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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丐帮耆老

乔了接过包裹,打了开来,只见里面裹着一枚小小的蜡丸。他将蜡丸捏碎,取出一个纸团,正要展开来看,忽听得马蹄声紧,东首那乘马已奔向林中。马头刚在林中出现,马背上的乘客已飞身而下,喝道:“乔峰,这契丹国的军情,你不能看。”众人都是一惊,看那人时,只见他白须飘动,穿着一身补丁累累的鸠衣,是个年纪极高的老丐。传功、执法两长老一齐站起身来,说道:“徐长老,何事大驾光临?”

群丐听得徐长老到来,都是耸然动容。原来这徐长老在丐帮中辈份极高,今年已有八十七岁,前任汪帮主都尊他一声“师伯”,丐帮之中,没一个不是他的后辈。他退隐已久,早已不问世务。乔峰和传功、执法等长老每年循例去向他请安问好,也只是随便说说帮中家常而已。不料这时候他突然赶到,而且制止乔峰阅看契丹军情,众人自是无不惊讶。乔峰立即左手一紧,握住纸团,躬身施礼,道:“徐长老安好!”跟着摊开手掌,将那纸团送到徐长老面前。

乔峰是丐帮的一帮之主,虽说辈份比徐长老为低,但遇到帮中大事,终究是由他发号施令,别说是徐长老,便是前代的历位帮主复生,那也是非得遵从不可。不料徐长老不许他观看来自契丹国的军情急报,他竟然毫不抗拒,连徐是老也是一愕。徐长老知道此事极关重大,说道:“得罪!”从乔峰手掌中将纸团取了过来,握在左手之中,朗声说道:“马大元马兄弟的遗孀马夫人,即将到来,向诸位有所陈说,大伙儿请待她片刻如何?众丐都眼望乔峰,瞧他有何话说。”乔峰道:“假若此事关连重大,咱们便在这里等她不妨。”徐长老道:“此事关连重大。”说了这六个字,再也不说什么,向乔峰补行参见帮主之礼,便即坐在一旁。段誉心下嘀咕,乘机又想找些话题和玉燕说说,便向她低声道:“王姑娘,丐帮中的事情真多。咱们且避了开去呢,还是在旁瞧瞧热闹。”玉燕皱着眉头道:“咱们是外人,本不该参预旁人的机密大事,不过……不过……他们所争的事情跟我表哥有关,我想听听。”段誉附和道:“是啊,那位马副帮主据说是你表兄杀的,这下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想必十分的伶仃可怜。”玉燕忙道:“不!不!马副帮主不是我表哥杀的,乔帮主不是也这样说吗?”正说到此处,马蹄之声又作,两骑马奔向杏林而来。原来丐帮人众在道路旁留下了本帮特用的记号,本帮帮众便能循着记认,来到聚会之所。

众人只道其中一人必是马大元之妻,哪知马上乘客是一个老翁,一个老妪,男的极为矮小,而女的极是高大,两人相映成趣。乔峰一见,急忙站起相迎,说道:“华山冲霄洞谭公、谭婆贤伉俪驾到,有失远迎,乔峰这里谢过。”徐长老和传功、执法等六长老一齐上前行礼。段誉见了这等情状,知道这谭公、谭婆必是武林中来头极大的人物。只听那谭婆说道:“乔帮主,你肩头上Сhā了这几把玩意­干­什么啊。”手臂一长,立时便将他肩上的四柄法刀拔了下来,手法实是快到了极处。她这一拔刀,谭公即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拔去瓷塞,倒出药粉,敷在乔峰的肩头。这金创药一敷上,创口中如喷泉一般的鲜血立时便即止住。

谭婆拔刀手法之快,已是人所罕见,但终究是一种武功,然谭公取瓶、换塞、倒药、敷伤、止血,几个动作­干­净利落,虽是快得异常,却是人人瞧得清清楚楚,真如变魔术一般,而金创药止血的神效,更是不可思议,药到血停,绝不迟延。乔峰早知谭公、谭婆这对夫妻乃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这时他二人平白无端的出手替自己拔刀治伤,虽然微嫌鲁莽,心下却也不禁好生感激,口中称谢之际,只觉肩头由痛变痒,竟是疼痛大减。谭婆又问:“乔帮主,是谁这么大胆,竟敢用刀伤你?”乔峰笑道:“我是自己刺的。”谭婆奇道:“为什么自己刺自己?活得不耐烦了么?”乔峰心想:“我帮中内叛之事,不能向外人明言,损了本帮和众位长老的脸面。”便道:“我自己刺着玩儿的,这肩头皮粗­肉­厚,也伤不到筋骨。”宋奚陈吴四长老听乔峰替自己隐瞒真相,不由得暗暗自愧。谭婆哈哈一笑道:“你撒什么谎儿?我知道啦,你鬼­精­灵的,打听到谭公新得冰蚕和白玉蟾蜍,合成了灵验无比的伤药,是以试试来了。”乔峰既不说是,也不说否,只是微微一笑,心想:“这位老婆婆大是戆直。世上却有谁这么空闲,自己在身上戳几刀,来试你的药灵是不灵。”谭婆问道:“马寡­妇­呢,她巴巴的请咱们来,自己怎么还不到。”乔峰愕然之际,忽然间蹄声得得,一头驴子闯进林来,驴上一人倒转而骑,背向驴头,脸朝驴尾。谭婆勃然大怒,暍道:“赵钱孙,见了谭家婆婆也是这般无礼,我打你的ρi股!”

众人瞧那驴背上之人时,只见他缩成一团,似乎是个七八岁的孩童模样,谭婆伸出大手,一掌往他ρi股上拍去。那人一骨碌翻身下地,突然间伸手撑足,变得又高又大。众人都是微微一惊。谭公却是脸有不豫之­色­,道:“李兄,你又来开什么玩笑?我见了你就心里不痛快!”那人说是年纪很老,却又不老,说他年纪轻,却又不像,总之是三十岁到六十岁之间,相貌说丑不丑,说俊不俊,不去理睬谭公,向谭婆道:“小娟,近来过得快活么?”这谭婆人高马大,白发如银,满脸皱纹,居然名字叫做“小娟”,娇娇滴滴,全不相衬,众人听了都觉好笑。但每个老太太都曾年轻过来,小姑娘时叫做“小娟”,老了总不成改名叫做“老娟”?段誉心中正想着这件事,又听得马蹄声响,又有数匹马驰来,这一次却奔跑并不急骤。乔峰却在打量那名叫“赵钱孙”之人,猜不透他到底是何等样人物。只想他和谭公、谭婆相识,而在驴背上所露的这手缩骨功又是如此出神入化,自是非同寻常的高手,然而既是一流高手,自己却从来未曾听过他的名字,不免奇怪。

那数乘马来到杏子林中,前面是五个青年人,一­色­的浓眉大眼,容貌甚为相似,年纪最大的三十余岁,最小的二十余岁,显然是一母同胞的五兄弟。吴长风大叫道:“泰山五雄到了,好极,好极!什么风把你们哥儿五个一齐吹来啊!”泰山五雄中的老三叫做单叔山,和吴长风是忘年之交,他抢着说道:“吴四哥你好,我爹爹也来啦。”吴长风脸上微微变­色­,道:“当真,你爹爹……”他做了违犯帮规之事,心下正虚,听到泰山“铁面判官”单正突然到来,不由得暗自慌乱。须知“铁面判官”单正生平嫉恶如仇,只要知道江湖上有什么不公道之事,定然伸手要管。他本身武功已然极高,除了亲生的五个儿子外,又广收门徒,徒子徒孙,共达一百余人,“泰山单家”的名头,在武林中谁都忌惮三分。跟着一骑马驰进林中,泰山五雄一齐上前拉住马头,马背上一个身穿薄绸长袍的老者飘身而下,向乔峰拱手道:“乔帮主,单正不请自来,打扰了。”乔峰久闻单正之名,今日也是初见,但见他满脸红光,当得起“童颜鹤发”四字,神情却甚谦和,不似江湖上传说的出手无情,当即抱拳还礼,说道:“若知单老前辈大驾光临,早该远迎才是。”那倒骑驴子的人忽然怪声道:“好哇!铁面判官到来,就该远迎。我‘铁ρi股判官’到来,你就不该远迎了。”众人听到“铁ρi股判官”这五个字的怪绰号,无不哈哈大笑,王玉燕、阿朱、阿碧三人虽觉笑之不雅,却也不禁嫣然。

“泰山五雄”听这人如此说,自知他是有心侮辱自己的父亲,五人勃然变­色­,只是单家家规极严,单正自己既未发话,做儿子的谁也不敢强行出头。

那单正修养甚好,一时又捉摸不定这怪人的来历,装作并未听见,说道:“请马夫人出来叙话。”林子后转出一顶小轿,两名健仆抬着,快步如飞,来到林中一放,揭开了轿帷。只见轿中缓步走出一位全身缟素的少­妇­来。那少­妇­低下了头,向乔峰盈盈拜了下去,说道:“未亡人马门温氏,参见帮主。”乔峰和马大元除了帮中事务之外,平时甚少见面,这位马夫人不出家门,更是没有见过。当下还了一礼,说道:“嫂嫂,有礼!”马夫人道:“先夫不幸亡故,多承帮主及众位伯伯叔叔,照料丧事,未亡人衷心铭感。”她话声极是清脆,听来年纪甚轻,只是她始终眼望地下,见不清她的容貌。乔峰鉴貌辨­色­,情知马夫人必已发见了丈夫亡故的重大线索,这才亲身赶到,但帮中之事她不先禀报帮主,却去寻铁面判官作主,其中实是大有蹊跷。

乔峰回头向执法长老白世镜望去,白世镜的眼光却也正在此时向他瞧来,两人的目光之中,均是充满了惊疑。乔峰先接外客,再论本帮的帮务,向单正道:“单老前辈,华山冲霄洞谭氏伉俪,不知是否素识?”单正抱拳道:“久仰谭氏伉俪的威名,幸会,幸会。”乔峰道:“谭老爷子,这一位前辈,请你给在下引见,以免失了礼数。”谭公尚未答话,那骑驴客抢着说道:“我姓双,名歪,外号叫作‘铁ρi股判官’。”铁面判官单正修养再好,这时也不禁怒气上冲,心想:我姓单,你就姓双,我叫正,你就叫歪,这不是冲着我来么?正待发作,谭婆却道:“单老爷子,你莫听赵钱孙随口胡说,这人是个癫子,当不得真。”

乔峰道:“众位,此间并无座位,只好随意坐下了。”他见众人分别坐定,说道:“一日之间,会见众位前辈高人,真是不胜荣幸。不知众位驾到,有何见教?”单正道:“乔帮主,贵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数百年来侠名播于天下,武林中提起‘丐帮’二字,谁都十分敬重,我单某向来也是极为心仪的。”乔峰道:“不敢!”赵钱孙道:“乔帮主,贵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数百年来侠名播于天下,武林中提起”丐帮“两字,谁都十分敬重,我双某向来也是极为心仪的。”他这番话和单正赞的一模一样,就是将“单某”的“单”字改成了“双”字,乔峰知道武林中这些前辈高人大都有副希奇古怪的脾气,这赵钱孙处处和单正挑眼,不知真意如何,自己总之是双方都不得罪就是,于是也跟着说了句:“不敢!”单正微微一笑,向大儿子单伯山道:“伯山,余下来的话,你跟乔帮主说。旁人若是要学我儿子,尽管学个十足便是。”众人听了,都不禁打个哈哈,心想这铁面判官道貌岸然,倒也­阴­损得紧,赵钱孙若是再跟着单伯山学嘴学舌,那就变成学做他儿子了。不料赵钱孙说道:“伯山,余下来的话,你跟乔帮主说。旁人若是要学我儿子,尽管学个十足便是。”这么一来,反而给赵钱孙讨了便宜去,认了是单伯山的父亲。单正最小的儿子单小山火气最猛,大声骂道:“他*的,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赵钱孙自言自语:“他*的,这种儿子,生四个已经太多,第五个实在不必生,嘿嘿,也不知是不是亲生的。”

说到这个地步,便是泥人也有土­性­儿,单正向赵钱孙道:“咱们在丐帮是客,争闹起来,那是不给主人面子,待此间事了之后,我再来领教阁下的高招。伯山,你自管说吧!”赵钱孙又学着他道:“咱们在丐帮是客,争闹起来,那是不给主人面子,待此间事了之后,我再来领教阁下的高招。伯山,老子叫你说,你自管说罢!”单伯山恨不得冲上前去,拔刀猛砍他几刀,方消心头之恨,当下强忍怒气,向乔峰道:“乔帮主,贵帮之事,咱们父子原是不敢­干­预,但我爹爹说,君子爱人以德……”他说到这里,眼光瞧向赵钱孙,看他是否又再学舌,若是照学,势必也要学“但我爹爹说:君子爱人以德”,那便是叫单正为“爹爹”了。

不料赵钱孙竟然也是一句一句的照说,说道:“乔帮主,贵帮之事,咱父子原是不敢­干­预,但我儿子说:君子爱人以德。”他将“爹爹”两字改成“儿子”,那明明占单正的便宜。众人一听,都是眉头深皱,觉得赵钱孙太也过份,只怕当场便要流血。单正道:“阁下一味跟我过不去,但在下与阁下素不相识,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倒要请阁下明白示知。若是在下的不是,即行向阁下陪礼请罪便是。”众人心下暗赞单正了得,不愧是中原得享大名的侠义之辈。赵钱孙道:“你没得罪我,可是得罪了小娟,这经得罪我更加可恶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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