个正抱着个哭泣不止的孩子安慰的中年妇人,面色苍白,神情疲累。
正是薛氏。
“哼,但愿吧,苏家一向以‘狠对敌,亲为民’为家规,如今倒要看看,正是如此不!”薛凝曼淡淡吐字,柔婉浅媚的脸,掠过一抹漠然,对生命的漠然。
相对于城外的好整以暇,城内这一晚热闹非常,挨家挨户的百姓不论贵贱都被军队一一敲醒,能够拿得起武器的男丁均被急征到城防驻军兵马司校场,大约集合了有一万人,每人都被分到一杆长枪,一把刀,连夜跟着领军校尉分成四股,每股约两千多人,分守四个城门。
临行前,苏家将军,此刻整个城防统帅苏劲柏只简单陈述了现状,并且告知,他们只需要做一件事,看住城墙大门,绝不放任何一人进城。
若是蒙州城破,外头的海寇便会屠城,若有人叛降,朝廷亦不会放过蒙州。
所以他们只有一个选择,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姑娘,有人找!”沉香一夜忙碌,托蒋成风送老夫人回府,又和苏劲柏一起商讨了半夜布防,鉴于她的雷厉风行解决黄毓等人,苏劲柏对她敌意少了几分,多了几分敬畏。
府衙众人对她,也敬畏多过藐视。
对于她一个女流,指画筹谋,却无人提出异议。
苏老夫人这才放心离开,笑蓝领着入了城得家卫则不离左右。
沉香哦了一声,看着布防图,皱眉,人手多了些,可是兵器不够,冷兵器倒还好,对于她来说,热兵器却是不够,论杀伤力,断然是不行的,而外头的江涛宁虽然不能把炮台搬过来,火器不会少,这真是难题。
“进来吧!”她随口道。
“老身见过姑娘!”熟悉的声音让她不由抬头,柳四嬷许久不见的富态脸,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她微微一愣,后者却单刀直入道:“老身来,是想将世子爷留在老身那儿的几样物件给姑娘急用,想来,姑娘应该用得着!”
说着她一挥手,身后几个老苍头挑着沉重的担子走进来。
沉香起身走近,一看之下,不由弯了下嘴角。
那沉甸甸几担子乌压压装着的,正是如今还处在早期的,但是足够称霸当朝的火器装备,几十杆鸟铳,榴弹,甚至有神机箭,火铳筒及大量的燃烧性火器。
“世子曾想将它们运走,后来说万一需要,还是留着做个保证,老身看如今,正是需要的时候,故而将这些送过来,请姑娘过目!”
正文 第一百零四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10 22:31:21 本章字数:5119
第一百零四回
一个不眠之夜,仿若漫长,却总有尽头,在蒙州城内所有人惶惶不安中,天际终于吐露一丝鱼肚白,东升的旭日,终于不可拖延的劈开黑夜,将光芒普照在了大地上。
平日繁华似水,锦绣喧闹的蒙州城内各街坊,安静的不闻一丝人声。
不仅仅是因为对外头那些如狼似虎的海寇的畏惧,也是因为昨夜官兵挨家挨户发出的通令,除却必要的生活需要外,全城宵禁。
很多人都惶惶不安的在家中,带着些许的绝望,还有些许的希望,等候着,期待着。
死亡,或则活着,两者之一,自在五日分晓。
没有喧闹,不仅是因为苏家的威名给予了些许希望,也是铁甲霍霍的士兵不停在各个街坊巡游的威慑。
更多还有昨夜苏将军做出的保证,在各个街坊里正,衙差张贴告文,最多八日后,安王世子便会率领援军赶到,八日,只要坚持过这么些难熬的日子,只要不让外头海寇进来,他们就有活着的希望。
只要有希望,所有的人,都愿意等待。
这也是中原百姓的传统,活着,只要有希望,便安于服从。
相对于城中百姓的安静,作为被寄予希望的苏劲柏可压力不小,而真正这里头的主心骨,苏沉香,更是很难真正的安稳。
她在位于蒙州城正南大门涌潮门的敌楼内闭了一会眼,就被外头的喧闹谩骂声吵醒。
昨夜柳四嬷送来的火器连夜被她送往各个城门,正南的这块是主力,留下的火力最强,她又想法子简单改造了一下,将不实用的火炮弹丸拆解,因为蒙州城火炮不多,而且填压用的火弹不牢靠,容易炸膛,干脆用石弹比较方便,而有火药的这些弹丸则充斥到更方便的小型神鸦飞弩火器去,增加弹药的使用率。
笑蓝看她忙碌的眼中血丝满布,恳求她去歇息,手下几个在她指点下学会了简单的操作,接手了她的工作。
越接近天明,沉香心中越发沉重,闭着眼,却感觉得到心中澎湃而不安,只是用习惯的冷漠,压制内心的这种翻滚,当外头传来海寇叫嚣声时,她睁开眼,霍然站了起来。
抬头透过门楼前的窗,看着外头晴空万里的碧蓝,她知道,最难熬的时刻,终究来临了。
不经意的伸手去抚摸腕上的那一串珠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开始养成了这种下意识的行为。
将手腕递近,一股子悠远的,沁人心脾的香,悄然潜入鼻翼。
“带着它,你我各一串,我让大普济寺的福远大师给开了光,保佑你我的平安,沉香,无论在什么地方,记住,不准丢了它,懂么!”曾记得那个唯我独尊的家伙小心翼翼的将珠子戴在彼此腕上,再三嘱咐,口吻强势。
“三生蛊解开之时,我希望已经能够一切平安,不然我担心感受不到你,戴着这个,也好让我放心一些,沉香,保重自己,绝不要丢了它!”
沉香摸了摸那棕褐色的珠子,上头细细的纹路,是沉香古木岁月的年轮。
带着一种浑然大气的沉重,安抚着内心的惶恐。
将珠子凑近唇边,冰凉的唇吻了吻珠子:“保佑我,保佑蒙州城,逸庐!”
眸中毅然闪过一道光,随即身子一挺,昂然走出了碉楼。
“姑娘!”笑蓝就守在门口,看她出来,迎了过来,身后不远处,苏劲柏领着人正站在城楼的垛墙后,皱着眉,神色复杂。
“有消息么?”沉香随口问。
笑蓝明白她指的是跟随着初夏而去的人,神情沉重的摇了摇头。
沉香眸色黯了黯,默然走近苏劲柏,通过那城垛女墙凹口向下看去。
数千名海寇押解着人数众多的百姓在城墙外的平地上,百姓被圈在一处,海寇一边指着那些百姓谩骂,一边又朝着城墙这一边高声嚷嚷。
无非就是要以这些人的人头来血染城门,若是不开门,这些百姓便会被拿来祭旗。
被圈起来的百姓嚎啕大哭着,哀求着,看到城墙上有人影出现,更是跪下来泣求救命的,里头有妇孺的哭泣,更有孩提的啼哭。
看着令人心酸。
“舅舅!”不知道那儿有个士兵脱口冲着外头喊道。
“孩子哇,救救我们啊,打开城门吧,救救我们吧!”随着那个士兵的叫嚷,下头的哭喊声更加大了起来。
士兵的面孔露出一种极其为难的表情来,拽紧了的手骨节发白,然后突然就朝着城楼下方跑,被早注意到的沉香朝着笑蓝喝道:“抓住他!”
“放手!”士兵还没迈出几步,就被笑蓝出手如电牢牢攥住手臂,拼命想要挣脱,却被这个看上去细弱的女子扯住了身体,他虽不清楚沉香几个的身份,却看出苏将军对这些人的尊重,不敢骂人,却又不甘心:“放手,你让我出去,救不了人,杀也杀几个毛子够本!”
沉香冷冷道:“闭嘴,如今你最大的任务就是守住这个城头,不论发生了什么,这个城门都不准开,谁也不准进出!”
“那不是你们的亲人,你倒是说得轻巧,苏将军,小的是仰慕苏家的名声才入军的,不是说苏家军亲为民,狠对敌么,您放小的出去,小的感恩戴德!”士兵看和女子说不通,便朝着苏劲柏看去,试图求得他的同意。
沉香冷哼:“你出去除了送死,有何作用?好好守在这里,等援军一到,你要出去杀多少人都不会有人拦着,现在,谁也不许踏出城门一步,不然,杀无赦,苏将军,你的手下,连军令都不会遵守么?”
苏劲柏面上一阵青一阵白,颦着眉握着拳,却哑然无语。
这时候外头有人扯着嗓子朝这边嚷嚷道:“缩在城里的乌龟王八们,有种出来和你爷爷较量较量,怕死是不是,什么苏家,什么英雄,都是一群熊蛋,***老子数三下,再不出来杀鸡给你们看看!”
一,二,三!三下一到,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士兵面色一白,一下子摔开笑蓝往城头上跑。
“舅舅!”下头被拿来震慑的,正是刚才哭喊的男子,血淋淋一片下,身首分离。
顿时身边不少百姓骇然大哭,推搡着哭喊着,跪倒在城墙前哀求。
面对着这一幕,沉香仅仅是看着,神色漠然,苏劲柏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所有人在城头陷入一种沉默。
这时候不远处只见一个身穿灰色直身通袍,方士巾,颇有些意态闲散的人慢悠悠走过来,他一身从容的神态和这一片熙攘野蛮有些个格格不入,却又神情傲岸落拓。
随着他的而来,那些个嚣张的海寇纷纷做出恭敬的神情,收敛了下气势,簇拥着他走到最前方。
江涛宁挥挥手,让手下将那群哭嚎不已的百姓推搡着往后些,又招了招手,看着手下架着个猴子似的人到自己身边,这才仰起头颅,俊朗深邃的面盘上,浮起一抹悠然的微笑,那犀利的如海一般浩淼的眼神准确的投向墙后的沉香,“上头的可是苏将军?”
苏劲柏探出身去道:“正是,阁下是何人?速将我大宣百姓放了,两军交战,不牵无辜,阁下高抬贵手,也算是积些阴德!”
江涛宁不由呵呵一笑:“小将军可真是有趣,这战火连天还谈什么阴德,你这做军人的,杀的人少么?”
随着他的笑,手下也纷纷大笑了起来,这轻蔑嘲讽的笑声不由让苏劲柏面色一变,神色尴尬万分。
江涛宁却随手将身边被架着的人攥住发髻一下子抬起来,露出苏劲柳那一张惶惑不安的脸,对着上头道:“苏将军,在下这可是有一份大礼要送给您,不知您可愿意开门受礼么?”
苏劲柏面色又是一变,皱着眉不说话。江涛宁笑道:“怎么,苏将军威风八面,连自家兄弟都不认了么?”
“我苏家,没这通敌叛国的畜生!”苏劲柏一咬牙,冷喝道,他话音刚落,内城墙下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喊声,随着声音,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扑上来,一下子扑到城垛口,扒着城墙大喊:“儿啊,我的儿,我的心肝肉儿啊!”
“娘!娘,救救我!”苏劲柳突然挣扎大喊。
二夫人林氏衣衫不整,全然没了平日的庄重,啼哭着扑向苏劲柏,揪住他道:“劲柏,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他可是你弟弟啊,是你二伯唯一的子嗣啊,你不能这么冷血,你让婶子怎么和你二伯交代!”
苏劲柏被摇晃得烦躁不已,心中大乱:“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二婶你不要闹了,回家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林氏尖锐的哭着,死也不肯松开:“不,我不回去,不,劲柏,他千错万错可都是苏家的子嗣,你不能这么无情,他若是死了,你二伯就断后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忍心,你对得起你二伯吗,劲柳他虽然有错,可是你不能公报私仇见死不救啊!”
江涛宁听着上头那尖锐的哭喊,不由歪着唇角笑了笑,却神色掠过一抹冷酷,唰一声从身边一人手中拔出把东洋弯刀,明晃晃刀刃架在了苏劲柳脖子上,朝上喊道:“苏将军,若是再不开城门,在下耐性有限,便只得让各位看看,这位小哥的脑袋瓜子,是不是和那地里头的瓜一般好切,要不要试试看?”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我儿子,劲柏,二婶平日从没亏待过你,难道你就是这么对二婶的,我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救救他啊!”
苏劲柏面皮子扭曲狰狞了一般抖了数下,拳头在城墙上砸了砸,张口欲言,一旁沉香冷然截口:“不行!”
苏劲柏怒而回头瞪着她:“我去换他总可以吧!”
沉香嗤笑道:“将军何时那么弱智了?你换他?怎么换?换回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这城谁指挥?这里上万的百姓谁管?”
苏劲柏哑然,本就是一时冲动,实在是头疼,救,救不得,不救,日后如何面对二伯一家。
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做哥的没管教好弟弟,那个女人,连他也着了道不是?
沉香却道:“苏将军,我劝你收起你那点没用的忏悔心,守住蒙州,这才是你如今唯一能赎罪的!”
苏劲柏身子一震,垂头沉默。
林氏面色发青,眼中赤红,狠狠瞪着沉香尖刻得骂道:“你个没名没分的小杂种,这是你该管的么,你凭什么管,凭什么在这里头指手画脚,你这个没心肝的小贱人,亏我往日对你还那么客气,下头那个也是你哥哥,你怎么如此没心肝!”
“大胆放肆!”笑蓝怒喝,迈步就要扇过去,却被沉香一声低喝拦住。
她淡然摇头,挥手:“带二夫人下去休息!”
“不,我不走,不走,你们这些没心肝的畜生,我要救我儿子,救我儿子!”二夫人拼命扭动身子,死死的挣扎,那股子力道,连几个士兵都无法抓牢,也怕伤了这个贵妇人,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这时候,那下头又有动静,就看到个洁白纤细的身影一步一摇着朝城前走来,身旁跟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还有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
而后头还跟着俩个人,却挑着个粗大的竹竿子,上头兀自绑着个人。
那白影身姿翩然袅娜,在这么个气氛紧张,透着杀意,血淋淋的场地上站着,却不减那分毫的狐媚,看得几个粗俗狂野的海寇吹着口哨,挤眉弄眼,□不已。
薛凝曼丝毫不在意,似笑非笑对着江涛宁道:“江爷这赌注下的不够重啊,怎么这会子了,还不肯把这王牌打出来么?”
正文 第一百零五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11 21:53:51 本章字数:5461
第一百零五回
面对突然而来的薛凝曼,江涛宁看了看她,瞳眸敛聚,迎着日头,精芒闪耀。
薛凝曼却神情优雅,略微扬了扬她纤细洁白的长颈,秋水般的眸子对上城头苏劲柏的眼,清晰的看到后者勃然变色的脸。
不由的微笑,风情万种。
这一笑,上头那位更是脸色铁青,却又发作不得。
站在上面的人大多数都不认得这位,很多人都很好奇,探出头来看,想着这群野蛮的海寇里头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狐媚娇弱的女流,林氏是认得薛凝曼的,看到她,脸色青红变幻,待要说什么,却被一旁的沉香猛然喝道:“二夫人!”
她吓了一跳,应声望去,面对她的谩骂都没反应的苏沉香此刻却是一脸凌厉,那眼神里的威慑,不知为何竟然让她想起了家里的老夫人。
她心头颤了颤,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香却已经转过头去,站在了城垛的口子上,眼帘垂下,慢慢对上下方的薛凝曼。
一个很微妙的时刻,两军对峙,却有俩个女子,一上一下,默然相对。
一时间气氛奇异的安静了几分。
微风不知何时,在城头间回环往复,掀起城上城下每个人的衣袂,头顶一片晴朗,云若纱,飘然轻移。
若非城下一片血迹,若非城头剑戟如林,这一刻的蒙州城,正是大好时光。
略带一丝闷热,有蝉鸣突然在城头不知何处响起,在莫名安静了一下的对峙场面投入一抹喧闹。
薛凝曼仰视了一会儿,淡笑道:“小姑子别来无恙?”
风和日丽的阳光正好均匀的洒落在那张白玉无瑕的脸庞上,令那一张完美无瑕行若游水立若娉婷的身姿多了一份圣洁。
若论皮相,确然甚少有女人,比得上她,那一笑,更带着似有若无的万种风情,万万是常人学不来的。
一旁眼泪鼻涕都下来的苏劲柳看着她,竟然一时忘了性命攸关。
上头的苏劲柏,一双拳头攥得紧得不能再紧,抵在墙面上,陷落一洞。
苏沉香眼波一转,掠过众人众像,唇角略撇,弯起个弧度,朝着下方道:“下方何人?可是在和我说话?”
薛凝曼微微笑着,那纹丝不动的神情外人看不出一丝变化,那瞳眸里,却潋滟闪过一道寒芒。
她这样仰视着上头那人,总觉有一种平白低了几许的味道,上面那个看上去长大了不少的小女孩,眼中的俾睨,竟然让她有种面对凌风铎般得感觉。
几许诡诈,几许凌厉,漠然狠洌,高傲超然。
那个男人骨子里的那些本性,是令她痴迷疯狂的根本,以为这世上,再无人可以与他比拟,然而面对这个女孩,却有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心头一阵不甘,世上还有人可以和凌风铎比肩么。
不,不能有,不许有,更不可以有。
她不在乎这世界变成什么样,不在乎他人生死,连带薛家所谓荣耀,都是狗屁。
她只要那个男人的青睐,即便要献上千百生命做祭品,她也毫不在意。
但是她不允许那个男人眼中多出什么眷恋,尤其不是对着她的。
思及此,再看着苏沉香那似笑非笑一般的神情,心中勃然燃起熊熊烈火,她要掐灭,要毁掉,要让这个冒出来毁了一切的女孩子生不如死。
她雅然一笑,面上却是依然一片婉约:“小姑子这不是见外了么,你我好歹亲戚一场,怎么就不认得呢,妾身可是想念你的紧啊!”
沉香冷冷道:“抱歉,不认得!”
薛凝曼脸色一冷,道:“二小姐,这又何必,大家都是一个屋子出来的,何不开开门,你我叙叙旧?”
沉香一弯嘴角颇有些嘲讽:“这位大姐,你算什么东西,有资格和我叙旧?不过,你若能让后头这些人跪下来投诚,顺便把自己绑了,我愿意给你个面子试试。”
这话引得身后海寇们大骂:“臭娘们说什么呢,找死啊,老子杀进去第一个让你哭爹喊娘!”
薛凝曼眉头一皱,再无兴致好声色,眼中一狠之色闪过,洁白的手互相握住:“苏沉香,不要以为你可以得意,这城危若累卵,我劝你早早开门,好歹还能留个全尸,不然,哼!”
沉香眉一挑,不语。
雪凝曼对那一张蔑然的神色死死掐着手腕,笑声多了几分尖刻:“苏沉香,你可真有本事,不过,我倒要看看,你硬得到几时,这儿有位熟客,上头各位看看,是要让她就这么在这里任人侮辱呢,还是开了城门大家客气客气?”
她身子往一旁侧了侧,露出身后被遮挡着的人来。
被五花大绑在一个巨大的木杆子上的一个四十几岁上下妇人,衣衫略显凌乱,发髻松散,神态疲累,只是眼神,前所未有的坚毅。
薛氏云芳!
“姑娘!”“沉香!”面对这位的出现,虽然早有思想准备的众人依然有几分震惊,看着她被推出来,笑蓝和蒋成风齐齐看向了沉香,脱口唤道。
沉香眼皮子一动,却没动静,安静的看着下方,神色莫测。
薛云芳仰起头,口中被塞了布条,言语不得,却看着上方女儿,眼神中流露出几许安慰,慈祥。
眉眼弯了弯,露出一抹微笑来。
沉香随之也笑了笑,从进了城便冷硬的神情流露出难得一缕温和。
看着母女俩无声的交流,薛凝曼冷冷一笑,伸手抚着薛云芳的手臂,斜着头颅看向沉香:“算起来,这位我还要唤一声堂姑母的,沉香啊,我这到底也有些不忍心,你看姑母身子可不好,经不得折腾呢,你若肯放弃抵抗开门,一切都好说啊!您说是不是,江爷?”
一直在一旁没开口的江涛宁此刻抬头看了看沉香,再看看薛云芳,挥了下手道:“好歹是一份大礼,总要客气一些,给夫人松绑吧!”
“哟,江爷还真是菩萨心肠!”薛凝曼掩口呵呵一笑,却并没阻止,手下那个大汉看看她,又看看江涛宁,后者走近几步,伸手过来解绳索,大汉要拦,薛凝曼却朝他微微摇头。
江涛宁将绑着薛云芳的绳索解开来,又将那布条取出,拱拱手道:“夫人受惊,您和苏小姐数日不见,不如和她说几句?”
薛云芳面色显出几分苍白来,揉了揉肩膀,仰头又看看沉香,摇头:“我没什么要说的!”
江涛宁站在她一侧,却朝着沉香道:“沉香姑娘,难道你也没话说么?”
沉香依然沉默,只是与薛云芳默默相视。
一旁的蒋成风轻声道:“要不谈个条件,好歹将老夫人接回来,拖上一刻是一刻,总不好让老人家受苦!”
下头江涛宁的声音又再传来:“不过,我江某性子急,可等不了多久,几位决定可要快一些,不然可不要怪在下心狠!”
轰,一声巨响,从城西头传来,一股子浓烟远远的朝天涌去。
江涛宁身后的海寇开始挥舞大刀大喊大叫,有几个凑近了薛氏,推推搡搡的□,“大宣的女人,养的真不错嘛,要不要和爷爷在大家面前乐一回?哈哈!”
江涛宁清朗冷漠的声音重重传达到了城头之上:“看起来,我的手下耐性更不好,各位考虑好了么,开城门,江某保证,不为难几位!”
“娘,娘,救救孩儿!”苏劲柳突然又扯开嗓子嘶喊。
刚有些平静的林氏面色一变,扑到城墙口又是一阵哭喊:“柳儿,我的柳儿,救救他!沉香,下面可你的亲娘,你也要袖手旁观么!”
“苏劲柏,你有点将军魄力没有,怎么你还要看个丫头眼色么,你不救侄儿,好歹还有你爹的姨娘呢,难道你还要不孝么!”
啪,压制住林氏的士兵喝道:“闭嘴,谁命不是命,就你儿子值钱么!老子舅舅还刚被杀呢,不也没救!”
苏劲柏面色青白变幻,看向沉香,犹豫不决。
笑蓝,蒋成风,城头上每一个人渐渐都将目光,聚拢向了沉香。
下方一张张凶嚣的脸呐喊的声音犹如一层隔阂,江涛宁深邃莫测的眼似近若远,薛凝曼要笑不笑的冷酷虚无缥缈,沉香仅仅只是注意到薛云芳一张有些惨白,透着些许金纸色的脸。
后者在和她相视一会之后,朝自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在最初平静生活的小村落里,相依为命了近三年,她们之间的默契,旁人难以明了。
她明白,她的意思。
她也明白,她的理解。
心脏,却在看到点头的刹那,骤然挛缩,心口一阵从未有过的剧痛,让她不由自主捂住胸口。
“姑娘,没事吧!”笑蓝注意到她的不妥,问道。
“取飞弩来!”沉香听到自己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声音。
随即所有的一切都远离而去,脑中格外的清醒。
“沉香!”有人惊诧的低呼,似乎想要阻止什么,沉香循着那声音看过去,只是瞥了一眼,再没什么声息。
“取飞弩!”她又道,声音已经变得冷漠,那是她前世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冷酷,无比坚漠!
神鸦飞弩被她握在手中,经由她亲自改造过的弓弩带有一种强劲的威力,那尾翼处,还带着更加威力无比的火药芯子。
足够可以一击毙命!
她将弓弩准确的上弦,五官将一切摈弃在外,只有前世印刻进灵魂中的本能。
当弓弩头对准下方那一刻,江涛宁面色一变,上前一步道:“考虑清楚,这可是九门提督巡查司府的千金,还有这位公子,你不要擅自妄为!”
“苏沉香,你疯了!”尖刻的呼叫在城头响起,伴随着这一声,火箭弩呼啸而来,追着江涛宁面门激射过来。
江涛宁本能一侧身,将那一支箭只夹在手中,却看到后面的火星,一激灵,将它甩了出去。
下一秒,连弩飞至,他应接不暇。
只听又是一声呼啸,苏劲柳扯着嗓子的喊声戛然而止。
“把她拉回来拉回来!”忙乱中薛凝曼气急败坏的叫喊,就在同时,那呼啸而至的火箭弩噗一声已经穿过昂首立在前头的薛云芳胸襟。
骤变,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江涛宁身在半空,身形急转,未及落地,只听城头上曼声朗朗,划破天际,冷厉而来:“我大宣的土地,一寸也不许他国染指,我大宣的百姓,死则死矣,绝不容他人欺凌!”
声声贯耳,响彻云霄。
江涛宁应声看去,丈高的城头之上,一抹娇小的剪影,浩然屹立,如凌崖青草,危峨劲松。
“想要活命,就和这些人拼命,他们和你们一样是血肉之躯,并不是神,也不是魔!”沉香煞白的脸上,一双乌黑明亮的眼,透出嶙峋冷意,却是指着下方被做人质的数千名百姓。
那些人,一时愕然,又渐渐露出一些迷茫来,眼神跃跃欲动,江涛宁看在眼中,心中一凌,不由大喝:“撤!”
一时间,杀机腾腾而来的那些海寇突然收了兵器,迅速往后退去。
丢下不少青壮年的村民,押走了老弱病残。
此刻的天际,日头西斜,露出巨大的红色的圆盘,再无正午般得火热,却盈然若血。
躺在血泊中几具尸体,冰冷,孤凉。
城头上传来凄厉的尖叫,带着恶毒般得恨:“苏沉香,你这个没有人性的畜生,杀母弑亲,你会不得好死的!”
沉香略微歪着头颅,神情冰凉的近乎无情,沐浴在夕阳残红的光泽里的身影,有一抹扭曲,仿佛要融化在那最后的灿烂里一般。
在蒋成风眼中,那神情和影像,像是一把刀,深深刻在心中,一生难忘。
他听到女孩在风中喃喃自语:“我早已死去,有什么好死的?”
正文 第一百零六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12 21:57:29 本章字数:5529
第一百零六回
呛,通州海旗舰上提督元帅舱内,凌风铎的手突然一抖,拿在手里的玉笔从手中跌落,滚了几滚,砸向地面。
顿时碎成数片,晶莹剔透的碎玉,犀利的露着残端。
凌风铎面色一紧,续而透出几许苍白。
一旁的温语山一惊,赶紧起身过来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不适?”
凌风铎皱了皱眉,伸手捂住胸口,沉默半响,道:“不知为何,心口疼的厉害!”
温语山担忧得到:“怕是公子连日不眠不休累了,蒋公子不是说过么,这解毒期间还是要注意休息,这么些年伤了根本,要缓过来不容易,这几日战况甚是顺利,不如,公子你就去歇息歇息吧,老夫在呢,有事自会叫您!”
凌风铎沉吟半晌,却道:“这份战报必须今夜子时送往京城,云州卫守备有异动,司徒琼以房岭一带属于陈淮都督统辖,不属清河两路调拨,不肯和我们通力合作,自成体系,我需要陛下的旨意方能放手一搏,时间来回太急,等不得!”
温语山微微摇头:“这个江涛宁确实是个人才,凭那么点人却能将我们大军拖住,看来真是小瞧了他!”
凌风铎冷冷一笑:“要的不就是他这回的全盘曝露么,难是难了些,最后能一网打尽,也省的日后麻烦!”
温语山点点头,弯腰将地上的碎片捞起来:“这倒也是,就是没想到这后头藏得那么深!令人扼腕啊,前些年先帝真是将这大好河山糟蹋的可以唉。”
凌风铎蔑然一笑,却又捂了捂胸口,盯着那尖锐的玉管笔杆想了想:“派去探听消息的人回来没?有江涛宁的消息么?”
温语山摇摇头:“这人倒也是个枭雄,深谋远虑,咱们毕竟比他晚起了几步,他在沿海一带的根基看来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狡兔三窟,还真不清楚他在什么地方!”
“前些日子让您派去蒙州的人马出发了没有?”凌风铎又问。
温语山笑了下,道:“世子放心,这事老夫亲自督促的,怎么您还是不放心么,江涛宁毕竟兵力有限,不至于分太多精力去分兵,如今通州这一块地是势在必得的,他不至于能分,身去闹腾百里外的蒙州吧!”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薛凝曼这女人太过滑溜,薛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一万云州二卫的兵马陛下没解除,难保不在那儿玩些花样!可恨的是我这还动不了他们。”
“咱们这儿也吃紧,陛下可不肯给多人马,北面胡马并不安生,老夫听北军都督那儿消息,肃州一带很不太平,怕是想给咱们调兵也不可能了,如今人手并不多,再多调人也不妥,还是将这里打消停了,您再调兵马妥当些,不然让胡晨那个监军听说了,又指不定给你安什么罪名呢!”
凌风铎哼了一声:“陛下越发会玩制衡之术,倒是便宜了方怀功老儿!”
温语山一叹道:“坐天下也不容易,陛下如此,也是为公子好,若你一手遮天,怕是更容易被人阴了去,说起来,方怀功也算是您一块护身符,您就别计较了!”
凌风铎抿了抿唇,颇有些不屑,又不开口,下意识摸上手腕上一串灰黑色的珠串,看起来不甚起眼,却令他不由神色安逸了几分。
温语山瞧在眼中,心下暗叹,道:“要说,沉香真是帮了我们大忙,那鸳鸯阵如今是如雷贯耳,若非有此,咱们在陆路的几场战役也不会那么顺利,本以为匆忙开战总会有些不妥,不过那些火器被小丫头那么改良一番,居然有如此功效,老夫有时候真奇怪,这孩子哪来那么多的点子,真是个奇才!”
凌风铎淡然一笑,难得收敛了寻常的戾气:“先生如今最好改口,她不是孩子,是夫人了!”
舱外进来个小兵,递上碗参茶,又退下去,温语山将茶盅朝他推了推道:“这还是陛下交待备着的,你也别客气,喝了提提神!”
凌风铎嗯了一声,接过那茶盏刚要往嘴边送,外头突然一阵喧闹,凌风铎一皱眉:“怎么回事?”
温语山一拱手:“我去看看!”说着走了出去。
不过是一会儿,他又转了回来,脚步多了几分凌乱,凌风铎正自低头看写了一半的折子思虑言辞,道:“外头怎么了?”
不见回答,不由抬头,正看到温语山面色略有些白,身子僵了一僵。
“怎么了?”凌风铎面色略沉。
温语山略微震了震,才道:“哦,不是什么大事,昨儿个几个得了胜的小子喝高了,闹出了点事,非常时期,威将军想要给说个情,一会老夫去处理,公子您不必担心!”
凌风铎看了会温语山,哦了一声低下头:“无论为何,若是犯了军规,绝不许姑息,先生明白就好!”
温语山面色凝重,看着凌风铎欲言又止,缩在衣袖里的拳头握了握,终究吞下肚,只是应了声:“老夫明白,老夫这就去办!”
凌风铎挥挥手,没再说什么,温语山如同得赦,惶急着退了下去。
舱门一关,凌风铎这才抬头,若有所思看了眼,最终还是低下头去。
通州海域深夜,海风徐徐,一轮明月高挂在深墨澄澈的海面高处,将一抹银辉洒落在浩淼的海面之上。
森然林立的海防大营内,艨艟巨舰林列,旗帜飘扬。
凌风铎被一阵接着一阵的心悸从睡梦之中惊醒。
抹了一把额头冷汗,他支起身子将胳膊放置在曲起的一条腿上,清冷的眼透着些许茫然,透过玄窗凝视外头那一轮明月。
从午后起得莫名不安令他觉得什么地方不妥,自从服药以来,甚少再有什么不适,蛊毒带来的疼痛在一日日的减少,夜间的睡眠也在一日日的沉稳,难得今晚,突然又一次梦到了很多年前得自己。
那翻天覆地的一日,面对勃然变化的母亲,面对她的冷言冷语,直到最后的疯狂诅咒,他记得自己就像突然陷落到了一口深潭古井里一样,周身冰冷的只打哆嗦,在黑暗中他曾经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有冰冷的石壁。
那个时候每晚每晚都做恶梦,以至于很久一段时间,他不愿意入睡,只有靠着内功心法闭目养神,靠着禅精竭虑的做事分散内心的空虚。
活着为了什么?
直到有一次再见已经变化了身份的母亲时,面对她又一次的谩骂,他突然觉得,活着给这些人看,他凌风铎从来不是他人的傀儡。
他不想屈服。
母亲,那个赋予他生命的女人,如今想来,突然有了难得一丝感激,若非她让他这样赌气活下去,是不是就碰不上沉香了?
思及那个小丫头,他觉得怦然翻腾的心,渐渐平息,转动手中的珠串,不由放近唇边,吻了吻。
曾记得给彼此戴上这玩意,小丫头瞅了瞅,探头过来在自己这串上印了个吻,说:“大师开光保佑你平安,这个让你念着我,药不要忘记吃,没了小命不要指望我惦记你!”
莞尔一笑,这丫头就是一头小兽,说话张牙舞爪,嚣张至极。
有她柔顺的时候么?
窗外月色明锐,仿佛那一夜,给予他对生命锲而不舍的一夜。
那一夜动极华然的明艳,在他身下绽放出的极致,一生难忘。
“沉香,你可好?”他含住一刻被她吻过的珠子,闭着眼回味,她的脸,她的唇,她的舌,她的每一寸肌肤。
“真想你!”凌风铎喃喃自语,不由自主弯起唇角,浮起一抹笑意,莹素的色泽披沥在他绝色倾城的脸上,荡漾出一种令人神魂颠倒的魅惑。
他突然觉得一阵燥热,心中思及那一次次得愉悦,想要去勾浮想而出的面庞,却捞了个空,有些不甘心的吐口气,暗自诅咒了下,随手往身下摸去,手一勾,触及胸口的药囊。
“逸庐啊,别怪兄弟我没说啊,服药期间最好清心寡欲些,你和沉香分开一段时间也是好的,大阴大毒的药这几日都会随着解药排出,你这就是个药人,男女之事,对沉香也有影响,悠着点哈!”分别前蒋成风絮絮叨叨一番话,怎么看都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想了想,似乎日子该到了,从药囊里头取出一颗来,扔进嘴里头吞下,再看,只剩下仅有的一颗了。
再几日,他便彻底痊愈,到时候八抬大轿,他要天下都知道,沉香是他凌风铎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再忍些日子就好。
他下床来取过桌子上的茶水吞了口,燥热感依然有一些,便决定出去透口气。
船舷一片寂静,除了守夜的士兵在几个甲板上来往,七月的月色格外明亮,目力所及,一片银白。
凌风铎昂然屹立在船头,吹了会风,散去了燥热,又慢悠悠往下踱去。
不过是漫不经心的乱走,不知不觉却到了一处门口,正要过去,却听到里头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先生,您让我去见世子吧,这瞒着可不是法子,如果姑娘出什么事,你我都别想活了!”
他心中一沉,脚步停了下来,就听温语山的声音道:“非老夫不想,可是如今北线胶着,公子若是知道了,必定会撒手而去,可他究竟不是海寇,可以如此随性,若是让那些虎视眈眈的人瞧着,没他好果子吃的!”
“可是先生你不是说过,姑娘是世子福将,无论如何要保护好她么,如今她有大难,您这反而瞒着,紫翠不懂,姑娘要我来带话,不就是因为情势危急么?”
“再一日,我们出击衡宇岛的军队一旦回来,便可以腾出人手去回防,到时候再和公子说也未必来不及,老夫只是赌,赌沉香姑娘能抵得住,世子身子并没痊愈,也不可过于操劳,如果这里头出了什么意外,老夫吻颈陪葬便是,不会让你们难做的!”
“可,可蒙州城如今危在旦夕,那人可就在城外呀,这!”话犹未了,砰一声,凌风铎已经一脚将舱门踹了开来!
温语山和紫翠愕然回头,只看到凌风铎铁青着脸恶狠狠看着二人,目光中的凌厉,足够将二者凌迟。
紫翠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不由腿一软,没及跪倒,凌风铎已经一把揪住她,喝道:“怎么回事,说!”
“公子!”温语山唤道,却被凌风铎冰冷如剐的眼神瞪了回去,无奈的明白瞒不了了,只得沉默。
紫翠手臂剧痛,却不敢挣扎,只道:“姑娘要婢子回来送口信,只说让带一句话‘江涛宁在蒙州’她说您自会明白!”
凌风铎闻言面色巨变,只略一沉吟,转身便走。
“公子,你去不得!”温语山出声阻拦:“已经派出的援军也有二千,足够控制局面,虽然解不得围,但是您也可以有时间调兵回防,那时候您再发令,可谓理所当然,可是今晚你若是再调兵,怕是要落人话柄的!”
凌风铎一顿,回头道:“温先生你替我坐镇主帅,北路的事就由你主持,我不调兵,紫翠,去拉批快马来,我们赶回去!”
“您疯啦,您是主帅,怎么可以单身前往!”温语山愕然,紫翠倒是应得快,闪身跑了出去。
凌风铎冷冷道:“要瞒着外头那些耳目,先生不是一贯拿手?我若调兵动静倒是容易引人注目,所以还得靠您老!”
温语山被凌风铎冷厉的言辞蔑然的语调噎了噎,知道那隐忍的语气里含着的滔天怒火,只是他不愿意看到凌风铎去冒险,若是能够,他又何必隐瞒?
“你等清剿的队伍回来,立刻出发去云州,就说受到密报云州有通敌之嫌,务必替我牵制住薛家这点兵马!”凌风铎又道,然后又想了想,突然从脖子上攥下药囊,朝这温语山扔过去:“拿着,七日后若是你赶不来汇合,便替我和沉香收尸吧!”
“公子,这是您的命根子啊!”温语山终明白阻拦不得,更明白此刻,凌风铎的绝然,不由手中颤抖,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若她有事,我活着何义!”凌风铎冷冷睨了眼温语山,一闪身消失在舱门口。
温语山愣愣的看着门口,再看看手里头的药囊,不由握紧了那东西。
捂了捂额头,概然一叹,这个恶人,他算是做到彻底了,公子终于在生命里有了一个比权力和责任更在意的生命,只是但愿,这一切,还来得及挽回。
他须得尽力,让北路凯歌,只有那样,才能保证凌风铎的任性不会成为他日后的麻烦。
沉香,公子,一切平安吧。
正文 第一百零七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14 0:22:15 本章字数:5419
第一百零七回
“小姑姑,喝水!”蒙州城又迎来了一日旭阳,面对略显惨淡的朝日,映衬在黄沙烟笼般得云翳下,透射在城头显得有一些末世的味道。
整整六日,自那一日沉香用令人瞠目的举动向江涛宁所领军队明明白白的表明她与城同存亡的决心之后,江涛宁也放弃了与她周旋的意图,以八千军力,发狠进攻蒙州四门。
蒙州城南北为陆地,东西却有弄江,西面是弄江形成的内陆湖章湖,以水闸门为城门,弄江毗邻近海,水深面阔,非常有利于舟船通行,原本是繁华的港口城市,却因为太祖的闭关锁国而冷清下来。
如今因为这个原因,使得水闸口船只稀少,城内居民只有最繁华时的一半人口,不到五万。
匆忙回防的云梦台和龙溪卫所剩下的一千八百人,加上府衙原有的五百衙差和宿卫两千,面对城外八千人捉襟见肘,
苏老夫人以苏家的名义,撑着病老的身躯,在城中招募人手,一一布置在四大城门,虽然人是凑出来近万,却也不过是些生手,根本不会打仗,外头是凶悍之极的东洋海寇,一群不要命的家伙,实力悬殊很大。
沉香带着留在她身边的世子家卫数人,连夜将东西门用生铁焊死,投注大量的泥沙和从百姓家中征集到的旧家具,淤积在入口,并且布下原始水雷,阻止船只攻城,在水闸城门上架起了炮台,火鸦飞箭等远距离火器,手把手教会那些守门的新兵,只要看到有船只在射程内,开炮便是。
水闸内外二十里,水面虽然开阔,但毕竟不是海口,大型海船战舰是看不进来的,小型船只只要不近身,便好歹能抵挡。
能够打仗的军队则被派驻在南北二门,尤其是南门,视野开阔,为主城门,失不得。
这样调拨人手,训练调教,五日五夜忙得不可开交,沉香根本没空休息。
她也不愿休息。忙碌可以忘记有些事情,忙碌也可以填补一些空虚。
面对再一次涌上城头的黯淡旭日,凌晨时分刚压下去的一股子冲势在城角留下一片焦土,幸好这里离海面远,江涛宁挪不了大型火器,蒙州城还算坚固,小型火器只是伤到了城头砖瓦。
沉香在这片灰蒙蒙烟火中屹立着,对着朝阳默然。
守候在一旁的笑蓝欲语,却看着那伶仃的孤影心下涩然。
伺候凌风铎那么些年,她何尝不知道,主子心思,苍白无力的劝阻对于心思九窍的人来说,何等无力,而如今这位新主人与世子何其相似,她劝又从何劝起?
即便知道那平淡的外表下,也许是剥落鲜血的淋漓之痛,她一个下人,也终究劝不着。
能抚平伤痛的,也许只有世子爷了。
她同样也仰头,看向远方,心中暗暗盼望,不知道何时,世子的身影会出现在天际。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亟盼世子的到来。
紫翠啊紫翠,五日过了,你的信送到了没?
姑娘可快要撑不住了呀!
“小姑姑,喝水!”一旁的苏劲槐端着个水碗冲着沉香再次道。
这孩子不顾母亲大夫人的阻拦,硬是从家里头跑出来也想要帮着打海寇,苏劲柏拦不住,只好提溜着这小子在身边看着,总比让他自己溜上那个城头看热闹的好。
沉香对于当初闹腾上城头的苏劲槐并没有如苏劲柏一般厌烦又无奈,仅仅只是一句话:“留下,就不许哭!”她的话如今在苏劲柏那儿一言九鼎,才使得苏劲槐没给赶走。
这几日,不仅沉香忙的底朝天,苏劲柏这位名义上的守军统帅也是脚不沾地,战争的残酷和艰难,也让这二位养尊处优的少爷成长了几分。
至少,苏劲槐对沉香的态度,再没有原先的蔑视,更多了一份敬畏。
这一日,再没初始那两日的任性,安静的看着,也不回府,也不闹腾上城头杀敌。
也许是城头上染的血让他学会了些什么。
沉香应声收回极目远眺的目光,一抹染着血丝赤红的眼有些微的茫然,迟疑了一刹那,才道:“嗯?”
一旁看着的笑蓝赶紧将个小杌子递上来,扶着沉香的胳膊道:“姑娘,下头刚退了一波,对方暂时息事了,您歇息会儿,苏少爷瞧你半日没进水了,所以给你送水来了!”
沉香怔忪的神情一掠而过,恢复了这几日的冷漠,接过水朝苏劲槐点点头,又问道:“城中粮草饮水可还够用?”
“姑娘放心吧,粮草够用十余日,那些水井也一直有人看守着,不会供不上的!”
沉香又是嗯了一声,端起碗来抿了一口,笑蓝看着那双筋骨凸显的小手,心中一涩,终道:“姑娘,回府歇息会吧,苏老夫人昨儿个念叨起您呢,是不是苏少爷?”
苏劲槐哦了声,看到笑蓝朝自己使眼色,恍然道:“呀,是,团儿说昨夜二婶把祖母闹醒了,二婶说了你不少坏话,可是祖母劈头把二婶娘好生骂了一顿,让她在屋里头好生待着反省,说您是苏家的大英雄呢!”
笑蓝一旁不由伸手扯了下苏劲槐的胳膊,脸色一板,苏劲槐有些不知所以,愣愣道:“笑蓝姐姐,你干嘛?”
笑蓝尴尬的看了眼沉香,后者却神色漠然,瞟了眼二人,只问道:“老夫人如何了?”
笑蓝白了眼苏劲槐,赶紧道:“蒋公子针灸了几日,能认人能开口,只是不利索,她让人传话来让您放心做事,不必挂念她老人家!”
沉香漠然,面上不见波澜。
从那一日起,沉香就出奇的沉默,很少有表情,往日虽然也大多数神情难测,毕竟眼神灵动的很,那一眼看过来能让人敬畏或则惧怕,然而这一刻,那依然如墨的眼中,却少了几许生气。
笑蓝甚至觉得,如今的沉香,与往日的世子何其相似,世子因为姑娘而重生,姑娘呢,能挽救她的,可又赶得及?
心中忐忑不安,勉强朝沉香笑了笑,沉香恍若未见,只是将碗递过去,依然背过身去瞧天空。
这时候不知何处突然一声炮响,紧接着,苏劲柏匆忙从城墙夹道下奔跑了上来。
“何事?!”沉香问道,略失焦距的眼很快凝聚,一瞬间变得凌厉无比。
苏劲柏大概已经养成了对沉香的反射条件,直白道:“二婶娘去城里头嚷嚷,闹腾着要出去给三弟收尸,联络了几个有亲眷也在外头被杀的百姓,和城防军起了冲突!”
沉香一皱眉:“蠢,为何不看紧!”
苏劲柏尴尬一摊手:“如今人手不足能动的都往几处派,府里头只有女眷,二婶如今,唉,没人敢拦!”
林氏自从儿子被射杀,近乎疯狂,每日骂骂咧咧全没有往日的形象,苏沉香倒没在意,只是让人看押着安置回了苏府,如今苏家也没那些个闲情逸致勾心斗角的,大夫人倒也对她甚是照顾。
只是林氏却看谁都不顺眼,没少在府里大骂,大概是实在闹腾的烦了,婆子们倦怠了些,没想到却让她跑出去生事。
城防守军注意力只在对外,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一群男女老少,和自己推搡起来,一失手拨动了什么火器,才闹出了大动静。
苏劲柏听到报告赶来,拉也不是,劝也不是,和沉香一样多少有些愧疚,又没沉香那魄力,一时为难,只好又跑来找沉香。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又是一片喊杀,只不过消停了半个时辰的海寇突然再一次涌了过来。
沉香和苏劲柏面色一整,迈步要往前探看,突然空中有什么呼啸而来的声音,紧接着城墙轰的一声摇了摇。
沉香面色一变,忙疾步跑上前,在一堵女墙后头探看了一下,面色一白:“该死!”
“怎么了?”苏劲柏不解,也探过去看,只看到下方有几列架在木轮架子上的硕大黑森森镗炮正对着城门。
“江涛宁,没想到拖了五日,他居然是要趁机将战舰上的炮台拆下来攻城!”沉香道。
那炮台的威力,将云梦台五艘重装甲舰都给轰得七零八落,城墙虽然是砖瓦结构,却也禁不起几次轰击。
沉香死死瞪着下方的炮台,借由那炮火的威力,不要命的东洋海寇已经挥舞着大刀架上云梯要往城墙这儿扑上来,硕大的巨型炮台边,江涛宁屹然而立,正用一双深邃不见底的眼注视城头。
以沉香对此人之了解,那表情,是一种势在必得的意味。
这一回,怕是不轰塌城墙攻入城内,他是不会罢休的。
江涛宁在一击而出的炮膛歇息的间隔,伸手在炮身上拍了拍,又转过头回望,眼神不期然对上了墙隙间的沉香。
沉香瞳眸一阵挛缩,心中凛然,只觉得那被压抑在胸腔血管里的杀意,正汹涌的朝心头奔涌。
江涛宁瀚海般得眼中掠过一抹复杂,往后退了退,接着又是一阵天摇地动的轰鸣,只听东南一角有人奔跑过来喊道:“报告将军,南城角塌了!”
“该死的,给我堵住,赶紧上木石,让宣涛快去增援!”
“是!”
“报告,北城角也有塌陷,海寇攻进来了!”
“堵住堵住,不能让他们进来,死也给我堵住!”苏劲柏青筋崭露,嘶吼着。
“笑蓝,把刀给我!”面对一片危局,沉香只是冷淡的朝身边笑蓝道:“把苏公子带下去藏好,别轻易让人发现!”
“不,小姑姑,劲槐也要杀敌去,劲槐也是苏家的男子汉,绝不做贪生怕死之辈!”苏劲槐一挺胸膛,还带着稚嫩声音的话语,在炮火声中铿锵有力。
“臭小子你才多大,行,***苏家还算不都是孬种!”苏劲柏骂出声之余弯了下嘴角笑了笑,略带嘲讽的口气里,却透着股子自嘲。
沉香看了看他,朝笑蓝道:“给他一把刀,苏将军,我们下去杀贼寇吧!”
苏劲柏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对沉香那种轻描淡写般得口吻似乎反应不过来,半晌才哈哈一笑:“好好好,一起去,杀了个痛快回头好喝酒,小弟,哥哥等会儿教你做男人最大的乐趣,杀人,喝酒,和女人!”
说完扯过身边一个士兵将他怀里的刀抽出来抛给苏劲槐,苏家男女从小就有练武,苏劲槐干净利落的接过刀,唰一声甩了个弧线。
小小胖胖的身躯,透出股子锐意。
沉香看了看俩个人,接过笑蓝递上来的飞弩:“走!”
也就在这一瞬间,外头突然一声叠过一声的呐喊,仿佛有千军万马的蹄声从远及近而来,那黄沙陇头般惨淡的阳光也翻动着一种震颤般得波纹。
不知哪一处有人大喊:“看,是我们大宣的军旗,是大宣军旗,都督府,是都督府的援军到了!”
顿时,如同潮水翻腾一般,城头上下此起彼伏的传来欣喜的呐喊,夹杂着海寇的叫嚣,形成一种人潮,吞没了天摇地动般得炮声。
沉香一瞬间有些愕然,笑蓝却头一个反应过来:“姑娘,是世子,是世子赶来了,我们有救了,有救了啊!”
沉香随即一闭眼,突然折过身去扑向了墙头,笑蓝,苏家俩兄弟跟着扑过去,正看到在海寇千人的队伍后头,漫天滚动着黄沙夹杂着一股子海潮的雷霆之势,从远处席卷而来。
城头下江涛宁面色一肃,突然指挥着手下转动炮膛口,朝向后方。
攻城的海寇亦迅速从城头跳下,朝着自己后方围过去。
那来势迅猛的军队如江潮涌来,凛凛的一面黑旗下,头前一匹骏马,通体油黑,四蹄如雪,朝着这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而来。
身后苍黄的日,苍茫雄浑,再近一些,沉香已经看得到,他俊美无暇肃然如神的面庞。
“逸庐!”沉香不自主的脱口呼唤,声息不高,却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
“沉香!”对面的凌风铎清朗锐利的呼唤响遏霄汉,紧接着马头扑近了战场,随着那巨大的炮膛朝着自己方向骤然发出巨响的刹那,他突然拔身而起,呼啸着如天际鲲鹏,激射而来。
正文 第一百零八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14 21:44:38 本章字数:4800
第一百零八回
但见半空中一阵巨响,炮膛口狠狠往后回震了一下,接着,那以凌风铎为首的军队中间便炸开了一朵血肉的礼花。
只是凌风铎避也不避,在半空之中身形一坠,又踩着一个海寇的人头跃起,向这江涛宁的方向疾驰杀来。
他的动作快若闪电,不过几个起落,人已经达到了近处,大炮虽然威力迅猛,射程却远,人一旦近身便奈何不得,江涛宁眼看着那股子煞气扑面而来,脚步一错,从身旁一位腰间抽出一把钢刀,迎着凌风铎便杀了上去。
一时间那突如其来的军队也呐喊着和阵前的海寇杀成一团。
江涛宁拉过来的大炮足有五门,三门被转了方向,还有两门依然对着城门口,沉香在凌风铎带领的军队和海寇厮杀一处的同时,已经反应过来,一把揪住还在兴奋不已看着的苏劲柏道:“你带人下去堵住城墙口,不要让流寇杀进来一个,务必将这些人截杀在城外!”
她身在高处,不过一眼,看得出凌风铎带领的这支部队只不过一千不到,虽然她不知道详情,但是也清楚,凌风铎能那么快赶到,绝不可能带着大部队上来。
人数上他们依然不占优势。
显然江涛宁也明白这一点,与凌风铎交接一处,依然不忘留下一手,另外两门大炮朝着城门口方向又是一轮炮轰!
城墙口塌陷增加了数处,几百名不要命的海寇带着手下,与迎接凌风铎那一支部队的海寇迅速分成两股,一前一后各自为政。
眼看着就要杀将进来。
苏劲柏猛然一醒,赶紧一扬刀,朝着手底下军士喊道:“儿郎们,跟本将军下去杀敌!”
“有!”十几名士兵一声呐喊,甲胄霍霍,跟着苏劲柏朝下杀去。
苏劲槐刚要动,被沉香一把扯住:“老实呆着!”
苏劲槐一愣,看着沉香那冷厉的脸,不由缩了缩脑袋,不敢反抗。
沉香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再不予理睬,自站在城头之上,与不停在城墙上为凌风都这支部队呐喊助威的士兵们一起注视着与海寇战在一处的凌风铎。
杀成一团的数千人中海寇果然还是凶悍,明晃晃的刀下势若破竹,口中吆喝着面目狰狞,这一批显然是江涛宁的核心成员,手中的钢刀配合着厮杀的劲道,居然是进退有度,章法明白,显见是一门高手。
沉香凝神细看,那大宣士兵之中竟然还有个熟悉的身影,“小虎哥?!”她诧然了一下,堪堪看到对方被一名东洋高手差一点削去了面颊。
她皱了皱眉,细看这群人中持着的兵器,有长矛,有盾牌,甚至有标杆和狼筅,眼一亮,拉过一旁的笑蓝道:“帮我用力喊,让他们排阵,鸳鸯阵!”
笑蓝略略一迟钝,随即气沉丹田,朗声道:“各位军士,列鸳鸯阵,杀敌!”
下方的军士清晰的听到这一声喊,罗小虎朝着这个方向看了看,随即那不到千人的队伍竟然相当整齐的列出数个十一人的方阵来。
鸳鸯阵,沉香用当年在军史课程上看到的那个扬名天下无往不利的完美战列,让凌风铎以此在北路战线之上形成破竹之势,横扫海寇。
它以十一人为一队,队长在前,标枪兵持盾牌在二,狼筅兵在中,四名长矛兵主力在后,最后两名短刀手在最后迂回侧翼,形成一个位置组合和兵器装备无可挑剔的完美方阵,五种兵器,四道防线配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个是曾经的抗倭战神戚继光的名阵,冷兵器时代无可挑剔的完美组合,它以及它之后还可以变化出来的三才阵绝对是冷兵器战争中的粉碎机。
作为冷兵器时代的列队战争,沉香仅仅只是学习过,她那个时代对这些并不是很看重,然而此刻,它确实在这场战争中发挥了前所未有的威力。
这一支海寇部队并没有和北面大宣军队交锋过,甚至未听说过这个战阵,起先还轻狂的哈哈大笑,挥舞长刀就往那缩拢在一处的小分队劈砍过去,然而一接触,被标枪射中的,被狼筅挂住剐了个皮肉淋漓的,被长矛捅伤的,这些海寇大半是没有多少武力,像是那几个特别悍的,也因为人数的不多而被战阵轮番的夹击杀伤了大半。
一时间战场之上,形势大变。
凌风铎带来的人越杀越勇,海寇这边开始溃退。
他们朝着城门退来。
这时候凌风铎与江涛宁俩个核心人物则厮杀在一处不可开交,这二位都是高手,等闲的时间里决不出高下来,然而他们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看形势,江涛宁赫然发力,刀势一扭,身形诡异的侧滑而出,然后篷一声刀尖在腋下滑过,抽身而起,在半空之中厉喝:“调转炮头,全力攻城!”
火炮手当即开始转头,那火炮威力巨大,不过也足够笨重,要转个弯起码得有半刻钟,江涛宁话刚落,身子已经又被凌风铎劈过来的刀势笼罩,不得不分神应对,这时候,城头之上沉香已经大喊:“对准那炮口,发射!”
只见城头箭只如雨,夹杂着火星四溅的尾翼呼啸着向那炮口飞去。
下面的炮口虽然硕大无比,然而毕竟是非常原始的火器,膛口本来就很容易塞住,数十带着火药的神鸦飞箭目标一致的朝着那大炮口飞去,积压的火星瞬间就将那石膛口灼烧得火热,下一秒,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吼,山摇地动一般炸膛了开来。
天地为之动摇!
那黄沙弥漫的惨淡日头突然就被一抹灰云覆盖,接着风云变幻,天地翼合,山雨欲来。
一朵又一朵的血云在城头下方绽放开来,裹挟着生命的哀嚎,土地的崩裂,四散飞溅,炙热的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城头看着的苏劲槐第一个拍手叫好,紧接着多少士兵都开始欢呼起来。
也就在这一片欢呼之中,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啸之声,夹在在一片震耳欲聋的人声中,仿佛仅仅只是一声衣帛割裂般得声息。
那声音轻的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在这样一个充斥了一切震耳的声音里的战场,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几乎微弱的不可注意。
然而就在这时候,只有沉香在一片欢声中依然保持着一股子本能的警觉,那尖锐的鸣镝之声和破空而来的声息明明白白是冲着自己这方向而来的,而她身侧,正挡着兴奋的欢呼雀跃的苏劲槐。
下意识之间,她冷不丁抽手就拽住了苏劲槐肥胖的衣领往后头一拉,沉重的身躯也拉得她一个趔趄。
苏劲槐本来扑在城头上欢呼不已,猛然被她一扯,重心不稳朝后一个趔趄,栽倒了个四仰八叉,脸上还保持着一抹笑意,张着嘴巴啊了一声。
下一刻,沉香身边的笑蓝突然惊呼:“姑娘!”
就在这一同时,外头时刻注意着这个方向的罗小虎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破口大喊:“沉香,小心!”
就在这一声中,沉香只觉得心口一凉!
没有疼痛,没有不适,仅仅只是心口很凉,沉香觉得随着这突然而来的一凉,身子被一股子大力往后头猛然推了推,这股力量使得她略略往后头仰了仰,视线高了几分。
只看到半空中一道银链子划过,紧接着突然而来一股子闷雷,霹雳一声,在浓烟弥漫的上空滚滚砸来。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突然砸下,直滴在她张大的眼中,又是一凉。
是雨水么,好凉快!
沉香脑中突然掠过这么一个念头。
就在这个时候,那细微而尖锐的破空之声再一次呼啸而来,不只一个,而是数个!
“沉香!”那仿佛突然变得遥远的呼声夹裹着惊雷从下方压来。
纠缠一处的凌风铎和江涛宁全都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透过滚滚浓烟,阵阵惊雷,他们看到了城头的险象!
原本凌风铎右手横扫,握住的刀雷霆万钧之势,正朝着江涛宁劈来。
江涛宁正撤掌回防,只要将手中弯刀腋下由下而上穿过,堪堪可以避过那横扫之势。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江涛宁刀舞飞花,360度一个回旋,刀柄换手,随即左手一扬,那弯刀如离弦之箭朝着城头之上便飞掣而去!
与此同时,凌风铎的刀势已经近身,只听得噗嗤一声,江涛宁的头颅便与身子分离,血还不见溅出,身首齐齐栽下。
最后的最后,他的眼,朝着城头方向扭了扭,只看到飞出去的刀将那破空之势阻隔在了半空之中。
随即一切归于黑暗。
而凌风铎横扫之势未老,人却硬生生往前弹射了出去,呼啸嘶吼了一声,足尖再点,迎着还在爆烈不已的火云之中朝城墙之上冲去,口中厉喝,滚滚而来:“沉香!”
余音未了,那身形已经到达城头,手起刀落,砍翻了欲翻上城墙的数个海寇,借势踏着城墙已经攀上了数米!
离城头还有几尺,劲力已泄,眼见得就要坠落,只听上头笑蓝大喝:“世子!”操起一把飞刀朝着他飞了过来。
凌风铎侧身一闪,接着足尖就在那坠落的刀尖之上一点,借着那力道又一次拔身而起,堪堪越过了城头,再在城墙之上一点,飘然在城墙上落下。
这时候苏劲槐正抱着载倒下去的沉香疾呼:“小姑姑,小姑姑!”
凌风铎只觉心头一阵刺痛,三步两步上前一把拽开苏劲槐长臂一伸,已经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子揽在了怀里头。
依然还是那个香软而纤细的身躯,然而刺目的是,她胸口阵赫然Сhā着一支闪着寒光羽翼断箭!
那灵动乌黑的眸子,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深沉冷漠的目光变成一种缠绵,顿时柔软了几分,张口欲言,却眼一闭,沉了下去。
凌风铎只觉睚眦欲裂,浑身筋骨都在战栗的疼痛,却不敢喊一声,不敢触动一分,只是抱紧了那微凉的身躯,很轻的唤:“沉香?沉香?!”
噔噔噔城头上跑上来个人,苏劲柏正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开口:“沉香,我们赢了啊!”后头的话,戛然而止,呆愣愣看着入眼的一幕,说不出话来。
沉闷的滚雷在遥远的天际滚滚不断,压抑的天空中乌云满布,仅仅砸下几滴雨后却再无声息。
在这沉闷的天象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贼寇缳首,杀!”海寇枭首江涛宁的被杀像是多米诺骨牌一般,将整个战场的形式彻底扭转,一面倒的喊杀之声在城头下一浪高过一浪。
城内刚刚掀起来的喊杀之声也被兵器交戈之声覆灭!
然而所有的喧嚣,都在城头上变成一片宁静,人们都呆呆看着抱在一起的凌风铎和沉香,欢呼,变成寂静。
仅剩天庭咆哮的闷雷,雷霆而来,滚滚而去。
正文 番外一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16 21:27:15 本章字数:5939
番外一
“……香,哎!喂!”一声低喝,将她从一阵迷茫中喝醒。
她用一种茫然的眼神看向来声处,一时又是恍然。
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为何眼前这人穿着自己前世如此熟悉的迷彩服?
那一张脸,熟悉万分,又几许模糊,熟悉的是那一身装备,陌生的,是这时刻。
自己不是已经死了么?
哦,似乎在那个重生的地方,自己又一次死去了。
怎么又回来了?
啪,脸上不轻不重挨了一下子,对面那张涂满了油彩全副武装的家伙盯着自己:“喂,沉香?你发什么呆?不要命了?这可是在出任务呢!”
有些微的疼,让她意识到,这不是梦,是真实的。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G36,M16突击步枪的射击声,还有不少谩骂声,噪杂浑浊在一起,令沉香突然一阵。
灵魂深处那被掩埋许久的东西,呼之欲出。
“醒了?!”对方看出她的振作,绿油油的脸庞透出一缕释怀:“我们得撤退了,有埋伏,折了大半人手了,看来他们早有准备!”
沉香眯了眯眼,心口似乎掠过一抹微凉,对方问道:“咦,你没事吧?这时候可别再走神了,不然我可保不住你小命。”
沉香摸了摸胸口,将手中的G36K提了提,卸下弹匣舱看了看,伸出拳头才对方竖起个大拇指,然后道:“我掩护,你们从南撤,15分钟后在约定地点集合,如果我没赶上,别等我!”
对方一皱眉:“你行么?”刚才还在发呆,虽然这家伙平日像头豹子迅猛非常,此刻状态堪忧。
沉香不再多话,却从躲避的工事后头探出头去看了看,随即一个鹞子翻身从里头翻出去,顷刻间已经窜出去老远。
后者探头张望了一下,想要叫,都看不到人影了,眼中掠过一丝无奈,朝两边一挥手做了个手势,躲避在别处工事后的几个同伴立刻会意。
这是个驻扎在一望平川沙砾地貌的军用工事地带,一望无垠的黄沙上,零星有一排低矮的水泥平房,几处不大的帐篷,还有几辆越野吉普。
沉香借着用沙包和空油桶累积的简陋工事猫着腰往平房跑,不间断用突击枪朝向她射击的方向还击,这种间断点击式的还击使得不少火力被她吸引了过去。
她且战且退,往平房那个方向进攻,然后试图绕过这个地方,从后背重新突击出去。
平房是他们这群人来的目标,因此,她的进攻显然让那些人以为他们又想要突破进去,所有的火力都开始朝她这边扑过来,试图阻止她的进攻。
沉香以退为进,成功掩护了自己的伙伴退出战场,人,也已经接近了平房。
她朝外头扔了一颗榴弹,借机试图绕向平房后方。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平房死角突然冒出个射击孔,密集的子弹朝着她试图前进的角落射击。
该死,她暗暗诅咒了一下,暴涨的身形一顿,接着往侧方一趟,滴溜溜一个翻身,贴着沙地往前一滑,撞在了平房前得墙面上。
那射击口仿佛有思想,发出吱吱声之后朝着她的方向转了过来,沉香弯起脚朝背后的门一踹,就势往里头一扑。
身后一阵扫射,硕大的铁门顿时被射穿了几十个洞。
沉香看了看身后那马蜂窝般得门,将射空了的G36K往地上一扔,抽出系在马靴夹层里的M9多功能刺刀,一双眼,在黑魆魆的屋子里警醒得如同一只入了山林的猛兽。
那有方向性的诱导说明,自己的动作,在某一处,正被人窥视着。
这里并未如表面那般简陋。
她和他的伙伴本来就是奉命查访,这个埋藏在沙漠深处的一个诡奇的地方。
近来在中亚,有大批劳工失踪,得到的情报只有这个地点是这些人最后汇集的地方,其他,一无所知。
沉香这批人,从来都是被派来做急先锋的,在没有掌握任何更多消息的情况下,他们便被派来了这里。
结果一到这里,便陷入了苦战,所有一切说明,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据点,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工地。
沉香敏锐的感觉到,自己正被什么再黑暗中窥视。
全盘的,没有可以规避的窥视。
她知道,自己会进来,就好比是被什么人驱赶着进来的。
她并不喜欢这种窥视,然而却又处于一种被动的防御之中。
就在她像一只受惊的猛兽警惕着四方的时候,这个旧仓库一般的房间突然发出嘎嘎的声响,然后,墙壁前狼藉一片的台面被什么推开,散落一地,然后,后头露出了一条长长的金属秘道。
“请进吧,漂亮的小姐!”这声音,令沉香一震,似是而非的熟悉,她突然摸向自己的胸口。
从清醒那一刻起,她总是下意识去做这个动作,尽管那里并没有那支古老的羽箭,但是她依然感觉的到那种痛楚。
她并没有犹豫,反而挺直了后背,堂而皇之的迈步走了进去。
经过那仿佛未来世界般光滑的秘道,尽头有一扇厚重的铁门,直到她走近,铁门发出一声嘎哒,上面的锁自动向四面回缩,沉重的大门轰一声洞开。
“请吧!”那声音再一次响起。
雪白的一片,让沉香不由得眯起眼,刺目的白,使得人眼从黑暗中突然进入有一种盲了的感觉。
她闭了闭眼,好半天才得以恢复。
一个全现代化的面积约数百平方米的房间展露在她面前。
电子屏幕像一个硕大的雨幕,悬挂在半空之中,全透明的屏幕上,是自己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沉默,淡定,从容,还有狡黠。
正前方的台基上,端坐这一位衣冠楚楚的男人。
你只要看他的坐姿以及服饰,便可以明白,此人有着极高的修养,和深沉的内涵。
绝不是一般的人物。
这样一个荒芜的沙漠下,有这么一个充满未来味道的地下掩体,里头有一位这般人物,却是很有些科幻味道。
更不要说,这位的模样,放在人潮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冷峻绝美。
沉香在看到这张脸后,眼中变化之大,巨细靡遗的在那硕大的屏幕上清晰表露。
然而面上,在最初的震惊后,归于一种说不出的深邃。
那座椅上屹然而坐的人不由眯起眼,从屏幕上移动视线看向沉香。
一个纤细的,渺小的,但是脊梁骨挺直的女子,迷彩服让她纤细的近乎弱小,然而它代表的武力,又将一种女人所本不具备的彪悍与一种妩媚不动声色的结合在了一起。
这种矛盾的美,竟然有种炫目的味道。
令人怦然心动。
“路易!”他身边垂手而立着一个带着四方眼镜的人,他意识到老板前所未有的失神,出声提醒。
从看到这个女孩子突然出现在屏幕里的脸庞起,老板就表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兴趣。
擅自将这个地下王国暴露在这个女人的面前,这个人还是他们千方百计要避免的官方派出来的刺探前锋。
组织里的那些股东,是不会允许出现失误的。
他试图提醒他的主人,这已经太过了。
链接在大洋彼岸的监视显露巨细靡遗的将这里一切直播在那一头,主人若是做不好,很快会有人来清理一切,包括他和他的老板。
他并不希望,老板奋斗到今天的一切,在一个女人面前栽跟斗。
这个据点已经引起官方注意,本来是打算弃去的,官方来得快,他们还在消灭一切证据和文件,赶走这些小队,争取销毁文件的时间,接着,这里便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这个女人又为什么再一次出现!她应该早消失在那一场车祸里。
路易并没有理睬他,径直站起身来,挺拔优雅的身躯行动间带着一种疏离般得高傲,走近沉香,俯头看着她,高大的身躯完全笼罩住了沉香,深邃的,清冷的玉葡萄般眼看了又看,不由伸手去抚摸那脸:“我,是不是该认识你?”
沉香下意识要歪头,却没有动,只是任由那冰冷的手慢慢爬上自己的脸,带着一种清贵的,冰凉得味道,还有股子香甜的味道,潜入鼻端。
她眼珠子动了动,掠过那薄薄的唇,无声的沉默流淌在两者之间。
记忆的大门在一刹那间敞开,她与他,曾经如此亲密,只是这个亲密,各有心机。
她亲手抹去的记忆,原来并没有全盘抹干净。
“路易!”他身后人再次唤了一声:“这个女人留不得!”
熟悉的枪支上膛声突然划破了这种诡异的沉默,沉香眼风一动,突然伸手将路易一推,冷声道:“快走!”
路易冰玉一般的脸闻言微微一动容,却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枪击声。
不是从监视器上扩音机里传来,而是就在不远处。
“路易,我们快走,这里被发现了,她是饵,我们快被包围了!”后面的人扑上来拉着路易就要走,路易神色一冷,朝着沉香看了眼。
沉香从腰中抽出一把沙漠之鹰,却朝着来时方向一转:“从北面走,那儿是个缺口,是为了诱敌的,但是闯出去再往西折,便可以逃脱!”
路易眼疾手快,猛然扑上来拽住了沉香的手臂:“为什么?”
既然是派来做饵,为何却临阵变卦,仅凭一面,为什么却肯帮他?
为什么?沉香对这个问题同样无法回答。
因为那一场似真如梦的邂逅?
因为那一场动心惊魂的爱?
她甚至都无法肯定,那一段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她是蝶梦里的庄生,还是庄生梦里的蝶。
只是面对相似的神韵,她做不到如往日一般的淡定。
“快走!”情势,容不得儿女情长:“走,你的商贸触及他人的利益,这个行动是毁灭性的,不想死,快走吧!”
她甩开手,想要去尽力阻拦,她知道这样不明智,也知道,这种近乎叛变的行为,会让她万劫不复。
然而她记得,梦里的那双眼,如此刻一般,缠绵不去。
那同样的哀伤,同样的孤独,还有同样的挣扎。
放不开的一种刻骨铭心,已经让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她已经不能再是一个好的战士了。
势必会被牺牲掉。
只是这一次,她不想再做杀人的利刀,而是要为心中的信念活一次。
“一起走!”身后固执的拉过来,拽着她就跑。
直升机的旋翼发出巨大的轰鸣,就在不远处停泊着,头顶的岩洞已经露出一向光环。
生机就在前方。
然而就在这一刻,后面的一侧角门突然自动打开,紧接着一队全副武装着的军人从外头冲了进来。
这时候路易已经坐进了悬停起来的直升机内,沉香则一只脚刚刚迈进。
那群人身后,持着遥控器的人抚了抚四方眼镜框,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方向。
“快上来!”路易一把扯住了沉香的手:“看起来那帮老家伙是要牺牲我了!”
飞机不等沉香进舱,亟不可待已经开始往上升。
那一群军队的人飞奔向这里,朝着空中就是一阵扫射。离得远,还不到射程。
机身开始颠簸。
沉香仰着头,悬在舱外对着路易突然道:“你为什么要拉着我?”
路易一愣,眯了眯眼看看她:“我觉得你很眼熟,不过这个一会再说,快上来!”
沉香并没有动,只是深深看了眼路易,突然放手捏了捏对方的手臂,路易有些发愣,却听到她道:“不论这是梦,还是真实,我希望你活着,记住这句话,好好活着!”
接着她猛得一挣,像是一只燕雀,脱离开他的手,一个翻滚,朝着下方坠落。
脱离了负重的直升机很快往上盘旋,路易扑到机舱边缘,只看到沉香小小的身躯在地面上一滚,又站了起来。
迎着对方冲了上去。
然后他看到,所有的火花,朝着她的方向射去。
“沉香!”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呼啸而出。
时间的苍茫里,踏过宇宙的洪荒,不经意的回眸,不期然的碰撞。
似曾相识,无奈,擦肩而过。
下一辈子我与你,是否能够最终携手?
正文 第一百零九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16 21:27:21 本章字数:5085
第一百零九回
宏鑫八年七月初七,蒙州城家家户户高挂着彩帛红绸,张灯结彩。
不论是高门大户,还是市井小民,家中皆燃起长生灯,供烧鹅鲜蜜瓜果,造香案摆蜘蛛银盒在神案之前。
这所供之物本为乞巧之物,原是寻常,燃灯,却大有意境。
因清河两路按查巡抚兼提领督军,安王世子凌风铎指挥有方,领数万大军,横扫沿海,缳首枭寇江涛宁,平齐为患大宣朝多年的东南海寇,令天下赫赫,四方夷服,从此,东南一带海寇仅成零星之势,对大宣战战兢兢,再无可能为祸一方。
君上大悦,檄告寰宇以彰国威,祝庙焚告,天下大赦。
并赐安王世子进九锡,位三公,赞拜不名。
世子推赏,只进言求往日之愿,帝欣悦,赐八月十五,世子大婚,敕令,天下同贺,婚典比肩王室。
朝堂虽有异议,却不知为何,没有任何人上书弹劾。
络绎不绝的宫廷赏赐,也在这几日,随着浩瀚渺渺的十里长车,不间断的往蒙州苏家纷至沓来。
如今的苏家,因为在蒙州之役中的出色表现,为圣上特赐忠勇世家匾额,进三品公,世袭罔替。
这一日,所有的蒙州城民都将出动,应官府之命,更是处于本心,在蒙州城郊,龙溪军营水寨,共同庆贺世子与苏家庶女,京城九门巡查之外孙苏沉香的婚典。
要说起来,整个蒙州城能得以保全,真正的英雄,是这位女流。
苏家苏老夫人和安王,世子凌风铎,工部尚书等共同上表朝廷,将所有的荣誉,都归于此女,也让蒙州城百姓甚至天下知晓,能够让蒙州城避免城毁人亡,让海寇之难在这么短时间内解决的最大功臣,不是凌风铎,不是南北两路大军,乃是此女!
一张鸳鸯阵,就是出自此女子手。
宏鑫帝悦,钦赐苏沉香三品巾帼将军闲职,虽无正军,却领了子爵位,十二阶散阶高位的虚职,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个对女性的封赏。
天下由此记住了这位巾帼将军。
只是这还不是最令人瞠目的,因为世子凌风铎向天子进表,要在苏沉香母家举行盛大的婚典,让蒙州父老上下参与,而男方则从京城赶来,将所有的庆典都放在蒙州举行。
这无疑是不符合礼教的,也从某种意义来说,是弱化了强权中从来都是主导一方的男子的面子和地位。
甚至因为凌风铎的身份多少有失皇家体统。
奇怪的是宗正司那帮子老学究们居然也没一个吭气的。
龙溪鹰嘴崖下千艘战舰已经一字排开,三军整列,火炮昂首,旌旗猎猎,盔甲霍霍,一派气势浩然。
全都在旭日之下,肃然而不苟的等候着婚典的开启。
以军队来为婚典开炮鸣礼,更是前所未有。
不过安王世子以他所有的封赏换这一场旷古绝今的婚典,当今陛下,却由着他恣意。
这一日的苏家,天光未亮,所有的家仆,妈子,女眷甚至老夫人都早早起身,开始在苏老夫人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准备一应物件,苏家老宅平日肃穆森然的院子如今满目红绸,张灯结彩,朱紫藻绣,华丽非常。
苏家的男眷连在京城的大老爷也早几日已经在家中候着,大早上便起来和兄弟儿孙们按品服大装着装,等候着典礼的开始。
所有的忙碌,却都在一种极其安静的情况下进行,无论是匆忙行走在纜乳芟碌钠痛樱还是上下忙碌的家奴,所有人脸上并没有一丝喜悦的表情,神情肃然,如一出出无声的戏幕。
合家上下的安静与那一处处的喜字形成了一股子截然相反的气韵。触目鲜艳的红色和每个人脸上的肃穆更是极大的反差。
整个苏家,却有一处,分外热闹,苏家正院荣膺园东面,有座不是很豪华,但是修饰的分外精巧的阁楼闺房汀香阁,如今梁抹彩绘,檐披绣帛,堂前琉璃翡翠,绣褥茵锦,乍看,装饰皆为贡品,极尽奢华。
堂内鎏金铜炉燃着昂贵的迦南沉水香,日夜不断,满屋熏香,价值千金的梨花白千金绒铺在所有的角落,承接着上下一屋子大红镶金粉繁缛奢华的喜庆家具。
最醒目的,却是正堂前一番供案上摆放着的金玉长生牌,佛家祈愿经,道家安命符,皆用黄绫裹着,燃着一百零八盏长生灯。
而此刻,阁楼外左佛坛,右道场,佛道二路各自在两方开设了斋坛,法鼓碌碌,经轮阵阵,香烟萦绕,坛上各有百名道士和和尚,其衣冠繁缛,面相端庄,皆是京中大国师手,聚集在此处,已经做了十余日的道场了。
那不间断的喃喃祷告之声,使得整个安静的苏家,就这一处,格外喧嚣。
大夫人王氏赶着卯时一刻走进园子,在阁楼下堂内碰上出来查看长生灯的笑蓝,朝里头张望了下,隔着虾须帘影影绰绰望见里头的几个忙碌人影,小心翼翼问:“笑蓝姑娘,可有动静?”
笑蓝略显苍白的脸色极其憔悴,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习惯了失望,王氏只是暗叹了下,又道:“京城来的贵客已经在大厅里头等候了,小姑可准备好了?”
笑蓝疲累的依然摇摇头:“世子要亲自动手,怕是还没那么快,让几位等等吧!”
“哎,行行行,老祖宗和各位大人说了,不急,我这只是问问,哦,妹子,那个,世子还好么?“看到笑蓝瞥过来的眼神,她又赶紧道:“老王爷心里头惦记,让问问,他,我是说世子爷究竟打算如何?”
“世子能好么?这该死的薛凝曼,真是个祸害!就这么她便宜了!”紫翠从阁楼上下来,气呼呼的冷哼道,啪一声将手中物件一放,一ρi股坐下来。
王氏缩了缩头,对这位的脾气不敢反驳,到底是王府出来的,只是心中暗惊,这还便宜么,她虽然也不怎么喜欢薛凝曼这女人,和她斗了那么多日子,不过这位如今的凄惨,却实在有些瘆人。
犹记得,那一日,世子凌风铎抱着沉香进了府,一府乱了套了,劲槐哭哭啼啼告诉她经过,要不是沉香,自己这个宝贝儿子就没命了。
她是感激的,想去看看沉香,可是除了蒋公子,所有人都被盛怒的几乎失去理智的世子赶出来,她一个妇道人家第一次看到男人发怒起来如此可怕,光近身一些,她都觉得发抖。
若不是蒋公子趁着世子身子有恙拿针扎晕了世子爷,这还不知道那世子爷会怎么样呢。
她是不清楚里头恩怨,可是据说,世子发了天涯海角的追杀令,第二天那些黑衣黑袍什么家卫的把企图趁乱溜走的薛凝曼逮到醒过来的世子面前等候发落时,她偷偷瞧见,那个一惯看上去高傲的不得了的女人一个劲的朝世子笑,笑得像个疯子。
听那话里头意思,正是她让被买通的家仆鼓动安置在偏院的流民制造混乱,使得苏家左右拙支,让二夫人跑出来捣乱,才使得城头人手分散,以利她趁着混乱,在城角用飞弩杀人。
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就是要让苏家,让凌风铎伤心。
真是个疯子!
处置的过程她自然看不到,但是她听说了,薛凝曼被拔了舌头,勾断了筋络就留了个躯壳,世子说了,既然她那么喜欢男人,就送她去,现如今她不知在哪个最下等的钉棚,不用花一分钱,是个人都可以享用那一具美艳的肉壳子。
世子吩咐,她不准死,烂死了也得受着,有人给她续着命呢。
想到这,王氏就打激灵,这世子爷,真正是个狠角色,可是她看对沉香,却又是个痴情到不能再痴情的种。
连老祖宗都概叹,沉香有这么个疼惜她的男人,真正是天大的福气。
可是这福气,沉香又能有这命,享受得到么?
到今日整整十三日,沉香还没有醒过来。
若非有蒋成风,还有后来赶来的老神医素老人全力吊命,怕是连这几日都未必熬得过。
蒋公子说,若是过了今日再没醒,就是没希望了。
那世子居然向当今圣上请求,要在今日和沉香完婚。
真是匪夷所思的行为,王氏看不懂,虽然她如今对沉香感着恩,可是她是不懂的,男人三妻四妾活着的人都忙不过来,沉香如今生死未卜,这个前途富贵的世子爷,怎么会还想着这时候娶一个将死之人?
这不是添堵么?
可是她不敢问,家里头也没人多问,连老祖宗都是一味吩咐做事,这几日忙的就是这婚典,头一回这婚事办得比丧事还沉闷。
如今京城里三公九卿来了数十位,甚至还有身负圣意的大总管,王氏当家那么些年可头回家中接待如此多的亲贵,好在这气氛特殊,她没能面面俱到谁也没计较。
皇宫里由大总管带了嬷嬷亲自操办这婚事,所有六礼皆一一统筹,宫里头给的御赐聘礼都快把府里仓库堆满了,玉石绫罗,珠宝玉器满目琳琅,可看得出这份重视,说到底,苏家也因为这个多了份荣耀,谁家嫁女有这么风光的?
唉,她想到这,却是叹口气,这么大荣耀砸下来,她本是开心的,可如今这气氛,却是压抑的很。
也着实为这小姑子有些个遗憾。
正感慨间,外头又进来一个,却是这几日每日都要过来看沉香的蒋成风蒋公子。
他迈进来朝王氏点了点头,后者赶紧起来行礼,蒋成风却直接问紫翠:“如何?”
紫翠黯然,憋着脸满脸伤感,笑蓝道:“公子好歹劝劝吧,昨儿个起,爷就不进米水了!真的,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么?”
蒋成风神色凝重,不由长叹:“你家主子的性子,还要我说么,说的进,还会有今日?唉罢了罢了,我去看看吧!”
说着一撩袍子,往阁楼上走去。
上了楼,挑起一帘虾须帘,里头一片雾霭芳香,鸳鸯戏水被,团花酥红枕一应家俱皆是喜庆醒目,华贵异常。
一张罗汉围屏矮足榻上凌风铎一身鲜红贡绣新郎袍服,身子略倾,前方安置了一个巨大的架子屏风镜,足有一人多高,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凌风铎此时怀里头正揽着双目紧闭的沉香,小心翼翼在为她更衣描眉。
外头不绝于耳的吟诵声衬得这一屋子安静几乎可以听到绣花针掉落之声,也更衬托着那无声的一幕更显凄婉。
蒋成风靠着门框,默然看着,有些个不忍心打断这一幕。
沉香的身上,已经妥帖的穿好和凌风铎一身一样成套由宫中针织坊出品的织金彩凤嫁衣,最好的秀娘一年的成品,金镶鸳鸯牡丹点翠凤冠前叼着的一抹红宝石珠滴在沉香额前轻摇,将那苍白的额头点出一点嫣红。
凌风铎将一领压金彩绣云翠纹霞帔披在沉香肩头,沉香小小的脑袋随着摇动无力的晃动了几下,那本深邃灵动的眼却还是紧紧闭着,不见声息。
凌风铎披好霞帔,又扶好沉香的头,在镜子中打量了番,修长的手指在一旁梳妆台上的胭脂膏里点了点,将指头压在沉香苍白的唇上。
大概是用力了些,搁在他肩头的头颅歪了歪,凌风铎赶紧将她扶住,面上一阵惶然,低头看了看,随即在那额边吻了吻。
似轻若重,缠绵悱恻。
看得蒋成风心中一酸,不由道:“逸庐,时辰到了,你可好了?”
第一百十回
凌风铎侧了下头,刀削般得五官几日下来更加的锐利,更是多了一份落拓。
尽管那依然是一张美得令人惊叹的脸,却少了几分妖魅,多了许多绝望。
形销骨立的脸,越发清冷。
听到蒋成风的话,他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沉香,眼中掠过一丝憾然,喉间挤出一句:“嗯!”
声息浑浊,带着一种有气无力的悲凉,这种晦涩悲观的气息,是以往的凌风铎身上从未感受到过的。
那个带着恨活着的凌风铎,也比此刻毫无生机的凌风铎要有活力的多。
蒋成风皱了皱眉,该劝的,所有人都劝了,该做的,他们也都做了,如今,却只能听天由命。
今日的这场婚宴,却是一场绝决的婚宴,这让他感到十分的不甘心。
凌风铎抱着沉香站起来,身子晃了晃,有些不稳。
蒋成风一步上前抵住他的背,道:“好歹吃点东西,总不好在婚宴上倒下吧,今日虽然是最后的期限,但是还有好几个时辰不是?你得撑住,万一沉香醒了,你又倒了可让人笑话不是?”
凌风铎扭头看了看他,眼神略有些游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道:“嗯!”
随着沉香一日日沉睡未醒,凌风铎由最初的暴怒悲伤,亟盼等候,到今日,他的话,越来越少,神气,也越来越萎靡。
蒋成风明白,他已经到了绝望边缘,今日的安排,便是他最终的决定。
他握了握拳头,想说句话,最终憋了回去,只是朝楼下唤了一声,紫翠闻言欣喜,忙托着盘子送上来碗米粥。
笑蓝和紫翠一起进来,凌风铎好歹依依不舍暂时松开了沉香,胡乱进了几口粥,又看着俩个婢子将素老人亲手调制的百琼露滴了几滴在沉香口中。
这是续命的玩意,万金难求,若不是它,沉香无法十几日不进食的躺着。
一切妥帖,外头宫中遣的侍婢来催促,婚典开始,笑蓝给沉香盖上大红喜帕,凌风铎抱起沉香昂首走出了阁楼。
外头齐刷刷一排冠峨宫袖的喜娘婢女,从阁楼一直站满了所有披挂着红绸喜字的屋檐回廊间,清风拂动,衣袂翻飞,佳木葱茏间的花园里头真花假花竞相斗艳,铺陈翠色,花人相映,满目锦绣。
金桂暗香,盈然浮动,凌风铎在大开的阁门前对着突然而来许久不见的日头眯了眯眼,这几日他足不出户竟有些许恍若隔世的味道,锦瑟的阳光令他琼玉的面盘近乎透明。
原本漆黑的瞳眸透着些许的棕红,暗宝石一般流淌着一股子血色,低头看了看怀里安静的人儿,他淡淡道:“奏乐,放礼炮吧!”
按着他的吩咐,所有的一切,都要喜气洋洋的办,所有的仪式,都要按部就班的来。
苏家正南的大门一路到底的敞开,为二位新人送行的老少早早等候,连带公卿都亲自出来道喜。
还有不少京中少贵,都是一班平日好友,平素这些鲜衣怒马的少年显贵如今个个神情肃穆,衣着鲜亮的迎接在门口。
礼乐声声下,唢呐,铜鼓震天响起,鞭炮在街巷院落中不绝,所有人都是一身新袍,喜娘跟在新郎身后,看着新郎抱着新娘一路从正院中门走出大门,安王亲候在轿子边,掀起帘子,看着凌风铎抱着人进了轿门。
十八人抬大红轿辇在唱礼官吆喝下,齐身而起,苏老夫人及各位见礼公卿宗室的轿辇随之起轿,敲锣打鼓中,随行上百人队伍推着各色嫁妆,箱笼轿辇的车队,手持如意祥瑞的御赐物事,捧着雁鹅鸳鸯,抬着净牲百畜一路向前而去。
全城的老百姓都挤在路道旁,看着这浩瀚长龙般得喜庆车队浩浩荡荡开向龙溪。
沿途十里八乡百姓皆人手一支上生灯,拢着手,目送着车队。
这婚典,似是而非,带着皇家的威严奢华,又有清河一带的民风习俗。
而那长生灯,却是百姓们自发而行,大家皆知,新娘子垂危,苏家阖府数日为之祈福,如今这由当地大寺舍的功德灯,带着一种宏愿,希望在这一个喜庆的日子里,能够替新娘子冲去煞气,迎来新生。
婚典既然不在男家举行,自然要选一个妥帖之处,按着凌风铎的意思,定在龙溪鹰嘴崖的水营。
这里驻扎着凌风铎这次带出来的一支水上悍军。
其中的一千,正是那一日援助蒙州城的。
被江涛宁的海寇炸毁的水寨已经很快修筑完毕,泊在码头上的八艘艨艟楼船装饰一新,齐齐六十四门大炮扎着红绸对着海岸,黑通通下是一列列站得笔挺的水军。
最显眼的,却是一艘用百花彩绸装点起来的小型苍山船。
在一列排开的硕大楼船前这艘只需要三四人操纵的小船格外的娇俏玲珑。
新郎抱着新娘从轿辇中走出来,司礼官乃天监司的司丞总宰,辟雍阁祭酒,学富五车的大儒,圣上钦点,显见今上对此婚典的重视。
此时,水军营整军齐声高呼:“贺督帅新婚!”唰一声将手中长矛顿地,接着六十四门炮对着海面齐声炮鸣。
在震耳欲聋的炮声和呐喊中,凌风铎红衣如火,昂首迈步上了最大的旗舰龙镶号的最上层甲板。
面朝着泊岸之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凌风铎玉一般的面盘玲珑剔透,如同仙人带着凛冽疏离的气势,仿若雕琢的一对黑曜石眼,粼粼扫视了一番下方所有的人群,或哀怜,或艳羡,或好奇,或迷醉的眼神。
其中有一双眼,直愣愣的看着,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他怀里的人儿。
壮实敦厚的身躯,裹着黑凛凛的铠甲,憨实的脸庞带着风霜,很多人都在此刻,看着他的怀里,然而只有这双眼,同样带着一种深沉的痛。追逐着他怀里的人,紧紧抿着唇。
他瞥了眼,又朝身后跟着的蒋成风看了看。
蒋成风会意,手中一挥,下方贺声顿歇。
猎猎海风在突然的寂静中拉扯着旗帜在空中作响,所有人都仰头看向那个如琼枝玉桂般的人,蒙州百姓大多数人都没见过这位东南两路督帅的世子,如今一见,真正是惊为天人。
而这惊世骇俗的婚礼,却更让在场所有人都记得,那一日的繁花似锦,那一幕的缠绵深情。
所有人都记得,世子这一刻用琅琅玉磬击鼓钟鸣的声音逶迤盘旋在半空之中:“各位蒙州父老,天地神明在上,今请父老乡亲与各位亲贵好友再此,共证良辰,吾愿以命发愿,愿与发妻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琅琅的声音余音袅袅,回荡在半空,所有人都带着惊愕和一种崇敬看着,似明白,又似惊诧,凌风铎却又对着身侧司礼官道:“老大人,请为在下宣礼!”
司礼官愣了愣,仿佛还有一丝游移,看了看身后的安王,老安王轻叹,看着凌风铎道:“孩子,天下已知你的诚心,何必非要如此,你再考虑考虑?”
凌风铎神色木然,只到:“老大人,请宣!”
安王面色一紧,司礼官略显尴尬,这停顿维持半晌,凌风铎眸子一冷,扫视了眼司礼官,只是口吻依然冷淡而执着:“老大人,请宣!”
司礼官最终叹口气,面朝外,高深宣道:“宏鑫七月,擢蒙州苏府女沉香为安王府世子妃,与世子凌风铎结燕婉之好,惟愿夫妻同心,琴瑟和鸣,行礼……一拜天地!”
凌风铎掀袍而跪,朝着南向天地海面揽着沉香一起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二拜高堂!”凌风铎旋身而起,浮云鎏袖如满目红花,入目刺心,沉香在他怀中被稳稳抱着,凤冠上的彩霞翠滴盈盈而动。
他朝着安王重重跪下,重重磕了头,道:“父王在上,多年教诲,莫不敢忘,只求父王原宥不孝儿今日任性妄为!若得来生再续父子缘分,儿愿肝脑涂地,以孝人伦。”
安王一抹老泪,被他含在眼中,概然一叹,终究没再说什么。
“夫妻对拜!”唱喏声高高响起,却又黯然落下,所有人只见,那火红一色的两团影子紧紧依偎,若夏花盛开,反射着刺目的精光。
砰砰砰,六十四门炮再一次轰鸣,不绝于耳。
震耳欲聋的声息中,那一抹娇小的身躯依然安静的依着,无声无息。
美丽的脸盘透着晶莹,乌黑的眉宇遮掩着曾经令人难忘的灵动。
“沉香,小丫头,别睡了好不好,你瞧,外头那么吵,你难道还不肯醒么?”凌风铎低头凝视怀中的小人儿,目光透着无限缱绻,却也透着无限凄凉。
清冷缱绻的语调,伴随着天际骤然而开的绚烂,皆在一瞬间,归于寂灭。
漫天的烟花,一瞬间绽放,一瞬间归寂,映照着这赤红的一对,明灭黯淡。
“沉香,沉香,沉香,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一滴晶莹,无声无息滴入尘埃。
第一百一十一回(大结局)
一声低泣没忍住,从一角传来,笑蓝揽着扑倒她怀里的紫翠,无声的拍了拍。
蒋成风和几个京城好友面面相觑了下,终于还是他上来道:“逸庐,咱们回屋再看看好不好?”
凌风铎没理睬,依然只是安静的看着怀里的人儿,抚摸着她的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入了痴入了魔。
“公子!”温语山从后头挤过来,几日不见,身形苍老消瘦了不少,他从怀里摸出锦囊,蹲□将它放在沉香霞帔下:“公子,带着它,若是王妃醒来,你一定把药丸服了好不好?”
凌风铎看了眼,伸手去拉,被蒋成风一把压住手:“逸庐,带着吧,万一她醒了怎么办?你带着,这是她最后的日子,也是你最后的机会,过了今晚,这药可就真没效了!”
凌风铎默然,终于松开了手,蒋成风感觉到他的松弛,也放开了手,但见他抱着沉香站起来,清冷的脸倒映着身后绚烂的烟花,一阵明灭。
今夜的蒙州,将是普天同庆,不眠之夜。
今夜的蒙州,也是生命最后的希冀,最后的机会。
凌风铎抱紧怀里的沉香,缱绻万分的看着,对身边一切置若罔闻,迈步往前踏去。
“逸庐!”“孩子!”“督帅!”“公子!”
很多人都在喊着,每一声呼唤里头,都带着试图阻拦的意思,然而凌风铎头也不回,走到船沿,纵身而下,稳稳落在了停靠在下方的小船之上。
“开船!”凌风铎漠然道。
小小的船只朝着前方静静驰去。
望见那在一片喧嚣中默然而去的船影,紫翠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哇,姐姐,难道就不能再想想法子么,难道就由着世子和世子妃去死么!”
所有人默然。
这么些日子,哪一个没竭尽全力的想,哪一个不是焦头烂额的忙,连圣上都将宫里的药库快搬空了。
生命要逝去,谁也拦阻不了,这便是人的悲哀。
然而另一个生命的执着相随,又何其忍心?
蒋成风揉着眉头道:“跟上去!”这话一出,几个年轻的猛然惊醒,开始忙不迭去解早备着的挂在大船一侧的小艇。
凌风铎今日铁了心和沉香生死与共,带着沉香入海,若是过了子夜期限,他便要炸船与沉香同亡。
不求同|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血肉相连。
没人拦得住固执的凌风铎,即便圣上下旨也是枉然,诚然,一个死志已生的人来说,能够让他改变主意的,只有那还在他怀里安睡不知能不能醒来的女人了。
只是不到最后,谁也不愿意真就放弃。
看着几个年轻的忙碌着追上去,安王几位老人相顾一看,却都是一叹。
“老天爷,开开眼吧!”不知何人叹了句,沧桑人生,在这些人眼中看得多了,如今这一幕,却是真难得。
也真揪心。
夕阳带着一抹赤色的红,悬挂在碧波蓝天的尽头。
金秋肃杀的天际,带着一股子风干物燥,令海面带着一层爽洁。
小船甲板上收拾的干干净净,空旷的台面上,只有一个美人榻,上头支着一支华盖,遮挡住了过热的日头。
凌风铎拥着沉香安静的卧在榻上,仰着头颅看着天际。
如花般得锦绣红袍铺陈开来,血色如梦,织金锦缎,堂皇华然。
小小的海鸥,正在那远方一声啸呖,自在翱翔。
凌风铎吻了吻沉香眉头:“沉香,你看看这大海,无边广阔,用它做我们的新房,是不是够气魄?”
他将被风碎散了的沉香的碎发捋了捋掖向耳后,手指在她面盘子上流连:“我以前总是想,这一生浑浑噩噩过了,哪天要是真不行了,就一定要葬在大海上,孤岚说,在无边无际的海里,一切生命都是平等的!如果你能在这里漂流长眠,下辈子便能活的潇洒一些。”
“沉香,我下辈子不想潇洒,只是想看看,我们一起葬在这海上,能不能在下辈子遇上更早些?”
“你我都有三生蛊的伤,记住,小丫头,要等我去找你,到时候决不许再逃了嗯?”
“别再逃了,沉香,我的心,真的好疼!”
“你是不是也疼?醒一醒好不好,再看我一眼,就一眼,我求你了!”
凌风铎抱着沉香,絮絮叨叨了会儿,面对依然的沉默,最终化成低叹。
吻了吻她的额头,他不再说什么,只是痴痴看着她,一遍遍抚摸她的面庞。
“你这小丫头,下辈子还肯记得我么?”很卑微的诉求,如风飘渺。
潜入海中,无影无踪。
红日坠落,月兔东升,银辉洒落,一片素然。
日落月升的时光,悄然而去的沙漏,挽不住,牵绊难留。
当子夜前一刻的钟磬敲响的时刻,船悄然停下,船头聚集上来几个人,是负责开船的几个。
他们安静的立着等候凌风铎的吩咐。
“你们下去吧!”凌风铎冷然道。
几个人悄然退下。
凌风铎望了望那拢上轻纱的半边银钩,它照着万里江山,不偏不倚。
希望终究绝望。
嚓的一声,他燃起身边的火石,然后毅然将它抛向甲板边缘。
轰,大火瞬即便沿着浸染了火油的甲板烧向安置在边缘的几个大桶。
绚烂的火舌瞬间吞噬了整艘船身,安静如镜的海面上,骤然开启了一朵惊心夺魄的火花来。
火舌迅速吞噬了木船,斑驳噼啪绕着俩个在黑夜中赤红的身影盘旋开来。
凌风铎恍若未觉,只是抱紧了怀里的身躯。
然而就在这时候,身躯里头突然微弱的动了动。
他没在意。
然而下一刻,有个极其微弱的呻吟,然后轻飘飘的在耳边传来:“逸庐?”
嗤嗤,噗,一股子礼花如火树银花绽放开来,从那一团中窜了出来,直达云霄,在空中炸裂开来昙花一现般得绚烂。
那小船似乎不堪重负一般,突然在火花中散了架般裂开去,然后只听得一声仰天长啸,所有跟在船只后头的人都看到,前方炽烈的礼花中纵身跃出一团赤红的身影,激射出数米,重重砸落在水中。
“世子爷!”笑蓝惊呼出声,紧接着大伙儿仿佛惊觉那异常,高声大喊起来:“世子!”“逸庐!”
众人的呼声在绚烂烟花衬托下,绵延不绝开去,一片黑色锦缎般的海面,映照着一簇火光,众人死死盯着那片寂静的海面。
许久之下,终于,一个头颅哗啦一声从海面上挣出来,奋力朝这方向划来。
“快快快,划过去划过去!”大家大呼小叫着朝前迎去,不一会儿已经将凌风铎接应上船,怀里头还死死抱着湿淋淋的沉香。
却是浑然无觉多日的沉香,这一刻,面色依然苍白,无知无觉多日的面盘上,微眯着眼,轻咳。
这细微的活动,却足够让所有人狂喜不已。
众人唧唧咋咋的乱作一团,更有不少人喜极而泣。
凌风铎像是拥着世上最珍贵的珠宝一样,紧紧的抱着她,那从来山棱崩塌都可以不动于色的脸,竟然有一种潸然欲泣的表情,喃喃的道:“沉香,沉香,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
他突然对着大海跪到,重重的磕头,那咚咚的巨响在寂静的海面分外惊心:“老天爷开眼,我不恨你了,不恨了,我谢谢你把沉香还给我,谢谢你!”
苍天无语,朗朗依旧。
当所有人围着这二人忙碌的同时,安静得在另一艘小艇上昂首而立的温语山摸了摸鼻子,朝一旁立着的老人道:“素老,麻烦你将这药丸子交给我家公子吧!”
素老人接过锦囊,不由问道:“你不是给了它一个么?”
“嘿嘿,公子那脾气,若是不见沉香醒来哪肯服药,老夫怕他糟蹋了,故而藏着呢,麻烦您老交给他吧!”
“先生要去哪儿?”
“公子罚老夫督军北上,老夫这时候玩忽职守怕被他盯上!”温语山笑了笑,又朝那混乱看了眼,嘟囔了一句:“若是让他知道是老夫把那火药换成了烟花,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此时不跑,怕是晚矣!”
一艘小艇,趁着月色,悄然回头。
抬头看,正是烟云朦胧去,月桂正当时!
无边素娥萧萧下,人间胜却婵娟时!
愿天下,千里共佳节!
(大结局完)
番外二:
番外二
话说某日,这是在沉香从生死线上归来后一年之后的事。
朝廷对海事算是告一段落,而北方的战事也因为腾出手来后宏鑫帝全力对付而将北戎退击到了漠南。
于是天下太平。
这里头居功甚伟的安王世子凌风铎,却在两年前,也就是大婚后,便早早告假,说是身染暗疾,又因为新婚夫人身子不好,辞去了一应职权,闲赋在家。
他闲赋的地点,却不时上京,而是沿海一带的蒙州。
章湖畔小浪岛,凌风铎置下千顷之地,建造了一座豪华的林园,名曰沉水香榭。
这名号,全蒙州城百姓都知道,乃是世子夫人的闺名取的,显见得这整个院子都是为这位夫人建的,也足以显示出世子对这位夫人的宠爱。
连上京上流社会都知道,堂堂安王世子,曾经整个上京如花美眷,皆入不了他法眼,如今却甘为他新娶的王妃闲赋一隅。
沉水香榭里有一阁,在整个院子正中间鞠香湖上,暗红色的台基用四根廊柱Сhā在水中,托起这玲珑台榭,香粉涂壁,铜阙包柱,青瓦粉墙,暗香盈动。
春日盈盈的绿水映着漏窗精美的花纹倒扣在水面之上,荷叶涟漪,鸟雀鸣跃,极是洞天福地。
此是凌风铎为宝贝王妃建造的纳凉养生之所。
春日迟迟,柳树飞絮,这等好时光,最是怡人。
凌风铎大早练了功,净了面,处理了些琐事,便径直往这边而来。
清风拂面,带着股子清香,凌风铎轩昂峻拔的身姿屹然迈入水榭,里头漏窗大开,碧波荡漾着涟涟清漪,映照在屋内堂皇富丽的檀木家俱上,紫檀雕云寿蝠图板榻,定汝窑薄胎釉彩杯茗,金闪缎靠枕,彩蝶戏牡丹纹缎薄被熠熠发光,却一室清冷。
凌风铎眼波一转,看着守候在屋里头的俩个丫头,冷声道:“世子妃呢?”
年前圣上降旨送了四个宫里头内司局出来的花容月貌婢女来,说是服侍世子妃的,一年下来,俩个嫁了人,沉香只留下了俩个。
一个叫听雨,一个叫浓华。
听雨十四,浓华十六,前者伶俐,后者敦稳,配合着紫翠的直爽,笑蓝的睿智,正是浓香如今身边的得力助手。
这时候屋里头的俩个丫头正是这二人。
听到凌风铎问,俩个低头做透明状得小丫头抬头互相看了看,听雨先道:“回世子的话,世子妃让我们留了话给世子,她去槐洼村了,要晚些时候再回来,请世子莫惦记!”
凌风铎闻言眼珠子动了动,面上不动声色,扫视了眼铺陈在榻面上的珍珠裘缎子披风,一撩袍子大马金刀的坐下来,随手接过浓华递上来的茶,却道:“夫人穿了什么衣衫去?”
浓华略略一愣,后头听雨忙不迭道:“回世子爷,夫人穿了您昨儿个定制的绿绸彩绣折枝花卉蝶衣!”
凌风铎挑了下眉:“哦,这还未入夏,就让她穿这么单薄去?怎么办事的?”
听雨闻言笑道:“世子爷,笑蓝姐姐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世子妃说热,不愿意带帔子!”
凌风铎挑了挑手里头的缎子披风,随即站起来:“来人,备马,都是些不上心的丫头,由着你们主子性子来么?”
听雨啊了声,对凌风铎语气里的冷厉有些迟钝,张张口还想辩解,退回来的浓华已经扯了扯她的衣角,给她使了个眼色。
眼看着凌风铎大踏步走出水榭,听雨嘟囔道:“姐姐,你说世子爷这啥意思呢,世子妃那,笑蓝姐又不是没带着披风,你也是,不让我说,巴巴让世子爷白走一遭么?”
浓华一笑,勾了下听雨的鼻尖:“小丫头,到底还没长大呢,咱世子爷哪是要送披风哟,不过是找个理由罢了,你还真想扫兴不成?”
啊,听雨似懂非懂,浓华悠然自笑。
蒙州郊外陇渡口本来是只有两三条瓜船来回摆渡,连接着陆地和附近几个很小的岛屿村落,槐洼村便是其中之一,村子被海寇毁灭,便荒芜了一时。
后来因为安王世子出资,在渡口建造了几条水陆码头,又造了几座桥梁,连接起了附近几个小村落,使得交通便利了许多。
这主要是因为安王世子妃苏沉香的老家,是在槐洼村,世子为解夫人乡愁出行方便,便打通了这些路径。
如今这槐洼村也又兴盛了起来。
打击海寇战役后,槐洼村民罗小虎在军营骁勇善战,建的不少战功,世子向朝廷上报战功,给了不少封赏,提拔他为检校将军,五品散阶。
只是罗小虎却执意辞赏,上书要求回乡守孝,圣上嘉许他的赤诚和孝敦,将槐洼村附近几个村落划归他的封邑,给了个闲职,许他回家种地,只待朝廷有召,便依然披甲。
这个封赏,其实还是沉香提议,凌风铎出面去给讨的。
如今,罗小虎和沉香已经是拜把子的兄妹了。
槐洼村还有一些逃难走的村民如今陆续回来,再加上凌风铎让新任府台衙门出面,将附近几个村落的散户迁到槐洼,这个荒芜的村落又热闹了起来。
如今罗小虎也算是衣锦还乡,还是奉旨务农,身份自然不同,又是个没成婚的,他在槐洼村沉香帮着建的家里上门来的媒婆可真是快把他家门槛被踏破了。
沉香算是罗小虎娘家唯一的亲人,对于他的婚事,沉香十分的在意,精挑细选了很多日子,很多人才定了下来,这几日便是行六礼的日子,纳彩,问名,纳吉等六礼过了五礼,只等最后的迎娶了。
日子定在下个月初八,女方是邻村里正的女儿,对于这次的婚事,女方家事非常满意的。
能与安王世子妃攀上亲,可不是那么容易得。
何况罗小虎,还是位少年英雄。
因为罗小虎家中父母双亡,沉香便成了他唯一的男方家人。
故而沉香近来甚是忙碌。
凌风铎跨马进村,来到给罗小虎砌起来的二层砖瓦房前,看看他特意给沉香寻来的北苑名马拉着的世子府髹黑纹红莲黄花梨木马车,闲散的马儿正在甩尾巴。
他迈步走进内堂,守候在门口的笑蓝看到他,面上掠过一阵了然,朝他行了礼:“世子爷!”
又朝里头说了句:“夫人,世子爷来了。
凌风铎咳了一声,目光维持一种凛然的味道,径直迈步进了大堂,正看到沉香仰着头,与罗小虎面对面站着,一旁紫翠捧着个托盘子,上头一应头冠,礼带俱全。
沉香正在给罗小虎试装,凌风铎指派了上京有名的喜铺裁缝给定制的新郎官袍服今日送到,她垫着脚尖为罗小虎扯平衣襟抚了抚,又平顺了两肩,看着因鲜红绣着精美刺绣的挺括袍服而看上去神清飒爽的罗小虎,沉香不由笑了笑。
“小虎哥越发有精神了,不愧是打过仗的!”
罗小虎黑红的脸,虽然战争的磨砺使得他比原先沉稳了不少,个头也壮实多了,但是面对沉香依然憨厚腼腆,闻言嘿嘿笑笑,挠了挠脑勺,随即看到跨进来的凌风铎,笑脸一收,脸皮不由自主颤了颤:“大,大帅!”
如今凌风铎已经辞了军务,但是罗小虎叫惯了,依然习惯这么称呼。
沉香拉过他的胳膊:“小虎哥,动作轻些,这衣衫可不经你这么咋呼,脱下来吧,我让大掌柜给你再改改肩膀!”说着转过身,脸上还带着些微笑意,瞥了眼凌风铎:“你怎么空了?不是家里头来人了么?”
凌风铎眼神不经意扫过后头的罗小虎,那罗小虎不由就觉得有种北风那个吹得寒凉。
“左右是些闲事,早没什么了,不是说好一起过来的?你怎么先来了,我看紫翠几个丫头越来越不会办事,如今刚入春,到底风大,子雨不是说过你不可以招风么,怎么把披风落在水榭了?披上些再做事,小心再冻着!”对着沉香说话,那口吻倒是和眼神不匹配,甚是不经意。
紫翠瞅了瞅沉香那高竖领的凤毛边绿绸袄,半臂帔子,瘪瘪嘴,没开口。
沉香看了下她:“去把它拿过来给我披上吧!”
紫翠照做,沉香看着紫翠给自己系带子,一边对凌风铎道:“你不回府?”
“左右无事,坐会儿再走!”凌风铎随意的答道,闲闲散散找了个大靠背椅坐下。
罗小虎看着更不得劲,挠挠头,却觉得有股子冰寒的眼刺着自己,斜眼瞄去,凌风铎随意的坐着,姿势分明很悠哉,眼神却冰冷冷的比那三月里头孩儿面的风还要怪。
要说他这大帅,平日就没给过好眼色。
当然,只有一回,沉香给定了几个女家,他最终选定了一个,定亲之日,凌风铎陪着沉香一道来贺喜,倒是怎么看怎么都是眉眼儿平顺的很。
只是这几日,又恢复了那冷不丁扎你一下眼神的味道。
颇觉不是个味道。
比那战场上还要凌厉,罗小虎甚觉不安,又不知道说什么,一张脸,涨成了酱紫色。
一旁紫翠朝后头瞥了眼,看到笑蓝朝自己做了个手势,凑近了沉香道:“夫人,您不是一会要去至善堂取药的么?时辰不早了呢!”
沉香想了想,嗯了声,转身朝罗小虎笑笑:“那小虎哥,你自己保重,我先走了!”
罗小虎忙不迭点头。
沉香走近凌风铎:“你可要再坐会?”
凌风铎施施然站起:“一会回城还有些事情,一起回吧!”
罗小虎看着俩个人走出去,没来由长出了口气。
回程的路上,安静的马车里头只剩下夫妻二人,凌风铎正襟危坐了半晌,朝沉香道:“沉香,为夫觉得今日这衣襟甚是不妥,你过来给看看有什么问题不?”
沉香斜眼看看他,默不作声挪近了些,伸手凑近衣领,却似笑非笑道:“我看这衣襟甚好,夫君许是错觉!”
凌风铎一把揪住沉香定在半途的手,用力将她拉近怀里头,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小丫头没良心,给别人整,就不能给夫君整理不成?我这衣领口不舒服,你给我理理!”
沉香被拉得上身一个趔趄,歪倒进凌风铎的怀抱,也懒得挣扎,干脆就枕在了他胸口,阑珊着道:“要不,夫君脱了衣衫,我帮你重新穿一回?”
凌风铎手一顿,不太高兴的语气突然转了个调子,底下头,凑近沉香侧着的脑袋上那一只粉嫩嫩的耳垂,“这感情好,为夫正觉得热呢!”
说着一双手已经胡乱的往沉香怀里头探过来。
沉香一把捞住那只乱动的大手,转过头仰视那一张俊俏的脸,弯了弯嘴角道:“夫君,春日刚开,天象多变,今日风大,为妻甚是冷的慌!”
凌风铎张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憋住了,眼神纠结了几回,终于反手握住沉香的小手,自从他解了毒这些年调养,体内气血旺盛了许多,手再不是冰凉,倒是沉香,那胸口的伤使得气血败了不少,本身就是个病秧子的根基,便是到夏日,也是四肢冰凉的。
他捂住那只手,又将另一只捉过来一起捂住,结结实实抱住沉香的身子揽在怀里头,随着那马车轻微的颠簸上下震动着,搁置在沉香肩头的那脑袋呼出继续紊乱的气息,终究是忍了再忍。
沉香感受着那股子在耳边盘旋的气流,不经意笑了笑,脑袋抵着厚实的胸膛挪动,头顶传来低叱:“别乱动,小丫头,不是冷么?”
沉香凑近细长玉雕般得颈脖,在那一处搏动的地方轻轻咬了口,小手儿缩出来摸进去,语调儿含嗔带娇:“沉香要你最热的捂着,好不好?”
凌风铎瞪了眼,却不经意已被推倒在羊毛毡子上,外头的马儿打着响鼻发出希律律的喊声,一路春日无边。
偌大的马车里,许久冒出一句:“宝贝,下回不许一个人去见外人,有事得叫我懂么?”
哼,没什么回答,只有更轻的低语。
缠绵正浓。
番外三
夏日午后,沉香水榭院子里的水阁甚是阴凉,青碧的鞠香湖面之上,开着红粉各色的菡萏,躺在椭圆的荷叶之上,迎风而移,暗香盈动。
露台上,矮足围屏罗汉榻一方,夏蚕丝被拥着沉香在上头午睡。
一方鼎炉香烟萦绕,点着的,是迦南国进贡的一品沉水香。
这寸金寸香的宝贝,只是凌风铎拿来给他宝贝老婆安神驱蚊用的。
睡午觉这种事,对沉香来说,本是一种奢侈多余的事情,只是那一次她醒过来,凌风铎事无巨细皆要过问,盯着她午睡也是其中之一。
久而久之,倒是成了习惯。
此刻的水榭,所有的人都退出去了,府上规矩,世子妃午歇时是不许丁点吵闹的,连外头暗卫都被撤走了,唔,因为他家宝贝老婆的睡姿,是不许外人看到的。
凌风铎自信,他的地盘上,也没什么人可以伤害到他们。
故而谁都没有发现,有一个白糯米一样的生物,正费力的在廊轩杆子边蠕动。
水榭有两条通路,凌风铎从水榭另一头进来,走到露台上。
他一身玄黑刻银丝莲花纹锦袍,暗红前襟,挺拔秀丽,身后恣意的竹叶青翠如碧,透过淅沥斑驳的碎亮,如散金,洒落他通身锦绣。
刻意放轻了脚步踱到沉香的卧榻前,低头看了眼,一撩袍子在榻前单膝跪了下来,冰凉如玉的面盘上,清贵寒凉的眼,此刻如远黛山水,含露蒙烟,带着温宽雅致的深情款款,细细看了会,低头,拢住小人儿头,轻巧的印了个吻在额头之上。
这动作,一衣带水般得缱绻温柔,一时流连,沉香本是浅眠,眼皮子动了动,到底醒了过来。
略带朦胧的眼,看清面前的人,唇角一弯,露出一抹笑意,语调慵懒:“回来啦?”
波光潋滟柳条柔,承雨恩露粉面娇。
最是那不设防的时刻,沉香的美,便如绽放雨荷,豁然惊心。
凌风铎宝石般得黑眸莹然欲动,喉间上下滑动了几下,低了头埋在她发间,嗯了一声。
“沉香,我想你!”仅仅只是分开片刻,已然相思入骨。
从醒来,到如今,已然一年有余,每每凌风铎看着她,依然带着一种患得患失的恐惧。
夜间梦魇,赫然而醒,会一遍遍确认沉香的存在,搂紧她,方可安然入睡。
惶然曾失,忐忑拥有。
沉香心中明了,却并不多言,只是每一次接受拥抱的时候,都会用同样力量的回报默默告诉这个男人,她在,她不会再离开他。
“京里头人找你何事?”她随口问,口中带着初醒的沙哑,极有一种浓酢的性感诱惑。
“不过老话,扰人清梦而已。”自从知道沉香无事,京中便常有信使来寻人,不是这个由头便是那个由头,反正就是要他去复职罢了。
这一上午,便接待了半日特使,甚是令他不耐。
沉香轻笑了下,推了推他肩膀:“累了么,我给你蓖蓖头吧!”看他那略皱的眉头便知道,他是头疼了。
凌风铎不语,只是顺着沉香手坐入榻中,顺势将她抱在怀里转了个个,让沉香跨坐在了自己身上。
沉香揽着他的肩膀,随手伸入凌风铎脑后一抽,如瀑般的黑绢长发,倾斜而下,青丝如幔,逶迤洒落。
浓黑的发,半掩着凌风铎雪玉剔透的面庞,黑白相映,魅惑非常。
沉香纤柔的手指肚缓缓捋过他一寸寸的头顶,顺着纤细柔长的发,一缕缕的往下顺,她自己的一弯长发同样如瀑如幔,在不经意间与他的,交叠缠绵,铺陈在那洁白的闪缎蝶戏牡丹蚕丝被上,满目华然。
那里孕胎着一种欲语还休的静好岁月。
凌风铎乖顺得靠着身后蟒纹金棕靠背枕挎着双腿握着沉香的腰,头抵着沉香胸口任由那头上绵软轻重的拿捏,气息渐渐带着些许不稳,指节分明的手,慢悠悠在沉香背脊处游走,或轻或重,却盘桓不去。
沉香手顿了顿,弯嘴儿一笑,在凌风铎耳边道:“要不要?”
凌风铎手里头一紧,终于还是将额头埋在两峰之处蹭了蹭,语焉不详:“不!”他不是不要,却是舍不得伤沉香分毫,从沉香醒来,他便总是把她当成个易碎的娃娃,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真正是小心翼翼过头了。
沉香盯着那黑魆魆的脑袋瓜子看了会,手一滑,向着那露在面门上的颈脖子滑了进去。
腰挪了挪,赶巧不巧的蹭着那已经硬朗了起来的一处。
凌风铎倒抽一口气,捏着她的腰咬牙:“乖,别动!”
沉香轻叹了一声,干脆双腿盘住了他坚韧的腰躯,低头含住那片美玉一般的耳垂,细细咬了一口:“逸庐,我在这里,我哪里也不会去,我会陪着你一步步到老,嗯?”
凌风铎不动,气息却一点点的浓郁,一如那夏花绽放,香气郁葱。
沉香捧住他的脑袋掰向自己,盯住那显出一片隐忍的浓黑的眼,微微一笑,捞住凌风铎的手,探入自己仅仅披着一件夏袍的凉薄细衫里,一双眸子,如水如雾:“逸庐,我是你的,给我,好不好?”
凌风铎长长倒吸一口凉气,紧紧盯着面前的女人,身后,枝繁叶茂的翠绿,饱含着姹紫嫣红的锦绣,生机盎然,衬着那如花美人,含苞待放!
可忍,不可忍。
终是难耐,他一口啄下,吞下那脱口欲出的呻吟,疯狂的品味,觊觎许久的芬芳。
沉香眯了眯眼,笑了,将火热的身子贴上去,迎合。
正自缠绵,身下一坠,有什么东西扯了扯她的发。
一痛之下她下意识低头,正对上一个留着哈喇子白皙皙的脸蛋,粉嘟嘟的皮子上镶嵌着一双水汪汪的眼,肥硕嫩藕般一截指头兀自勾着她乌黑的一缕发。
从来什么都不怕的沉香赫然被这突然的生物吓了一跳,一个倒栽葱往后载去。
“怎么了?”正沉迷着的凌风铎一脸茫然的抬头,看到沉香骇然的表情顺着她视线看下去,噗,地下那个奶娃娃随即吐出一个泡泡。
“呜哇吐!”言辞不明的小家伙吧一声吐破自己的泡泡,兀自颤颠颠开始从地上爬了起来。
分外危险的摇摆着朝着二人扑了过来。
“什么东西!”凌风铎大喝一声,下意识将那不明生物往外头一推,他不知道,这个迟钝的在一岁上还不曾开步的生物今日这是人生第一次迈出极其有意义的第一步。
从猿向着人类进化的第一步,结局极其凄惨的噗通一声,以抛物线的形状跌入了身后一汪碧池。
这一幕,正好被正循着小少爷留下的哈喇子一路寻觅过来的嬷嬷和守卫看到了,那老嬷嬷不由惊呼:“平安少爷!”
话说,沉香在养父曲家唯一只剩下的毛头小平安自然是被接进了沉香水榭来养着。
因为是世子亲自交代养着的,什么都是用最好的,故而养的圆骨溜丢,白嫩嫩的,放地上就像是个团子在滚动,捞手里软乎的像是嫩藕。
今日,教养嬷嬷给小祖宗喂过了饭,抱着他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这时候有人喊嬷嬷说了一句话,她便将小东西往摇篮里头一放,说到开心处,谁也没看到小家伙悉悉索索从摇篮里头爬起来,小肥腿一撇,ρi股一拱咕咚一声,跌出了摇篮。
软软得草坡没有让他觉得痛,他只是仰着脑袋朝嬷嬷看了看,呜呜了一声,开始迈动他结实的小短腿爬动,不,滚动起来。
目标,是那个非常漂亮的水榭楼台。
好奇宝宝从某日在院子被抱着散步时不经意瞥见过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抱着个较小个头的女子在水榭台上赏花时就很好奇,指着那处嗷嗷的叫,示意要过去,一个很漂亮的大姐姐出来训斥了一句,说世子吩咐过,谁也不许来打搅的,然后嬷嬷一脸紧张把他抱走。
小平安心里头琢磨了许久,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见,他觉得那个花花绿绿的房子里两个花花绿绿的人非常的好看。
你必须承认,全院子就那水榭最是奢华,以凌风铎臭屁的性格,他和他亲手过问的沉香更是足够光鲜。
小东西自然惦记着了。
好奇压在心中很久之后,便化成了行动。
小平安已经一岁多了,可是奇怪的是他至今没有开路,却喜欢爬。
爬动的速度,是罕见的,你只要让他着了地,一准没影。
蒋叔叔说过,男孩子要勇于探索(请问蒋公子,你这么教导所为目的是何?蒋成风:谁让某人为了自己老婆牺牲自己好友的自由啊,嗷嗷嗷,我也需要老婆,我也需要探索好不好!)
于是,他便开始勇敢的探索。
小平安吭哧吭哧连爬带滚到了目标地水榭台前得廊轩下时候,此时乃是晌午,大多数仆人都在屋内,附近守卫的又被凌风铎禀退了。
谁也木有意识到,绿油油的草坪上滚动着一团生物。
于是,便发生了这一幕。
等得那噗通一声将所有人惊醒,嬷嬷紧接着的呼喊顿时让沉香清醒过来,扑过去要救人,早被凌风铎一把拦住,顺势长臂一伸一捞,就将那团白溜溜的生物拎了起来。
小东西兀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落一起间不过一刹那,甚至都还没吃到水,一上一下的感觉,让他感到非常有趣,被捞起来肥硕四肢哗啦啦一阵乱舞。
“快,抱过来,别吓着了!”沉香赶紧道,凌风铎手往回缩,顺势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一入怀抱,小平安便朝着沉香伸出手去要抱抱,口中你你努努不知道什么意思。
沉香一辈子和人斗,却从未接触过这般无害的小孩子,心中有一丝柔软被牵动,顺着那姿势将小家伙抱了过来。
被沉香抱住,平安便低着头拱向了她的胸口,那姿势,极有几分与凌风铎相似:“奶奶,吃,奶奶!”
小平安此生第一次发音,分外惊世骇俗。
凌风铎脸色就在刹那黑沉了几分,斜睨了眼随之而来的家卫,扫视了眼教养嬷嬷,顺手就将小家伙从沉香怀里头拽了出来,朝着人群一抛:“还不给小子擦洗去,谁看着孩子的?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手底下眼疾手快有人将那肉团接在手里,平安兀自觉得好玩咯咯咯笑了起来,夹杂着被拖走的嬷嬷鬼哭狼嚎般得告饶声,循声而来的笑蓝几个赶紧让人将小东西带走,一时间喧闹渐渐平息。
相对于凌风铎的恼怒,沉香倒被引出几分兴趣:“这是平安?”
凌风铎哼了一声,面色依旧不善。
“唉,我去看看去,你怎么不告诉我他在这里?”沉香说着便要起身,被凌风铎一下子拉住手臂大力往怀里头一扯。
沉香往他怀里一跌,他顺势就抱住了温香软玉含住那片香唇。
厮磨许久,才气喘吁吁放开,却是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抬头将手放在沉香双峰之上,眯眼道:“这是我的,没那小子份!”
沉香被吻得气息紊乱,眯着双醉花般迷离的眼,由着凌风铎再一次将她拥在怀里头撩拨,眼中,再不见清澈。
花间午后,呢语轻言,曲径通幽处,花开正浓时。
“逸庐,我们也生一个娃娃好不好?”
番外四
宏鑫十一年二月,久窝在蒙州的安王世子凌风铎携家眷带着一车行李浩浩荡荡往三年未归的京城蜗牛一般爬去。
为毛是蜗牛爬呢?
蒙州到上京,需要走水路和陆路共一千八百多公里,一般慢吞吞走,用时三个月也差不多到了。
凌风铎一行是去向老安王七十大寿拜寿去的,从二月启程,足足走了六个月,深秋桂香时节,方才到达。
至于路上在干什么,这个就比较复杂。
放在当今宏鑫帝龙案上的报告写着的是,二月十五,花朝节庆,世子偕妃于蒙州章湖游园,出弄江,受彭州府台请,在天寿观设老君诞会,长辉寺诸僧尼建佛涅槃盛会,满城父老,皆出观瞻,同庆福寿。
三月上巳日,曲水流觞,世子沿通州水域顺河而上,沿途乘舟游湖,竟日嬉游,于各大通州渠段山水间玩赏不归。
寒食清明,折返槐洼祭拜世子妃母,走下湖水道入碾州在贡山寺起坛祭拜,做十二道场诵《法华经》及《三昧水忏》,所送何人,不知。
四月结制,天下僧道归禅挂单,世子沿水陆二路所过佛殿,皆起楞严法会,二位贵人隔日斋戒,出资施助,行程迟滞。
五月重五,浴兰令节,世子一行吴沧境内,滞旬日,葵榴赏玩,时值天下学子赴京,世子车驾让道缓行,并于寺观间与众学子论。
六月纳凉避暑在崇奉庙。至七月方巡通翰渠上溯,入京郊,七月七夕,得巧游街,开宴纪念婚日三年庆。
……
洋洋洒洒一大堆报告,总结起来一个字“玩”。
这么六个月,大半时间都是在游山玩水中迟迟而至。
宏鑫帝瞪着这份密报,半晌没出声。
最后啪一声拍了下桌面,骂道:“臭小子你玩了三年还不够是不是?我让你玩,哼!”
“高武!”一声喝,守在一旁的高武一个激灵。
“去,给朕唤皇后来!”
“哎,老奴这就去!”高武忙不迭应道。
凌风铎带着沉香进了京城先回王府,向老王妃请安,这时辰还是午后,皇上虽然给了半旬的假日,老安王老当益壮不喜欢在家中养老,没事还是喜欢去制机司坐一坐。
凌风铎一入王府,宫中便来人招他入宫。
凌风铎便等一干人安置了,自己去向安王请安,顺便入宫面圣。
临走时往月桂阁弯了趟,此阁是凌云菡出嫁前闺阁,今日他们车驾回京,正好赶上凌云菡夫妇也从封地回京祝寿,拜见过老王妃后,性子活泼的凌云菡便将沉香拉去她的屋子叙话,一脚将小郡王给踢出去了。
在月洞门口凌风铎遇上身材略胖面相温善的小郡王景安郡王,后者朝他做了个摊手无奈的动作,凌风铎嘴角一弯道:“又被家姐赶出来了?”
小郡王呵呵一笑:“逸庐也不必去了,你家妹子发了话,方圆一里内不许男子靠近,连家里头小厮都给斥退到二门外去了!”
郡王妃的原话是本王妃与世子妃有贴心话要说,带把的都给本王妃回避,你哪凉快哪待着去,今晚上不用回来了!
这话粗了些,小郡王一向文雅,不好意思复述。
凌风铎再了解不过自己的姐姐,闻言甚不在意的笑了笑:“姐夫又哪里惹家姐不快了?”
小郡王脸上一红,又叹口气道:“还不是你家那个小东西,家里头几位女眷怕是都喜欢上了,云菡嚷着也要一个,这,这我不同意就……”
景安郡王夫妻有一子,之后因为凌云菡难产过大夫说不宜再有,小郡王便一直不让她再生,平日倒还好,可是看到奶娃娃一样的小平安,她就心动了,自己家那个已经六岁,与小郡王性子一摸一样老实木讷的很,不善言辞,凌云菡总是嫌这儿子不够好玩。
她这般嚷嚷,小郡王当她孩子气不予在意,不曾想小脾气又上来干脆将他踢出去了。
凌风铎闻言眉头耸了耸,他本来并不想带平安一起来的,可是自从看到平安后,沉香极是喜欢,舍不得单独留下他,他自然拗不过答应了。
想起来他就不怎么开心,这小家伙一路来可没少给他添堵,他堂堂世子与个奶娃子计较甚不是样子,可是心中那牙痒痒的味道,可让他憋屈了不少日子了。
沉香自从看着小平安,朝他笑的日子远不如以前,和他单独待着的日子更是远不如从前,他一肚子牢骚没地方去,如今看来,倒有几分窃喜,看来多了个志同道合的了。
凌风铎一肚子算计蠢蠢欲动起来。
景安郡王觉得无缘无故起了阵阴风,飕飕凉得慌,四下看看正纳闷,凌风铎突然伸手过来拍了下他肩膀,一脸语重心长:“小子年幼,累郡王受罪了,弟弟在这里替那小子道歉,一会见过父王,我请姐夫在宣和楼喝一杯吧。”
小郡王腼腆一笑:“唉,这倒不必,你远道刚回来,还是多歇歇吧!”
“不碍事,今晚上怕是你我都要独守空房,不如咱俩个多处处,你到我那院子过夜吧!”
小郡王被盛情邀请的凌风铎拉出了院子。
且不说俩个男人去私下里如何算计一个三岁不到的小情敌,凌云菡和沉香在屋子里逗小平安甚是开心。
小家伙长得肥头大耳,鲜嫩的很,说话奶声奶气,对于深宅大院里很少出门的女人来说,这样的活动娃娃,最是好玩的。
其实吧,男人们有些嫉妒过火,女人对孩子,天生有种亲近感,可爱的生物总是容易引起她们的注意,等过些年他大了,自然也就淡了,就像是凌云菡对自己儿子,爱是爱,不过也不会成日黏着,到底是个大孩子了不是?
凌云菡抱着小平安正逗得开心冷不丁他啊欠一声打了个喷嚏,唬得凌云菡道:“哟,小祖宗不是着凉了吧,快,让人去请大夫来看看!”
沉香将小家伙抱过来搭了搭额头:“不热啊?应该没事吧!”
凌云菡依然让人叫了大夫去,下人跑去回来禀报道:“宫里头皇后娘娘遣人招世子妃进宫去呢!”
俩个女人互相看了看,沉香站起身来,凌云菡一把拉住她道:“我去让人叫世子去,你慢些去吧!”
沉香一笑道:“只是皇后招人,又不是打仗,能有什么事?”
凌云菡不放心,指着笑蓝让她去找世子,自己陪着沉香换了品服坐着轿辇入了宫。
皇后的栖凤殿在皇帝寝殿太宸殿右侧太薇池边内廷正中,牺凤雕金,飞甍回曲,雅致大气,偏殿鸾凤阁铺陈富丽堂皇,香烟杳然。
凤台上当朝皇后穿着家常真红锦缎水田衣,团凤牡丹云肩,无领对襟比甲,金厢玉凤顶珠宝头面拢着乌黑齐整的发髻,正襟危坐着,三十五六的年岁,面容大气雍容,慈善却也深沉,对着进来拜见的二位贵妇细细打量了一番。
当今这位皇后与皇上曾是患难夫妻,故而今上对她,敬重的很。
等沉香和凌云菡见了礼,皇后指了指坐在她身边的一位十八岁模样女子道:“二位请起,这是哀家小女安慧公主,安慧我儿,你不是一直想见见世子妃么,今日可好如愿了!”
坐在一旁的安慧公主一身桃红色缠枝纹短襦,织金祥凤纹云肩,织金红腰封,金紫二色百褶裙,衬托着一张巧笑嫣然的明媚脸蛋,一双极有生气的眼。
闻言站起身,随着沉香和凌云菡的回礼走进来,左右绕着沉香看了看,道:“你就是那让世子哥哥命都不要的苏沉香?”
皇后略笑着叱道:“无礼,哪像个公主样子,还不给世子妃赔礼?”
一边又对沉香道:“幼女无礼,世子妃不要见怪!”
沉香淡淡一笑:“不敢,无妨!”
皇后眼中光芒一闪,一旁的公主却道:“母后,女儿说的可是实话么,京里头传世子妃如何明艳,我看纯是假的,嗯,世子妃,你说说,本宫说的可有错?”
皇后没有开口,一旁凌云菡略皱了下眉,看向沉香,后者却只是淡笑:“确然是世子错爱,沉香惭愧!”
安慧瞅了眼沉香,又要开口,皇后Сhā嘴道:“好了好了,安慧不得无礼,哀家让你去给老王爷拜寿的,怎么可和世子妃斗嘴皮子,世子妃啊,安慧小时候曾在安王府住过写日子,老王妃一向很喜欢这孩子,哀家就让她代表哀家去给老王爷祝寿,也和老王妃做个伴,你帮哀家照应着些日子可好?”
沉香闻言起身行礼:“皇后吩咐,臣妇自然愿意,只是府上简陋,怕怠慢了公主。”
皇后挥挥手:“府上她也不是没待过,无需担心,你们年轻人好说话,这几日好生相处便是!”
沉香笑笑:“臣妇在京中也不过待上数日,自然愿意和公主多亲近些,公主对京中事物定然通晓,臣妇还望公主多多赐教呢!”
皇后闻言点了下头,又嘱咐了番公主,这才让众人退下。
看着三个年轻女子恭敬的退下去,皇后若有所思了会,对着一旁不做声的女官道:“这世子妃年岁小,却果然不是简单人物,哀家看,陛下这是算计不到的了!”
女官躬身道:“奴婢眼拙,看不出什么来!”
“你不敢抬头,怕是没注意,这孩子的眼神,和凌小子有的一比,你瞧她说话语气,骨子里连客气都免了,你以为她能被人欺负的了嚒?”
女官轻笑道:“娘娘多虑了吧,若是陛下亲自下旨,难不成她还要抗旨不成?”
皇后叹口气:“圣上可千万别玩过火,不然把安慧的幸福搭进去可就糟了,唉,我得和皇上去说说,置气归置气,可别把他那个倔强小子惹毛了,回头可不好收拾还累了咱闺女。”
皇后乃大将军家出身,与当今圣上性子相近,私底下说话还是喜欢直爽。
女官劝道:“陛下正兴致上,您这会子去提醒怕是听不进呢!”
皇后撇撇嘴:“这男人那,无聊起来比女人还蠢!”
女官适时的低头沉默,这种情况下聪明的选择装聋作哑。
皇后想了想,又道:“你和高武去说一声,好歹给盯着些,别让皇上头脑一热真下旨,君无戏言收不回来,安慧可是哀家唯一的闺女,不准他乱来!”
“是,奴婢这就去,娘娘也请先宽心些,说不定还是一桩美事呢!”
皇后嗤了声,喃喃道:“美事,别赔了夫人又折兵才是!”
番外五
凌云菡和沉香在一车上出了宫门,瞅了瞅外头公主的辇车,回头对一脸淡然的沉香道:“哎哟我的好妹子,你倒是有些反应好不?这丫头可来者不善,你不担心么?”
沉香懒懒道:“担心什么?”
“担心……”话到半截,自己个摇了摇头,觉得有些杞人忧天,凌风铎什么性格她能不清楚么,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又岂是个轻易妥协的主?
凌云菡并不清楚凌风铎的真实身份,这个事情清楚的,只有安王夫妇和现任皇帝,她知道的,只是这个弟弟并非母亲亲生,当年老王妃告诉她的,仅仅说是本家过继来的,弥补安王没有嫡子的遗憾。
虽然如此,她从凌风铎脾气来看,也知道没人可以左右他。
想来想去,也觉得自己多虑了,瞅瞅气定神闲的沉香,摇摇头暗叹,这个弟妇比自己,那是高出不止一个境界,无怪乎弟弟被吃得死死的,只是不知道,如今这一出,又会如何收场。
想来不知会有什么闹剧来?
不由心中有些个兴奋。
车马到了安王府下车,笑蓝在二门口迎接,看着陪着世子妃的俩个丫头听雨和浓华扶着俩个夫人出来,便走近身去低语:“世子妃,宫里头送了俩位女子来,说是给世子爷使唤的,王妃让送来内院,由您处置,您看这该如何安置?”
沉香闻言稍稍愣了下,一旁凌云菡不由抽了口气:“哎哟,这陛下俩夫妻有完没完喏?”
沉香瞟了她一眼,后者做了个噤声的鬼脸,沉香看着她突然笑了下,倒把她给唬了一跳。
后院里头丹桂枝头,香气扑鼻,葱茏佳木郁郁繁茂,秋高气爽的日头下,沉香一身奶白锦缎绣木芙蓉窄袖短襦,紫色牡丹月华裙,什锦腰封,玉禁步玲珑坠荡,迎风下,青丝微扬,巧笑娉婷,这突然一笑,华彩明动。
凌云菡看着呆了呆,心道这女人,被她那弟弟养的可真是越发明艳,哪个说不够倾国倾城的?
一笑倾城,莫过如此,而那一笑里包含的韵味,却是缠绵绸缪,颇具咀嚼的意境。
是个男人都要迷惑在这笑里头了。
正要问干嘛那么突然笑死人,另一头紫翠小步快走过来道:“见过二位王妃,老王妃让奴婢过来请二位过去,说是有事要商量!”
沉香顿敛了那笑,回头问笑蓝:“世子呢,可知道那俩个的事?”
笑蓝摇头:“世子去了宫中未回,怕是并不知道!”
沉香哦了声,又指着公主车驾道:“安慧公主是来给王爷祝寿的,让人给腾个大院子出来不要怠慢了,世子来了通知一下他,我们先去见王妃!”
安慧公主已经走下车辇道:“本宫许久不见老王妃,应该先去拜见一下,一起去吧!”
沉香不置可否,只是做了个请式。
几个人一起到了主院,老王妃听闻公主銮驾,赶紧出来迎接,一番客套后方才落座。
老王妃和公主寒暄了阵,这才转过头来和沉香道:“叫你们来是有件事要和你商议,刚才小郡王来和老身说,云菡甚是喜欢平安那孩子,希望能够认那孩子做干子,也好陪着云菡解解闷,他不好意思直接来问,托老身来讨个人情,不知道沉香你舍得不舍得。”
这个话一出,凌云菡倒是先愣了愣,看看沉香,半张着嘴道:“这事他怎么没和我先说?”
老王妃笑骂道:“你又让他不准进屋,他和谁说去?要不是逸庐客气让他在他屋里待着,你还让他真去外头过么?”
凌云菡在人前被娘这么一说,一时有些赧然,红了脸哼了声。
老王妃也不好在公主面前多说,只是又问沉香道:“平安是你带大的,不好问别人,回头让孩子和云菡去住几日,你不会介意吧?”
沉香眼珠子转了转,咧了下嘴角:“小郡王有心了,媳妇怎么好意思拒绝,平安也和姐姐有缘,自然使得!”
凌云菡闻言喜笑颜开,拉着沉香的手道:“多谢妹妹哈,回头一定让平安多长几斤肉的还回来,不会亏着他的!”
沉香笑笑:“就怕他给你添麻烦呢!”
凌云菡高兴,也没在意沉香话里头的含义,径直掰算着平安跟着她一块该怎么照料,沉香也不去打搅她,反而对老王妃道:“婆婆您不是说今日要去大普济寺给老王爷祈福么?媳妇陪着您一起去吧!”
老王妃一愣,沉香很少主动和她套近乎,而且她那儿子对这媳妇宝贝的很,又岂会舍得让花样的老婆跟着她老太婆去庙里头待两日?
“你们小夫妻哪吃得了那素食斋饭的,不必和老婆子一起去受这罪了!”
沉香一笑:“媳妇也是闲着发慌,世子不许媳妇Сhā手做事,媳妇心中过意不去,况且寺庙里头清静,也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您就让媳妇尽尽孝心吧!”
老王妃看了看她,又看看身后安慧,犹豫道:“这公主一人留着院子里,不太好吧!”
安慧早听闻俩人对话,忙接口道:“无妨无妨,安慧能自己照顾自己,老王妃您的事要紧,不必管安慧的!”
老王妃道:“可是刚才屋子里那俩个……”话尤未了,沉香笑眯眯接口:“一会世子回来,这些事还是让他定夺的好,媳妇也不好置啄,您说呢?”
老王妃愕然了会儿,最终点了下头:“那,好吧!”
安王在接到凌风铎回来的信时就和她嘱咐过,小辈有小辈的主见,他们还是少操心的好,自己那儿子是个什么样的她很清楚,一直以来她都当这个儿子是亲生的,养那么大却为了个媳妇连命都不要了,里头的固执可见一斑。
虽然这回来看着就是不太平,不过诚如老王爷说过的,如今这世道,是这些孩子们的,由着他们闹腾吧,他们老了管不了那么许多。
院子里的事,还是儿女们自己折腾去。
于是,沉香便随着老王妃的车马一起出了王府往大普济寺上香去了。
大普济寺乃是上京国寺,位于京城东郊卧虎山麓藏风岭上,深秋爽飒的山岭中,黄绿浸染的山坡层叠苍茫,带着一种沧桑落拓的意境。
隐逸在山峦深处的寺庙,飞甍深沉,赤壁青瓦峥嵘显露,重檐飞栋的宝塔傲然屹立,山烟拢翠中,暮鼓晨钟浑然入耳,带着一种宝相端严的意境。
老王妃带着沉香行礼膜拜,又在老方丈禅房听了会讲经说法,由沙弥安排了精舍,住了下来。
入夜的藏风岭,深静幽然,飒爽秋风簌簌暗吟,晚课已过,除了天籁,万物俱静。
沉香沐浴刚过,散着青丝,怡然趴在床边的窗口,支着额头仰望天际,半圆的月,泼洒琼液,拢着烟色,掬起她的容颜。
琼楼玉宇高处洁,人间仙姝欲揽月。
沉香眯着眼,懒懒伸出一臂,却在下一刻,被一股子大力拽住了手臂,接着,又被紧密的环在一个坚实的胸怀中,密不透风。
一双修长的手覆盖住她的眼,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准看,不准看!”急切,慌张,狠绝,恐惧。
幽然的清香带着入秋的霜寒,将她的身子一个翻滚,从窗口拉回床头,压在自己身下。
透过漏窗洒进来的银光投射在他的头顶,黑夜中一双深邃浩瀚的眼,凛锐枭戾,死死盯住沉香,禁锢她的灵魂。
“丫头,你又跑!”他带着深深的怨气,甚是不满的看着她。
兴冲冲赶走了小情敌,敷衍完皇上,回了家却发现,老婆不在了,却多了三个不知哪里来的女人。
差点没气吐血,一撩袍子连坐都没坐下,快马就往寺庙赶。
心中的恐惧慌乱,在见到那临窗而卧的身影时,骤然松了松,却又因为那一抹仿佛随时可能飘摇而去的纤柔一刹那心惊肉跳起来。
失不得,他不要再来一次那最后的绝望感。
不够,他的禁锢,他的看护,所有一切都觉得还不够,沉香依然并不完全属于他。
这让他感到惶恐不安。
他紧紧拥住身下的身躯,用紧致来感受拥有的身体,急切而带着些许疯狂的压向那鲜嫩的红唇,含住,吸吮,缠绵,纠葛。
“沉香,沉香,不要离开我,不准离开我,你是我的,是我的!”他拼力撕扯她的衣衫,顾不得平日的温柔,看着那被扯开来的衣襟里雪白的一片,呜咽了一声,一口咬下去。
哼,怀里的小人儿低呼了一声,凌风铎置若罔闻,扯开自己的裤头,顶开沉香的双腿,急切的找到那一处幽房,逡巡厮磨了几下,狠狠顶了进去。
背后被狠狠一抓,却又伸出手,或轻或重的揉着他纠结的背脊,那仿佛小兽的安抚,慢慢化作一缕清风,让失去的理智慢慢的回笼,沉淀。
凌风铎支起额头,优雅纤长的颈脖中一方精巧上下耸动了番,停驻自己的进攻,试图退出来。
沉香一把压住他,伸开双腿盘住他精壮的腰杆,在他身下笑了笑:“不想继续?”
凌风铎瞪了她一眼,气哼哼吐口气:“小妖精!”却最终将那一股子劲化成厮磨缠绵,轻挑逗弄,成功的带着身下那磨人的妖精娇喘连连。
夜色灰亮,如水银盘,天籁的虫鸣,融合着原始的叹息,一衣若水,铺陈流淌。
银辉描临着窗棂前刚毅的线条,曲线丰满,律动起伏。
生命如此美好。
覆灭理智的冲动终于被满满的满足所消灭,神智回笼,就知道自己又给宝贝老婆糊弄了。
“小丫头,扔了麻烦甩手人,你真狠心!”云翻雨覆之后的平静,他拥着怀里的纤柔慢慢抚摸,不经心的低叱。
沉香哼哼一笑:“你把平安遣走,不也没和我商量?”
凌风铎手一顿,无语。
好吧,有错在先,他认栽。
“就知道回来准没好事,沉香,咱们回蒙州吧!”这地方没法子待,早知道干脆再多待些在外头,皇帝那家伙三宫六院的舒服,自己就一个老婆,还成日患得患失,这什么世道!
“皇上赐了你美人,娘娘更把宝贝女儿都送来了,你走得了么?”
“我管他们去死!”凌风铎嘟囔,保住自家老婆要紧。
死皇帝如今太平日子过久了,都忘记这日子大半是他的功劳,没个封赏还尽给他添堵,什么皇帝么这是!
“好歹两个都是最大的老板,咱们不能对不起人家给的礼物吧!”沉香支着脑袋搁在他雪白的胸口,笑眯眯看着凌风铎。
凌风铎嗯了声,盯着沉香看了看,黑夜里头一双猫一般的眼,散着狡猾的,灵动的光芒。
他倒忘记了,这个老婆么,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要做什么?”好吧,反正他也很闲,玩就玩呗。
“什么也不做!”沉香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枕着胸膛,舒舒服服找了个地方睡下。
她近来嗜睡,懒得动脑子。
这个怀抱,才是她最在意的,其他她一概无意理睬。
凌风铎抱着沉香,不过一会闻及怀里小人均停安逸的呼吸,低头看了看,小心翼翼将她抱得更加舒服一些,拢着手脚拉过被头来。
岁月静好,一床缠绵。
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呢?
番外六
日头一大早,沉香就被凌风铎带离了大普济寺。
临走向老王妃请辞,老王妃一脸平静,仿佛早有所预料,摆摆手,乐得清静。
黑漆桐木马车粼粼一路,沉香眯着眼舒服的靠着自家夫君,享受着凌风铎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
舒服的安抚,车内暖烘烘的熏笼,都呼唤着瞌睡虫的滋扰。
“你的身世,除了圣上和娘娘,宫里头还有谁知道么?”沉香沉沉欲睡,漫不经心问了句。
凌风铎捞起她手把玩,吻了吻:“没了,这事可不是什么好事,当年那些宫人死的死,散的散,没有活口的!”
“那那位安慧公主自然也不知道咯?”
“嗯!”凌风铎不太有兴致提她,随手从煨着火的小蒸炉里头捞出碗血燕银耳羹来,凑近了嘴试了试,舀了勺递到沉香嘴边:“来,张嘴!”
沉香眯着眼拒绝:“刚吃过早饭不是?不饿!”
“寺庙里头什么都是素的,没什么营养,乖,吃点这个对身子好!”凌风铎哄半天,口吻轻柔,手底下却固执的凑近在沉香嘴边。
挪不过的由着他喂了几口,不肯再吃:“腻死了,不吃了好不好!”
“才几口,乖再来几口啊!”
“我想吐,胃堵得慌,算了吧!”沉香略撒着娇,歪过身子埋头进他怀里。
“怎么?不舒服?”凌风铎顿时紧张,脸色一绷,将碗一搁,抱起沉香搭她的脉。
没测出什么来,可是他对医道不熟,便道:“让子雨看看去!”说着要出去吩咐转向,沉香一把拉住他闭着眼道:“就是有些头晕,你让马车慢些就好,别没日总是找蒋公子,我看他快抓狂了都!”
一个头痛脑热都要找他看过才放心,蒋成风这些年成了她沉香专属大夫,就没能够离开凌风铎府衙附近半径十里距离过。
好不容易回京,不过一日便要去找人,他不咆哮才怪。
“看你脸色不好,不行,得去看看再说!”
“回去睡会儿就好,你转头又得半个时辰,别,我不想再折腾了,许是路上累了呗,快些回府吧!”沉香固执拉着凌风铎,实在不愿意在掉转头去磨叽半个时辰。
何况看个病,吃那苦哈哈的药,这个日子过了大半年,她深表厌恶。
凌风铎终究拧不过沉香,却还是探出头去招了人来让去叫人,马车依然往王府而去。
马车入了王府,在院里头刚下来,留在家里头的浓华上来回禀:“世子爷,世子妃,陛下和皇后娘娘来了,王爷让奴婢来请二位去前厅呢!”
迷迷糊糊的沉香闻言眼一睁,瞟了眼凌风铎,揶揄:“看热闹的来了!”
凌风铎懒懒道:“不管他们,我去便好,浓华,听雨,扶你们主子去屋里歇息。没事不准打搅!”
听雨浓华闻言面面相觑了下,沉香笑着一扯他衣袖:“总要给圣上娘娘一些面子,去坐坐便好!”说着,拉着凌风铎便往花厅而去,一时睡意也消除了不少。
王府花厅设立在府中一湖池水中,名曰濯涤,花厅面南,虽无江南一带巧夺天工的精美,却也大气温沉,四扇卍字隔扇门洞开,龙禁卫威仪赫赫立在门前花廊间。
出入婢女行若流云,噤若寒蝉,一时无声。
老远只听到皇上那洪亮的声音独自在其间高声几句,间杂着老安王低沉的声音偶尔逸出。
二人进入大厅,便看到正面两张主位上坐着当今最尊贵的两位,左首第一陪坐着安王爷,而另一边则是安慧公主。每座前一张方案,织金彩纹罩子搭着,上头碗茗齐备,精巧果品陈列。
看到二人进来,安慧一脸惊喜,略略起了身来,身后便传来皇后似有若无一声咳嗽,安慧嘟嘟嘴,还是老实的坐了回去。
凌风铎二人向皇帝和皇后行了大礼,又和安王以及安慧公主见礼,皇帝这才扯着大嗓门哈哈一笑道:“朕到这府上也有半个时辰,世子你却姗姗来迟,所为何事啊?”
凌风铎扶着沉香落了座,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慢悠悠品了口,道:“今日陪母妃去大普济寺上香,刚入府,便听闻圣上圣驾光临,不知为何却并未听龙禁司提前提起?”
皇帝轻轻哼了声,左看看,右看看,又道:“昨日朕赐了两位美人给卿,不知卿可满意否?”
凌风铎低着眸子看不到表情,口吻清冷:“如此大礼,臣惶恐!”
皇帝呵呵笑道:“卿劳苦功高,这点赏赐理所应当,怎么,莫不是贵夫人不满不成?苏将军,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
皇帝骤然将话题转向了沉香,一声苏将军却意味深长,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的沉香闻言略抬起脑袋,眼神中似有若无一丝轻笑,口中却是恭敬:“陛下神恩,洪福齐天,皇恩浩荡,乃我家荣幸,臣妇岂有不满之理,实是对陛下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并无甚不满!”
皇帝噎了噎,对这个外头传乎其传自己亲封的巾帼将军他如今却是第一次见,本还以为是个刺头,可是莫名其妙被这么一大通马屁一拍,却愣是说不出话来。
说其谄媚,人家笑得客客气气,说不够稳重,人家端着架子十足,一时找不出茬来。
咳嗽了下,皇帝又道:“那今日家宴,大家不用拘礼,也没什么外人,不如就让二位美人来一起尽尽兴吧!”
“父皇!”安慧公主皱着眉头嘟着嘴:“父皇,虽说今日不是正式宴会不用太过认真,可是也得有个规矩,那俩个不过是赏赐的美人伺候世子哥哥的,怎么可以让她们出来显眼,那等身份岂能受得起这份恩典!”
话音一落,皇帝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了,不由把脸一板,拿出做爹的威风来:“放肆,这里头有你说话的份么?堂堂公主,成何体统!”
安慧公主因着皇后在,她也不怵皇帝,只是嘟嘟嘴。
皇帝却朝着一旁凉凉看着的凌风铎又道:“朕这个女儿给朕的皇后宠坏了,世子休要见笑!”
凌风铎斜睨了眼安慧,那一张绝艳邪佞的脸上,浮起一抹魅惑般得浅笑:“公主妹妹纯善天真,开朗直爽,实在是难得的可爱!臣看着甚是喜欢。”这妹妹二字,咬得甚重。
安慧闻言不由喜笑颜开,瞄着凌风铎看过来那一眼,粉娇的脸上浮起两朵红云。
皇后咳了一咳,老安王眼观鼻子鼻观心置若罔闻。
皇帝眼中精芒炽长:“哦,世子妃也这般认为么?”
沉香微微一笑,恭敬的低了头道:“夫君说的正是,公主妹妹确然是难得的佳人!”
安慧听着高兴,一把拉住沉香道:“夫人真这么想么?那我日后多来坐坐你不介意吧?”
沉香抬眸看了眼黑下脸来的皇帝,轻笑:“沉香身子弱,常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公主千金贵体,肯赏脸与臣妇交往乃是臣妇荣幸!只是如今院子里多了些人,怕会惹恼了公主呢。”
安慧哼了下,傲然道:“本公主来了,该清的自然要清,这什么地方岂容鱼龙混杂,你怕什么!”
皇后一阵大咳,安慧讶异:“母后,您这是凤体违和么?要不要叫太医看看?”
皇帝黑着脸道:“你给朕安分些你母后便好得很,好生坐着就是了,哪来那么多话!”
安慧嘟嘟嘴,道:“父皇,您忘了上回答应女儿的事了,今日正好,女儿要……”
皇帝啪一声拍在案头之上:“闭嘴,今日乃是拜访老王爷的,让你代表你父皇母后来看看老王妃,你都干了什么,宫里头嬷嬷就是这么教导你的么,还要再啰嗦,今日回宫不准再擅自出来,皇后,你平日都是怎么教导的?回去后给朕好生教导,休要再这么没规矩!”
堂堂众人,皇后给面子的喏喏称是。
安慧莫名其妙的被皇帝这么突然吼了吼,甚是委屈,脸蛋憋着通红,又不敢发作。
一时间气氛非常尴尬。
沉香左右看了看,揉了揉额头,用一种不大不小的声音凑近凌风铎:“夫君,妾身有些头晕!”
凌风铎立刻放下手中杯茗要去扶,沉香突然脸色一白,一下子往座位底下滑了下去。
这下,凌风铎锐利的脸顿时一绷,敛起笑容厉喝:“蒋公子呢,快叫人去!”一把抱起沉香扭头就走。
皇后等人霍的站起来,有些意外又有些惊诧,连老安王也多少瞥了眼,却又收回眼皮子继续品茶。
皇后先道:“世子妃这是怎么了,可要去后堂躺着?”
凌风铎迈出一步后又回头:“陛下恕臣失礼,这屋子人多噪杂,臣内需要静养,请恕臣先行告退!”
安慧眼看着凌风铎刚才还和她和颜悦色的说话,这会子却看都不看她极其紧张的抱着沉香,正要上前表示一下,却被凌风铎不经意扫过来的凛冽眼神激得打了个冷颤:“世子哥哥?”
她第一次真的看到凌风铎如此可怕的一面。
吓得突然一ρi股坐在了绣墩上。
皇帝脸色黑成一团,凌风铎极不客气的话,嫌弃口吻十足,让他大感落面子,正要拍案发作,一旁的皇后扯住了他的袖子,朝他瞪了眼。
里头意思是:人家世子妃都已经给台阶下了,你知足吧你,再玩,再玩可真把闺女赔进去了!
多年夫妻,皇帝看着那眼神不由抽了抽嘴角,袖子一甩哼了声:“回宫!”
一声不吭在一旁的安王悠然站起身拱手:“臣弟恭送陛下和娘娘圣驾,公主慢走!”
番外七
皇帝一家子有些个灰溜溜走出王府,皇帝长出一口气,在低调的青釉御车之上吹胡子瞪眼,甚是不平,一时觉着这气,没能出够反而平添了不少。
一旁皇后看了看,闲闲道:“我说你还没折腾够嚒?消停些不好?”
“你看看你看看,这小子哪有尊重长辈的样子,朕这天子在他面前连面子都不给,气死朕了!”
“分明你先对人家不客气,人家夫妻好好地,你没事去掺和,逸庐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他那个媳妇儿,我看就不是个省油的,我说你没事管人家家事做什么?讨嫌吧!”
“哼,朕乃天子,天子他总该尊重一下吧!”
皇后凉凉的看了看他,伸出指头戳了下他额头:“你不就是想借着机会教训一下咱闺女?小小惩戒就行了,还真想她后半辈子不落好啊,有你这样当爹的?”还有一句没说出口,就是你丫哪里值得尊重了?
说着便要出辇,皇帝一把拉住她:“去哪?”
“你这爹要扮黑脸,我这娘可得做红脸,宝贝女儿是你宠坏的,这会子知道教训她了?真是!”她说罢,从车辇上下来,一边又道:“晚上哀家要和女儿说话,你去别的宫里吧!”
皇帝的脸,彻底黑成了炭头。
皇后懒得理睬皇帝,一脚踏上女儿的车辇,得,宝贝闺女正在哭呢,看皇后一进来,扑过来就是嚎啕。
皇后一声叹,搂住了她拍着安慰,安慧委委屈屈道:“母后,父皇是不是讨厌女儿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凶!”
“瞎说,你父皇若是不疼你,怕是连脸色都不会给你看了,你看七公主八公主,你父皇肯给脸色看?别想了,咱回宫去,今晚上陪母后说说话!”
她这个女儿骄纵了些,而她作为皇后太忙,终究惹出点小麻烦,皇帝若不是看在这是她女儿份上,怕没好果子吃,是时候教育教育了,公主,也不是什么都可以做的。
“可是,可是女儿喜欢世子哥哥,女儿……”后半截,安慧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凌风铎临行那一瞥,可够她颠覆以往形象的,又觉得有些不甘心。
皇后又是一叹,死老头子尽会添麻烦:“好了好了,世子已经大婚,你一个公主也不能和人家平起平坐,这事,不提也罢啊!”
说起来,自己这个闺女终究嫩了些,莫说那身世是不可能的,就是真可以,安慧都还没嫁,已经被人家沉香三言两语自动自发做了个别人手里的刀锋,以她那点能耐,日后动真格,就该被人连皮带骨吞了。
哎哟,自家闺女还是老老实实给找一个安分好脾气的主收着吧。
不管这皇帝一家子如何收场,安王府倒是在老安王六十大寿前传出了个好消息。
被从天风阁香韵姑娘香闺里头吟诗颂词正开心时提溜出来的蒋成风不甘不愿给沉香搭脉后半晌,他板着脸朝一旁满脸不安的凌风铎一个作揖一本正经道:“恭喜,世子大人你要做爹了!”
后头一句在他内心咆哮:“嗷,奶奶的好日子又到头啦,哎哎哎!”
凌风铎适时的表露出了一脸的白痴像,愣在那里头半晌没有反应。
就是沉香,也多少有些发呆。
要说两个世界上甚少有什么能令他们为难的夫妻能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恐怕是很少的。
凌风铎与沉香这一对,便是其中翘楚。
然而有道是,人无完人,事无全事,总也有那么些个事,是俩个人都不擅长的。
比如说孩子。
蒋成风凉凉看着这对夫妻,自我安慰的想。
还是沉香反应快些,淡淡一笑道:“能问问,孩子可好?”
蒋成风看了眼那白痴爹,摇头表示嫌弃,没出息,他怎么会有这么个兄弟:“不过三十日出头,尚小,不必担心,你身子小,今日起便要好生养着,不过也无需过于担忧,我自会帮你看着!”
沉香点头:“有劳!”
蒋成风终于在沉香这里感受到一个大夫的尊严,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迈步要往外头走。
“等等!”蒋成风左脚一缩,就觉得面门前一股凉风扑面,嗖一下,便被人提起拉进隔壁屋子,关门,闭窗。
屋子里一片黑暗,只有凌风铎锃光瓦亮的眼,正襟危坐直愣愣看着他。
蒋成风觉得有股子凉飕飕的阴风绕着他盘旋,不由一缩脑袋:“你要干什么?”转眼觉得自己这摸样毫无气势,拗起腰板瞪了眼,这家伙又哪根筋答错了?
“你不是说沉香身子弱,不适合早早生产,过些日子怀的好么?”凌风铎闷声道。
蒋成风嗤了声不阴不阳:“这个又不是我控制的了的,你问我做什么?”不是你下的种么?
“可对沉香身子有害?”
“毕竟这只是刚有,我也说不好,不过是女子都要有这一关,总不能不要吧!”看沉香身量骨盆狭小,并不合适这年岁生怀,他也说不好绝对。
屋子里沉默了许久,只听凌风铎幽然道:“把孩子拿了吧!”
蒋成风以为幻听,啊了一声:“你说啥?”
“趁着还小,拿掉他,以往柳嬷嬷那儿我看到过,越是早,越对身子伤害小,早早拿了,你慢慢给沉香调养好身子,那避子丸怕是沉香偷偷吐了才会怀上的,日后我盯着仔细些便是。”
蒋成风长大了嘴巴合不拢,半晌道:“哎,你疯啦,落胎也伤身子好不好!况且沉香怎么会同意?”
“你悄悄做便是,我知道你有法子让她少受苦痛,就说她身子不好留不住便是!”凌风铎闭了闭眼,压住那泄露出来的一抹不舍。
“你想什么呢,这是你的孩子啊你……!”
话犹未了,外头冷冷一声:“凌风铎!”透过窗棂不轻不重传来,门被一巴掌推开,苏沉香冷着张脸,站在门口。
“哎,你俩慢慢聊,我先告辞!”蒋成风见势头不对,一缩脖子脚底抹油。
屋子里凌风铎与门口的沉香默然对视,长长久久沉默了之后,沉香一闭眼,扭头要走。
“沉香!”凌风铎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抱住沉香拖进屋,啪一声踢上了门。
沉香也不挣扎,只是冷冷任由凌风铎在身后抱住自己,默默等待。
凌风铎埋首在沉香背后,许久才闷声道:“沉香,沉香,别走,不要抛下我,我,我不想失去你!”
沉香冷淡的道:“可你却想把我们的孩子掐死,你甚至不愿意有这样一个生命来到世上,为什么?”
“我害怕,沉香,我很怕!”凌风铎一把将沉香转过来拥住她,揉进骨子里的抱紧,深入骨髓的恐惧,魂牵梦萦时时刻刻,让他试图掐灭所有可能的危险:“子雨以前就说过,你并不适宜生产,那可能会让你没命,沉香,孩子什么的,我一点也不在意,可是我不能让你有任何意外,我真的很害怕。”恐惧,任何微小的可能都令他不安。
沉香默然,最终叹口气:“你我是夫妻对不对?我很想看一看,我们俩个生命的延续,会是怎么样的,不要割舍他,他有权利活到这个世上来,好么?”
凌风铎埋头于她的胸口,默不作声。
“逸庐,相信我,我不会那么脆弱的,你不相信我了么?”沉香反手抱住凌风铎,柔柔道。
“我能,能爱上这个孩子么?”凌风铎抬起头,从来掌控一切俾睨一切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忐忑和空虚:“孩子,我能做好爹么?”
恐惧失去,是最大的原因,然而曾经的记忆,他没有快乐的童年,都是一场并不愉快的阴影。
“会,你的父皇,不就是最好的么?”沉香笑了笑,蹭了蹭他的额头,仿佛他就是一个大孩子,她拿起他的手,覆盖在自己的腹部上,又压上自己的手交叠:“瞧,你的,我的,还会有他(她)的,我们是一家,相亲相爱的一家,你会爱他,我也会爱他,他会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孩子,你说呢,逸庐?”
凌风铎默然注视着沉香平坦的腹部,手心里,却滚过一团炙热来。
“嗯!”他终于深深出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仰视着自己的沉香,乌黑的眼,灵动,睿智,充满一种令人屈服的力量。
心中一片柔软,低头吻上,缠绵几许。
浅浅而入,深深品尝,情动随之而起。
一把抱起沉香,朝着房中卧榻走去。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闻声转过头去的俩个人看着探头探脑冒出来的那颗脑袋,听了半天壁角的蒋成风眯着眼笑:“唷,雷声过去啦?那浇点雨哈,那啥,逸庐,作为大夫我要提醒你一句,头前三个月乃是孕胎不稳的时候,切忌伤神,劳累,还有房事,兄弟我不是想打搅,只是怕事后你后悔,呵呵,呵呵,这回我真走了啊,有事不要找我!”
砰一声将门关上,凌风铎眼神一晃,憋着一张欲求不满的脸盯着沉香肚子嘟囔:“还是拿了吧,那得憋多久(⊙o⊙)啊!?”
沉香拍了拍他那孩子气的脸,最终凑过去悠然道:“要为妻帮你么,嗯?”
旖旎依旧,总有法子过去的不是?
诚如上述所言,十个月的孕期,也是有法子过去的,无论多么漫长,时间,总是如此不留情面。
当然,也绝对突兀张狂。
在一王府上下当濒危动物严阵以待的看顾下,平平安安顺利到达预产期开始阵痛被送入产房后,所有的人都开始烧高香。
祈祷世子妃平安顺利生下小小世子。
也祈祷,进入倒计时时的世子爷对自己以及全府上下的折磨能够烟消云散。
他都快把世子妃拿土种在盆栽里头蹲守着了。
所有人除了老王妃和老王爷,也都无一例外蹲守了三个月,好在世子妃争气,没有出什么意外,否则王府人人都要发疯了。
今日是疯狂最后的顶点,世子妃生娃,连远在蒙州的苏老夫人都携着苏家嫡孙苏旭奇赶来给压阵,宫里请来了最好的生产嬷嬷,由素老人亲自把关。
世子凌风铎也在产房里头,这个,没有人敢说不可以,反正他自己不在乎什么忌讳,与其让他在外头阴测测盯着一王府散阴风,不如让他里头痛快。
第一胎的产程很长,但是那么强大的保驾团在,沉香还是顺利的生下了她和凌风铎第一个孩子。
诚如凌风铎在所有人面前执拗的宣布一样,是个女孩。
别问他为何这般笃定,反正他从全府上下准备一切孩子用品时便吩咐照着女孩子的式样来,如今倒是如愿了。
七斤八两的娃娃一身红皮,眯着眼哭声震天,当孩子被递进浑身大汗的沉香怀里时候,沉香两世做人,终究第一次,感到了生命的意义。
“瞧,逸庐,她很漂亮吧!”和所有天下母亲一样,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都是最美的。
嗯,凌风铎神思有一缕飘渺,同样一身大汗的他,仿佛经历过一次生死轮回,有些无力的依靠着卧榻,抚摸着皱巴巴的孩子。
不知何时,所有人已经知趣的退了出去,屋子里,只有孩子吭哧吭哧的咕噜声。
凌风铎眯了眯眼,偎着沉香,突然将沉香连孩子抱紧,在她肩头沉声道:“沉香,我想感激我的母亲。”
沉香漫长的生产,如同一场生死攸关的战斗,她坚忍,咬着牙没有哼过,然而他这么陪着同生共死般经历过来,看着生命,伴随着血汗如此艰难的落地,他突然感怀那个恨了一辈子的母亲。
感激母亲,感激沉香,这俩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赋予了他一生,两截不同的生命。
什么样的恩怨情仇,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沉香抚摸着小肉团儿,女儿柔柔的哼唧,柔软着她的心,肩头的那个男人,同样呼吸着一种柔软,镶嵌进她的心房。
“逸庐,出了屋,我们带孩子去看看婆婆吧!”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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