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一些南方的小镇。学会了唱民歌和织布。看了很多古建筑，偷偷用小刀将名字刻在上面。我不过是想让自己单薄的生命与古老的永恒联系在一起。

那日，在一座古庙里，我央求一个少数民族的少女为我拍下祈求时的照片。她笑着答应，也答应同我一同观赏。

她很聪明，像小鹿一样机敏，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鼻子皱皱的。她细心地向我介绍风土人情，又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对我说，但愿你可以吸取身上所有的罪恶和欲念，与神共往光明。

“我早已看不见什么光明。生命这样短暂，只剩下了黑暗。”

“我很小的时候，阿婆常对我说，所带的罪恶越深重，就会越痛苦。你常常发证，想必是太多的无奈和寂寞压在身上，无法释怀。你言语极少，语速很慢，说话时的表情略显慌张和羞涩，想必是太久没有与人长时间的正常交流。你的手指纤细却粗糙，指肚有厚重的茧，想必是以写字作画为生。”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自己想被人剥去了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旁人一览无余。多年来早已习惯将自己严实的封闭起来。突然被人看穿，愤怒异常。

“你莫与我生气。我只是想解救你。看你生活的这样辛苦，没有出口，我很替你担心。你曾经向往光明，拥有希望。现在一定也一样，只是黑暗蒙住了你的眼睛和心灵。”

我席地而坐，想与这个少女交谈。她说得对，我太久没有与人交流，不曾有过安全感。加之在布鲁塞尔流离的生活，我早已如尸衣一般无望昏沉。

“我觉得自己走不动了。流浪了十年，写作，画画，办展览，做零活，看似飘飘荡荡，仍觉得心中空无一物。我会想啊，世界这样大，为什么我连容身之地都没有呢？廉价出租的公寓，雪白的墙壁，发霉的味道，电视机里大段大段虚伪又煽情的对白，我这么厌恶，多想远远逃离。”

“你想要些什么？”

“多想回到遥远身边，与他生活在一起，像旁的女子一样，安生得过日子。替他洗衣做饭，生儿育女。”

“是怎样的男人？”

“对我来说，是个永恒的，象征着希望和幸福的男人。让我想待在他身边，与之相伴千年万年。我记得喜欢吃­干­净的炒蔬菜，喜欢喝冷掉的乌龙茶。不抽烟，不喝酒。”

对话就此停下。我和少女陷入了沉默。

天­色­渐暗，我起身欲离去。

少女拉住我的裙摆，眼睛明亮，闪烁着希望和信仰的光芒。

她说“愿你回到幸福的身边。与你心目之中永恒的男子相伴终老。”

裙角的褶皱像一汪明净的湖。少女纤细的声线和眼中的坚定令我动容。

遥远，十年过去了，我是否还可以回到你身边，完成未完成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