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茹慧笑道:“家父寻找凌震霄确有此事,但是家父并未杀害他。”
冷如霜道:“即使真是你父下手,老夫相信你父也不会将此事告诉你……”
语气一顿,接道:“老夫再问你,那姓柳的娃儿是什么来路?”
秦茹慧心中一动,道:“他是当代高僧无尘大师的徒弟。”
冷如霜神情间掠过一丝惊色,嘿嘿一笑道:“你少来唬人。”
秦茹慧抓住机会冷笑一声,道:“想必你害怕无尘大师。”
冷如霜道:“武林中谁不对无尘大师存在三分敬畏之心,又何独老夫?不过,你说的姓柳的是无尘大师的徒儿,老夫却不信,无尘大师是个和尚,照理不会收个有头发的徒弟儿,再说,他也不会过问尘世中的俗事,不然他法号怎称‘无尘’?”
秦茹慧道:“你不信就算了,柳相公身佩‘寒星’古剑,他若不是无尘大师的徒儿,大师的佩剑怎会到他的身上?”
其实,秦茹慧也不敢肯定柳南江的师父就是无尘大师,更不敢肯定“寒星”古剑是无尘大师当年的佩剑。她从凌菲及她父亲口中所露出的一星半点,胡讲起来准备吓吓冷如霜。
果然,冷如霜神情微微一愣,继又问道:“你父是如何和那姓柳的娃儿搭上的?
秦茹慧决心渲染一番,使“祥云堡”和无尘大师搭上关系,以致冷如霜不敢乱来。
当即修眉一挑,冷言道:“我说出来,你可别认为我拿大话唬你!”
冷如霜说:“说吧!真话假话老夫还分得出来,休想唬倒我。”
秦茹慧道:“十五年前,家父在川汉道上和无尘大师同宿一座古庙之中,两人曾作竟夕之谈,无尘大师曾托家父代办一事。”
冷如霜纵声狂笑道:“你这女娃儿吹牛又吹得太离谱。十五年前,无尘大师已是望六的高僧,你父不过是一无籍无名之小卒。江湖中能人甚多,无尘大师曾托你父办一事,简直太笑话了?”
秦茹慧道:“佛家讲究一个‘缘’字,无尘大师因避雨与家父相遇,因而认为有缘,所以才以事相托,你不信也罢。”
冷如霜道“唔”了一声,又问道:“无尘大师所托何事?”
这时秦茹慧摇摇头,道:“事关机密,怎会让我等小辈知道。”
这是秦茹慧高明处,一方面故作神秘,另一方面避免冷如霜追问下去。
冷如霜沉吟一阵,又问道:“姓柳的那娃儿此番来意为何?”
秦茹慧道:“柳相公与家父曾数度密谈,内情不详,以我的猜测,可能与十五年前他师父所托家父代办之事有关。”
冷如霜道:“你与姓柳的同登终南,目的又何在呢?”秦茹慧摇摇头,道:“我不知柳相公有何目的,我与之随行只是为他领路。”
冷如霜道:“那姓柳的娃儿现在何处?”
秦茹慧道:“三老峰头。”
冷如霜道:“你因何与他分开?”
秦茹慧道:“他要我转告家父一句话。”
冷如霜双目一张,疾声道:“什么话?”
秦茹慧目光一转,缓声道:“这句话本不该告诉你,但顾及本身利害关系,又不得不说,不过说出来你却未必肯信。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你少卖关子,真话假话老夫分得出。”
秦茹慧一字字如敲金击玉般,道:“他要家父查明你来终南山有何居心。”
冷冰霜倏然自椅上站起来,面现惊奇之色,半晌后又纵声狂笑,秦茹慧看得分明,狂笑不过是一种掩饰,心中不禁暗暗高兴。
冷如霜狂笑一阵后,重又坐下,道:“秦姑娘!你回答的话很令老夫满意,老大立刻解去你身上的剧毒,不过……”
语气一顿,向旁边站立的冷山红打了个眼色,接道:“还要你办一件事情。”
秦茹慧道:“量力而为。”
这时冷山红已拿来一副笔砚,一张黄表纸在条案之上。
冷如霜指着墨砚,道:“修书一封,告诉你父,说你已身中我之剧毒,邀他于明晚子时在三老峰头等候老夫,否则你的性命不保。”
秦茹慧智珠一转,道:“明晚子时,家父可能无法赶到吧?”
冷如霜道:“天明前,此书即可达你父手中,一整天的时间难道还不够?”
秦茹慧道:“‘铁君子’古如松和‘断魂娘子’古寒秋兄妹把守登山要道,不准任何人登山,要登上三老峰头可不太容易哩!”
冷如霜神情微微一愣,道:“既然如此,你和姓柳的娃儿是如何上去的?”
秦茹慧道:“说来你也许不信,柳相公一招击败古如松,让那老头儿口服心服。”
其实,她是信口胡讲,前面既然已经将柳南江和“祥云堡”扯了关系,现在她当然就又将柳南江的武功夸大一番,以使冷加霜有些畏惧,这样,他就不会对自己过分放肆了。
冷如霜的确心中暗骇,而他表面上却哈哈大笑道:“你也太为姓柳的那娃儿吹嘘了……”
语气一顿,接道:“那就告诉你父,后日子时在三老峰头相见。”
秦茹慧点点头道:“好!不过此时我的右臂已无法提笔。”
冷如霜向冷山红一摆头,道:“红儿,去将秦姑娘血脉内之毒性吸出来。”
冷山红含笑来到秦茹慧面前,用手托起她的右臂,伸出右掌与秦茹慧的右掌接实,开股运功吸毒,秦茹慧感觉到那股寒流的劲道在逐渐减退。
一个女儿家的掌心一旦被一个男子用掌心抵住,秦茹慧感到羞愤,只得臻首低垂,躲过冷山红的那两道邪恶的目光。
约莫顿饭工夫,秦茹慧右臂血脉的的寒流逐渐消失,而冷山红的额头已出了汗珠。
当冷山红撤掌站去一旁后,冷如霜一挥手,那四名中年妇人也纷纷撤掌。
冷如霜笑道:“秦姑娘!在你父未与我见面之前,你要在老夫处暂作客几天,希望你识起作一个好客人。因为老夫的属下已用”五毒点|茓手法“点住你几处大|茓,你现在武功尽失,无与常人,最好不要妄动与心,或作逃走之念。”
秦茹慧心头大骇,运力一试,果然内力荡然无存。此时她已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了。
秦茹慧表面上未动声色,依言修好书信,不过,她有她的想法,后日是她和柳南江在三老峰头约见之日,她父亲和冷如霜在三老峰头一见面,柳南江就会知道自己落入冷如霜圈套的事。柳南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修书完毕,冷如霜看后认为满意,一摆道:“送秦姑娘到后室休息,吃喝不得怠慢。”
那四名中年女子立刻簇拥着秦茹慧往里间茅屋走去。
冷如霜又挥退了从人,只剩下他的儿子冷山红,这才低声道:“红儿!这里小心看守,我教酒店之人给秦羽烈送信,即使秦羽烈派人跟踪也不会到这里来,然后我连夜登上三老峰头,和姓柳的那娃儿见面。”
冷山红道:“爹爹多加小心才是,那姓柳的看上去非常精明。”
冷如霜笑道:“生姜是老的辣,只要为父稍稍……”
接下来是一阵嘿嘿冷笑。
在冷笑声中,冷如霜将信笺折起来揣入怀中,向屋外走去。
冷山红那张俊面是无比的平静与祥和,但是他那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里,却透露出一线邪恶的神色,嘴角也浮现一股得意的笑容。
当冷如霜离去盏茶工夫后,冷山红沉叱一声,道:“来人!”
声落人进,那是一个年约三旬的汉子,恭恭敬敬地站于进门处,听候指示。
冷山红问道:“留下多少人?”
那汉子回答道:“连属下一共八人。”
冷山红道:“仔细注意四周动静,未经召唤,不得入内。”
那汉子应声退去。
冷山红抓起垫在矮凳上的一条骆驼毛毡,向内屋走去。
内屋系分成两间,在外面一间中有两个中年妇人席地而坐。
冷山红问道:“还有两人呢?”
那两名妇人齐声道:“在里面贴身看守那位秦姑娘。”
冷山红一挥手道:“去叫她们出来!”
一名中年妇人走向屋内,不旋踵间,连同那两名中年妇人一齐出来。
冷山红沉声吩咐道:“你们四人去守在门口,不管里面发生什么响动,未经召唤,不得入内。”
四名妇人哪敢不遵,应是之后,连袂退出。
冷山红这才推开柴门,走进最里面的一间。
这是一间无窗的屋子,不过丈余方圆之地,地上铺着干草,秦茹慧正蟋曲于干草之上。
冷山红将手中毛毡扔在她身上,笑道:“深秋夜寒,姑娘武功丧失,谅必难耐寒夜,故而在下送来毛毡取暖。”
照说,秦茹慧该向他道谢。可是,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开口说话。
冷山红一笑道:“姑娘一向养等处优,所以处处都显示你是一个傲气凌人的千金小姐。”
秦茹慧冷声道:“我不懂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冷山红道:“在下为姑娘吸毒,累得滚汗如珠,姑娘不会言谢,如今送毡给姑娘取暖,姑娘又不会言谢,岂不是傲气凌人?”
秦茹慧冷笑一声道:“又不是我自己来找这些麻烦,是你们用卑鄙手段逼我来,我凭什么要言谢?不情愿尽可将毛毡拿回去。”
冷山红轻笑道:“姑娘若能稍展笑容,必是更加妩媚动人!”
秦茹慧顿时发觉冷山红不怀好意,不禁芳心大骇,冷叱道:“冷山红!你休想妄生异念,希望你赶快离开此地。”
冷山红毫无愠色,依旧微笑道:“姑娘说此话未免有点喧宾夺主了……”
语气一顿,笑眯眯地接道:“方才与姑娘掌心相接,使在下倍觉荣幸,深盼能一亲芳泽,在下也算不虚度此生。”
秦茹慧声色俱厉地道:“冷山红!你家姑娘不是野花路草,快给我滚。”
她知道对方已动邪念,若稍假辞色,必促其大动淫心,因而严厉叱喝。
冷山红笑容一敛,寒声道:“姑娘不要骄狂过甚,应该想想你目下的处境。”
秦茹慧道:“冷山红!你家姑娘宁愿一死,也不会受你之辱。”
冷山红冷笑一声道:“姑娘目下想死,怕也不行了。”
话声中,逐渐向秦茹慧逼进。
秦茹慧惶然地缩至壁角,厉声道:“你再走进一步,我就断舌自尽。”
冷山红弯腰拾起一根干草,倏地将那根干草打向秦布慧的颈项。
秦茹慧只觉得颈项上一麻,张开的嘴巴竟然再也合不拢来。
冷山红手中的那根干草,一直拂动着秦茹慧的眼帘,满面獠色地道:“能够使在下动心的女子可说少之又少,姑娘应该感到荣幸,在下虽心仪姑娘,却不愿行强索取。姑娘最好自解衣裙,否则姑娘仍难免受辱,而且非在下一人,姑娘自行选择吧!”
秦茹慧不禁心头发寒,想不到这个貌相俊美的冷山红却是心如豺狼,比他的老子还要心狠手辣。
如今,她连断舌自尽的机会都没有,但是教她自解衣裙,那是宁死也办不到的事情。
秦茹慧思念及此,不禁心中一酸,缓缓地站起身子,向屋中一个木柱全力撞去,她已下定决心一死全节。
她此刻功夫丧失,行动迟缓,她身形一动,立刻被冷山红拦腰抱住。
冷山红冷笑道:“嘿嘿!姑娘死也得稍等一下,现在就死,未免太可惜了!”
一面说,一面用手抓住了秦茹慧的衣服领口。
秦茹慧被冷山红的左手拦腰抱住,毫无反抗余地,心里暗道:“爹呀!你一生好强,如今女儿落到这种下场,是你想不到的吧!”
秦茹慧此时万念俱灰,闭上了眼帘,等待着祸事临头。
蓦然,冷山红倏地松手将她放开,使她猝然摔倒在草堆之上。
秦茹慧睁眼一看,冷山红的右腕被一个约莫寸长的金钩钩住了。金钩之上钩着一根极细的丝线,顺着丝线看去,才发现草壁之上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个约莫二尺见方的大洞。
冷山红左手一抓,大概是想拉断那根丝线。他虽是全力一抓,却未能拉动分毫,反使他的右腕发生一阵彻骨的疼痛。
冷山红已发觉情况不妙,刚想张嘴呼叫,只是“啊”了一声,张开的嘴再也闭不拢来。
原来又从屋外飞进来一根金钩,钩住冷山红的面颇。
这真是一种从未听闻的奇门兵器,两根金钩不过比鱼钩稍大,但却将冷山红这个小魔头给制住了。
同时之间,屋内又出现了第三根金钩。不过这一根金钩却是钩在屋中间那根木柱上的。
紧接着,一个蓝衣少年,从草壁上那个洞中穿了进来,原来,第三根活钩成了索桥,蓝衣少年就是手攀丝线滑进来的。
蓝衣少年另一只手还抓着两根丝线,在冷山红身旁一绕,两根细如游丝的丝线竟然将冷山红绑得结结实实的,然后又将他绑在木柱上,因为线头的两根金钩其一钩住了冷山红的面颊,其一钩住了冷山红的右腕。他只有歪嘴瞪眼,动弹不得。
蓝衣少年这才转向秦茹慧道:“姑娘赶快抓住这根丝线攀沿出去,屋外遍地毒虫……”
秦茹慧听得进,说不出,连忙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她说不出话来。
蓝衣少年迟疑地问道:“姑娘是哑巴吗?”
秦茹慧连忙摇头,同时又指指颈子。
蓝衣少年仔细一看,才知道秦茹慧不能说话的原因。原来她头部的麻|茓被封点了。
因为秦茹慧的武功已经丧失,冷山红只是轻轻用干草打了一下就封住了她的麻|茓。此刻蓝衣少年轻轻用手指一揉,秦茹慧就恢复了原状。
蓝衣少年连连挥手,道:“姑娘快些随我来……”
秦茹慧抓住蓝衣少年的衣袖,道:“我的武功业已丧失,如何有力攀附这根丝线呢?”
蓝衣少年犹疑一阵,道:“情况紧急,请姑娘不要顾忌男女之别,请姑娘双臂抱住在下的颈项,双膝盘住在卞的腰间,待在下驮你出去。”
秦茹慧自然再无法顾忌这些,就依照蓝衣少年的话攀附在他身上。
从壁洞中出去,秦茹慧才发现这座茅屋搭盖在一片参天古木之中,外人绝难发现,却不知因何被这个蓝衣少年发现了。
蓝衣少年驮负着秦茹慧穿出茅屋后,即在树梢之上奔腾。虽然不太能够腾跃自如,身负一人,能够踏枝而行,已经不易了。
那蓝衣少年奔行了约莫顿饭工夫,方在一棵苍松的横干上歇息下来。
秦茹慧松开了手,坐稳了。想想方才攀附在蓝衣少年身上的情形,不免感到一丝羞怯之情,轻声道:“多蒙少使搭救……”
语气一顿,接道:“请问少侠贵姓大名?”
蓝衣少年答道:“在下姓凌名长风……”
一语未尽,秦茹慧不禁“噢”了一声。
凌长风问道:“请问姑娘……”
秦茹慧抡口道:“凌菲可是少侠之妹?
凌长风不禁愣住,未立即作答。因为凌菲是乔扮男子的,对方何以……?
秦茹慧似乎看出了凌长风愣神的原因,忙道:“凌少侠有所不知,令妹已然恢复钗裙之装,我与她曾有数日之聚。”
凌长风这才笑道:“原来如此……”
语气一顿,接道:“请问姑娘芳名是……?”
秦茹慧道:“姓秦名茹慧……”
凌长风一怔,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救出了他们兄妹心目中一代枭雄秦羽烈的女儿。
凌长风并未进入“祥云堡”中,只在凌菲口中听说过秦茹慧其人,却未见过。
目下,凌长风最感到意外的,是他妹妹会和秦茹慧作数日之聚,更加使他意外的,他素知凌菲的性格,她绝不肯和一个心目中厌恶之人相处。而秦羽烈父女是凌菲所厌恶之人。
是什么原因使凌菲对秦羽烈父女的看法改变了呢?凌长风不禁有些困惑不解了。
在他陷于沉思之际,秦茹慧问道:“凌少挟如何发现茹慧被困呢?”
凌长风腼腆地一笑,道:“不瞒姑娘说,在下在杜曲镇口上因见姑娘于黑夜疾行,引起好奇之心尾随在后,凑巧看见了姑娘中毒入陷的情况。所以在下又跟随到此,待冷老魔离去后,在下正想搭救姑娘,刚好冷山红那小魔头又起了淫心,若不是他心犯邪念,也许在下还不易得手哩!”
秦茹慧道:“少侠所使用的金钩真是绝妙,真是前所未见的武功。”
凌长风微笑道:“在下既不会动刀,又不会使剑,只会这点左道旁门。不过,今晚要不是那几只金钩,在下既进不去,姑娘你也出不来,因为茅屋的四周满是毒蛇毒虫,根本无立足之地。”
秦茹慧四下里张望了一阵,道:“凌少侠!还得劳累你再背我一程,此处并不安全。万一他们追来,就不好应付了。”
凌长风道:“姑娘请放宽心,在下听冷山红向属下吩咐过,未经他召唤,不得擅入茅屋之内,在天亮前,他们还不会发觉……”
语气一顿,接道:“在下不太明白,姑娘何以武功丧失的。”
秦茹慧黯然道:“被冷山魔派地的手下以‘五毒点|茓手法’封点了我身上好几处大|茓,因而内力尽散,武功尽失。”
凌长风大惊失色,道:“除了冷家父子及其属下外,再无人能为姑娘解|茓了呀?!
这……”
秦茹慧接口道:“女儿家清白为先,生命次之,未遭辱身,虽死何憾。凌少侠适时相救,全我清白,我已感激不尽了。”
凌长风不禁对秦茹慧有了钦敬之心,道:“秦姑娘!在下立刻送你回堡吧!也许令尊……”
秦茹慧摇摇头,道:“我不想回堡……”
语气一顿,接道:“此处离三老峰有多远路程?”
凌长风微一沉吟,道:“若是在下一人,全力奔驰,明日午间或许可到,如背负姑娘,可能要多走上一天半日。”
秦茹范道:“后日晚间可到吗?”
凌长风道:“若无阻碍,应该可以到了。”
秦茹慧道:“那就请少侠背负我前往三老峰头上去吧!”
凌长风讶然道:“姑娘|茓道,被点情况严重,因何要去那三老峰头呢?”
秦茹慧道:“冷老魔约家父于后日子时前往三老峰头与之见面,到时或许有机会胁迫冷老魔为我解|茓……”
语气一顿,接道:“而且令妹已登三老峰头,少侠也许能与令妹一见。”
凌长风振声问道:“舍妹还在三老峰头吗?”
秦茹慧明知凌菲已离三老峰头,前去寻访“子午谷”的所在。但她唯恐凌长风不愿前往,因道:“她好像是在三老峰头寻访什么,一天半日还不会离开。
凌长风沉思一阵,点点头,道:“好吧!在下可能要加快脚程,请姑娘……”
犹疑一阵,方道:“在行走之时,请姑娘一定要抱紧一些。
秦茹慧轻声道:“我知道。
言罢又攀附在凌长风背上。
凌长风纵下苍松,两脚如飞地向高处奔去。
秦茹慧这才发现凌长风的轻功不弱,背负一人,在峭壁巍岩之间奔行,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在行走之间,秦茹慧仰看那一弯如钩的下弦月,心中暗忖:怕有三更天了。
从昨夜三更,到今夜三更,柳南江已来到这条狭长的山谷中一个对时了。
这条狭谷位于两道峭壁之间,最宽处不过二丈,狭窄处不及一尺,全长约有二里之遥,目有朝北一面有处谷口,朝南面是一道无丝毫缝隙的峭壁。
左右两道峭壁的最高处成拱桥之势,只有一丝空隙,除了午正和子正能地进一残阳光和月光之外,其余时刻都是一片漆黑。想必这就是名之为“子午谷”的原因,从这一点上柳南江也肯定了他确已来到了“子午谷”中。可是,在他搜索了一日一夜之后,他却异常失望。
因为他毫无发现。
秦羽烈认为“子午谷”是丑老人的结庐之所,显然判断错了。
峭壁间,虽有不少天然洞窟,但他每一个洞窟都进去搜索过,有的很浅很窄,有的虽然深长,却是积木齐腰,没有一个洞窟是适宜于住人的。
这就是万人争来的“子午谷”吗?
像这样一处毫无价值的地方,有人动问时,还值得丑老人动怒杀人吗?
一连串的问题相继在柳南江脑海中浮现,他却无法解答任何一个问题。
他恋恋不舍地在谷底走来走去,脚底踩着潮湿的腐叶和滑脚的青苔,他反复地思索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搜索到,似乎已经没有了。
想了许久,才想起在狭谷南端的峭壁间有一地宽约一丈的飞瀑。水从何处来?流向何处去?这好象应该探索一番。
一念及此,不禁精神抖擞。找到了他堆放松脂之处,拿起一把松脂,取火石打火引燃,向狭谷深处行去。
他一边走,一边向两旁观看。也不过盏茶光景,就到了飞瀑之前。
蓦然,“咕咕”一声,一头飞鸟向柳南江的火把扑来。
使得脚南江微微一骇,慌忙闪身避开,同时也看清了是一头猫头鹰。
猫头鹰一扑未中,凌空一个盘旋向那飞瀑飞了过去。
柳南江的目光一直在留意猫头鹰的动静,只见那猫头鹰穿入飞瀑之中,却未见飞出。
柳南江心头一动,莫非被飞瀑遮住的那片山壁之上还有什么洞窟不成。
那是一定有的,否则,那头猫头鹰在何处筑巢栖身呢?
柳南江有了此一发现,不禁雀跃万分,高举火把贴壁从飞瀑的侧面望去,那飞瀑与山壁之间约有尺许的空间,而目山壁上毫无水渍。
柳南江盘算方才猫头鹰飞入之处,离地约莫十丈。一跃凌空十丈,柳南江自忖尚无此能耐,幸而壁间突出的石笋甚多。柳南江算好距离,看好了落脚之点,一吸丹田之气,倏然飞身跃起。
当他从飞瀑与山壁间的缝隙间穿进时,发现山壁之上竟然有一个高约丈余,宽约五尺的洞窟。
这所洞窟正好隐藏于飞瀑之后,若非那头猫头鹰筑巢在此,柳南江绝对发现不到。
有了这一发现,柳南江连忙伸出左手在山壁上一搭,人已借一搭之势,窜入洞窟之中。
“咕咕”一声,那头猫头鹰想必因受惊而扑出,正好扑灭了柳南江手中的松脂火把。
柳南江只得蹲下身子重又取出火石,打火将火把引燃。
当他再高举松脂火把站起来时,不禁吓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在洞窟的入口处每边各站了四名执戈武士,八只眼睛一齐盯在他身上。
他再一细看,却又惊上加惊,原来那八名执戈武士都是死人,每人的心窝上都Сhā着一辆短剑,连剑被钉在石壁之上,衣衫上的血渍已是灰褐之色,但是柳南江却不解这些尸首因何未曾腐化。
洞窟从入口处前行二丈即向右转,在转弯处的石壁上刻着“子午索魂洞”五字。但是当中那个“索”字却又加上了一道“×”形改为“断”字,柳南江可以看出是用“大力金刚指”
的指法写上去的。
柳南江暗中寻思:如果多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件惨案的话,毫无疑问那个以“大力金刚指”将“索”字改为“断”字的人,必是元凶了。
师父教他一定要到“子午谷”一地去看看,并没有对他详说个中情由。只告诉柳南江随时记取“机”“缘”二字就行了。
当时柳南江是唯唯啥啥,如今也是满头露水,难道就是要他来看看这惨案现场吗?或者要他为死者缉凶复仇呢?
柳南江定了定神,缓步向洞窟深处行去。前途也许还有更令他吃惊的事,因此他心凝形释,心无旁骛。同时将火把交到左手,右手搭上了剑把,他不得不防备有突如其来的袭击。
在行进途中,柳南江发现四壁之间有刀斧开凿的痕迹,显然,洞主人经过一番经营的苦心。
几个转弯以后,柳南江发现了一座石室,左右又有两个执戈武士被短剑钉在墙上,尸首依旧未曾腐烂。
石室内目有一张石桌,石桌之后有一具盘腿而坐的骷髅,手臂还交叠地置故在腿间,项间有一串念珠。死者若是男性必是和尚,若是女性,则一定是尼姑。
柳南江游目四顾,再无任何发现,石室已经是洞窟的尽头再无去处了。
这里有什么隐秘可言呢?
充其量这里曾发生过一桩惨案,但是这桩惨案与整个武林又有多大影响呢?
是这个出家人被夺去了什么吗?
这种想法当然也能够成立。不过,从那座骷髅的安详坐姿看来,不像是被害死的。
也许,那十个执戈武士是被这个出家人用短剑钉在墙上的。
一个皈衣佛祖的人会如此心狠手辣吗?
柳南江想起师父临别时告诉他“机”“缘”两个字。当时他师父是将这两个字分开来说的。
“机”代表什么呢?机会?机智?或者?……
柳南江开始运用他的机智来观察现场的状况,石室内没有一样用品,甚至连灯盏火把之类都没有,更没有饮食用具。
不食人间烟火者或有此人,而不饮水者有吗?那么,居住洞内之人最少也该有一个取水的用具才对。
可是,什么都没有。
经人搜刮过吗?可能的,不过不会如此干净:经人清扫过吗?恐怕没有谁有这份磁性,而且若有心清除现场,最该清除的应该是那些死者的尸骸,而不是室内的用具杂物。
因此,柳南江有了一个假定,这间石室中必然还有收藏物品的秘密之所。
柳南江将身边佩剑解下,用剑把在四壁之间敲打,但是听起来声音却是一样。
他又去察看那张石桌,那是一方约有千钧的青石板,搁在一个石鼓之上。
柳南江将火炬伸到石桌之下去察看那石鼓,约有一抱之围,上面还刻着花纹,刻工非常精巧。
他站起来回顾四壁间的刀斧痕迹,显然不是出于一个工匠之手。
换句话说,这个垫在青石板下面的石鼓,是从洞外带来的。
柳南江心中一动,立即将火把及长剑靠在壁间,尝试着去搬动那方青石板。
他运用三分内力尝试着用双手向上抬动,青石板约略动了下。柳南江已估计出了这方青石板的重量,远比他原来的估计要重得多。
他将力量加到五分——七分,仍是无法抬动青石板。
他不再使用蛮力开始去用他的巧思,那个石鼓架在青石板的中央,使青石板四平八稳地搁在上面。如果慢慢推动青石板,使重量倾向一边,那就容易掀开这个青石板的桌面了。果然,他的方法奏效了,虽然仍是耗力不少,总算将那方青石板弄翻了。
柳南江的想法初步证实了,那石鼓是空心的,那里面是否藏有东四还不得而知。
他伸手向石鼓内摸去,不禁欣喜若狂,原来石鼓内放着一本书,若非秘笈之类,何必又如此慎重地藏在石鼓之中呢?
当地将那本书拿出来后,却又大失所望,原来那只是一本可以在坊间要到的庄周南华经,和他师父赐给他早先诵读的那一本完全一样。
柳南江翻开书面,只见扉页上写着一行蝇头小字:“得此书者非祸即福,盖福祸之别皆出于一念之间,不可不慎。”
柳南江不禁望着那一行字发起怔来,这一本庄周南华经又会引起什么祸福呢?
他又继续翻阅下去,除了字里行间,有朱红之渍用以断句之外,别无所有。
但是,他很快地发现了异常之处。因为这本书他已读得滚瓜烂熟,有些不该断句之处却点上了一点,该断句之处却又没有加点,应该读破音字的没有加圈,不该读破音的字却又圈上了破音记号。
毫无疑问,这里面有难解的玄奥。同时,他也意识到师父要他熟读庄周南华经也是别具用心了。
到目前为止,“子午谷”之行看来已经终止了,目前他要作的,该是去解开这本书内所隐藏的奥秘了。
柳南江路那本庄周南华经贴身藏好,拿起火把,依恋地看了石室一眼,退了出来。
柳南江退出洞口时,又将那十把穿透执戈武士心窝的短剑仔细察看一番,完全是一个形式,显然是出一人之手。一个人带着十把短剑出门是不可能的,那么,杀人者也许是武林中的一大帮派了。
尸体因何未曾腐化呢,这也是柳南江所想知道的事情。
他翻看那些武士的衣袋,终于有了发现,每名武士身上都有一包麝香,那就是不腐的原因,至于那些被杀的武士因何身带麝香,柳南江就一时想不出来了。
柳南江又从飞瀑中退出,来到谷底后丢弃了火把,向谷口奔去。
出了谷口,柳南江才发现天色已是寅末,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此刻,他必须尽速离开,然后找一僻静之处,来思索书中所隐藏的玄奥。
他沉思未已,蓦地眼前闪过一条白影。柳南江发现赫然是那白衣女郎。
白衣女郎声音轻柔地问道:“相公进入谷中去了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在下刚自谷中出来,不过——”
他还没有说完,白衣女郎Сhā口问道:“请问相公有何发现?”
柳南江对这位神秘的白衣女郎已然起了疑心,她既然知道子午谷口的方法,因何自己不来,却要告诉他?当他按图索骥来此以后,她却又尾随其后,此时又来盘问他有何发现。
许多迹象都显示白衣女郎的动机可疑,因而使柳南江提高了戒心,当即摇摇头,道:
“在下在内盘桓一日一夜,毫无所得。”
白衣女郎道:“真的吗?”
柳南江喟然道:“江湖中有许多传言是不可轻信的,比如说这‘子午谷’中就无隐秘可言。但是,却有许多人为了这个传说引起纷争,甚至杀人拼命,真是太不值得了。”
白衣女郎道:“不知相公因何对‘子午谷’一地引起兴趣的?”
柳南江道:“在下也无非是想证实一下这个传言罢了。”
白衣女郎突然声音一沉,道:“原来相公并非一坦荡君子。”
柳南江心头暗惊,但却不动声色地问道:“姑娘何出此言?”
白衣女郎道:“妾身以诚相待,用公动对以欺骗之言,自然不能算是坦荡君子了。”
柳南江道:“姑娘倘若不信,在下可陪同姑娘进谷一看究竟。”
白衣女郎冷笑一声,道:“相公,妾身也曾去过这‘子午谷’中。”
柳南江已开始觉察到这位神秘的白衣女郎可能有极为险恶的企图,一面提高警觉,一面淡笑着问道:“姑娘找到了什么吗?”
白衣女郎摇摇头,道:“毫无所得。”
柳南江道:“姑娘在先,在下在后,姑娘既无所得,在下空手而回自可想见。”
白衣女郎冷关了一声,道:“相公你必然得到了什么东西。”
柳南江温和地道:“多蒙姑娘指点迷津,在下感激不尽。但姑娘此时一口咬定在下入谷有所收获,却又未免太肯定了。”
白衣女郎道:“飞瀑后的洞窟妾身也去过,那十具未曾腐化的尸骸就应该是骇人听闻的发现,根公因何不提。”
柳南江只好对这件事也不认帐了,如果承认的确去过飞瀑后的石窟,方才却只字不提,这证明他一定在石窟中得到了什么东西,所以才加以隐瞒。如此一来,这件事无法善了。
因此,他连连摇了头,道:“在下并没有发现飞瀑后的洞窟啊!”
当然,那白衣女郎现在去察看会发现石桌已经翻过,可是柳南江早就可以趁机远离了。
白衣女郎道:“看在妾身指点相公迷津的份上,也该将入谷所得见告吧!”
柳南江道:“在下的确是一无所得。”
白衣女郎轻叱道:“你要狡辩!你分明去过飞瀑后面的石窟,你却不予承认。这证明你在石窟中发现了什么不欲告人的隐秘。”
柳南江不悦地质问道:“姑娘何以一口咬定在下去过石窟?”
白衣女郎冷笑道:“如果你不发现那座石窟,你此刻必然重回谷中再去一探,不至于无动于衷?而且你身上留有麝香之味,这证明你不但去过石窟之中,而且还翻看过那些被杀武士的衣袋。”
缓步走到柳南江近前,伸出手来,道:“相公应该大方点,所得何物,不妨拿出来让妾身瞻仰一番,妾身指引相公前来,也算功不可没吧?”
这白衣女郎此时言辞咄咄逼人,神情与前完全不同。
铆南江沉声道:“姑娘逼人太甚了!不要说在下并无所得,即使在下有所得,不拿出来也是在下自由,姑娘岂有一再相逼之理?”
语气一顿,接道:“虽然如此,在下对姑娘指点迷津之情,仍然永记胸怀。”
言罢,掉头而去。
白衣女郎却一闪身,拦住柳南江的去路,沉叱道:“慢走!”
从那白衣女郎移形换位的身法看来,显然有过人的武功。
柳南江立即全神戒备,同时发问道:“姑娘意破何为?”
白衣女郎沉声道:“相公难道忘了你我订定的‘子午之约’吗?”
柳南江蓦然想到那张订约之笺,忙问道:“杜曲旅店中那张红笺是姑娘留下的?”
白衣女郎道:“正是妾身所留。”
柳南江道:“在下以为这是片面之约,并未获得首肯……”
语气一顿,接道:“而且也没有说明,入谷如有所得,应由二人共享。”
白衣女郎冷笑道:“相公说出此话,可称无情无义已极。妾身得知‘子午谷’之方位后,即告与相公知得,因妾身尚记得与相公订有‘子午之约’,虽未曾约定如有所得该由二人共享,但是由二人共知,应该不算是过分的要求。”
柳南江点点头,道:“的确不算过分,不过,在下并无所得。”
白衣女郎一摆头,道:“妾身不信。”
柳南江道:“不信又该如何呢?”
白衣女郎道:“让妾身搜一搜你的身上。”
柳南江不禁勃然大怒,厉叱道:“姑娘也过分放肆了!”
白衣女郎福了一福,道:“请恕妾身放肆。”
话声一落,右手闪电般闪出,向柳南江的衣襟处抓去。
出手之快,为柳南江生平仅见。
柳南江连忙展开“射影掠光”的身法,终算堪堪躲过。
可是,那白衣女郎第二抓又到。
只因师父曾告诉他,“子午谷”中的一桩隐秘对今后整个武林有莫大的影响,因此柳南江才宁可欺瞒而不将实情告诉这个白衣女郎。
但是,他心中却因此而萌生一种愧疚之情。所以白衣女郎向他动手时,他并没有想用剑去抗拒她:何况对方所抓的只是他的衣襟,而没有指向他的要害。
第二抓柳南江又以“射影掠光”的身法闪开。
白衣女郎轻叱一声,双掌同出,左手去抓他的衣襟,右手却抓向他腰际的“会池”大|茓。
用意非常明显,是想教他顾此失彼。
柳南江说道:“姑娘逼人太甚!”
叱喝声中,左掌横胸一格,右手也准备拔剑出鞘,抗拒对方的攻势。
“叭”的一声,柳南江的左掌和那白衣女郎的左掌硬碰硬地接住。而他的长剑也没有拔出来,原来他的右腕被那白衣女郎握住了。
两人距离不过数寸,那白衣女郎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射出逼人的光芒,冷声道:“相公最好不要动,妾身知道相公长剑一出,溅血方收,到时妾身因不愿溅血当场,必是全力一搏,对你我均无好处。”
柳南江此时不禁心头狂骇,两人左掌接实,在内力的较量上是平分秋色,不分上下。
可是他的右腕因抓住剑柄时,被对方柔荑扣住,在这一方面他显然已落了下风,难以讨好。
柳南江惊骇之余,强持镇定,道:“姑娘究竟有伺企图,不妨明说吧!”
白衣女郎道:“妾身私心自问,确实不愿顶撞相公,可是事非得已,务请相公见谅。”
话声中,右腕突一用劲。
柳南江顿时觉得有一股暗劲直捣内腑,忙不迭地运力抗拒。
那股暗劲有增无减,柳南江为了不使自己受到伤害,只得将全部内力部移向右腕。
如此一来,在掌已毫无抗拒之力。
那白衣女郎突地一辙左掌,复又往前一探,“嗖”地一声,那本庄周南华经已被白衣女郎自柳南江怀中夺到了手中。
白衣女郎看也不看,就揣入怀中,问道:“是武林秘笈之类吗?”
柳南江忙叫道:“那是在下早晚诵读的庄周南华之篇,姑娘拿去毫无用处。”
白衣女郎笑道:“相公早晚诵读的那本庄周南华经早就在曲江池畔‘倚水阁’旅店中被人偷去,这本必是方才在石窟中寻得的。”
柳南江骇然张目,道:“你?……”
说了一个“你”字,却也说不出话来。
白衣女郎道:“如果相公答应与妾身共享本书,妾身立即奉还,否则……”
语气一顿接道:“若身携书远离,相公未必能追得上,妾身也许解不出书中奥秘而毫无裨益,对相公却是一种损失。”
柳南江疾声道:“是福是祸,目下还不得而知,姑娘……”
百衣女郎接口道:“福也共享,祸也共担,只要相公答应一句。”
柳南江已无选择余地,只得点点头,道:“好吧!”
白衣女郎道:“君子一言九鼎,谅必相公也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言罢,松开石手,同时取出那本庄周南华经交给柳南江。
柳南江活动了一下右臂的筋脉,苦笑道:“姑娘好快的手法!”
白衣女郎笑道:“相公一味相让,才使妾身侥幸得逞,请勿见怪。”
柳南江道:“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白衣女郎连忙摇手,道:“相公何必来这些俗套……”
语气一顿,接道:“妾身很想找一僻静之所与相公倾谈,相公可愿往?”
此时,天色业已微明。
柳南江首次在明亮的光线中正视白衣女郎,她的面容有一股端庄之态,而且有一股特殊吸人的气质。
显然他很想明了“子午谷”中所藏的隐秘,却不想只出一己之贪念。
同时他方才已答应与她共同享有这本庄周南华经,于是点点头,道:“好吧?我等也应该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语方罢,蓦然,听得一声冷笑,道:“已太晚了。”
柳南江一惊回头,发现丑老人和欧阳玉纹自一高峰上飘落。
柳南江手中拿的庄周南华经还没有收进怀中,只是已来不及收藏,只得强持镇定地一笑,道:“原来是老前辈驾到。”
同时将拿着书的左手负向背后。
丑老人目光向二人一瞟,沉声道:“想必你们已经进过‘子午谷’去了。”
柳南江微笑道:“此处就是‘子午谷’吗?”
丑老人厉声道:“娃儿你少向老头儿我装疯卖傻!想必你早已看到了壁上刻着的‘子午断魂洞’五个字,当然也看到了那十名用短剑钉在墙上的执戈武士。”
柳南江道:“不错,晚辈正在猜想是哪一个狂徒的杰作。”
丑老人沉声道:“是老头儿我的杰作!”
柳南江不禁大骇,那白衣女郎也面现惊芭,这完全在他们意料之外。
丑老人又说道:“那些都是贸然闯进‘子午谷’之人,老头儿我杀了他们之后,换上武士衣衫,让他们执戈看守洞口……”
语气一顿,接道:“老头儿我念在与你师父曾有旧谊,已然放过你一次。可一不可再,你们两个要作第十一名、第十二名执戈武士。”
柳南江心头一凛,尚来不及答话,白衣女郎已抢口道:“相公称你一声前辈,妾身少不得也要称你一声前辈。不过像你这样强词夺理,却一点不像作前辈的样子,‘子午谷’不准人进,你可以将谷口堵塞,既然有路,怎怪我们走进去呢?”
丑老人眼睛一抡,沉叱道:“你这女娃儿,老头儿我在终南山中已不止见过你一次,原来你也是要到‘子午谷’来送死的。”
白衣女郎道:“前辈越说越不像话了……”
转头向柳南江一摆,道:“我们走吧!”
丑老人暴喝道:“走!哪有这样容易?……”
目光射在柳南江面上,沉声问道:“娃儿!你手拿何物?”
柳南江语气淡然回道:“家师教晚辈诵读的庄周南华之篇。”
说着,顺势将书纳入怀中。
丑老人似乎对那本书不十分注意,目光将二人一瞟,道:“是要老头儿动手还是你们自行了断?”
柳南江赔笑道:“晚辈只是信步一逛,前辈又何必如此动怒呢?”
丑老人暴喝一声,道:“少罗嗦!仲秋之夜,老头儿已告诫过你,你偏不信。今天你们不要想活着离开此地!”
柳南江道:“晚辈奉家师之命一探‘子午谷’,前辈既与家师……”
丑老人冷声道:“老头儿我宁可让你师父杀我抵命,今天你也休想活着离开。”
柳南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目光向白衣女郎一瞟,只见她也是满面沉重之色。
丑老人道:“谅你们也不甘愿自行了断……”
向乃徒欧阳玉纹一摆头,道:“玉纹!你对付那个女娃儿!我……”
白衣女郎疾声叱道:“且慢……”
目光向丑老人师徒二入一扫,又道:“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我等自然不会甘愿受死。不过,我要向前辈挑战。因为这位相公的师父与前辈曾有旧谊,动起手来难免心有顾忌。”
丑老人纵声狂笑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女娃儿!来!来!来!待老头儿称称你的分量。”
说罢,将手中的黑竹竿给了欧阳玉纹,磨拳擦掌,开户亮式。那模样儿虽有点滑稽,行家一看就知道是一个难缠的高手。
柳南江耳中突然听见那白衣女郎以“传音术”道:“妾身自信有把握和这老家伙拼关二十招以上,相公赶快战败他的女徒弟,快快走开,不然,你我二人都是凶多吉少。”
柳南江闻言之下,激动不已,那白衣女郎先明是舍命助他脱走。
柳南江自然不愿一走了之,一眼瞥及白衣女郎正要蓄势待发,忙喝道:“且慢……”
横身在白衣女郎和丑老人之间,向丑老人道:“前辈所作诺言是否还记得?”
丑老人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点点头,道:“不错!老头儿我说过要让你三招!”
柳南江道:“辈有点非分之想,不知前辈可否答应?”
丑老人道:“说说看!”
柳南江道:“前辈既然答应相让三分,晚辈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三招之内,晚辈能使前辈皮破血流,就请前辈网开一面。”
丑老人哇哇大叫道:“好狂的娃儿!你别以为你的‘雷音八剑’有多么了不起,让你师父来,也未必能让老头儿我在三招之内皮破血流。”
柳南江道:“前辈是否答应?”
丑老人道:“慢说应破血流,你能在老头儿我的皮肉上划一道印痕,老头儿我也让你们走路。”
柳南江拱手一揖,道:“多谢前辈!”
就在他直腰之际,长剑已然出鞘,一招“朗日焦雷”,长剑向丑老人当胸卷去。
丑老人喝道:“娃儿!好快的剑法……”
身子往后一仰,柳南江立即走空。
柳南江早已想好了战法,因为这三剑的成败,关系着他与白衣女郎的生死。
第一剑走空原在柳南江意料之中,猛一振腕抖剑,接着就施出了“雷音八剑”中最厉害的一着煞招“八方霹雳”。
在旭日初升,万道金光之中,像有千万支长剑向丑老人当头罩下。
只听丑老人怪声道:“娃儿!你是存心要老头儿我的命嘛!”
人却鹰隼冲开般腾起起二丈有余,远离那万朵剑花的威力圈外。
柳南江是故意逼迫丑老人腾空跃起的,因为人在半空中拙于向横闪躲,而且柳南江在对方相让之下又可以贴身攻击。
因此,当丑老人跃起的同时,柳南江也紧跟着腾身而起。
到这个时候,他才施展出“雷音八剑”中最快速的一招剑法——“天际闪电”。
只听得“嘶”地一阵裂帛之声,二人双双落到地上。
丑者人胸前三层衣服全被柳南江的剑尖挑升,但是却没有伤到他的肌肤。
丑来人也面有讶色,良久方哈哈大笑道:“娃儿!真有你的,可惜你功亏一篑,没有伤到我的皮毛,你还有什么话说?”
柳南江原指望最后一剑一定要使对方带彩,想不到却被对方闪过了。
柳南江正在发愣,目中又响起那白衣女郎的声音道:“相公!不能坐以待毙,妾身先向那个老家伙动手了,相公最好快逃!”
蓦见那白衣女郎双手同出,向丑老人“灵台”“肩井”两|茓抓去。
出手快速无比,抓向部位辛辣,显然想把握先机。
丑老人显然非始料所及,哇哇一声大叫,飘退一丈有余。
可是,那白衣女郎却似如影随形般跟踪而至,两手又同时向丑老人的“璇玑”“玉枕”
二|茓。
从白衣女郎一轮猛攻狠打的情势来看,她要与丑老人战上二十招大概还不成问题。
柳南江灵机一动,自己如果在白衣女郎落败之前制住欧阳玉纹,情况也许还有转机。
一念及此,低喝一声,道:“欧阳姑娘接剑!”
长剑一抖,只听“嗡”地一响,一剑“声震寰宇”向欧阳玉纹咽喉刺去。
柳南江虽不想置欧阳玉纹于死地,却是一种拼命的手法,一出手就用出全付劲道。
那声“嗡”地一响,在欧阳玉纹耳际却犹如一记响雷,震耳欲聋。
急切中,横竿一格。
“叭”地一响,柳南江长剑被封住去路,欧阳玉纹却登登登连退三步。
那边丑老人虽然一上手略居下风,迭遭后手,毕竟功力探厚,目下已拉平了局势。
一见乃徒和柳南江拉开战局,忙扬声叫道:“这两个娃儿是守洞的上好武士,玉纹不要掉以轻心,务要全力以赴。”
欧阳玉纹应道:“徒儿知道。”
柳南江无半点相让之心,一招得势,不待欧阳玉纹出招,长剑一横,“朗日焦雷”向欧阳玉纹腰际扫去,劲道之猛,无与伦比。
欧阳玉效一套“莲台七式”已达炉火纯青境地,轻叱一声,道:“相公好剑法!”
拧腰、抖腕,黑竹竿不去封架柳南江的长剑却向他的头顶劈下。
这是一拼两亡的打法,柳南江万想不到一个女孩儿家也会用出这种狠招。
不待招式用完,柳南江长剑向下一顺,招式变为“天际闪电”,撩向对方小腿之处。同时展丹“射影掠光”身法将头顶致命一击闪避开去。
“嘶”地一响,欧阳玉纹左小腿的裤管被柳南江长剑挑开,雪白的小腿上也出现了一道鲜红的红槽。
“雷音八剑”在劲道上本已压倒“莲台七式”,柳南江又是全力施为。柳南江一轮猛攻,占尽先机,再加以欧阳玉纹以竹代剑也无形中减低了“莲台七式”的威力,致被柳南江得手。
柳南江并没有就此停手,反而施展出“雷音八剑”的煞招“八方霹雳”,一蓬剑花向欧阳玉纹兜头罩下。
欧田玉纹心头大骇,连忙一吸长气,回身飘退。
柳南江暴喝一声道:“哪里走!”
人到剑至,剑尖抵住了欧阳玉纹的咽喉,将她逼在一座石壁之上。
柳南江攻势收得快,不然长剑早已贯穿欧阳玉纹的咽喉了。
柳南江制住欧阳玉纹后,立即扬声叫道:“前辈请住手,否则令徒将丧命于‘寒星’剑下。”
那边,丑老人施展出一套无以为名的怪掌法,已然抢到上风。
白衣女郎已然只有招架之功,最多三招之后,她就难逃丧命之厄。
柳南江的叫声,使得丑老人略一分神,掌势不禁一缓。
高手相搏,一丝契机也不容忽视。
白衣女郎就乘丑老人略一分神之际,连接攻出数招,将丑老人逼退一丈有余。
丑老人边退边叱道:“娃儿!你杀了玉纹,你也逃不掉。”
柳南江道:“请前辈立即停手,否则晚辈无法考虑后果。”
欧阳玉纹叫道:“师父!别理他!你老人家先毙了那个女娃儿再说!”
丑老人本来已在犹豫,听见欧阳玉纹如此一叫,愈加激发了他对欧阳玉纹的疼爱之心。
立即飘身后退二丈,高声叫道:“娃儿!你赢了!”
有丑老人这一句话,柳南江立刻撤招收势,还剑入鞘。
那边,白衣女郎也停止了对丑老人的攻击。
孰料,欧阳玉纹却飞身猛扑,一枪手中的黑竹竿自柳南江腰际扫去。
柳南江自然不会再和她动手,连忙闪身避开。
丑老人大叫道:“玉纹不得乱来……”
欧阳玉纹只得听从她师父的话停手,却悻悻然瞪了柳南江一眼。
柳南江向欧阳玉纹一揖道:“在下为了保命,只得冒犯姑娘,望祈恕罪。”
欧阳玉纹既不还礼,也不受礼,闪身躲开,赌气似地背过了身子。
丑老人已走到柳南江面前,道:“像你娃儿这样好的剑法,杀了你作地洞武士太可惜,应该让你活着去多杀几个魔徒。只是……”
目光一瞥白衣女郎,接道:“让这女娃儿也跟着你沾了光。”
白衣女郎福了福,道:“晚辈一样感激前辈不杀之恩。”
丑老人颇有得色地“唔”一声,接着问道:“女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女郎笑道:“自幼离群而居,根本就没有用姓名的必要。”
丑老人道:“老头儿我也不会逼你说出姓名来……”
语气一顿,接道:“‘困龙八抓’是秦羽烈独步武林的武功,你这女娃儿也会?而且看样子,你比秦羽烈的功力还要深厚。”
柳南江心中不禁一动,原来那白衣女郎用的也是“困龙八抓”,难怪出手那样快速而又怪异,丑老人说她比秦羽烈的功力还要深厚,绝非虚夸之辞。
于是柳南江将目光按注在白衣女郎面上,看她如何答复。
孰料,白衣女郎却摇摇头道:“晚辈这点雕虫小技,不足为道,前辈夸赞了。”
这分明是闪烁其词。
丑老人冷哼道:“老头儿我最讨厌和故作神秘之人谈话……”
语气一顿,连连摆手,道:“走吧!走吧!记住多杀几个无恶不作的魔徒,否则,你们就是白活了。”
白衣女郎道:“多谢前辈。”
言罢,领先走去,又回过头来瞟了柳南江一眼。
柳南江也立即向丑老人行礼作别,然后快步跟上,和白衣女郎相继离去。
两人默然行路,约莫盏茶工夫,来到一座平坦的山坡。
坡上绿草如茵,白衣女郎停步席地坐下。
柳南江也在她对面坐下,喟叹了一声,道:“那位丑陋的老前辈是个好人,功力也深厚惊人,就是行径有点乖张。”
白衣女郎道:“若非相公制住欧阳玉纹姑娘,妾身早已粉身碎骨了。”
柳南江沉吟一阵,道:“恕在下冒昧,姑娘真是无名无姓吗?”
白衣女郎怔了一怔,道:“因为那本庄同南华,妾身与相公已然祸福与共,自然不该瞒骗相公,人皆有名,妾身自然也有姓名。不过请相公不要追问,到时妾身自会奉告。”
柳南江道:“为人皆有难言之隐,在下不问就是……”
语气一顿,又道:“姑娘因何也会‘困龙八抓’的武功呢?”
白衣女郎道:“妾身如果对任问事都三缄其口,相公一定会怀疑妾身不具诚意,因此妾身愿意回答这一问题,不过,请相公不要再加追问,也不要对外宣扬,妾身方肯直告。”
柳南江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白衣女郎道:“‘困龙八抓’是妾身教给秦羽烈的。”
柳南江不禁瞠目结舌,这是他绝对想不到的一个答案。
接下来,本该有一连串的问题要问,可是想到方才所作的诺言,柳南江只好噤口不言了。
白衣女郎笑道:“相公不为妾身的身世去费神了……”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在‘倚水阁’旅店之中失落那本庄周南华,可知被谁偷去?”
柳南江反问道:“姑娘知道吗?”
白衣女郎点点头,道:“知道,不但这件事,还有许多相公极欲知道的事,妾身也可奉告。不过,妾身有一点要求,今后凡行事之间,务望接受妾身从旁所参加的一点意见。”
柳南江不禁犹豫了,对方的心意如何,目前还不得而知,这怎么可以胡乱答应呢?
白衣女郎似乎察知了他的心意,又道:“相公不必犹豫,妾身可以盟誓以明心意,任何事情都会为相公的利益着想。”
从对方的眼神中,柳南江已看出她的诚意,因此点点头,道:
“好吧!在下不敢肯定说全部接受姑娘的意见,但在下绝对会体察姑娘的善意。”
白衣女郎笑道:“那就行了。”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那本庄周南华是秦羽烈派人偷去的。”
柳南江不禁“噢”了一声,原来他就有这种想法,后来因为和秦羽烈作了一席之谈后,对他有良好的印象,故而又将这种想法冲淡了。
白衣女郎又道:“七年前,‘关中一龙’凌晨霄在长安南关‘七柳斋’中被害,相公可知谁是凶手?”
柳南江道:“据‘断魂娘子’古寒秋猜测,凶手可能是秦羽烈。”
白衣女郎一点头,道:“正是他。”
柳南江讶然问道:“姑娘难道有所凭据?”
白衣女郎淡淡一笑,道:“请相公相信妾身所说的每一句话就行了。”
柳南江又问道:“可知秦羽烈在凌震霄处掠得何物?”
白在女郎道:“得到一方玉佩,那本是肖云达所有,凌震霄杀害肖云达后,掠取了那方玉佩,结果他又被秦羽烈所杀,真所谓报应循环,毫厘不爽了。”
柳南江不禁大大震惊了,那方玉佩正是师命所寻访的两件遗宝之一,想不到却在秦羽烈手中。不过,这白衣女郎因何又将这些事的来龙去脉弄得这样清楚呢?难道她与秦羽烈有什么亲密的关系吗?
第十一回巧斗毒魔
柳南江在思索中,目光不免向白衣女郎多看了几眼。白衣女郎似乎察觉了他心中的疑念,因而笑道:“我知道相公对我的话不敢全信,我也无法明确地举出证明来,这……”
柳南江立即接口道:“在下并不是怀疑姑娘所言不实,只是在猜想姑娘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
白衣女郎喟然道:“许多事情,我也无法一时向相公说清,总而言之,秦羽烈是一个伪君子,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花言巧语,不可轻信,否则相公就要上当。本来目下我还不宜将这些事情告诉相公,只是我已发现相公正逐步进入秦羽烈的圈套之中,故不得不说出来,使相公有所警惕。”
柳南江道:“秦羽烈说,十五年前,他与家师相遇于川汉道上。”
白衣女郎Сhā口道:“完全一派胡言,十五年前,秦羽烈根本未去过川汉之境。”
柳南江问道:“姑娘贵庚多少?如何能知道十五年前之事呢?”
白衣女郎微微一怔,道:“不瞒相公说,妾身今年已有四十一岁了。”
柳南江不禁一怔,再细看对方,娇媚宛如处子,哪里像一个四十一岁的中年妇人呢?
白衣女郎又道:“本来早就想改正相公对我的称呼,可是我又说不出名字,也没有其他名分,只得由相公称我姑娘了。”
柳南江脑际突然灵光一闪:此女莫非是秦羽烈的妻子?!
虽然秦羽烈说他的妻子是因寻访一招剑法而离家出走的,但是,他也可能信口胡诌的。
一念及此,不禁脱口问道:“你莫非就是十五年前离家出走的秦夫人?”
白衣女郎神情一怔,继而双眉一蹙,道:“相公怎么会想到这方面呢?”
柳南江道:“因为你说,秦羽烈的‘困龙八抓’是你所教,而且你只知道十五年前秦羽烈根本未去过川汉之境。在下因而猜想你可能就是秦羽烈夫人。如果不是,就请恕在下失言吧!”
白衣女郎浩叹一声道:“相公说到此处,妾身不得不将身世略作表白了。妾身名叫白玉梅……”
柳南江脱口道:“家母也是姓白,名唤玉香。”
白玉梅背过身去,喃喃道:“那倒是很巧……”
语气一顿,接道:“我并不是秦羽烈之妻,但是秦茹慧却是我的女儿。”
柳南江乍听之下,有些胡涂,继而恍然大悟,道:“原来秦茹慧不是秦羽烈的女儿?”
白玉梅道:“这件事情除了我和秦羽烈之外,谁也不知道。”
柳南江问道:“秦羽烈的原配妻子难道也不知道吗?”
白E梅摇摇头,道:“秦羽烈根本就没有娶妻。”
柳南江道:“秦羽烈说:他妻因为一招剑法的遗失,因而于十年前仲秋之夜留书出走,扬言若得不到此招剑法,誓不再归,连秦茹慧也如此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白玉梅长叹一声,道:“留书出走的就是妾身,可是并不是因寻访那招剑法而出走的,留书所言,不过是不愿让茹慧知道内中情由而已。”
这内中情由,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柳南江不想追问,可是又忍不住问道:“是别有隐情吗?”
白玉梅唏嘘地道:“真是说来话长……”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道:“我与茹慧她爹因一念之差,而铸成大错。双方家规很严,致使我们无法结合……”
柳南江不禁Сhā口问道:“两情欢悦,因何不能结合呢?”
白玉梅道:“因他已有原配。”
柳南江轻“噢”了一声,未再接话。
白玉梅又道:“当时妾身已怀有茹慧,此事若被家父知道,妾身定遭鞭笞至死,妾身死有余辜,腹内茹慧何辜?因此妾身不告离家,从此亡命天涯。”
柳南江所得神往,见白玉梅将话顿住,不禁又问道:“以后呢?”
白玉梅唏嘘不胜地道:“那日在关洛道上,大雪纷飞,茹慧行将临盆之际,妾身已身无分文,栖息于破庙之中,正好与秦羽烈相遇。承他热心助我,母女才不致成孤魂野鬼……。”
语气一顿,接道:“妾身因茹慧无父,成|人后难免被人讥笑,乃佯装与秦羽烈结婚,茹慧算他所生。其实,妾身与秦羽烈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因妾身矢志为茹慧之生父保守贞洁。”
柳南江喃喃道:“可敬也复可悲!”
白玉梅望了他一眼,又道:“秦羽烈总算有恩于我,妾身乃以家父所创之‘困龙八抓’相授,以为答报。”
“当初妾身曾与秦羽烈取得协议,他也答应妾身为茹慧之生父保守贞洁,日子一久,他竟然忘却前言,要妾身与其同房。妾身自然不肯,后来他竟以杀害茹慧相挟,妾身只得再次亡命天涯,秦羽烈不见妾身之面,就不会再萌生邪念了。”
柳南江道:“你因何不带茹慧同行呢?”
白玉梅道:“她跟着我只有受罪,而且难免受人讥笑。”
柳南江道:“你走以后,就不怕秦羽烈杀她以泄愤吗?”
白玉梅摇摇头,道:“他绝不会杀害茹慧,因他疼爱她至深。如我在而不遂其心愿,他也许会恼羞成怒而杀害茹慧的。”
柳南江道:“想不到内中情由竟然如此复杂……”
语气一顿,接道:“你出走后,再没有和家人见面吗?”
白玉梅浩叹一声道:“此生恐怕再也难见家人一面了!”
沉静了一刻,柳南江道:“还有一件事情,在下不太明白。‘困龙八孤’既为令尊所创,如今秦羽烈借此显名,令尊一定知道。也必定知晓这种武功由何而来,当也会想到可能你已与秦羽烈结合,怎么令尊竟然不闻不问呢?”
白玉梅道:“相公有所不知,妾身无兄无弟,只得姐妹二人,妾身居幼,家父最是疼爱。
他研创的这套‘困龙八抓’,只有我和他老人家知道,当时只有八个招式,并没有名称。
‘困龙八抓’是秦羽烈为之取名的。近五年来,秦羽烈以此成名,而家父却早已作古了。”
柳南江“噢”了一声又道:“秦羽烈以前学的是什么武功?”
白玉梅道:“他的武功很杂,他人聪明,底子也不错,许多深奥的招式,他都一学就会。
那套‘归真剑法’他也练得不错。”
柳南江道:“提起‘归真剑法’在下倒想起来了,能告诉在下从何处所得吗?”
白玉梅道:“乃是家母所教。”
柳南江追问道:“令堂又是从何处得来呢?”
白玉梅摇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柳南江沉吟了一阵,道:“能请教令尊令堂的名号吗?”
白玉梅叹了口气,又摇摇头,道:“有女如此,何必使他们二位老人家蒙羞呢?”
她不肯说,柳南江自然不便追问了。
沉默一阵,白玉梅才说道:“相公能谈谈你的身世吗?”
柳南江面色顿时阴沉下来,迟疑了一阵,方道:“在下本不愿倾谈身世,你既然对我尽情倾诉,在下自然不愿保留……”
语气一顿,仰首望着蔚蓝的长天,声音沉缓地道:“在下姓柳名南江,自幼随一高增长大,教我武功,但知母名白玉香,其他一概不晓,如此而已。”
白玉梅有几次欲言又止的神情,到最后她还是没说一句话。
沉默片刻,柳南江又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是否答允?”
白玉梅道:“相公直言无妨。”
柳南江转过脸来,满面赤子之情,恳挚地道:“初见之时,因见你娇媚宛如处子,故以姑娘见称。现在既知你年长我二十,若再以姑娘二字称之,非但不敬,也显得不伦不类……”
语气一顿,接道:“在下孑然一身,了无亲人,而家母适巧与你同姓,名也只差一字,在下拟以姨娘相称,不知是否有高攀之嫌?”
白玉梅神情显得无比的激动,疾声道:“那如何使得?”
柳南江道:“莫非嫌弃在下出身鄙薄……”
白玉梅连忙接口道:“既如此说,那我只有点头答应了。”
柳南江深深一拜,道:“姨娘在上,请受江儿一拜。”
白玉梅笑眯眯地接受了柳南江的一拜之礼,柳南江心情也开朗不少,因为他从来不曾见过白玉梅笑过,而且她笑容显得无比地雍容华贵。
白玉梅对待柳南江的神情也改变了不少,她抬手摸摸他的面颊,柔声道:“一天之隔,你已消瘦不少。来!到我的住处去歇息一下。”
柳南江含笑点头,于是二人联袂向西北方奔去。
入夜,在望鹿坡西北方一个隐秘的天然洞窟之中,柳南江吃了一顿热汤及热饭,这是自他入山以来唯一的一次美食。经过整日歇息,柳南江显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白玉梅也是笑逐颜开,披散的长发也挽了起来。虽是少女之容,却有贵妇之姿。
洞窟最深处也很宽敞,那里算是卧室。地上铺着灰褐色的狼皮,既是床榻,也是椅凳。
壁上的松脂火炬,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柳南江将那本庄周南华摊在膝上,反复诵读。时而皱眉,时而吱唔,显然有不胜困惑之感。
白玉梅在他对面坐下,伸手过去将他膝上的书合拢,笑道:“南江!别死读了,在解开书中所隐藏的奥秘之前,我们应该先谈谈这本书是何人所有。”
柳南江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那个死去的和尚所有。”
白玉梅又问道:“那个和尚是谁呢?”
柳南江顿时被问住了,瞠目结舌地答不出话来。
白玉梅笑道:“南江!你不要以为我故意出难题。丑老人和那个死去的和尚是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那样不惜以杀戮的手段来阻止别人进入‘子午谷’?你师父为什么要你早晚诵读庄周南华?为什么只教你到‘子午谷’去看看,却又不明说原因?”
柳南江被问得眉头缩在一堆,苦笑着摇摇头,道:“姨娘!你问得太多了,我简直答不上来。”
白玉梅道:“还有,丑老头显然不知道那个和尚死后曾留下一本书,甚至不知道那个和尚生前是早晚诵读庄周南华的。不然,他绝不会让你将这本书带走。”
柳南江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
白玉梅笑道:“你能回答这些问题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一时回答不出。多加思索,或许可以假设几个答案出来。”
白玉梅显得神秘地笑道:“用不着去思索,答案写在书上。”
柳南江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姨娘真会说笑,谁解得出书中玄奥当然一切都明白了。
白玉梅神情正经地答道:“扉页上的那行字就是答案。”
柳南江目光一转,似乎一时不明白白玉梅的意思,喃喃道:“怎样讲?”
白玉梅翻开庄周南华的书面,指着扉页上的那行小字,道:“看这里得此书者非祸即福,这句话说得很肯定,分明书中所隐藏的奥秘,不是一宗财宝。若是财宝,得到的人处理不当才会遭祸。即便得而复失,不过是无福享有,也不一定就有祸。”
柳南江轻“唔”了一声,点点头,道:“再往下念吧!”
白玉梅道:“接着盖祸福之差于一念之间,不可不慎这是感慨语。分明是他是过来人,有过前车之鉴,所以提醒后人不可重蹈覆辙,由此可见,那个死去的和尚是含恨而终。”
柳南江面显惊色地道:“含恨而终?想必他作过一件错事?”
白玉梅合起书本,摇摇头,道:“现在先不去探讨那个死去的和尚,我们且说那个绰号‘大酒篓’的丑老人……”
顿住话音,深深吸了一口长气,接道:“他当年也曾经在少林挂单住脚,后来又束发还谷,进入丐帮,不过是一五结弟子,却又因触犯帮规被逐,他的出身不但复杂,而且也不入上流。但是他却是一个心罗万机的旷世奇人,这不是很奇怪吗?”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想必他有难以告人之隐秘。”
白玉梅双掌一击,道:“对了!想必他也做过一件错事。”
语气一顿,接道:“现在我们再来谈谈你的尊师。”
不待白玉梅说完,柳南江就抢着问道:“他老人家怎么样?”
白玉梅道:“尊师当年也曾在少林寺挂单住脚,本来有入寺为住持之传说,却突然离开了少林云游在外,有二十年不临中原,这又是何故呢?”
柳南江道:“也许他老人家不想过问俗务。”
白玉梅笑道:“你错了!既不关心俗务,又何必为两宗财宝,遣你前来中原?”
柳南江道:“那是本门所遗,自然应该寻回。”
白玉梅追问道:“尊师挂单独走,何来门户?”
柳南江结舌道:“这……?!”
白玉梅接口道:“情形非常明显。尊师二十年前突然离开少林,必然事出有因,而且和那死去的和尚以及那丑老人有牵连关系。”
柳南江缓缓地摇摇头,道:“单是他们几位老人家之间的玄奥就很难解,再加上这本书中的玄奥,更是难上加难了。”
白玉梅道:“解透了其中之一就是等于两者都解透了。”
柳南江道:“不过依我看,整个事件都与那把铁剑和那方玉佩有关。”
白玉梅点点头,道:“那是必然的……”
语气一顿,接道:“这其中还有一层微妙的关系,你可曾想到?”
柳南江问道:“什么微妙的关系?”
白玉梅道:“死去的和尚因何要将隐秘藏在庄周南华这本书里面呢?与其说是不让别人知道,不如说是他不想让丑老人知道。而丑老人所以对‘子午谷’严加防范,说来说去不过为了防范尊师一个人。”
柳南江面上透露出不解的神色,道:“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白玉梅道:“正因为难解其中道理,才显得关系微妙呀!”
柳南江皱紧了眉头,喃喃自语道:“真是奇怪!师父他老人家偏偏又不肯明说。”
白玉梅突然掉转话题,道:“对了!你和茹慧订有后会之期吗?”
柳南江道:“明晚在三老峰头。”
白玉梅将两道目光逼视在柳南江面上,问道:“南江!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有点喜欢茹慧?”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请姨娘不要见怪,我不喜欢她。”
白玉梅吁了一口气,笑着问道:“为什么呢?”
柳南江道:“她颇工于心计,我喜欢性格爽朗,心胸坦荡的人。”
白玉梅喟然道:“其实,茹慧心地很善良,工于心计是受了秦羽烈的影响……”
语气一顿,接道:“那个红衣少女想必很逗你喜爱了?”
柳南江微显不安地讪讪一笑,道:“喜爱还谈不上,不过我倒很乐意和她相处。可是有一个原因,却使我不敢去接近她。”
白玉梅皱着眉头问道:“什么原因呢?”
柳南江道:“她是”关中一龙“凌震霄的女儿,与我寻访两宗遗宝的事情有莫大的关系,不宜相交过深,而且她年纪小,知道的事情却很多,显示她的背后隐藏着武林中有力人士。
再加上她缠得太紧,虽然她还有些稚气未脱,但我总怀疑她可能别具用心。因此我就要对她敬而远之了。”
白玉梅失笑道:“倒看不出你是如此少年老成……”
语气一顿,接道:“南江,我要交代紧一声,今后不管遇见茹慧,或是秦羽烈,务必要不动声色,否则对你有害无利。”
柳南江点点头,道:“这我知道……”
正说之间,头顶之上突然传来步履之声,白玉梅一挥柔荑,将壁上的松脂火炬煽熄。
柳南江悄声问道:“上面看得见火光吗?”
白玉梅道:“看不见,但是嗅得着松脂的香味呀!睡吧!要是睡不着,就想想那本书上的奥妙吧!”
两人分头躺下。白玉梅因为日间为柳南江护法,所以一躺下就传出均匀鼻息。柳南江精神饱满,再也睡不着,一时之间,千头万绪一齐涌上了心头。
洞壁上面的步履声还不时响起,上面的人似乎徘徊不去。
柳南江真想出洞去看看,继而一想,万一将白玉梅的的隐秘之所泄漏,那就不妙了。因此,打消了出洞探视的念头,闭目默诵庄周南华的章句。
这个天然洞窟在一片巍岩乱石中,既不傍山,也不临泉,很少有人到此。
而此时却有一个人在乱石堆上坐了下来,脚下不停地踢着那些乱石块,显示他此刻异常的心烦气燥,焦灼不安。
当然,在山里转了两个昼夜,别说“子午谷”,连像一座山谷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一处,再加上腹饥口渴,自然令人心烦了。
原来这个人就是两日前和柳南江分手的凌菲。
她原想跑到望鹿坡下的野橘林中去吃一个饱,走到此处时实在太累,就在乱石堆上歇了下来。
坐了一刻,她打算站起来要走了,忽然在离她五十步左右的地方掠过一道疾速的影子。
凌菲心中一动,伏下了身子,见到影子纵到一方巨石之上四下眺望,似在辨别方向。
凌菲见那影子很矮小,猜想是个女子。那又是谁呢?莫非秦茹慧和柳南江分开了?
想到这里,她就离开了乱石堆,慢条斯理地向那影子走去。
今夜二十二,下弦月尚未升起,四野一片漆黑。但是借着微弱星光,仍可辨物,凌菲走过去,那人自然看见了。不过,他并没有走开,反而在那方巨石上坐了下来。
凌菲一纵身上了巨石,才看清那人是个梳着朝天辫子的小僮,正坐在地上大吃大喝,对凌菲看也没有看一眼。
凌菲正感口渴腹饥,一见对方大吃大喝,不禁淌下了口水,因而开口叫道:“喂!你在吃什么?”
那小僮这才回过头来应道:“吃卷饼,喝山泉,因何动问?”
凌菲在他对面坐下,道:“卖两张卷饼给我。”
小懂一摇头,道:“不卖。”
凌菲娇叱道:“那我就要抢了。”
小僮笑道:“用不着抢,要吃尽管拿。”
凌菲倒是想不到,一笑道:“承你的情,姑娘我不白吃人家的东西。”
小撞笑道:“我也不能收你的银子,因为这些卷饼不是花钱买的,我怎能作无本生意。”
凌菲失笑道:“原来你是偷来的。”
一面说,一面拿起一张卷饼在嘴里塞。
小撞摇头晃脑地道:“所谓饥寒起盗心,方才姑娘差点还要动抢呢!”
凌菲不禁面上一热,道:“你倒很会挖苦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僮应道:“我叫福儿。”
凌菲想不到被他占了便宜去,不过福儿逗人喜爱倒是真的。因而笑骂道:“别臭美了!
我来问你,你干什么营生?”
福儿答道:“我是书僮,不然我说话怎会这样文雅?”
凌菲笑道:“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我看你不像书僮。”
福儿嚷叫道:“谁还骗你?福儿为柳相公挑书箱,谁不知道?”
凌菲微微一怔,道:“哪个柳相公?”
福儿哈哈大笑,道:“哪个柳相公!你问得真希罕,鼎鼎大名的柳南江柳相公你都不认识?”
凌菲真想大笑,因为这个小僮真会逗人,尤其是说起话来像个小老头。
但她却没有笑出来,语气淡然地道:“说说看,如何算得上鼎鼎大名?”
福儿霍地从地上跳起来,指手划脚地道:“你听着!柳相公出身书香门第,武林世家。
文通五经六艺,武晓兵书战策。挥笔成文,洋洋万言,倚马可得;动剑使万人难近其身。别看他貌相斯文,温文儒雅,上山擒虎易如反掌,下河摸鱼一抓一条,野起来还会放屁崩坑,撒尿和泥……”
凌菲差点笑得直不起腰,连连叫道:“别逗人了,我认识他。”
福儿却一点也没有笑,将凌菲看了又看,才怪声怪气地道:“你认识他?你是第几个认识他的姑娘家?”
凌菲娇叱地道:“什么第几个?认识他就行了。”
福儿一本正经地道:“姑娘!小的要奉劝一句,可别对柳相公着迷,他样样都好,就是不爱和姑娘家打交道。因为夫子曾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可将这句话背熟了。”
凌菲笑骂道:“你这个小鬼!满口胡说八道,换了别人,你早就挨揍了。”
福儿笑道:“姑娘吃了我的饼,自然不会再打我了。”
凌菲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上山来干什么?”
福儿应道:“找柳相公呀!”
凌罪心中一动,却故意漫不经心地问道:“找他干什么?”
福儿道:“找他要钱吃饭呀!这样老是偷饼吃也不是办法,万一被人抓着,连柳相公的面子也要丢了,那时我只有跳河洗澡啦!”
凌菲心想:“看不出这个家伙倒是蛮狡猾的,口风紧得很。”
但是,她肯定福儿找柳南江必有重要的事,因而故作淡然之邑,道:“柳相公到‘子午谷’去了。”
一面说,一面察看福儿的反应。
福儿微微一怔,道:“子午谷?!那是个什么地方?”
凌菲问道:“你可曾听说过那个地方?”
福儿没有回答她的话,却反问道:“子午谷可有招商旅店,茶楼酒店?”
凌菲沉下脸来,叱喝道:“福儿!你少跟我装疯卖傻!我和柳相公是朋友,有什么重要的事赶快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找到他。”
福儿讶然道:“姑娘这话可奇了!我装什么疯?卖什么傻了?”
凌菲冷笑道:“你真是书僮吗?方才你纵上这块巨石的时候,真是身轻如燕,你以为我没有看见?”
福儿摇头晃脑地道:“平日肩挑书箱走惯了,一旦卸下书箱,自然是身轻如燕啦!”
凌菲冷叱道:“你再油嘴滑舌!当心姑娘我接你一顿。”
福儿嬉皮笑脸地道:“你若动手打人,就变成野丫头了!”
凌菲想试试福儿的武功如何,借此机会,一掌向福儿的天灵盖上拍去。
福儿并未左右躲闪,只是将脑袋向脖子里缩。那如何躲得掉,“拍”地一声拍个正着。
“扑通”一声,根儿向后栽倒,四平八稳地躺在地上了。
凌菲心头一驴,顿时慌了手脚,在她的想象中,福儿一定会躲闪,因此,她不但出手快,而且还用了三成内功。
如果福儿真不会武功的话,这一掌下去,天灵盖一定粉碎了。
她用手一探福儿的鼻息,气若游丝,几等于无。她又蹲下身子,凑近面孔,藉着星光去检视福儿的眼珠,看看是否有救。
福儿突然深深吸了一口长气,霍地跳了起来,飘退丈余。
然后哇哇叫道:“我上当了。原想装死闻闻姑娘面上香粉味道的,想不到却是一股臭汗。”
凌菲不禁心头大骇,这小家伙的天灵盖上硬碰硬地挨了一掌,却一点损伤也没有,他有多深厚的内力自可想见了。
凌菲定住心神,向福儿招招手,道:“小兄弟!别说笑话,我们说点正经的事。”
福儿点点头,道:“好!不过你不能再动手打人了。如果你喜欢打的话,最好打轻点,敲碎了脑袋瓜子就没有吃饭的家伙了。”
说着,又在凌菲的对面坐下。
凌菲笑道:“小兄弟!真想不到你这样小的年纪竟然有一身好武功。”
福儿笑道:“姑娘夸赞!”
凌菲瞟了一眼,道:“小兄弟!我看你不像个挑书箱的书僮。”
福儿将头一偏,道:“哪点不像?”
凌菲道:“凭你的功力和身手。”
福凡眉飞色舞地道:“当然,跟着顶顶大名的柳相公,自然也学到一点。”
凌菲试探地道:“我看你和柳相公一定是同门学艺的师兄弟。”
福儿倏然沉下脸来道:“多嘴的媳妇不讨公婆疼,姑娘要是不东问四间,这猜那猜,我倒愿意多和你聊聊。你看,我可曾问过你贵姓大名?”
凌菲柳眉一坚,道:“谁叫你不问?我姓凌名菲,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告人?”
福儿“唔”了声,接口道:“‘关中一龙’凌震霄的千金小姐。”
凌菲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福儿振振有辞地道:“武林中姓凌而又能亮出字号来的有几个?除了凌晨霄那条龙,谁又能生出你这一只彩凤?”
凌菲笑道:“你倒真会捧人……”
语气一顿道:“柳相公和秦茹慧一齐到‘子午谷’口去了。”
福儿摇摇头,道:“凌姑娘的消息可能不太正确吧?”
凌菲语气肯定地道:“错不了!原来我们三个在一起的。八成是秦茹慧唆使柳相公将我赶走了,然后他们两人联袂而往。”
福儿摇头晃脑地道:“尽可放心!柳相公绝不会作厚此薄彼之事。”
凌菲急得跺足道:“你看!连你都不相信我的话,好像我是专门骗人的。”
福儿连忙摇手道:“姑娘别急!我说话向来是有凭有据的。”
语气一顿,压低了声音接道:“昨晚秦范慧在杜曲东南十里之处着了冷老魔的道儿,看样子是想以秦姑娘换回那把铁剑。”
凌菲讶然道:“铁剑到了秦羽烈的手上?”
福儿点点头,道:“秦羽烈在大前天耍花招,在冷老魔手里弄走了那把剑。”
凌菲喃喃道:“想不到秦姑娘那么精明,也会栽筋斗!”
言下之意,虽多多少少有点幸灾乐祸,却也有几分惋惜之情。
福儿微微一笑,道:“姑娘用不着为她担心,她的运气不错。”
凌菲忙问道:“怎么呢?”
福儿故作神秘之色,压低了声音道:“据我早上得到的消息,不知那位高手又将秦茹慧从毒虫窝里给救出来了。听说是个使钓钩的人。”
凌菲心头不禁一怔,使钓钩的除了她哥哥之外还有谁呢?
心中发怔,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你的消息倒是蛮灵通的!”
福儿轻笑道:“我可不是专门偷饼吃的,吃饱了总得干点活儿呀!”
福儿的话声方落,蓦然巨石之下响起一阵长笑,道:“老夫早知你这娃儿大有来头,那天被跑了,今天看你往哪里走?”
话声未落,人已纵到巨石之上,赫然是那“九指魔杖”冷如霜。
福儿眼光四下一扫,才发现巨石之下已被十来个壮汉围住了。
凌菲已启唇叱问道:“冷老魔!你想干什么?”
冷如霜厉声道:“女娃儿!还没有轮到你……”
转面向福儿喝问道:“快说!姓柳的那娃儿到何处去了?”
福儿应道:“你既然在暗处偷听我们说话,就该知道我也正在找柳相公。”
冷如霜又叱道:“那个使钓钩的小杂种是什么来路?”
这一声“小杂种”可教凌菲冒了火,立即沉声道:“姓凌名长风,他是我的哥哥。你说话干净点,不然姑娘我可要教训教训你!”
冷如霜纵声大笑道:“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你哥哥在我手里弄走了一个女娃儿,正好拿你来凑数,走过来吧!”
“嗖”地一声凌菲已经抽出软剑,“叭”地一响缠上了冷如霜手中的“九指魔杖”。
福儿大叫道:“咱们两人的年岁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岁,联手打你这个老不死的魔头也不算丢人!老魔头看掌。”
趁着冷如霜手中魔杖被凌菲的软剑缠牢之际,福儿一掌向冷如霜左腋拍去。
冷如霜叱道:“娃儿自找死路!”
叱声中,左掌轻轻一挥,拍出了他的独门武功“血印掌”。
他太低估福儿这个年轻小娃儿,因此只用了三成功力。
两股掌力一接,冷如霜才发觉对方掌力劲道十足,暗道一声不妙,就要卸劲后退。
但是,他右手的魔杖却被凌菲的软剑缠住,退也退不走,除非松手撒杖。
待两股掌力接实,冷如霜的身躯被一股巨力推得急旋,从左边转到右边。
身形一转,正后背部对着凌菲,她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抖皓腕,松下软剑,突又向冷如霜脑子上缠去,若被缠上,必定身首异处。
同时之间,福儿又连拍两掌。
这个老魔头竟然被两个小家伙弄得手忙脚乱,连落后手。
冷如霜衡量局势,如果勉强回身招架,定是讨不了好,因此,飞身纵落巨石,大叫道:
“快放毒蛇,咬死这两个娃儿。”
凌菲正要趁势追下巨石,听冷如霜下令放毒蛇,心头不禁一凛,疾声道:“福儿!快!
我们背靠背,小心戒备,让毒蛇咬一口不是好玩的!”
凌菲话声未落,已有两条毒蛇窜上了巨石。幸好,黑夜之中,毒蛇的碧绿眼珠看得非常清楚,“嗖”“嗖”两声,那条毒蛇立刻被凌菲的软剑拦腰削断,一股扑鼻的血腥之气,令人作呕。
不过,血腥之气使其他毒蛇稍感畏缩,一时之间,还没有第二次攻击。
福儿那边连拍几掌也杀死了几条毒蛇,他趁毒蛇攻势稍缓之际,自身边掏出一把干的艾草。他落进冷如霜手中那次之后,他已有了防范。
福儿取出艾草后疾声道:“凌姑娘!快取火摺子取火!”
凌菲道:“不行,火光更易招惹毒蛇……”
一语未了,毒蛇又上来了三条,凌菲软剑连连,那三条毒蛇立刻变为六段死蛇。
福儿一边挥掌挡住毒蛇的攻势,一边叫道:“凌姑娘!快些取火,我要引燃艾草,毒蛇最惧怕艾草的烟味。快!快!”
凌菲明白了福儿要火的原因,立刻取出了火摺子。可是她不能放下手中的软剑,想了想,只得将火石夹在两腿之间,用左手打石取火,费了半天劲,总算将火摺子引燃了。
福儿伸手接过火种,引燃了艾草,巨石之上立刻升起一蓬白烟。
艾烟一起,那些毒蛇莫不畏缩后退,总算稳住了局面。
冷加霜嘿嘿冷笑道:“娃儿!原来你还有两下子,老夫不信你随身带了几千斤艾草,手里的艾草然光了,老夫看你怎么办?”
凌菲接口道:“福儿!艾草燃光了怎么办呢?我们得赶快想办法呀!”
福儿沉静地问道:“凌姑娘有何高见?”
凌菲想了想,道:“将老魔头骗上来,设法制住他。”
福儿道:“那老魔头比毒蛇还要滑,他未必肯上当,卿使骗他上来,我们也未必能够制住他。”
凌菲道:“让我试试看……”
说着,扬声道:“冷老魔!我们谈和怎么样?”
冷如霜獠笑道:“休要做梦,你们等着毒蛇咬死吧!”
凌菲道:“你下令收回毒蛇,我要我哥哥交回秦茹慧。”
冷如霜冷哼一声,道:“你少耍花招!你根本就不知道秦茹慧现在何处。”
凌菲道:“可是我知道我哥哥的落脚点呀!我可以带你去。”
冷如霜微作沉吟,道:“好!你下来。”
凌菲装得害怕的样子,连连摇头道:“不行,毒蛇会咬我。”
冷如霜道:“老夫教你下来,毒蛇就不会咬你。”
凌菲以不屑的语气道:“谁相信你的话?”
冷如霜沉声道:“老夫说话向来算数。”
凌菲向他招招手,道:“你上来,我们勾勾手,不然我不信。”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你们两个娃儿,又想搞什么花样?”
福儿大笑道:“哈哈!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冷老魔怕两个小孩子!”
冷如霜沉叱道:“少说废话!女娃儿带我去找那个使钓钧的小子。你呢?肯不肯说出柳南江现在何处?”
蓦然,响起柳南江的声音道:“柳南江在这里。”
此地离白玉梅的秘窟不过五十来步,吵闹之声,几乎十里之外都可听得见,柳南江自然也听见了,因而赶了过来。
福儿一听见柳南江的声音,真是欣喜万分,可是他替他担心,忙叫道:“相公当心毒蛇啊!”
凌菲虽然非常痛恨柳南江不和她同行,见到他却不由自主地有几分高兴。也高声叫道:
“柳兄来得正好,好好教训那老魔头。”
柳南江沉声道:“尊驾以毒蛇对待两个孩子,未免太卑鄙了!”
对柳南江的突然出现,冷如霜的确有些意外。愣了一愣,方哈哈笑道:“不请自到,老夫要和你谈一桩买卖。”
柳南江冷声道:“在下无兴趣和你这种人物打交道。”
冷如霜一指巨石上的福儿和凌菲,道:“别忘记你两个朋友的性命在老夫手里。”
柳南江岸笑道:“杀人者人恒杀之,你的性命也在我手里。”
冷如霜沉声道:“你休猖狂!老夫是对你客气,并不是怕你。”
柳南江道:“少说这些狠话,收起你的毒蛇走你的路,那就河井两不犯。不然,姓柳的今天要主动拔剑让你溅血当场!”
冷如霜哇哇大叫道:“好狂的娃……”
那个“儿”字挂在嘴边,还没有说出来,嘴巴张得大大的也没有闭拢来,原来他的后颈窝突然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了。
柳南江哈哈大笑道:“老魔头!你每天设陷阱,布圈套,想不到你也会上当。”
原来柳南江和白玉梅预先订好了计策,由柳南江出面引诱冷如霜发怒,在他不觉察之际,白玉梅施展“困龙八抓”的手法将冷加霜制住,冷如霜果真上了当。只要白玉梅稍一用力,冷如霜的颈骨立刻就会折断。
凌菲讶然道:“福儿!你看清楚没有,那个穿白衣的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福儿摇摇头喃喃自语道:“好快!我只看见白光一闪……”
凌菲冷笑道:“你们相公认识的女人倒不少,难怪你问我是第几个。”
福儿笑道:“凌姑娘!你是吃哪门子飞醋。嘻嘻!”
凌菲娇叱道:“看我打烂你的嘴!”
叱声中,一掌向福儿揍去!
福儿一闪躲开,嘻嘻笑道:“你真会讨便宜,打了一次还想打第二次,当心不要闪坏你的腰。”
方才还面临生命威胁,眨眼间,竟然又打闹起来了。
冷如霜的手下,一看老主人被一个白衣妇人在身后抓住了,这还了得,立到一涌而上,将白玉梅和冷如霜围在核心。
白玉梅冷叱道:“你们敢妄动一下我就捏断老魔头的脖子。”
冷如霜狞笑道:“你提断老夫的脖子,老夫的毒蛇就要啃光你身上的肉。”
白玉梅冷笑道:“那可不一定,最少你比我先死。”
冷如霜嘴里硬,心里寒,语气一缓,问道:“你们想怎么样?”
白玉梅道:“只要你收起毒蛇走路,河井两不犯,柳相公已说过一遍,难道你耳朵聋了?”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只怕没有那样简单!”
白玉梅道:“由此可见,你平常骗人骗得太多,所以方怕被人骗。我们绝不会像你这个老魔头出尔反尔,毫无信用。”
冷如霜怒声道:“老夫用毒陷人,确有其事。但是老夫说话向来算数。”
白玉梅道:“少罗嗦!下令将毒蛇收进笼去,我可没有闲功夫和你磨菇。”
冷如霜向他的属下一摆手,那些大汉立刻各自撮唇一啸,并纷纷闪开。
柳南江缓步走到冷如霜面前,道:“老魔头!我相信你这样大的年纪也不至于说话不算话,否则,你小心我的剑。”
冷如霜道:“老夫虽是阴沟里翻船,却也甘心认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说到此处,颈项忽然一松。
冷如霜一边转身,一边道:“待老夫看看是哪一位高手?”
身后竟然无半个人影。老魔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柳南江笑道:“你可以走了。”
冷如霜悻悻然道:“好!老夫我得没有话说,明晚子时三老峰头见。”
柳南江讶然道:“在下几时和你约有后会之期?”
冷如霜道:“你虽不曾与老夫订约,却与秦茹慧订有约会,而老夫也和秦羽烈订有约会,岂不是又要聚上一聚。”
柳南江冷笑道:“想必明晚三老峰头又有一座陷阱,在下倒要来领教领教。”
冷如霜在一阵狂笑声中飞身离去。
凌菲已抢先纵下巨石,问道:“柳兄!你怎知我们在此被毒蛇所困。”
柳南江道:“刚巧路过。”
凌菲又问道:“那个白衣女人呢?来得快去得快,一晃就不见了?”
柳南江道:“她是个神秘人物。”
凌菲冷哼道:“我看你是故作神秘……”
语气一顿,复又笑着问道:“柳兄!找着‘子午谷’了吗?”
柳南江道:“你不该问这句话的。”
凌菲不悦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
柳南江道:“我若说没有找到,你一定不信,若说我找到了,我也未必肯说,岂不是要逼我说假话骗你?”
凌菲笑道:“不管是真是假,你所说的话,我完全相信。”
这时,福儿也来到了身边、向柳南江一拜,道:“参见相公。”
柳南江“唔”了一声,没有说话。福儿上山,分明有事,当着凌菲的面,却不便动问。
凌菲也明白有她在场,他们两人不会说什么,因而自言自语地说道:“柳兄!你可知道秦茹慧着了冷如霜的道儿?”
柳南江不禁一怔,惊问道:“谁说的?”
凌菲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冷气,不悦地道:“何必那样吃惊?”
柳南江道:“为人不该幸灾乐祸。”
凌菲气咻咻地道:“谁又幸灾乐祸了?告诉你,别担心!我哥哥又将她救出来了,详细情形问你的书僮福儿吧!”
福儿接着就将他的所见所闻又讲述了一遍。
从秦羽烈那一边着想,柳南江不必为秦茹慧担心:可从白玉梅这边设想,他应该是要为秦茹慧担心的。虽然秦茹慧目下已离魔头之手,却不能安然无事。从每窟中过了一趟,身上绝不会干净。
柳南江正沉思之时,忽有三条人影急奔而来,转瞬即到面前。柳南江抬头望去,来人竟是“祥云堡”总管公孙彤以及两名壮汉。
公孙彤已先发话道:“原来是柳相公,可曾见到堡主?”
柳南江摇摇头,道:“没有,秦结主已来了吗?”
公孙彤道:“堡主比老朽早来……”
语气一顿,压低了声音接道:“小姐着了冷老魔的道儿……”
柳南江接口道:“在下已听说了,方才还和冷老魔碰过面。不过,听说秦姑娘已被人救出来了。”
柳南江撇开了福儿,表示这消息是从冷如霜那里得来的。同时,他向福儿使了个眼色,福儿会意,连忙扯了一下凌菲的衣袖。
两人走到一边,凌菲悄寒问道:“什么事?”
福儿低声回声道:“我们何必让‘祥云堡’的人认识我们呢?”
凌菲冷笑道:“算了!还不是你们相公向你使眼色,要你拉我走开的。”
福儿笑道:“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疑心病太大。这也难怪,夫子云:唯女子……”
凌菲娇叱道:“你再说下去,我敲掉你的牙齿。”
他们两人向北,公孙彤和柳南江却缓缓向南行去。
公孙彤皱紧了眉头,道:“小姐虽然被救了出来,但是到目前还未见人。而目据冷老图今天派人投书说,小姐已被他用‘五毒点|茓手法’点封了浑身的主要大|茓,武功业已完全丧失。”
柳南江骇然张目道:“真的?他为什么要这样?”
公孙彤道:“起因于那把铁剑。”
柳南江问道:“那把铁剑的价值珍贵吗?”
公孙彤摇摇头,道:“不过是人云亦云,根本毫无价值可言。”
柳南江道:“还他就是。”
公孙彤道:“可是冷老魔不但要铁剑,还要玉佩。相公是知道的,真的玉佩根本不知下落,堡中那方玉佩虽是假的,却是令师所托之物。即使小姐被杀,坚主也不会拿出来的。”
柳南江讶然道:“奇怪?冷老魔怎会知道堡主手里有一方玉佩呢?”
其实,他的讶色有一半是假的,早晨听白玉梅所说的情形后,那方真的玉佩显然已落在秦羽烈的手中。现在他略作试探,倒要听听公孙彤如何回答。
公孙彤叹息一声,道:“说来也真可笑,这两天,江湖中起了一阵可怕的谣言。说什么萧三先生是被‘关中一龙’凌震霄所杀,而凌震霄又被堡主所杀,因此,原来在萧三先生手里的那方玉佩就落到了堡主的手里。事实上,不是相公提起,堡主就根本不知道凌震霄已然遇害,这显然是有人故意中伤。”
柳南江故作惊色地道:“堡主应该迅速追查谣言的来源予以澄清才对。否则,堡主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那就太可怕了。”
公孙彤道:“是呀!堡主正追查谣言的起因,偏偏又遇上这件事。”
柳南江道:“有在下效劳之处吗?”
公孙彤道:“堡主将希望完全寄托在相公身上哩!”
柳南江道:“那又未免太看重在下了……”
语气一顿,接道:“这样吧?在下设法找寻秦姑娘的下落,不管有无下落,明晚我都会赶来三老峰头,请总管转告堡主。”
公孙彤拱手一挥,道:“老朽代堡主谢过……”
语气一顿,接道:“方才那位小僮,相公是如何识得的?”
柳南江情知对方动问必有原因,哄瞒反而使对方起疑,因而直答道:“实不相瞒,是在下的书僮。总管因何动问?”
公孙彤哈哈笑道:“真是太巧了,尊僮不知怎么被冷老魔抓了去百般拷打,后来被堡主教了出来。堡主问他主人是谁,他摇头不答。坚主因而对他非常赏识,认为如此忠心耿耿的仆从难求。为他疗伤,又给他银两,还要他去堡内养伤,他却婉辞了。”
柳南江拱手一挥,道:“想不到如此麻烦堡主,请先代谢。见面后,在下还要拜谢。”
公孙彤笑道:“相公太客气了。”
语气一顿,接道:“就此别过,老朽还要和堡主见面,冷老魔的实力不弱,我等今晚得预先布置一番免得及中了冷老魔的圈套。”
言罢,率领两名壮汉疾速离去。
柳南江怔怔地望着公孙彤的背影出神。按理说,他没有理由怀疑白玉梅说的话,可是他在公孙彤的应对上却看不出一丝破绽。
公孙彤离去后,凌菲走了过来,似笑非笑地向道:“密谈完了吗?”
柳南江道:“对不起!我和公孙彤密谈已完,但我和福儿还要密谈一番。”
凌菲一撇嘴唇,道:“早在我预料之中,去吧!我才不稀罕听你们的悄悄话呢。”
言罢,飞身纵上了那座巨石。
柳南江问道:“师弟……”
他发觉喊溜了嘴,连忙改口道:“福儿,有什么事吗?”
福儿低一道:“秦堡主曾救过我一次……”
柳南江摇摇手,道:“方才公孙彤已经提过了,你是怎样落到冷老魔手里的?”
福儿答道:“我想察访一下他倾巢而出的目的何在,不想被他发觉了,用毒蛇困住了我。”
柳南江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什么事?”
福儿压低了声音道:“有人说秦堡主的坏话。”
柳南江“噢”了一声,问道:“什么样的人,说了些什么?”
福儿答道:“一个无名客,约有五十多岁,面无表情,大概是经过易容之术。那日我在杜曲打尖,他将我扯到暗处,对我说:请转告柳相公,绝不可轻信秦羽烈,他是个伪君子。
‘芙蓉仙子’的门人沉尸曲江是他的杰作,不过下手之人却是公孙彤,目的在使相公增加无谓困扰,他再出面讨好。还有,‘倚水阁’旅店中卧底的茶房行藏被相公识破,也是由公孙彤之灭口。凌晨霄也是死于公孙彤之手,三个人都是心脉震断而死。他还说,表面上‘祥云堡’是称秦羽烈为堡主,实际上是掌握在公孙彤的手里。说是公孙彤的武功不知比秦羽烈高好几倍。”
柳南江真是越听越惊,这个无名客的来意固然可疑,但是他的活却有一半可信,因为有许多事情都是事实,绝非出于捏造。就像那卧底茶房的被杀,说得一点不假。
但是,若说“祥云堡”实际上控制在公孙彤手里,那有一点令人难以置信,武林中人无不愿意扬名显姓,谁会愿意处干幕后中呢?
柳南江沉吟一阵,道:“那个无名客因何知道我们呢!”
福儿道:“连公孙彤武功比秦羽烈高的事情他都知道,了解你我的关系就算不得什么了。”
柳南江神色凝重地道:“如果无名客所说的话都是事实,公孙彤倒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大物。想想:他因何深藏不露,显然有重大的企图。”
福儿笑道:“相公!我该提醒你一下,公孙彤如果武功真比秦羽烈高,那当然可怕。可是,那个无名客却更加可怕。”
柳南江讶然道:“为什么呢?”
福儿神色突转凝重,道:“试想:公孙彤瞒尽天下人,却瞒不过无名客,无名客是不是比公孙彤更加厉害?还有,他为什么要将这桩秘密告诉我们?绝非为了我们,而是为了打击秦羽烈和公孙彤。”
柳南江不禁脱口赞道:“福儿!你比我还行嘛!我这个做师兄的……”
福儿截住他的话头,道:“相公!你又不留神了。”
柳南江连连点头道:“对!对!下次该留神一点……”
语气一顿又接道:“福儿!我想拜托你一件重任,也可以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任务。”
福儿欣然点头道:“相公吩咐就是。”
柳南江肃声道:“我想找机会让你暂住‘祥云堡’中,一方面去印证那位无名客的话,一方面去查访玉佩是否确已到了秦羽烈手中,他们毫无疑问也会知道我的动机,论阅历你自然斗不过他们两个老江湖,不过,他们或许不会将你看在眼里,而使你有了机会。可是,你一定要万分小心,如果你获悉他们的秘密而且适时被他们发觉的话,你就休想活着离开‘祥云堡’了。”
福儿点点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小心的。万一不幸……”
柳南江低叱道:“不许这样说,否则,我如何向师父交代……”
正说到这里,蓦然听见凌菲发出一声惨叫。
这一惊非同小可,柳南江立即弹身而起,两个腾跃已想登上了巨石。
凌菲侧卧地上,双目紧闭,右腿却在簌簌而抖。
此时已到子夜,一弯眉月已起。柳南江看得很清楚,凌菲的小腿上有一个蛇头咬着。
再一细看,柳南江不禁称奇不已,原来那条蛇只是半条。想不到这条被凌菲软剑挥断的蛇还能活这样久,最后还报了一剑之仇。
柳南江叫道:“凌菲,凌菲……”
凌菲一点反应也没有,想必中毒昏迷了。
福儿也已跟上了巨石,仓惶问道:“凌姑娘怎么了?”
柳南江喟然道:“真想不到,被斩成两断的蛇还咬了她一口。”
福儿疾声道:“相公,你怎么还发呆呢?赶快拔剑挖掉被毒蛇咬到的地方呀!”
柳南江暗道一声惭愧,有许多地方他真不如他伶俐的师弟。
柳南江拔剑在凌菲小腿上挖下铜元般大一块肉,蛇的毒牙紧紧咬住那块肉上,事实上不挖下那块肉是不行的。
福儿又道:“不要丢掉……”
说着,在凌菲身上拍了几下,封住他的|茓道,若免每蔓全身,然后接道:“毒蛇身上之血已经流尽,因而毒性不深,凌姑娘还有数。相公尽速用剑挑着这半条蛇和那块肉去找冷老魔要解药。毒蛇是他放出来的,他应该要负责任。”
柳南江点点头,道:“对!你在这里看守,我去去就来。”
说罢,提剑纵下了巨石。
福儿叫道:“相公!这条蛇带去呀!”
构南江边走边说道:“我先去找个人来帮帮忙!”
原来他是去找白玉梅。
白玉梅方才飞快地溜走,是她事先就和柳南江说好的,因为她不愿意和别人多接触。
此刻,她见柳南江匆匆而来,不禁惊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柳南江疾声道:“姨娘!凌菲被毒蛇咬了一口,中毒昏迷……”
白玉梅骇然道:“冷老魔没有将毒蛇全部收回笼吗?”
柳南江道:“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咬凌菲的那条毒蛇早已被凌菲挥剑斩成两段,结果还咬了她一口。”
白玉梅道:“真是怪事!人呢?”
柳南江道:“昏迷在巨石之上,由福儿看着,我去找冷老魔讨解药,请姨娘将她抱到这里来避一避风,中毒之人最忌风寒了。”
白玉梅面现犹豫之色,未立即作答。
柳南江忙道:“姨娘!服药之后不待她醒转,我就将她搬出去。”
白玉梅不待他说完,就点点头,道:“好吧!”
两人来到巨石之上,蓦然发现凌菲不见了,福儿却四平八稳地躺在地上。
柳南江不禁倒吸一口长气,四下一看,并无半个人影。
白玉梅已蹲下去把福儿的脉,片刻之后,道:“被人点了昏|茓。”
柳南江听说福儿只是昏|茓被奇+書*網点,这才放了心,忙伸手在福儿昏|茓上一拍。
第十二回魔功幻影
福儿一骨碌翻身坐起,讶然道:“咦!怎么会睡着了呢?”
柳南江道:“你不是睡着了,而是被点了昏|茓,你一点不知道吗?”
福儿连连摇头,道:“点了昏|茓?!我怎么一点也没有感觉呢?”
白玉梅道:“那人可能是站在远处用石子施展打|茓手法。”
柳南江道:“不是,福儿的根基我清楚,出手之人不但要有绝佳的轻功,而且还要有奇特的点|茓手法,否则福儿不会一无所觉。”
白玉梅讶然道:“如此说来,此人的功力高过你我了?”
柳南江点点头,道:“那是必然的,若是教我暗中点昏福儿,那绝对办不到。”
福儿突然发现凌菲不见,低呼道:“糟糕!凌姑娘一定是被那个家伙带走了。”
柳南江道:“放心,那人带走凌菲是好意而非恶意。”
白玉梅也点点头,道:“对的!凭他的身手,要杀凌菲只在举手之间,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凌菲毕竟是个姑娘家,总是让人替她忧虑。”
柳南江喟然道:“忧虑又有什么办法呢?终南山中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能人高手,尤其是隐藏在暗中之人,更是有所图谋却又使人防不胜防。”
白玉梅道:“南江!带福儿一齐走。”
柳南江知道她要叫他们进洞中歇息,连忙Сhā口道:“不了。”
白玉梅以为柳南江不愿让福儿去她的洞窟,忙道:“福儿也不是外人。”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了。”
语气一顿,微作沉吟后,接道:“有件事你还不知,茹慧身遭劫难……”
白玉梅惊道:“她怎么了?”
柳南江将秦茹慧的遭遇讲述了一遍。
白玉梅不胜唏嘘地道:“这个可怜的孩子!”
柳南江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不过,目前急需要找到她的下落,我准备连夜就去。”
白玉梅挥手道:“快去吧!为了茹慧,你应该多尽一点心力的。”
柳南江道:“那是不用吩咐的。”
言罢,向福儿一摆手,双双长身而起,向望鹿坡奔去。
行至途中,福儿问道:“这个白衣女子因何特别关心秦茹慧呢?”
柳南江道:“说来话长,等将来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福儿也不再追问,掉转话头问道:“相公!那个点我昏|茓之人,你想是谁?”
柳南江道:“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如何去猜想是谁?”
福儿道:“能暗中点对我昏|茓之人,恐怕只有两个。”
柳南江道:“你是说公孙彤和那个无名客吗?”
福儿点点头,道:“我正是这样想。”
柳南江笑道:“你未免想得太玄了,公孙彤是否真的比秦羽烈的武功高出许多,根本就无法确实。我们想象中那个无名客比公孙彤还要厉害,那还要看他说的是真话假话,如果他是信口胡说,虽然天衣无缝,也不过是工于计谋罢了。”
福儿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柳南江道:“如果照你这样说,方才点昏你的人一定是那无名客,因为公孙彤不可能带走凌菲的。”
福儿点点头,道:“我猜想的正是他。”
柳南江道:“这样说,凌菲也和他有一点特殊的关系了。”
福儿道:“别的都不关重要,点昏我的人分别暗中在观察我们的行动,这倒是应该注意的。”
二人言谈之间,望鹿坡已然到了。
说不出的原因,使柳南江对白玉梅生出一股浓厚的亲情。
白玉梅与他母亲同宗,姓名又只有一字之差,自然是使柳南江滋生那股浓厚亲情的一大原因,而最主要的还是白玉梅对柳南江发挥了女人与生俱来的慈性。而这种慈性又是柳南江有生以来所不曾享受和领略过的。
为此,关于秦茹慧的安危,柳南江就不得不尽心尽力了。
虽然白玉梅的谈吐还有保留闪烁,使柳南江不太明了她的过去和现在,或者未来,但有一点柳南江是可以肯定的。
秦茹慧是支持白玉梅勇敢活下去的力量泉源。
但是,秦茹慧如今何在呢?
天地之间,如此辽阔,又上哪儿去找呢?
柳南江依据秦茹慧已经丧失武功的情形去判断,她显然是在山下,因为救出她的人不可能带着一个没有登山能力的人往高处爬的。
他往望鹿坡走来,还有附带的原因,希望通上秦羽烈,借机会将福儿安Сhā在秦羽烈的身边。
可是,他这个希望是落空了。
因为,望鹿坡上没有半个人影。
秦羽烈很可能已率领着他的所属武士往三老峰头去了。
柳南江望着那些像蹲伏的巨兽般的岗峦发愣,心里暗喊着:“秦姑娘!你在何处呢?”
其实,秦茹慧离他只不过二十里左右的距离,他都无法找到她,真所谓是“咫尺天涯”
了。
终南如一只伏虎。
三老峰位于头顶,望鹿坡则位于颈窝,在新陡的山势中,这是唯一的盆地。
从望鹿坡向正东,是往三老峰头的山道,往西北,则是下山的路径。往西南,或东北,则是走向这只伏虎的前腿,也就是终南山脉旁支。
距离望鹿坡的东北方约摸三十里处,有一道山涧,涧壁陡峭,涧道幽暗。
春雨连绵之际,涧水汹涌,是终南七仙岩飞瀑的主要源头,秋深干旱,洞水成涓滴之势。
因此这条山洞成了凌长风和秦茹慧的藏身之所。
凌长风本来背着秦茹慧疾行的,忽然发现了一大队疾服劲装的汉子在匆匆赶道。
其实,那是秦羽烈属下的武士。
但是,他们却以为是冷如霜派来搜寻他们踪迹的爪牙。
因此,他们闪身躲入了这条山涧。
此刻,除了强劲的山风呼啸之外,已听不到别的轰响,看来,那批壮汉子已经离去了。
两人蜷曲在一道山岩的夹缝间,由于方才情势紧张,两人挤在一起并没有异样的感觉。
此时步履之声远离,一切归于平静后,凌长风立刻就心中忐忑起来,虽然软玉温香的感受使他感到微醺,但他毕竟不是邪恶之徒。
于是,连忙退出了那条夹缝。
秦茹慧对凌长风是多少有情的,不过那是感激之情,她不愿凌长风因此而发窘,装得若无其事地轻笑道:“茹慧连累凌少侠受委屈,真是于心难安。”
凌长风和他妹妹有着相同的豪爽,一天一夜的相处,秦茹慧对他太客气,这样反使他感到忸怩不安,因而神情略显腼腆地道:“没什么。”
想想没有什么话好说,又连忙改口道:“秦姑娘!我们可以走了。”
秦茹慧道:“凌少侠怎不再多歇息一阵?”
凌长风道:“就这样,我还担心明儿子时赶不到三老峰头呢!
秦茹慧道:“真是难为少侠了。”
凌长风道:“不必客气,来吧!”
说着,微微蹲下身子,以便秦茹慧攀附。
蓦在此时,“叭哒”一声,一块小石子落在凌长风的脚面前。
凌长风不禁心神一理,这块小石子显然是有人故意向他扔过来的。
就在他一愣神之际,“叭啦”一声,第二块小石子又落下了。
凌长风发觉情况不对,连忙低声道:“秦姑娘!快躲到那道夹缝中去。”
秦茹慧心情自然是非常紧张,连忙闪身躲进那道夹缝之中。
“叭哒”一声,第三块石子又落下了,还是落在老地方。
凌长风四下张望无一个人影,心中立刻萌生一种被戏辱的感觉,因而扬声叫道:“是哪一位朋友,何妨出来一会?”
叫声一落,他的面前突然站了一个人。
从何处来?
如何而来?
凌长风根本没有看清。
单是这种怪异的身法就足以令人震骇了。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面上也蒙着黑巾,黑巾的上方露出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瞪视着凌长风,整个身形纹风不动。
凌长风暗暗在心中撮好了他的独门武器“钓鳌金钩”,沉声发问道:“方才那三颗石子,是尊驾抛掷的吗?”
那人没有答话,凌长风依稀见他的脑袋微微点了一下。
凌长风又问道:“请问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声音低沉地道:“请你立刻离开。”
凌长风轻吁了一口长气,道:“在下正要离开此地。”
黑衣人身形往旁一让,一摆手道:“请即刻离去。”
凌长风道:“在下还有一个随行病人——”
黑衣人沉声道:“只准你一个人走。”
凌长风不禁一惊,厉声道:“这是什么话?同伴有病在身,在下岂能一走了之?”
黑衣人向前逼进两步,手一指,道:“娃儿不要找死!”
凌长风也不多话,立刻先发制人,扣在手中的金钩飞也似地向那黑衣人的右腕打去。
他这种兵器虽属旁门左道,却经常能出奇致胜。
其他的暗器还可以伸手去接,他的金钩却无法伸手去接。
即使接住了,也照样能钩住肌肤。
金钩上面有锐利的倒刺,钩上了,就休想能拔出来。
只听黑衣人冷嘿一声,指着凌长风那只手一动也没有动。
凌长风心中不禁暗喜,金钧果然搭上了黑衣人的手腕。
凌长风将扣在手中的丝线猛力往回一带,他连连向后踉跄几步,差点没有摔一个筋斗。
原来金钩并没钩上那个黑衣人的腕子。
凌长风不禁感到骇异了,对方既未闪避,金钩怎会走空的呢?
他微一迟疑,双腕同时一抖,两只金钩同时而出,又双向那黑衣人的右腕缠去。
凌长风再用力往回一拉,两双金钩又是回空。
凌长风不禁惊呆了。
自从他出道以来,“钓鳌金钩”已经用过不下数十余次,可说无往不利,今天却栽了筋斗,而且毛病出在那里也不知道。
黑衣人冷笑道:“还要不要再试一次?”
凌长风虽然非常震骇,却并不怯弱,也回以一产冷笑,道:“尊驾的确有两套,不过要在下丢下有病的朋友一走了之,恐怕还办不到。”
黑衣人道:“看不出你倒蛮够义气的,你那位朋友可能不希望你枉送一条性命。”
凌长风正义凛然地道:“在下送命是学艺不精,但不能作不义之人。”
黑衣人突然纵声枉笑起来,良久,才停住笑声,问道:“你那朋友身患何病?”
凌长风冷声道:“不劳尊驾费心。”
黑衣人道:“娃儿!老夫要留下你那位朋友,正是要为她治病。”
凌长风不禁愣住了,这黑衣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呢?
藏在夹缝中的秦茹慧,却不禁怦然心动了。
凌长风所施展的“钓鳌金钩”她曾见过,自己能否躲过,还很难说。
而这个黑衣人不闪不避就使凌长风所甩出的金钩徒然无功,就可以证明对方是个绝顶高手。
对方若是心存杀机,自己绝对逃不过这一劫。
万一他真是有诚意来为自己疗伤的呢?
一念及此,立即从石缝中走了出来,和声问道:“请问尊驾高姓大名?”
黑衣人一摆手,道:“用不着攀交情,教这娃儿一人离去,老夫为你治病。”
秦茹慧道:“尊驾可知道我身罹何症?”
黑衣人道:“被冷老魔独门‘五毒点|茓手法’点封你遍身主要大|茓,以致内力涣散武功丧失,老夫没有说错吧!”
秦茹慧不禁惊喜参半,她一向心细如发,因而又道:“冷老魔的‘五毒点|茓手法’既称独门,尊驾又如何疗治得好?”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不是老夫夸口,任何伤症也难不了老夫。”
秦茹慧沉吟一阵,道:“少侠!一路多承蒙照顾,现在就请你离去吧!”
凌长风疾声道:“姑娘切不可轻信……”
黑衣人Сhā口道:“老夫与这女娃儿有缘,故而要为她治病疗伤。如果你不肯离去,老夫为了成全这段缘分,只有一掌送掉你的小命。”
话声方落,挥掌向一方巨石拍去。
自听“哗啦”一声,那块巨石立刻化为面粉。
秦茹慧急忙叫道:“少侠!快走吧!”
凌长风情知不走也是白白送命,只得仓惶叫道:“姑娘多加小心!”
言罢,一走三回头,黯然地离开了这条幽暗的山涧而去。
秦茹慧心情倒是极端沉着的,她转身向那黑衣人问道:“请问就在此处,还是?……”
黑衣人抬手向一块平稳的青石板一指,道:“仰躺在这块青石板上。”
秦茹慧毫不犹疑地在青石板上躺下。
黑衣人在她身旁蹲下,又道:“闭上眼睛,浑身放松。”
秦茹慧一切依照那黑衣人的吩咐,是福是祸她已完全委诸于命运的安排了。
黑衣人缓缓伸出右掌,按上了秦茹慧的命门。
只见秦茹慧身形一颤,口中喷出一道血箭,当场昏死过去。
黑衣人自身上掏出个小瓶,倾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喃喃自语地道:“老夫精研十二年之久的魔功,却被你这娃儿受用了!嘿嘿!你真是福气不小哩!”
说着,就将那颗红色药丸放进秦茹慧口中,暗运掌力将药丸逼进她的腹内。
接着,五指连挥,像弹奏琴弦似的在秦茹慧身上的|茓道处点点截截。
然后,长身而起。
在一声尖锐的呼啸中纵出了山涧,踪影霎时不见。
此时,凌长风不过行去五里。
这一声呼啸听在他耳中,不禁使他毛骨悚然。
他很想再转身回来探视一番,继而一想,也罢,生死有命,福祸在天,看秦姑娘的造化吧!
凌长风本可就此下山,不过,他想到应该将秦茹慧的遭遇对秦羽烈说一声,如若不然,万一秦茹慧遭遇不测,他就有责任了。
黑衣人的一声长啸不但凌长风听见,远隔十余里的柳南江也听到了。立刻就偕同福儿循着啸声发出的方向赶了过来。
很快地,三个人就遇上了。
柳南江眼尖,老远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是凌长风,忙不迭地喊道:“那不是长风兄吗?”
凌长风抬头一看,认出了是柳南江,忙道:“原来是柳兄。”
柳南江道:“听说秦姑娘已被长风兄救出,因何不见秦姑娘?”
凌长风就将前一刻的遭遇叙说了一遍。
柳南江听得不胜黯然,道:“方才那一声呼啸,就是那黑衣人所发吗?”
凌长风点点头道:“可能是的。”
柳南江一蹙眉尖,喃喃道:“因何长啸呢?是因他疗好了秦姑娘的伤势而得意?还是因杀了秦姑娘而大快?他方才那一声长啸听来,此人必是功力深厚,可能为绝代高手。”
凌长风道:“以在下意测,那黑衣人不可能杀害秦姑娘,否则他就不会放过在下了。”
柳南江一挥手,道:“走!我们去看看。”
凌长风摇摇头,道:“不要吧?他要在下离开,分明是不让别人见到他为秦姑娘疗伤的手法。”
柳南江道:“那黑衣人可能已为秦姑娘疗伤完毕,方才那一声长啸——”
福儿忽然低声道:“看!有人来了!”
果然,一道人影向他们立身之处奔来,行动快速,疾如闪电。
柳南江轻声问道:“长风兄,是那黑衣人吗?”
凌长风道:“从那种矫捷的身法看来应该是他。不过,他穿的是黑衣,而这人穿的是蓝衣,恐怕是另外一个人。”
正说之间,那人已到面前,竟然是他们心中所牵挂的秦姑娘。
柳南江不禁大喜过望,秦茹慧不但恢复了武功,似乎比以前更精进了不少。
凌长风也是不胜惊异,忙张口叫道:“秦姑娘!你的伤势完全好了吗?”
说也奇怪,秦茹慧对凌长风的叫声恍若未闻,对他们三个人也恍若未见,脚步稍微一缓,擦身而过,复又疾行如故。
柳南江又叫道:“秦姑娘……”
秦茹慧这次站住了,却没有回过身来,声音冷峻地问道:“谁叫我?”
柳南江和凌长风不禁面面相觑起来,秦茹慧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地。
福儿已然跃到秦茹慧面前,道:“柳相公叫你,你难道听不出来吗?”
秦茹慧“唔”了一声,依然冷冷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柳南江走到她面前,问道:“秦姑娘!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秦茹慧鼻孔里出了一口冷气,道:“伤!谁能伤得了我?”
柳南江抬头向秦茹慧面上看去,不禁打了个寒噤,原来秦茹慧那两道目光异常阴森怕人。
凌长风也走过来,道:“秦姑娘!冷老魔不是用‘五毒点|茓法’毁了你身上的内力吗?
难道你一点也不记得了?”
秦茹慧“唔”了一声,道:“我记得,我现在正要去找他。”
凌长风道:“想必那黑衣人已将你的伤势疗好了。”
秦茹慧一点头,道:“不错。”
柳南江笑道:“那就好了!”
秦茹慧的身子不曾转过一下,目光也始终望着前方,声音冷漠地道:“还有没有事?”
柳南江对秦茹慧的神情何以如此,实在不解,因而摇摇头,道:“没事了。”
秦茹慧道:“失陪了!”
言罢,扬长而去。
凌长风缓缓摇头,道:“真是奇怪,秦茹慧好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
福儿压低了声音,道:“相公!我看那黑衣人疗伤的手法大有问题。”
柳南江点点头,道:“很可能。”
凌长风茫然地问道:“难道那黑衣人用什么怪异手法使秦姑娘脱胎换骨了。”
柳南江道:“那倒不至于,看样子秦姑娘的心情已然大变了。”
凌长风道:“莫非那黑衣人想利用秦姑娘在武林中制造一片纷乱?”
柳南江一怔道:“长风兄!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
凌长风道:“在下方才和那黑衣人打个照面,功力之深,实在吓人,而他那两道目光给人一种阴森之感,显而易见是一个冷酷人物。”
柳南江沉吟一阵,没有再谈论这个问题,转过话题道:“长风兄!我该告诉你一件事,令妹于半个时辰前突然神秘失踪了。”
凌长风惊道:“是怎么回事?”
柳南江就将凌菲如何被蛇咬,福儿如何被人点了昏|茓,凌菲如何突然不见等经过情形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凌长风听得惊讶不置,愣了半晌,方问道:“柳兄意欲何在?”
柳南江道:“在下本来是要去寻访长风兄和秦姑娘的。”
凌长风迫不及待地接口道:“在下必须立刻寻访台妹的下落,想必她还不会离山。柳兄!
你我共同再走登山之路吧!”
柳南江点点头,道:“好啊!”
于是,三人又向望鹿坡奔去。
虽然遥隔十数里之远,不到一盏茶工夫,三人就来到了。
现在的望鹿坡可不像方才那样平静了,只见黑压压一大片人影。
三人来到坡顶,立刻看见冷山红和秦茹慧在相峙对立,四周站了无数壮汉,那一定是冷山红的手下。
只听秦茹慧声冷如冰地道:“姓冷的!昨晚的事忘了没有?”
冷山红有些吃惊,因为秦布慧竟然恢复了武功,委实使他意想不到。
不过,他仍是语气强硬地道:“自然忘不了,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使金钩的小子。”
秦茹慧冷笑了一胄,道:“只怕你这一生中,再也找不到他了。”
冷山红“噢”了一声,道:“我却不信,除非他死掉了。”
秦茹慧一字字沉缓有力地道:“他没有死,你却立刻要死。”
冷山红掠过一丝惊色,道:“是姑娘想要杀死我吗?”
秦茹慧一点头道:“不错。”
冷山红心头有些慌,但他却强按镇定地哈哈大笑道:“我不相信你能办得到。”
秦茹慧冷笑道:“姑娘要教你死,你就非死不可。不过,你可以选一个你所喜欢的死法。”
冷山红真是死到临头不自觉,犹自邪恶地道:“我倒愿意与姑娘欢乐至死。”
秦茹慧对这句邪恶之语并无不悦反应,平静地道:“那也未尝不可。”
柳南江闻言不禁大吃一惊,秦茹慧怎会如此不识羞呢?难道真被什么魔功迷失本性了吗。
凌长风也人感困惑,低声道:“柳兄,秦姑娘完全变了。”
冷山红也发觉了秦茹慧异样之色,心头不禁暗打寒噤。立刻就心念暗动,意欲早些离开此地。因而勉强地笑道:“承蒙姑娘答允,我真是高兴得很。不过,我奉家父之令,要立刻赶往三老峰头。秦堡主和家父正杀得不可计交,想必姑娘也要赶去看看,你我改天再谈这件事好了!”
说罢,就要打算离去。
秦茹慧一纵身拦住他的去路,沉叱道:“慢走!姑娘的话还没有说完!”
冷山红道:“姑娘还有什么未尽之言。”
秦茹慧道:“冷山红,今天你的死期已到,不容改天。”
冷山红不禁倒吸一口口气,不过他面上依旧浮着一丝邪笑,道:“可惜此处并无床榻,也无遮挡之物,只怕有些不便。”
秦茹慧冷笑道:“你选择的死法不错,可惜姑娘今日无此雅兴,所以只有请你再选择别的死法,今晚你是非死不可的。”
冷山红突地一挥衣袖,蓦见一道亮光向秦茹慧颈间飞去。
秦茹慧的身躯一丝也没有动弹,似乎对冷山红的袭击恍若未觉。
柳南江急得大声疾呼道:“秦姑娘,小心毒蛇袭击!”
可惜他的喊声晚了一点,一条长约三尺的青黑毒蛇已然缠上了秦茹慧的粉颈。
冷山红哈哈大笑道:“像你这种美人儿被毒蛇咬死实在可惜,可是我不杀你,你要杀我,所以我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秦茹慧冷笑道:“嘿嘿!冷山红!你以为你能杀死我吗?”
冷山红道:“奇毒无比的百步蛇已然缠上了你的颈项,你难逃厄运了。”
秦茹慧冷哼了一声,倏地扬腕抓住了蛇头,一挥手将那条百步蛇扔到冷山红的面前。
“拍哒”一声,那条蛇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
冷山红不禁大骇,毒蛇对付不了秦茹慧,他今天就有点凶多吉少了。
福儿轻声道:“相公,秦姑娘似乎已到了百毒不侵的境地,那条百步蛇分明在她咽喉上咬了一口,而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柳南江道:“看样子今天冷山红真是要死定了。”
凌长风道:“看秦姑娘如何杀死冷山红,就可知道她的心性变化如何了。
这时,只听秦茹慧道:“姑娘我为你安排了三条死路,一是你自动跳崖,一是你自动断舌而亡,如果你不自行了断,姑娘我就要用短剑来斩你四足,再挖你眼睛然后掏出你的心肝五脏。”
柳南江和凌长风都是练武之人,对生死杀伤都看得很淡薄。但是,在听到秦茹慧这番话,也不禁连打几个寒噤。
冷山红他自然不愿轻易被杀,沉叱一声,道:“大家围住她了!”
一声令下,十余名壮汉,立即将秦茹慧围了个水泄不通。
凌长风道:“柳兄,我们该出面了吧!万一秦姑娘……”
柳南江点点头,道:“也许我们一出面反倒救了冷山红。”
言罢,纵身而出,落在冷山红面前,凌长风和福儿也相继跟到。
柳南江沉声问道:“姓冷的,以多胜少这种卑鄙行径在武林中是行不通的。”
冷山红还没有答话,蓦然秦茹慧玲叱道“站开!谁要管闲事,就和冷山红一样死法。”
柳南江不禁一愣,顿感进退两难。
冷山红冷笑道:“何必强出头呢?人家并不领你的情呢?”
柳南江回过身来,向秦茹慧叫道:“秦姑娘!临别‘祥云堡’之际,令尊曾千叮万嘱,对姑娘之安危,在下有责任在身。”
秦茹慧冷笑一声,道:“真是笑话,姑娘我不需要谁来保护。”
柳南江发觉情况不妙了,若非秦茹慧心性起了严重变化,她绝不会用这种口气说话的。
冷山红道:“姓柳的!退过一边去吧!硬管闲事在武林中也是行不通的。”
柳南江只有默然退到一边。当事人不接纳他的拔刀相助,自然就不能硬管闲事了。
冷山红倏然沉叱道:“鬼爪索魂!”
柳南江等都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是那些围困秦茹慧的大汉都一个个闻声身动,双掌电出,二十余只手分向秦布意身上不同的部位抓去。
原来“鬼爪索魂”是一着招式。
秦茹慧双手垂立,一动也没有动,待那二十余只劲道十足的手掌堪要触体之际,突地轻叱一声,接着闪起一道晶光。
那十几个大汉一个个地都止住了前扑之势,二十余只手臂也凝在空中。
秦茹慧长身而起,纵出包围圈外,手中短剑向冷山红一指,道:“现在轮到你了。”
谁也看不出秦茹慧使出什么手法,教那些大汉一个个呆若木鸡般定住了。
冷山红一声长啸,草丛中立刻凌空射起几支火箭,想必是通知冷如霜的联络信号。
同时,冷山红已经将那只乌黑的鬼手取在手中,叱喝一贯,向秦茹慧肩头抓去。
其势汹汹,辛辣无比。
秦茹慧身躯纹风不动,手中短剑轻描淡写地一挥,只听冷山红一定厉吁,一条右臂齐肩断裂,连同那只鬼手,飞去一丈多远。
柳南江和凌长风不禁看得大惊失色。
尤其柳南江是用剑之人,而且曾见过秦茹慧所演练的‘归真剑法’,可是方才轻描淡写的挥剑一掠,可说不成招式。
就是这一招不成其为剑招的一挥,竟然斩断了冷山红的一条右臂。
冷山红负创之余,惶悚万分,毕竟是练武之人,一吸丹田之气,一跃丈余,准备逃命。
秦茹慧冷叱道:“哪里走!”
人也跟着纷起,只见晶光一闪,冷山红又是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呼,原来冷山红的一条右腿,又齐股离开了他的身躯。
看样子,秦茹慧真要实践先断其四肢再挖其眼睛,再掏其心肝王脏的诺言。
此时,冷山红已然踣地不起,连逃命的余力也没有了。
秦茹慧并未感到心满意足,嘿嘿一声冷笑,短剑一挥,冷山红的左臂又齐根断去。
柳南江一纵向前,沉声道:“秦姑娘!够了!要他死就快杀死他吧!何必这样折磨他?”
秦茹慧双目像两支冷箭似地瞪在柳南江脸上,冷叱道:“走开。”
柳南江目光注视着秦茹慧的短剑上,她也许会失性而向他遽下杀手。
秦茹慧突地身躯往前一窜,暴喝道:“我看你是找死!”
叱声中,一剑向柳南江心窝上刺去。
柳南江早已注意,立刻一展“射影掠光”的身法闪开。
忽听“嘶”地一声,柳南江那件粉蓝大衫竟然被剑尖桃开一条长口。
柳南江心头不禁大骇,若非事先注意对方的动静,岂不要遭剖腹之厄。
一般练武之人身受重轻伤经疗愈后,武功往往会比以前更进一层,但是,秦茹慧的变化却太玄奇了。
她的剑招简直不成法规,可说是乱刺乱砍,可是,却劲道十足,且快速无比。
柳南江闪开后,秦茹慧并没有追击,又挥剑去整治已然昏死的冷山红。
柳南江仿佛进入了屠场,残酷的场面使他怵目心惊,浑身颤栗。
福儿走到他身边。悄声道:“相公!我们走吧!等一下秦姑娘杀得眼红,我们难以应付!”
柳南江喃喃道:“真是太可怕了!”
凌长风也走过来道:“柳兄!不曾受伤吧!”
柳南江喟然道:“毫厘之差,在下就要遭受剖腹之厄。”
凌长风道:“那黑衣人必是以一种魔功为秦姑娘疗伤,不然……”
说到这里,忽闻秦茹慧一声长笑,人已纵出十丈开外,向一座峰峦纵去。
柳南江目送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她竟然放过了那十几个壮汉。”
福儿已走到那些形如石像的大汉们身边察看,忽然惊呼了一声。
柳南江忙问道:“怎么了?”
福儿也不答话,伸出一根指头向那此壮汉的身上截去。
戳一个,倒一个,只见那些大汉一个个肚破肠流,早已死在秦茹慧的剑下了。
凌长风讶然失色道:“这是什么剑法啊!一剑杀死十几个?”
柳南江道:“她所施展的招式根本就不成为剑法,她的血脉之内显然已蕴藏一种魔功之力,武林浩劫看来难免了。”
凌长风道:“她的魔功是那黑衣人造就的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那是必然的。”
凌长风道:“他造就秦茹慧如此厉害的魔功,难道不怕她将来用这种魔功去对付他?”
柳南江道:“那黑衣人一定有方法控制秦姑娘的行动。”
凌长风道:“如此说来,那黑衣人不管想要杀谁,都会随心所欲了?”
柳南江浩叹一声,道:“唉!这正是黑衣人造就秦姑娘一身魔功的目的。”
凌长风感慨地道:“武林中魔功一道的确很有引诱力,因为那是一条登峰造极的捷径。
但是,练魔功者多半天性疯狂,滥杀一阵,到最后严重的时候,自己也会杀死自己,看来秦姑娘真是不幸极了。”
柳南江道:“我们该去阻止这一不幸事件再发展下去,可是我们的能力太薄弱了。”
福儿忽然低叫一声,道:“相公——”
柳南江放眼一看,原来秦茹慧竟然去而复回,已然到了他的面前。
秦茹慧目光向他们三人冷冷一扫,道:“各位!冷山红该死吗?”
柳南江壮着胆子,答道:“该死,可是姑娘的手段却太残酷了。”
秦茹慧竟然没有介意他的话,又问道:“方才是否有人向空中射出火箭?”
柳南江点点头,道:“是的。”
秦茹慧道:“那是什么用意?”
柳南江道:“可能是冷山红向他的父亲冷如霜求救。”
秦茹慧“噢”了一声,席地坐下,道:“我本来要去找他的,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里等他来!”
柳南江向凌长风和福儿使了眼色,然后说道:“那么我等告辞了。”
三人转身正待离去,蓦听秦茹慧沉叱道:“回来坐下。”
柳南江不禁一怔,忙问道:“姑娘要我们留下干什么?”
秦茹慧道:“留下看我杀人。”
语气平淡已极,仿佛杀人就像削萝卜般不算是一回事。
凌长风接口道:“我等胆小已极,不惯见到血腥,姑娘让我等走吧!”
秦茹慧咯咯娇笑道:“昂藏七尺之躯竟说出这种话来,真是好笑。”
语气一顿,接道:“多看我杀几次,你们就不会胆小了。”
凌长风见秦茹慧突然转变得态度柔和,因而壮大了胆子,问道:“秦姑娘!你还记得在下从冷山红手里救你出来的情形吗?”
秦茹慧望着他,点点头,道:“当然记得。”
凌长风又问道:“你还记得方才在山洞之内,黑衣人一定要为你疗伤的事吗?”
秦茹慧“嗯”了一声,道:“记得。”
凌长风追问道:“那黑衣人如何为姑娘疗伤呢?”
秦茹慧道:“他在我命门处拍了一掌,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柳南江Сhā口问道:“秦姑娘!你发觉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秦茹慧摇摇头,道:“我没有感觉到有何不同之处……”
语气一顿,接道:“不过,我的心里却升起了一个念头。”
柳南江和凌长风问道:“什么念头?”
秦茹慧道:“我觉得武林中太乱,只要在十个人当中杀去九个,武林中或许就会太平了。”
柳南江不禁大骇,忙问道:“难道那九个人都是该死的吗?”
秦茹慧娇笑道:“我才不管这些,只要我认为他们该死就行了。”
柳南江不禁打了一个寒噤,秦茹慧已经变成一个混世魔王了。
那个黑衣人既然能够造就秦茹慧一身魔功,他的功力当然也是相当深厚。那么,他自己因何不出面扬名显姓一番呢?
这真是咄咄怪事了!
当然,那黑衣人如此做是有某种阴谋的,不过,柳南江猜不出来罢了。
柳南江又想到古寒秋的话,说是山中住了几个混世魔王,想必那黑衣人也是其中之一了。
柳南江正陷于沉思,忽听凌长风以“传音术”向他说道:“柳兄!在下认为应该尽快将这件事告诉秦堡主才是。”
柳南江也以“传音术”回道:“秦堡主也不一定有办法挽回这件事。”
不过,柳南江在心中的想法,秦羽烈知道这件事以后,一定是万分高兴的。他正好利用秦茹慧来完成他贪图雄霸武林的大业。
秦茹慧突然轻笑道:“你们两人说话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呢?”
二人不禁大吃一惊,如果“传音术”也瞒不了她,她岂不是已经成为天人了?
这时,福儿低呼道:“看,有人来了。”
柳南江放眼望去,果见有十条黑影自峰峦上疾奔而下。
柳南江道:“秦姑娘!大概是你所等待的冷老魔来了。”
秦茹慧显得漫不经心地道:“让他来吧!今晚我要杀个痛快。”
言谈之间,一行人已到面前。果然是冷如霜,身后还跟着数十名劲装疾服的壮汉。
冷如霜一见儿子惨死之状,不禁目皆目此尽,沉吟道:“是谁下的手,快些报名送死。”
秦茹慧皓腕一抬,手指尖往鼻上一指,道:“是我杀的。”
冷如霜嘿嘿一声冷笑,道:“你这个女娃儿倒是很够义气的,今晚你死定了,不过老夫要先宰掉杀死我儿的元凶。”
秦茹慧倏地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道:“我说是我杀的,你难道没有听见?”
冷如霜道:“别说你武功丧失,即使你仍健壮如昔,也未必是我儿子的对手——”
语气一顿,目光向柳南江等一扫,接道:“想必是你们三人联手围攻的了?”
福儿挨过冷如霜一顿毒打,倒希望这个老魔头早些伏诛,因而冷笑道:“对付你那脓包儿子还用得着联手吗?”
冷如霜哇哇大叫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娃儿,老夫就先宰掉你。”
一抡“九指魔杖”当头向福儿劈下。
秦茹慧短剑倏地一伸,当地一声,就将冷如霜的魔杖挡住了。
然后轻叱道:“你的耳朵聋了吗?告诉你,你儿子是我杀的,怎么不信?”
冷如霜已在那一搭之下,试出了秦茹慧的分量,不禁大惊失色,惶然地道:“你……你的武功不曾丧失吗?”
秦茹慧道:“你自以为了不起的‘五毒点|茓手法’,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大不了!”
冷如霜神情凝重地问道:“我的儿子真是被你所杀?”
秦茹慧沉叱道:“你还要我说多少?我不但杀了他,现在我还要杀你。”
冷如霜气得狂吼道:“娃儿受死……”
话高未落,“刷!刷!刷!”一连向秦茹慧打出三杖。
秦茹慧短剑连挥,只听“当!当!当!”三声,冷如霜三招俱已走空。
冷如霜不禁狂骇,不但三招无功,他的虎口竟然被秦茹慧短剑上所透过来的劲道震得发麻。
秦茹慧招架三剑之后,突发一声清叱,手中短剑猛地向冷如霜前挑去。
冷如霜闪电般一闪,只听“嘶”地一声,冷如霜前胸的衣衫立刻被挑破一道口子。
秦茹慧并没有停止攻击,短剑一压,又疾速无比地向冷如霜脚处扫去。
冷如霜全力跃起一丈有余,堪堪躲过断腿之厄。
秦茹慧丝毫不予放松,同时跃起,短剑向冷如霜咽喉逼去。
冷如霜在空中已无闪避余地,秦茹慧的剑尖不偏不倚地戳在他的咽喉上。
冷如霜本是直跃而起,因被剑尖指在喉间形成面天背地平坠而落。
冷如霜坠地后,秦茹慧的短剑仍然压在他的喉间,但她却没有刺下去。
突然,她撤剑回鞘,转过身,冷叱道:“快滚!留你一条老命。”
冷如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愣了一阵,才翻身爬起,抱头鼠窜而去。
这个意外的变化使得柳南江不胜困惑。
凌长风也同样地茫然不解,因而问道:“秦姑娘!你因何不杀冷老魔?”
秦茹慧面上也浮现着困惑之色,她似乎连自己也不明白她何以要突然放走冷如霜。
怔神良久,方喃喃道:“我好像听见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不要杀他。”
柳南江问道:“是那黑衣人的声音吗?”
秦茹慧神色茫然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柳南江含蓄地道:“一个人应该自主,为何要听别人左右呢?”
秦茹慧道:“我一听到那个声音,我就有点身不由主的感觉。”
柳南江道:“秦姑娘!你可能中了那黑衣人的魔法了!”
秦茹慧突然杏眼圆睁,暴叱道:“你听说这种话,我就杀你。”
柳南江心头一骇,情知秦茹慧不是出于本意,因而又问道:“是不是又有一个声音在你耳边告诉你,要你杀我?”
秦茹慧面上有迷惘的神色,喟然道:“柳相公!我不该用这种口气对你说话,可是我方才竟然有点口不由心。”
秦茹慧的言行举止都有些虚浮不定,这证明她的心性虽未完全失去,却已大大地改变了。
柳南江道:“秦姑娘!你应该赶快去和令尊见上一面。”
秦茹苦摇摇头道:“我不想下山。”
柳南江道:“令尊已去三老峰头,还有贵堡总管公孙彤同行。”
秦茹慧“噢”了一声,道:“那我也该到三老峰去一趟……”
语气一顿,接道:“柳相公!我想起来了,你找到了‘子午谷’一地了吗?”
柳南江自然不会据实以告了,摇摇头,道:“还没有下落。”
秦茹慧又问道:“还要我与你同行吗?”
柳南江道:“等你见过令尊以后再作决定吧!”
秦茹慧道:“好吧!别忘了明儿我们所订的约会,望你准时来。”
转身行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向凌长风道:“凌少侠!蒙你相救,我无以为报,我答应不管任何情况之下,我手中的短剑都不会刺到你的身上。”
说罢,转身疾步而去。
柳南江待秦茹慧的身影消失后,方苦笑着对凌长风道:“长风兄!你大概就是那十人中唯一的幸运儿了,在下也许都会是她要杀的对象哩!”
凌长风喃喃自认地道:“真怪?!怎会无端端冒出来一个黑衣怪人来。”
柳南江道:“但愿令妹不要在那个黑衣人手里,不然,武林之中真要大乱了。”
凌长风道:“在下倒希望舍妹得到和秦茹慧相同的遭遇。”
柳南江讶然道:“为什么呢?”
凌长风道:“让她们相互克制呀……”
语气一顿,接道:“话虽如此说,我还是找找她,柳兄!就此别过。”
言罢,向柳南江拱手一揖,扬长离去。
柳南江微一沉吟,就带着福儿,向白玉梅的隐身洞窟而去。
来到乱石岗,他吩咐福儿在那巨石之上稍候,然后进入石窟之中。
白玉梅见他突然归来,不胜讶异地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柳南江神色黯然地道:“茹慧武功业已恢复,不过……”
白玉梅似已从他的神色间看出了端倪,忙迫不及待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柳南江叹了口气,接着就将事实的经过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
白玉梅听后惊疑不已,喃喃道:“怎么会发生这种怪事?”
柳南江道:“姨娘!你不妨想想看,那黑衣人可能是谁呢?”
白玉梅连连摇头,道:“难猜,难猜!真是太奇怪了!”
柳南江忧心忡忡地道:“长此下去,茹慧一定会成为武林大敌。”
白玉梅道:“你是担心武林中人会群起而攻之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一定会有那一天,即使她所杀的皆是十恶不赦之徒,因她的手法太残酷,也遭到人神共愤。”
白玉梅道:“我所担心的倒不是这个问题。”
柳南江问道:“姨限!你担心什么呢?”
白玉梅道:“我担心她终有一天会自己毁掉她自己。”
柳南江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过,姨娘!我们能挽回这件事吗?”
白玉梅颓然地一叹,道:“凡事皆是天意,不能勉强……”
语气一顿,接道:“南江!你去忙你的正事吧!我准备将洞窟封闭一段日子。待你事成后再来开启,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柳南江眉尖一皱,道:“姨娘!因何不能现在告诉我呢?”
白玉梅挥挥手,道:“去吧!到时我自然会告诉你!”
柳南江情知不能勉强,只得行礼告别,道:“姨娘珍重。”
然后,退出了那座洞窟。
柳南江仰看天际,晓星已现,他打算即刻下山,先将那本庄周南华内所藏的奥秘钻研出来后再作道理,自然晚间三老峰头之约他也不打算去了。
行至福儿等候之处,又有一件出人意外之事发生,原来凌菲回来了。
不过是两个时辰之隔,她似乎业已毒性全消,伤势尽愈。
一见柳南江来到,连忙高叫道:“柳兄!我没有事了!”
柳南江耳中听见福儿以“传音术”对他说道:“相公!据说她的伤势也是黑衣人为她疗治的,相公请当心一点。”
柳南江暗中注意,在距离凌菲十步之远的地方站定,笑着说道:“凌菲!真是急死人!
一转身就不见了,是谁管你疗伤的?”
凌菲答道:“一个神秘的黑衣人。”
柳南江道:“你怎么知道的呢?你当时不是已经昏迷不醒了吗?”
凌菲道:“我清醒过来时,他还在我身边,还是他教我到这里来找你们的。”
柳南江“噢”了一声,心想:那个黑衣人对自己的行踪倒是了解得很哩!
凌菲向前走了两步,神色茫然地道:“看你们的神色有些不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柳南江微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担心你的伤势罢了!”
凌菲道:“放心!已经完全好了,腿上的伤口都平复了。”
柳南江咋舌道:“这样快?那岂不是服了仙丹?……”
语气一顿,接道:“凌菲!你是否觉得武功方面有什么变化?”
凌菲摇摇头道:“没有啊!”
柳南江指着一颗碗口般的针松,道:“试试看,你能一剑砍断那棵树吗?”
凌菲道:“那还不简单!”
话声中,软剑抽了出来,只听砰然一响,那棵针松就被折断。
其实,柳南江只是想看看凌菲的武功有无显著的变化而已。
看来,凌菲的运气比秦茹慧要好得多,她并没有被那黑衣人趁疗伤之便而造就她一身魔功。
凌菲收起了软剑,笑问道:“柳兄!你看我还可以在武林中走走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可以!可以……”
语气突转黯然地接道:“凌菲!你可知道,这两个时辰之内,武林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凌菲讶然道:“柳兄!瞧你那种神色,是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柳南江道:“武林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无人能与之过招的魔道巨擘。”
凌菲“噢”了一声,道:“是谁?”
柳南江道:“秦茹慧姑娘!”
凌菲讶异地道:“柳兄!你在说笑作耍吧?”
柳南江点点头,道:“真的……”
接着,就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凌菲听后虽然感到骇异,却不太过份吃惊地道:“也好!让她多杀几个坏人吧!”
柳南江道:“你的想法错了!”
凌菲道:“怎样讲?”
柳南江道:“心性丧失之人,怎知她不杀好人?我方才差一点就遭到剖腹之厄。”
说着,又将衣衫上的裂口指给凌菲看。
凌菲惊道:“她的剑法真是那样厉害吗?真是难以令人置信。”
柳南江道:“其实她的招式根本不成为一种剑法,但却威猛绝伦。”
凌菲不解地问道:“是何缘故呢?”
柳南江道:“因为秦姑娘的体内已经蕴藏着一种魔功。”
凌菲沉吟一阵,道:“若说那黑衣人是练魔功之人,我却不信。”
柳南江问道:“何故呢?”
凌菲道:“那黑衣人态度非常可亲,是一个慈祥和蔼的人。”
柳南江道:“凌菲!看人不可信其外表,否则,你就走眼了。”
读菲蹙眉想了一想,道:“我还是不信,他既然能造就秦姑娘一身魔功,他自己对这门魔功必然已经登峰造极。大凡练魔功之人,莫不嗜杀,他怎能隐忍而不在武林中出现呢?”
柳南江顿时被问住了,沉吟半晌,方道:“那只是我们不解之处,但却不能不信。”
凌菲道:“这件事迟早会有水落石出之日,你我勿用争论——”
语气一顿,掉转话头,道:“柳兄!对今后行程有何打算?”
柳南江道:“我想暂时放弃寻找‘子午谷’,稍待时日再说。”
凌菲笑道:“是害怕秦姑娘吗?”
柳南江道:“说怕她也未尝不可,因她的确令人可怕——”
语气一顿,接道:“不过,我只是不想进入这场纷乱的是非圈子里罢了。”
凌菲明白了他的心意,试探地问道:“柳兄!你是要连夜下山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有此打算。”
凌菲道:“既不谈”子午谷“之事,愿我与你同行吗?”
柳南江道:“我正想请求你同行。”
凌菲娇笑道:“这两个时辰内变的不仅是秦姑娘一人,连你也变了。”
柳南江道:“我的确变了。”
凌菲问道:“何故呢?”
柳南江道:“方才秦姑娘对令兄说,因令兄对她有搭救之情,她的短剑绝不会刺到令兄的身上,秦姑娘自然不会对你行凶,我与你同行,或可沾光。”
凌菲大笑道:“原来你是要我做你的护身符呀!”
柳南江道:“你不愿意吗?”
凌菲压低了声音道:“自然愿意,不过为了报你对我冷淡之仇,可能会给你点气受。柳兄,你可得忍耐一点啊!”
说罢,又报以娇媚娇笑。
柳南江也以一笑回之,率先抬动脚步,朝山下奔行而去。
柳南江真的是为了怕秦茹慧对他行凶而要凌菲作他的护身符吗?
那自然不是他的真话。
那么,他的本意又是为什么呢?
目前除了他自己以外,恐怕再没有旁人可以猜得透了。
八月二十三日午时——
杜曲镇上的“醉月楼”酒家的二楼雅座卖了个满堂,这是进香中还不曾有过的现象。
一夜之间,秦茹慧成了话题人物。
一夜之间,她的转变已在武林中传遍。
自然这些传闻多已绘声绘影,加油添醋,说得神奇已极。
冷山红殒命,冷如霜狼狈而逃,古如松那把用了将近四十余年的铁如意竟被秦茹慧一剑削断,只是保全了一条老命。
柳南江、凌菲、福儿等三个人也在座,他们占据了楼梯口一副座头,在那里低酌小饮。
那些从这一桌飘到那一桌,传来传去的传说,并未引起柳南江的兴趣。不过,他却从那些传说中发现了一个问题。
关于冷家父子的遭遇,柳南江亲眼看见,至于古如松的遭遇,进了酒楼他才听说。
这就有点怪了。
因为传说不会被风送到镇上,必须由一个人先来述说。
那个人是谁呢?
他们三人的行程不谓不快,而且他们离山之际,古如松的事情可能还没有发生。
那么,是谁走在他们后面,却又先一步来到杜曲镇上呢?
有人超越而过,柳南江不会不知道。
在路上,他就不曾注意到有人从后面超越到他前面。
他们来到酒楼时,消息已经传遍了,似乎有人故意要使整个武林中都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这就是柳南江在传说中所发现的一个大疑问。
柳南江正陷于沉思,忽然福儿以臂肘碰了他一下。同时听福儿以“传音术”向他说道:
“相公!我告诉你的那个无名客上楼来了。”
第十三回无名剑客
柳南江是背对梯口坐的,他闻声并没有回头去看,只是以“传音术”告诉福儿道:“福儿!向他打招呼,请他过来同座。”
福儿立刻站起来,向那个方才从楼下上来的黄衫中年人扬声道:“嗳!那位前辈,座无虚席,请过来同坐好吗?”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小老弟!原来是你哇!同坐方便吗?”
藉着这个机会,柳南江站起来延请对方入座,顺势打量了对方一阵。
这人年约四十,或者五十、六十,总之很难一眼看出他的年龄。
面皮蜡黄,眼珠蜡黄,再加上一身黄衫,给人一种没有生气的感觉。
福儿曾说他面无表情,怀疑他曾经易容或者戴有人皮面具。
柳南江特别注意到这一点,果然是只闻笑声,不见笑容。
福儿介绍道:“这就是小人的相公,这位是凌姑娘……”
语气一顿,抬手将黄衫客一指,道:“这位是……”
福儿说到这里,将目光望着黄衫客,等待他自报姓名。
黄衫客接口道:“在下并非故作神秘,不露姓名。只是多年不用,说起来反而别扭。……”
语气一顿,接道:“因我喜穿黄衫,有人叫我黄衫客。也因我面带病容,大家称我病狮,称病狮委实不敢,病猫倒是真的。”
柳南江全神注意他的言语举止,没有发现一丝出奇之处。
福儿乖巧地接口道:“相公,这些话就是这位黄衫客要转告你的。”
柳南江拱手一礼,道:“多谢关心,不过,在下尚有不明之处,想请……”
黄衫客一摆手,压低了声音,道:“柳相公,此地不宜谈论心腹话,你我饮酒吧!”
这时,邻座一个大汉向黄衫客叫道:“病狮!有人说你是天地通,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今天要考一考你。”
黄衫客道:“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那大汉道:“你可知道我老婆子的一双脚有何出奇之处?”
黄杉客道:“你老婆那双脚宽三寸,右边一只有六根脚指头,裹脚布经年不洗,臭不可闻。”
那个大汉满面血红,羞愤地离席而去,想必被黄衫客说中了。
一时间,满堂哄笑。
身为女儿之身的凌菲,听到这番话后不禁连皱眉头,气呼呼地道:“阁下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地通?”
黄衫客傲然地道:“有人这样说。”
凌菲接道:“凌菲我要考你一考!”
“你可知我的出身?”
黄衫客不假思索地回道:“刚才这位小老弟说姑娘姓凌,关中无二凌,必是已故‘关中一龙’凌震霄大侠之后,不知可对?”
凌菲不禁一怔,继而问道:“那么,我的师父是谁?”
黄衫客压低了声音道:“姑娘真要我说吗?”
凌菲道:“除非你不知道。”
黄衫客道:“武林中尝有人以师承为秘密,我一说出来,岂不是众人皆知。”
凌菲只顾要考他,哪里顾得许多,因道:“没有关系,柳相公不是外人。”
黄衫客道:“你的师父是海外奇人‘东海钓鳌客’陆连翁。你从师母习软剑,令兄从连翁习‘钓鳌金钩’,没有说错吧?”
凌菲不觉大骇,“东海钓鳌客”夫妇俩甚少在外走动,黄衫客竟然对他们知道甚详,岂不是怪事?
柳南江这才明白凌家兄妹原来是一大奇人陆连翁的确传弟子,难怪显得出类拔萃,与众不同。
同时,他对黄衫客的见闻也不无感到骇异。一个熟习武林大势之人,如果又是心怀叵测的话,那真是可以翻云夜雨了。
凌菲怔了一怔,又问道:“那么,柳相公的师承是谁?”
黄衫客摇摇头,道:“恕不奉告,因为当事人没有同意我回答这个问题。”
柳南江连忙借机说道:“在下又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黄衫客道:“请讲!不过最好不要谈论事关武林安危的事。”
言下之意,分明是暗示柳南江不要将他要福儿转告的话在这里提出来。
柳南江自然会意,点了点头,道:“在下懂得——”
语气一顿,接道:“今日座席间之事,尊驾想必已听说了?”
黄衫客答道:“是关于‘祥云堡’堡主千金小姐之事吗?”
柳南江“唔”了一声,道:“是的,据在下所知,……”
黄衫客一摆手,道:“最好请相公不要在此谈论这件事。”
柳南江原想问问他,是否知道秦茹慧问以会骤变的原因。对方如此一说,自然不便再间,只得改口道:“尊驾是否知道武林中有谁喜爱身穿黑衣,而目喜以黑巾蒙面?”
黄衫客略为一沉吟,道:“太多!比如说凌姑娘的先尊就喜欢这种打扮。”
凌菲Сhā口道:“可是,先父早于七年前物化了。”
黄衫客道:“提起分尊的死,真是令人惋借。凌姑娘可知凶手是谁?”
凌菲道:“正想请教。”
黄衫客端起杯子来喝了一个满杯,吐了一口气道:“不是我不知道,也不是我故意卖关子,不过,我却不能告诉你。”
凌菲冷笑道:“你分明不知道。”
柳南江却知道底细,虽然他说的不一定,但他对福儿说过,杀害凌震霄的是“祥云堡”
总管公孙彤。
黄衫客此时并没有被凌菲的话所激,摇摇头道:“姑娘说我不知道也未尝不可。”
凌菲气咻咻地道:“从此以后,你就不配称为天地通。”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并非我不知道,因为我说出来后,无异送掉了你一条小命。你年纪轻轻死了岂不可惜!”
凌菲长眉一挑,道:“怎样讲?”
黄衫客道:“你知道仇家后必定要为父报仇,但你绝对不是仇家的对手。”
凌菲冷声道:“那倒不一定说我知道仇家以后,立刻就会去找对方,我最少也得调查一番。万一你所说的仇家只不过是你的对头,我岂不是中了你的借刀杀入之计。”
黄衫客哈哈大笑,道:“凌姑娘真是口齿伶俐得很。”
语气一倾,接道:“如果姑娘答应我,绝不轻举妄动,我就告诉你。”
柳南江Сhā口道:“凌姑娘不是心浮气躁之人,尽说不妨。”
柳南江替凌菲说话,非是希望黄衫客说出答案后,他好向黄衫客追问一些问题。他所最感兴趣的并不是黄衫客口里所说出来的秘密,而是黄衫客本人。
凌菲也跟着说道:“事关复仇大计,我绝不会轻举妄动的。”
黄衫客点点头,道:“好,看这里。”
他说着以小指蘸酒汁在桌上写了“公孙彤”三个字!
凌菲讶然道:“怎么会是他?”
这的确是凌菲意料以外的事情。
黄衫客以手拂去字迹,淡然问道:“你原来以为是谁呢?”
凌菲语气迟疑地道:“我以为……以为……”
语音一顿,接道:“是秦羽烈派他去的吗?”
黄衫客道:“姑娘大错特错,秦羽烈在‘祥云堡’中不过是一傀儡。”
凌菲喃喃自语道:“这就奇怪了?”
柳南江Сhā口道:“说到此处,在下却要请教了。”
语气一顿,目光盯在黄衫客脸上,接道:“据尊驾所知杀害凌姑娘先尊的是他,杀卧底茶房的也是他,将‘芙蓉仙子’属下沉尸曲江池中的还是他。请问他的目的何在?”
黄衫客从容不迫地道:“杀害凌震霄,旨在夺得那方玉佩:派人卧底,是想明了你是什么来路,所为何来?卧底之人既然被你发现,自然要杀之灭口,最后知道你是为玉佩而来,所以抓着你冒用‘芙蓉寨’请柬的把柄,将芙蓉仙子的属下沉尸曲江中,嫁祸于你。再由他们出面转圜,攀上交情,以图扰络。
凌菲疾声Сhā口道:“那方玉佩在秦羽烈手中吗?”
黄衫客点点头,道:“不错。”
凌菲又向柳南江问道:“柳兄!你也是为那方玉佩而来?”
从这个也字就已说明了凌菲的目的,其实,柳南江发觉凌氏兄妹是凌震霄之后时,就已知道他们为何来了。
此时,他有许多话要向黄衫客追问,不容他和凌菲详谈,因而向她摇手示意。
然后向黄衫客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
手指向方才黄衫客写字的地方一点,接道:“据尊驾说,此人武功远胜秦某多多,在下自然不是对手。他又何须拢络呢?一杀了之,岂不干脆?”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问得好!”
语气一顿,接道:“玉佩即使价值万金,也不过是一件财物。分明是这方玉佩还牵涉着一桩重大隐秘。杀死你,不过是夺取玉佩或保护玉佩的一种手段,但是并不能助他们解开那桩隐秘。”
柳南江又反问道:“难道在下就能解开那桩隐秘吗?”
黄衫客模棱两可地道:“也许你是那椿隐秘中的关系人物吧?”
柳南江笑问道:“尊驾言之鉴鉴,仿佛亲眼目睹一般,这岂不是有点令人匪夷所思?”
黄衫客微微一愣,继而哈哈一笑,将杯子端起来一饮而尽。
这些动作、笑声分明都是掩饰他的讶异之色。
柳南江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问道:“尊驾因何发笑?”
黄衫客道:“本人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偏偏你又问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请尊驾勿怪……”
语气一顿,接道:“尚有一事请教,处此局面,我应该如何应付?”
黄衫客一字字沉缓有力地道:“多加小心,随机应变。”
其实,这是废话,等于没有说。
柳南江却依然拱手一揖,道:“承教——”
手指在桌上一点,接道:“尊驾对此人评价如何?”
黄衫客道:“绝代高手。”
柳南江笑道:“还有与他并驾齐驱的人吗?”
黄衫客道:“恐怕没有。”
柳南江神色一怔道:“据在下所知,最少尚有二人与他齐名。”
黄衫客神色一愣,道:“绝代高手何其多?”
柳南江道:“秦茹慧被冷老魔点封身上主要大|茓,用的是独门‘五毒点|茓手法’以致武功丧失殆尽。昨夕为一黑衣蒙面人疗治痊愈,不但恢复原有武功,反而更加精进,使今日江湖上喧腾一时。那位黑衣人也应该列绝代高手。”
黄衫客“唔”了一气,点点头,道:“可算是一个绝代高手……”
目光一亮,接道:“还有一个是谁?”
柳南江简洁有力地道:“就是尊驾你。”
这句话不但使黄衫客吃惊,也使凌菲向他投过诧异的眼光,福儿更是着急。他认为柳南江绝不应该在此时说出这句话。
黄衫客愣一愣,哈哈大笑道:“你真是太捧我了!”
柳南江道:“尊驾谦虚了!”
黄衫容笑容一收,道:“叨扰酒食,我先走一步,失陪!失陪!”
言罢,起身就走。
柳南江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证实一下自已推断,自然不会让黄衫客一走了之,一挥手发出一股暗劲,拦住黄衫客的去路,道:“请留步。”
黄衫客有点脚步踉跄地退后两步,问道:“还有何见教?”
柳南江不禁一皱眉头,黄衫客真是如此不济吗?可千万不能看走了眼。
柳南江定了定神,含笑道:“尊驾方才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在下臆度,可能还有未尽之言。如果认为此处不便,可找个避静之处。”
黄衫客一点头,道:“随我来。”
手指向凌菲和福儿一点,道:“不过他们二人不能跟去。”
福儿自然没有话说,凌菲却有点不大愿意。
柳南江连忙向她丢过去一个制止的眼色,她总算勉强地点点头,没有给柳南江难堪。
待两人一先一后下楼去后,凌菲悄声道:“这家伙真是个绝代高手吗?”
福儿点头道:“错不了,不过柳相公不该在这时说破。”
正说到这时,突然上来一大群人,前面兰个赫然是秦羽烈父女和公孙彤,后面还跟了一大堆劲装疾服的武士们。
福儿悄声道:“凌姑娘!赶忙转过脸去,最好不要让他们看见。”
凌菲不悦地道:“怕什么?我们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突然,秦茹慧向他们走了过来,福儿不禁暗道一声糟糕!
想不到秦茹慧竟是一团和气地向凌菲问道:“凌姑娘!柳相公呢?”
福儿连忙抢答道:“他有事先走了一步。”
秦茹慧和福儿在松林酒店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她都不知道他与柳南江的关系,因而问道:“你是什么人?”
福儿答道:“我是柳相公的书僮福儿。”
秦茹慧双眉一挑,道:“你可记得那日在松林洒店,我和柳相公走出,你走进,两下擦身而过?”
福儿点点头,道:“小人记得。”
秦茹慧道:“你遇见柳相公因何不打招呼呢?”
福儿应变很快,从容不迫地答道:“小人被冷老魔所追踪,所以不敢和柳相公打招呼。”
秦茹慧“唔”了一声,道:“你没有错,柳相公却不老实。我问他可认识你,他说不识,哪天我倒要问问他。”
福地赔着笑脸道:“也许……”
秦茹慧一挥手道:“不必说了,请转告你们相公,今晚三老峰头之约取消了,请地抽空到”祥云堡“一叙。”
转头向凌菲一笑,道:“凌姑娘!夫陪了!”
言罢,转身而去。
凌菲悄家道:“福儿!我看她和以往一样嘛!一点也没有心性丧失的样子呀!”
福儿摇头道:“怪!?今天和昨夜的神情完全不一样。”
凌菲道:“福儿!我们算帐走吧!等会儿柳相公回来相遇就不妙了。”
福儿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咱们下楼到街上去等候柳相公吧!”
凌菲立刻招呼店家结帐,临下楼时,福儿又到秦羽烈和公孙彤的席前拜别了一番。
两人来到楼下,蓦见柳南江正从镇东头向酒楼疾奔过来。
凌菲连忙迎了过去,疾声道:“柳兄!不要再走过去了。”
柳南江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福儿抢口道:“秦家的人在‘醉月楼’,秦姑娘告诉我说今晚三老峰头之约取消了,教你抽空去一趟‘祥云堡’,她好像对那次你我在松林相遇未打招呼的事有些不快,说是见了面问问你。”
柳南江“噢”了一声,两道修眉也皱了起来。
凌菲关心的是柳南江和那黄衫客谈了些什么,因此问道:“柳兄!你和那位黄衫客到哪里去了?”
柳南江往镇头上一指,道:“东边。”
凌菲又问道:“他真是一位绝代高手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他的确是一位绝代高手。”
凌菲一怔,道:“他承认了?”
柳南江道:“他以事实回答了我。”
福儿惊讶地问道:“相公,你和他动手了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曾动过手,却在脚程上较量了一下。”
凌菲问道:“他的轻功不错吗?”
柳南江苦笑道:“岂止不错,不到十里路,我就被他甩掉了。”
凌菲和福儿莫不低呼一声,柳南江会被那黄衫客甩掉,委实使他们想不到。
柳南江南哺道:“由此可见,黄衫客的功力是如何深厚。”
凌菲道:“柳兄!我们到底何去何从,快些决定行止吧!站在街心说话,易受人注目。”
柳南江一摆手,道:“走!我们回‘醉月楼’酒店去。”
福儿疾声道:“相公——?”
柳南江语气断然地道:“跟我来。”
然后大步向前走去。
福儿站在街心发愣,凌菲推了他一下,道:“还不快走?别忘了你是装扮书僮。”
福儿边走边说道:“本来就是书僮嘛!还有什么装扮不装扮的。”
凌菲笑道:“书僮是奴才,以后少在主人面前表示意见。”
福儿明知凌菲对他的身分动疑,也懒得去理她,跟在柳南江的身后疾走。
登上“醉月楼”楼梯时,柳南江教他们二人在楼下稍待,然后一个人走了上去。
秦羽烈发现柳南江时,似乎有些意外,他还来不及招呼,柳南江已来到他的面前道:
“堡主!在下有件事情要奉告。”
秦羽烈看柳南江一脸郑重神情,也不同他客套,忙问:“何事?”
柳南江道:“在下遇见一个神秘人物,他愿意带在下前往‘子午谷’。”
秦羽烈“噢”了一声,道:“可靠吗?”
柳南江道:“这是我无法断言的。即使前途有险,在下也想去闯一闯。”
秦茹慧Сhā口道:“我和你一齐去。”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行!那个神秘客说,只能带我一人去,否则,他就不带路。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才向堡主禀报一声。”
秦茹慧柳眉一竖,沉叱道:“走!让我去教训教训那个家伙。”
秦羽烈低叱道:“茹慧不得放肆。”
转面向柳南江问道:“相公的意思是?”
柳南江道:“数日奔波,均未获‘子午谷’位于何处,在下认为机不可失,决定随同那位神秘客前往。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请堡主不要怀疑在下有何居心。”
秦羽烈笑道:“这是什么话!”
柳南江抱拳一礼,道:“多谢堡主。不管此去有成无成,在下均将尽快的回来向堡主复命。
秦羽烈道:“秦某静候佳音。”
柳南江道:“还有一事相托。”
秦羽烈道:“相公有事只管吩咐。”
柳南江道:“贱仆福儿,拟暂在贵堡小居数日,有他随行不但不便,也不为那位神秘客所许。听其在外,年龄又小!”
秦羽烈连连点头,道:“那是小事,福儿聪颖可爱,秦某也很喜欢他。”
柳南江又抱拳一礼,道:“多谢!多谢!在下去召唤他上来。”
柳南江方待离去,秦茹慧一招手拦住他的去路,道:“慢走!”
柳南江不禁一愣,忙赔着笑脸道:“秦姑娘有何吩咐?”
秦茹慧道:“那日相公松林中福儿相遇,因何故作不识?”
柳南江心中早有准备,抱拳一揖,道:“在下知错。”
这是最好的解释,比说一万句话还有效。
果然,秦茹慧“噗嗤”一笑,道:“知错就行了!”
语气一顿,接道:“你方才说那位神秘客只带你一人前去‘子午谷’,你将如何处置凌菲?”
柳南江道:“在下自然有办法要她离开,你不是亲眼看见在下挥过她两次了吗?”
秦茹慧娇笑道:“你不准我去,谅你也不敢带她去。”
秦羽烈叱喝道:“茹慧!对柳相公说活,怎可如此放肆!”
柳南江道:“堡主请勿介意,这样说话才不显得生疏。”
说着,走到楼下去唤福儿上来。
福儿这才恍然大悟,柳南江所以要重回“醉月楼”,无非是要借故将他安排到“祥云堡”
去卧底。去查明那方玉佩的下落,以及秦羽烈和公孙彤之间的真正关系,便于应付。
柳南江又说了些告别的活,这才出了酒楼,与凌菲双双向镇头奔去。
出镇以后,两人一口气奔了二十里路,才渐渐缓慢下来。
凌菲边走边问道:“柳兄!你为何要将福儿留在秦羽烈身边?”
柳南江道:“福儿年纪太小,功力太差,和我们同行有些不便。”
凌菲冷笑一声,道:“你休想骗我,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意?”
柳南江不悦道:“凌菲!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和你同行?”
凌菲一撇嘴唇道:“我当然知道,因为你讨厌我。”
柳南江连忙摇头,道:“凌菲!你错了!我很喜欢你!”
话一出口,柳南江不禁面上一热。对一个女儿家说这话,实在不得体。
凌菲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站住!你方才说什么?”
柳南江腼腆的一笑,道:“请恕我失言,我不过想表示一下我并不讨厌你。”
凌菲目光中透露出一股狡黠的神采,摇摇头,道:“我不相信。”
柳南江神情认真地道:“真的,你很爽朗,心地也不狭窄。不过你太喜欢卖弄聪明:这就是我不愿和你同行的原因。”
凌菲笑眯眯地问道:“柳兄!你方才说的可是真话?”
柳南江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凌菲娇蛮地道:“你若真的喜欢我,你就现在向天发誓。”
柳南江不禁感到忸怩了,他想不到凌菲直率到如此程度,更想不到凌菲的儿女之情厚到如此程度。
凌菲见他沉吟不语,不禁冷哼了一声,道:“不敢盟誓,就足证明你说的是假话。”
柳南江脱口道:“绝对不假,我若说假话,将来天诛地灭。”
凌菲笑颜逐开地道:“行了,从今以后我不多话,也不多问,那总行了吧?”
柳南江笑道:“那就十全十美了。”
说到此处,一层阴影蒙上柳南江的心田,不禁皱紧了眉头问道:“凌菲!你所说的寻找本门一宗遗宝,就是那方玉佩吗?”
凌菲点点头,道:“不错。”
柳南江道:“据我所知,那方玉佩并不是你们凌家之物。”
凌菲眼珠一抡,道:“谁说不是?”
柳南江摇头道:“的确不是,是你父在萧三先生处掠取的。”
凌菲横蛮地一摇头,道:“我不承认。”
柳南江委婉地道:“凌菲,人要讲理,你不能否认事实。”
凌菲突然“咦”了一声,道:“对了!听黄衫客说,你也是为了那方玉佩而来?”
柳南江点点头,道:“不错,正因为这件事我在为我们的友情眈忧,将来总有一天……”
凌菲Сhā口笑道:“有什么好担忧的。”
柳南江道:“我们会为了争那方玉佩而变成冤家对头。”
凌菲摇摇头道:“不会那样严重。”
柳南江讶然道:“难道你会放手吗?”
凌菲一派纯真地道:“是让步,不是放手。你既然喜欢我,我自然也应该喜欢你,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既喜欢你,当然就不该为一方玉佩去和你争得翻脸了。”
柳南江不胜激动,一把抓住凌菲的手,道:“凌菲!我真感激你。”
凌菲笑眯眯地望着他,突地将手抽了回来,以食指刮着面颊,道:“真不怕难为情,一个男人家随随便便抓人家女孩子的手。”
柳南江不禁胀得满面血红,讪讪地道:“请恕失态,我原以为像你这种女孩子不会拘泥这些。”
凌菲笑道:“我才不拘泥呢!”
柳南江道:“可是你?”
凌菲笑道:“我喜欢看你面红耳赤的样子,所以故意逗你。”
柳南江真是莫可奈何,显得窘态毕露。
凌菲却嘤咛一声,飞步向前奔去。
柳南江在这一瞬间,心中有了异样的感觉,也立刻追了上去。
前面是一道密林,两人很快地进入密林之中。
此刻虽然正晌午,由于密林中枝叶茂密,不见天日,密林中显得异常阴黯。
突然凌菲站住了,目光愣愣的望着前方。
柳南江以为凌菲又在逗他,从后面追上去一把将她抱住。
蓦然,传来一声沉叱,道:“放开她!”
柳南江这才发现小径中正站着一个身穿黑衣,面蒙黑巾的人。
凌菲开口叫道:“老前辈,他不是坏人。”
黑衣人道:“不管他是不是坏人,老夫不准你和他在一起。”
凌菲噘着嘴唇道:“老前辈!你为我疗伤我很感谢,可是你……”
黑衣入叱喝道:“就因为老夫为你疗伤祛毒,所以要约束你的行动。”
柳南江立刻猜想到这黑在蒙面人极可能也是为秦茹慧疗伤者。立刻闪身走到凌菲前面,发话问道:“秦茹慧姑娘的伤势可是尊驾疗治的?”
黑衣人露在黑巾上方的一双眼睛中射出两道冷芒,冷声道:“这与你何干?”
柳南江正声道:“尊驾可知已为武林中制造出一个罪人?”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武林中该死之人实在太多了。”
柳南江闻言心头一寒,也不胜恼怒,声音一沉,道:“请问尊驾为什么要以黑巾蒙面?
难道有什么事情使你见不得人?”
黑衣人厉声道:“娃儿!你想找死吗?”
凌菲也连忙拉住柳南江的衣袖,低声道:“柳兄,不要惹麻烦!”
柳南江一心一意要想挖出这个黑衣蒙面人的根底,至于自身的处境全然不惧,这正是一个英雄人物的磊落襟怀。
因此,他声色平静地道:“在下为尊驾惋惜,以尊驾的功力而言,虽非一时翘楚,也当列为前茅。又何必遮头盖脸,遁于世外?”
黑衣人面上那块黑巾翩翩飘动,显然愤怒已达极点。半晌,方大吼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娃儿,竟然来教训老夫!”
柳南江越说越有劲,对黑衣人的威胁视若未睹,依旧振振有词地道:“尊驾造就秦茹慧一身魔功,也显然是别有居心。以尊驾的功力而言,若想整顿武林,尽可公然出面,又何必利用一个纤纤弱女作你的杀人工具?在下以为这种行径太卑鄙了。”
黑衣人气得哇哇大叫道:“娃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声中,一掌向柳南江拍起,狂飚顿起,沙石刮起三尺。
柳南江早有戒备,立刻展开“射影掠光”的身法,疾速闪开。
柳南江闪开后复又用话激道:“如果尊驾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在下倒愿意领教几招。否则,在下可不愿意与一个来历不明之人过招。”
柳南江只不过想拆穿对方的身分,殊不知已经为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黑衣人也不再说话,沉叱一声,又全力拍出一掌。
柳南江虽然仍以“射影掠光”的身法避过,但他却接触到了掌劲的余锋,几乎使他一个踉跄,立脚不稳。
凌菲眼看黑衣人又要发动第三掌,连忙一横身挡住柳南江的身子,疾声道:“老前辈请息怒。”
黑衣人朝后微微一退,冷声道:“你要干什么?”
凌菲哀求道:“请前辈不要伤他。”
黑衣人一点头,道:“可以,不过要那娃儿跪地向我求饶。”
柳南江虽然发觉自己惹出了麻烦,而微有骇意,但是要教他跪地求饶,他还办不到。因而冷笑一声,道:“凌菲!你站开,不然,他又要说我利用一个女子做挡箭牌。我柳南江绝不会利用人,更不会利用女人。”
言下之意,暗暗讥讽那黑衣人利用秦茹慧作他的刽子手。
黑衣人暴叱道:“女娃儿!让开。不然,老夫连你一齐宰掉。”
凌菲摇摇头:“不!你就连我一齐杀吧!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
柳南江此时方才领略到凌菲对他的真挚之情,同时也想到一个男子汉应该具有保护女子的责任。而闪身到凌菲的身前,沉声道:“尊驾不必去威胁一个女儿家,有什么过节尽管找我柳南江。”
黑衣人冷笑道:“老夫救她一命自然不会去杀她,只是看你像个男子汉,不要躲在一个女人的身后,老夫就绝对不会去伤害她。”
柳南江道:“在下现在站出来了。”
黑衣人道:“你这娃儿真是够狂,老夫念你颇有男子汉的骨气,只攻你三掌,倘若你逃得过三招,算你的命大。”
柳南江神定气闲地道:“十招也无妨。”
他决心要以“雷音八剑”去和对方周旋一番,他想用长剑挑下对方的面巾,一睹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凌菲急得在身后拉住他,疾声道:“柳兄!你绝不可答应他,你赢不了他的。”
柳南江义正词严地道:“凌菲!难道你愿意我只敢向弱者挑战,而不敢向强者动剑吗?”
凌菲不禁一愣,答不上话来。
柳南江又道:“一个人如果不能光明正大的活,不如光明正大的死。”
这句话,无异又刺了黑衣人一下。
黑衣人沉声道:“娃儿!你尽管教训老夫吧!老夫以黑巾蒙面虽然不够光明正大,但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三招之后若你还活在世上,老夫即自行了断。娃儿!够公平吗?”
柳南江道:“很公平,不过,在下以剑对掌,不会落尊驾的口实吧?”
黑衣人嘿嘿笑道:“娃儿!你真是太狂了,狂得和老夫当年一样,为此老夫让你先动手。”
柳南江毫不客气,对方语音未落,寒星剑业已出鞘,一招“天际闪电”向黑衣人面门上划去,旨在挑落对方的面巾。
黑衣人沉叱一声,呼地拍出一掌。
柳南江这一招剑法完全以快速见称,跟着剑尖已递到对方的面门,突然一股劲道将他的长剑荡开。
柳南江至此已觉察自己身临险境,若能自保已经不错,何能妄想去挑落对方的面巾。
一念及此,立即退守,心凝神怡,静候对方的凌厉攻势。
黑衣人沉声道:“娃儿!老夫看你这套剑法还不错,死了未免可惜。如果你肯垂剑下去,就算你有求饶之意,老夫放你一条生路。”
柳南江道:“寒星非凡品,出鞘必溅血,请出招吧!”
黑衣人冷嘿一声,右掌电出,一股暗劲立刻向柳南江“璇玑”|茓处袭来。
暗劲还没有临体,柳南江已觉其势汹涌,立刻施展出“八方霹雳”,一团剑气对周身保护得坚密异常,一丝不透。
“雷音剑法”一向以刚猛见称,今日柳南江却只能用来退守,并非剑法本身不济。只因为双方内力悬殊,致使柳南江将一套凌厉的剑法施展不开。
“砰”地一声巨响,柳南江心神巨震,身躯也登登连退三步。
黑衣人冷声道:“娃儿!只要你服输,老夫可以留下一掌。”
柳南江一提丹田之气,“刷刷刷”一口气攻出三剑,虽然劲道不如前招,却也声势夺人。
黑衣人厉声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娃儿!”
话声中右掌电出,只听“砰”地一声,柳南江立刻四平八稳地仰躺在地上,口喷鲜血。
血喷染在他的剑尖上,寒星剑是溅血了,不幸溅的是他自己之血。
凌菲狂怒道:“纳命来。”
软剑像长蛇般向黑衣人颈项上卷去。
黑衣人闪身避开,沉叱道:“女娃儿不要胡闹,快些为你的心上人疗伤吧!”
话声中,扔出一个药瓶,然后飞身奔出林外。
凌菲转身扑到柳南江的身上,发狂似地喊道:“南江哥!南江哥!”
方才还丽日当空,现在却淅淅沥沥地下起一阵小雨来了。
凌菲转身抬起黑衣人扔下的药瓶,然后背着柳南江的身躯,沿着小径,向密林深处行去。
霪雨连接着下了好几天,秋意浓了,枫叶染红了终南山麓,人们远远望着那一片火红,虽然私心向往,却无法登山一游。霪雨之下,极不适宜登山。
在曲江池小镇通往“祥云堡”的官道上,是附近最为干净的道路,这条青石板砌成的官道,不但毫无泥泞,经过大雨冲洗,反而显得洁净清爽。
得得!得得!一阵蹄声自远而近,那是一头大麦骡,长长的耳朵竖得笔直,鼻孔里不断地冒白气。四条腿上沾着污泥,显示这头大麦骡曾载着它的主人跋涉了一段泥泞而艰苦的路程。
马上人是一个年纪二十左右的蓝衣少年,由于雨水的浸湿未干,他身上的衣服显着深浅不一的颜色。
这蓝衣少年堪称丰神俊逸,气宇轩昂。可是,他的面色却像天空一样阴沉。他紧拘缰绳,朝“祥云堡”疾马而来。
虽然在阴沉沉的气候中,“祥云堡”的气派如往昔。
堡门大开着,廿四名甲胄鲜明的执戈武士排列两旁。虽在朔风中也无寒缩之色。一个个精神饱满,给人一种威武的感觉。
堡门前二十步处,有一排栓马术桩。“祥云堡”虽未告示来者非在此下马不可,但是作客者也多半懂礼教。这个蓝衣少年正是如此,他翻下大麦骡,将缰打个活扣,套上木桩,向堡门处行去。
立刻,一个身材瘦小,目露神光的中年人从堡内闪出,向那蓝衣少年迎去,口里问道:
“请问有何贵干?”
蓝衣少年停下脚步,星目向对方扫了一眼,然后回道:“前来拜见堡主。”
中年问道:“可有拜帖?”
蓝衣少年道:“在下为报丧讯而来,匆促不及准备。”
中年汉子似是非常意外地将眉头一皱,又不觉地将这蓝衣少年再打量一番,然后大声喝问道:“请问尊姓大名?”
蓝衣少年道:“在下凌长风,尊驾是——”
中年汉子“噢”了一声,展开满面笑容,道:“原来是凌少侠,久仰大名。在下内管事龙飞扬,请少快到迎宾居稍待,容在下通报。”
凌长风跟随走进了堡门,进入了设于堡门内侧的迎宾居。
龙飞扬吩咐仆僮奉茶,然后出了迎宾居,向堡内通报去了。
一盏热茶尚未饮尽,龙飞扬去而复回,向凌长风抱拳一礼,道:“堡主亲在中堂候驾,少侠请进。”
凌长风抱拳加礼,不吭不响,他起身离座,跟随龙飞扬向堡内行去。
穿过敞厅,通过一座亩许大的花圃,只见秦羽烈站在门口迎候,公孙彤垂手立于一旁。
秦羽烈一步跨到阶前,抱拳一礼,道:“小女多蒙少侠搭救,尚未答谢,今日幸遇。”
凌长风回敬一礼,然后抢着说道:“堡主不必客气,今日在下是报丧讯而来。”
秦羽烈眉尖微微一皱,道:“秦某方才已听龙管事说过,请入内细谈吧!”
凌长风一摆手,道:“不必了!在下不想多作耽搁!”
语气一顿,接道:“柳相公与舍妹于二十三日未时在杜曲以东二十里处双双被杀,因柳相公前来中原,似在贵堡住脚,是以在下特地赶来专报丧讯。”
秦羽烈“噢”了一声,目光向他身边的公孙彤一瞟,疾声问道:“可知被何人所杀?”
凌长风摇摇头,道:“不知系何人下手。”
秦羽烈道:“尸体现在何处?”
凌长风道:“尚未寻获。”
秦羽烈又是“噢”了一声,道:“此讯也许不确吧?”
凌长风艴然不悦,道:“堡主以为在下所言不实吗?”
秦羽烈笑道:“非也!少侠是道听途说辗转听来。”
凌长风接口道:“前夕有一黑衣人专程前来通知在下,并带来柳相公与舍妹的发誓。如果死讯不确,他们的发髻怎么被人轻易割下?”
秦羽烈道:“怎知发髻就是他二人所有?”
凌长风道:“在下已认出舍妹之发髻,至于另一发髻是否为柳相公所有,在下不敢肯定,堡主也许认得出来。”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个黑色小包,递到秦羽烈的手中。
秦羽烈并没有打开观看,转手交给旁站的公孙彤,道:“拿去给福儿辨认。”
公孙彤应声退去。
秦羽烈转过而来,向凌长风问道:“少侠所说的黑衣人是否就是为小女治伤的黑衣人?”
凌长风道:“想必是他。”
秦羽烈唔了一声,道:“莫非柳相公和令妹被那黑衣人所杀?”
凌长风道:“在下不敢肯定。”
这时,公孙彤引领着福儿疾奔而来。
秦羽烈忙问道:“那发髻可是柳相公所有?”
福儿抢口道:“正是我家相公的,小人认得发髻上的簪子。”
凌长风问道:“福儿!如果柳相公活着,他的发髻可能被人割下吗?”
福儿已经含泪盈眶,悲伤地道:“那是不可能的,我相公一定遇害了。”
此时,秦茹慧则已闻讯起到了中堂,一跨进门就扬声问道:“凌少侠,你说柳相公死了?”
凌长风道:“哦!秦姑娘!”
话声一顿,黠然地摇摇头,接道:“死了!还有舍妹。”
秦茹慧的眉尖蹙得很紧,又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凌长风道:“据那黑衣人说,是二十三日未时,地点在杜曲以东二十里之一座密林内。”
秦茹慧“噢”了一声,道:“那日柳相公与我们在‘醉月楼’分手之时已是午未,大概他与令妹一出杜曲镇街,就遇害了。”
秦羽烈道:“茹慧,你认为那黑衣人就是杀害柳相公的人吗?”
秦茹慧摇摇头道:“那我怎么知道呢?”
秦羽烈喟然道:“柳相公武功不凡,剑术超群,凶手是一个绝代高手,看起来武林有祸了。”
凌长风抱拳一礼,道:“在下告辞。”
秦茹慧道:“少侠何不在堡中盘桓数日再走?”
凌长风摇摇头,道:“不了!在下还要为舍妹设灵招魂,不想久留。以在下臆度,仲秋之夜起,武林已是多事之秋,你我想见的机会也许还多得很哩!”
言罢,又分别向各人行礼,然后掉头大步向堡外行去。
秦羽烈站在门口,怔怔发楞,直到凌长风身影穿过敞厅消失之后,这才转身来,道:
“福儿,你相信柳相公确已死了吗?”
福儿点点头道:“相信,不过在未见到其尸之前,总还抱着万一的希望。”
秦羽烈道:“福儿!我想为柳相公发发丧,你意下如何?”
福儿连连摇头道:“这怎么能麻烦堡主,何况相公尸骨未获!”
秦羽烈一挥手,道:“不要说了,一切听我的吧,我还要和公孙总管商量一下。”
说罢,向公孙彤一招手,掉头离开了中堂,向书房行去。公孙彤在后紧步相随。
两人进入书房后,关上了房门。
秦羽烈低声问道:“这事的真假如何?”
公孙彤道:“真假莫辨。不论是真是假,我们都得提高警觉。”
秦羽烈一皱眉道:“何故呢?”
公孙彤道:“若是真有此事,杀死柳南江之人必是一个功力深厚的绝代高手,我们不能不有所提防。”
秦羽烈道:“倘若此事是假的呢?”
公孙彤嘿嘿一笑,道:“那就更为可怕了。
秦羽烈茫然地道:“请总管说详细一点。”
公孙彤道:“倘若柳南江的死讯是假的,那么柳南江的死,最少已对我们生疑,而且和凌家兄妹联上了手。假报死讯的后面必然隐藏着极大的阴谋。”
秦羽烈沉吟一阵,道:“依我看,此事真的成分居多。”
公孙彤摇摇头,道:“老朽看来,此事假的成分很多。”
两人的意见恰恰相反。
秦羽烈愣了一下,道:“总管如此肯定吗?”
公孙彤点点头道:“不管是真是假,老朽已想好了主意。”
语气一顿,附在秦羽烈耳边接声道:“为柳南江摆设灵堂举行大祭,井以世谊名义向武林中各门户大发讣告。”
秦羽烈目光一亮点点头道:“好主意,待秦某……”
公孙彤忙不迭地接口道:“老朽自会办理,不劳堡主吩咐。”
言罢,退出书房。
公孙彤前门退出,秦茹慧却由秘门中走了进来。
“茹慧你对这事的看法如何?”
秦茹慧语气幽幽地道:“柳相公可能真的死了不然他的发髻不可能被割下。”
秦羽烈又问道:“你感到难过吗?”
秦茹慧点点头,道:“真有点不舒服。”
秦羽烈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秦茹慧疾声道:“爹!你弄错了,我不是为柳南江的死而感到难过。”
秦羽烈不禁一愣,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秦茹慧冷笑了一声,道:“凌菲竟然和他死在一起,这件事情真有点令人气恼。”
秦羽烈愣住了,久久没有说话。他已觉察到秦茹慧的性情已大大地反常了。
九月初三,这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曲江镇通“祥云堡”的官道上充满了攘来熙往的人群,自仲秋之夜以来,这是不曾有过的盛况。
原来,这一天是柳南江大祭之日。
“祥云堡”以世谊的身分发出了讣告,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巳时大祭,未时发引,申时安葬。
柳南江仲秋之夜露面,至其死讯传出,前后不过十日。
柳南江的灵堂设于“祥云堡”的大厅,这座雄踞武林的堡楼建盖以来,还是第一次举丧。
秦羽烈是一个讲究排场之人,因此,场面也办得浩大惊人。不看别的,单只看看堡外立着的廿四根高逾三丈的招魂幡,以及两排由堡门排到大厅的白衣武士,就使人伸出舌头来缩不回去。
大厅前的广场上,设了两个祭坛,一边有僧人在诵念经文,一边由老道在设醮礼识。
申酉之交,已然有人进堡对柳南江的灵位礼拜。有人是冲着秦羽烈的面子而来,有的则是为好奇而来。真正为了一祭死者英灵之人,可说百中无一。
秦羽烈所要注意的奇特的人物,终于,酉正之时,第一奇人物到了——丑老人和欧阳玉纹。
秦羽烈并未留在灵堂照拂,在他得到报告,说丑老人师徒二人到时,他才从侧门进入灵堂,正好和丑老人碰上。
丑老人绷着脸道:“堡主!老头儿我素来喜欢说笑话。见到尊驾该笑语一番,可惜今天场合不对,只得免了。”
秦羽烈冷笑了声,道:“柳相公死了,你应该大笑三声才对。”
丑老人双目一翻,道:“为了什么?”
秦羽烈道:“从此以后你少了一个劲敌。”
丑老人嘿嘿一笑,道:“老头儿不但不笑,反而应该大叹三声。”
秦羽烈道:“为什么?”
丑老人道:“死得太无人道,死得太冤枉。他不与某一个武林枭雄声同一气,狼狈为奸的话,老头儿我深信他不至于遭到横死。”
秦羽烈气得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方悻悻然道:“今天是柳相公大祭之日,秦某不想同你对口,改日秦某要问问你所说的枭雄是谁。”
丑老人道:“只要你给我一罐酒,老头儿我就告诉你这个武林枭雄是谁。”
头一歪,接道:“玉纹!去到灵前拜拜吧!我这样一把年纪只怕他消受不起。”
欧阳玉纹点点头,缓步向灵位前的灵台处行去。
突然,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道:“请不要再往前走了。”
欧阳玉纹抬头一看,拦路之人赫然是秦茹慧,不禁为之一愕,道:“秦姑娘这是何意?”
秦如慧气势汹汹地道:“不拜就走,要拜就在这里拜,不许再向前走。”
欧阳玉效并未因对方的气势而畏怯,也没有因对方的态度而激怒。仍是声音沉静地道:
“秦姑娘能告诉玉纹原因吗?”
秦茹慧冷哼一声,道:“告诉你也无妨!”
语气一顿,接道:“对令师徒二人的来意我们摸不清楚,所以不许你们距离棺木太近,以免柳相公的遗体受到损害。”
欧阳玉纹倏地面色一沉,道:“这是什么话?玉纹与家师与柳相公并无深仇大恨——”
秦茹慧一挥手道:“客随主意,如果你懂得作客之道,你就乖乖站在这里不再往前走。”
欧阳玉纹正在进退维谷之际,蓦然乃师叫道:“玉纹!站在哪里都是一样,心意到了就行,又何必管距离远近呢?”
欧阳玉纹自然不便再说什么,就站在距离灵位约莫二十步的地方向灵位拜了一拜。
拜毕之后,立刻有内管事龙飞扬走过来,请他们师徒二人到隔壁厅中待茶。目前因来祭吊之人,尚要等到发引落葬后才离去,“祥云堡”不但要待茶,而且还要管饭哩!
前面四个青衣小童捧着各色素花,后面四个青衣使女则捧着四色素果。后面跟着一个花信年华,一个豆蔻妙龄的女子。一行十人,神情肃穆,步履端庄地向灵堂行来。
秦茹慧走到乃父身边,悄声道:“爹!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柳夫人和柳仙仙了。”
秦羽烈忙跨迎上,拱手一揖,道:“原来是柳夫人驾到,秦某失迎。”
柳夫人站住脚步,目光由上至下,将秦羽烈打量了一下,然后说道:“妾身与柳相公为同宗,而且有幸见过他露过一招神奇的剑法,所以才冒昧前来祭吊一番,请堡主勿怪唐突之罪。”
秦羽烈笑道:“夫人能偕令媛前来,是柳相公之莫大荣幸,秦某欢迎尚且不迭,何言唐突二字?”
身形向旁一让,摆手肃容,道:“夫人请!”
四位青衣小童缓缓启步,一行十人向灵前拜托之前行去。
献花,献果,礼拜,一切都中规中矩,即使那四个青衣小童和四名青衣使女,在行礼进退之间也都各有分寸。毫无疑问,柳夫人必然出身武林世家。
一批一批的人来到灵堂,又去至厅旁,眼看午时快到,秦羽烈所要等候的人还没有发现。
他希望发现一个人向柳南江的棺木挥出一掌或者找出一件暗器,那么这个人必是想置柳南江于死地的,换句话说,这个人也是不相信柳南江的死是真的。因为秦羽烈的讣告上用的是“暴卒”两个字,这两个字极易启人疑窦。
可是,整个上午却都没有这样一个人。
看样子,今天这台戏演得无价值。明白真象的人一定会掩嘴讪笑。
秦羽烈将要吩咐开出午饭款待吊客之际,又有一个人进了灵堂。
秦茹慧连忙跑到乃父身后,轻声道:“爹!古寒秋来了。”
第十四回假祭柳郎
秦羽烈虽未见过古寒秋,看到她拿着的黑竹箫,以及身上背的竹篓子,也多少猜出了这位肮脏的中年妇人是谁了。
古寒秋在灵堂的门口站定,目光四下一扫,喝问道:“那位是秦堡主?”
秦羽烈走到她面前,双拳当胸一抱,道:“秦某在此。”
古寒秋根本就不来行礼那一套,手中竹箫往灵堂上陈设的棺木一点,问道:“那棺材里面睡的是柳相公的遗骸吗?”
秦羽烈神情微微一愣,道:“那是自然。”
古寒秋又问道:“他那柄古剑呢?”
秦羽烈道:“随身佩带物,自应与死者遗骸共葬。”
古寒秋道:“你是说,古剑已然放进棺木之中,对吗?”
秦羽烈点点头,道:“不错。”
古寒秋道:“棺木打开来我看看。”
秦羽烈不禁一怔,退后一步,沉叱道:“这是什么意思?”
古寒秋语气缓慢有力地道:“因我不信那把剑放进了棺木之中。”
秦羽烈艴然不悦,道:“放不放在棺木之中,关你何事?”
古寒秋道:“若不是关我事,我又何必千里迢迢往这里跑?”
秦羽烈忍住性子,道:“秦某倒要听听,是因何事?”
古寒秋道:“柳南江曾答应我,三月之内毁去那柄古剑。”
秦茹慧Сhā口道:“古娘子!据我所知,柳相公不曾答应过你。”
古寒秋道:“不管他是否答应,我说过的话同样算数。
秦羽烈以眼色制止乃女说下去,笑着Сhā口道:“柳相公已死,再无争论的必要了。”
古寒秋道:“堡主这话说错了,柳相公死活与我无关,而他那把古剑却与我有关,我若不亲见那柄古剑毁去,我就不会安心。”
秦羽烈道:“古剑从此长埋地下,岂不等于毁了一样?”
古寒秋播了摇头,道:“完全不同,埋于土中,终有出土之日。”
秦羽烈道:“依古娘子的意思是……
古寒秋道:“开棺,让我将那柄古剑一折两断,我才放心。”
秦羽烈微笑道:“秦某既已决心将古剑随同柳相公遗骸安葬,自然就不会在意那辆古剑的存毁问题。不过,开棺却办不到。”
古寒秋冷笑道:“如此说,那柄古剑不在棺木之中。”
秦羽烈沉叱道:“秦某不想分辨,也没有对你分辨的必要。”
这时,厅中下少人已涌过来看热闹。人多古寒秋的胆气也壮了,冷笑一声,道:“秦堡主你的手法玩得太不高明了!”
秦羽烈也沉下脸来,厉声道:“如果你是为祭吊而来,就请守住作客身份。如果不是为祭吊而来,就请立刻走路。”
古寒秋摇摇头,道:“不看看柳相公那柄古剑我是不会走了。”
秦羽烈道:“棺木已封,歉难照办。”
古寒秋冷笑道:“请问堡主,一般丧葬仪式,都是将死者停尸棺中,而不加盖,以便吊客睹死者遗容,至到发引,才封闭了棺盖,是堡主不懂得丧葬仪式还是别具用心?”
秦羽烈不禁得住了,半响答不出话来,这是他事先不曾想到的事情。
柳夫人突然Сhā口问道:“请问娘子如何称谓?”
古寒秋瞪了她一眼,道:“断魂娘子古寒秋。”
柳夫人“噢”了一声,笑道:“原来是古娘子……”
语气一顿,接道:“古娘子因何要毁去柳相公那把古剑呢?”
古寒秋轻叱道:“这不关你的事情你不要Сhā嘴多口。”
柳夫人毫无惧色,仍是轻笑道:“话可不能这样说,今日前来祭吊之人也必定是心仪死者之人。有人要毁去死者身后遗物,任何人都可以问明理由。”
古寒秋点点头,道:“好!我告诉你,因为我誓毁天下名剑,而柳南江那柄古剑正是名剑之一。”
柳夫人又问道:“因何要誓毁天下名剑呢?”
古寒秋道:“因先夫嗜剑成癖,几乎想网罗天下名剑而珍藏。最后遭到杀身之祸,所以我要毁尽天下名剑而泄愤。
柳夫人道:“其情可怜!其行为却愚不可及。”
古寨秋眼睛一瞪,气咻咻地道:“请问我的行为愚在何处?”
柳夫人道:“天下名剑聚集一处,不成剑山,也成剑林,凭你的力量,怎能毁尽?”
古寒秋道:“毁多少算多少。”
柳夫人道:“娘子原想毁尽天下名剑,如果不能毁尽,对少数被毁的剑主,岂非不公?
秦羽烈有了柳夫人为他解围,心中不胜得意,此时也Сhā口道:“古娘子!若非为祭吊而来,请即刻离去,休要骚扰死者的英灵。”
古寒秋冷哼一声,道:“不打开棺木给我看看,我就不走。”
柳夫人道:“古娘子,不要骚扰死者之灵!”
不待她的话说完,古寒秋就冷叱道:“少Сhā嘴,没有你的事。”
蓦然,柳仙仙闪身而出,道:“姓古的!你可真要毁尽天下的名剑吗?”
古寒秋点点头,道:“不错。”
柳仙仙自己往鼻尖一指,道:“我身上正好有一把名剑,请从我这里开始吧!”
古寒秋目光瞟了她一下,冷笑了一声,道:“少唬人!你拿出来我看看。”
柳仙仙道:“你真要看看吗?”
古寒秋将柳仙仙看了又看,方道:“未见挂剑何处,想必是软剑之类。外门兵器无珍品,不看也罢。”
柳仙仙冷笑道:“古娘子!你走眼了!”
话声中,双腕倏抬。
柳夫人忙叫道:“仙仙!不可乱来!”
可是她的喊声已经慢了一步,柳仙仙袖管中的两柄剑业已出鞘,双剑交叉,向古寒秋当胸刺去。她不仅亮剑,而且还向对方动上了手。
“叭”地一声,古寒秋手里的黑竹箫一格,将柳仙仙交叉刺来的两剑架住。
众人这才看清柳仙仙手里的两把剑一是乌黑,一露晶光,都是锋利无比。
柳仙仙既未撤剑,也未变招进袭,只是冷笑道:“古娘子!最好不要看走了眼,两把都算是珍品,不过其中之一却出奇的名贵,你见识见识吧!
柳夫人对柳仙仙的轻率行动非常着急,但是此时若想阻止已来不及,只得冷冷注视在场每一个人的神情变化。
古寒秋双目不屑地盯在横架在胸前的两辆短剑上。
秦羽烈也是全神惯注,秦茹慧则是一时看看那把剑,一时看看乃父的表情,又一时察看古寒秋的神色,一双目光从未停过。
丑老人目光中显出惊色,他似乎已经认出了柳仙仙手中的绝世奇珍。
唯独欧阳玉纹一人仿佛对柳仙仙手里的两把短剑毫无兴趣,只是目光瞪着柳南江的灵位在发愣。
全场一片静默,虽有百人以上,却无半点声息。
蓦然,古寒秋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怪笑,道:“女娃儿!你倒不会唬人,果然是一把名剑。”
柳仙仙冷笑道:“是不是也想毁去?”
古寒秋道:“那是自然!”
话音未落,柳仙仙突发一声沉叱,墨剑依然架住古寒秋的黑竹箫,右脚中的晶光短剑一缩一伸,向古寒秋的喉间挑去。
古寒秩如果横箫去拔,柳仙仙左手的墨剑必然趁势进袭。她也是个能征慎战的老将,自然懂得拆解之道,飞身飘退,不作正面迎击。
柳仙仙也未作追击,双血一挥,短剑复又进入袖管,手法利落已极。
古寒秋道:“此时身在客位,我不想同你动武,等你出堡之时,我要毁去你那把晶光外露的短剑。”
柳仙仙笑道:“如何毁法?一折两段吗?”
古寒秋道:“你那把短剑恐怕尚无人可以折断,不过我却有毁损之法。”
柳仙仙道:“能说出来听听吗?”
古寒秋道:“用不着告诉你。”
突然,从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声音,道:“在下却懂得古娘子的毁剑之法。”
声落人出,是一个衣着黄衫,一脸病容的中年人。
陪侍在棺木之侧的福儿认识这个人的,原来他就是那位言行神秘的黄衫客。
古寒秋抡了他一眼,道:“尊驾何人?”
黄衫客笑道:“在下人称黄衫客,或称病狮,更有人称我为天地通。”
古寒秋冷笑道:“你说说看,我如何毁去那把名剑?”
黄衫客道:“方法简单之至,只要送入火炉,烧至剑体通红,熄却炉火,使剑身的百炼钢自行退火,失却锋利,岂不是毁了?”
古寒秋不禁一愣,对方不但是个用剑的行家,还可能是一个炼剑的行家。
柳仙仙Сhā口道:“尊驾既称天地通,可知我这把名剑的来历?”
黄杉客嘿嘿一笑,道:“还是不说为妙。”
柳仙仙冷笑道:“尊驾可能说不出来倒是真的。”
黄衫客哈哈大笑:“小姑娘!你不该用激将法的。我不说出你那把名剑的来历是为你好,否则,在场之人最少有四个人以上想得到你那把剑。”
柳夫人心中一动,忙向乃女叱喝道:“仙仙!你也卖弄够了吧!一把仿制的膺品也想混充名剑,方才幸亏古娘子手中是管竹箫,若是一把精钢宝剑,你那两把短剑早就毁掉了。”
谁都听得出柳夫人的话是掩饰之词,其余的人倒还没有点破,唯独古寒秋的纵声大笑起来。
柳夫人镇定地问道:“古娘子因何发笑?”
古寒秋笑声一一敛,沉声道:“你这番话无疑是掩耳盗铃。既然在场许多人想得到那把短剑,我可要说了,让他们争夺一番,我好看看热闹。”
黄衫客笑道:“断魂娘子!你看不到热闹的,谁也不会在这里动手的。”
古寒秋道:“你是要我不说吗?”
黄衫客点点头道:“不错,我希望你不要给那个小姑娘制造麻烦。”
古寒秋微一沉吟道:“不说也对。也许你这个自称天地通的人根本就不知那把短剑的来历,说出来反倒被你学去了。”
黄衫客哈哈大笑道:“娘子也太小看我了,天地通的绰号并不是侥幸得来的。”
古寒秋道:“好!我考一考你,如果你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地通,我情愿三跪九叩首向你大礼参拜。”
黄衫客大模大样地一点头,道:“好,你尽管出难题考吧!”
古寒秋抬手一指灵堂上的棺木,道:“柳南江的古剑可在那棺木之中?”
黄衫客摇摇头,道:“不在。”
秦羽烈不禁大惊失色,见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只得强持镇定,静待下文。
古寒秋又问道:“柳南江的遗骸在棺木中吗?”
黄衫客摇摇头,道:“也不在。棺中是大青石六块,锦被一床,共重一百六十四斤。”
此语一出,不仅是秦羽烈大骇,在场之人无不感到一惊。
秦羽烈再也无法容忍了,沉叱道:“信口雌黄,请问有何来意?”
黄衫容笑道:“并非在下有意要拆贵堡的台脚,只是八月十三日于杜曲镇上的‘醉月楼’上,曾断言柳相公必然年登寿考,在场有不少人听到。如今忽传夭折,那就证明在下是信口胡说。若不加以澄清,对在下天地通的绰号有损,所以只得甘冒一死之险,揭穿贵堡的秘密。”
柳夫人母女,丑老人师徒,以及古寒秋,都意识到这个黄衫客的来意不善。当今武林,能公然对秦羽烈而欲挫其锋现者可说少之又少。黄衫客胆敢如此,必定是一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因此,大家都全神贯注,看看这件事情如何发展。
秦羽烈也意识到这位形容古怪的陌生客的来意不善,同时也发觉他此时处于极端不利的情势之中,因此,也就将心神镇定下来,冷冷地问道:“照尊驾说来,柳相公不会死了?”
黄衫客点点头,道:“自然未死。在下说他年登寿考,绝不会错。”
秦羽烈道:“人既未死,现在何处?”
黄衫客道:“在下原想稍作保留,堡主最好不要逼在下说出内情。”
秦羽烈道:“尽管说!”
黄衫客一字字如敲金震玉般道:“柳南江现在被你囚禁于堡内秘室之中。”
秦羽烈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心头反而一松,因为黄衫客并不真是个无所不知的天地通,现在他所说的完全是无稽之谈。
黄衫客却绷紧了面孔道:“堡主因何发笑?”
秦羽烈道:“我笑你信口胡说终于露出了破绽!”
语音一顿,接道:“尊驾既然能知柳相公被秦某囚于秘室之中,自然也知秘室位于何处。
现在宾客众多,就请当着众人之面,将柳相公找出来。如果真如尊驾所言,秦某当即自行了断,向各位宾朋谢罪。”
黄衫客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一点歉难照办。”
黄衫客一直是咄咄逼人之势,至此突然一松,群情立即大哗。
丑老人排众而出,道:“尊驾说了半天,莫非全是胡说八道?”
黄衫客道:“句句实言。”
丑老人问道:“那么!是有所顾忌了?”
黄衫客道:“不错。如果在下当众找出柳南江的囚禁之所,必然势成逼虎跳墙,非但柳南江性命不保,在场诸君也不能活着离开‘祥云堡’。”
秦羽烈不禁怒火中烧,沉叱道:“你休要煽惑群情,如不交代清楚,你才真的不能活着离开‘祥云堡’一步。”
黄衫客冷声道:“堡主真要迫在下将此事交代清楚吗?”
秦羽烈咬牙切齿地一点头,道:“秦某的声誉不容污蔑。”
黄衫客冷笑道:“好!这是你自找丢人。”
话声未落,人已腾身而起,如|乳燕掠波般奔进灵帐之中。
众人只听“碰”地一声巨响,棺木碎片四散,露出棺中的几块大青石。
一个转折,黄衫客已腾身回到原来立身之处。扬声道:“各位可以问问秦堡主何以要以几块青石冒充死者遗骸,来使各位大礼参拜。”话声一落,人已奔出大厅。
秦羽烈扬臂一挥,公孙彤突然递给他一个眼色。那个“追”字也就在秦羽烈口中没有说出来,手臂也僵在半空中了。
丑老人见那黄衫客纵出大厅,忙低声道:“玉纹!此人不能放过,我们快追。”
柳夫人也拉了乃女一把,道:“仙仙!此处不可久留!走吧!”
古寒秋见柳夫人母女要走,也就立即尾随。
一时之间,人影飞闪,走了个干干净净。
最先跟出的丑老人与那黄衫客拖迟着二十步左右,一出堡门,距离竟然拉长到五十步,越拉越远,竟然到了一百步之隔。
丑老人想不到对方的脚程如此快法,忙向身后的欧阳玉纹说道:“玉纹!在杜曲‘唐家老店’等我,我今天绝不放过他。”
言罢,一展神功,奋力追上。
一口气将距离拉近了五十步。
黄衫客似已发觉丑老人穷追不舍,将轻功施展到极限,丑老人也丝毫不予放松,始终保持着五十步的距离,一前一后地疾步奔行。
不过顿饭工夫,五十里地就下来了。
黄衫客走的尽是荒郊岗峦,丑老人此时已不辨方向。心中只有一个意念,非追到前面那位黄衫客不可。
此时,黄衫客突地刹住身形,在一块巨石上站定,回身以待。
两人距离不过五十步,只一转眼,丑老人已到了黄衫客的面前。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阁下的轻功真是不凡,在下好久不曾见识过这样的高手了。”
丑老人哈哈一笑,道:“彼此!彼此!多年来,老头儿我未像今天这样费功过。”
黄衫客沉声道:“因何穷追不舍?”
丑老人道:“想问你几句话。”
黄衫客愣了一下,终于点点头,道:“问吧!是否回答你,那要看在下的兴趣。”
丑老人道:“方才在‘祥云堡’中,你道棺木中放的是青石,这是真话:你道柳南江被秦羽烈囚禁于秘室之中,这分明是假话。半真半假,莫非你是存心和秦羽烈过不去?”
黄衫客一点头,道:“你猜对了。”
丑老人问道:“因何要和秦羽烈过不去呢?”
黄衫客道:“不想答复。”
丑老人“唔”了一声,道:“容老头儿再问一事……”
语音一顿泪光通视在对方脸上,接道:“以你的身手绝非一日可以练就,必是成名多年的高手。但是,你却隐去真实姓名,而且还敦上人皮面具,如此藏头缩尾,实在令人费解,莫非有何见不得人之处?”
黄衫客厉声道:“这就是你穷追不舍的原因吗?”
丑老人点点头,道:“老头儿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好不要让我白跑一阵才好。”
黄衫客道:“以你之相格而论,最少还有三十年好活,最好不要找死。”
丑老人讶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头儿我活得好好的。”
黄衫客说道:“少装胡涂!见过在下本来面目之人,只有死路一条。”
丑老人哈哈笑道:“老头儿我却愿以一死来满足好奇之心,你本来面目何不让我一见?”
黄衫客道:“我不想同你作对,望你也不要逼人太甚。”
丑老人依旧笑道:“此地四下无人,见见何妨。”
一语未尽,黄衫客“呼”地拍出一掌。
丑老人纵身闪开,高声叫道:“你不该轻易动手的,老头儿我已从你的招式中看出你是谁了。”
黄衫客冷笑道:“嘿嘿!你少讹人!我现在所用的掌法,是隐居后精研所创,早年的武功招式俱已不用,我不信你认得出来。”
丑老人道:“也好!今天到此为止,改日再见,老头儿我若不一见面就说出你的名字,老头儿我就自断心脉而亡。”
黄衫客道:“真的吗?”
丑老人道:“不信可以当场试验。”
黄衫客一点头,道:“现在你就叫我的名字吧!”
丑老人摇摇头,道:“老头儿我既然还有三十年好活,又何必自找死路?”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凭你的身手,难道还会怕我?”
丑老人笑道:“虽不说怕,打架总是一桩费劲的事情。”
黄衫客道:“只要你叫得出我的名字,我就口服心服。”
丑老人长眉一挑,道:“真的吗?”
黄衫客退:“说一不二。”
丑老人状似神秘地招招手,道:“附耳过来,老头儿我可不愿意别人分享这个秘密哩!”
黄衫客果真将头偏了过去。
丑老人倏然五指一探,“嘶”地一声,扯下了黄衫客面上的人皮面具。
黄衫客遮掩已是不及,不禁惊骇不已,他万万没有料到丑老人会来这一手。
丑老人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时,也是骇异不已,一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就在发得之际,黄衫客右掌电出,向他心窝处拍去。
丑老人飘退十步,才算躲开了对方凌厉的一招。然后喝道:“住手!”
黄衫客沉声道:“除了死路,你已经无路可走,还有什么好说的?”
丑老人道:“你也许没有夸口,但是,你该想到,如果我向她们来的方向逃去,你不但莫可奈何,而且还不敢追。”
黄衫客咻咻然道:“有字号的人物就不该逃,你也不是没有字号的人物。”
丑老人笑道:“‘大酒篓’也算字号吗?老头儿我可没有那样厚的面皮。”
黄衫客沉叱道:“你少说废话!”
叱声中,又全力拍出一掌。
丑老人一面飘身闪避,一面低喝道:“住手!听听脚步已近,因何还不快走?”
黄衫客冷声道:“面目被你看见,我岂能容作传扬于武林之中?”
丑老人道:“尽管放心!老头儿我即使憋在肚内烂掉,也不会向别人吐露。”
黄衫客神情一松,道:“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咱们后会有期。”
言罢,长身而起,没于一片长草之中。
丑老人目送黄衫客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是他!”
他是谁呢?黄衫客不说,丑老人也不说,目前就没人知道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之声,柳夫人和柳仙仙到了。
柳夫人笑问道:“尊驾好像是追踪黄衫客来的,被他走脱了?”
丑老人看她们母女两神定气闲,显然比他的脚程慢了几分,也不禁暗暗佩服她们的轻功。
因而笑道:“你们好快!”
柳仙仙笑道:“想必那位黄衫客更快。”
丑老人跺足一叹,道:“追到此处就不见了,滑溜得像条泥鳅。”
不过一问一答之间,古寒秋也到了。
柳仙仙转身问道:“古娘子!你是为那把短剑而来吗?”
古寒秋点点头,道:“不错,不过我做事一向不愿逼人太甚。如果你现在正是用剑的时候,我可以给你一个限期,到时你自己毁去就行了。”
柳仙仙笑道:“何不现在就毁?”
古寒秋极为意外地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道:“那是最好不过。”
柳仙仙双腕一翻,两柄短剑已取在手中,笑问道:“是两把一齐毁去,还是只毁其中一把?”
古寒秋接着柳仙仙右腕上拿着的那把晶光闪闪的短剑,道:“就是这一把。”
柳仙仙道:“你可看准了?”
古寒秋道:“没有错。先夫嗜剑,我也见过不少名剑,绝对走不了眼。”
柳仙仙娇笑道:“不但你走了眼,连那位自认为天地通也看走眼了。”
说着,将那晶光闪闪的短剑用脚尖踩住,手腕一拗,“啪”的一声,那把短剑立刻断为两截。
古寒秋乍然失色,道:“闻名古今的‘鱼藏剑’是如此不济吗?”
柳仙仙淡然道:“也许是传闻失实吧?”
丑老人Сhā口道:“连老头儿我也看走眼了,不但形式像,光度也不错。”
柳仙仙道:“听你老人家的口气,好像是说这把剑只是仿制的,并非真的‘鱼藏剑’是吗?”
丑老人点点头,道:“不错。”
柳仙仙笑道:“你老人家可能错了,这的确是真的‘鱼藏剑’。”
丑老人表示怀疑地摇摇头,道:“不会吧!”
柳夫人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才Сhā口道:“这的确是真的‘鱼藏剑’。”
丑老人道:“一把干古绝佳的名剑会一折就断为两截吗?”
柳夫人道:“名剑成名的原因很多,有的因炼剑之人颇具名望而得名,有的则因为曾为某高手用过,固然,名剑中不少削铁如泥之精品,但不见得每剑皆然。‘鱼藏剑’不过是因伍子胥谋刺未遂而哄动一时罢了,剑之本身无独特之处。”
丑老人微微笑道:“古娘子!你明白这个女娃儿故意在向你炫耀那把剑的道理吗?”
古寒秋摇摇头,道:“我不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
丑老人缓缓摇头,道:“你真是辜负了这个女娃儿一片苦心,她不过是想借此点破你,所谓名剑者也,天下太多,大可不必费尽心思去毁尽天下名剑。你没有力量去毁尽,而目也极不值得。”
古寒秋冷笑道:“多谢好意,不过我不会轻易改变初衷。”
柳仙仙道:“除非你别具用心。”
古寒秋道:“我只是志在毁剑。”
柳仙仙冷笑了一声,道:“请问娘子,你第一次见到柳南江是在何时?”
古寒秋道:“杜曲镇上的‘唐家老店’。”
柳仙仙道:“那晚我也投宿在‘唐家老店’,柳南江的长剑从未出鞘,因何知道他身佩的古剑是一把名剑呢?”
古寨秋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名剑一看鞘套便知。”
柳仙仙哈哈笑道:“古娘子这句话说得太外行了,分明是一句遁词。”
古寒秋双目一瞪,沉吟道:“我为什么要故作遁词?”
柳仙仙一字字铿锵有力地道:“你纵蛇进入柳南江房中,分明意在杀害,事后被柳南江发现将蛇击毙,向你质问之时,你不得已编出一套欲毁天下名剑的故事,以图掩饰,别以为我不知道。”
古寒秋哇哇大叫道:“你这个小丫头,那晚我为你和这个老头子师徒二人打架,你不但不感谢,今天反而倒咬我一口。”
柳仙仙冷哼道:“你是真的为我打架吗?你不过是想试试那位欧阳姑娘的功力罢了。”
古寒秋沉叱一声,反手揭开了背上的竹篓盖。
丑老人疾声道:“古寒秋!有我老头儿在,你要是放出毒蛇,你就是自找死路。”
古寒秋悻悻然盖上了竹篓,恶狠狠地盯了柳仙仙一眼,道:“女娃子!咱们后会有期。”
言罢,转身扬长而去。
柳夫人目送着古寒秋的背影,喃喃道:“仙仙!你惹祸了!”
柳仙仙满面不在乎的神色,道:“她那根断魂箫我方才试过了,不过如此。”
柳夫人喟然道:“断魂娘子不是那样好对付的人,毒招多的是,尤其肖三先生死后,饱受形只影单之苦,心性大变。仙仙!你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
柳仙仙道:“娘!放心吧……”
语气一顿,转面向丑老人问道:“请问一声,方才那黄衫客说在场之人最少有四个人以上想要得到我手中那把短剑,有你老人家在内吗?”
丑老人笑道:“珍奇兵器何人不想?我老头儿即使想,也不至于在你这个女娃儿手里去夺取。”
柳仙仙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右腕一翻,一把晶亮的短剑已擎在手中,笑着接道:“真的‘鱼藏剑’在这里。
左手抬起方才折断的半截短剑,与右腕握着的晶亮短剑相互一击,“锵”地一声,那半截剑立刻又被削去一段。
柳夫人目中掠过一丝惊色,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忙不迭地去注意丑老人的反应。
丑老人一愣之余,哈哈大笑,道:“你这娃儿的花样真多,连我也被你骗了。”
柳仙仙娇笑道:“你老人家说过,绝对不在我手里夺取,所以我才将真剑给你老人家看看。”
丑老人一点头,道:“不错……”
话音一顿,接道:“你可知方才在场之人,是哪四个人想得到你手里那把剑?”
柳仙仙想了想,道:“古寒秋,秦羽烈,黄衫客!还有……”
话音一顿,目光向丑老人一瞟,接道:“你老人家既不想要,我就猜不出那第四个人是谁了。”
丑老人笑眯眯地道:“第四个人是我的那个女徒弟。”
柳仙仙不禁暗暗一惊,道:“她?!……”
丑老人喟叹一声,道:“玉纹练就一套好剑法,可惜没有一只称心的好剑。方才在‘祥云堡’内姑娘亮剑之时,在场之人无不注视你手中的剑,只有她目视别处看上去她似乎无动于衷,不屑一视,其实,她是唯恐自已一时激动当场就会冲过去抢。”
柳仙仙道:“如果你老人家不帮忙她不一定抢得赢。”
丑老人哈哈一笑,道:“放心!我老头儿不但不会帮她的忙,更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她。
如果古寒秋向外扬言毁了你的好剑,她就不会再动心了。”
柳夫人Сhā口道:“由我作主,将这把‘鱼藏剑’送与令徒如何?”
丑老人愣了半晌,方喃喃道:“夫人所说的是真话吗?”
柳夫人点点头,道:“确是真话,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平白相赠,尊驾也许不愿接受,提过交换条件也未尝不可。”
丑老人纵声大笑道:“最好不过,我老头儿不想人欠,也不想欠人,大家相互交换,最干脆,夫人请说是什么条件!”
柳仙仙抢着说道:“只要替我们杀一个人就可以了。”
柳夫人白了乃女一眼,从容解释道:“先人遗命,有一仇家必须要死在‘鱼藏剑’之下。
我现在将这把剑赠与欧阳姑娘,他日待仇家出现,就请欧阳姑娘仗剑代势,不知尊驾能否答应?”
丑老人摇摇头,道:“夫人!这个条件我老头儿不敢答应。”
柳夫人道:“是条件太苛吗?”
丑老人道:“最近一月来,我曾经杀过四个人,一条人命算不了什么。”
柳夫人道:“尊驾既如此说,又为什么不肯答应呢?”
丑老人道:“一条人命算不了什么,但要看那人该不该杀。夫人的仇家,也许就是我师徒的恩人,到时岂不是进退两难?”
柳仙仙Сhā口道:“你老人家也太多虑了,哪有那样凑巧的事?”
丑老人道:“世上巧事甚多,除非你们能先说出仇家是谁?”
柳夫人摇摇头回道:“这点暂时不能奉告。”
丑老人叹了口气,遭:“真可惜!看来现在是无法成交了。”
柳仙仙诡谲地一笑,道:“哪天我找欧阳姑娘直接打交道去。”
丑老人哈哈大笑道:“小姑娘!我那徒儿很听我的话,你少动歪脑筋吧!”
柳仙仙将短剑收入袖中,无言的噘了一下嘴唇,意思仿佛是说:“试试看!”
柳夫人道:“尊驾可知那位黄衫客的来路?”
丑老人道:“我追到此地,也不过是想摸摸他的来路,不意被他溜了。”
柳夫人笑道:“他的功力真是那样高吗?”
丑老人道:“听夫人的口气,好像不信我的话。我老头儿在江湖道上闯荡了四十年,跟人被甩对我也没有光彩呀!”
柳夫人淡淡一笑,转过话题问道:“关于柳南江之死呢?”
丑老人沉吟一阵,道:“很难说!十天来没见过这娃儿了。”
柳仙仙讶然道:“他真的死了吗?”
丑老人摇摇头,道:“真死假死我可不敢肯定,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柳南江最近不会露面。”
柳夫人道:“你这样说,柳南江是和秦羽烈表同一气了?”
丑老人模棱两可地道:“那倒不至于吧!”
柳夫人道:“既然他们不是声同一气。秦羽烈从何断定柳南江不会在大祭时出现呢?”
丑老人笑道:“夫人问得好,不过,我老头儿却另有看法。”
柳夫人恭敬地一福,道:“愿听高见。”
丑老人将手中的酒葫芦举了举,算是回了礼,然后说道:“若说柳南江和秦羽烈声同一气,故布假死之局,可说毫无意义。柳南江并非举足轻重的人物,其生死存亡对武林中没有多大关系。”
柳夫人一点头,道:“尊驾说的是。”
丑老人又道:“以我的猜想,这是秦羽烈得到柳南江的死讯,且有迹象显示死讯有几分真实性,但又不敢轻信。所以大事举丧,借此机会来看看谁最关心柳南江的生死存亡。”
柳夫人问道:“以尊驾看,谁最关心柳南江的生死存亡呢?”
丑老人低声道:“黄衫客!”
柳夫人追问道:“有何根据?”
丑老人道:“他并非神仙,因何知道棺木中非尸骸而是青石,显而易见,他是有心来看热闹,向秦羽烈捣蛋的。”
柳夫人沉吟了一阵,道:“如此说来,柳南江在黄衫客手里了。”
丑老人道:“如柳南江还活着,黄衫客必定控制着他的行踪。”
柳夫人迫不及待地抢问道:“如果柳南江真的死了呢?”
丑老人道:“那就必定是黄衫客所杀,而且尸骸还在他手里。”
柳夫人道:“尊驾何以说得如此肯定?”
丑老人道:“否则他怎能肯定棺木之中没有产骸呢?”
柳仙仙Сhā口道:“这样说来,柳南江的死讯必是黄衫客所发布的了?”
丑老人点点头,道:“不错。现在我们不管柳南江是真死假死,可知那黄衫客因何要发布柳南江的死讯?”
柳仙仙甜地一笑,乖巧地道:“请你老人家指教。”
丑老人笑道:“你这小姑娘嘴巴倒是蛮甜的!”
语气一顿,接道:“这是黄衫客在和秦羽烈斗心智,第一个回合,由于秦羽烈处在明位,吃了败战。以后就很难说了。”
柳夫人道:“今天的事,秦羽烈的损失很大,在场之人有一百个以上,一百张嘴传扬起来很快,这个时候恐怕已经传遍了。”
柳仙仙道:“还有一件事情也很奇怪,黄衫客走的时候,秦羽烈既未派人拦,也未派人追,为了颜面关系,总得装装样子呀!”
丑老人道:“二位可知秦羽烈因何没派人追赶吗?”
柳夫人道:“也许明知追赶不上。”
丑老人摇摇头,道:“非也!当时我全神注意着秦羽烈的反应,见他已经扬臂张嘴,总管公孙彤给了他一个眼色,他口中的话才没有说出来。”
柳夫人喃喃自语道:“怪了?一个堡主怎会听总管的话?”
丑老人嘿嘿一笑,道:“这个总管可能有点不简单哩!”
突然,柳仙仙凝声道:“好像有人朝这儿来。”
丑老人笑道:“小姑娘真是耳聪目慧!”
话音一顿,神情凝重地接道:“大概是‘祥云堡’的马队,绝不会为我老头儿而来,一定是为了二位。”
柳仙仙诧然道:“难道想绑架我们吗?”
丑老人道:“可能是请你们前去作客吧!”
柳夫人蹙眉略一沉思,向乃女一摆头,道:“仙仙!我们赶快避开吧!”
丑老人道:“夫人!依我老头儿看来,去去也无妨。”
柳夫人道:“自古以来,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又何必惹这些麻烦呢?”
丑老人道:“如果夫人只是啸遨江湖,漫无目的,自然是不沾麻烦为上策。如果夫人行道在外,有所图的话,去去也并无害处!”
这番话听起来好像是劝勉之辞,却也有试探之意。一时之间,柳夫人不知如何回答对方的话,她发觉这个丑老人也同样是不好对付之人。
蓦地,十余骑骏马已在距他们五十步的地方停下,其中一个矮胖身材的中年人翻身下马后,疾速地朝他们立身之处奔来。
此人正是“祥云堡”外管事花云锦。
在丑老人的算计中,花云锦一定是为柳氏母女而来。因此,他在花云锦未奔到面前之时,就转过身去,将目光投向别处。
孰料,花云锦却绕到丑者人面前,拱手一揖,道:“在下‘祥云堡’外管事花云锦!”
花云锦一照面,丑老人就已发现自己判断完全错误,不待对方的话说完,就一挥手,道:
“是秦堡主要请老头儿我前去喝一杯吗?”
花云锦神色凝重地道:“在下是前来警告的。”
丑老人“噢”了一声,随即哈哈大笑道:“是贵堡失火了吗?”
花云锦正色道:“请勿说笑!”
语气一顿,接道:“高徒欧阳姑娘好像是被‘九指魔杖’冷如霜绑走了。”
丑老人面色倏变,柳夫人和柳仙仙也暗暗一惊。
花云锦又道:“‘祥云堡’方圆五十里以内多为堡内产业,在本堡地面发生这种事情,本堡自有责任前来警告尊驾。”
丑老人右掌电出,一把扣住了花云锦的右盼脉,出手之快,根本不容闪避。
花云锦骇然张目道:“尊驾这是何意?”
丑老人沉声道:“我那徒儿真是被‘九指魔杖’绑走了吗?”
花云锦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祥云堡’难道还会做出嫁祸与人的勾当吗?”
丑老人一撒手,摔了花云锦一个踉跄,然后一拱手,道:“多谢前来相告,也请代谢堡主……”
语气一顿,转身向柳夫人道:“夫人,看来这是一个多事之秋,多多珍重。”
言罢,长身而起,向回路奔去。
柳夫人对花云锦所说的话有些半信半疑,原以为花云锦用计将丑老人调开后,会向她说什么话。殊不知花云锦只是向她拱拱手,就反身回到控马处,跃上雕鞍,率队而去。柳仙仙喃喃自语地道:“奇怪!传说那欧阳姑娘的功力不错,怎会被冷老魔架走呢?”
柳夫人道:“也许冷老魔使出了毒计,欧阳姑娘只得就范了。”
柳仙仙道:“冷老魔为什么要绑去欧阳玉纹呢?这个丑老人可不是好惹的哩!”
柳大人道:“仙仙!别只顾猜想别人的事!”
话音一顿,接道:“我们的事到现在一点眉目也没有哩!”
柳仙仙道:“娘你说该怎么办?我们先前将目标放在终南山三老峰头,结果是一无所获。
后来将目标转在柳南江身上,现在柳南江突又失踪。娘!我们的目标看来又该转移了。”
柳夫人摇摇头,道:“不!我们的目标还是要放在柳南江身上。”
柳仙仙道:“可是,他已失踪了呀!说不定还死了哩!”
柳夫人道:“不管怎样,我们要先澄清柳南江的生死之谜。生,要找到他的人,死,也要找到他的骸骨。因为他是一个关键人物。”
柳仙仙道:“这不过是一个假设罢了,也许到头来毫无关系。”
柳夫人摇摇头道:“仙仙!现在不说这些。柳南江最后的踪迹是上月廿三日午时出现于杜曲镇上,我们就从杜曲开始搜寻吧。”
柳仙仙点点头道:“好!我们立刻就去。”
杜曲是在长安东南方,她们尾随丑老人一路追来是往东而行。所以现在她们要折向西行廿余里之后,才能转往杜曲的道路。
廿多里路根本算不了什么,转眼她们就来到了一处三岔道口。
这三岔道,一去长安,一去杜曲,一去曲江池小镇,也就是通往“祥云堡”的小路。母女俩略一辨方向,就走当中那条向东方奔去。
此时,已经过午,母女俩尚水术未沾。申正赶到杜曲,第一件事该是用饭打尖。不过,申正她们能否赶到杜曲,那就很难说了。
原来她们刚踏上往杜曲的官道,前面就被秦茹慧挡住了。
她面上挂着冷艳的笑容,双手叉在腰上,目光盯住柳仙仙,一不稍瞬。
柳仙仙和秦茹慧遭遇过一次,以她的忖度,较之秦茹慧似乎要高出一筹。因此,当她听到秦茹慧一夜成名的消息,心里就有那么一点不服气。此时相遇,柳仙仙也就发生了试一试的心情。
柳夫人却不同,她一触及秦茹慧的目光就知道传说并非子虚。因而连忙笑问道:“秦姑娘要往何处去?”
秦茹慧笑道:“专程为令媛而来。”
虽是笑话,却异常森冷。
柳仙仙见她母亲说话太客气,很为不悦。一听说是找她,立刻接口道:“找我何事?”
秦茹慧道:“那日行色匆匆,未及领教,所以今天专程赶来领教一二。”
柳夫人不禁大骇,忙笑道:“小女剑法粗疏,绝不是秦姑娘对手。”
秦茹慧笑道:“夫人不必客气,令媛的指法我已领教过,能够以两指夹住我的剑尖,实在令人佩服。不过……”
语气一顿,收敛了笑容接道:“指法略有取巧之嫌,不像剑法那样堂堂正大,所以我今天专程来领教一下令媛的‘玲珑剑法’。”
柳夫人尚未应话,柳仙仙却已抢道:“听说你现在的剑术突飞猛进,我倒愿和你走几招。
若是还像那日那样差劲,我根本就不必拔剑了。”
秦茹慧顿时气得柳眉倒竖,暴叱一声,道:“休要张狂!”
“嗖”地一声,那把长不足二尺的精钢短剑业已出鞘。
柳仙仙丝毫未敢轻敌,“嗖嗖”连声,两柄短剑也由袖管中拔了出来。
柳夫人本想拦阻,可是柳仙仙已经亮了兵器,再拦阻已是来不及了。
秦茹慧短剑平举,口气托大地道:“小妹!我让你先进招!”
柳仙仙正想欺身进袭,柳夫人忙叫道:“仙仙!慢点!”
秦茹慧目光向柳夫人一瞥,道:“夫人还有什么话说?”
柳夫人道:“秦姑娘是为较量剑法而来,还是为行凶而来?”
秦茹慧双目一抡,道:“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夫人道:“若旨在较量剑法,双手就只能比划一下招式,断襟裂帛为败。若旨在逞意气行凶,小女一旦落败,妾身难免会出手袒护,到时请姑娘勿怪。”
秦茹慧冷冷地笑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话音一顿,接道:“我无意行凶。不过,一旦出手,必定全力施为。杀伤难免,夫人尽管出手袒护就是,我不在乎。”
这番话使柳大人愤怒不已,不由得沉叱道:“姑娘好狂!”
秦茹慧冷笑道:“斗口无益,剑上见高低吧!”
柳仙仙并未掉以轻心,对方既然说过让她先进招,也就毫不客气。待对方话音一落,两剑一上一下,向对方中宫欺进。
使用短剑者,皆作近身之搏,身法步法甚为重要。
柳仙仙如闪电般欺进对方中宫,两剑同时进袭,一削对方右腕,一取下腹,招式辛辣,进袭、守护兼顾。
如柳仙仙的身躯欺进怀中,秦茹慧手中短剑就没有施展余地。同时柳仙仙一剑向她右腕削到,除了回身闪避之外,别无解拆之招。
秦茹慧立刻飘退十步,一上手,柳仙仙算是抢得了先机。
秦茹慧也是用短剑行家,自然懂得近身搏斗之道。飘退之后,短剑一横,蓄势以待,并未进招还击。
柳仙仙虽有些纳罕不解,何以秦茹慧只守不攻,但是,并没有心有顾忌。双腕一抖,再次前扑。
秦茹慧横于胸前的短剑猛然向外一扫,只听“呛啷”一声,柳仙仙左手的墨剑顿时撒手飞脱。
秦茹慧乘虚蹈隙,晶光一闪,短剑顿时递进柳仙仙的怀中,只听“嘶”地一声。待秦茹慧撤剑回退之时,柳仙仙左胁下已是一片血渍,伤势不轻。
柳仙仙准备作拼命一搏,一鼓作气,正待前扑,柳大人已疾迅闪到乃女身后,弹指在柳仙仙昏|茓上一点,怒目盯着秦茹慧,沉声问道:“秦姑娘够了吗?”
秦茹慧面上呈现了一丝歉然之色,但是,那股歉然一瞬即逝。悻悻然冷哼了一声,掉头而去。
柳夫人这才检视乃女之伤,虽未伤及内腑,自“|乳泉”以迄腰际,却有了一道盈寸的伤口,血流如注。如无十天半月的调养,是无法痊愈的。
忽然,柳夫人发现面前一只雪白的手拿着一个绿色的玉瓶。柳夫人抬头一看,见是一个红衣少女,正含着善意的目光望着她。
柳夫人诧然道:“姑娘你……”
红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凌菲。她轻声说道:“柳夫人!令媛伤势不轻。这是疗伤治创圣品‘凝血丸’,请放心给令媛服用吧!”
柳夫人迟疑地接过药瓶,问道:“姑娘!我们见过吗?”
红衣少女道:“我姓凌名菲,与夫人在冷老魔开的松林酒店中见过一面。不过,那时我是以钗为弁,就是坐在柳相公身旁的那个蓝衣少年。”
柳夫人“哦”了一声,凌菲提起她曾与柳南江同行,也使柳夫人不再怀疑她别有用心,打开玉瓶,倒出两粒药丸,倾入柳仙仙口中。
凌菲歉然道:“想不到当初家兄一念之仁,在冷老魔手里救出秦茹慧,却为武林中带来了劫难。”
柳夫人道:“这也不能怪令兄,传说有一个黑衣蒙面人为秦茹慧疗伤,才造就了她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力,不知传说可是真的?”
凌菲点点头道:“确有此事。不过,我被冷老魔毒蛇咬伤后也是那黑衣蒙面人疗治的。
而我伤愈后和以前并无两样。”
柳夫人“噢”了一声,道:“可知那黑衣蒙面人是难?”
凌菲摇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
柳夫人沉吟了一阵问道:“凌姑娘最近可曾见过柳相公?”
凌菲神情微一迟疑,然后摇摇头,道:“有十几天不曾见到了。”
柳夫人道:“听说他已死了,‘祥云堡’还为他举丧了哩!”
凌菲惊道:“柳相公死了吗?”
柳夫人道:“他的生死是一个谜。从仲秋之夜以来,他已是众所属目的人物,但他却突然销声匿迹了,这岂不是怪事?”
凌菲笑道:“也许柳相公畏惧秦茹慧的魔功而躲起来了。”
柳夫人摇摇头,道:“那倒不至于,也许他躲到哪里练功去了。”
凌菲喃喃道:“江湖中的传闻有时是不可尽信的。”
柳夫人将乃女背负在身,道:“凌姑娘!多谢你的药丸。”
凌菲问道:“夫人需要我帮忙照护令媛吗?”
柳夫人婉谢道:“不了!我的仆童使女在杜曲等候。”
言罢,疾步向东南方向而去。
凌菲也回到树叶之中,拿起一个大包裹背在肩上,穿林越草,疾步狂奔。
约莫天将擦黑之际,在狭谷深处却有一间茅屋。草色清绿,可见搭盖不久。
凌菲进入草屋之后,先燃起了一盏油灯,这时,一个轻微的声音说道:“凌菲!你回来了!”
凌菲“嗯”了一声,道:“南江哥!我今天上杜曲给你买了些喜欢吃的东西来。”
柳南江经过十天的调息,伤势已经痊愈八九。
凌菲解开包袱,取出食物,在柳南江的身边坐下。
柳南江问道:“十天来,江湖上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吗?”
凌菲笑道:“有人说你死了。”
柳南江“噢”了一声道:“一定是见我久没出现,加以猜测的。”
凌菲摇摇头,道:“不!一定是有人刻意渲染这件事,说不定还伪造了尸骸之类的证据,不然,秦羽烈不会轻易为你举丧的。”
柳南江讶然道:“他为我举丧了?”
凌菲“嗯”了一声道:“听柳夫人说,她还关心地问起了你。”
语气一顿,接道:“对了,方才柳仙仙被秦茹慧刺了一剑,伤得不轻。刚好被我遇见,我还送了她两粒‘凝血丸’。”
说到这里,忽听屋外有人说道:“女娃你倒很会做人情的。”
声落人进,赫然是那黑衣蒙面人。
柳南江面显骇色,凌菲也是惊讶不已!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两个娃儿不必吃惊,老夫既然拿出疗伤圣品‘凝血丸’给你疗伤,自然不会再伤害你,不过……”
第十五回福儿出堡
黑衣人话音一顿,接道:“你这个女娃儿拿两颗药丸送人却太不应该。”
凌菲振声道:“我怎能见死不救呢?谅必前辈也非小气之人。”
黑衣人道:“区区药丸,算不了什么,但是,你不该露面。”
凌菲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呢?”
黑衣人道:“因为你们两个已经死了,你一露面岂不露出了破绽?”
柳南江若有所悟,忙问道:“是尊驾传言我俩已死的吗?”
黑衣人道:“不错,老夫拿着你们的发髻交给凌长风,告诉他说,你们已死。”
两人不约而同地摸摸后脑,齐声道:“发髻不是还在我们头上么?”
黑衣人道:“发髻是假的,而簪子却是你们的原物,他们一听相信了。”
凌菲喃喃道:“怪不得我头上的簪子不见了,咦……”
目光向黑衣人一扫,接道:“前辈是什么时候取去的呢?”
黑衣人道:“你们这间茅屋老夫已经来过无数次了,每次你们都毫无所觉。”
凌菲脱口道:“前辈真是高明。”
柳南江摸了摸头,又摸了摸身上,问道:“尊驾可是取走了在下身上的那根金簪?”
黑衣人一点头,道:“不错,你头上那根竹簪太平凡,老夫怕不信是你所有。”
柳南江笑道:“尊驾弄巧反拙了。”
黑衣人目光一亮,问道:“因何弄巧反拙?”
柳南江道:“在下那根金簪只在居家或落店梳洗之后才用,行走在外都是用这根竹簪。
因为那根金簪是先人遗物,唯恐失落。尊驾在发髻上Сhā上金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个发髻不是从在下的头上割下的。”
黑衣人道:“可是秦羽烈却已深信,不然他不会大事举丧。”
柳南江道:“只怕我那书僮福儿心里有数,不过他却乖巧地没有说出来。”
黑衣人嘿嘿笑道:“老夫自以为天衣无缝,想不到仍有疏漏,尤其今天凌菲一露面,是大事不妙,不过……”
话音一顿,接道:“你们两人装死只有装到底了。”
柳南江问道:“因何要装死呢?”
黑衣人道:“不用问。”
柳南江道:“难道我们一辈子躲在这茅屋中不出去?”
黑衣人咻咻然道:“谁不教你出去?只要易容改装就行了!”
柳南江摇摇头,道:“在下以为,大丈夫行道江湖,应该光明磊落,大可不必藏头缩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黑衣人大吼道:“娃儿!你分明是指桑骂槐,讥诮老夫!”
柳南江摇摇头,道:“在下倒无此意——”
凌菲与黑衣人接触较多,虽然觉得他行为乖张,还不失为一个性情中人,唯恐他俩说下去会弄成僵局。因而连以眼色向柳南江示意,然后Сhā口道:“前辈是否知道秦茹慧今夭又动剑伤人了?”
黑衣人“唔”了一声,眉头也耸动了一下,却未说话。
凌菲问道:“前辈不会不知道秦羽烈乃是一个武林枭雄,因何要造就他的女儿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呢?”
黑衣人道:“老夫当然有原因。”
这个原因正是柳南江要知道的,因而相机问道:“什么原因呢?”
黑衣人道:“到时自然知道。”
凌菲Сhā口问道:“为什么要我们装死呢?”
黑衣人道:“到时自然知道。”
又是同样的答复,柳南江自然不会满意,委婉地道:“尊驾也许有不能说出个中情由的苦衷,但是如此答复难使在下等深信不疑。反而会误了尊驾的大计,在下以为尊驾不妨透露一二。”
黑衣人微一沉吟,道:“要老夫说出十个原因也未尝不可,不过,要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柳南江道:“只有在下绵力所及,不悖情理,十个条件也可答应。”
黑衣人招手向凌菲一指,道:“你认为这个女娃儿如何?”
柳南江不明白黑衣人这句话是指何而问,想了一想,回道:“凌姑娘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子!”黑衣人又问道:“喜不喜欢她?”
这句话间得太突然,柳南江一时回答不出,凌菲是有点羞怯不胜地螓首垂胸,一味玩弄着衣角。
黑衣人催促道:“快说!要说良心话。”
柳南江硬着头皮,道:“在下曾向凌姑娘表示过,在下很喜欢她这种爽朗性格。”
黑衣人道:“老夫是问你,是否喜欢她的人?”
柳南江道:“喜欢她的性格,自然也就喜欢她的人。”
黑衣人一点头,道:“好,答应娶她为妻,这就是老夫的条件。”
柳南江愣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凌菲疾声叫道:“前辈!这怎么可以呢?”
黑衣人似是非常意外地“咦”了一声,道:“你不是说你很喜欢他吗?老夫也看得出,不然你不会那样护着地,不让老夫对他加以伤害,也不会含辛茹苦地照护他的伤势了。”
凌菲落落大方地点点头,道:“不错,晚辈的确很喜欢柳相公,因为他行事正直,为人磊落。可是,婚姻事毕竟是两厢情愿之事,前辈以这种方法来撮合晚辈和柳相公,晚辈不敢赞同。”
黑衣人道:“老夫又不会逼他!只要他答应,岂不是两厢情愿。”
凌菲振振有辞地道:“晚辈虽然父母双亡,却有师父在,谅必柳相公也是上有尊长。未经禀明,怎可擅自作主呢?”
黑衣人道:“老夫只是教他答应,并未要他立刻就与你完婚。双方尊长若不答应你们联姻,老夫出面去说服他们,这不干你们的事。”
凌菲心中是万分高兴的,不过她却不希望柳南江有一丝儿是出于勉强,因此才说出了一大堆道理。现在经黑衣人一连串驳斥,她也就无话可说了。
柳南江对凌菲本有好感,在他被黑衣人击伤之际,凌菲对他的全力呵护,他也依稀觉察。
尤其这十日照护之情更使他铭刻五内,这件婚姻事是不容推辞也是自己乐意的。
黑衣人又催促道:“娃儿!到底怎么样?”
柳南江道:“凌姑娘系出名门,品性贤淑,能与婚配,可说荣幸已极。不过,此时尊驾以条件提出,在下若据而答应,就对凌姑娘不敬了。”
黑衣人不耐地道:“不必罗嗦,答应不答应,只要一句话就行了。”
柳南江望了凌菲一眼,道:“凌姑娘……”
凌菲截住他的话题,道:“你自己作主吧,别来问我。”
这句话分明表示她已经默许了。
柳南江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了!”
语气一顿,接道:“不过,这只是片面的承诺。如果双方尊长不予赞同,这个承诺是无效的。”
黑衣人欣然点头,道:“这就行了!”
话音一顿,接道:“你们猜猜我是谁?”
柳南江情知一个绝大的隐秘将要揭开,因此全神贯注在那黑衣人的面巾上。
凌菲也是出神地看着黑衣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黑衣人缓慢解去身上黑衣,露出一身黄衫。解去面巾,现出一睑病容,赫然是那黄衫客。
柳南江和凌菲同声惊道:“原来是你?”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黄衫客是老夫,黑衣人也是老夫。不过,都非老夫的真面目。”
柳南江道:“在下早就看出,尊驾面上戴着人皮面具。”
黄衫客一点头,道:“不错,现在老夫就要将原来的身份告诉你们两个娃儿……”
话音一顿,接道:“今日午间,老夫的真面目已被那个丑八怪发觉,不过,他曾答应老夫绝不泄漏。你们两个娃儿也该守口如瓶,不得轻泄。因为这件事情关系太大了。”
二人默然点头,两双目光都盯在黄衫客面上。
黄衫客正待伸手撕下面上的黄皮面具,突然目露精光,一掌拍熄了地上的油灯。
事出仓猝,柳南江和凌菲莫不一惊,私心算计,一定是黄衫客发觉屋外有人。
一念未已,只听黄衫客发一声低叱,人已穿屋而出。
不过,眨眼之间,黄衫客去而复回,低喝道:“女娃儿,快些燃灯。”
凌菲连忙取火摺子将灯点上,在昏暗的灯光中,只见黄衫客手里抓着一个疾装劲服的汉子。
黄衫客的五指指头竟然抓入了那汉子的胸膛,血渍染红了他那只瘦骨嶙峋的右掌,而那汉子早已气绝殒命。
柳南江和凌菲不禁大惊,黄衫客的功力太以吓人。那日和柳南江动手,想必留有余地,不然柳南江也将会遭到杀身之祸。
黄衫客左手掌灯将死者的面孔照亮,低声问道:“你们可认得这个家伙?”
柳南江答道:“不识,不过从他的衣衫看来,可能是‘祥云堡’的紫衣武士。”
凌菲Сhā口道:“‘祥云堡’武士出动绝不止这一个。”
蓦然,黄衫客又挥掌将灯拍熄,喃喃自语道:“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以后变成默数,过了一阵,方低声道:“方圆百步以内,尚有二十人潜伏。最近的距此三十余丈,待老夫去逐一解决,你们在此守候,不可出屋。”
语音一落,人已穿屋而出。
柳南江在黑暗中唤道:“凌菲!”
凌菲摸着过去,不想踢着油灯,竟然跌入了柳南江的怀里。
凌菲几乎失声叫出,柳南江却伸手将她的嘴捂住了。
柳南江将她身躯扶正,轻问道:“你猜得出这位黄衫客是谁?”
凌菲已脸红心跳,半响方镇定心情答道:“我猜不出。”
柳南江道:“我也是,想了许久,仍是想不出,不过,我却看出他是专门在对付‘祥云堡’的。”
凌菲沉吟了一阵,道:“既然如此,他因何又要为秦茹慧疗伤,造就她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力呢?”
柳南江道:“顷刻之间,功力大增,绝非正途。”
凌菲道:“他方才也曾说过,造就秦布慧一身骇人的功力,是别有用心,你猜他的用意何在?”
柳南江道:“我也曾想了许久,可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头绪来。”
凌菲问道:“你难道不能在他所施展的武功中看出一点来历?”
柳南江轻叹了一声,道:“他所施展的武功,不但是前所未见,也是前所未闻。”
凌菲只问道:“以他和丑老人的功力相较,何人居高?”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应在伯仲之间,不过黄衫客的武功却要诡奇得多。”
说到这里,一道劲风扑进屋内。二人已见过黄衫客的身法,知道是他回来了。
只听黄衫客说道:“老大数得清清楚楚,方圆百丈之内有二十一人潜伏。可是待老夫逐一解决后却只有二十具尸骸,一定被脱走了一个。”
柳南江道:“那人的命也太大了。”
黄衫客沉声道:“娃儿说得太轻松了!老夫虽然尚未揭露本来面目,但是黄衫客即为黑衣人的秘密已经揭露。倘若脱走之人已然得悉此一秘密,转报秦羽烈知道,岂不糟糕。”
凌菲神色不屑地道:“那有什么了不起?”
黄衫客道:“女娃儿知道什么?老夫午间曾以黄衫客的身份去‘祥云堡’捣乱,前次又以黑衣人的身份为秦茹慧疗伤,两次目的各别,秦羽烈不难想到老夫在暗中弄诡。”
柳南江讶然道:“那怎么办呢?”
黄衫客道:“老夫现在要将那厮追回来,绝不能让那厮活着回‘祥云堡’。”
柳南江道:“还追得上吗?”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娃儿你也太小看老夫了凭你的轻功身法,老夫那日不过盏茶功夫就将你甩得老远,你还没有领教过吗?”
柳南江笑道:“尊驾的脚程实在快逾问电奔雷,在下早就领教过了。”
黄衫客道:“此处不可久留,你二人速往南行,约莫二十里处,有一断崖,就在崖顶等候老夫,天是前可回。”
说罢,穿房而出。
凌菲道:“南江哥!我们走吧!”
柳南江黯然出种良久,方道:“这位老人家谅必是位奇人,如此正邪莫辨,若行事方正,武林有福;若侧身邪道,武林有难了。
凌菲盾尖微微一蹙,又望了柳南江一眼,似乎在嗔怪他何必杞人忧天。
柳南江又道:“此老行为几近乖张,大凡乖张之人行事多无准。而且他造就秦茹慧一身魔功这件事看来,似乎稍欠光明磊落。”
凌菲柳眉一竖,似乎想为黄衫客辩解几句,不知为什么突又改变了态度,和声道:“南江哥,我以为对付秦羽烈那种武林果雄,根本就不必顾忌什么,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
柳南江摇摇头,道:“一言断定秦羽烈是武林果雄未免言之过早了。”
凌菲嘴唇一撇,道:“南江哥!你好像对秦羽烈独具好感。”
柳南江正色道:“菲妹,这正是我想要说的话,对别人的评论,不能凭一己之好恶,‘枭雄’二字秦羽烈也未必配得上。”
以凌菲的性格,即使是理屈,她也会振振有辞不肯服输的。
不过,在她和柳南江相处十日以后,已成熟得多。她明白一个倔强的女孩儿家是不讨人喜欢的,因此,关于秦羽烈其人也就不再讨论下去。
挥手扇熄地下油灯,道:“南江哥!我们现在就走吧!”
柳南江也未再说什么,与凌菲相偕出屋,向南疾行而去。
天际一片墨黑,“祥云堡”内也是一片墨黑。
在堡内那块空旷的广场上,有两个修长的人影在走来走去,并在喁喁细语。
那是秦羽烈和公孙彤。
只听秦羽烈道:“搜查的人天亮之前可以回来复命了。”
公孙彤道:“以老朽算计,紫衣武士队搜索东北五十里方圆境内,寅初即可回堡,黄衣武士队搜索西北五十里地方圆境内,由于地形复杂,可能卯正才能回堡,搜索杜曲以东的蓝衣武士队可能要到午时才能回堡了。不过,他们可能搜查不出什么来。”
秦羽烈道:“柳南江的死讯是必然不确的,而且和那黄衫客还有莫大关系……”
语气一顿,接道:“总管可曾看出黄衫客是什么来路?”
公孙彤摇摇道:“老朽实在想不出,武林中还有什么能人奇事!”
秦羽烈语气沉重地道:“单看他一掌碎棺及临去的轻功就知道他是一个顶尖高手,从他的面容上看他分明经过易容改装。日间的事又分明是拆台来的,看来此人非常可怕。”
公孙彤突然冷笑了一曲,道:“哼!和‘祥云堡’作对,岂不是自找死路。”
秦羽烈道:“目前我等已成为众矢之的,柳南江如果是存心装死,这证明他对我等也生了疑念,柳南江倒不足以畏惧,他的师父可是不好惹啊!”
公孙彤问道:“堡主是说无尘大师吗?”
秦羽烈点点头,道:“他虽然目前闭关不出,但是‘祥云堡’也想独霸武林!”
公孙彤拢袍袖,道:“堡主不必多虑,将那两件东西弄到手中,十个无尘大师又当如何?”
秦羽烈道:“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招剑法,对无尘大师也许起不了震慑作用。”
公孙彤默默一笑,道:“据老朽所知,那把铁剑尚不止!”
语气突然一顿,悄声道:“东北方有人疾奔而来,我们看看。”
语音未落,人已如鹰隼冲天般腾身而起,几个起落,人已上了高墙。
秦羽烈也相继纵起落在公孙彤身旁,问道:“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大地一片墨黑,公孙彤却已有所见,脱口呼道:“不好!紫衣武士队只有统领一人而回。”
他的话声方落,已见一条人影,向“祥云堡”背后的小路疾奔而来。
秦羽烈疾胄道:“我等迎上去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方待纵出,却被公孙彤一把抓住。
秦羽烈放眼一看,奔来之人业已停步,原来有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公孙彤道:“拦路之人就是那个黄衫客,看来他想赶尽杀绝。”
秦羽烈惊道:“难道二十余名紫衣武士已尽遭毒手吗?”
公孙彤点点头,道:“那是一定的,待老朽正面去与他攀谈,等他分神之际,你再出其不意地施展出‘困龙八抓’。”
语罢,纵落高墙,向两人立身之处奔去。
黄衫客赶来的目的,就是不让漏网之人活着回到“祥云堡”。
公孙彤自高墙纵下,他已有所觉察。右手闪电一探,五指已经抓进了紫衣武士统领的胸膛,手法霸道毒辣已极。
紫衣武士统领奋力叫道:“总管!他……他……就是……”
也许他想说出黄衫客就是黑衣蒙面人,不幸话未说完就断气了。
黄衫客松开手,在那紫衣武士统领的身上拭干了血渍,发出一声长笑。
公孙彤几乎目眦尽裂,沉叱道:“阁下想必是杀人灭口。”
黄衫客冷冷地回道:“不劳动问。”
公孙彤冷哼了一声道:“阁下可知方才杀的是什么人?”
黄衫客大责不愧地道:“想必是一个不知死活的无名小卒。”
公孙彤道:“不错,的确是一个无名小卒。不过,他是‘祥云堡’的守卫武士。”
黄衫客明知故问道:“尊驾是谁?”
公孙彤答道:“老朽‘祥云堡’总管公孙彤,午间会过。”
黄衫客道:“失敬!”
语气一顿,接道:“请转告贵堡主,以后少派这种三脚猫在江湖道上丢丑露乖。”
公孙彤冷笑道:“阁下好狂!请问因何杀死本堡武士?”
黄衫客答道:“窥人隐私。”
公孙彤“噢”了一声,道:“阁下有何不可告人之隐私?”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既云不可告人,又何必动问?”
公孙彤冷哼了一声道:“老朽不想打听阁下有何隐私,只想告诉阁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句话。”
黄衫客点点头,道:“老夫懂得,这笔帐权且记下……”
语气突然一顿,道:“身后是谁?”
秦羽烈潜至黄衫客身后,见对方已有所觉察,立即闪电出手,一把向黄衫客后脑抓去。
用上了七分劲道,存心要置对方于死地。
黄衫客脑往前一探,秦羽烈的五指自他发梢擦过,一把抓住他的后领。
黄衫客哈哈笑道:“好手法,秦堡主不虚仗此成名……”
语气一顿,沉声接道:“不过,背后袭人有些迹近宵小,放手吧!”
只听“叭”的一声,衣领自秦羽烈手中挣脱,人已横飘五尺。
秦羽烈不禁大惊,近来已有两次如此遭遇,一是丑老人,一是黄衫客,不但都挣脱了他的掌握,而且连衣领也不会破。
黄衫客向下一瞄,沉声道:“方才大好机会,公孙总管因何不趁机下手?”
公孙彤冷笑道:“老朽总管堡内琐事,并非捍卫贵堡的武士。”
黄衫客道:“如此说来,尊驾是一位不问武事的文案人员了?”
公孙彤以方才黄衫客同样的口气冷冷回道:“不劳动向。”
黄衫客嘿嘿笑道:“想必尊驾是深藏不露,待机而图吧!”
公孙彤一笑置之,未再答话。
秦羽烈Сhā口道:“阁下无端杀人,你今天得还个公道来。”
黄衫客冷笑道:“当今武林之中已无公道可言,坚主要的什么公道?”
秦羽烈沉叱道:“”祥云堡“的所在地并非屠场,秦某不能眼看阁下如此胡作非为。”
黄衫客却反而笑道:“堡主又待如何呢?”
秦羽烈咻咻然道:“何必斗口?你我不妨手下一见高低吧!”
黄衫客将头一点,道:“堡主想和老大过招那也未尝不可!”
语气一顿,手指向公孙彤一指,道:“由下而上,让贵堡总管先来吧!”
话声未落,右掌电出,向公孙彤当胸抓去。似乎存心要探探公孙彤的武功。
公孙彤早有防备,因为黄衫客的指名掠阵,有些违反常规。不待黄衫客的身形欺到,身躯向后一仰,倒飞而出。
落脚站定后,朗声道:“老朽从不喜爱过招动武,阁下如果畏惧秦堡主的‘困龙八抓’,堡中武士甚多,老朽可以唤出奉陪阁下。”
黄衫客哈哈大笑道:“贵堡主的八抓可以困龙,却困不住老夫:老夫风闻尊驾武功卓绝,因而专程前来讨教。”
话声中,身形疾进,左右开弓,同时攻出两招。
公孙彤飞身跃起,纵上高墙,黄衫客如影随形般跟踪而至。
公孙彤脚尖只在墙端一点,向广场飞扑而下,同时发出一串长啸。
黄衫夺一心一意想要迫使公孙彤动手,故而穷追不舍。
孰料他刚一落下广场,四周人影倏现,无数手执戈矛的红衣武士层层包围住了他。
公孙彤扬声道:“黄衫客!”祥云堡“犹如森罗宝殿,阁下今天来得去不得。”
黄衫客放眼一看,围住他的红衣武士少说也有百人以上,不禁暗暗皱了一下眉头,当即扬声发话道:“公孙总管,贵堡紫衣武士已悉数被残,难道还要驱使这些红衣武士送死吗?”
公孙彤沉声道:“你行凶杀人,擅闯本堡禁地,足以证明你没有将‘祥云堡’看在眼里,老朽只得以最严厉之手段对付你。”
黄衫客狂笑道:“你也太小看老夫了,不过为冥世中再增加几条冤魂而已。”
公孙彤道:“抬头看,屋顶墙头尚有数百名弓弩手等着伺候阁下。”
黄衫客抬头一看,果见屋顶墙头人影蠢动,心头不由一凛。
就在他一抬头之际,周围红衣武士纷纷持矛挺进,四周只有数尺空隙,百余支矛头层次分明地布成了阵式。
这时秦羽烈在墙头叫道:“阁下亮出真面目吧!否则秦某一声令下,阁下立刻变成刺猥,满身带箭了。”
黄衫客未敢轻视,立刻先发制人,双掌连挥,惨呼迭起,虽然有好几名红衣武士死于他的钢指之下,但他并未冲出重围。
公孙彤沉走道:“阁下存心要多欠血债吗?”
黄衫客道:“咎由自取,休任老夫!”
话声中,夏又展开凌厉攻势。惨呼迭起,红衣武士布列的围困之阵被黄衫客冲得七零八落。
秦羽烈在墙头高声叫道:“放弩!”
一声令下,立闻“嗖嗖”之声,无数支弩矢如疾雨般向广场中射去。
一阵弩矢射完,广场中横尸无数,自然都是那些无辜送死的红衣武士。
黄衫客毫无损伤,跃到公孙彤面前,沉叱道:“尊驾何以令人代罪?”
右手五指箕张,曲状如钩,向公孙彤抓去。其势之猛,无与伦比。
蓦在此时,一道人影飞闪而至。接着闪起一道晶光,将黄衫客逼退数步。
来人正是秦茹慧,不过她做梦也不会想到面前的黄衫客,就是为她疗伤的黑衣蒙面人。
秦茹慧逼退黄衫客后,立即沉声道:“总管退下,让姑娘我会会这个狂徒。”
黄彩客先是一愣,接着冷笑道:“老夫不屑与女子动手。”
秦茹慧娇叱道:“就凭你这一句话,就该死在姑娘剑下。”
黄衫客沉声道:“江湖传言,姑娘剑道突然精进,连败数大名手。不过,想要和老夫动手,你将会自讨没趣。”
秦茹慧冷声道:“休要废话,看剑!”
言罢,手中短剑全力一挥。但是,并未能伤及黄衫客。
黄衫客道:“老夫已然让过你两剑了,姑娘不要迫人太甚。”
秦茹慧不禁有点狂怒,对冷山红也好,对古如松也然,都是一剑得手的。
在激怒中,“刷”地一响,秦茹慧又倾全力攻出一招。
蓦闻黄衫客大喝道:“撒手!”
秦茹慧顿觉手中一轻,一道晶光划空而过,手中短剑竟然不偏不倚地Сhā在广场中央,那根高逾三丈的旗杆顶端,犹在摇晃不已。
秦茹慧大惊失色,其父秦羽烈也然。唯独公孙彤尚还镇定。嘿嘿一笑道:“难怪阁下坚而又狂,果然不凡。”
黄衫客冷声道:“老夫数次相逼,尊驾都不还手,使老夫过招动武的兴致大扫,也不想再耽搁下去,你我后会有期。”
语音一落,人已纵出高墙,向东北方疾奔而去,刹时不见。
秦羽烈自墙头纵落,疾声道:“总管,这人的武功玄奇已极!”
公孙彤却在举目望天,口中喃喃道:“不知因何一再向老朽指名叫阵?!”
秦茹慧发愕甚久,这时才回过神来,道:“此人武功高出古如松数倍。”
秦羽烈惊道:“真的吗?”
公孙彤Сhā口道:“古如松在终南三君子之中虽然排名老大,武功却不是三君子之冠,即使此人武功高过古如松数倍也不足以可畏:可畏者,乃是他的来历不明,来意不明。”
秦羽烈问道:“从他的招式中,总管还没看出他的来历吗?”
公孙彤摇摇头道:“招式奇诡,劲道十足,不知何路数。”
这时,已有堡内的红衣武土爬上旗杆顶上取下秦茹慧的短剑来交还她。
秦茹慧抚剑喟然道:“此人像有无边魔力,使短剑自然脱手而飞,真怪?”
秦羽烈道:“茹慧!你先回房去吧!我要和公孙总管谈一谈。”
秦茹慧默然向自己闺房中走去。
刚进房里,她的近身使女锦儿就奔到她的身前,悄声道:“小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秦茹慧美目一张,叱道:“锦儿?什么事这样鬼鬼祟祟?”
锦儿回道:“方才我看见福儿偷偷地溜进了堡主房内。”
秦茹慧“噢”了一声,两条柳眉立刻竖了起来,问道:“现在还在里面吗?”
锦儿道:“就在那个穿黄衣服的老人离去时,他又偷偷地溜了出来。”
秦茹慧沉吟了一阵,道:“去唤福儿到我房来,说我有话向他!”
语气一顿,接道:“此事不准向任何人提起,否则我要打烂你的嘴。”
锦儿惶然应着退出。
不旋踵间,福儿被锦儿引了进来。
福儿极为恭敬地一揖,道:“参见姑娘。”
秦茹慧摆手示意他站在一旁,然后向锦儿吩咐道:“守在房外,若有人来,咳嗽为号。”
锦儿点点头退了出去,并带上房门。
秦茹慧转向福儿,沉下脸来,道:“福儿!你是想死想活?”
福儿不禁一愣,随即神色又转为安详地回道:“小人自然想活。”
秦茹慧点点头,道:“想活可以,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但是要句句实话。”
福儿心中虽已感到不安,仍很镇定地道:“小的不敢欺瞒姑娘。”
秦茹慧问道:“你确认为柳相公已死吗?”
福儿微一沉吟,道:“未见尸身,不敢确定,发髻为凭,想必凶多吉少。”
秦茹慧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想死,头一句就说了假话。”
福儿认真地点点头,道:“请姑娘明鉴,小的说的是真话。”
秦茹慧道:“别当我是瞎子,我也曾和柳相公随行数日,他行走在外都是佩戴那根竹簪,仅只在‘唐家老店’过夜之时才取出金簪来用了一个时辰。当匆匆离店之际,他都不忘换上竹簪,发髻上Сhā的是金簪,这分明是假的。”
福儿早就看出了,不过,他并未对柳南江的下落抱着乐观的看法。因为柳南江如果有意诈死,他绝不会用这根金簪,虽然柳南江未必真的已死,最少已丧失自由或重伤昏迷,不然包袱内的金簪不可能落到别人手里去的。
秦茹慧一语道破,福儿不禁有些骇异,忙道:“姑娘真的明察秋毫,不过小的方才所说凶多吉少,并非假话。试想,柳相公若不是遭到不测,包袱中的金簪如何会落到旁人手中呢?”
秦茹慧冷哼一声道:“算你会狡辩!”
语气一顿,接着问道:“福儿!你和柳相公到底是什么关系?”
福儿回道:“他是相公,小的是书僮,两者自然是主仆关系。”
秦茹慧低叱道:“福儿!你又要找死了!”
福儿连连摇头,道:“小的并未欺骗姑娘呀!”
秦茹慧道:“柳相公身为武林中人,又非进京赶考的举子,要什么书僮?”
福儿一本正经地回道:“柳相公出身武林世家,自然要文武兼修。”
秦茹慧一点头,道:“好!你就将他的家世说出来我听听。”
福儿摇摇头道:“关于柳相公的家世,小的不敢轻率奉告,请姑娘谅解。”
秦茹慧道:“好!身为主仆之行,自然不敢违背主人的吩咐!”
语气一顿,接道:“我再问你,临行之时,柳相公对你有交待之言吗?”
福儿点点头道:“有的。”
秦茹慧笑道:“你总算说了一句真话,他交代了些什么?”
福地答道:“柳相公交代小的要安分守己,恪遵堡主教训。”
秦茹慧倏地一沉脸,冷叱道:“福儿!你要找死吗?”
福儿心中一怔,不胜惶然地道:“小人说错了什么话吗?”
秦茹慧沉叱道:“即使没有说错话,你也该死。”
福儿赔着笑睑道:“姑娘能说明白些吗?”
秦茹慧道:“柳相公吩咐安分守己,你可曾安分守己?”
福儿连忙拱手一礼道:“小的若有错失,请姑娘见责。”
秦茹慧道:“你方才偷进堡主书房,那算安分守己吗?”
福儿不禁大惊失色,道:“小的并未偷进堡主的书房啊!”
秦茹慧沉叱道:“休要强辩!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意欲为何?”
福儿连连摇头,道,“真的没有。”
蓦在此时,房外传来一声吟嗽,那是锦儿发出的暗号,表示有人来了。
秦茹慧立刻改变了语气,高声道:“福儿!你真是听话的乖孩子!”
福儿不禁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待他看见秦羽烈掀帘而进时,他才明白了秦茹慧的用意。
不过,他心中却暗暗嘀咕:秦茹慧不但没有向秦羽烈举发他潜进书房的事,看来还有心遮盖,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福儿暂且打消疑念,向秦羽烈恭恭敬敬一揖,道:“参见堡主。”
秦茹慧向他挥挥手,道:“福儿!我要和爹说话,你先出去吧!”
福儿应声退下。
秦羽烈神色凝重地道:“茹慧!你方才到我书房里去过吗?”
秦茹慧点点头,道:“去过。”
秦羽烈“噢”了一声,又问道:“你要找寻什么东西吗?”
秦茹慧道:“我想寻找那方玉佩,再看看那把铁剑。”
秦羽烈道:“你真是让我虚惊一场,我还以为……”
说到这里,却又将话顿住了。
秦茹慧悄声问道:“爹!你原来以为是谁去过了呢?”
秦羽烈向门外指了一指,压低了声音,道:“我以为是福儿去过了。”
秦茹慧故作惊疑之色,道:“他!他怎么敢潜进爹的书房呀?”
秦羽烈冷笑道:“想不到你如此聪明竟也胡涂了,柳南江将福儿留在我身边是有用意的。”
秦茹慧摇摇头,道:“爹!不会吧?柳相公不可能……”
秦羽烈接口道:“茹慧!我绝不会看走眼的,不过是故作不知罢了。”
秦茹慧喃喃道:“凭他一个娃儿,又能起得了什么作用!”
秦羽烈道:“这个小娃儿精灵得很,千万别露声色,看他耍什么花样。”
秦茹慧沉吟了一阵,道:“爹!我有个好主意,让他走。”
秦羽烈摇摇头,道:“那不必。”
秦茹慧振振有辞地道:“万一被他们知道了什么秘密,放他又不好,杀他又不好,因为我们总还没有和柳南江扯破脸皮。”
秦羽烈想了一想道:“如何教他走呢?总得有个理由才行啊!”
秦茹慧道:“理由我早想好了,就是要他去查访柳南江的生死之秘。”
秦羽烈点点头道:“这样也好。”
秦茹慧立刻召唤锦儿,要他去唤福儿来。
不旋踵间,福儿来了,他多少有点担心东窗事发。不过,他也很镇定:年龄虽少,在进堡之初,他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不待秦羽烈发话,秦茹慧就抢先说道:“福儿!堡主要派你一件差事。”
福儿已看出秦茹慧有心为他遮盖,胆气不禁一壮,向秦羽烈一揖,道:“听凭堡主吩咐。”
秦羽烈道:“柳相公生死不明,我有心要你去查访他的下落,可愿前往?”
福儿连忙点头,道:“承堡主如此关怀,小人自然愿意前往。”
秦茹慧道:“那就连夜走吧!”
福儿行礼告退,道:“小的这就去打点行囊,立刻上路。”
秦羽烈道:“到龙管事那儿去取五十两银子做盘费,就说是我的吩咐。”
福儿道:“多谢堡主。”
言罢,从容退去。
福儿明白这是秦茹慧的意思,如果说是发觉他有所图谋而将他打发走,也未尝说不通。
不过,她又为何在事先说破呢?
他想来想去想不通,更使他困惑不解的是,自秦茹慧那次伤愈后,性情经常冷僻异常。
今晚对他却如此宽厚,又是为何呢!
亥正,福儿终于离开了“祥云堡”。
虽然柳南江交给他的使命没有完成,却毕竟离开了龙潭虎|茓。
秦茹慧虽为他遮盖一时,却未必会遮盖水远。
一旦被秦羽烈知悉,绝不会轻恕他的。
福儿在堡门口微一犹豫,就放开步子向杜曲的方向奔去。
一口气走了二十里路,蓦然一个人影挡住去路。
福儿停步一看,那人竟是秦茹慧。
福儿不禁吸了一口凉意,暗忖:“莫非堡内下手不便,要到这郊外来杀我?”
秦茹慧和声发话道:“福儿!你可知道为何能活着离开‘祥云堡’的。”
福儿一揖,道:“多谢姑娘成全。”
秦茹慧摇头,道:“我不稀罕言谢,我要你给我办一件事。”
福儿迟疑地道:“只要福儿能办得到,一定为姑娘效劳。”
秦茹慧道:“福儿,如果你偷进堡主书房的事被堡主知道了,你会得到什么下场?”
福儿已知悉秦布慧没有恶意,因而直言道:“堡主必不轻恕。”
秦茹慧沉声道:“堡主一定会杀死你,相信你绝难逃掉。”
福儿一揖,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柳相公若在人间,也必感谢。”
秦茹慧笑道:“你现在这条命是我让你活的,要你为我办一件事情,可说非常公平。”
福儿道:“小的方才说过,只要小的能办得到,一定全力以赴。”
秦茹慧轻叱道:“办不到也要办,你现在没有还价的余地。”
福儿不禁一愣,连忙笑道:“姑娘先说是什么事情吧!”
秦茹慧道:“不许柳相公和凌菲在一起,这就是我要你办的事情。”
福儿“噢”了一声,惶然地问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秦茹慧娇蛮地道:“不为什么,我讨厌他们两人在一起。”
福儿摇头道:“这事恐怕办不到,小的怎能干涉主人的行动呢?”
秦茹慧低叱道:“不管,我若发现柳梢公和凌菲在一起,我就杀你。”
福儿喟然道:“如果姑娘坚持这样,小的也只有以死相报了。”
秦茹慧冷哼一声,道:“没有那样便宜,杀了你,然后还要杀死柳相公。请你转告柳相公一声,就说这话是我说的。”
言罢,在福儿身边擦身而过。如风驰电掣般奔回“祥云堡”去了。
福儿望着她的背影出神,暗忖:“天底下恐怕再也没有比她更不讲理的人了。”
待秦茹慧的踪迹消失后福儿才转过身来,向杜曲奔去。
福儿和柳南江同一师门,轻功自也不弱,五十里的行程,个把时辰也就下来了。
杜曲镇上还有不少客栈门口的纸糊灯笼未曾熄灭,这表示尚未关店,欢迎客人送门投宿。
福儿站在街心沉思了一阵,秦羽烈要他查寻柳南江的下落是假,自己要寻访师兄下落是真,自然不能放过杜曲这一重镇。
招商旅店谈东说西之间,也可获得不少蛛丝马迹。
于是福儿向一家“和成居旅店”行去。
店堂内有三五个客人在喝酒,店家伏在柜台上打盹。
福儿在柜台上拍了一下,道:“有上房吗?”
店家慌忙应道:“有!大爷……”
揉揉眼皮,一看是个小娃儿,忙又改口道:“小兄弟你要住店?”
福儿知道这些招商旅店招牌上“童叟无欺”四个字是假话,沉下脸来,一翻眼皮,道:
“你没有听见我方才问你可有上房?”
店家倒不曾想到这小娃儿说话会有这么冲,愣了一愣道:“小兄弟!吃饭要钱,坐船要钱,乘轿要钱,这住店嘛……”
说到这里,店家却又顿住了,两个小眼珠直朝福儿脸上一扫。
福儿一把扣住了那店家的腕子,笑道:“怎么又不说了?”
语气一顿,手腕突一用力,道:“说下去。”
店家的身子立刻矮了半截,杀猪般叫道:“小爷爷!小祖宗!快快放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福儿这才松了手,两手拍了拍,笑道:“快带路吧!”
那边一个吃酒的紫脸大汉,一边朝福儿走来,一边笑道:“店家!你们招牌上写着‘童叟无欺’,你却偏偏要欺侮人家人小,吃着苦头了吧。”
语气一顿,向福儿抱拳一礼,道:“小兄弟你从何处来?”
福儿本不想和生人搭讪,见那大汉非常客气,只得答道:“来自长安。”
紫脸大汉问道:“尊姓上名?”
福儿只得捏造一个名字回道:“小弟姓张名大顺,人称‘朝天一炷香’。”
这真是福至心灵,信口道来,“朝天一炷香”大概出自他那条朝天辫子。
紫脸大汉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有意思!”
语气一顿,接道:“小哥姓荆,名如楠。来!喝几杯取取暖。”
福儿推辞道:“荆大哥,你自便吧!小弟想早些歇息。”
荆如楠一摆手道:“小兄弟!一客气就见外了。来,来!”
福儿不便推辞,只得随他走了过去,和他对面坐下。
不过,他心中却提高了警惕,这个紫脸大汉客气得过了分。
凭自己小小年纪,对方绝对没有理由如此折节下交的。
可是,看上去,那紫脸大汉却又是一脸忠义之相。
荆如楠吩咐店家烫酒上菜,店家哪敢怠慢,忙得不亦乐乎。
荆如楠为福儿斟上酒,和他饮了个满杯,然后问道:“张家兄弟!你从长安来,可曾听说过新鲜的事儿吗?说出来也好解解闷!”
福儿摇摇头,道:“小弟孤陋寡闻,实在无可奉告。”荆如楠笑了一声道:“客气。”
语气一顿,接道:“小兄倒是听到了一些新鲜事儿,你可愿听?”
福儿点点头,道:“小弟愿闻其详。”
荆如楠凝视福儿一阵,道:“你可能读过不少书,说起话来真是文雅。”
福儿笑道:“承蒙夸奖。”
荆如楠脱口道:“你可有姓柳的朋友?”
福儿心中大大一动,可是对方那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却使他倍增警觉。攒眉苦思良久,方点点头,道:“有!像柳丝长啦!柳风儿啦!柳……”
如果不是荆如楠一扬手止住了他的话,他很可能一口气编出几十个姓柳的名字来。
荆如楠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兄说的这个姓柳的名叫柳南江,是个武林高手。”
福儿皱皱眉喃喃念道:“柳南江……”
摇摇头接道:“小弟不识此人,武林高手小弟怎会认识呢?”
荆如楠又问道:“也没有听说过吗?”
福儿笑道:“生平第一次听大哥提到此人的名字,他怎么样?”
荆如楠道:“据说此人曾受名师传授,武功惊人,他的师尊是一个旷世奇人,看不惯武林中乱糟糟的样子,因此教柳南江别师下山,将武林中好好整顿一番,听说柳南江已经来到长安。”
说到这里,他目光四下一扫,接道:“要先向‘祥云堡’堡主秦羽烈开刀。”
福儿简直想大笑一场,不过,他却没有笑出来。万一对方认为他与柳南江有何关系,而用这种方法来试探他的反应,这一笑,就露出破绽了。
福儿故作讶色道:“一人虽勇,难敌四拳。武林中能人无数,凭他姓柳的一人,若说夸口整顿武林,那未免太吹牛了吧!”
荆如楠嘘了一声:“张家兄弟!你说这话千万小声点,万一被姓柳的听见,你可能就是他第一个开刀的人。”
福儿道:“荆大哥!小弟在古书中看到,仁者才可得天下。像他这种动不动拿人开刀的武林高手,绝对难成气候。”
荆如楠咋舌道:“真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学问倒知道不少,你师父是谁?”
福儿摇摇头道:“小弟又不曾学过手艺,哪来的师父?”
荆如楠道:“你别讹我了,分明你很有点功夫,方才那店家够受的啦!”
福儿笑道:“大哥真会捧人,说实话的确练过几天刀枪棍棒,可没有叩头拜过师父。”
荆如楠扫了他一眼,又问道:“你准备要上哪里去?”
福儿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登终南山访名师。”
荆如楠摇摇头,道:“你走错路了,终南哪来的名师呢?”
福儿肯定地点点头,道:“有的,像终南三君子在武林中就非常有名。”
荆如楠道:“虚名!前几天,三君子之一的‘铁君’古如松一招之下手中的铁如意就被‘祥云堡’堡主秦羽烈的女儿秦茹慧的宝剑削断了。一个成了名多年的高手,和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片子过招,一招落败不谈了,竟然……”
顿了顿,接道:“还毁了兵器,这像话吗?”
福儿没有立刻接话,他发觉对方和他接触是有某种目的的,关于古如松的遭遇,他说得一丝不差:先前对柳南江的叙述时,却又胡说一通,分明是故意的。
福儿打了一个哈欠,道:“荆大哥,我想回房歇息。”
荆如楠低喝道:“慢点!”
说着,往桌上的包袱一指,道:“这里面有值钱的东西吗?”
福儿笑道:“五十余两纹银的盘费,别无值钱之物。”
荆如楠道:“当心点!今晚这‘和成居’中住进了不少佩剑跨刀的人。”
福儿“噢”了一声,道:“他们不至于敢在旅店中公然行劫吧?”
荆如楠道:“谁说不敢?”
一语未尽,福儿突然发现桌上的包袱不见了,荆如楠也在大喊道:“强盗!强盗!”
福儿目光四下一扫,正见一个黑衣大汉拿着他的包袱夺门而出。
银两丢失事小,福儿却不甘心服输。立即腾身而起,向店外追去。
那个黑衣大汉脚程并不太慢,任凭福儿如何使尽全力,也追他不上。
福儿意识到对方极可能是别具用心,一个功力不弱的人,决不至于干出行劫的事情。
出杜曲向东,奔行了十余里,前行大汉突然煞住脚步,转过身来。
福儿也连忙煞住去势,在距离对方不到三尺的地方停下来。
黑衣大汉将包袱扔给地,道:“小兄弟,还你的包袱。”
福儿茫然地问道:“尊驾借抢夺包袱引我到此,有何用意吗?”
黑衣大汉道:“我想告诉你一声,今晚你不宜住在‘和成居’店中。”
福儿道:“为什么?”
黑衣大汉道:“我的话对你有利无害,信不信由你。”
福儿抱拳一礼,道:“在下多谢,不过还多请尊驾明告原委。”
黑衣大汉一摆手,道:“不必问,若一定是要投店,还有别家。”
福儿明知问不出什么来,乃改变话题问道:“尊驾可知那姓荆的是什么来路?”
黑衣大汉道:“‘水月山庄’的少庄主。”
福儿道:“闻听人言‘水月山庄’在江湖上甚有名气,因何那少庄主是个草包?”
黑衣大汉沉声道:“小兄弟!你可能看走眼了,他不但不是草包,而且还是个暗器的能手。”
福儿讶然道:“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向在下装模作样呢?”
黑衣大汉道:“为什么缘故你自己心中有数,何必问我?”
福儿心头一怔,面上却故作茫然地道:“这话真教在下难懂。”
黑衣大汉道:“你真叫张大顺吗?武林中识你之人并不少呢!”
福儿知道瞒不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因而问道:“尊驾高姓大名?”
黑衣大汉道:“不必问,武林中行走,知道的越少越好。”
福儿一愣,道:“承尊驾提醒,而姓名都不知道,如何相谢呢?”
黑衣大汉道:“不必来此俗套,走吧!”
福儿情知问不出什么来,乃作礼告别道:“在下私心铭感,容后图报。”
黑衣人又召唤道:“小兄弟!你意欲何往?”
福儿回道:“去投宿别家旅店。”
黑衣大汉挥挥手,道:“那就去吧?千万不要住进‘和成居’旅店。”
福儿向杜曲镇上缓缓行来,一路寻思,看那黑衣大汉的炯炯眼神和脚下的功夫,虽非顶尖高手,也是个有字号的人物。
而且他了解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言辞闪烁又不像行迹光明正大之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一时之间,难以想透。
待福儿回到镇上,已是子初光景。长街寂寂,无半点灯火,所有的旅店都已关门歇息了。
福儿舍大街而行背道,绕到“和成居”旅店的后院,一纵身上了房头。他一方面要证实黑衣大汉所说的话,另一方面也想看看今晚这家旅店中究竟有什么花样。
他匍伏在房头上向下察看,东厢上房俱已熄灯,西厢上房十二间的头一间和最里面一间却还灯光明亮,尤其头一间纸窗上人影幢幢,屋内住下的显然不止一人。夜深如许,尚未就寝,的确是令人可疑的。
福儿打算跃到院内,贴身听听屋内三人谈论些什么。就在他弓身而起之际,“吱呀”一声,西厢头一间上房的门忽然打开了。
福儿连忙将身躯紧贴在瓦沟之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门开却未见人走出,约莫过了半盏热茶光景,才见走出四个青装使女,前面一人端着烛台,左掌护着迎风摇曳的火苗,缓缓沿着走廊向内而行,随后走出一个亭亭玉立的女郎。
福儿看得甚是清楚,那女郎正是“玲珑剑”柳仙仙。
五个人走到西厢房最靠里的一间,推门走了进去,房门复又合上。
福儿暗中寻思:柳夫人住在头一间,柳仙仙住在最里面的一间。方才母女二人在闲话家常,现在女儿回房归寝,大概就是这么一亮,东厢房的第一间突然燃亮了灯,紧接着,第二间第三间的灯也相继燃亮了,若非事先有所联络,绝不会如此凑巧。
福儿意识到可能会有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全神贯注之际,忽觉有一只手掌按上他的左肩。
第十六回紫带飘香
福儿不禁大惊,有人来至身边竟毫无所觉,这人的功力岂非高深莫测。
尽管有如此想法,福儿也不愿坐以待死,右掌一翻,向对方腕脉抓去。
对方竟未闪避,搭在福儿肩头上的手被福儿抓个正着。
这时,福儿已经看清了对方的面目,忙不迭地收劲撤手。
原来那人是凌长风。
福儿正要张嘴说话,凌长风食指竖在唇间示意,同时又向院落中指了一下。
福儿正要张嘴再说什么。对凌长风的轻功他却暗暗佩服了。
这晚九月初兰,长天无月。
墨黑的夜色对凌长风和福儿是绝对有利的。
这时,东厢那三间燃灯的上房房门不约而同地打开,每房中,走出一个人来。
头间走出来的是一紫衣妇人,第二间走出来的是一个绿衣妇人,第三间走出来的,正是在店堂中和福儿交攀的荆如楠。
三个人并未说话,只见紫衣妇人一挥罗袖,三个人就走下院落,向西厢房行去。
东西两厢之间,隔着一个青石板铺砌的院落,约有卅丈方圆,缓行不过百步。
三人在倾刻之间即已来到西厢房第一间上房的门口。
福儿方才见柳仙仙自那屋中走出来,因而判断房中住的是柳夫人。
看来这三个人找的是柳夫人了。
绿衣妇人和荆如楠仍站在院落中,亦未登上长廊。
只有那紫衣妇人一登上长廊,一扬皓腕,在刚门拍了一下。
动作甚是文雅,声音也很轻,倒不像是为了寻衅闹事而来的。
房内并无应声,紫衣妇人又拍了一下房门,这次稍为重点。
房内仍无声响,紫衣妇人回头向同行二人望了一眼,一扬皓腕,“嘭嘭嘭”连拍三下。
就在这时,柳仙仙的房门突然打开,柳仙仙自房中而出。
头一间至最后一间上房之间,少说也有三十丈的距离,只见她纤腰一拧,人已到了紫在妇人的面前,将房门挡住了。
东、西两厢的长廊上都各挂三盏风灯,在此福儿能够很清楚地看见他们各人的神情。
柳仙仙的突然出现,并未使紫衣妇人感到吃惊,相反她却浮现出令人愉悦的笑容。
柳仙仙并未为对方的笑容所动,低叱道:“夜静更深,扣门作甚?”
紫衣妇人笑容道:“想要拜见柳夫人,作竟夕之谈。”
柳仙仙神色稍见缓和,道:“家母染病在床,请勿打扰。”
紫农妇人美目一张,眼光向柳仙仙一扫,道:“你就是闻名武林的‘玲珑剑’吗?”
这一句话想必很使柳仙仙受用,柳眉儿一挑,道:“闻名二字不敢,我正是‘玲珑剑’柳仙仙,请问三位是?”
紫衣妇人接口道:“妾身‘紫带飘香’商美娟!”
不待说完,柳仙仙即裣衽一福,道:“原来是‘晓月山庄’的庄主夫人。”
紫衣妇人一抬皓腕向同行二人一指,道:“那位是‘醉月山庄’夫人唐如玉,那位是‘水月山庄’少庄主荆如楠。”
柳仙仙一一裣衽为礼,道:“名震武林的三庄之主,竟然联袂来访,实感荣幸。可惜家母染病在身,只得枉驾了。”
商美娟笑道:“仙仙姑娘!能否允许我等一探令堂病情呢?”
柳仙仙摇头道:“家母卧床不便迎客,只得有违了。”
站在院落中的“醉月山庄”庄主夫人唐如玉一纵上了长廊,寒声道:“姑娘未免过分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柳仙仙道:“情非得已,容家母痊愈后,定当登门回拜。”
唐如玉道:“洞庭来此,千里迢迢,姑娘忍心我等虚此一行。”
柳仙仙美目一抡,道:“三位不是专程为见家母的吧?”
唐如玉螓首一点,道:“姑娘说得不错,但是今晚非要见到令堂不可。”
柳仙仙娇叱道:“夫人说话太过强横无理了,家母不见恶客。”
商美娟Сhā口道:“仙仙姑娘,让我等见见令堂又何妨呢?令堂行走江湖自然不畏人见,终不至于有什么事情非得避人不可吧!”
这番话分明是暗含讥笑之意,一时气得柳仙仙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凌长风以“传音术”问福儿道:“福儿!这件事有点稀罕哩!”
福儿也以“传音术”回道:“凌少侠说得不错,柳夫人染病是假,不想见人是真。”
凌长风又道:“怪就怪在这里,柳夫人因何不愿见人呢?”
福儿想答话,长廊上响着了柳仙仙一声沉叱。
这一声沉叱的声音异常响亮,两厢上房中已有人探头而视,店家也提灯来看,却都被那荆如楠一一挡了回来。
柳仙仙已激怒不已,目光向三人一扫,沉声道:“看来三位的来意不善,不过,想要惊动家母,却也不太简单。”
商美娟和声道:“姑娘!你我吵闹之声,想必已惊醒令堂。与其如此不得安宁,不如让我等进房一见,岂不更好?”
柳仙仙摇摇头,道:“歉难照办,三位请回房歇息吧!”
唐如玉冷笑一声,道:“姑娘说得太轻松了,三‘月’山庄的人不会随意听你的调度。”
柳仙仙神情微微一愣,道:“你想怎样?”
唐如玉冷声道:“请姑娘量力而为,我等如要硬闯,只怕你未必挡得住。”
柳仙仙双臂一张,沉叱道:“夫人既然如此讲,那就试试看吧!”
商美娟和唐如玉交换了一下眼色,缓缓向两侧分开,只有刑如楠还在院落中负手闲踱,似乎她们的争吵与他毫无关系。
凌长风以“传音术”向福儿道:“福儿,只怕柳姑娘挡不住眼前三人。”
福儿也以“传音术”回道:“凌少侠的看法很对,不过,三人都是出身名门,并非下九流的人物,也许还不至干出联手围攻的事来。”
凌长风又道:“那个姓荆的不闻不问,仿佛置身事外的样子。”
福儿道:“其实,他最值得留意。”
凌长风讶然道:“怎么说?”
福儿道:“据小的所知他是个使用暗器的能手,只怕他此刻……”
一语未尽,只见荆如楠身形突地一转,两道晶光向柳仙仙的两肋飞去。只听得“当当”
两声柳仙仙手中已多了一黑一白的两把短剑交叉胸前。
荆如楠打出两枚轮状的暗器却嵌在长廊的圆柱上。
凌长风脱口道:“难怪柳仙仙号称‘玲珑剑’,想必是藏短剑于袖管中的。”
福儿道:“这位姑娘倒是眼明手快,三个如不联手,未必能赢得了她。”
这时商美娟缓缓解下衣衫上的罗带,目光却盯在柳仙仙的脸上,一动也不动。
福儿讶然道:“奇了!那位‘晓月山庄’的庄夫人怎么在这种场合脱起衣服来了呢?”
凌长风道:“你没有听见她方才说出她的绰号是‘紫带飘香’吗?缠绕在她腰间的那条紫色罗带想必是件兵器吧!”
福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喃喃道:“‘飘香’二字又作何解释呢?”
凌长风微一沉吟,道:“也许罗带中还藏有毒物之类。”
福儿忧心忡忡地道:“如此说来,我倒为那位姑娘担心了。”
凌长风轻笑道:“你大可不必担心,房中还有个柳夫人呢?”
蓦在此时,商美娟手中紫色罗带已如一匹练般的朝柳仙仙头上打去。
柳仙仙挥动双剑去迎,只听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商美娟手中罗带倏然收回,柳仙仙仍然守住房门,寸步未离。
福儿看在眼里,不禁讶然道:“那条罗带并非铁器,与柳仙仙双剑相遇,怎会响起金铁交鸣之声呢?”
凌长风遍:“那条罗带里面藏的花样看来还不少哩!”
这时,只听商美娟道:“仙仙姑娘!退一步你我都好,又何必一意逞强?”
柳仙仙冷笑道:“你们为何不退一步?”
唐如玉Сhā口道:“想必房中有不可告人之秘密,否则姑娘何必坚持不让我等进去?”
商美娟道:“若有秘密,姑娘可明说,又何必托词令堂有病?”
柳仙仙沉声道:“不管你们怎么说,你们休想进房一步。”
商美娟冷笑一声,道:“我等本来无此雅兴,只因见姑娘投宿之时,乘一软轿直抬上房门口,行踪有点诡秘,所以一定要看上一看。”
柳仙仙冷叱道:“我早就说过了,家母不幸染病,自然怕见风寒。”
唐如玉道:“既然有病,因何未见姑娘热药煎汤?分明是假话。”
柳仙仙哼了一声,“你管不着,柳家有女,哪需要你来孝顺。”
唐如玉狂怒道:“好个泼辣的丫头,待我教训教训你!”
语音未落,人已欺进。
右手食、中二指双骈,向柳仙仙腰际“会池”大|茓点去。
柳仙仙纤腰一拧,挥动双剑,绞向唐如玉的手腕。
一旁站立的商美娟却抽冷子打出了手中的紫色罗带。
幸好唐如玉已撤招收式,柳仙仙左手挥剑向后一切,“当”地一响,商美娟手中的紫色罗带又缩了回去。
福儿道:“她们真的联手。”
凌长风道:“福儿,你看错了,商美娟不过是想以手中罗带打开房门而已。”
福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柳姑娘只守不攻,她们如不联手的话想要打开房门,也不太简单。”
凌长风道:“长此僵持下去,也非善策,那位柳姑娘毕竟太年轻识浅。”
福儿问道:“凌少侠!如果是你,有何善策对敌呢?”
凌长风失笑道:“福儿!你我只是观战者,何必为局中人担忧呢?”
蓦在此时,房内传出一记重咳之声。
柳仙仙突地收剑入袖,掉头向她自己房中走去。
这一变化,非但使福儿和凌长风惊奇不已,商美娟等三人也愣住了。
福儿惊道:“凌少侠!这是怎么回事?”
凌长风也疑惑不解地道:“房内仿佛传出咳嗽之声,莫非柳夫人有心在故布疑阵吗?”
福儿喃喃道:“真是怪事!”
商美娟心中也是大惑不解,她向唐如玉望了一眼,又向院中的荆如楠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戒备,然后一扬皓腕向房门上拍去。
她的手还未触及门板,那扇房门竟然霍地敞开,只见一个男人当门而立。
福儿一见之下,险些惊呼出声,原来那个男人正是柳南江。
福儿心中是欣喜的,可是他也暗暗叫苦不迭,柳南江藏身于柳大人的房中,一旦传扬出去,这还像话吗?
凌长风也是大惊失色,脱口道:“柳相公不是死了吗?”
福儿道:“死讯想必是假的!”
语气一顿,疾声接道:“凌少侠!这不是我家相公。”
凌长风道:“怎见得?”
福儿道:“面部维妙维肖,服饰却完全不同,尤其他身边未佩长剑,我家相公是剑不离身的,这一定是别人乔扮的。”
凌长风吟哦一阵,道:“若说是别人乔扮,那必然是柳夫人无疑了。”
房中突然出现一个男人,使商美娟等委实感到意外,难道就是为此缘故,使得柳夫人不敢见客吗?固而,此时又问必自露现丑呢?
她向房内一望,证明自己的判断错了,房内空无一人,榻上被褥整齐,除了这个男人之外,房内并无第二人,柳夫人根本就不在房内,说得肯定一点,柳夫人也许根本不在这“和成居”旅店之中。
三人之中,唐如玉认得柳南江,立即以“传音术”向商美娟说道:“这个男人就是柳南江,我们上了那个丫头的当了。”
商美娟也以“传音术”问道:“此时该当如何?”
唐如玉微一沉吟,道:“问那个丫头去。”
商美娟一挥手,三人就向柳仙仙的上房行去。
房门复又关上,自始至终,那位“柳南江”不曾说过一句话。
凌长风凝声道:“福儿!门背后,必然还藏得有人。”
福儿问道:“怎见得?”
凌长风道:“乔扮你家相公之人垂手而立,那扇房门因何能够自关?”
福儿点点头,道:“是的,真不知柳家母女在卖弄什么玄虚?”
这时,商美娟一行已来到柳仙仙的门外。
商美娟扬手拍门叫道:“请柳仙仙姑娘出来说话。”
房门立刻打开,柳仙仙走出来。
此时,柳仙仙的神态与方才已判若两人,笑问道:“有何见教?”
商美娟沉声问道:“姑娘究竟在卖弄什么玄虚?”
柳仙仙笑道:“家母并未随我同来,乘软轿而来的只是同宗的柳相公,因柳相公不愿让别人知道他的行踪,所以我才放肆挡驾。”
商美娟冷笑一声,道:“原来如此,不过姑娘的话我等难以相信,柳相公既然怕露形藏,因何又自动现身?”
柳仙仙摇摇头,道:“这一点我就不知道了,请各位去问问柳相公本人吧!”
商美娟道:“传闻柳南江已死,‘祥云堡’曾为之举丧,想必那是柳南江的鬼魂吧?”
柳仙仙道:“此事不但夫人疑惑,我也同样疑惑,若想知道个中内情,夫人只有去问问柳相公本人或秦羽烈就会明白了。”
商美娟道:“还有一事想请教姑娘。”
柳仙仙之粉面一扬,道:“什么事?”
商美娟一字字缓慢有力地道:“虽然你与柳南江有同宗之谊,可以不避嫌疑,你如此掩护其行藏,总不会毫无目的吧?”
柳仙仙点点头,道:“夫人猜对了,这是有交换条件的。”
商美娟追问道:“什么条件呢?”
柳仙仙沉吟一阵,道:“如果夫人保证不再纠缠我的话,我愿意透露一二。”
唐如玉Сhā口道:“姑娘显然也是成名人物,毕意年纪尚浅,有事会找你母亲,绝不会与你为难,姑娘直言无妨。”
柳仙仙螓首一点,道:“好!不过仙仙只能稍微透露一点,条件与那铁剑有关。”
商美娟和唐如玉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异口同声地问道:“铁剑不是在秦羽烈手中吗?”
柳仙仙笑道:“对不住!往下任何问题,我都不会作答了。”
商美娟冷笑道:“哼!三‘月’山庄之人为那把铁剑曾死伤门人无数,一旦得知与铁剑相关之事自然要问上一问。”
柳仙仙粉面一沉,道:“请夫人守住信诺,要问,请问柳相公。”
说完后,“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商美娟悻悻然道:“走!我们就去问问柳南江,今晚未得到下落,就不会罢手。”
皓腕一摆,又向头一间上房走去。
荆如楠也许低了一辈,自始至终未发一言,除了打出两枚暗器之外,在三人之中,似乎丝毫不起作用,只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凌长风道:“福儿!你能肯定方才出现的柳相公是别人乔扮的吗?”
福地点点头,道:“我绝不会看错,我家相公是剑不离身的,同时,他也不会作出这种藏头缩尾的行为,必定是柳家母女在弄诡。”
凌长风道:“是真是假,立刻就知道了,易容简单,学声不易,乔扮之人只一开口就会露出破绽,最少也瞒不过你我二人。”
这时,商美娟已在拍门叫道:“柳相公请出来说句话。”
房内灯光依旧明亮,却没有应声。
商美娟又重重地拍了拍房门,仍是毫无反应。
凌长风疾声道:“福儿!房内之人必已远走了。”
这时,商美娟几乎已叫破了喉咙,房中仍无回音,一旁站立的唐如玉甚是不耐,飞起一脚,将门板踢倒。
果然正如凌长风的判断,后窗开着,房内已是空空如也。
商美娟相顾失色,唐如玉疾声问道:“我们出去看看。”
率先纵上房顶,商美娟和荆如楠也一纵跟上,三条人影向墙外落去。
柳仙仙突然打开了房门,发出一连串得意的娇笑。
福儿心中一动,拉了凌长风一把,一弹身向院落中跃下。
凌长风不明白福儿因何要突然现身,他已然纵下院落,也只得跟着跳了下去。
福儿突然出现,使得柳仙仙微微一愣,凌长风也来到了福儿的身边。
福儿紧绷着面孔,问道:“姑娘认识我吗?”
柳仙仙点点头,道:“好像见过。”
福儿手指往鼻尖上一点道:“我叫福儿,是柳相公的书僮。”
手指往凌长风一点,接道:“这位是凌少侠。”
柳仙仙点了点头,并未裣衽为礼。
目光向福儿一瞟,问道:“找我吗?”
福儿点点头,沉声:“请问姑娘因何派人乔扮我家相公?”
柳仙仙微微一愣,随即轻笑道:“你这句话问得真稀罕,谁乔扮你家相公?”
福儿冷笑道:“姑娘不用巧辩,方才我在房头上见过。”
柳仙仙道:“你说那个柳相公是假的?”
福儿点点头,道:“不错,我家相公传说中业已遇害。”
柳仙仙美目一论道:“死了,谁说的?”
凌长风接道:“福儿没有说假话,同时遇害的还有舍妹。”
柳仙仙道:“凌姑娘也死了吗?”
语音一顿,竟然咯咯娇笑起来。
凌长风沉声道:“姑娘莫非在幸灾乐祸?”
柳仙仙之笑容一敛,肃容正声道:“凌少侠!若非见到尸骸,切莫乱信死讯,下午我还见过凌姑娘,你怎么咒她已死呢?”
这无异是个好消息,凌长风不禁心中一动,忙问道:“柳姑娘真的见到舍妹了?”
柳仙仙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我又何必骗你呢?”
凌长风转头向福儿道:“福儿!看来死讯不确实了?”
福儿望了凌长风一眼,未去回答他那一句话,却面对柳仙仙问道:“请问姑娘!令堂柳夫人因何不见?”
柳仙仙道:“有事去了别处。”
福儿哼一声道:“真是好计谋,柳夫人化明为暗,却将我家相公化暗为明。”
柳仙仙神情大变,低叱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福儿一字字铿锵有力地道:“你且听着:由于你们下午曾经见到凌姑娘,因此连带想到我家相公可能是诈死,就必然有其隐身的目的,所以,你们扮出一个假的柳相公故露行藏,以破坏我家相公的隐身计划,同时,那假扮之人藏头缩尾,行径迹近宵小,你们分明是有意破坏我家相公的声誉。”
柳仙仙冷笑一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方才那位柳相公是别人乔扮的,而且还说是我们派人乔扮的,你有何凭据?”
福儿道:“他身边并无佩剑,我家相公从来剑不离身的。”
柳仙仙道:“那位柳相公即是假,又怎能肯定是我们派人乔扮的呢?”
福儿不禁愕住了,良久方道:“小的说不过姑娘那巧嘴,不过小的心里却异常明白,姑娘方才故意透露的所谓‘交换条件’,又将我家相公和那把无聊的铁剑牵涉在一起,使其成为众失之的。”
柳仙仙咯咯娇笑道:“小兄弟!你那个小脑袋瓜子太会胡思乱想了。明早我还要赶路,我不同你闲磨牙了。”
语气一顿,目光望向凌长风,接道:“凌少侠,令妹鲜蹦活跳地活在世上,你如果说她已死,那你就是在咒她了。”
说罢,退入房中,关上房门。
福儿虽有不少未尽之言,由于对方是个女儿家,也只得悻悻然作罢。
两人信步走至院中,凌长风突然悄声道:“福儿!房上有人。”
福儿抬头一看,一道黑影正好越过屋脊遁去,看上去似乎就是那个黑衣大汉。
福儿对这个黑衣大汉正是满腹疑团,也许他就是柳仙仙指派警告之人,目的不过是恐怕福儿住进店来识破乔扮柳南江的狡计。
一念及此,福儿即已纵身而起,同时高叫道:“凌少侠助我一臂之力,此人定要追到。”
待福儿纵上房之时,前面的黑影已经纵落墙外,相距约为二十余丈。
福儿已经领教过对方的功力,在纵落之际,将师门“射影掠光”身法施展到极限。
待落下之时,只相距那黑衣大汉数步之遥。
福儿一面赶一面叫道:“尊驾请留步,在下有事请教。”
可是,那黑衣大汉却连头都不回一下,依旧狂奔如故。
福儿掉头一看,凌长风落后约十步之遥,他原指望凌长风助他一臂之力时,看来是没有指望了。
其实,凌长风已经扣上了“钓鳌金钩”,只因福儿一直挡在他前面,故而未曾使出来。
又追了一阵,凌长风看准机会,打出了“钓鳌金钩”正好钩住了那黑衣大汉后领,猛力一拉,那黑衣大汉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踉跄。
福儿并未看出凌长风打出的金钩,还以为是黑衣大汉狂奔之际,脚步不稳,趁此机会,一腾身拦住了那黑衣大汉的路。
凌长风已来到近前,一面收下了金钩,一面说道:“唤不住尊驾,只好用金钩‘钩’住尊驾,失礼之处,请勿怪罪。”
福儿这才明白,凌长风仍然助了他一臂之力,否则,绝对留不下这个黑衣大汉。
黑衣大汉目光向凌长风一瞥,喝问道:“少侠是‘东海钓鳌客’的高足吗?”
凌长风微微一愣点头应道:“不错。请问尊驾是……?”
黑衣大汉接口道:“在下荆锦峰,人称‘冷面人’。”
凌长风“噢”了一声,道:“原来是‘水月山庄’庄主,失敬!失敬!”
福儿不禁心头一怔,自己的判断完全错了,对方并非柳氏母女同路之人。
想到这里,不禁问道:“荆庄主!方才承告不可住进‘和成居’旅店中,现在可否将真实情形告诉在下知道呢?”
荆锦峰道:“你真的名叫张大顺,外号‘朝天一炷香’吗?”
福儿摇摇头,道:“自然不是,想必庄主早已明白在下真实身份。”
荆锦峰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是柳南江的仆童福儿。”
福儿笑道:“果然瞒不过尊驾高明法眼,想必为此。尊驾不愿在下住进‘和成后’旅店之中,是也不是。”
荆锦峰道:“今晚原打算作一笔买卖,不想有你在旁碍事。”
福儿道:“荆庄主倒是直言快语,结果如何呢?”
荆锦峰道:“上了柳家母女的大当,她们摆下了空城之计。”
福儿问道:“庄主可知出现那位柳相公是别人乔扮的?”
荆锦峰点点头,道:“在下已经知道。”
福儿“噢”了一声,道:“商美娟、唐如玉以及令郎处在明位,庄主藏在暗中,乔扮我家相公之人离去时,必然没有逃过庄主的高明法眼。”
荆锦峰道:“不错,正因为在下尾随其后,所以才知是假。”
福儿问道:“那么,乔扮之人是谁呢?是柳夫人吗?”
荆锦峰冷哼一声,道:“你想打听不难,让在下先问你几句话。”
福儿微微一楞,道:“能告则据实以告:不能告则三缄其口。”
荆锦峰问道:“你何时离开‘祥云堡’中?”
福儿答道:“晚间方才离开,不过几个时辰之隔。”
荆锦峰又问道:“你离开之时,那把缺口铁剑是否仍在秦羽烈手中?”
福儿点点头道:“不错,悬挂于秦羽烈书房之中。”
荆锦峰略微一沉吟,再问道:“铁剑上弹下一块废铁,在柳相公手中吗?”
福儿道:“据我家相公说,已被秦羽烈之女素茹慧拿去。”
荆锦峰点点头,道:“好!你回答得很干脆,我现在告诉你,乔扮柳南江的是谁。”
福儿迫不及待地问道:“是谁呢?”
荆锦峰却突然纵身而起,向一座密林中疾奔而去。
福儿防不到有此一着,连忙紧步相追,却已相距了三十余丈。
凌长风也扣好了“钓鳌金钩”,准备俟机会再来一次,好将荆锦峰再“钩”回来。
孰料,荆锦峰奔行数里之后,却自行停了下来。
待福儿和凌长风来到面前时,才往草堆中一指,道:“看!你家相公在此。”
福儿一看,方才在客店中出现的柳南江果然仰躺在草堆之中,天际虽无明月,却有星光,以致看得非常清楚。
凌长风惊道:“是庄主杀了他吗?”
荆锦峰道:“二位不妨看仔细,这位柳相公并非真人。”
二人用手一摸,这才发觉是个傀儡人,由于面部栩栩如生,在朦胧灯光中也就将人唬过去了。
凌长风道:“假人不会越窗而遁,必然有人背负而出,庄主看清那人是谁吗?”
荆锦峰道:“那人是一女子,身法奇快。将傀儡人藏在此处飞快离去,在下虽尽全力,也未追上。”
福儿喃喃道:“想必就是柳夫人?”
凌长风道:“想要弄清楚此人是谁,并无难处,守在此地就行。”
福儿道:“守株待兔?”
顿了顿,接道:“未尝不可,只是,并不值得,毫无问题与柳家母女有关的。”
正说之间,三条人影飞闪而至,正是商美娟,唐如玉,荆如楠等。
商美娟问道:“荆庄主!你在暗中警戒,可曾发觉有人越窗而遁?”
荆锦峰往草堆中一指,道:“看看可是此人?”
商美娟一看之下,不禁惊呼道:“柳南江被你杀了吗?”
荆锦峰摇摇头,道:“听说柳南江剑术不凡,在下未必能够杀他。”
唐如玉Сhā口道:“如此说来,这是假的柳南江了?”
福儿接口道:“夫人说得不错,这只是一具傀儡人。”
唐如玉“噢”了一声,问道:“娃儿,你是谁?”
福儿应道:“在下福儿,柳相公的书僮。”
唐如玉又问道:“你可知道柳夫人因何用这具傀儡人故弄玄虚?”
福儿道:“目前曾传柳相公业已遇害,‘祥云堡’堡主曾代发讣告举丧,也许柳夫人怀疑死讯是假,故用此方法吸引我家相公出面。”
商美娟Сhā口问道:“你家相公到底真死还是假死呢?”
福儿摇摇头,道:“在下也不知道。”
荆如楠跑过来在福儿的肩头上拍了一下,道:
“小兄弟!你还说你不认识柳南江呢!”
福儿笑道:“你方才装疯卖傻也够像的。”
商美娟瞟了凌长风一眼,道:“这位是……”
荆锦峰接口道:“‘东海钓鳌客’陆运翁的高足凌少侠……”
语气一顿,接道:“福儿!你是否想将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
福儿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不管柳相公的死讯是真是假,均不容许有人以此种方法在江湖道上招摇,福儿决心追查。”
福儿道:“先将这具傀儡人换个地方,然后守在这里等候。”
荆锦峰道:“福儿!我奉劝你不要如此,否则,你会遭杀身之祸。”
福儿从容道:“为主杀身,虽死何憾?”
荆锦峰道:“娃儿有此想法,令人可佩,令人可佩,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死有重于泰山,轻如鸿毛,必须仔细想一想。”
福儿见荆锦峰一片善意,乃问道:“依庄主之意该当如何呢?”
荆锦峰道:“荆某虽不曾和柳相公见过面,却听人提过,据云为人甚是方正,如无特殊原因谅不至于作出诈死之行,真相如何,自有大白之一天,你又何必计较有人冒充柳相公之行迹呢?”
福儿微一沉吟,道:“依庄主之意,此事不去理他吗?”
荆锦峰道:“那是自然。”
正说之间,又是一群人影飞闪而至,领先一人银发飘飘,赫然是那“八凤园”主人司马夫人。
商美娟和唐如玉似是不愿见到司马夫人,纷纷别转头去,望向别处。
荆锦峰道:“司马夫人!你好像是跟定我们了。”
司马夫人轻笑道:“庄主不必多心,妾身只想问问,铁剑是否到手?”
荆锦峰冷声道:“据在下所知,铁剑早被夫人夺去,此时因何又来动问?”
司马夫人冷笑道:“荆庄主不必装胡涂,你明知那把铁剑已被冷老魔夺去了。”
荆锦峰道:“夫人既然得剑不保,又问必劳师动众?”
司马夫人冷哼道:“别将‘八凤园’看得太似无能,妾身早知那把铁剑毫无价值,因而故意放手的。”
荆锦峰“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司马夫人此时已然看到草叶中的傀儡人,讶然道:“咦!这不是柳南江吗?”
商美娟讪笑道:“哼!夫人!你恐怕看走眼了。”
司马夫人道:“柳南江这娃儿妾身曾经见过,怎会走眼?……”
语气一顿,目光向福儿一扫,接道:
“想必你就是柳相公的书僮福儿,柳相公怎样了?”
福儿摇摇头道:“他不是我家相公。”
司马夫人讶然道:“是别人乔扮的吗?”
福儿道:“夫人说对了一半,这只是一具傀儡人。”
司马夫人一怔,喃喃道:“傀儡人?妾身知道是谁的杰作了!”
商美娟和唐如玉同声大笑道:“哈哈!司马夫人想必老眼昏花了。”
司马夫人并未理会她们的讥笑,双手扶起傀儡人仔细端详。
蓦然,傀儡人的嘴里喷出一股浓烟,眨眼之间,百丈方圆之内都弥漫在浓烟里。
在场之人,全部在浓烟中昏迷仆倒,无一幸免。
天亮前,那股浓烟终于被晨风吹散了。
可是,昏迷仆地人却一个也不见了,他们连同那具傀儡人一齐不知所终。
重阳过后,终南三老峰头已被白云所盖,静静地Сhā于灰黯的云空。
在杜曲终南山荫道上也如三老峰头同样地宁静,很少见到疾服劲装之人奔驰而过。
十月小阳春也紧接过去。
冬月,腊月……急景凋年的岁尾也跟着来了。
这天正是腊月初八。
天刚擦黑,华灯初上,长安城“南曲”的“留香院”门前停下了一辆双骡簇新套车。
车门打开,先露面的是两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这两个大汉在车门边左右一站,这才走下来一个年约二十的翩翩混世公子。
套车一到,“留香院”的班头早就在大门口摆好了迎客的姿势,此时,待那混世公子一露面,立即弯腰摆手,朗朗则道:“打帘子见客!”
这位混世公子可真有点气派,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就昂视阔步地走进了院门。
来到特设的锦厅坐下,经过一番敬茶献果,院里的姑娘们纷纷亮相,班头一一唱名。尽管一个个貌美如花,那位翩翩混世公子却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待那些粉黛退去,班头弯腰笑问道:“公子!中意哪一位?”
那位混世公子屈起指头,用指头骨儿在桌面上敲了敲,道:“洛阳来的祝老爷住在院中吗?”
班头连连哈腰回道:“在!在!祝老爷住在东厢院。”
两个大汉接口道:“快去禀报祝老爷,就说是荆州的肖云鹏公子到了。”
班头连连应声退去。
待班头退下,肖云鹏向两个大汉打了个眼色,两个大汉立刻退出锦厅。
少顷,班头引领着一个白发红颜的老者走了进来,想必他就是肖云鹏口中所说的祝老爷。
白发老人先是哈哈一阵大笑,然后疾步走到肖云鹏面前,朗声道:“老弟!你来晚了一步,我祝永岚候驾三日了哩!”
肖云鹏却无对方那样欢欣,起身回了一礼,冷声道:“沿途道路冰封,故而晚来一步,请祝兄勿怪是幸。”
以他的年龄,和祝永岚少说也要相差四十,竟然称兄道第,这真有点怪?
祝永岚朗笑道:“晚来依例罚酒三杯……”
语气一顿,向垂手而立的班头一挥手,接道:
“就在这锦厅摆酒为肖公子接风,将院中四红四翠八大美人一齐给我唤上来。”
班头满面献媚笑容,低声回道:“回祝老爷的话,方才四红四翠都已亮了相,肖公子好像一个也不中意。”
祝永岚哈哈笑道:“就凭你院中的几个粉头也能使肖公子称心满意的话,肖公子也不能配称为‘花花太岁’了,快去教她们刻意打扮,殷勤侍候。”
扭头应是退下,想必这“留香院”中的厨下,闺房之中,又要忙乱一阵。
肖云鹏绷着脸道:“祝兄因何想到要在此地和小弟见面?”
祝永岚似乎察觉对方有不悦之色,先是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然后道:“勾栏院中少有武林人涉足,取其宁静;再说,素知老弟喜好此道……”
肖云鹏轻笑了一声,接口道:“原来祝兄是投小弟所好。”
祝永岚不想对方说下去,一摇手截住对方的话题,道:“老弟可不要误会小兄一番好意,先饮花酒,再谈正事,如何?”
肖云鹏淡淡地一笑,没有说下去。
此时,院中的仆童业已在锦厅中那张红木圆桌上摆好四色菜肴,四红四翠也纷纷报名而进。
肖云鹏对这些勾栏粉头虽不屑一项,站在作客立场,也不得不应个景儿。什么嫣红小翠,不过是些庸俗脂粉,直到最后一个名叫银翠的姑娘掀帘而进时,他才觉得眼前蓦地一亮。
那银翠约摸十六、七岁,瓜子脸儿配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显得明艳照人。
祝永岚一直在留心肖云鹏的精神,此时不由大笑道:“真是难得……”
说着,一指银翠,道:“银翠!算你有福,竟然被肖公子相中,快去陪着肖公子吧!”
肖云鹏年纪虽轻,倒像是个拈花惹草的老手,神情毫不忸怩地泰然落座。
八女两男坐满了一桌,真个是偎红倚翠,满席生香。
这一顿花酒足足吃了二个时辰,祝永岚和肖云鹏谈论的也只是风花雪月,只字未涉正事。
戊亥之交,肖云鹏扶醉归房,祝永岚召来班头,吩咐道:“告诉银翠,好生侍候肖公子。”班头面有难色地道:“回祝老爷的活,银翠还是清倌……”
祝永岚沉下脸,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清倌无价?”
班头连忙陪笑脸道:“小人是禀明老爷,并无别的意思。”
祝永岚道:“银子要千两八百,尽管上帐,怕祝大爷付不出吗?”
班头再也不敢多说,连连弯腰应是。
祝永岚也回到老相好的上房,彩红早已吩咐娘姨煮了莲子茶,亲手奉上。
祝永岚搂紧了彩红,在她那香啧啧的面颊上亲了一下说“彩红彩红!你瞧肖公子人品如何?”
彩红笑道:“潇洒俊美,只是……”
她说一半,却又将话顿住。
祝永岚催促道:“怎么不说下去?”
彩红蹙眉尖道:“只是肖公子有点冷峻得教人不敢接近。”
祝永岚嘿嘿一笑,道:“彩红,倒被你说对了!多少娇媚的女人也难得他二夜之情,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太岁’。”
彩红“噢”了一声,道:“如此说来,苦了银翠那小妮子了!”
祝永岚眉毛一耸,道:“勾栏院中的女子难道还会贪恋恩客吗?”
彩红微喷道:“祝老爷可不能这样说啊!勾栏院中多情的女人可多哩!”
祝永岚笑道:“彩红!你读过‘多情自古空余恨’那句诗吗?还是无情一点,才不至于徒惹烦恼。”彩红一蹙眉尖,正想说什么,蓦然门外传来一个娇嫩的声音,道:“彩红姑娘——”
彩红听得出是银翠贴身侍婢小香儿,忙道:“小香儿,有话进来说。”
一个梳着小辫子年约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掀帘而进,向祝永岚裣衽一福,道:“禀祝老爷,肖公子要过来拜访,着小婢先来通报。”
祝永岚微微一愣,道:“快请肖公子。”
回头向彩红一摆手,道:“你过去陪陪银翠,好好和肖公子说话。”
彩红道:“此处何人侍候呢?”
祝永岚摇摇头,道:“不用!肖公子来此也不过寒暄几句,就要走了。”
彩红乃与小香相继离去。
不旋踵间,肖云鹏掀帘而进。他已换过衣衫,摘下了头巾,神情显得异常飘逸。
祝永岚一面挥座肃客,一面笑道:“老弟!因何舍得软玉温香?”
肖云鹏在靠椅上坐下,微微一笑,道:“千里迢迢,弟就为偎红倚翠而来?”
这句话不禁使祝永岚老脸一讪,嘿嘿一笑,道:“老弟是急性子!”
肖云鹏道:“祝兄若不性急,又何必在年末岁尾将小弟召来长安?”
祝永岚愣了一愣道:“老弟!小兄的心意倒被你说中了。”
肖云鹏道:“祝兄似乎有点吞吞吐吐,因何不能畅所欲言?”
祝永岚神情凝重地道:“并非小兄吞吞吐吐,实在是兹事体大。”
肖云鹏微有艴然之色,道:“莫非说祝兄信不过小弟?”
祝永岚压低了声音道:
“既然如此,这是哪里话?请来老弟正是要和老弟共商大计。”
肖云鹏道:“既然如此,就请祝兄直言吧!”
祝永岚压低了声音道:“小兄和老弟共享一件富贵。”
肖云鹏道:“金银珠宝你我取用不尽,一桩富贵又怎能谈得上兹事体大?”
祝永岚嘿嘿一笑,道:“老弟有所不知,这桩富贵与众不同。”
肖云鹏并未显出激动之色,仍是语气淡然地道:“有何不同?”
祝永岚道:“老弟!近半年来你多半在脂粉圈打滚,对武林中事可能不闻不问了。”
肖云鹏道:“人生几何,对酒当歌,小弟只懂得及时行乐而已!”
祝永岚喟然道:“老弟如此说,就未免有点可惜你这块好材料了。”
肖云鹏道:“祝兄捧我了。”
祝永岚道:“这是实话……”
语气一顿,接道:“老弟!可曾听说铁剑与玉佩这两宗异宝?”
肖云鹏摇摇头,道:“小弟不大关心武林事,所以未曾听闻。”
祝永岚道:“小兄找老弟就是为了这个,到手之后,一人一半。”
肖云鹏摇摇头,道:“铁剑也好,玉佩也好,小弟都不感兴趣。”
祝永岚笑道:“老弟!你可能不明白这两件宝物的价值。”
语气一顿,接道:“这两宝物到手之后,不但可使当今武林中几大奇人见物就范,而且那把铁剑之上还牵涉到一起足以致敌国的财富。”
肖云鹏微微一蹙眉头,道:“能使几大奇人见物就范,是什么意思?”
祝永岚道:“因为那把铁剑是那几大奇人的先祖传下之物,见剑生敬,不敢妄动,而且持剑之人可以对彼等发号施令。嘿嘿,控制了当今武林的几大奇人,岂不等于控制武林?”
肖云鹏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语气一顿,接道:“那把铁剑现在何处呢?”
祝永岚摇摇头,道:“不知下落!”
肖云鹏笑道:“祝兄既然不知下落又如何去找呢?”
祝永岚道:“铁剑虽然下落不明,而那方玉佩,小兄却知道现在何处。”
肖云鹏目中突地一亮,振声问道:“祝兄知道那方玉佩下落?”
祝永岚点点头,道:“不错!”
语气一顿,抬手向西北方一指,接道:“曲江池畔的‘祥云堡’中。”
肖云鹏道:“两者只得其一,有何用处呢?”
祝永岚道:“这两件异宝必不在一处,自然是先得其一,再夺其二。”
肖云鹏“唔”了一声,道:“‘祥云堡’势力不弱,秦羽烈其人也颇机谋,不知祝兄是否已经想好了善策?”
祝永岚道:“不外巧取与豪夺二途。”
肖云鹏道:“是巧取或豪夺呢?”
祝永岚状似神秘的压低了声音道:“自然是巧取为上。”
肖云鹏道:“想必祝兄早已想好巧取之法了。”
祝永岚高深莫测地一笑,道:“老弟!小兄想先请教你几个问题。”
肖云鹏“唔”了一声,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祝永岚双眉一耸,笑问道:“老弟贵庚几何?”
肖云鹏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以祝兄看来,小弟有多大?”
祝永岚笑道:“看来年有二十,不过小兄知道不止此数。”
肖云鹏道:“实不相瞒,小弟今年四十有二,祝兄想不到吧?”
祝永岚道:“老弟真是驻颜有术——”
语气一顿,接着问道:“老弟与令兄肖三先生当年因何交恶?”
肖云鹏略一犹豫,方才答道:
“谈不上交恶,云达醉心武事,而小弟耽于享乐,所谓道不同而不相为谋,是以互不闻问。”
祝永岚“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语气一顿,接道:“老弟可知那方玉佩原来就是令兄之物?”
肖云鹏摇摇头,道:“小弟不知。”
祝永岚道:“据小兄所知,令兄当年长住三老峰头,旨在求剑。不想被‘关中一龙’凌震霄所知,掠去玉佩……”
不待祝永岚一语道尽,肖云鹏就接口道:“如此说来,凌震霄是秦羽烈所杀了。不然,玉佩怎会落到他手中?”
祝永岚嘿嘿干笑了一声,道:“这点小兄倒不十分清楚。”
肖云鹏思索了一阵,道:“祝兄!现在请告诉小弟如何夺那方玉佩吧!”
祝永岚道:“老弟如何这般性急呢?”
语气一顿,接道:“银翠尚是清倌,含苞待采,老弟莫误春宵才是。”
肖云鹏正色道:“小弟方才就已说过,千里迢迢,非为偎红倚翠而来。”
祝永岚起身笑道:“夜深了,老弟归寝吧!有话明日再说。”
肖云鹏不禁沉下脸来,道:“祝兄因何如此吞吞吐吐?是否信不过小弟?”
祝永岚将头一点,道:“老弟说得不错,小兄的确有点信不过你。”
肖云鹏闻言不禁愠怒道:“这是什么话!既然信不过小弟,你又何必从千里之外,差人送信召来小弟?”
祝永岚面色一变,沉声道:“请问尊驾高姓大名?”
肖云鹏骇然张目道:“祝兄这是什么话,岂非明知故问?”
祝永岚嘿嘿一笑道:“尊驾不是肖云鹏。”
肖云鹏身躯微微向后一退,耸肩一笑,道:“这是从何说起?”
祝永岚冷笑了一声,道:
“肖云鹏号称‘花花太岁’并非没有来由,见了娘们不谈正事是他的脾性,尊驾却不愿偎红倚翠而要谈正事,这不奇怪吗?”
肖云鹏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那么,小弟告退了。”
祝永岚暴叱一声,道:“慢走!”
肖云鹏回过身来,沉声地问道:“祝兄尚有何见教?”
祝永岚沉声道:“尊驾竟敢冒用肖云鹏之名,胆子未免太大了。”
肖云鹏道:“祝兄!因何一口咬定小弟是假冒的呢?”
祝永岚冷哼了一声,道:
“萧家兄弟二人反目的原因,我姓祝的一清二楚,他二人对我也从不隐瞒,肖云鹏是与其兄长交恶后才沉于享乐的,尊驾方才已经露出破绽来了。”
肖云鹏哈哈大笑道:“祝兄!多年不见,想不到你竟然变得如此多疑,倾谈尚不见信,何言共享富贵,别了!别了!”
话声中,连连拱手,人已到了门边。
祝永岚暴叱一串,道:“哪里走?”
语声中,一掌向肖云鹏拍去。
肖云鹏身躯一晃,避开那凌厉的一掌。
掌风荡开珠帘,一团黄光闪进,赫然是那个黄衫客。
黄衫客当门一立,冷声道:“竺道台,老夫找你多年了。”
敢情这位“祝永岚”就是终南三君子的二先生“石君子”竺道台?
祝永岚微微一愣,沉叱道:“尊驾有眼无珠,认错人了。”
黄衫客冷笑道:“阁下多年来即以双重身份出现武林,瞒得了别人,瞒不过老夫。”
祝永岚厉声道:“尊驾何名?”
黄衫客道:“黄衫客!病狮!天地通!这三个名字随你叫。”
祝永岚冷笑道:
“也不过是一藏头露尾的鼠辈。”
目光向站立门边的肖云鹏一瞥,道:
“想必假冒肖云鹏的花样也是你想出来的。”
黄衫客道:
“那与老夫无关,老夫找的只是你这个伪君子。”
祝永岚冷叱道:
“好狂徒!你分明是指桑骂槐,看掌!”
话声中,全力挥出一掌。
黄衫客一闪身避开那凌厉的掌风,沉叱道:“竺道台!别在勾栏院中动武,要打上外面去。”
祝永岚道:“老夫姓祝名永岚,你因何一定要给老夫易名换姓?”
肖云鹏一旁Сhā口道:“小弟分明是肖云鹏,祝兄因何一口咬定是假冒的呢?”
祝永岚哇哇大吼道:
“你们分明是一丘之貉,走!到外面去。”
黄衫客身躯一让,一摆手道:“阁下先请。”
祝永岚毫不犹豫地大步向外走去。
勾栏院中之人早已闻听杂声,到此才发觉彩红接的这位豪客是武林中人,一个个关闭门房,躲还唯恐不及,更不要谈出面拦阻了。
三条身离飞纵出墙,向东奔去。
转瞬过了“三曲”桥,来到“七柳斋”院宅之前。
黄衫客向那幢深邃的宅院一指,道:“竺道台!到这里面如何?”
祝永岚神情一愣,道:
“因何要进入人家的院宅比武较量?”
黄衫客道:“放心!自凌员外七年前被杀后,这幢院宅一直是空着的。”
祝永岚一点头,道:“好!悉听尊便。”
黄衫客向肖云鹏招招手,道:“来!老弟台!烦你作个见证。”
黄衫客话声一落,已领先纵入高墙。
祝永岚和肖云鹏也相继纵入。
这个曾为尚书宅第的“七柳斋”如今是衰草满庭,污泥盈塘,好不凄凉。
黄衫客在庭院中站定,冷声道:“阁下可曾听说过七年前此处曾经发生过一件惨案?”
祝永岚低叱道:“少废话,咱们是较量来的,出招吧!”
黄衫客慢条斯理地道:“别急!老夫要找的是‘石君子’竺道台,如果你不是竺道台,只要你明誓不认,老夫立即放你离去。”
祝永岚沉声道:“不是就不是,老夫凭什么要对你盟誓?”
黄衫客冷笑道:“其实,盟誓也未必可信,武林中盛传‘石君子’竺道台说一不二。据老夫所知,姚竺的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祝永岚厉声道:“废话完了吗?老夫可要出掌进招了。”
黄衫客挥手道:“慢点!老大骂姓竺的,你因何如此狂怒?”
祝永岚道:“老夫看不惯你这种狂态!”
黄衫客唔了一宗,道:“原来如此!”
语气一沉,接道:“阁下到这‘七柳斋’中来过几回?”
祝永岚摇摇头道:“从未来过。”
黄衫客冷笑道:“阁下不是说一不二吗?怎么也打起诳语来了?”
祝永岚道:“老夫虽不敢自诩为说一不二之君子,却不曾打过诳语。”
黄衫客狂笑道:“哈哈,堂堂大名的‘石君子’竺道台竟然隐姓埋名不敢露面,这其中,敢情有不可告人之隐情?”
祝永岚怒叱道:“胡说!老夫姓祝贺之祝,并非天竺之竺,同音而不同字,你因何不分鱼鲁豚亥,一口咬定老夫就是竺道台?”
黄衫客道:“因为竺道台才确知肖家兄弟失和之真正原因,如果你不是竺道台,因何知道这位肖云鹏是假冒的呢?”
祝永岚嘿嘿一笑,道:“果然是假冒的,想必是你的杰作?”
黄衫客傲然地一点头,道:“是又怎样?”
祝永岚道:“老夫问你,你找‘石君子’竺道台作啥?”
黄衫客道:“找他了却一段武林公案。”
祝永岚微作沉吟,继而再问道:“什么武林公案?”
黄衫客道:“如果阁下就是竺道台,不说你也明白,如果你不是,就不必对你说。”
祝永岚道:“据老夫所知,‘铁君子’古如松与‘石君子’竺道台二人早已不知所踪,只怕你找不到他的下落了。”
黄衫客嘿嘿笑道:“‘铁君子’古如松本人业已会过,现在终南望鹿坡附近徘徊不去,那‘石君子’竺道台嘛!”
语气一顿,接道:“如果他还有三分骨气,挺身承认,距离本人不过数步而已!”
祝永岚冷笑道:“如果老夫真是竺道台,你如此逼迫,可谓极不聪明。”
黄衫客欠有一礼,道:“愚在问处,本人愿意领教!”
祝永岚道:“竺道台不但在终南三君子之中武功高强,在整个武林中恐怕也无人能望其项背,一套‘风林十八掌’威猛绝伦,如狂风贯林,恐怕无人能够接下三招,若真是竺道台,因不愿暴露身份,自然不会施展出‘风林十八掌’,那样你或许有幸存之机。如果老夫是竺道台乔扮,被你一逼,挺身自承,你只有死路一条,如此做岂非不够聪明?”
黄衫客哈哈笑道:“承教!承教!不过!”
语气一领,接道:“本人既然有心要迫使竺道台出面,早该考虑到‘风林十八掌’的威力,本人或许难免一死,可是,‘石君子’竺道台也休想脱逃本人编结达七年之久的牢笼。”
祝永岚“噢”了一声,道:“你有如此自信!老夫却不信。”
黄衫客道:“不信何不挺身自承阁下就是竺道台?”
祝永岚耸肩冷笑道:“可惜老夫不是!”
语气一顿,接道:“只怕你寻访竺道台的心愿难以得偿。”
黄衫客道:“阁下能详告其原委吗?”
祝永岚道:“竺道台为三君子之中最先遁世之人,十余年来未现行踪,老夫深信往后也难现行踪,他可能不考虑复出了。”
第十七回剑阁艳女
黄衫客哈哈大笑道:“阁下说出此话,若非别具用心,则必然是孤陋寡闻,对武林中事所知不多。”
祝永岚低叱道:“何出此言?”
黄衫客道:“七年来,竺道台在武林中业已出现三次。”
祝永岚道:“难道你亲眼见过他?”
黄衫客道:“虽未见过其人,却见到了‘风林十八掌’的踪迹。”
祝永岚道:“何以见得?”
黄衫客道:“请问阁下,‘风林十八掌’的威力何在?”
祝永岚道:“接触掌劲之人,立即心脉震断而亡,此外别无任何伤痕。”
黄衫客一点头,道:“那就对了,七年前在此‘七柳斋’中,‘关中一龙’凌震霄因心脉震断而亡,八月中秋之夜‘芙蓉寨’芙蓉仙子纪湘绫所派出前往‘祥云堡’参与武林群芳赛会的门人也是心脉震断而亡,沉尸曲江池中;次日,曲江池畔‘绮水阁’旅店中,一个乔扮店家的武林中人又是心脉震断而亡,这不都是‘风林十八掌’之下的亡魂吗?”
祝永岚道:“你说得太过于武断了,武林之中未必只有‘风林十八掌’才能够使受袭之人心脉震断。怎么能够说此三人是被那‘风林十八掌’所击毙?”
黄衫客道:“方才阁下业已说过,被‘风林十八掌’击毙之人,除心脉震断以后,别无伤痕,这三个人的死状正是如此。大凡心脉震断之人,首先命门被摧毁,任督二脉气血逆走倒行,死者不但双眼暴出,鼻腔出血,而且手指、脚趾之指甲呈青紫之色。而此三人却毫无异色,宛如无疾而终,除竺道台以外,只怕再无别人能有此只伤心脉而不损其余部位的修为了。”
祝永岚垂首沉吟,久不作答。
良久,方抬头问道:“这三个人的死状,你都见过吗?”
黄衫客点了点头,道:“本人亲眼所见,而且曾详察死状。”
祝永岚张目问道:“因此,你认为这三个人都是竺道台所杀?”
黄衫客道:“那是自然。”
祝永岚道:“你因何不去设想,‘风林十八掌’或许有了传人?”
黄衫客断然摇头道:“绝无可能。”
祝永岚嘿嘿一笑道:“你这个人看来有些刚愎自用,自信过深,也罢!老夫今天不与你为难,让你去尝尝心脉震断的滋味。”
说罢,转身欲去。
黄衫客如闪电般身形一旋,拦住了对方的去路,冷叱道:“暂请留步!”
祝永岚似是对黄衫客捷如闪电般的身法感到惊异,微微一愣,方才问道:“还有什么话说?”
黄衫客道:“阁下可知‘祥云堡’那位总管公孙彤的来路?”
祝永岚摇摇头道:“这等九流人物,老夫何必去问他的来历!”
黄衫客冷叱道:“阁下怎么骂起自己来了?”
祝永岚骇然张目道:“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黄衫客一扬手,道:“阁下稍安勿躁……”
语气一顿,接道:“请问阁下,此番从何处前来长安?”
祝永岚答道:“洛阳!”
黄衫客又问道:“何时启程?”
祝永岚道:“半月之前。”
黄衫客追问道:“何时抵达长安?”
祝永岚道:“三日前之酉正光景。”
黄衫客冷笑道:“阁下今日诳语何其多?”
祝永岚神情大为一愣,继而狂怒道:“你今天一再讥消老夫,你如果说不出老夫诳在何处,老夫今天非置你于死地不可。”
黄衫客冷笑道:“腊月之初,潼关以东因连番风雪,山道崩阻,途为之塞,无一旅客能进入潼关,阁下是Сhā翅飞来的吗?”
祝永岚沉声道:“你说老夫从何而来?”
黄衫客冷笑道:“城外的‘祥云堡’中而来,大概不会错吧?”
祝永岚骇然张目道:“你说什么?”
黄衫客沉声道:“别装腔作势,若想瞒过我黄衫客可不太简单,阁下出‘祥云堡’向西而行,绕过凤翔踅回长安,你以为本人不知么?‘留香院’马厩中那两匹拉车的大麦骡正是从‘祥云堡’马厩中挑选出来的,本人认得出来。”
祝永岚面色倏变,暴叱道:“你简直是信口雌黄!以老夫偌大年纪,岂能够和秦羽烈那种后生晚辈攀上交情?”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有心和本人声东击西以乱耳目,你不就是那位总管公孙彤吗?”
祝永岚狂怒道:“你简直就是在信口开河,满嘴胡说!”
黄衫客冷笑道:“我黄衫客既然口称天地通,自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所谓公孙彤、祝永岚、竺道台都不过是一个人罢了。”
祝永岚环目递睁,右掌缓缓扬起,似乎要向黄衫客全力一击。
突然,他的神情复又一松,冷声道:“老夫本来要毙你于掌下,唯恐落你口实,以为是老夫身份被你揭穿所以才忿而动手,今天算你走运,他日再遇,若再胡说一通,绝不对你客气。”
说罢,掉头就走。
黄衫客未再拦阻,只是扬声道:“如果你阁下真不是竺道台,有机会烦阁下转告竺道台一声,他那套‘风林十八掌’已不足以傲视武林,本人穷七年精研,已有一套克制‘风林十八掌’的武功,如果他有兴趣,不妨找我黄衫客印证一番。”
祝永岚本已向院墙边走去,闻言去而夏回,“噢”了一声道:“老夫与你印证一番如何?”
黄衫客摇摇头,道:“除了‘风林十八掌’之外,本人不屑与之过招。”
祝永岚狂怒道:“你太以狂傲了。”
话声中,呼呼连出二掌,劲道之猛,使人惊心动魄。
黄衫客却以一种怪异无比的身法闪开,同时扬声道:“保持阁下的精力吧!除了竺道台之外,本人绝不与任何人过招。”
祝永岚似乎对黄衫客能够闪开他的袭击而感到万分骇意,而又震怒,闻言也不答话,身躯前欺,双掌连扬,一口气攻出三掌。
黄衫客站立厅旁,冷声道:“阁下似乎逼人太甚了吧?不是竺道台,就请走路,若是竺道台,就请亮出阁下的‘风林十八掌’来。”
祝永岚桀桀怪笑道:“老夫虽不是竺道台,却也略识‘风林十八掌’的招式,去而复回,正是要对教一下,你究研七年之久的独门武功!”
话声未落,右掌缓缓扬起,轻描淡写地推出了一掌,似乎毫不费力。
看上去这一招,比之方才那一连串的进袭时劲道相去甚远。
可是,看在黄衫客的眼里却不禁大骇,原来这一招正是“风林十八掌”之中的一着“狂飚扫林”。
不过,在黄衫客惊骇之余,也看到一丝欣喜,他的判断总算证实了。毫无疑问,对方就是终南三君子之一的“石君子”竺道台。
当即冷笑道:“姓竺的!你毕竟将本来面目显露出来了!”
同时,身形拔起二丈有余,登上了悬于大厅门顶那块“五世其昌”的匾额之上,隐隐觉得一股强烈的劲流自脚底呼啸而过。
“砰”地一声,大厅紧闭的两扇大门霍地倒塌,碎木四散,屋宇也为之震撼不已!
祝永岚已顺势来到门前,左掌一翻,正持向跃于匾额顶端的黄衫客追击——
蓦然,身后传来一声沉喝道:“尊驾请慢些动手,在下有事请教。”
祝永岚回头一看,阶下站着肖云鹏,说话的就是他。
不过,祝永岚是从衣服上认出来的,而肖云鹏的面貌却已完全改变。自然,这个人是假冒肖云鹏的,此时已然恢复了本来面目。
祝永岚神情微微一愣,冷哗道:“果然是假冒的肖云鹏!娃儿是谁?”
原来假冒肖云鹏之人,竟是柳南江。
柳南江冷笑了一声,道:“尊驾如果就是‘祥云堡’总管公孙彤,那就应该知道在下是谁,又何必明知而故问?”
祝永岚沉声道:“娃儿休听那厮信口胡言,老夫祝永岚,早就告诉过你了。”
柳南江道:“在下权且相信,请问尊驾方才那一招‘狂飚扫林’从何学来?”
祝永岚道:“‘风林十八掌’是竺道台的绝学,自然是从他那儿学来的。”
柳南江道:“尊驾贵庚多少?”
祝永岚道:“六十有二。”
柳南江道:“以尊驾偌大年纪会甘为竺道台之徒儿吗?”
祝永岚哇哇大叫道:“娃儿说话好放肆!相互切磋,又何必一定有师徒之分。”
柳南江唔了一声道:“方才尊驾说,竺道台十余年来未现踪迹,可是真话?”
祝永岚一点头道:“不错!”
柳南江道:“很好!七年来有三人先后死于‘风林十八掌’的掌风之下,竺道台既然遁世未出面,想必凶手就是尊驾了?”
祝永岚不禁大大一怔,良久方沉叱道:“是又怎样?”
柳南江笑道:“这句话是否就算是尊驾承认是凶手了?”
祝永岚沉声道:“老夫问你,是又怎样?”
柳南江微微颔首道:“尊驾倒是敢作敢为……”
语气一顿,接道:“凌震霄被杀,在下不想过问;‘倚水阁’旅店中被杀卧底店家,在下也不想管;不过,那位沉尸‘曲江池’中的‘芙蓉寨’门人因何被杀,在下倒要问一问。”
祝水岚“噢”了一声,问道:“你凭什么要过问?”
柳南江道:“因为芙蓉仙子指称她的门人是在下所杀,此事必需澄清。”
祝永岚道:“让她来问我。”
柳南江冷笑道:“尊驾如此狂傲,似乎过分倚老卖老,仗势欺人,不过,当今武林公道犹在,横行霸道者未必能够存身。”
祝永岚厉声道:“娃儿你在教训老夫?”
柳南江冷声道:“尊驾如此说未免太看重在下了……”
语气一顿,接道:“恕在下唠叨再问一句,芙感仙子的门人可是尊驾所杀?”
祝永岚语气狂傲地道:“老夫已然说过两次,再说一次也无妨,是老夫所杀,你想怎样?”
柳南江道:“有这一句话就行了,在下既不想为死者复仇,也不想再追问尊驾杀人的真正动机,事情弄清楚就行了。”
言罢,缓步向一边走去。
祝永岚似乎在考虑应该先向头顶的黄衫客下手,还是该向眼前的柳南江下手,因此一时之间,他并没任何动静,仿佛在那里发愣似的。
蓦然一阵步履之声响起,自大厅内缓步走出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接着,一个,二个,三个……竟然有九个之多。
为首一人正是“芙蓉寨”寨主芙蓉仙子纪湘绫,钢制芙蓉已然扣在手中,向祝永岚怒目而视,她的八个手下也各自在手中扣好了钢芙蓉,将祝永岚团团围住。八双眼也一齐盯在祝永岚的身上。
纪湘绫粉面含威,怒声道:“请问尊驾,本寨门人因何该死?”
祝永岚处此重围之中,竟然毫无惧色,冷笑道:“该死就是该死,还有什么好问的?”
纪湘绫冷笑道:“尊驾好像也该死了!”
祝永岚向四周扫了一眼,沉声道:“就凭你们手里那几朵花儿也想困住老夫吗?打算活命就赶快走开,否则莫怪老夫手下无情。”
纪湘绫冷哼道:“尊驾说得太轻松了!我姓纪的自八月十六等到今天,就是为要讨回一点公道,岂能一走了之?”
祝永岚厉声道:“仙子也是成名人物,因何要受人利用?”
纪湘绫沉吟道:“这是什么话?姓纪的亲耳听见尊驾自承是杀害本寨门人的凶手,怎能说是受人利用?想必尊驾又要故伎重施?”
祝永岚双掌缓缓扬起,沉声道:“既然想死,那就来吧!”
纪湘绫道:“谁死谁活立时可见分晓,不过,在动手之前,还想问尊驾一件事,尊驾果真就是那‘祥云堡’总管公孙彤吗?”
祝永岚道:“老夫祝永岚,你可听清楚了……”
他一语未尽,只听立于匾额顶端的黄衫客扬声叫:“姓柳的娃儿!赶快去一趟‘祥云堡’,看看那总管公孙彤在不在堡中,就可以将这老家伙的谎言拆穿了。芙蓉寨有九大高手在此,一共有一百六十二朵钢制芙感,够他受的。”
柳南江道:“在下这就前往。”
只听祝永岚暴叱一声,道:“娃儿哪里走?”
叱家中人已拔起三丈,半空中身形一旋,向柳南江飞扑而去。
祝永岚身形一起,纪湘绫以及所属门人身形同时移动,祝永岚落下之时,仍在脂粉阵中,而且几朵旋转如飞的钢制芙蓉,由四面八方向祝永岚袭到。
祝永岚双掌同出,一招“风扫落叶”,顿起一阵劲风将击来的九朵芙蓉纷纷扫落尘埃。
只听纪湘绫娇叱一声,手上的钢制芙蓉复又脱手飞出。
祝水岚现在所施展的“风林十八掌”,虽然劲道十足,威猛绝伦,但是,想立即摆脱使人眼花撩乱的芙蓉阵,还不太容易。
这时,黄衫客已自匾额上跃下,向柳南江一挥手,道:“走!咱们上‘祥云堡’去。”
二人联袂纵出高墙,身后犹传来祝永岚与纪湘绫的叱喝之声。
蓦地,一道娇小的身影自暗处窜出,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黄衫客道:“现在已证实祝永岚就是竺道台的化身,至于公孙彤是否就是竺道台的化身,目前还不十分肯定,不过,立刻就会真象大白,凌菲!老夫吩咐你的事做好了吗?”
原来,这娇小的身影就是凌菲。
凌菲悄声答道:“那还用说么?那老家伙的车已经套好了,停在‘三曲桥’的桥头上,你老人家吩咐的那样东西在车厢里面,不知像不像?”
黄衫客疾声道:“有那副模样就行了,衣服可是他的?”
凌菲点点头,道:“衣服我是从‘留香院’里去拿来的,错不了。”
黄衫客道:“好!你守在这里,看看他们打斗的结果如何?不过据老夫猜想,芙蓉仙子可能要损兵折将。记住!别露面,也别走开,咱们天亮前可回,‘七柳斋’后院见面,不见不散!”
语气一顿,又转向柳南江,接道:“娃儿!委屈你扮一下车夫,有情况就拔腿开溜,切记不可动手,也不要露出你的面目。”
柳南江点点头,道:“在下知道。”
于是,二条身影向“三曲桥”桥头奔去。
桥头上果然停着一辆套车,车架里面的两头大红骡在寒冷的夜色里,咻咻地喷着白气。
黄衫客在车厢内吩咐道:“娃儿!城内宵禁,出城时叫停就停,待他们上来盘查时,老夫自会对待他们,走!”
柳南江“刷”地一鞭,抽在大红骡身上,八蹄攒动,向北门奔去。
车到北门,把守城门的禁军果然吩咐停车盘查,黄衫客很轻易地应付过去,他并没有多费口舌,只是塞过去一锭白花花的银子。
出城之后,不消几鞭,就到了“祥云堡”的大门。
“祥云堡”门前的松脂火炬在大雪纷飞中仍然燃烧着熊熊火焰,八名执戈武士在寒流中也是威武屹立,纹风不动。
一名武士头目沉声问道:“深夜到此,有何责干么?”
黄衫客已由车厢中跃下,向那武士头目答道:“在下黄衫客,有事要见秦堡主。”
不旋踵间,一个人疾步自角门走了出来,那人正是“祥云堡”的外管事花云锦。
花云锦一见黄衫客,神情微微一愣,继而笑问道:“有何贵干?”
黄衫客道:“有要事想见秦堡主。”
花云锦微一皱眉,道:“堡主业已安歇,事情很急吗?”
黄衫客道:“若非急,本人岂会在大雪纷飞中深夜来此。”
花云锦道:“如此请尊驾先入内待茶,容花某禀报堡主。”
黄衫客一摆手,道:“不必了,本人在此等候即可。”
花云锦抱拳一礼,道:“如此劳驾稍候。”
花云锦正等转身欲去,黄衫客复又说道:“堡主如肯赐见,请其传令大开堡门,因为本人的套车也要进入堡中。”
花云锦神情一愣,道:“套车尽可停在堡外车棚之中……”
黄衫客截住他的话头,道:“车内有本人要呈献秦堡主之物,故而套率必需进堡。”
花云锦点点头,道:“好!花某会据实禀报堡主知晓便是。”
说完后,就进入了角门之内。
不足一盏热茶的时光,两扇堡门霍地打开,守卫武士并在台阶上铺下两条木板,花云锦站在门内扬声道:“堡主在前厅候驾,请尊驾连同套车一齐进来吧!”
黄衫客复又登上车厢,柳南江扬鞭一挥,套车即驰进了堡中,一直在前厅阶前停下。
秦羽烈站在厅前明亮的八角风灯之下,见黄衫客一露面,立即一摆手,道:“请入内待茶。”
黄衫客一挥手,道:“不必……”
语气一顿,接道:“请问贵堡那位公孙总管可在堡中?”
秦羽烈面上毫无异样之色,含笑问道:“尊驾半夜来此,究竟是要会见秦某?还是要会见公孙总管?”
黄衫客道:“自然是要会见堡主,不过,若不见公孙总管,本人不会说明来意。”
秦羽烈道:“是何缘故呢?”
黄衫客道:“因为本人的来意,与公孙总管有关。”
秦羽烈“唔”了一声,向一旁站立的花云锦挥挥手,道:“去请总管来。”
花云锦应声而去。
黄衫客以“传音术”向柳南江说道:“娃儿!等会儿公孙彤出来时你要仔细地认一认,说不定真的公孙彤走了,弄个假的摆样子,咱们可不能上当,你留神点!”
柳南江也以“传音术”回道:“如果前辈的推断正确,等会儿走出一个假的公孙彤,在下也未必认得出来啊!”
正说之间,公孙彤已然走出来了。
柳南江放眼细看,那分明就是公孙彤,不是什么伪装的。
黄衫客以“传音术”问道:“娃儿!看出甚么来没有?”
柳南江回道:“丝毫没有破绽,在下看他就是真的公孙彤。”
这时,公孙彤已朗声问道:“尊驾半夜来此,有何贵千?”
黄衫客并未去回答他的话,又以“传音术”向柳南江问道:“声音可像?”
柳南江回道:“无所谓像不像,他根本就是公孙彤本人。”
黄衫客没有再问,向秦羽烈拱拱手道:“本人告辞。”
秦羽烈讨然道:“这是何意?”
黄衫客道:“见到公孙总管,本人的来意也就不必说了。”
秦羽烈面包一沉,艴然不悦地道:“尊驾太以反复无常了。方才言道:”要当着公孙总管之面方能说明来意,此刻又道,见到公孙之面,来意不必说了,尊驾莫非存心要戏耍秦某?
“
黄衫客淡淡一笑,道:“堡主若想听听,本人说出来也无妨。”
语气一顿,接道:“本人是为了送回公孙总管的尸体而来,公孙总管既然健在,那自然是本人弄错了,所以就要告别。”
秦羽烈环目遽睁,暴叱道:“尊驾如此捉弄,未免太过分了吧?”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堡主果然误解本人一番好意了。”
秦羽烈沉声道:“你送来的尸首呢?”
黄衫客回身一指,道:“现在车厢之中。”
秦羽烈向花云锦一摆手,花云锦又向身边武士示意,立即有两名武士到车厢之中抬下一具尸体,放在大厅的廊下。
那具尸首身穿锦服,躯体高大,面目全非,已无法辨认。
秦羽烈在一见尸首之初,面上稍露惊色,在经过一番凝视后,复又冷笑道:“尊驾一番好意秦某不得不谢,不过,秦某想请教一下,尸首面目全非,尊驾何以知道死者是公孙总管?”
黄衫客从容不迫地答道:“腊月初三酉正光景,本人曾见公孙总管乘此车自贵堡前去凤翔,今见此人横尸车旁,自然要猜想公孙总管可能业已遇害,堡主不妨细看一下,这两头大红骡不正是贵堡所饲养吗?”
秦羽烈嘿嘿一笑道:“难得你如此细心,不过秦某人难免要向尊驾泼一盆冷水,这两头拖车的大红骡既非本堡所饲养,而公孙总管在入冬以来也未曾走出堡门半步。”
黄衫客频频以手拍额,道:“莫非本人看走眼了吗?”
公孙彤沉声道:“尊驾只为取闹,竟然冒风雪半夜来此,兴致实在太好了。”
黄衫客笑道:“这叫做好人无好报……”
语气一顿,接道:“就请二位做个好事,将这具无名尸体掩埋一下吧!本人告辞。”
秦羽烈却毫无怨色,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秦某人就不留了!”
语气一顿,接道:“尊驾能否预告,下次光临本堡,将是什么花样?”
黄衫客似笑非笑地道:“也许本人要带走几颗头颅。”
秦羽烈将头一点,道:“行!不过尊驾别忘了带一把割头的利剑。”
黄衫客未再答话,遂自上了套车,柳南江扬鞭一挥,直奔堡外而去。
套车驶过曲江小镇,来到一座密林之中,黄衫客方始喝令柳南江停车,并命他到车厢中来。
柳南江进入车厢后,开口说道:“前辈的推断可能只对了一半,祝永岚是竺道台的化身,由他所施展出来的”风林十八掌“已可证明绝不会错。不过,若说公孙彤也是竺道台的化身可能就错了。”
黄衫客道:“娃儿!你是因为看见公孙彤在‘祥云堡’中才如此说的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并不!在下还有别的理由可以证明。”
黄衫容道:“说说看!”
柳南江道:“我们来此将近有一个时辰,如果公孙彤真是竺道台的化身,他必然会赶回堡来察着一番,芙蓉仙子虽然不弱,要想久久困住他,那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黄衫客“唔”了一声,道:“还有吗?”
柳南江道:“如果公孙彤即竺道台,那么,那位祝永岚也即为公(缺453页)
黄衫客道:“娃儿因何不信,老夫又何必去冒死人之名?”
对方言之凿凿,使柳南江抛却疑念,同时对方逼迫他答应和凌菲结婚之事看来,说他是凌震霄倒是可信的,他显然已看出了他的女儿对柳南江颇有好感,所以加以促成其好事。
现在,柳南江已完全将对方当作凌震霄了,因而同道:“前辈前往三老峰头之初意,是否就是为了去夺得那方玉佩呢?”
凌震霄摇摇头,道:“登山之初,绝无杀人劫掠之意。当时,老夫对铁剑玉佩之事已探得不少蛛丝马迹,也知道玉佩在肖云达的手中,所以就与他约见,共商夺得铁剑之途径,一切都谈得很投契,不想在所得利益的分配问题上引起了争执。”
柳南江Сhā口问道:“可是由口角而动手?”
凌震霄一扬手,道:“听老夫慢慢告诉你,当时老夫提议,倘若铁剑到手,所得利益均分。肖云达却不赞成,他认为万一所有的价值都在那把铁剑之上,岂不是要将铁剑一折为二才能恪守事前的约定?因此,他主张,倘若所得为武林奇珍或武功秘笈之类归他所有,若是一般财空则归老夫所有。”
柳南江接口道:“这样倒也公平。”
凌震霄道:“话是不错,不过,身为武林中人无不醉心于武林奇珍和武功秘笈,谁又会对一般财宝而倾心呢?”
柳南江Сhā口问道:“想必争执由此而起了?”
凌震霄点点头,道:“不错,对于肖云达的主张,老夫不肯赞同,老夫力主不管所得为何,一律均分共享,即使只有那把铁剑,虽不能一折为二,也该为二人所共有。”
柳南江道:“如此说也算公平合理,想必肖三先生执意不肯?”
凌震霄道:“他自然不情答应,于是老夫就打算和他他道扬镳,他虽然持有那方玉佩,而老夫也握有关于铁剑的秘密,老夫告诉他说,双方各凭进化,大可不必为此事而争执。不意云达倏然变色,说什么非友即敌,立刻向老夫动手。”
柳南江听到此处,不禁“啊”了一声。
凌晨霄又接道:“肖云达的一套‘寒梅掌’甚是霸道,老夫不敢掉以轻心,只得全力施为,在双方找到第十三招时,肖云达突然惨叫一声,栽落三老峰头,老夫自然不会让那方玉佩与草木同朽,于是绕到峰下寻得他的尸首,取走了那方玉佩。”
柳南江道:“前辈方才说有人暗中向肖三先生偷击,怎么那人?……”
凌震霄一扬手,道:“你慢慢往下听。当时老夫取得玉佩离开终南之后,曾将当时过招的情形细加检讨,这是每一个武林中人在拼斗一番之后,必需要作的一件事情,在检讨的时候,老夫才发觉肖三先生并非被老夫的掌力所击倒的。事实上,以老夫当年的功力,能够自保已属不易,若想击败肖云达,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柳南江百思不解其道理,不禁又问道:“暗中击袭之人,目的何在呢?”
凌震霄道:“这也是老夫当年百思不解的问题,以那人的功力而言,击败老夫应该毫无问题,然而老夫取得玉佩却能安然离去,第二天江湖之中即盛传肖三先生遇害之事,同时也传说老夫子肖三先生遇害之时曾在三老峰头下出现过。至此,老夫才发现那暗中袭击肖三先生之人,是有阴谋的。”
柳南江茫然地问道:“怎么呢?”
凌震霄道:“老夫与肖云达约见是在深夜,老夫进出山也是在黑夜之间,而肖云达自三老峰头跌进万丈绝壁之中,早已粉身碎骨,面目全非。停尸之所在也非一般人常到之处,肖云达之死讯以及老夫之行踪,外人何以知悉?毫无疑问,是那个暗中向肖云达下手之人将此项消息传出来的。”
柳南江道:“他的目的又何在呢?”
凌震霄道:“不管他的目的何在,有一点却可以肯定,必然对老夫不利。不久之后,江湖中几乎无人不知那方玉佩已到了老夫手中,因此老夫成了众矢之的,因为想得到那方玉佩的人太多了。”
柳南江道:“这倒是件不祥之事!”
凌震霄道:“老夫当时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将手下一个身材和老夫相似之人易容成老夫模样,住在长安城内的”七柳斋“中,老夫则四处寻访铁剑的下落,想不到那个假冒之人果然在‘七柳斋’中被杀害了。”
柳南江道:“前辈何以将那方玉佩会行凶之人夺去呢?”
凌震霄道:“玉佩不弃手,何来宁静?古人尝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老夫自忖无力保有那方玉佩,又何必惹来横祸?”
柳南江道:“照前辈之推断,行凶之人是竺道台,那么暗中杀害肖三先生之人?……”
凌震霄接口道:“自然不是竺道台了。三君子不会相互残杀,此其一,倘若竺道台,当时就可以得到那方玉佩,又何必等到五年之后再为了那方玉佩行凶杀人,此其二,这二点道理是非常明显的。”
柳南江道:“真不知道那两件东西价值在何处?”
凌震霄目光一亮,沉声问道:“娃儿你可是为那两件东西而来?”
柳南江愣了半晌,方点点头道:“确是为那两件东西而来。”
凌震霄道:“到时老夫难免要和你一争,不过……”
说到此处突地嘿嘿一笑,然后接道:“如果你与菲儿成了婚配那就不同了,做丈人的岂能和女婿去强争二件异宝?”
柳南江不禁面上一热,呐呐道:“前辈真会取笑……”
不待柳南江一起道尽,凌震霄即沉叱道:“老夫可不是说笑,你要是不遵守诺言,另娶娇娃,小心老夫摘了你的脑袋。”
柳南江不知如何答话,愣了一阵,方掉转话题说道:“前辈之武功系出正途,但是那一身魔功又里从何而来呢?”
凌震霄道:“娃儿你怎么知道老夫有一身魔功?”
柳南江道:“前辈若非身具魔功,如何能造就秦茹慧一身魔功哩!”
凌震霄浩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语气顿了一顿,接道:“老夫当年在三老峰头与肖云达相拆了十三招,当时并不觉得,事后才知血脉之内已中了肖云达独门武功‘寒梅掌’之寒毒,老夫乃借探寻铁剑下落之便,顺便采撷草药,用以疗伤。一日行经剑阁,气候正如今夜,大雪纷飞,天气高寒,加之体内寒毒进发,遍体冰凉,几乎就要倒毙雪地之中……”
凌震霄吁了一口长气,柳南江乃趁机Сhā口道:“想必遇到了高人相救。”
凌震霄道:“老夫可没有那样好的运气,当时只希望能觅一避寒之所,最后终算让老夫找到一所天然洞窟暂避风雪。”
柳南江道:“剑阁天然洞窟甚多,据说都是异人术土所居住的。”
凌震霄点点头,道:“娃儿你说对了,老夫走进去的那座洞窟就曾经住过一个奇人异土,不过他已死了百年之久,老夫只见到他的枯骨。想不到这位异人却留下了一件害人的东西。”
柳南江Сhā口问道:“什么害人的东西呢?”
凌震霄道:“在枯骨的面前有一个药瓶,里面装着十粒绿色药丸。老夫取出来嗅了一下,但觉清香扑鼻,沁人心肺。而且,在嗅过药丸之后,体内的那股寒毒立刻就减轻不少。”
柳南江脱口道:“那么该是疗伤圣品,前辈怎么反而说是害人的东西呢?”
凌震霄道:“且听下文!当时老夫也就大胆地吞下了一粒,体内寒毒之伤果然霍地而愈,而且功力大进,只是嗜杀如命,每月不闻血腥几乎不能安枕成眠。老大本就熟谙本草,于是将那绿色药丸的成份详加研究,自己再采撷了一些中性药草服下,才将情势稳定下来,但是每见血腥,心内仍有畅然的感觉。”
柳南江道:“那秦茹慧想必是服了前辈的那种绿色药丸了?”
凌震霄道:“不错,我是存心造就她一身魔功的,将来可以利用她来对付秦羽烈和公孙彤的。”
柳南江讶然道:“她怎会听任前辈的指使呢?”
凌震霄道:“在她服下药丸陷于昏迷之际,老夫曾不断以‘传音术’对其说话,是以她对老夫的声音已甚熟悉,在她听来,就好像冥冥中有人在对她说话,只要向她一怂恿,要她杀谁,她就会杀准。”
柳南江不禁咋舌道:“这件事真是太玄妙了!”
凌震霄笑道:“娃儿!你也服过那种药丸,你可知道?”
柳南江大吃一惊,道:“真的?!”
凌震霄道:“我那宝贝女儿也吃过,不过,你们都吃过老夫自制的中性药丸,虽然增加了你们的功力,却无大害。”
柳南江蹙紧了眉尖道:“前辈虽说并无大害,小害必定有的了。”
凌震霄“唔”了一声,点点头,道:“小害在所难免。”
柳南江忧心忡忡地问道:“有些什么害处呢?”
凌震霄道:“杀心易起难收,就是这害处。”
柳南江喃喃道:“倒还不觉!”
凌震霄倏然发了一声冷哼,可是,当柳南江抬头凝视他时,他却没有说什么。
柳南江见他神情连打几个寒噤,镇定心神后,嗫嚅地说道:“晚辈有一事请求……”
凌震霄瞪了一眼,低叱道:“有话快说,不必转弯抹角。”
柳南江道:“望前辈能救救秦茹慧,这样对她,似乎太……”
凌震霄道:“救救她!娃儿!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柳南江道:“望前辈也给她服一粒中性药丸,解除她的魔性。”
凌震霄道:“怎么?娃儿你对秦羽烈的女儿有情吗?”
柳南江摇头道:“前辈误会了,晚辈绝非为了私情。”
凌震霄喝问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柳南江讷讷道:“她……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凌震霄一双环目睁得溜圆,沉声说道:“老夫觉得她一点也不可怜。”
柳南江虽然受过秦茹慧生母白玉梅的嘱咐,不得轻易吐露秦茹慧的身世之秘,可是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不得不稍作透露,因而说道:“前辈有所不知,秦茹慧并非秦羽烈的亲生女儿。”
凌震霄“噢”了一声,道:“娃儿你是如何知道的?”
柳南江答道:“晚辈曾见秦姑娘的生母,内中尚有一段隐情,晚辈曾答应保守秘密,请前辈暂时不要追问。”
凌震霄嘿嘿一笑,道:“老夫早就想唆使秦茹慧手刃其父,念及伦常,才迟迟未曾下手,既然如此,倒减去老夫一层顾虑。”
柳南江疾声道:“前辈千万不能这样做。”
凌震霄喝问道:“为什么?”
柳南江道:“据秦姑娘生母相告,秦姑妞的身世之秘她此生绝不揭穿,前辈如让秦姑娘手刃其父,今后她如何做人?即使秦羽烈罪该万死,秦姑娘也会受到武林中的谴责啊!”
凌震霄冷笑一声道:“嘿嘿!你为何对她如此关心?”
柳南江愣了一愣,方道:“晚辈也是身世模糊,可能因此而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慨。”
凌震霄道:“娃儿!真难得你有这样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
语气突转严厉地接道:“老夫要告诫你一番,你身背利剑,行走江湖,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只有自取其祸。”
柳南江辩道:“话不是这样说,家师尝云:剑道即人道……”
凌震霄沉叱道:“少给老夫说这一套,娃儿你若怀悲天悯人之心,老夫也不过问。只是你少将那副心肠放在别的年轻姑娘身上,老夫可不愿我那菲儿伤心,听见了吗?”
柳南江一时答不上话来,结结巴巴地说:“这……这……”
凌震霄扬臂一挥,道:“走吧!咱们该回‘七柳斋’去了。”
话声未落,人已穿出密林。
柳南江也只得跳下车厢,紧步跟随。他不自禁地回头望了那两头大红骡一眼,在天亮前,有一阵澈骨的寒冷,这两头大红骡,一定会惨被冻毙。一念及此,不由沉叹了一声,这大概说是他那副悲天悯人的心情在作祟吧?
雪下小了些,风也得了,大地成了粉琢银妆的世界,一片洁白,将所有的污秽都遮尽了。
“七柳斋”中一片沉静,那位祝老爷不知去向,芙蓉仙子纪湘绫及她的门人也不知所终。
那场搏杀的结果如何,那得问问凌菲。
两人在后院落下,也是一片沉静。
凌震霄凝神细听一阵,脱口呼道:“槽了!凌菲不在。”
柳南江不禁心头一怔,连忙低声唤道:“凌姑娘!凌姑娘……”
凌震霄道:“不用叫,这院子里没有第三个人在……”
语气一顿,接道:“娃儿!你守在此处等待老夫……”
一语未尽,人已逾墙而去。
柳南江连眼皮都还不曾随一下,蓦然又一条人影自高墙上落进院中。
那人闪电般来到柳南江面前,冷声道:“娃儿!好久不见了!”
柳南江这才发现来人是冷如霜,心头不禁为之一怔,忙问道:“有何贯干?”
冷如霜嘿嘿笑道:“老夫想和娃儿你谈一桩大买卖。”
柳南江心头不禁一动,暗忖:莫非凌菲已经落到了他的手里?
一念及此,忙问道:“先说说着,是一桩什么样的买卖?”
冷如霜道:“老夫手里有一十三条人命要卖。”
柳南江心头不禁一骇,原以为凌菲在他手里:想不到竟有十三人之多。
柳南江吸了一口长气,沉静地说道:“那得看看是何人之命。”
冷如霜道:“听着:‘水月山庄’荆锦峰父子,‘晓月山庄’庄主夫人商美娟,‘醉月山庄’庄主夫人唐如玉,‘八凤园’主人司马夫人及属下五凤暨使女二人,加起来一十有二……”
柳南江Сhā口接道:“还有一个是谁?”
冷如霜獠笑一声,道:“那人的姓名最是值钱,就是尊僮福儿。”
完全出乎柳南江的意外,他原以为凌菲落在冷老魔的手里,却未料想到,是另一伙人。
可是,柳南江未敢轻信,乃以试探的语气说道:“尊驾几乎一网打尽当今武林中之精英,未免太夸大其辞了吧?”
冷如霜纵声狂笑道:“哈哈!兵不厌诈,老夫小小耍个手段,他们就入毂了。”
柳南江深信冷如霜有此能耐,乃沉声问道:“他们人呢?”
冷如霜道:“中了老夫的迷魂烟,已沉睡了九十五日,如过百日,那就难救了。”
柳南江不禁打了个冷噤,别人他还可以咬咬牙不管,可是福儿他却不能不管了!否则对师父如何交代呢?想到这里,不禁心乱如麻,惶然无语。
冷如霜又道:“娃儿你如不信,老夫可带你去看人。”
柳南江沉声道:“不必!只需告诉在下,何价可赎他们之命?”
冷如霜颇得意地笑道:“条件不苛,你不过是举手之劳。”
柳南江心中似已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但是仍然故作不知地说道:“只要条件不苛,在下愿为十三条性命向尊驾低头。”
冷如霜嘿嘿笑道:“低头倒不必,你只要将那把铁剑……”
柳南江钢牙一咬,道:“好!在下答应了,哪里交货?”
冷如霜冷笑了一声,道:“嘿嘿!娃儿你答应得太快了。”
柳南江不禁心头一怔,沉叱道:“你还有什么花样?”
冷如霜道:“铁剑玉佩为一双异宝,老夫岂肯只取其一?”
柳南江冷叹道:“你想得倒是不错,不过在下要请教一下,那方玉佩上何处去找?”
冷如霜一字字铿锵有力地道:“那方玉佩也在秦羽烈手中。”
柳南江道:“只怕你这如意算盘打错了。”
冷如霜冷声道:“那么,那十三人之命必绝了,老夫告辞。”
柳南江明知目前无法将那两件东西弄得手,即使到手他也得遵照师命处理,绝不可能去和冷老魔交换十三条性命。
冷如霜见他沉吟不语,复又说道:“原以为他们命不该绝,想不到你却见死不救。”
柳南江道:“并非在下见死不救,只是尊驾的条件太苛。”
冷如霜道:“如想那些人活命,老夫必须在百日届满之三日前始为他们解毒,故而老夫只能等到后日晚间之时,你自己斟酌吧!”
柳南江只得先答应下来再说,因而问道:“在何处碰头?”
冷如霜面上立刻呈现了一股得意之色,说道:“终南山麓老夫所开设的松林酒店中。”
说罢,腾身越墙而去。
此时,风停雪止,天色也将放晓,柳南江望着长空,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一个意念闪过他的脑际,立刻拾起一根枯枝,在草地上写了“我去祥云堡”几个字,然后也纵出了“七柳斋”的后院。
第十八回茹慧赴约
这一天是入冬以来难得的好天气,“祥云堡”中也显得忙忙碌碌的样子。
秦羽烈在他的书房中托颐沉思,突然一阵急遽的步履声传入他的耳中。
他抬头一看,来人是管事花云锦。
连忙问道:“什么事?”
花云锦低声回道:“禀堡主,柳南江相公来了,现在大厅。”
秦羽烈不禁惊讶万分,虽然他也不信柳南江的死讯,但却想不到柳南江会现身上门,因而一蹙眉尖,道:“会不会有人假冒。”
花云锦连连摇摇头,道:“属下熟知柳相公之神情举止,若是假冒之人绝对逃不过属下的眼睛,而且那把古剑也是冒不了的。”
秦羽烈“唔”了一声,道:“好!我去会他,你去……”
附在花云锦耳边又低语了一阵,这才出了书房向大厅走来。
柳南江已然换上了早晨才买来的新衣,显得容光焕发,秦羽烈绝对没有想到,这个丰神俊逸的少年就是昨晚那个车夫。
秦羽烈人未进厅,笑声先至,朗声道:“柳相公别来无恙吗?”
柳南江抱拳一揖,道:“多谢堡主曾为在下举丧,此恩难忘。”
秦羽烈笑道:“这简直成了天大的笑话。”
在柳南江对面坐下接着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南江故作讳莫如深的态度说道:“说来话长……”
语声一顿,接道:“今日在下前来,是有事要请求堡主帮忙。”
秦羽烈道:“有事只管吩咐,又何必如此客气呢?”
柳南江道:“多谢堡主……”
语气一顿,接道:“在下想借堡主得到的那把铁剑一用。”
秦羽烈想不到柳南江的来意在此,更想不到他说得如此直率,一时竟愣住了。
柳南江又道:“还有,那方玉佩的样品请一并借用一下。”
秦羽烈皱眉问道:“何用呢?”
柳南江道:“三大山庄以及‘八凤园’等一十二人及在下的书僮全部落在冷老魔手中,吸入了老魔头的迷魂烟已昏睡九十五日,命在旦夕,老魔头要在下将铁剑玉佩于明晚子时前送到,否则十三条人命不保,千祈堡主成全。”
秦羽烈声调缓慢说道:“这可令秦某作难了!”
柳南江星目一翻,疾家问道:“堡主有何作难之处?”
秦羽烈道:“救人本属义事,秦某焉能推辞,何况那方玉佩样品也是尊师之物,柳相公来要应该是没有问题,只是……”
秦羽烈会借故推辞,这原是柳南江意料中事,因此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堡主有何作难这处,不妨明告,在下也好早作权宜之计。”
秦羽烈淡淡一笑道:“那把铁剑毫无价值可言,冷老魔想要,尽可让他拿去,而那方玉佩的样品却是尊师亲自交与秦某之物,倘若此时交与相公,未免太轻视尊师的嘱托了。”
秦羽烈愿意交出铁剑,却不愿交出那玉佩的样品,使得柳南江大惑不解了。
柳南江冷笑一声,道:“如果家师知道因堡主过分着重他老人家的嘱托而贻误十三条人命,他老人家必将遗憾终生。”
秦羽烈道:“柳相公未免说得太严重,而且这方玉佩样品拿出去未必能瞒得过冷老魔,那样岂不是徒然多惹事端?”
柳南江道:“尽力而为,较之见死不救要使人心安得多。”
秦羽烈神情不禁一凛,继而轻笑道:“闻说相公安然无恙,秦某原指望要与相公把盏言欢一番,不意为了区区小事,竟然闹得如此不快,既然如此,秦某今日不再设宴,改日奉请吧!”
言下分明透露送客之意。
柳南江自然听得懂。不过,他却不愿负气一走了之,因而沉声说道:“十三条人命,怎可说是区区小事,堡主未免太忽视人命了。”
秦羽烈环目一翻道:“以相公之意,要打算如何呢?”
柳南江道:“堡主自然明白在下有图而来,绝不至于空手而去。”
秦羽烈纵声狂笑道:“哈哈!想不到一代高僧,却教出一个蛮横无理的徒儿,秦某宁愿来日向尊师负荆请罪,今日也只有得罪柳相公了。”
语声一顿,向厅外扬声道:“吩咐花管事送客。”
花锦云应声而进,向柳南江弯腰摆手,道:“柳相公请……”
凌震霄说得不错,柳南江经他饮以绿色药丸疗伤后已具有魔性,虽然服下了他精炼的中性药丸,仍难免会起杀性。
眼前情势正是如此,若在往日,柳南江绝不会轻易拔剑出鞘,而他此时却毫不思索“锵”
地一声就将寒星剑拔了出来。
他一心一意只想救人,根本就没有考虑后果问题,同时,在他的想象中,那方玉佩的样品既是他师父交给秦羽烈的,他此时即使动武夺回,也无亏理之处。因此,长剑甫一出鞘,即一剑向秦羽烈隔桌刺出。
柳南江的原意只想先发制人,一剑制住对方,要对方将他所要的东西拿出来。
蓦在此时,忽闻一声娇叱道:“休要无礼。”
“锵”地一声,柳南江手中长剑顿时被一把晶亮的短剑格住了。
不用说,来人必是秦茹慧无疑。
秦茹慧在望鹿坡曾对柳南江攻出一剑,挑破了柳南江的前襟,现在一触之下,柳南江更觉得对方劲道很猛,却也感觉出自己的功力比之以前深厚得多。
有了这一发现,柳南江不禁胆气为之一壮,冷冷说道:“姑娘准备动武吗?”
秦茹慧摇摇头道:“茹慧不打算和相公动武,也不能看相公对家父动剑。”
她的言词态度都很缓和,这不禁使柳南江有些迷惑,看上去她似乎是毫无魔性的。
秦茹慧又道:“柳相公!收剑吧!此时此境动武太不相宜了。”
柳南江冷笑道:“姑娘难道不知在下长剑一出溅血方收吗?”
秦茹慧伸出左臂说道:“茹慧深愿小伤皮肉,以求息事宁人。”
柳南江摇摇头道:“那倒不必,只望堡主答应在下的请求就行了。”
秦羽烈笑道:“你说长剑一出必溅血,如果秦某答应,你那把剑将如何回鞘?”
柳南江道:“在下自割皮肉,溅血养剑。”
秦羽烈奚落地说道:“那岂不是变成了一着苦肉之计。”
柳南江沉声道:“堡主如果逼人太甚,可能要血洗贵堡。”
秦羽烈哈哈大笑道:“柳相公!你说这句话未免太狂了吧?”
秦茹慧接着说道:“茹慧若不出面阻拦,相公此时可能早已万箭穿心了,不瞒你说,这大厅之外,埋伏了不少弓弩手。”
秦羽烈似是责怪他的女儿多嘴,暴叱道:“茹慧!你……?”
秦茹慧回身道:“爹!你的意思也不过是预为防备,并非真想置柳相公于死地,说穿了教他知难而退,岂不更好?”
柳南江听得出来秦茹慧在护他,想想望鹿坡前秦茹慧对付他那一剑,可谓心狠手辣,毫无余地,怎么又变了呢?
秦羽烈冷笑道:“柳相公!请吧!秦某不愿与你为难,也请相公勿与秦某为难。”
柳南江道:“请问堡主,当年与家师在川汉道上相遇,可曾见过此剑?”
秦羽烈点点头,道:“见过。”
柳南江明知他在说假话,因为据白玉梅说,那年秦羽烈根本就不曾出过远门。
不过,柳南江此时这句话却是别具用心,也就不去拆芽对方的谎言,将长剑当胸一横,道:“见物如见人,在下今日就凭这把长剑,要向堡主索回当年家师托付之物。”
秦羽烈不禁一愣,但是,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因为那方玉佩根本就没有什么样品,在他手中的就只有一方货真价实的玉佩。
因此,他咬紧牙关强横地说道:“不见令师,绝不能交出。”
柳南江沉声道:“秦姑娘,如果你不站开,在下要得罪了。”
秦羽烈沉吟道:“茹慧,站开。”
秦茹慧不但没有站开,反而横身拦住两人之间,以“传音术”向柳南江说道:“柳相公,相信茹慧一句话,你所要的两件东西,茹慧千方百计也要为你弄到,不过你人须暂时离开。”
说到此处,又朗声接道:“柳相公,待茹慧送你出堡如何?有事再从长计议吧!”
柳南江不解秦茹慧此举用意何在,但是从她的面色上看去,都是一片诚恳之色。
衡量眼前局面,强行动武讨不了什么好处,因而点头道:“好吧,在下先听姑娘一句话。
不过,在下随时可以去而复回的。”
后面这一句话,自然是说给秦羽烈听的。
秦茹慧点了点头,算是给他一个保证,然后一摆手,柳南江就手提长剑和她走出大厅。
秦羽烈真有些茫然不解,何以秦茹慧一句话柳南江就走了呢?
一念及此,乃向一旁的花云锦打了个眼色。
花云锦正要有所动作,秦茹慧忽然回身吩咐道:“花管事,不准任何人跟着来,否则我的剑下无情。”
花云锦不禁楞住了,眼巴巴地看着秦羽烈,秦羽烈却目眦尽裂地注视柳南江的背影。
柳南江随着秦茹慧走出堡外,一直向东行了五里,才停下来。
柳南江问道:“秦姑娘,方才你答应在下之言,可是真的?”
秦茹慧娇媚地一笑,道:“自然是真的。”
柳南江又问道:“办得到吗?”
秦茹慧点点头,道:“自信办得到。”
柳南江目注秦茹慧一阵,然后说道:“可有什么交换条件?”
秦茹慧门牙唉着下唇,沉思了一阵道:“不算条件,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柳南江苦笑道:“这样也好,免得无功受禄,令人不安。”
秦茹慧背过身子,声音轻柔地道:“只要你答应娶我为妻。”
柳南江不禁大吃一惊,凌菲可说是一个豪爽的女子,她尚且不敢直爽的说出这句话,而秦茹慧却毫不费力地说了出来。
秦茹慧方才对他的呵护,对他的柔媚情态,原来在此,但他却不知道如何去回复对方。
秦茹慧见他沉吟不语,转过身来问道:“是茹慧不配吗?”
柳南江道:“是在下不配。”
柳南江如何能答应呢?即使他有心答应她,他此刻也无法点头了,因为他早已答应凌震霄,要娶他的女儿凌菲为妻的。
可是,他也考虑到拒绝的后果,得不到铁剑玉佩无法解救那十三条性命,固然非他所愿,同时使秦茹慧伤心,也非他所愿。
因此,他较为含蓄地说道:“这件事在下无法据作答复,因为在下可能终生不娶,一旦答应,岂不误了姑娘的青春?”
秦茹慧却螓首一点,道:“可以,只要你真的此生不娶,茹慧也矢志终生不嫁。”
柳南江沉吟了一阵,道:“秦姑娘,你将来也许会反悔。”
秦茹慧摇摇头,道:“我绝不反梅。”
柳南江语气肯定地说道:“一定会的,因为你这样做,就等于是反叛了你的父亲。”
秦茹慧眸子一转,道:“柳相公!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是秦羽烈的亲生女儿。”
柳南江不禁大惊,原以为这个秘密秦茹慧不会知道,但是现在却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了,不禁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秦茹慧道:“我听他和公孙总管谈过,我是一个不知父亲是谁的私生女。”
柳南江咋舌道:“真的?”
他吃惊的不是秦茹慧所说的事实,而是惊于她竟知道得如此详尽?同时也惊讶秦羽烈何以会与公孙彤谈论此事?
秦茹慧念声道:“柳相公!我曾托你代寻生母,为了要尽一点反哺,但是,我此刻的主意却改了,我要质问她为何不守妇道?为何与人私通?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是谁?”
她越说越激动,面上也出现了腾腾杀气。
柳南江低喝道:“秦姑娘!快不要如此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秦茹慧突然将面上所有的怨忿之色一扫而空,妩媚地笑道:“好了!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话,你现在更不会答应了,因为我是一个出身不明的私生女,也许会玷污你们柳家的门风。”
柳南江疾声道:“姑娘快不要如此说——”
秦茹慧两道柳眉一挑,道:“那么,你到底答不答应呢?”
柳南江道:“在下宠蒙看重,不胜荣幸,只是在下此刻有求于姑娘,轻率应允,似乎对姑娘太以不敬,是以在下……”
秦茹慧连连挥手,道:“好啦!我也不强迫你此刻答应我,不过我却视同你已答应,你一旦与那个女人接近,我就杀她。”
柳南江骇然道:“秦姑娘……”
秦茹慧一摆手,道:“不必说了,今晚子时此处见面,我拿走铁剑玉佩之后,我也不打算回‘祥云堡’了。”
柳南江道:“秦姑娘!你还要多加思考才是。”
秦茹慧道:“我早已决定!不过,你却不能像以前甩凌菲那样甩我就行了。”
言罢,飞也似地向“祥云堡”奔去。
柳南江茫然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此刻,他已无法考虑到以后的演变,或者秦茹慧跟定他的麻烦,一十三条人命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
他一边沉思,一边漫无目的地提剑向东缓行,穿过杂乱的叶林,来到一片草坡。
草坡上的积雪已经融化,在那里站着一个瘦长人影,竟然是欧阳玉纹。
他们师徒二人几乎是寸步不离的,此刻竟然落单了,柳南江不禁感到一丝怪异。
欧阳玉纹已先启唇发话道:“相公因何提剑而行?”
柳南江笑道:“寒星出鞘未溅血,只好一直提在手里了!”
欧阳玉纹语气淡然地道:“那倒是稀罕的事!”
语气一顿,接道:“可曾看见家师?”
柳南江讶然道:“姑娘与令师失散了吗?”
欧阳玉纹道:“家师有事他往,约好腊八在杜曲见面的,想不到他老人家却没有来。”
柳南江发觉欧阳玉纹面带忧戚之色,因而以安慰的语气说道:“令师也许因事所羁,稍迟一二日就会到了,姑娘稍安勿躁。”
欧阳玉纹紧蹙额眉,星目凝注在柳南江面上,轻声道:“柳相公!你可知令师和家师以往之事?”
柳南江不胜困惑地摇摇头,道:“不知啊!”
欧阳玉纹道:“不过,在家师的语气中,似乎有负于令师之处。”
柳南江微微一愣,讶然道:“真的吗?”
欧阳玉纹沉吟了一阵,忽又扬眉问道:“柳相公!以你猜测,如果家师确有负令师之处,两者相遇,令师会遽下毒手吗?”
柳南江连连摇头,语气肯定地说道:“那是绝不可能之事,家师一向崇尚恕道,而且目下正在闭关,两者根本不可能相遇。”
欧阳玉纹目光深沉地注视着柳南江,道:“实不相瞒,家师此番他往,就是要去会见令师。”
柳南江道:“令师怎知家师居住何处?”
欧阳玉纹道:“听家师说,他老人家早就知道令师居停之所。”
柳南江久久未曾说话,半晌之后,方道:“家师目下正在闭关,令师纵然真个知晓,两人也是无法见面的。”
欧阳玉纹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脱口说道:“家师临行之时曾说,此番前去一定要见到令师,如果令师闭关不出,家师要捣毁令师闭门潜修之所。”
柳南江惊道:“真的吗?”
欧阳玉纹点了点头,幽然说道:“玉纹正因此而为家师担心。”
沉吟半晌,柳南江方皱眉问道:“令师因何要如此作呢?”
欧阳玉纹道:“想请令师前来中原。”
欧阳玉纹沉思一会儿,问道:“柳相公!令师会来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家师目前是不会前来中原的,否则家师也不至于在在下临行前夕而闭关了。”
欧阳玉纹道:“可是家师却说,他老人家有把握将令师请来中原。”
柳南江道:“家师必然不肯答应,这大概就是令师晚归的原因吧!”
两人的话题似乎已到此为止,柳南江正想作别,欧阳玉纹忽又问道:“柳相公!你是否觉得这几个月来江湖上格外沉静?”
柳南江随口应道:“也许与天寒有关。”
欧阳玉纹沉思一会儿问道:“柳相公,玉纹有一点不情之请,不知相公可否应允?”
柳南江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在下前次在‘子午谷’外多有冒犯,情非得已!尚祈姑娘不要耿耿于怀才是。”
欧阳玉纹神情凛然地说道:“玉纹凡事皆听家师之命而行,上次的事情相公不必再提了,目下玉纹原想与……”
她突然将语气顿住,目光深沉地逼视着柳南江,那两粒晶亮的眸子一丝也没有眨动。
柳南江见她欲言又止,于是背过身子说道:“有何事情,姑娘尽管直言吧!”
欧阳玉纹道:“家师临行之际,曾叮嘱玉纹,如果他老人家腊八未归,教玉纹与相公结伴,今后凡事以相公之动向为准则,共策进退。”
柳南江大感意外,诧然说道:“令师曾作如此交待吗?”
欧阳玉纹道:“玉纹早知相公不会答应的。”
柳南江疾声道:“姑娘千万别会错了意,只是在下觉得男女同行……”
欧阳玉纹不待柳南江说完,就Сhā口说道:“玉纹恪遵师命如此之求,现在请柳相公直言是否应允,玉纹俾便遵循。”
柳南江迟疑地说道:“男女同行实感不便,只得有违尊命了。”
其实,他此时不过是以男女同行不便为搪塞之辞,想想秦茹慧方才对他的约束,以及他自己对那方王佩和那铁剑所作的期望,此时此境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欧阳玉纹所求的。
欧阳玉纹被拒后并未激怒,也没有感到失望,似乎她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当即语气谈然说道:“有柳相公这样一句话,玉纹来日也好向家师复命……”
边说边掉头走去,走了几步,复又回转身来,接道:“柳相公只能拒与玉纹结伴同行,并不能拒绝玉纹以相公之动向为行事准则。为了明白相公今后之动向,玉纹既未蒙允随行在侧,只得暗中窥伺了。到时请相公万勿责怪是幸。”
说罢,掉头而去,没入林中。
柳南江心中感到烦躁不已,欧阳玉纹虽是奉命行事并无恶意,但是,却又为他带来不少麻烦,如果秦茹慧发现她在暗中尾随,更易引起争端。
正思念间,身后忽然传来一丝冷笑。
柳南江回身一看,冷笑之人竟然是那祝永岚。
柳南江横剑平胸,郎声道:“尊驾来得正好,黄衫客正在回处找你。”
祝永岚冷笑了一声,道:“老夫也正要找他,他在何处?”
柳南江道:“尊驾如有心找他,在‘七柳斋’中等候就行了。”
祝永岚嘿嘿笑道:“不用你这娃儿指点,娃儿进招吧!老夫让你三招。”
柳南江早就看到了对方的敌意,因此才横剑平胸,凛然戒备。
此时,见对方挑战,也就不觉惊奇,冷声道:“在下不动无名之师,剑下更不战无名小卒,报上尊骂名来。”
祝永岚哇哇地大叫道:“娃儿你找死。”
蓦然,自林中窜出一条黑影,同时响起一声娇叱,道:“且慢!”
祝永岚半空中凝住掌势,柳南江也不禁循声转头望去。
原来此人是欧阳玉纹。
欧阳玉纹将那根黑竹竿捏在手掌之中,左手向柳南江一摆:道:“退过一边,待玉纹和这个不知死活的老头儿过几招。”
手中竹竿一顿,就要向祝永岚点去。
柳南江是见过祝永岚出手的,自已有宝剑倚仗,胜面虽多也不过三成,欧阳玉纹虽然剑术不凡,以竹代剑自然减低了不少功力,因何是祝永岚的对手呢?
因此,柳南江连忙横身拦阻欧阳玉纹,道:“欧阳姑娘!没有你的事,你从速离开此处吧!”
同时,还向她打了一个警告的眼色。
殊料欧阳玉纹却不以为意地说道:“家师既然叮嘱玉纹,凡事皆以相公之动向为准则。
那么,相公之敌亦即玉纹之敌,待玉纹先会他一会有何不可?”
欧阳玉纹轻叱一声,扬竿欲出。
柳南江一转身抓住了那根黑竹竿的竹梢,沉叱道:“欧阳姑娘!站到一边去。”
欧阳玉纹翻翻眼皮,看看柳南江那种瞪眼竖眉的神色,终于点了点头。
柳南江将手松开,她连忙退身至十丈以外。
柳南江这才回身向祝永岚道:“过招之前,还有一事相请。”
祝永岚冷笑道:“你这娃儿的花样倒不少,快说吧!”
柳南江抬手向欧阳玉纹一指,道:“这位姑娘并无冒犯尊驾之处,移时,如果在下不幸落败,尊驾不得伤害这位姑娘。”
祝永岚哈哈大笑道:“原来这娃儿还是个多倩种子,老夫答应你了。”
在祝永岚仰天长笑之机,本来给予柳南江一个可乘之机。可是,柳南江不屑此做,只待对方笑声停住,方才将长剑一顺,开户亮式,凝声说道:“请尊驾过招,在下候教。”
祝永岚沉声道:“如果老夫坚持要让你三招,我俩也许这一辈子也动不了手,看掌!”
呼地拍出一掌。
看祝永岚面上神情,及他出掌时的架式,少说也用了上七成功力,似乎想在一掌之下就置柳南江于死地。
柳南江心凝神一,目不斜视,见对方掌劲一起,立即展开师传“射影掠光”身法,身形已经闪到祝永岚的右边,避开那凌厉的一掌,同时沉腕压剑,一招“朗日焦雷”,长剑向对方右胁卷去。
祝永岚多少有点轻敌,见一掌拍空,不待招用完,身形向右一旋,反掌向柳南江的长剑拍去。
如此应变解拆,真是胆大妄为已极。
“叭”地一响,柳南江的长剑向右一落,人也随着对方的掌劲像风车船打了一个急旋,而祝永岚却咚咚咚连退三步。
柳南江心头不禁大骇,对方以掌逼剑,皮肉毫无损伤,其功力之深厚的确令人难以想像。
而祝永岚也是狂骇不已,虽然他的皮肉未损,但是,却感到气血浮荡不已,而且一股热流已循着“寸关”|茓而进。直窜内腑,幸而他功力深厚,立刻自封所有|茓道,并运功将那股热流逼出体外。
柳南江如果乘虚蹈虚,连进数剑,祝永岚必然难逃一败之劫。
可惜柳南江因骇对方功力之深厚,而将此一先机白白放弃了。
祝永岚将心神镇定后,方沉叱道:“娃儿!你师父是无尘大师吗?”
有此一问,柳南江愈发深信祝永岚就是竺道台,若非老一辈的人物,绝不可能知道他此时运用的是“雷音八剑”,也不可能知道唯有无尘大师的传人才会“雷音”剑法。
因而,柳南江并未去回答对方,却反问道:“尊驾果是竺道台吗?”
祝永岚厉叱道:“难道姓祝的就不识得你用的是‘雷音八剑’?不知你是无尘大师的传人?因何一定要说老夫是竺道台?”
柳南江道:“此剑出鞘,溅血方收。不过,此剑非为你而拔,只要你知道厉害,掉头走开,在下绝不在后追击。”
祝永岚“呸”了一声,道:“老夫早就想领教一下所谓佛门三大绝学之一的‘雷音八剑’了,可惜那老和尚躲了个无影无踪,今日和你娃儿领教一番也是一样,现在轮到你进招了。”
柳南江道:“尊驾小心……”
一语未尽,身形暴进,长剑凌空斜划半弧,向祝永岚颈项劈去,看上去此招甚是轻飘无力,只要身形一矮,柳南江这一剑就要走空。
殊不知,柳南江用出了煞招“八方霹雳”,为的是速战速决,虽然不敢说能够一剑制敌,最少也想耗去对方不少功力,使其不敢恋战。
祝永岚口里虽说得轻松,心情却异常凛重,在第一招中,他已尝试了“雷音八剑”的威力,不但丝毫不掉以轻心,反而暗蓄掌力也准备在这一招中克敌制胜,结束战局。
此时,一见柳南江轻描淡写地挥出一剑,不禁有些纳闷不解了。
他只要身形一矮,不退反进,轻挥一掌,柳南江必然会死在他的掌下。
祝永岚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手,而且又久仰“雷音八剑”的威力,明知这一剑大有变化,因此以不变应万变,身形纹风不动,蓄劲以待。
果然,柳南江长剑横扫一半,突地振腕抖剑,幻起万朵剑花,向祝永岚兜头罩下,真个如同霹雳起自八方,威猛绝伦。
祝永岚心头大凛,运足九成功力,双掌疾吐,向那一团剑花迎去。
只听得砰然巨震,柳南江身躯咚咚咚……连退十余步,口中喷出一道血箭,人已倒地不起,一旁观战的欧阳玉纹不禁失声惊呼。
可是,那祝永岚并未全胜,只见他衣襟裂开,胸口处一道盈寸伤口,正汩汩地流着鲜血。
祝永岚低头一见自己创口,猛怒不已,沉叱一声,飞扑而上,扬掌向柳南江门面切下。
柳南江气血崩溃,毫无拒敌之力,只得身形就地急滚,避过致命一击。
祝永岚杀性已起,岂容柳南江走脱,左拿一抡,又如闪电般向柳南江劈下。
此时,柳南江连闪身而避的余力都已丧失殆尽,似乎只有闭目待死了。
蓦在此时,只听欧阳玉纹一声娇叱道:“老头儿住手!”
同时,黑竹竿脱手飞出,自祝永岚的左掌心洞穿而过。
祝永岚尚未回过神来,欧阳玉纹已拔回了黑竹竿,拦住祝永岚,寒声道:“要命快走!
否则休怪姑娘我手下无情。”
祝永岚作梦也没有想到欧阳玉纹手里那根黑竹竿有如此大的威力,衡量情势,目下难以胜过欧阳玉纹,而且自己伤势也急待疗治,因此冷笑一声道:“姑娘!后会有期。”
说罢,掉头疾步离去。
欧阳玉纹全不避男女之嫌,蹲下去将柳南江上身托在臂弯中柔声问道:“柳相公伤势如何,可要玉纹助相公疗伤?”
柳南江并未去回答她的的问题,反而问道:“方才姑娘脱手飞竿,穿透祝永岚的掌心,不就是‘莲台七式’剑法之中的那一招‘飞向莲台’吗?”
欧阳玉纹螓首微点,道:“正是。”
柳南江道:“那日在‘子午谷’外,姑娘与在下过招时,因何不用这一招呢?”
欧阳玉纹道:“家师曾叮嘱玉纹,与相公过招,不得遽用煞手。”
柳南江喟然道:“可是那日在下却用煞手对付姑娘啊!”
欧阳玉纹道:“柳相公,何必再提过去之事呢?……”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伤势如何?”
柳南江道:“伤得不轻,若无十天半月的调养,恐怕难以痊愈了。”
欧阳玉纹惶然道:“那怎么办呢?”
蛾眉轻蹙,想了一想,接道:“待玉纹背负相公找一处隐秘之所疗伤要紧。”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行啊!今……”
他的意思是想告诉欧阳玉纹,今晚子时和秦茹慧有重要约会,暂时还不能离开此地,不过,他又突然想到,提及和秦茹慧的约会,必然会提及那方玉佩之事,因此,他才又顿口不言。
可是,欧阳玉纹却会错了意,以为柳南江又在拘泥于男女之别,微一皱眉,纤指突地在柳南江躯体上的“昏|茓”上一点。
然后,她将寒星剑Сhā入鞘中,将柳南江背在身上,没及林中。
这时,在“祥云堡”中已经上灯了。
整个下午秦茹慧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一会儿托腮沉思,一会儿揽镜自照,一会儿又凭窗远眺,似乎有点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锦儿走进房内关上了窗户,燃了灯。
秦茹慧问道:“什么时候了?”
锦儿答道:“交酉了吧?”
秦茹慧又问道:“风雪又大了吗?”
锦儿向外张望了一眼,回道:“真够大的,这场风雪很可能要接连好几天哩!”
秦茹慧原本是斜靠在榻上的,闻言倏然一跃而起,疾声说道:“什么?你说这场风雪夜里不会停吗?”
锦儿被秦茹慧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方才说道:“哪里停得了?即使风头转向,这雪也得下个一、二天。”
秦茹慧低声呼道:“糟了!”
锦儿不禁讶然问道:“小姐夜里要出门吗?”
秦茹慧心头暗惊,柳眉一挑,低叱道:“胡扯!谁说我夜里要出门?”
锦儿赔笑道:“那又何必管他这场雪要下多久呢?”
秦茹慧愣了一愣,没有接下。
沉静了一阵,她才慢不经心似地问道:“锦儿!见过堡主吗?”
锦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哦”了一声,道:“对了!堡主关照过了,晚饭的时候,要小姐先吃,不必等他。”
秦茹慧心头一怔,蛾眉一蹙,道:“堡主出门了吗?”
锦儿压低声音说道:“听说公孙总管病了,堡主在亲自煎药哩!”
秦茹慧的一双蛾眉蹙得更紧了,讶然道:“总管毕竟是下人,堡主犯得上亲自为他煎药吗?”
在晚餐时,秦茹慧果然没有见到秦羽烈。
饭后,秦茹慧回房歇息,锦儿为她拧熄了灯,可是,她连眼都不曾闭。
初更的梆声传来时,秦茹慧在怀中揣了些银子,又将短剑在怀中贴藏好,这才心怀鬼胎地向秦羽烈的房中而去,秦羽烈并没有登榻就寝,一个人在灯下托颐沉思,似有无限心事。
一见秦茹慧来到,颇为讨异地问道:“茹慧!还没有睡?”
秦茹慧勉强地笑道:“睡不着……”
语气一顿,接道:“听说公孙总管病了?”
秦羽烈“唔”了一声,点点头道:“上了年纪的人,稍受风寒就卧榻不起了。”
秦茹慧道:“听说爹亲自为公孙总管熬药煎汤,是吗?”
秦羽烈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呀?这些年来,公孙彤为我‘祥云堡’倒是尽心尽力的。”
秦茹慧装着一时想起来似地“噢”了一声,道:“顾着说闲话,倒忘了干什么来的了。
爹!我要看看那方玉佩和那柄铁剑。”
秦羽烈颇为讨异地问道:“茹慧!是发现了什么吗?”
秦茹慧谈然道:“多看几次,也许会有所发现的。”
秦羽烈摇摇头,道:“再看也是那几个字,不看也罢!”
秦茹慧使出女儿家的娇情,道:“爹!让我看看嘛!”
秦羽烈愣了一下,然后笑道:“看你!这般大了,还撒娇哩!看吧!不过只是白费眼力。”
说着,自身边将锦盒取出来放在桌上。
秦茹慧想不到不费吹灰之力如愿以偿了,暗喜在心,面上就不动声色地自壁上取下那柄铁剑,然后来拿桌上的锦盒。
秦羽烈猛地伸手按住了锦盒,沉声问道:“茹慧你要拿到何处去?”
秦茹慧心头一怔,面上却神情泰然地说道:“回房去看呀!”
秦羽烈摇摇头,道:“不行!要看就在这里看。”
秦茹慧道:“爹!是不放心我吗?”
秦羽烈沉下脸说道:“这件东西多少年来都没有离开我的眼前,为什么一定要到你房里去看呢?”
秦茹慧道:“难道拿到我房里去看就会不翼而飞吗?”
秦羽烈道:“茹慧!知道肖云达因何而死吗?就是因为身怀此物,凌震霄也因身怀此物而遇害,所以我不愿你拿回房去。”
秦茹慧笑道:“说句不见气的话,放在我房里比放在爹身边要安全得多。目下武林中人能够在我短剑逃生的人还不多哩!”
秦羽烈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的功力自从那位神秘黑衣人为你疗伤后,突飞猛进,目下难有敌手。不过,别以为江湖上都是些有勇无谋之人,倘若有人设计智取,你来必能够防范。”
秦茹慧道:“我却不信,东西在我手里,谁也别想拿走。”
秦羽烈将他女儿看了又看,方才说道:“茹慧你今天和往日似乎不同。”
秦茹慧语气淡然地说道:“我倒没有这种感觉,也许是您心情不大好。”
秦羽烈笑着站起来说道:“好吧!我送你回房去吧!”
现在,秦羽烈既然答应她携回房去细看,只要是护送她一程,她也就不坚持拒绝了,秦羽烈总不至于赖在房里不走的。
一念及此,于是点头含笑道:“那就劳动爹的大驾了。”
在秦羽烈的护送下,秦茹慧回到绣房,她没有留秦羽烈入内稍坐,秦羽烈似也无意入内,站在门口说了声小心,就径自去了。
秦茹慧不禁喜在心,凝听秦羽烈步履去远,连忙将锦盒与铁剑用一幅丝绢包好,背在背上,又取了一件连头篷的大氅穿在身上,将短剑提在手中,熄了灯,悄然走出房去。
她突然想到是否该留下一张小笺,想了一想,决定只字不留,不着痕迹为上。
雪光掩映之下,后院一片银亮,秦茹慧方一纵入雪地之中,蓦然,一排人影挡住她的去路,齐声喝问道:“什么人?”
秦茹慧定神一看,原来是堡内最精锐的蓝衣武士,当即沉声道:“连姑娘我都不认识了吗?”
其中一人,是新任的蓝衣武士统领,前跨一步,和声问道:“小姐意欲何往?”
秦茹慧粉面一沉,道:“谁教你来查问姑娘我的行踪?”
蓝衣武士统领恭声回道:“属下奉有堡主谕令,今晚任何人也不得离开堡内。”
秦茹慧心头一凛,沉叱道:“连姑娘我也要受到限制吗?”
蓝衣武士统领道:“回小姐,堡主曾经如此吩咐过。”
秦茹慧道:“堡主何时下的谕令?”
蓝衣武士统领道:“就是方才。”
秦茹慧不禁大惊,原来秦羽烈对她早有防范了,心念一横,打算硬闯出去,她已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不能在柳南江面前做背信失约之人。
“锵”地一声,短剑出鞘,她正想挥剑硬闯,蓦然身后传来一声沉叱道:“住手!”
秦茹慧知道秦羽烈已到,虽未立即动手,但是,短剑却未入鞘,仍然全神戒备。
秦羽烈缓步来至她的身边,喝问道:“茹慧,你要去何处?”
秦茹慧应道:“我打算去寻找那柄真剑。”
托辞早就想好,因此说来毫不费力。
秦羽烈道:“因何不禀报我知?”
秦茹慧道:“怕你阻拦。”
秦羽烈道:“如果我现在阻拦呢?”
秦茹慧不禁愣住了,良久,方反问道:“爹一定要阻拦吗?”
秦羽烈低声喝道:“将剑回鞘,乖乖地回房睡觉去,大雪纷飞,不宜远行。”
秦茹慧毫不迟疑地答道:“茹慧离意甚坚,请勿阻拦。”
秦羽烈凝声说道:“离意?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说得明白点行吗?”
秦茹慧知道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已不行了,因而一字字铿锵有力地说道:“茹慧此番离去,今生今世也不打算再回‘祥云堡’。”
这话说得截铁斩钉,使秦羽烈不禁愣住。
良久,方回过神来,问道:“是打算与为父的决裂吗?”
秦茹慧语气冷漠地说道:“茹慧打算寻找我那不担负养育的生父。”
秦羽烈疑然诧道:“这是什么话?”
秦茹慧道:“你和公孙总管的谈话被我偷听了,才知我并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秦羽烈恍然大悟,原来秦茹慧欲要远走高飞的用意在此。
此时,秦羽烈也不免凄然,喟叹一声道:“茹慧我待你薄吗?”
秦茹慧道:“不管厚薄,养育之恩德不可忘,茹慧早晚必有所报。”
秦羽烈沉叱道:“就是这样报吗?拐走我的异宝不告而别?”
秦茹慧道:“茹慧现在告别还算不迟,来日寻得生父,定当偕同登门,答报多年养育之恩。”
“锵”地一声还剑入鞘,大踏步向前走去。
秦羽烈冷哼道:“茹慧!你想得太简单了,你母一走了之,你可不行。”
果然,前面那排蓝衣武士纷纷拔出长剑,拦住秦茹慧的去路。
秦茹慧早已下了决心,不惜任何代价要闯出去,履行她和柳南江的子时之约。因此,面对那一排明晃晃的长剑视若未睹,依旧前行如故,反而逼得那些执剑武土纷纷后退。
秦羽烈暴叱道:“困住这丫头,绝对不能让她走掉。”
秦茹慧本来还不致在秦羽烈面前公然动剑,现在一听秦羽烈已经下了狠心,也就不再犹豫。
短剑飞快出鞘,左右一扫,立即有四名武士在她剑下而亡,空出当中一条缺口。
秦茹慧已飞快乘虚突破,向墙脚奔去。
只听得泰羽烈枉喊放箭之声,接着箭弩如疾雨般飞来。
秦茹慧一面飞舞短剑去拨落那些箭弩,一面已纵身上了墙头,落下堡外,如飞驰般向东奔去。
一口气奔行了二十余里,回顾身后,并无追兵,这才停下来喘了口大气。
在她喘息之际,突然发觉心胸气血浮荡不已,而且背脊上也隐隐作痛,反手在背上一摸,不禁心头大骇,原来背上竟然中了三箭。
秦茹慧将箭头一一拔下,闭住了气|茓,其后大叫道:“柳南江——柳——南——江!”
凭她叫破了喉咙,也没有柳南江的回声。当然,秦茹慧并不知道,柳南江也和她一样身受重伤了。
柳南江失约了,这是秦茹慧唯一的想法,是他不信任她?还是不愿受她的约束呢?
她感到很!恨!恨!
心烦气躁,创口复又汩汩流血。
终于,她昏倒在雪地之中。
鹅毛般的大雪不停地往下飘,眼看雪花就要将秦茹慧的躯体掩盖了,忽然,一条黑影闪到了现场。
那人探了探秦茹慧的鼻息,很快地将秦茹慧背在背上,向林中奔去。
雪仍在下,一天之中,大雪在同一地点遮盖了两次血渍。
三天后——
秦茹慧醒来了。
颓坍的神像,落漠的殿室,告诉她这里是一座断了香火的废寺。
她身下垫着干草,身上却盖了一件名贵的皮裘。
她活动一下双臂,背上的伤势似乎已经好了。她暗中一运劲,发觉内力毫无损伤。
她依稀记得有一个男人背负她来此,那是谁?是柳南江吗?
正当她想起来东张西望之际,阴暗的角落里突然传出来一个声音,道:“姑娘醒了吗?”
她循声望去,那是一个面目很英俊的男人,在他的面前有一堆火,火上放着一个破瓦罐,似在煮什么食物,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发红,如果她身体往后面的墙壁上一靠,就很难发现那里有一个人。
秦茹慧愣了愣,方才问道:“你……你是谁?”
那男人回道:“姓肖名云鹏。”
秦茹慧喃喃自语道:“肖云鹏?这名字好象很熟哩!”
肖云鹏轻笑道:“姑娘所熟悉的一定是终南三君子之一的肖云达,两者只有一字之差。”
秦茹慧脱口道:“对了!你是……?”
肖云鹏似乎有意不让她发问,连忙Сhā口道:“姑娘尊姓?”
秦茹慧道:“姓秦……”
肖云鹏“噢”了一声,又问道:“柳南江是谁?”
秦茹慧神情一振,振声问道:“你认识柳南江吗?”
肖云鹏摇摇头,道:“在下不识,不过,这三天来,姑娘却不止次地低呼柳南江的名字。”
秦茹慧粉面一热,讪讪然道:“柳南江是我仇人。”
肖云鹏自火上取下瓦罐,放在秦茹慧面前,道:“百里之外,向乡民取了些小米,熬了一罐薄粥,无碗无筷,待稍凉之后,姑娘就以罐喝下去吧!你已三天未下水米了。”
秦茹慧道:“多谢!这次承蒙搭教——”
肖云鹏一摆手,道:“姑娘不必来这些俗套……”
说着,将一束箭矢扔到秦茹慧面前,接道:“这是‘祥云堡’的箭矢,不知秦羽烈怎会暗箭伤人?”
秦茹慧道:“那倒不能说是暗箭,他想阻挡,我却突围而去。”
肖云鹏笑道:“想不到姑娘倒是很宽厚的,既然如此,姑娘就不该将柳南江的仇恨老是记在心里了。不然,岂非厚此而薄彼?”
秦茹慧摇摇头道:“那不同!”
肖云鹏道:“有何不同呢?所同的只不过因为‘祥云堡’堡主和姑娘同姓罢了。”
秦茹慧轻笑道:“看你处处在为柳南江说话,你一定认识他。”
肖云鹏连连摇头,道:“在下并不认识他,不过,听到他的名字,却好象有缘分似的。”
秦茹慧道:“为此心仪了是吗?那一定会使你失望,因为他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肖云鹏喃喃道:“无情无义……”
失声一笑,接道:“想必那柳南江曾经有负于姑娘是吗?”
秦茹慧不禁满面血红,疾声道:“并不是那样一回事,你会错意了!”
肖云鹏一笑置之,随即正色道:“姑娘是否觉得伤势已全好了。”
秦茹慧笑道:“好象不曾受过伤一样,尊驾的治伤手法真是高明。”
肖云鹏并未理会她的赞辞,淡然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放心告辞了。”
秦茹慧道:“尊驾因何行色匆匆?”
肖云鹏愣了一愣,方微蹙眉尖道:“在下有个不雅之号,谓之‘花花太岁’,和姑娘同行难免会招人物议,有辱姑娘名声。”
肖云鹏道:“姑娘吃惊了吗?不过,请姑娘放心,这三日之中,姑娘可说是毫发未损的。”
秦茹慧点点头,道:“我知道,关于那个不雅之号并非误传,必系有人蓄意中伤,以尊驾的作为……”
肖云鹏接口说道:“以在下的作为应该是当之无愧,外人并未误传。”
秦茹慧讶然道:“真的吗?”
肖云鹏笑道:“一点不假,因此姑娘不适宜与在下同行。”
语气一顿,接道:“平心而论,在下并非为姑娘设想,而是为自己打算,在下救过之人,不愿再去伤他,而以姑娘之美艳,在下很难克制心动。因此不结伴同行为宜。”
第十九回索魂厉鬼
“天寒地冻,那件皮裘留下给姑娘暂时穿用。如果后会有期,姑娘可再还我。”
说罢,出了山神庙,扬长而去。
秦茹慧很赏识对方坦率和直爽,若非心中有个结头未解,她很可能告诉他,自己不在乎那些蜚短流长,深愿与他同行结伴。
可是,她心中还有个结——那就是柳南江,因此,她又忍住了。
她一口气喝干了瓦罐中的薄粥,顿感精神大振。
背上的包袱已然解下来搁在她的身边,解开一看,铁剑还在,锦盒也原封不动。打开锦盒一看,里面却是空的,根本就没有那方玉佩。
秦茹慧不禁心头大惊,是秦羽烈早有防范,才给了她一个空盒?还是被肖云鹏窃走了呢?
她沉思一阵,后者可留性较少,如果肖云鹏窃走她的玉佩,不可能待她苏醒后留下姓名后而去,早就可以一掌置她于死地了。
那么,是秦羽烈有了防备,只给了她一个空盒了?不错,她当时并未真看玉佩是否放在锦盒之内。
她仔细察看锦盒,发现盒盖和盒底已为箭矢洞穿,如果玉佩是放在盒中的,坚玉绝不可能为流失射穿的。
为此,她肯定是秦羽烈预先用下了玉佩,只给了她一只空盒。
当然,肖云鹏也可能取走玉佩之后,故有疑阵。不过,这种成分是极其微弱的。
不管如何,她决心要问一问肖云鹏。以他那种坦率的言行,如果他真的拿走了玉佩,秦茹慧深信他不会狡词赖账。
大雪已停,雪地上留有肖云鹏清晰的足迹。
从足迹间的距离可以看出,肖云鹏是在缓步而行,并未施展轻功,相隔不到盏茶工夫,秦茹慧自信可以追得上,于是出了山神庙,循着足迹疾奔而去。
前行十里,秦茹慧勘察地势,才发觉肖云鹏是往长安城里去的。
秦茹慧正在考虑是否该不敛行藏地直往长安时,蓦然,一个人疾步来到身前,那个人竟然是和她有点小过节的欧阳玉纹。
欧阳玉纹疾声呼道:“秦姑娘!玉纹找你找得好苦啊!”
秦茹慧不禁大感意外,茫然问道:“找我有什么事情?”
欧阳玉纹道:“柳相公极欲见你。”
秦茹慧蓦然听见柳南江的下落,不禁有些狂喜。不过,消息自欧阳玉纹嘴里说出来,却使她感到不大对劲,连忙问道:“他在哪里?”
欧阳玉纹招手向东北角一指,道:“离此不远,容玉纹带路。”
秦茹慧道:“因何要姑娘前来传言?”
欧阳玉纹喟叹一声,道:“姑娘有所不知,柳相公受了重伤。”
秦茹慧道:“他受了重伤。什么时候的事情,下手的是谁?”
欧阳玉纹道:“是三天前擦黑光景的事,对方是一个姓祝的老头儿。”
秦茹慧道:“那姓祝的老头儿那么厉害吗?”
欧阳玉纹道:“两败俱伤。不过柳相公伤势较重。”
秦茹慧道:“现在怎么样?”
欧阳玉纹道:“经玉纹三日来悉心凋护,柳相公的伤势已经大好了。”
秦茹慧一双美目中几乎冒出火来,欧阳玉纹的话似乎大大刺激了她,她心中蕴藏着一股强烈的妒意,任何女人和柳南江接触,都使她受不了。
可是,欧阳玉纹为柳南江疗伤并没有错,就像肖云鹏为自己疗伤一样,因此,秦菇慧还不过分地将妒火发出来,只是勉强地说道:“请姑娘告诉柳南江,就说我不想见他。”
欧阳玉纹大感意外,突然问道:“姑娘因何不愿见他呢?”
秦茹慧道:“不为什么,就是不愿见他,你这样告诉他就行了。”
欧阳玉纹道:“秦姑娘!你可知道柳相公多么渴望见你一面吗?”
秦茹慧不禁又动心了,振声问道:“他真的很想见我吗?”
欧阳玉纹点点头,道:“真的。据柳相公说,见你一面关系着一十三条性命的生死存亡,因此,他嘱咐我无论如何要找到你。”
秦茹慧一颗火热的心突然又冰冷下来,柳南江渴望见她不过是为了那方玉佩,现在她根本没有玉佩,见他又有何用?无非是自取其辱!
想到这里,心念一横,急声说道:“告诉柳南江,我不想见他,希望他也不要让我见到。”
说罢,夺路而走。
欧阳玉纹毕竟是一个心地纯洁的姑娘,不识男女之间的那个“情”字,如果识得那个“情”字,她最少也可解透秦茹慧掉头而去的原因了。
柳南江的确伤得很重。不过,经过欧阳玉纹运用其深厚的内力为他疗伤,伤势已大有起色。但是,欧阳玉纹却因内力损耗而花容消瘦,柳南江口中未说,内心却铭感不已。
他眼巴巴地盼望,总算听到了熟悉的步履之声,接着,欧阳玉纹走了进来。
柳南江疾声问道:“找到秦姑娘了吗?”
欧阳玉纹摇摇头,道:“没有,据说她已离开‘祥云堡’了!”
柳南江顿感失望,喃喃道:“完了!明天就满百日……”
欧阳玉纹接口问道:“柳根公!你在说什么明天就满百日?”
柳南江道:“落在冷老魔手里的十三人都嗅进了冷老魔的毒物‘迷魂烟’,百日断魂,明天就届满百日之期,这……这……”
欧阳玉纹道:“难道秦姑娘能够解救吗?”
柳南江道:“可以,不过现在……”
欧阳玉纹道:“除了她以外,其他人就不行了吗?”
柳南江喟叹一声,道:“欧阳姑娘,内中情由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的。”
欧阳玉纹目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语气幽然地说道:“柳相公你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是我不足信任?还是……”
柳南江疾声道:“姑娘不要如此说了,疗伤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怎说在下不信任姑娘呢?”
欧阳玉纹道:“玉纹并不想以疗伤之情来套取相公的隐秘。”
柳南江不禁苦笑道:“那有什么隐秘呢?”
语气一顿,接道:“冷老魔以十三条性命相迫,要秦羽烈手中的一方玉佩为交换,秦姑娘答应窃取她父亲的那方玉佩,暂借给在下作解救一十三条性命之用,本来约好那夜子时相见的,不料一场意外的事情给耽误了。唉!现在一切都嫌晚了。”
欧阳玉纹目光中显露出无限的惊色,振声道:“是一方平常的玉佩吗?”
柳南江故意淡然地说道:“难道玉佩还有平常与特殊之分吗?”
欧阳玉纹说道:“若是寻常的玉佩,我这里倒有一方,可借与相公一用。”
柳南江惊道:“姑娘也有一方玉佩吗?让在下看看。”
欧阳玉纹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盒交与柳南江,那回锦盒和他在秦羽烈处所见到的那只锦盒完全一样。
打开锦盒,里面一块鲜艳夺目的玉佩。
形式、大小、色彩,和秦羽烈所出示的那一块完全相同。
柳南江记得秦羽烈说过,真的玉佩也是晶莹透明,却不透日光,此时虽无日光,却是白天,柳南江举起玉佩朝亮处照去,光线完全透射过来,如果秦羽烈所说不是信口开河的话,那么这块玉佩就是废品了。
欧阳玉纹见柳南江一再察看这块玉佩,禁不住问道:“秦堡主那方玉佩,相公可曾见过?”
柳南江点点头,道:“见过。”
欧阳玉纹道:“和这一块完全一样吗?”
柳南江道:“不管形式、大小、色彩,玉佩上所带花纹,完全一样。”
欧阳玉纹惊道:“真的吗?!那么,秦羽烈手中的那块玉佩绝非一般凡品,而是当今武林中万人所瞩目的那方玉佩了。”
柳南江道:“姑娘何以见得呢?”
欧阳玉纹道:“据家师说,普天之下,同此形式的玉佩只有二方,一正一副,也即一真一伪,这一块是副佩,秦羽烈手中那块毫无疑问的是正佩了。”
柳南江道:“根据许多传说,那方玉佩的确在秦羽烈手中,秦姑娘已然答应窃取后交与在下,可惜因在下身受重创错失良机。”
欧阳玉纹道:“相公原以将玉佩换赎冷老魔手中十三条性命,即使真是玉佩到手,也不过是过手之物,何足稀奇?”
柳南江道:“若是真的玉佩,在下虽持往冷老魔处换唤人质,事后即使杀身殒命,在下也会全力自冷老魔手中夺回的。”
欧阳玉纹道:“相公看得简单,说得也轻松,东西到了冷老魔手中,再想夺回似乎难如登天。其实,那方玉佩相公根本不可能拿到,因为秦姑娘想从她父亲手里窃取那方玉佩只是梦想。”
柳南江道:“如果她不惜决裂父女之情,动武去夺取呢?”
欧阳玉纹神情一愣,反问道:“秦姑娘如此说过吗?”
柳南江不想在此时谈及秦茹慧的身世,因而含糊其辞地说道:“在下只是如此设想而已。”
欧阳玉纹道:“即使秦姑娘为了成全相公救人义举,不惜绝断父女之情而动武,她也是徒劳无功的。”
柳南江道:“据在下所知,秦姑娘的武功已凌驾乃父之上。”
欧阳玉纹道:“胜固可胜,但是未必就能取得玉佩,据家师说,当今武林之中,论机智,工心计,无人能与秦羽烈比拟。他岂能轻易栽在自己女儿手上,秦姑娘虽有此心,却无能为力。”
柳南江多多少少也同意了欧阳玉纹的看法。
当初,秦茹慧提到窃到玉佩之事时,他也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去期待的。
不过,此时一旦想起那十三个中了冷老魔“迷魂烟”的危者,不免又忧心忡忡起来,尤其福儿也在其中,若有三长两短,实在难以向恩师复命。
欧阳玉纹见他眉心暗结,了解他心中所想,因而说道:“玉纹知道相公现在正为那十三个危在旦夕之人担忧,当今之计,只有用这方玉佩去瞒骗冷老魔,但愿他不辨真协那就好办了。”
柳南江道:“这方玉佩是令师交与姑娘的吗?”
欧阳玉纹答道:“是的。”
柳南江道:“虽是一方副佩,也必有其存留价值,想必令师曾交待姑娘,这方玉佩万不可失的?”
欧阳玉纹道:“不错,家师曾说过,性命可丢,这方玉佩不可丢。”
柳南江道:“那么,姑娘将这方玉佩与冷老魔交换人质,岂非违背了令师的嘱咐?”
欧阳玉纹摇摇头,道:“非也,家师曾嘱咐说,若他老人家腊八未归,教玉纹与柳相公结伴同行,凡事依随相公之动向,相公以救人为先,玉纹自然毫不犹豫地献出玉佩。玉纹并未违背家师嘱咐,不过是穷通达变而已,相公请作主吧!”
柳南江沉吟了一阵,道:“恐怕要辜负姑娘一番好意了。”
欧阳玉纹突然道:“这是何意?”
柳南江喟叹了一声,神情沉重地说道:“冷老魔曾经告诫在下,中了‘迷魂烟’之人,百日之后必定断魂而亡,但是解毒却要在百日届满之三日前施行,故而冷老魔约定在前夜子时持玉佩铁剑前往以作交换,如今已是九十九日,解毒已来不及了。”
欧阳玉纹道:“在未见死者尸骨之前,你我总该尽心尽力而战啊!”
柳南江道:“姑娘说得不错,姑不论这方玉佩能否瞒骗冷老魔,尚缺铁剑,冷老院也许就不肯答应。而且,在下目前伤势尚未痊愈,如何前往终南之松林酒店与其会晤呢?”
欧阳玉纹咬唇沉思了一阵说道:“让玉纹去试试如问?”
柳南江微感吃惊问道:“姑娘一人经去冷老魔?”
欧阳玉纹道:“相公倒不必为玉纹挂心,只是留下相公在此,玉纹倒有些不放心。”
柳南江不禁私心中感到一阵激动,轻笑道:“姑娘不必为在下挂心,天寒地冻,猛兽绝迹,而且姑娘去去就回……”
欧阳玉纹接口道:“玉纹只怕有乘人之危的无耻之徒来到此处,相公毫无抗拒之力,那岂不——”
说到此处,目光向下一瞟,接道:“玉纹打算将这座废寺的山门封闭,别人就不会进来了。又加干粮饮水还可食用数日,即使玉纹因故不能即回,相公在此也能安适无虞的。”
柳南江点点头,道:“此计甚好!姑娘快去,在下在此静候佳音。”
欧阳玉纹道:“玉纹尚有一不情之请……”
语气一顿,接道:“玉纹因感此行关系一十三条之生死存亡,可说责任重大,亦想暂借相公之佩剑一用,不知可否?”
柳南江不禁迟疑地道:“这——”
欧阳玉纹道:“不必勉强,玉纹作此请求,实在太冒昧。”
柳南江沉吟了一阵,终于将长剑坚靠于墙壁之上,拱手拜了一拜,道:“师父,为救师弟,弟子只得将佩剑交与欧阳姑娘了。”
欧阳玉纹惊道:“福儿是相公的师弟吗?”
柳南江自知无法隐瞒,只得点头应道:“不错,他正是我的师弟,还望姑娘尽心尽力。
不过,寒星剑血气太重,姑娘不要轻易出鞘才是。”
欧阳玉纹接过长剑,又将那只锦盒纳入怀中,说道:“相公尽管放心养伤,玉纹此去,绝对不会辜负相公所托。”
言罢退出殿堂,抡掌劈向那原本倒榻的山门,将整个废寺都封闭了。
欧阳玉纹又仔细地察看一遍,才放心离去,临行之际,还小心翼翼地以那根黑竹竿扫除了每一个足印,直到远离废寺十里之外,方放开大步,将轻功施展到极限,如闪电般向终南山麓奔去。
不到一个时辰,已然过了杜曲,这个进香时期生意兴隆的集镇,目下萧条已极,长街之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欧阳玉纹也未打算停留,仍是疾行如故。
天际虽无飘零的迹象,但是,天色已逐渐向晚,因此,欧阳玉纹的脚步跨得更大更快了。
她出杜曲镇不久,蓦见一个小巧的人影疾奔而来,两者对面而行,倏忽就到面前,欧阳玉纹种情一振,因为那人就是梳着一根朝天小辫子的福儿。
欧阳玉纹连忙停步叫道:“嗳!你不是福儿吗?”
福儿闻声停步,冰冷的目光向欧阳玉纹扫了一眼沉声问道:“你是谁?”
福儿那种神态委实令欧阳玉纹吓了一跳,他过去那种天真活泼的神态,欧阳玉纹是见过的,但是此时看上去却面色发青,双眼冰冷深沉,在心悸之余,她也感到一阵心痛,一个十三四岁的孩童,竟然受到了冷老魔极为残忍的毒害。
想到这里,不禁喟叹道:“福儿!冷老魔将你怎么样了?”
福儿也不答话,呼地拍出一掌,劲道之猛,出手之快,实非欧阳玉纹始料所及。
欧阳玉纹疾闪避过,大叫道:“福儿!你怎么了?我是……”
福儿两只如毒蛇般的眼睛,死盯在欧阳玉纹面上,沉叱道:“不管你是谁,竟敢称呼我福儿的主人一声老魔,还不快快掌下受死!”
欧阳玉纹人感迷惑,难道:“迷魂烟”的药性尚未消失吗?
她连忙双手举起柳南江的剑,振声叫道:“福儿认识此剑吗?”
福儿冷笑道:“你即使手拿玉皇大帝的上方宝剑,我今天也要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话声中,又是呼地拍出一掌。
欧阳玉纹连忙闪开,心中叫苦不迭。
福儿似乎心神业已丧失,冷老魔此着狡计不谓不毒,武林中频添十三个心神丧失,只听其中一人控制的狂人,岂不要天下大乱。
欧阳玉纹在思念中,福儿又一连攻出了三掌,以前,她并未见过福儿的功力,也不知他此时的功力超过以前还是不如以前,从他的出手和劲道看来,他似乎施展的是佛门武功“伏虎掌法”,而且很有点火候。
欧阳玉纹连躲了十几掌,累得她娇喘不已,情知一味闪避并非善策。
于是,她想出手将福儿点昏,然后背负福儿去见柳南江,共商解救之策。
因此,她动用那根黑竹竿向福儿身上|茓道点去。
可是,福儿精灵异常,使她无法得手,为了怕伤害福儿,她又不敢轻率动用煞招,结果是处处缚手缚脚,被迫居下风。
这就是冷老魔的歹毒之处,利用正派人士不愿伤害这些失性疯狂者的心理,而遂其兴风作浪的目的。
福儿进攻三十余掌均未得手,也不禁急怒攻心,立即撮唇一啸。
啸声方落,人影倏现,黑压压一片人头,将欧阳玉纹围住了。
一十三人一个不少,想不到冷老魔没有让他们断魂丧命,却使他们失魂受其骗使作乱。
这其中,欧阳玉纹识得司马夫人,也识得商美娟和唐如玉,但是却叫不出她们的名字。
忆及仲秋之夜,商美娟和唐如玉在公证席上,显得雍容华贵,曾几何时,她们却变得披头散发,面色铁青,宛如索魂厉鬼,思念及此,欧阳玉纹不禁暗中扼腕一叹。
福儿似乎是十三人之中的头儿,只听他发号施令道:“大家一齐围上,拿下这个女娃儿。
记住不要伤及她的皮肉。老主人丧偶多年,咱们十三个也该送他一房娇妻美妾才是。”
这话听在欧阳玉纹耳中,虽然有些使她气愤,却并没有责怪之意,眼前不过是十三具行尸走肉而已。
不过,那二十六道冰冷深沉的目光却使她不寒而栗,情知再要心含仁慈,今天可能要吃大亏。
因此,“锵”地一声,将柳南江的佩剑寒星拔出了剑鞘。
商美娟首先解下了腰间紫色罗带,“刷”地一声抖成一道匹练,向欧阳玉纹前胸卷去。
立于欧阳玉纹左侧的荆如楠也趁机打出一枚飞旋如轮的暗哭。
同时之间,欧阳玉纹身后的“八凤园”主人司马夫人也自腰间抽出软剑,如灵蛇般弯弯曲曲地向欧阳玉纹腰间缠去。
欧阳玉纹右剑左竿,身形一转。
首先是荆如楠打的暗器被拨飞,接着“锵”地一声,商美娟的紫色罗带被削去一段,司马夫人立即见机撤剑,不然她那把软剑也必然会被寒星即为两段。
周围十三人只有三人联手而上,欧阳玉纹已感拙于应付。
如果,十三人纷纷出手,那必然更难应付。
欧阳玉纹有鉴于此,立即先发制人。
沉叱一声,长剑向司马夫人胸前刺去。
软剑最厉害的一着,就是“缠”字。因此,司马夫人身形一矮,避过寒星剑的锋锐,振腕一抖,软剑就化成几道圆圈,向欧阳玉纹执剑的右腕缠去。
欧阳玉纹的目的是不想伤人,一见对方软剑向腕上缠来突地将长剑往回一抽。
司马夫人的软剑正好缠在寒星剑的剑锋之上,只听一阵“叭叭”脆响,司马夫人的软剑断成数截,手中只剩一把光秃秃的剑柄。
司马夫人软剑断裂,使欧阳玉纹消失了一大劲敌,心头不禁一宽。
福儿虽然心神丧失,机智却未见减退。
大吼道:“一齐上,千万不能被这婆娘各个击破。”
他一面喊叫,一面呼地拍出一掌。
其余诸人也纷纷刀剑并举,拳拳齐动、欧阳玉纹立刻陷于四面楚歌之境。
欧阳玉纹心中非常明白,只要自己心中用一犹疑,立刻就有殒命之危,于是宝剑一挥,一招“莲台见佛”,变成千万剑花。
只闻一连串惨呼之声,除了福儿之外,其余十二人,没有一个人不带伤流血,福儿是她故意避开了的,否则,欧阳玉纹手执寒星宝剑,施展出佛门三大剑法之一的“莲台七式”,可说无一人能当其锋锐。
欧阳玉纹知道多耽误下去,除了多制造杀孽之外,别无益处。
因此,趁对方多人受创后退之际,一纵身出了树林,向杜曲镇上奔去。
她刚奔出不到十丈,忽然百草丛中冒出一个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欧阳玉纹一看,此人赫然就是“九指魔杖”冷如霜。
此刻,不禁气愤填膺,顿时有了泄愤的对象。
她挥动手中长剑,向冷如霜项间刺去。
冷如霜沉叱道:“且慢动手!”
同时飘身引退。
欧阳玉纹一剑走空,也只得撤招改势,厉声喝问道:“还有何话说?”
冷如霜招手向欧阳玉纹身后一指,道:“姑娘不妨回头看着。”
欧阳玉纹冷笑道:“冷老魔!你少耍诡计,姑娘不会上当。”
冷如霜道:“放心!老夫要你活着回去传信,还不打算置你死地。”
欧阳玉纹长剑平伸,预作防备,这才缓缓旋过身去。
一看之下,芳心大骇,原来方才和她交手的十三个人此时都躺下了。
冷如霜冷冷笑道:“姑娘看清楚了吗?他们现在成了行尸走肉,只是比死人多一口气,而这一口气,还要老夫每隔三个时辰给他们吃一粒药丸才能维持。姑娘的剑法也许可以置老夫于死地,可是,姑娘得想想他们十三人的死活。”
语声一顿,接道:“老夫自福儿口中,已得悉那姓柳的娃儿是为了玉佩和铁剑而来中原,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师父无尘老秃驴还交付给他一个挽救武林浩劫的使命。既是如此一位了不起的豪客,那就要他先来救这十三个人。”
欧阳玉纹问道:“如何救法?”
冷如霜道:“那还用问吗?拿玉佩和铁剑来作为交换。”
欧阳玉纹道:“若只有玉佩而无铁剑,交换福儿一人如何?”
冷如霜哈哈大笑道:“姑娘的算盘打得真精明,不过老夫可也不是轻易就能受骗之人,福儿在十三人之中最具价值,因为他是无尘老秃驴的徒儿,一方玉佩换他一命未免太便宜了。”
欧阳玉纹原想以那方玉佩夫瞒骗冷加霜,希望能够解救福儿。
现在,冷如霜一口回绝,连这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这件事儿得先和柳南江商量以后再作计较,欧阳玉纹一念及此,乃还剑入鞘,螓首微点,道:“好!我将你的话转告柳相公。”
语声转为严厉地接道:“在柳南江未回复你以前,你不能驱使他们为你卖命,如此作法不但会遭受万人唾骂,也会遭万人群起而攻。”
冷如霜纵声狂笑道:“哈哈!老夫今年六十出头,凭你这两句话也想吓倒老夫吗?”
语声一沉,接道:“告诉你,老夫今晚就要驱使他们去找秦羽烈。”
欧阳玉纹惊道:“那怎么行?秦羽烈一定会杀死他们的!”
冷如霜冷笑道:“秦羽烈假冒伪善,乔装正人君子,如果他出手杀死心神丧失之人,那就无异揭发他的真面目,老夫谅他不敢。”
欧阳玉纹沉声道:“你不要太过自信。别人不管,若是福儿有个三长两短,你就休想逃过柳相公的寒星宝剑。”
冷如霜满面桀骜不驯的神情说道:“可是,柳南江的师弟却再也不能复活了。”
欧阳玉纹疾声道:“冷老魔!你最少也该等待柳相公的答复之后才能展开行动。”
冷如霜道:“老夫没有那种耐性,因为柳南江已经失约一次,如果怕福儿在‘祥云堡’遭到不测,你和柳南江大可前往保护,合你们二人之力,大概还可以对付得了姓秦的。”
欧阳玉纹不禁楞住了,冷如霜不但要驱使那十三个心神丧失的人去对付秦羽烈,现在以福儿相挟,连她和柳南江都要受其驱使了。
冷如霜手一摆,道:“姑娘可以走了,再多说几句话,他们可能要断气了。”
欧阳玉纹心头一凛,不敢再耽搁下去,飞快地离开现场,向回程奔去,天色已黑尽,欧阳玉纹感到饥肠辘辘。
好不容易在戌末时分回到了柳南江藏身的废寺,欧阳玉纹不禁心头一松。
可是,她一口长气尚未透出,松下的心情又绷紧起来。
原来封闭的山门已经洞开。
欧阳玉纹不禁大驻,左手横持着长剑,右手握着剑把,小心翼翼地进了废寺。
她一走进山门之后,就知道自己的戒备是多余的,因为凭她的感觉就知道庙内空无一人。
放眼一看,柳南江果然不见了。
这使她放心不少,最少她没有眼见到柳南江的尸骨,也许他只是极好心的人救走了。
可是,她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柳南江是被人救走,他绝不可能不告而别,他也许不关心福儿的安危,但是,他绝对不会忘记师传的佩剑。
那么柳南江又是被人掳为人质了吗?如果是的话,情势就非常严重了。因为柳南江的身价和福儿又大不相同了。
欧阳玉纹自废寺中退出来,坐在石阶上发愣,她不知该怎么办?自己的担子已够重了,现在又加上了柳南江身上的重担,剑在她手里,她就该为他作点事情。而目前唯一的就是解救福儿。
如何解救呢?她心中问了一百遍,但却没有一次得到答案。
她忽然想到秦羽烈,于是,决定将冷老魔的动向去告诉他,看看他的态度如何。
一念及此,欧阳玉纹就疾步向“祥云堡”奔去,不过盏茶工夫,就来到了堡门外。
外管事花云锦正在门口,一见是欧阳玉纹,忙迎上来笑道:“原来是欧阳姑娘,请问半夜到此,有何贵干?”
欧阳玉纹道:“玉纹有紧急事情极待与秦堡主一谈。”
花云锦又犹疑了一阵,道:“容花某试试,请姑娘稍待。”
约摸过了半盏热茶工夫,花云锦与秦羽烈相偕而出,欧阳玉纹看不出秦羽烈有何病容,不过,她知道秦羽烈是在为秦茹慧的出走而气恼。
秦羽烈站在石阶上,向欧阳玉纹拱了拱手,道:“欧阳姑娘深夜到此,令师又未曾随行,故而秦某不延请姑娘入内待茶了。”
欧阳玉纹裣衽回礼,道:“多谢堡上,站在此地说说也是一样。”
秦羽烈问道:“姑娘有何要事相告?”
欧阳玉纹道:“关于三大庄主及‘八凤园’司马夫人等一十三人中了冷老魔‘迷魂烟’一事,坚主可曾听说过?”
秦羽烈点点头,道:“听说过,也许这只是讹传。”
欧阳玉纹道:“并非讹传,确有其事,而且情况相当严重。”即将所遇情形一一叙述。
接着又道:“稍后冷老魔也曾现身,扬言今晚将驱使司马夫人等一十三人前来贵堡寻事,届时堡主当如何对付?”
秦羽烈不暇思索地回道:“擒贼擒王,自然要先对付冷老魔。”
欧阳玉纹道:“堡主说得不错。可是,彼等之性命全仗冷老魔每隔三个时辰喂食一粒药丸所维持,杀了冷老魔,岂非置他们于死地?”
秦羽烈微微一愣,道:“这倒难了!”
欧阳玉纹道:“彼等现在已是不分亲疏,对冷老魔却唯命是从,而且出手绝不容情,找上门来时,堡主能容忍吗?”
秦羽烈语气迟疑地说道:“容忍也得有个限度,秦某总不能坐视他们杀人纵火呀!”
欧阳玉纹道:“堡主可知还有柳相公的书僮福儿在内?”
秦羽烈“噢”了一声,道:“怎么样?”
欧阳玉纹道:“其余诸人,堡主采取何种手段去对付,玉纹不管,只求堡主不要伤害福儿。”
秦羽烈面现难色地说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福儿身手原本不凡,目下心神丧失,必然变本加厉,稍有一念之仁,秦某也许反被福儿所杀,这件事情在下不能答应姑娘。”
欧阳玉纹道:“堡主可知冷老魔的来意?”
秦羽烈一摇头,道:“秦某不知。”
欧阳玉纹道:“他说堡主假冒伪善,乔装正人君子,如果堡主放手杀害那些心神丧失之人,正好揭露堡主的真面目。”
秦羽烈冷笑道:“如果秦某一意姑息容忍,则冷老魔狡计得逞,目前秦某行事已不计毁誉,但求问心无愧。”
欧阳玉纹心头一怔,紧蹙蛾眉,道:“如果他们前来,堡主绝不轻饶了?”
秦羽烈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既来犯我,为求自安,秦某自然无法去思索犯我之人是否出于自愿,这点还要请姑娘见谅。”
欧阳玉纹道:“玉纹所请堡主不答应了?”
秦羽烈拱手一礼,道:“请恕有违尊命。”
欧阳玉纹道:“实不相瞒,柳相公因染病不起,将佩剑交与玉纹,嘱托务必保护福儿。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玉纹只要一息尚存,绝不容许福儿出差,若有冒犯之处,尚请堡主谅解玉纹苦心。”
秦羽烈凝声道:“姑娘可知如此做已然间接助了冷老魔一臂之力?”
欧阳玉纹道:“玉纹明知。”
秦羽烈道:“明知因何故犯?”
欧阳玉纹道:“我是不得已行事,否则,玉纹就有负柳相公之嘱托了。”
秦羽烈沉吟了一阵,问道:“姑娘方才说,柳相公染病在身,目下在何处将养?”
欧阳玉纹摇摇头,道:“玉纹不知。”
秦羽烈又问道:“令师呢?”
欧阳玉纹道:“有事他往。”
秦羽烈“噢”了一声,道:“方才姑娘说,你为了维护福儿,或将有损害本堡之处,秦某自然了解姑娘之苦心:不过万一秦某有冒犯姑娘之处,不知令师是否也能体察秦某的苦衷?”
欧阳玉纹道:“那不干堡主之事。”
秦羽烈哈哈大笑道:“姑娘好豪气!但愿冷老魔只是虚声恫吓,你我都省却麻烦了。”
欧阳玉纹道:“绝非虚声恫吓,以玉纹臆测,今晚必来。”
秦羽烈道:“听姑娘的口气,今晚要在这里等候了?”
欧阳玉纹螓首一点,道:“不错。”
秦羽烈向花管事一摆手,道:“请欧阳姑娘入内避避风寒。”
欧阳玉纹摇摇头,道:“不敢打扰。玉纹随家师流浪多年,餐风露宿习以为常。玉纹在对面大槐树下坐候即可。”
秦羽烈笑道:“那么,秦某失陪了。”
向花云锦一摆手,沉声吩咐道:“掩门,小心戒备。”
守护的武士退进堡内,角门关紧,那四支松脂火炬也一起熄灭,大地陷于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欧阳玉纹白白地受了一夜饥寒之苦,别说司马夫人一行心神丧失之人,连一只野狗也不曾打从堡门经过。
欧阳玉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双腿,打算离去。
虽然她还不放心离去,但是,总得在附近找一点食物饱腹才行。
突然堡门打开,秦羽烈穿戴整齐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花云锦以及十几名武士,看样子,他昨晚不曾解衣就寝。
欧阳玉纹正想道早,秦羽烈已然笑着问道:“姑娘昨晚发现了些什么?”
欧阳玉纹道:“毫无发现。”
秦羽烈冷笑了一声,道:“一无所获岂不是平白无故地受了一夜冻刑?”
欧阳玉纹听出对方话中有弦外之音,沉脸问道:“堡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秦羽烈也沉脸寒声说道:“姑娘虽善花言巧语,却休想骗过秦某,你分明是胡乱编造,目的不过是想窥察本堡动静。”
欧阳玉纹一见对方血口喷人,分明是故意找岔,也就不甘示弱地回道:“贵堡有何隐秘惧人窥察?”
秦羽烈冷冷一笑,缓步走下了台阶,道:“自群芳赛会以来,秦某一直心仪姑娘的剑法,今天正好是机会,姑娘亮剑吧!”
欧阳玉纹冷哼道:“原来堡主是要找借口与玉纹动武,玉级也只好奉陪了。不过,但愿堡主也亮出一套剑法来让玉纹偷学一二。”
她当然不知秦羽烈也会“归真剑法”,除了白玉梅曾经跟柳南江说过之外,连秦茹慧都不知道秦羽烈也会用剑。
当他听完欧阳玉纹的话后,嘿嘿一笑,向后朝花云锦一招手。
花云锦凌空一抛,一把鞘套与寒星剑形完全相同的古剑已然到了秦羽烈手中。
秦羽烈踌躇志满地笑道:“欧阳姑娘!出乎你的意料之外吧?”
欧阳玉纹瞪大了眼睛,这委实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不过,其原因不是为了秦羽烈会用剑,而是秦羽烈手中竟然有把名剑。
据丑老人向她说,当今武林中只有两把古剑,一为“寒星”,一为“冷月”,而秦羽烈手中所拿正是那把“冷月”宝剑。
欧阳玉纹定住惊震不已的心神,扬家问道:“堡主手中的古剑可是名唤‘冷月’?”
秦羽烈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姑娘竟是个识货的行家,今天秦某正要试试这把‘冷月’宝剑的锋利。”
欧阳玉纹不禁面临犹疑了。
据丑老人说,“冷月”“寒星”虽同为名师所铸,然而前者却胜于后者。
万一手中“寒星”宝剑毁在对方手下,自己将来如何向柳南江交待?
想了一想,才说道:“玉纹不敢掠人之美,仍愿以竹代剑,领教一下堡主的剑法。
秦羽烈沉叱道:“不行!冷月对寒星,此乃顺理成章,姑娘怎可以竹代剑,秦某可不愿意落个胜之不武之名。”
欧阳玉纹道:“寒星剑为柳相公所有,玉纹怎可擅用?”
秦羽烈冷笑一声,道:“姑娘扪心自问,可曾动用过寒星宝剑?”
欧阳玉纹一沉吟,道:“用过。”
秦羽烈道:“那就对了,柳南江既放心交与姑娘,姑娘自然有全权使用。除非姑娘心存畏惧,故意以竹代剑,预留退步。”
欧阳玉纹沉声道:“堡主休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玉纹只因二剑同冶一炉,不忍使其自相挞伐,所以才不愿动用。”
秦羽烈道:“两剑毁去其一,存者方能称雄武林,姑娘亮剑吧!”
说罢,缓缓抽出冷月宝剑。
长剑在晨曦之中闪出一片寒光,欧阳玉纹在神情凛然之下,也不自觉地拔出了寒星剑,出她意外,剑已出鞘了。
秦羽烈似乎唯恐欧阳玉纹反悔,低叱道:“秦某有违……”
话音未落,长剑缓缓向欧阳玉纹眉宇之间刺来,用的正是“归真剑法”的一招起手式—
—“拨浪观鱼”,看似轻淡,却暗藏无数变化。
欧阳玉纹与秦茹慧曾较量过,因而对秦羽烈所施展的剑法相当熟悉,立即心凝神壹,以一招“莲台见佛”,向对方迎去。
一时之间,但见剑影如山,剑气飞旋,堪称气势磅礴。
大凡起手式都是一着问招,秦羽烈猛一压腕,前伸之剑立刻转为上翘。
同时,身形闪到欧阳玉纹右边,剑尖向欧阳玉纹挑去。
欧阳玉纹已然发觉“归真到法”由秦羽烈施展起来,较之秦茹意更具威力。
但是,她尚自信绝不致败在对方剑下。
唯一使她担心的就是那招“反璞归真”,如果秦羽烈使的话,她今天可能就难逃大限了。
想到这里,欧阳玉纹决心快攻求胜,于是振腕一抖,一连攻出三剑。
秦羽烈大喊一声,道:“姑娘好剑法……”
同时,手中长剑一横,将欧阳玉纹的来势封住。
“锵”地一响,秦羽烈身形咚咚咚连退三步,而欧阳玉纹却纹风不动。
再看秦羽烈手中长剑,就只有半截了。
欧阳玉纹惊异不已,秦羽烈更是心头惊骇不已,人已退到台阶之上,口里一连声嚷道:
“假的,假的!这根本就不是冷月宝剑。”
欧阳玉纹也发现对方那把长剑的断裂处色泽晶亮,与表面的色泽不同,显然是一把供摆饰之用的膺品。
到此,欧阳玉纹也明白了秦羽烈的用意,主要是想试试他手里的那把冷月宝剑可是真货。
秦羽烈飘退台阶之上,欧阳玉纹本不想再行追击。
可是,寒星剑要沾血方能回鞘。
因此,飞地纵身跟了上去。武士们纷纷而动,最前面两人并矛向欧阳玉纹喉间刺来。
欧阳玉纹长剑一挥,面前响起两声修呼,两条鲜血淋漓的断臂落在石阶之上。
“锵”地一声,寒星剑回入了鞘中。
欧阳玉纹讪笑道:“幸亏玉纹运气不错。”
语声一顿,接道:“鹄候终宵,总算有此收获,玉纹告辞了。”
秦羽烈目光凝望远处,冷声道:“只怕姑娘又走不掉了。”
欧阳玉纹沉叱道:“堡主还有什么花样?不妨快些使出来。”
秦羽烈也不答话,抬手向远处一指。
欧阳玉纹回头望去,不禁一怔,原来司马夫人一行鱼贯向堡门外行来。
待行至近前时,欧阳玉纹不禁感到一阵心酸。
原来那一行心神丧失者遍体湿淋,神色败坏,想必昨夜露宿在荒郊的。
一行人在堡门口一字排开,福儿一跃来到中间,小手往秦羽烈一指,道:“秦羽烈!我等奉主人之命前来向你讨回玉佩铁剑。”
秦羽烈即使有一副铁石心肠,此时不禁大大摇头。
和声问道:“福儿,你的主人可是柳南江?”
福儿低叱道:“什么狗屁柳南江?连鼎鼎大名的‘九指魔杖’冷如霜,你都不知道吗?”
秦羽烈并未激怒,依旧和颜悦色地说道:“福儿,秦某给你们换一套干净衣服如何?”
福儿凶残已极地吼道:“少废话!快些拿出玉佩铁剑来。”
秦羽烈摇摇头,道:“什么玉佩铁剑,秦某可没有听说过。”
福儿咻咻然道:“案羽烈!你少装蒜!否则要你好看。”
秦羽烈道:“福儿,请你们主人来与秦某一谈如何?”
福儿“呸”了一声,道:“就凭你也配见我家主人吗?”
秦羽烈冷笑道:“其实,冷老魔就尾随其后,何不出来一见?”
福儿景叱道:“好大的狗胆,竟敢称我家主人一家老魔……”
转身向行列中的荆锦峰一指,道:“你去!摘下秦羽烈的脑袋。”
荆锦峰一跃上了台阶,伸手向秦羽烈头上抓去,虽然不成招式,却辛辣无比,劲道十足。
秦羽烈一探手就扣住了荆锦峰的右腕,顺势一送,荆锦峰就滚下了台阶。
可是,他爬起来又往上冲。
终于又被秦羽烈摔了下来。
福儿扬臂一挥,道:“齐上!务必要摘下秦羽烈的头颅。”
秦羽烈想必不愿在自己堡门口制造血腥,孤身退进堡内,掩上了角门。
十几人拼命扑向堡门,拍、打、捶、乱闹一通。
福儿却在下扬臂疾呼,看样子存心要喊破他的喉咙才甘心。
欧阳玉纹已蹑手蹑脚地潜至福儿身后,伸手向福儿的昏|茓点去。
福儿却像背后生着眼睛,霍地旋过身来厉声叱道:“又是你!”
呼地拍出一掌。
欧阳玉纹连忙闪开,福儿却又劈出一掌。
欧阳玉纹连连闪进,她等待机会想点封福儿的昏|茓,虽然她不知有什么方法可以解救福儿,但她却不愿眼见福儿遭受这种折磨。
可是福儿的身手矫健已极,根本就没有欧阳玉纹下手的机会。
而福儿却一连串攻出三十余掌,将欧阳玉纹逼退了五十余步。
两人已然退到堡门的右侧,福儿突然问道:“姑娘那把剑是从何处来的?”
欧阳玉纹不禁大喜过望,连忙问道:“福儿!你清醒了吗?”
福儿沉声问道:“我问你那把剑是从何处得来的?”
欧阳玉纹道:“是柳相公交给我的,他要我设法救你脱险。”
福儿低声道:“不必!他们中毒是真,我中毒是假,转告柳相公放心好了。”
欧阳玉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凝声问道:“真的吗?”
福儿点点头,道:“姑娘难道在我的语气中还听不出来吗?”
欧阳玉纹茫然不解地问道:“福儿!你为何要受这种折磨呢?”
福儿疾声道:“请转告相公,我已探得一桩隐秘,俟真相大白时,我就会离开冷老魔之手,请他尽管大放宽心。”
欧阳玉纹道:“福儿!你真的没有中毒吗?你的面色真是难看透了。”
福儿摇摇头,道:“不要紧的。请姑娘如此转告柳相公就可以了。”
欧阳玉纹道:“福儿!你多珍重,万一被冷老魔发现就糟了。”
福儿道:“我会当心的。”
语声一顿,接道:“姑娘快些离开此地,冷老魔随后就到,今日有一场恶斗的。”
欧阳玉纹关切地说道:“小心秦羽烈啊!可别真的为冷老魔卖命。”
福儿再也没有答话,掉头向堡门口走去。
欧阳玉纹虽然心中大喜,但是,想想福儿小小年纪竟能如此忍受折磨,芳心中也不禁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堡门仍然响着杀伐之责,欧阳玉纹没有必要再留下去。
稍一犹疑,即疾速地离开了“祥云堡”。
一口气奔了十余里,欧阳玉效才停下来。
何处去呢?当然,最重要的是要先找到柳南江。
但是,在何入到何处去找呢?
想了一想,决定再回到那座废寺去看看,也许可以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当武林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终南三老峰头之际,谁也不会注意到这小小的“啸吟山庄”来。
这个山庄位于华山东麓的华蓄峰下,一处茂密松林之中。
在这隆冬季节,庄门是经常紧闭的。
可是,庄门两边的对联,仍是闪闪发出金光。
那副对联写道:“啸遨江湖,刀剑拳拳开义路,吟哦松林,诗书琴棋度余年。”
从这副联语中,不但可以看出这里的主人是江湖豪客,也是一个以琴棋书画消磨终日的隐士了。日薄黄昏,暮露四合。在“啸吟山庄”内院的东厢上房中一盘棋局也告终了。
持黑子的是一个年约十四五岁面貌俏丽的青发使女,两粒黑白分明的眸于凝住棋枰良久,一扬手中一大把棋子儿扔进了瓦罐,轻笑道:“小姐棋高一着,兰儿认输了。”
被称为小姐的是个约有十六、七岁的少女,赢了一盘棋并未使她欣喜若狂,只是淡淡地一笑,然后将目光向窗外望去。
看了一阵,才轻声问道:“兰儿!什么时候了?”
其实,她这句话是多问的,屋内上了灯,外面尚未黑尽,在这隆冬季节,必然是酉初光景。
兰儿是个识趣的丫头,知道小姐查问的时刻不过是另一件事情的开端。
于是轻笑道:“酉初光景,该给柳相公煎药啦!”
说着往外走去。
走了一半,又回转身来低声说道:“小姐,柳相公要是不姓柳就好了!”
被称为小姐的啐道:“啐!胡说八道,被夫人听见不骂你才怪?柳相公要是不姓柳,夫人也不会将他带进庄里来了。”
听这少女的口气,敢情她也是姓柳?
一点也没错,她就是柳仙仙,她嘴里的“夫人”自然就是她的母亲柳夫人了。
原来柳南江到这里来了。
今天是第三天了,柳南江的伤势已大有好转,他暗中运动一试,内力已可聚集到三四成之谱,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现象。
可是,他心里却并未因此而开朗。
师弟福儿如何?这是他最关心的事。
而且,为救福儿,连佩剑都交给了欧阳玉纹。
师弟,佩剑,都是师父亲手交给他的,如今都远离了他,教他如何不心烦意躁呢?
突然,门外传来轻咳之声。
柳南江知道是柳夫人来了,她每次到来都是用这种方法向他预先打个招呼。
柳南江早就可以下床走动,连忙走到门边,恭声道:“有请夫入!”
不等那青发使女回身传话,柳夫人就已笑吟吟地走进了屋中。
青发使女侍候夫人入坐,然后肃立在柳夫人的身后。
柳夫人照例先察看了柳南江的脸色,然后问道:“相公的伤势大好了?”
柳南江道:“可以说是全好了,这完全是蒙夫人之赐。”
柳夫人笑道:“快别这么说了,你我虽不沾亲,总算同宗……”
语气一顿,接道:“只是仙仙那丫头,那日有冒犯之处,尚祈相公原谅。”
柳南江皱了皱眉头,然后笑道:“其实,仙仙姑娘也是为在下好,当时听在下不愿来此疗伤,就立即点了在下的昏|茓,其实……”
柳夫人笑道:“相公切莫以为妾身留根公是别有用心。”
柳南江连忙接口道:“在下绝无此意。”
柳夫人道:“妾身也知相公不是那种人,但是妾身却将坚留相公的原因解释一下!”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所服之药谓之‘补元汤’,药性非常霸道,体质不合或武功底子不够深厚之人服之有害无益。相公的|茓脉,足可承受‘补元汤’霸道之药性,这也算是有缘,因此妾身也就冒昧地将一贴药剂煎熬妥帖,于相公昏睡中灌服而下。”
柳南江道:“这是夫人恩典,何言冒昧二字?夫人太言重了。”
柳夫人笑了一笑,道:“相公不怪罪妾身就安心了。”
语气一顿,接道:“‘补元汤’共分七帖,每日一帖,相公已服三帖尚余四帖未服。如果中途停辍,妾身不但没有救相公,反倒是害了相公,这就是妾身坚留相公小住数日之原因。”
柳南江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再打扰数日,不过太费神了。”
柳夫人摆摆手,道:“妾身方才就说过了,相公不必客气。”
说到此处,似乎两人已无话可谈了。
沉默一阵,柳南江见柳夫人并无离去之意,因而问道:“因何未见柳庄主?”
柳夫人面上突现忧戚之色,喟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可曾听说过柳啸吟这个名字?”
柳啸吟?——柳南江默默诵念数遍,可是,他对这个名字完完全全是陌生的。
因而摇摇头,道:“在下没有听说过,那就是庄主的大号?”
柳夫人点点头,道:“正是,不过,已有十年不闻他的音讯了。”
柳南江突然道:“柳庄主离家出走了吗?”
柳夫人道:“是的……”
说到此处,柳夫人的目光在柳南江面上扫了一圈,接道:“妾身在终南松林酒店与相公初见时,曾探询过相公的家世,不意被相公一口回绝,妾身不揣冒昧,还想问一问,令尊……”
柳南江神色黯然地回道:“并非在下不愿谈家世,实在不知生父是谁,因而羞于出口,所以才不得已回绝了夫人。”
柳夫人又问道:“那么令堂是?”
母亲是谁,柳南江是知道的。
不过,师父曾经一再叮嘱过他,母亲临终之时,曾留下遗言,不许柳南江再提起她的姓名。
上次初见白玉梅时,因一字之差,他曾情不自禁地说出了母亲的名字。
事后想想,不仅是违背了师命,也违背了母亲的遗言。
因此,现在他再也不敢提到他母亲的名字了。
于是,摇摇头,道:“家母是谁,在下也不知道,我是由恩师抚养成|人的。”
柳夫人“噢”了一声,问道:“那么令师是那一位高人呢?”
无尘大师是他的师父,目下武林中人知道的已不少。
自然没有隐瞒这位柳夫人的必要。
因而他直答道:“家师是无尘大师。”
柳夫人颇为惊异地说道:“原来是那位方外奇人,难怪相公的‘雷音八剑’火候如许之深了。”
柳南江道:“夫人谬赞。在下如能学得家师一半精髓,毕生就受用不尽了。
柳夫人道:“相公客气!”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如不嫌妾身唠叨,妾身倒愿意将庄主离家出走的原因与相公一谈。”
柳南江道:“在下洗耳恭听。”
柳夫人道:“妾身并非原配,只是继室,前妻生下一子,与相公年纪相若,但是却不知下落,庄主思子心切,所以才留书出走,去寻访爱子,声言寻子不获,永不归家。”
柳南江诧异地问道:“这就怪了!亲生儿子因何会不知下落呢?”
柳夫人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也是造化弄人。”
第二十回啸吟山庄
语气一顿,接道:“二十多年前的武林之中,提起柳啸吟,不知道的人很少。一套‘垂柳剑法’虽不敢夸口为剑国宗匠,却也所向披靡。不幸却犯了个‘多情’的毛病。”
柳南江道:“家师尝云:练武之人生死玄关易破,情关难破,这倒不能怪罪柳庄主。”
柳夫人道:“话虽是如此说,但是,古人云:多情自古空余恨,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语气一顿,接道:“柳啸吟武林扬名,娇妻入室,翌年产一麟儿,可说已经到了十全十美的境地。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妻妹因钻研剑术而进了柳家。朝夕相处,两厢生情。古往今来,一箭双雕同纳姐妹的大有人在,原本算不了什么。可是,他的前妻发现了自己的妹妹和丈夫有了感情之后,竟然抱子出走了。”
柳南江听得神往,不禁Сhā口问道:“是负气出走吗?”
柳夫人道:“出走不及半载,一个无名客送来他前妻的一绺秀发,并带来死讯,幼子未见送回,由此可见确是负气出走的。”
柳南江叹息了一声,未接口答话。
柳夫人又道:“那位Сhā足其中的姨妹竟也在同一天出走不知下落。柳啸吟在沉痛之余,离开故里,来到华山东麓,盖了这座‘啸吟山庄’,打算遁世不出了。”
柳南江问道:“那么夫人——?”
柳夫人明白他的意思,立即接口道:“不知是情缘,还是孽缘,反正是缘分,妾身就作了他的继世,过一年生下仙仙,啸吟倒也知足安乐。”
柳南江赞道:“那是夫人的美德。”
柳夫人却叹了口气说道:“偏偏妾身不曾生下一个男丁,人入中年,思子之心必然殷切。
如果妾身能生下一个男丁,柳门宗祧有继,啸吟也不至于留书出走了,这都是妾身的罪过。”
柳南江和声说道:“夫人也不必引以自责,但愿柳庄主能寻回爱子,早日归来。”
柳夫人道:“多谢相公金言。”
说到此处,柳仙仙和兰儿双双掀帘而进。
柳仙仙叫道:“娘!你也在这里吗?”
又朝柳南江一笑,接道:“柳相公!我给你送药汤来了。”
柳南江离座而起,深深一揖,道:“多谢姑娘如此费神。”
柳仙仙螓首一偏,情态可人地说道:“真的!相公吃下‘补元汤’后必然功力大增,到时不要对付我就行了。”
柳夫人站起来道:“妾身失陪!仙仙,我们走吧!”
柳仙仙摇摇头,道:“不!我待一会儿再走,娘先请吧!”
柳大人道:“仙仙!快走!柳相公需要静养啊!”
柳仙仙道:“整天睡觉会闷坏的,我要陪柳相公聊聊天儿。”
柳夫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你这丫头也太任性了,别吵着柳相公。”
说罢,和那青发使女走出去。
这边,兰儿已经将药汤倒了出来。
天寒,药汤一出罐子就不大烫了。
柳南江端起药汤,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然后舒坦地喘了一口长气。
柳仙仙笑问道:“苦吗?”
柳南汇点头道:“苦,但是:良药苦口善治病,药必然是苦的。”
柳仙仙娇笑道:“也不知是谁订的规矩,喝‘补元汤’不能进滴水粒米,七天不食那可真受不了哩!柳相公,你饿吗?”
柳南江道:“有一点儿,忍耐一下就好了。否则,岂不辜负了良药?”
柳仙仙道:“还不能吹着风寒,关在屋子里岂不闷坏了。”
柳南江道:“不是只七天么?家师闭关潜修时,最少也是五百日,那又该怎么办?”
柳仙仙道:“柳相公!你一定好闷,咱们想个主意玩玩。”
柳南江故意要逗逗她,因而笑道:“若是倒退十年,在下还可以陪你玩玩捉迷藏,可惜现在却不行了。”
柳仙仙双眉一挑道:“你将我看成小孩儿吗?那你可错啦!”
语气一顿,接道:“嗳!你会不会下棋?”
柳南江道:“家师也喜欢下棋,因此在下略知二,想必不是姑娘的对手。”
柳仙仙道:“别客气!听说僧道之中,棋道高的很多,想必相公不是一个低手。”
语气一顿,向旁边的兰儿一摆手,道:“快去拿盘棋子,我要和柳相公较量一局。平日杀你们,真是太没劲了。”
兰儿飞快地跑出去。
柳南江忽然问道:“仙仙姑娘!有件事早想请教。可记得那晚你和秦茹慧动手时,用两根指头夹住了她的剑尖,你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法?”
柳仙仙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叫做鸡蛋里面挑骨头。”
柳南江道:“姑娘真会说笑话。”
柳仙仙绷脸道:“真的么!”
说到这里,兰儿拿来了棋具,柳南江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两人对面坐定,正待布阵交兵之际,柳仙仙却又旧事重提,扬眉问道:“柳相公!可知那种鸡蛋挑骨头的手法是如何练出来的?”
柳南江茫然摇摇头,道:“在下不知。”
柳仙仙也不说话,只是伸出了右手的食、中二指在棋子罐中夹着棋子。
一夹一粒,越夹越快。
开始还有棋子的响声,到后来连一点响声都没有了。
柳南江不禁看得发愣,原来柳仙仙在平日下棋时就练就了这一手惊人的功夫了。
半响,方笑着问道:“仙仙姑娘!这就叫做鸡蛋里面拣骨头吗?”
柳仙仙螓首一点,道:“嗳!你看这棋罐儿不像个大鹅蛋吗?”
柳南江道:“像到是像,不过,这棋子儿可不能算是骨头啊!”
柳仙仙道:“相公倒真的变成鹅蛋里面拣骨头,这副棋子原本就是骨头做的。”
柳南江笑道:“是石头做的吧?不然,怎会黑白分明呢?”
柳仙仙神情认真地说道:“真是骨头做的。听娘说,像这种骨头,每人只有一颗,在脑门子上,男人是黑的,女人是白的,生得圆圆溜溜,不大不小,刚好用来做棋子儿。”
柳南江心头一跳,振声道:“姑娘说这副棋子儿是用死人的脑门锁骨做成的?”
柳仙仙“嗯”了一声,粉颈一扬,道:“怎么?你不信?”
柳南江不禁背脊发寒,喃喃道:“黑白两色,少说也有三百余了,岂不是三百多条人命,是令尊当年在武林中……”
柳仙仙樱唇一叹,Сhā口道:“柳相公!你可别冤枉好人。”
语气一顿,接道:“柳相公!听说过‘棋圣’欧阳白云吗?”
柳南江蹙眉沉思一阵,道:“在下好像听家师说过。”
柳仙仙道:“这副棋子儿就是他在武林中叱咤二十年杰作。他每杀一个人就用刀子割下死者的脑门锁骨,日久天长,竟然给地凑成了一副棋子儿。”
柳南江不禁咋舌道:“此公也太嗜杀了。可是,该棋子儿怎么到了姑娘手上呢?”
柳仙仙道:“欧阳白云既然号称‘棋圣’,枰上功夫自然杰出非凡。不料他却输给了家父,这副棋子就是家父赢得的彩头。”
柳南江道:“如果令尊见负,他要输什么给欧阳白云呢?”
柳仙仙一抬皓腕,在项间拍了一下说道:“项上人头。因为这副棋子儿白的已够一百八十粒,而黑的却还差一粒。”
柳南江将面前棋罐子往中一推,道:“在下不敢领教。”
柳仙仙讶然道:“为什么?”
柳南江道:“令尊棋艺若非达炉火纯青之境,绝不敢赌项上人头。姑娘幼受熏陶,必然棋艺精绝,在下岂是对手?”
柳仙仙笑眯眯地说道:“因此相公就不敢下了,可是?”
柳南江道:“智者当知藏拙。”
柳仙仙道:“勇者往往先胜而后求战,相公因何怯退?”
柳南江豪气顿生,伸手拿过棋罐,道:“姑娘的话说得有理。”
抓出一颗黑子放在自己的右星之上。
柳仙仙笑道:“相公既然自谦持黑子先下,我也就不客气了。”
说着也抓起一个白子落在她面前的左星之上,两子遥遥相对。
柳南江第二子又落在自己面前的左星之上。
柳仙仙道:“由这叫做”双眼布石“,如此开局倒是少见呢!”
柳南江笑道:“在下可不懂这些,只是随便落子罢了。”
柳仙仙两指之间夹着一颗白子,久久没有想好落于何处。
忽然,她“卟嗤”一笑,道:“柳相公,看到你的开局倒教我想起一件事情来了。娘说我俩的眼睛生得像,你觉不觉得?”
柳南江漫应道:“是吗?”
接着,心头猛地一动。
难怪柳夫人一再寻根究底地探询他的身世,莫非……?
可能吗?柳南江心中一直沉思着这个问题。
柳仙仙手中的棋子儿轻轻落到枰上。
可是当柳仙仙的纤指离开枰上时,那颗棋子却不知去向。
柳南江正感诧异之际,忽闻房顶“叭”地一响。
柳南江抬头望去,只见屋顶瓦片已被击开一个尺许大小的破口,原来柳仙仙手中那颗棋子打到房顶上去了。
柳南江再向对面望,柳仙仙已穿帘而出。
同时,兰儿已扬手煽熄灯火,悄声道:“房顶有人窥伺,小姐出去察看了,请相公静坐勿动。”
柳南江惊道:“真的吗?”
他吃惊的并非有人前来窥伺,而是他自己竟然毫无所觉。
不旋踵间,柳仙仙去而复回,在暗中叫道:“兰儿!亮灯。”
兰儿摸索着用火折子取火将油灯点燃。
柳仙仙仰望房顶的破口,喃喃道:“可惜那粒白棋子儿被带走了。”
语气一顿,接道:“这样也好!白棋子儿原来就多一颗的。”
柳南江正想问问顶窥伺之人是谁,忽然柳夫人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柳夫人一进门就疾声问道:“仙仙!是怎么回事呀?”
柳仙仙道:“‘啸吟山庄’不再是隐秘之所了,方才有人潜进来窥伺。”
柳夫人问道:“看清来人了吗?”
柳仙仙道:“看清了。”
目光向柳南江一扫,然后接道:“是秦羽烈的女儿。”
柳南江不禁心头一动,心想,秦茹慧既然离开了“祥云堡”,那方玉佩必然到手了。
不过,他明白柳仙仙望向他的意思,因此,面上丝毫不露声色。
柳夫人皱眉沉吟了一阵,道:“仙仙!就她一个人吗?”
柳仙仙道:“还有一个男人,那男人并未潜进庄内。”
柳夫人喃喃自语道:“会是秦羽烈吗?”
柳仙仙螓道连连摇道:“不是的,是另一个陌生的男人。”
柳夫人“噢”了一声,然后将目光移注在柳南江面上,问道:“柳相公!你所说的与人在破庙中有约,是等候秦姑娘吗?”
柳南江很不想提起他和秦茹慧的约会,因为细说从头时,难免要提及那方玉佩。
他在古庙中所等待的是欧阳玉纹,因而答道:“实不相瞒,在下在古庙中所等待的是欧阳玉纹姑娘。”
柳仙仙Сhā口道:“就是那个丑老人的女徒弟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是的。”
柳夫人问道:“有要紧的事吗?”
柳南江道:“在下的佩剑在欧阳玉纹姑娘的手里。”
柳夫人道:“不是妾身埋怨相公,随身佩剑怎可交与旁人呢?”
柳南江道:“夫人有所不知,在下的书僮福儿中了冷老魔的‘迷魂烟’,危在旦夕,在下当时重伤在身,无法驰往营救,幸而欧阳姑娘愿意涉险前往,临行之际,向在下借剑一用,在下有何话说呢?”
柳仙仙冷笑了一声,道:“哼!她一定借机骗去了你的佩剑。”
柳夫人沉声道:“仙仙!怎么可以信口雌黄,胡乱评论别人!”
目光望向柳南江,接道:“事到如今,相公也只有忍耐几天。妾身相信那位欧阳姑娘绝不会有负相公的重托,相公安心静养吧!”
说完后,又向柳仙仙打了个眼色。
柳仙仙会意向柳南江裣衽一福,退了出去。
柳仙仙刚退出去,却又走了回来,压低了声音吃吃娇笑道:“相分可知道我因何没有穷追那位秦姑娘?”
柳南江摇摇头道:“在下不解何故?”
柳仙仙道:“她来得正好,不然这局棋一定会让兰儿看笑话,因为我已经输定了。为此,我放了秦茹慧一马,任她遁去。”
柳南江神色凝重地道:“仙仙姑娘!你幸好没有穷追。”
柳仙仙双眉一挑,两眼瞪得溜圆咻咻然道:“怎么!我还怕了她不成?”
柳南江道:“秦姑娘今非昔比了。”
柳仙仙道:“我却不信。”
柳南江道:“在下无意危言耸听,的确如此,有一次在下心胸几乎被秦姑娘的利剑所洞穿。”
柳仙仙愣了一愣道:“这样说来,我倒要找机会和她试试了。”
说罢,退了出去。
几天精神养得很足,尤其是服下“补元汤”后更是元气大增,若要他闭目沉睡,那是绝对办不到的事情,百无聊赖之下,柳南江又自贴身衣袋内取出了那本得自“子午谷”他庄周南华。
这本书到他手中以后,最少也看了数百余遍。
可是,他依然要一读再读,他深信这书中必然蕴有奥秘。
花了一个更次的时刻,从头到尾诵读一遍,仍是毫无所得。
他开始留神那些末批详记:
不该断句之处却用朱笔点断,应断句之外却往往漏点。应该读破音的字有些却没有加圈,不该读破音的字却有些加上了红圈记号,这是什么原因呢?
柳南江开始将那些注了记号的单字逐一检出,然后照顺序加以组合,竟然让他发现其中奥妙了。
最前面的四个字组合起来竟然成了“古有名剑”一句通顺的话,柳南江不禁欣喜若狂了。
于是,精神百倍地逐一检视下去。将所有注错破音记号的单字,以及应断未断,不该断而断的单字挑出来聚集,竟然成为一篇二百余字之短文。
那篇短文的意思是“古有名剑,一为冷月,一为寒星。寒星出而冷月掩,冷月出而寒星渺,双剑从未并现。谷之东南,有地如锦。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日出自谷口迎日而行,循日影转折,约一时许即达锦地。有桃林密茂。入林,逢十正转,即可见石若磐。石启而物现,有缘者得之。”
柳南江不禁欢喜若狂,字里行间,明明白白地指了藏剑之所。
自然,众所瞩目的铁剑,也就是那把名传千古的冷月宝剑了。
此时,他才明白师父因何要他诵读庄周南华。如果他从来未读过此书,绝对无法解出书中断句与破音记号所暗示的奥秘了。
他恨不得立刻Сhā翅飞行,可是,他知道必须要忍耐。因为他必须还要喝下四碗苦口的良药。
时间就在欣喜、期待、焦灼的心情下度过。转眼,第七天的黄昏又到了。
今晚柳南江要喝下最后一碗药,明天他就可以离开了。
上灯不久,柳夫人来了,身后还跟着四个青衣小童,每人手里拿着一段罗绢。
柳夫人不像平日那样和颜悦色地嘘寒问暖,面上有凝重的神情。
柳南江看在眼里,心头不禁一怔,忙问道:“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柳夫人勉为其难地一笑,道:“没有什么,今晚相公要服第七帖药了。”
柳南江道:“是的。这几天真让夫人和小姐费神了。”
柳夫人道:“这算不了什么。”
语气一顿,接道:“柳相公,数日相处,还能信得过妾身吗?”
柳南江道:“这是什么话?夫人待我恩重如山……”
柳夫人笑道:“相公不必如此言重,只要信得过妾身,妾身就安心了。”
柳南江道:“在下自然信得过。”
柳夫人螓首一点,道:“好!那么妾身就放肆了。”
皓腕一招,吩咐那四个青衣小童道:“过去将柳相公四肢绑上。”
柳南江心中虽不胜骇异,但他却没有去问此举用意何在。
不过,他从对方的眼色中似看到了未有恶意。
片刻之后,柳南江的双腕以及双踝处都被罗绢绑牢了,罗绢的另一端分执在四个小童手里。
柳夫人很小心地检视了每人扎缚之处,然后说道:“柳相公!试试这几个小童的臂力如何?”
她的话一落,四小童立刻沉身扎下马步,双脚扯紧手中罗绢。
柳南江虽不明白柳夫人的用意,却有心试试。暗运一分内力,双腕猛地向怀中一带。
不意,分毫未动。
柳南江一吸丹田之气,倏然将内力运到六分,四肢齐动,依旧是分毫未动。
柳夫人叫道:“行了!相公重伤初愈,不宜过分用劲。”
说着,回身向屋外叫道:“仙仙,端药进来吧!”
门帘掀动,柳仙仙捧着药碗,兰儿端着药罐,双双走了进来。
柳南江突然明白了,柳夫人曾说过,“补元汤”的药性甚为霸道,这第七帖药剂服下后,必是有所发作,所以柳夫人才命人绑紧他的四肢以作防范。
兰儿将药汁倾在碗里,柳仙仙双手捧到柳南江面前,轻声说道:“不热不凉,刚好进口,相公一口喝下去吧!”
柳南江道:“多谢姑娘!”
刚要去喝,柳夫人忽然叫道:“柳相公,喝光药汁后,尽快睡卧到榻上去。”
柳南江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去,一口气喝干了碗中的药汁。
柳夫人连连挥手道:“快!快!快躺到榻上去。”
柳南江依言躺上了床榻,那四个青衣小重各自拉紧了手中的罗绢。
柳仙仙取出一方折叠整齐的绢帕覆盖在柳南江的嘴上,双掌重重地按住。
同时,笑道:“柳相公!怕要闷坏你。不过,你得忍耐点。”
柳南江丝毫未发现异状,他真不明白柳夫人何以如此小心翼翼地加以防范。
约摸过了盏茶工夫,柳南江发觉腹内滋生了一股热力,那并不足以为怪,每次服药后都有这种现象。不过,前六次服药后所滋生的热力,不如今日这股强烈。
突然,热力上冲,药汁也跟着涌上喉头。
幸而,柳仙仙以绢帕封住了他的嘴巴,不然,所有的药汗都要呕吐出来。
柳夫人疾声道:“仙仙,按紧,开始发作了。”
药汁冲了几个来回都冲不出去,开始在腹内东捣西撞,柳南江感到一阵出奇的胀痛。
倾刻,那胀痛蔓延到全身。
四肢百骸俱仿佛已折散,血脉逆行,痛苦已极。
柳南江开始还全力忍耐,逐渐他开始挣扎,心中只有一个意念,让他吐掉腹内的药汁,他甚至武功都不想恢复了。
可是,那四个小童和柳仙仙全力制住了他,使他一丝也动弹不得。
终于柳南江声嘶力竭,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柳南江苏醒过来。
柳夫人一见柳南江睁开了眼睛,连忙推推柳仙仙,道:“仙仙!快去教兰儿端东西来,柳相公一定饿坏了。”
柳仙仙看了柳南江一眼,连说话都来不及,就跑了出去。
柳南江抬眼一看,发现四肢上的罗绢已经除去。他很想翻身坐起。但他不知此时是否适宜移动。
因而问道:“夫人!在下可以坐起来吗?”
柳夫人笑道:“柳相公!你现在已如常人了,坐起来吧!”
柳南江翻身坐起,笑问道:“夫人!什么时候了?”
柳夫人道:“寅、卯相交,天就快亮啦!”
柳南江微微一愣,屈指算道:“酉、戌、亥、子、丑、寅、卯……”
语气一顿,接道:“夫人和仙仙姑娘在这里坐守七个时辰吗?”
柳夫人淡然笑道:“这算得了什么呢?眼看功德圆满,才令妾身高兴呢!”
柳南江深深一揖,道:“夫人恩典,在下没齿难忘,请先受在下一拜。”
柳夫人一抬手挽住他道:“相公不必如此多礼。”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于昏睡中呓语连连,说什么‘见石如磐,石启而物现’。相公如今功力倍增,启磐当可说易如反掌,妾身这里向相公道喜了。”
柳南江不禁暗吃一惊,不意于昏睡中吐露了机密,他不知自己是否将全文诵读了一遍。
如果真是那样,就不太妙了。柳夫人虽非贪婪之人,但是击剑之家又何人不爱名剑呢?
可是,他又不便问。正感无以对答之际,柳仙仙已引领着兰儿捧着一大碗莲子粥进来。
柳夫人笑道:“柳相公七日未进水米,想必饿坏了,快些吃了吧!”
柳南江一看不禁吓了一跳,那不是一碗,简直就是一小缸,三五人怕也吃不了。
柳仙仙娇笑道:“相公嫌多吗?你吃吃看也许还不够哩!”
柳南江道:“大肚罗汉怕也吃不了这样多!”
说着,就捧碗喝将起来。
照他的预算,能吃一半就不错了。殊不知呼噜呼噜几口,那只盛粥的大碗就见了底。
柳仙仙笑道:“怎么样?还要不要再来一碗?”
柳南江摸摸肚子,再喝下一碗似乎还不成问题。不过,他摇摇头,道:“够啦!饿得太久,吃多了不好。”
柳夫人突然收敛了笑容,正色问道:“相分准备何时登程?”
柳仙仙说道:“娘!人家柳相公未说要走,你因何赶人家呢?”
柳夫人沉叱道:“仙仙!你知道什么?人家相公有要事在身,哪能久留?”
柳南江道:“的确。不便久留,打算天明就走。”
柳仙仙不悦地说道:“再玩两天么!我还打算向相公学棋哩!”
柳南江道:“学棋谈不上,有机会在下倒愿意陪姑娘下几局。”
语气一顿,接道:“福儿落入冷老魔手中,生死未卜,在下焉能有心留下?”
柳仙仙道:“福儿像是相公书僮吗?”
柳南江道:“实不相瞒,他乃在下师弟。由于慧黠过人,师父甚是疼爱。如果福儿有三长两短,在下实在无以对恩师交代。”
柳仙仙脱口道:“柳相公!我帮你去对付冷老魔,他那两条毒蛇,我还没有看在眼里。”
柳夫人冷叱道:“仙仙!你又胡扯了!”
柳南江本就无意带柳仙仙同行,一见柳夫人出面阻止,正好推辞,因而笑道:“姑娘的美意在下多谢了。一来不敢劳动姑娘芳驾,二来夫人也不放心姑娘远行呀!”
柳夫人道:“仙仙自幼喜欢动,妾身倒无所谓放心不放心。不过,仙仙喜欢逞强争胜,与相公同行,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柳仙仙神情不愉快地冷哼了一系,自然,她不敢过分和她母亲顶撞。
谈话就到此打住,柳夫人带着柳仙仙和兰儿退了出去。
少时天色大明,柳南江在两名青衣小童服侍之下梳洗了一番。并换上了柳夫人为其赶制的新衣。面对铜镜一照,顿见容光焕发,毫无重伤初愈的衰弱现象。
辰正光景,柳南江辞出了“啸吟山庄”,柳氏母女送出松林,方才却步。
临别之际,柳仙仙背着乃母向柳南江作了个鬼脸,柳南江不解其意,只当她是稚气未脱的顽皮相。
隆冬的太阳贵似黄金,这一天长空却出现了一轮艳阳,像是祝贺柳南江获得新生。
柳南江也不禁精神百倍,大踏步向西北行去。
他的第一目标,自然是往终南松林酒店去找冷如霜。
盘算行程,午后就可以赶到。
一个时辰下来,柳南江已经奔行了约摸五十里之遥,来到一座狭隘的山坳之口。
他正在盘算,是否稍作歇息,吃点干粮再走。
蓦见两个人自山坳中走了出来。
其中一人正是秦茹慧,另一人是个丰采翩翩的俊美少年。
看情形,柳南江已知不是期然而遇,秦茹慧想必是专程等他。
不等柳南江开口,秦茹慧已冷冷问道:“柳南江!你因何失约?”
柳南江已看出对方颇有愠意,因而笑道:“秦姑娘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你前几日曾去过‘啸吟山庄’,明明看见我在服药疗伤。”
秦茹慧沉声道:“我没有看见你服药,只看见你兴高采烈的在下棋。”
柳南江肃容正声说道:“说来话长,那日我与姑娘分手后不久,即与祝永岚相遇,结果被他掌风所伤。”
秦茹慧身旁那个俊美少年道:“你说你和祝永岚相遇。”
柳南江看了对方一眼冷冷问道:“请问尊驾是谁?”
俊美少年道:“在下肖云鹏。”
柳南江不禁一楞,自己曾假扮过肖云鹏,想不到真的肖云鹏却来了。
同时,柳南江又想起肖云鹏那个“花花太岁”的不雅之号,知道他是一个纵情声色的男人,怎么秦茹慧会和他走在一起呢?
因为白玉梅的关系,柳南江对秦茹慧也就多增一份关切之情。为此,柳南江不禁将面前的二人看了又看,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肖云鹏笑问道:“请问柳兄因何与祝永岚动武,能见告吗?”
柳南江原本对肖云鹏无甚好感,见对方大言不惭地称兄道弟,更增一分厌恶之心。因而神情不愉快地说道:“因何动手,不干尊驾的事。”
肖云鹏竟然毫无愠意,淡淡一笑,道:“请问祝永岚如今何在?”
柳南江道:“想必躲到一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养伤去了。”
肖云鹏诧声道:“你说祝永岚受了伤?”
柳南江冷笑道:“这难道还是稀罕事么?他虽然使在下在他那凌厉掌风之下受创,可是他也难逃在下的利剑。”
肖云鹏纵声大笑道:“哈哈!想必柳兄不是在吹牛夸口。”
笑声一收,沉声接道:“柳兄的利剑怎不见佩挂在身?”
柳南江冷笑道:“尊驾是否想见识见识?”
肖云鹏点头道:“不错,在下的确想见识见识。因为从柳兄的眼神看来必定是一位御剑高手。不过,单凭剑法未必就能伤着祝永岚,还要有一把好剑。因此,在下很想瞻仰一下柳兄的那把剑。”
柳南江语气森冷地说道:“机会多的是……”
向秦茹慧一挥手,接道:“秦姑娘!我们走吧!”
秦茹慧本来有一肚子的火气,说也奇怪,此时,柳南江向她挥手示意同行,她心胸中的怒火竟然全都消失。
但她并未立即表现出自己的意愿,却将目光向肖云鹏瞟了一眼。
这样一来,不禁使柳南江大大生疑,沉声道:“秦姑娘,你可知肖云鹏是个声名狼藉的‘花花太岁’,你怎能和他同行?”
秦茹慧点点头,道:“我知道。不过,肖相公不但数了我的命,而且对我更胜正人君子。”
柳南江一愣,道:“真的!”
肖云鹏微笑道:“柳兄说在下声名狼藉,在下绝不否认。谁都知道我肖云鹏纵情酒色,不过,在下救过之人,绝不会再加以伤害。秦姑娘正是如此,嘿嘿!柳兄要与秦姑娘同行,在下还未必放心哩!”
柳南江道:“只要秦姑娘放心就行了。”
肖云鹏道:“在下得问问秦姑娘。”
一转身,面对秦茹慧接道:“姑娘愿意和他同行吗?”
秦茹慧羞怯不胜地点点头道:“自然愿意。”
肖云鹏讶然道:“咦!姑娘不是说,在此等他,是为了兴师问罪吗?”
秦茹慧粉颊通红,语气迟疑地说:“那……那只是气话。”
肖云鹏纵声大笑道:“哈哈!在下整天在脂粉阵中打滚,就猜不透女人之心?看来女人心是世上最最变幻莫测之物了。”
说着,朝柳南江洪拱手,道:“柳兄!别了,但愿祝永岚被你伤的不重,否则,你就害我肖云鹏跑了一趟冤枉路啦!”
言罢,飞身离去,霎时不见。
柳南江默默地望着肖云鹏的背影出神,从他的话中隐约可以听出他和祝永岚见面是有某种目的。
良久,秦茹慧方才柔声问道:“柳相公!你在想什么吗?”
柳南江轻“噢”一声,回过神来说道:“你方才说肖云鹏曾救过你一命,是怎么回事?”
秦茹慧道:“我离开”祥云堡“之时,秦羽烈曾派人拦劫,使我背中三箭。当我赶到我们约见的地点时,又不见你,伤重仆倒于雪地之中,幸而肖云鹏发现了我,将我背至一座山神庙中,为我疗伤,这凯不是救我一条命?”
柳南江道:“那么,那方玉佩可曾到手?”
秦茹慧语气幽怨地说道:“你不问我受伤的情形,却只问那方玉佩可曾到手,可见你的目的只是要得到那方玉佩了。”
柳南江喟叹一声,道:“姑娘不应怪我,你难道不明白那方玉佩对我有多么重要吗?
秦茹慧点点头,道:“我知道。所以当我三日后伤愈遇见欧阳玉纹时,虽然她一再要我去见你,我却拒绝了,我实在没有勇气,因为我没有拿到那方玉佩,我只得到一个空空的锦盒。”
柳南江顿足叹道:“既然没有得到玉佩,你就不该和秦羽烈决裂的。”
秦茹慧道:“这是我未曾想到的事情,原来秦羽烈早有防范,他只给我一个空盒,当时为了急欲脱身,未及细察,待过了三日,我自昏倒中苏醒过来时,才发现是个空盒。”
柳南江道:“三日后你才察看?!会不会是肖云鹏拿走了?”
秦茹慧摇摇头,道:“不可能的,锦盒被箭镞上下穿透,如果玉佩在我离堡时置于锦盒之中,锦盒会被箭镞射穿吗?”
柳南江道:“如此说来,那方玉佩仍在秦羽烈的手中了?”
秦茹慧点点头,道:“那是可以断言的。那晚我骗说要将玉佩和铁剑带回房中仔细察看,他起先有些不愿意,接着,他很大方地给了我,并护送我回房。他甫一离去,我即暗中潜出,立刻就受到武士的包围,他也接踵而至。显而易见,他早有防范,既有防范,怎肯将玉佩交给我呢?而且当我带箭逃离之际,并没有派人来追踪于我。由此可以知道,那方玉佩一定仍在他的手中。”
柳南江“唔”了一声,道:“秦姑娘你一向精明,想不到这次却作了傻事。幸亏遇了救星,不然死得岂非毫无代价?”
秦茹慧恨恨地道:“原来你平时对我的疼爱全是假的。”
柳南江抚慰道:“秦姑娘!这些话此时说来似嫌多余了。”
语气一顿,接道:“那晚你离堡之时,公孙总管可曾出面动手?”
秦茹慧摇摇头,道:“没有,那天他适巧有病卧床不起。”
柳南江喃喃道:“有病?!”星目一转,接道:“可知他患何病?”
秦茹慧道:“不知患何症,只是秦羽烈曾亲自为公孙总管熬药煎汤。”
柳南江心中一动,脱口道:“真的吗?”
秦茹慧神色茫然地道:“相公因何如此关心公孙总管的病情呢?”
柳南江道:“姑娘既明白了自己的身世,而且又和秦羽烈决裂,自然已决心不和‘祥云堡’共利害关系了,因而……”
语气一顿,目光凝注在秦茹慧面上,接道:“我想向你打听几件事情。”
秦茹慧道:“有话直接了当地问好了,又何必转弯抹角呢?”
柳南江道:“如此甚好,姑娘可知公孙彤的武功如何?”
秦茹慧道:“未见他露过。”
柳南江道:“无人之处,秦羽烈是否对他甚是恭敬?”
秦茹慧微一沉吟,道:“秦羽烈对他委实不错,如这次他卧病不起吧!秦羽烈就公然为他熬药煎汤,毫不避讳。”
柳南江道:“姑娘可知那公孙彤的来路?”
秦茹慧想了一想,才摇摇头说道:“不甚了解。打从我知事之时,他就在堡中了。”
柳南江道:“腊月初五他曾乘车远行,姑娘可知此事?”
秦茹慧道:“不知此事。不过那晚黄衫客乘来的套车和两匹拉车的大红骡,倒的确是‘祥云堡’之物。”
柳南江道:“你可曾向秦羽烈问到此事?”
秦茹慧道:“问过。可是他没有详加解释,只是教我不要多问。”
柳南江道:“你说曾听秦羽烈和公孙彤在背地里谈起你的身世,被你听到。当时他们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口气在谈论呢?”
秦茹慧道:“秦羽烈的意思是说,我虽不是他所生,他如此善待我,谅我也不至萌生异心。公孙彤则表示,这件事必须妥加安排,万一被第三者知道了此一秘密,很可能会加以利用。”
柳南江轻“嗯”一声,道:“秦姑娘!你不会觉得如此作稍嫌过分吗?”
秦茹慧道:“就事论事,是说不过去的。可是我却发觉秦羽烈在假借骨肉之情在利用我,他善待我只是具有目的的。当我们同登终南之时,他曾一再叮嘱我要对你多用情字。想想看,秦羽烈将我当成了什么?若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会如此吩咐吗?”
柳南江道:“话虽如此说,十数载的养育之恩总不能抹煞的。”
秦茹慧道:“我懂。因此当我闯出来的时候,我不敢妄动利剑,但他却命人施放冷箭,养我者是他,杀我者也是他,这样正好两不相欠了。”
柳南江歉然道:“这件事可说由我而起——”
秦茹慧疾声Сhā口道:“不!你既没有唆使,也不曾鼓励,完全出于我自己的意志,即使你不迫切需要那方玉佩,我迟早也会出走的。”
柳南江叹了口气,道:“姑娘既然如此说,在下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语气一顿,接道:“姑娘意欲何往?”
秦茹慧神情一愣,讶然道:“你不是教我同行吗?难道你又反悔了?”
柳南江连忙说道:“姑娘切莫会错了意,我是怕姑娘另有要事。”
秦茹慧语气幽然地道:“我有什么要事呢?如今已是天涯海角任飘流了。”
柳南江唯恐引起她的感伤,连忙一挥手,道:“走吧!”
言罢,领先抢进了那条狭窄的山坳,秦茹慧在后紧步相随。
走了一阵,秦茹慧抢步来到柳南江的身边,问道:“相公可是要去终南山的松林酒店?”
柳南江茫然道:“去干什么?”
秦茹慧讶然道:“不是要营救福儿吗?”
柳南江浩叹一声,道:“早过百日了。”
秦茹慧道:“救不到活人,最少也要将尸骨找回来啊!”
柳南江忿恨地说道:“若是福儿殒命,我就要冷老魔陪葬。”
秦茹慧喟叹道:“若是福儿真的殒命,那也是他命该如此了。”
柳南江星目一张,道:“此话怎讲?”
秦茹慧道:“福儿在‘祥云堡’中曾潜进秦羽烈房中搜寻,不但被我贴身丫环锦儿看见,秦羽烈也有所觉察,幸经我加以压制,而且说服秦羽烈打发他走路。不然,他早该死在秦羽烈手中了。”
柳南江颇为讶异地问道:“明知福儿心怀不正,因何要救他呢?”
秦茹慧道:“一来,他是相公的人,我自然不愿见他遭到杀身之祸,二来……”
语气一顿,接道:“我要福儿知恩图报,好为我作一点事情。”
柳南江失笑道:“原来是有用意的,姑娘想要福儿作点什么事情呢?”
秦茹慧道:“我要他帮我的忙,不许你和凌菲走在一起。”
说到此处,不禁螓首低垂,面红耳赤。
柳南江愣了一愣,方沉叹道:“秦姑娘!你不该妒嫉凌菲的,为何缘故,日后你自然明白。”
秦茹慧道:“为何现在不告诉我呢?”
柳南江道:“此时言之过早……”
语气一顿,接道:“姑娘可知凌菲姑娘的遭遇?”
秦茹慧道:“我正想问你哩!”
柳南江喟叹一声,道:“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很可能已落在歹徒手中。”
秦茹慧惊道:“真的吗!”
她真的流露了惊色,绝无半点幸灾乐祸之态,秦茹慧毕竟还是一个心地纯良的少女。
这时,他们已走完了狭窄的山道,柳南江抢先一步,纵出了坳口。
蓦然,丘陵上纵下四个人影,一字排开,挡住了去路。
柳南江停步一看,见来人是古如松、古寒秋兄妹和赵无极、向云飞二剑。
古寒秋横箫在手,冷冷发话道:“请柳相公先走一步,寒秋要和秦姑娘聊两句话。”
柳南江不禁一愕,道:“难道有什么事不能在下听闻吗?”
古寒秋目光向柳南江面上一扫,冷声道:“柳相公可是要作护花使者?”
语气一顿,接道:“也好!寒秋给你三个月的毁剑之期已届满,正好一并了断。”
秦茹慧一跃向前,连声冷笑道:“哼!好大的口气!疯婆子找我干什么,爽快点说吧!”
古寒秋冷声道:“自己去看!”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红纸,甩到秦茹慧的脚下。
秦茹慧将红纸拾起展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酒杯大小的字:
秦门不幸,生出逆女,缘忤逆之女茹慧,于腊月初九子时,劫掠本门铁剑一柄,锦盒一只,内藏汉玉一方,挥剑斩杀门人无算,亡命而逃,凡我武林同道,能将逆女缉获送交本人,不拘死活,一律高赏黄金千两,铁剑一柄及汉玉一方为缉获之人所得,储金以待,绝不食言。
祥云堡堡主秦羽烈谨告
秦茹慧阅读之后,不禁倒吸一口长气,柳南江也不禁为她暗捏一把冷汗。
秦茹慧忿然将那张告示撕得粉碎,沉声道:“你想怎么样?”
古寒秋道:“姓古的不在乎那一千两黄金,更没有将那把铁剑看在眼里。不过,锦盒中那块玉我倒要看上一看。”
秦茹慧冷笑道:“古娘子!相信这张告示上所说的一切吗?”
古寒秋道:“非但我不会怀疑,武林中人谁也不会怀疑,若非姑娘真的作出了忤逆不孝之事,秦羽烈不可能要置他亲生女儿于死地,倘若,那柄铁剑和汉玉无有价值,姑娘也不会作出忤逆不孝之事。”
秦茹慧气得几乎将银牙咬碎,立刻就想拔剑和古寒秋拼个你死我活。
柳南江一扬手,示意秦茹慧不要妄动,然后问道:“古娘子来意究竟为何?”
古寒秋道:“来意非常简单,寒秋对千两黄金及那柄铁剑毫无兴趣,但却要看看那方汉玉。因为先夫肖云达被害后,身怀一方玉佩失踪,若是先夫之物寒秋拿了就走,若不是先夫之物,寒秋绝不乱动。”
柳南江“唔”了一声,转向古如松问道:“尊驾的来意呢?”
古如松道:“与舍妹来意相同。”
柳南江冷笑道:“不是为报一剑之仇而来吗?”
古如松语气淡然地道:“胜败兵家常事,老朽并不耿耿于怀。”
柳南江耸肩一笑,道:“尊驾还很开通……”
目光朝赵无极和向云飞一瞟,接道:“二位的来意呢?”
赵无极和向云飞同声说道:“我等既不为千两黄金之赏,也不为那传扬武林的铁剑玉佩……”
柳南江Сhā口道:“这就奇了,二位是因何而来呢?”
二人齐声道:“百善孝为先,不孝是为大恶。秦姑娘也是用剑之人,我等自不容许剑国之中有如此忤逆不孝之败类。”
柳南江振声大笑道:“哈哈!二位来意可佩,不愧为剑国游龙,不过……”
语气一沉,接道:“替天行道之人,最好能够明是非,分黑白,辨善恶。像二位这样黑白不分,岂非愚不可及,令人可笑?”
目光向对方四人一扫,接道:“各位!秦姑娘确非秦羽烈之亲生女儿,也不曾带走什么汉玉。这是秦羽烈的借刀杀人之计,同时,借此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各位切莫上当。”
古寒秋冷笑道:“柳相公说这种话似乎太多余了,你与秦姑娘同行,自然利害与共,我等岂会相信你所说的话?”秦茹慧突然发现柳南江未带佩剑,忙问道:“柳相公!你的剑呢?”
柳南江故意说道:“藏于贴身,非深仇大恨,绝不轻易出鞘。”
赵无极和向云飞齐声说道:“你最好是亮出剑来,否则,传将出去,有辱我等名声。”
柳南江道:“师传除一套‘雷音八剑’之外,还有一套‘罗汉伏虎掌’,在下自信还能对付尔等四人,各位一齐上吧!”
在此之前,柳南江也许还不敢说此大话。但自在“啸吟山庄”服下七帖“补元汤”后,内力大增,因此,才敢夸下海口。
赵无极和向云飞相对一视,同时拔出了长剑。
古寒秋一扬手,道:“且慢……”
手中竹箫往柳南江一点,道:“娃儿不要太过狂傲,联手围攻我古寒秋头一个就不会赞成。慢说你用什么‘罗汉伏虎掌’,即使你施展佛门绝学‘雷音八剑’,我手中的‘断魂箫’也要与你会上一会。”
第二十一回扮假夫妻
话声一落,手中竹箫斜划半弧,发出一阵尖锐啸吟之声,如流星般向柳南江面门点来。
柳南江不闪不避,沉身稳步,掌劲疾吐,向古寒秋手中竹箫迎去。
这种打法有些不近人情,但却与灵巧的“射影掠光”身法不同,只图以力搏力,使一旁观战的秦茹慧不禁为之咋舌。
其实,柳南江是想借机测验一下自己的内力到如何程度。
不过,连他自己也觉得太狂妄了一点。
在没有绝对把握之下,又面对武林扬名的“断魂箫”,竟敢如此应招,实在冒险已极。
古如松目如电炬,秋毫不爽。洞察此一机先,立即大喝道:“秋妹运劲!”
古寨秋何用乃兄提醒?早已发觉此一契机,运力于腕,将内力加到七成一点到底。
眼看竹箫已然点到柳南江的眉心,突觉一段暗劲往上一涌。
古寒秋暗道一声不妙,竹箫已然从柳南江发际滑过,竟然一点成空。
古寒秋中宫此时已毫不设防,柳南江出手就可以置对方于死地。
可是,柳南江即一闪滑开,沉叱道:“古娘子!你还有颜面进第二招吗?”
古寨秋稳住身形,施施然转过身来,神情茫然地说道:“柳相公!你莫非服食了灵丹妙药,千年仙果,不然,内力怎会如此深厚?”
柳南江也不禁窃窃而喜,但却不动声色地说道:“此乃‘罗汉伏虎掌’的威势,既然尝过了,就该知难而退。”
古寒秋冷笑一声,道:“寒秋不至于那样怕事!”
语声未落,身形暴进,手中竹箫向柳南江腰际全力扫去。
柳南江依旧如法炮制,左掌漫不经心地一挥,平地突起三尺狂飚。
自然,古寒秋这一招又告走空,随前扑之势,滑向柳南江身后。
柳南江也太过艺高胆大,古寒秋滑到他的身后,他仍然屹立不动,连身子都没有转一下。
蓦然,身后响起秦茹慧的叫声,“柳相公……”
柳南江闻声知警,身形疾转,蓦见几条弯弯曲曲的黑影向面门而来。
柳南江不禁大骇,原来古寒秋竟然俟机放出了好几条毒蛇。
柳南江正待飞身飘退,蓦然闻丝丝破空之声,五条大小不等的毒蛇全部死在地上。
在场三人无不骇然,转头四下一看,却不见半个人影。
柳南江低头一看,心中有了底,原来他的脚边散落着五粒白色的棋子儿。这才想起离开啸吟山庄之际,柳仙仙向他扮个鬼脸的用意,原来她竟然在后面跟来了。柳南江不禁暗暗佩眼她的身法,跟了那么远,自己竟然毫不觉察,倒也真难为她。
柳南江暗中一运掌劲,将五粒棋子吸入掌中。向古寒秋冷笑道:“在下一再告诫,请古娘子不要放出毒蛇,想不到娘子仍是阴毒如昔。不过,在下不为已甚,不愿计较,请吧!”
古寒秋自知绝非柳南江的敌手,冷笑一声,道:“相公武功精绝,足以傲视武林。不过,你只能人前胜,却避免不了人后骂。你虽可以耀武扬威,但你却永远无法安心。”
说罢,向古如松一挥手,兄妹二人疾行而去。
“七绝”“镇山”双剑也同时发出一声叹息,双双回剑入鞘。
柳南江道:“二位可否听在下一句话?”
二人齐声道:“请讲。”
柳南江道:“在下方才之言,句句实情,二位是否相信?”
赵无极道:“我等原本不信,方才见到相公出手处处留下余地,似非心地邪恶之人,现已疑信参半。相公最好早日将此事澄清。非但秦姑娘幸甚,相公幸甚,整个武林也为之庆幸不已。”
柳南江拱手一礼,道:“多谢提示,在下当尽快澄清此事。”
二剑各再拱手回礼,然后循着古氏兄妹的去向疾行而去。
秦茹慧喜不自胜地道:“柳相公!你的内力怎会那样深厚呢?”
柳南江淡淡笑道:“受伤一次,内力必增,在下已经受伤两次了呀!”
秦茹慧道:“那五条毒蛇是如何死的呢?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你出手呀?”
柳南江摊开掌心,露出五粒白色棋子儿,道:“看看这是什么?你那里好像还有相同的一粒吧?但愿你没有丢掉。”
秦茹慧由怀中摸出一粒白色棋子出来一比较,和那五粒完全一样,这才恍然大悟。不禁脱口道:“原来是柳仙仙姑娘帮了忙。”
柳南江点点头,道:“正是她帮了忙。”
秦茹慧左右一看,茫然地道:“人呢?”
柳南江扬声笑道:“还不是躲起来了,没有她打出这五粒棋子儿,我照样可以打死那五条毒蛇,她怕我骂她多管闲事,所以躲着不敢出来。”
话刚说完,突然一道黑影疾矢般射来,正是那刁钻精灵的柳仙仙。
柳仙仙一只手叉住小蛮腰,另一手翘起纤纤玉指,险些戳到柳南江的鼻尖上,咻咻然问道:“你方才怎么讲?”
柳南江笑道:“在下方才说,若非姑娘打出这五粒棋子儿,在下怕早就被毒蛇咬死了。”
柳仙仙娇嗔道:“不?你方才不是这样说的,你说我……”
柳南江接口道:“这才是我心里的话,方才那样说,不过是想逗姑娘露面罢了。”
柳仙仙“卟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茹慧一方面为了要在柳南江面前显露她的温驯知礼,另一方面也着实佩服柳仙仙的身手,因而笑赞道:“柳姑娘身手不凡,令人钦佩。”
将手中的一粒白棋子朝柳仙仙面前一送,接道:“这粒棋子应该归还姑娘。”
柳仙仙也是个受捧不受贬的人,伸手接过棋子,温和地笑道:“那晚不知是秦姑娘驾到,恕小妹多有冒犯,望祈勿怪!”
柳南江见她们和和气气,心中也极为舒坦,笑问道:“仙仙姑娘,你怎么出来的?”
柳仙仙娇媚地笑道:“我自己出来的呀!”
柳南江温和地说道:“仙仙姑娘,快回去,不然夫人会担心的。”
柳仙仙美目一抡,道:“相公是怕担干系么?那就各走各的好了。”
柳南江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仙仙娇爱地说道:“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既然出来了,不玩够,是不会回去的。”
秦茹慧也深愿有柳仙仙同行,多一个女伴对她总方便得多。同时,她对柳仙仙也不必采取戒心,因为她和柳南江同姓。
因此,她也从旁助阵,道:“柳相公,就让柳仙仙姑娘和我们一起走吧!”
柳南江知道说也无用,只得莫可奈何地点点头,道:“好吧!不过路上千万少惹事。”
柳仙仙嘟着小嘴说道:“就算惹事,咱们也怕不了谁。”
柳南江将手中的棋子儿又给柳仙仙,道:“你怎么将棋子儿带在身上?也不怕弄丢了?”
柳仙仙连跳了两下,身上发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然后娇笑道:“全副棋子我都带出来了,一路上我还要向你学棋哩!”
柳南江道:“现在不谈学棋,摆在眼前面的有两件事:一是找冷老魔探询福儿的生死;一是找秦羽烈戳穿他的诡计。二位以为哪一件事情该先?”
秦茹慧抢着说道:“自然是以福儿之事为重,我们应该先去终南。”
柳仙仙也附会地说道:“我说也该先探福儿的生死,我认识一条捷径,二位随我来。”
说罢,领先向东南奔去。柳南江和秦茹慧也紧紧地跟在后面。
三人足足狂奔了两个时辰,末初之时,总算来到终南半山的那片松林。
柳仙仙在前面说道:“冷老魔的酒店八成关了门,连一点菜香都嗅不到嘛!”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酒店的旧址一片焦土,那座酒店已经付之一炬了。
二个人成犄角之势,将松林五里方圆之地搜索一遍,根本就没有发现人迹。
三人聚齐之后,商议一番,决定立刻下山前往长安。
柳仙仙道:“柳相公,请问前往长安的目的何在?”
柳南江道:“一方面打听冷老魔的下落,一方面探探群豪对秦羽烈张贴那张告示后的区应。”
柳仙仙伸出纤纤长指,在三人之间划了一圈,道:“就这样去吗?”
秦茹慧脱口道:“对!我们应该易容一番,不然,我们什么也听不到。”
柳南江点点头,道:“是应该如此,不过……”
柳仙仙似乎察知他的心意,接口道:“别愁!易容药物我带的有。”
秦茹慧欣然道:“想必姑娘是个中老手,那就由你来动手吧!”
柳仙仙托腮沉吟一阵,道:“我将你们改装成一对中年夫妇,我装成小女儿……”
不过一盏茶工夫,三个人都变了另一个模样。相互怔视,谁也不认识谁了。
这才掉转头来,直奔西北而去。
酉正光景,三个人从东门进入了长安城内。
顺着东大街缓步行来,只见华灯高挑,人烟稠密,好不热闹。
柳南江挨着秦茹慧的身边,悄声问道:“秦姑娘!可知哪家酒楼常有武林中人驻足?”
秦茹慧想了一想,道:“鼓楼附近有座‘醉月楼酒家’是武林中人常去的地方。”
柳南江一摆手,道:“走!我们去瞧瞧!”
不旋踵间,三人已来到“醉月楼”。店家一看来者锦衣华服,连忙往楼上雅座迎。
柳南江在梯口一露头,连忙又缩了回来。
秦茹慧连忙抢上一步,悄声问道:“柳相公因何却步不前?”
柳南江道:“肖云鹏也在坐。”
秦茹慧道:“怕什么?他未必识得出我们来!”
柳南江道:“相貌改了,衣服不曾换啊,想想看,他和咱们分开才几个时辰?”
这的确是一个破施,秦茹慧不禁愣住了。
柳仙仙摆了摆手,道:“上去吧!男人的衣服不外灰、青、黑、蓝;女人的衣服不外红、绿、紫、黄。同样颜色多的是,谁又会那样注意?”
秦茹慧道:“对!我们隔他远点就行了。”
堂倌也不知他们在喃咕些什么,一直勾着腰在梯口恭候。
柳南江向那堂倌低声吩咐道:“因有女眷,找个僻静的座位。”
堂倌恭声应是,然后引领他们一个角落的小座头上坐下。
座位旁一粗约二抱的圆柱,正好挡住了他们,不致引起别人的注目。
柳南江随便点了几样酒菜,待堂倌去后,他才低声问道:“秦姑娘!可有‘祥云堡’的人在座?”
秦茹慧点了点头,道:“有,内管事龙飞扬就坐在你身后第三张桌子上。”
柳仙仙也悄声道:“我也发现了一个熟人。”
柳南江轻“噢”一声,问道:“什么人?”
柳仙仙道:“冷老魔所开设的那家松林酒店中的店家。”
柳南江像如获至宝般心中一喜,道:“仙仙姑娘,盯牢他。”
柳仙仙道:“他的酒菜刚上,一时半刻大概还走不了。”
这时,堂倌为他们送来了酒菜,三个人也就停止了谈话,开始动筷举杯。说句实话,整日狂奔,早就饥肠辘辘了。
肚子还没有三分饱,隔桌突然传来了谈话声,三个人也就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侧耳倾听。只听一个穿青袍的老者说道:“秦羽烈这几年来在武林中如同泰山北斗,一帆风顺。最近大概流年不利,自八月中秋以来就一直不顺当,接二连三地出了不少漏子,人一倒霉,吃块豆腐也会哽喉咙眼儿。”
言下之意,倒是同情秦羽烈的遭遇。
接着一阵哈哈大笑声中,响起一连串觥筹交错之声。
柳仙仙突然低声说道:“冷老魔那个手下大概就要走了。”
柳南江闻言立刻急着道:“盯住他,快!绝不能放他走掉。”
他一面说,一面打手势要堂倌过来算帐。
秦茹慧低着头,一面吃菜,一面轻声的说“柳相公!这儿有我和柳姑娘,你去摸他的底比较方便,二更时刻,我们在前庄树下会合。”
柳南江点点头,快步下楼而去。
只见那名大汉匆匆地向西而行,似乎已发现有人在跟踪他,柳南江见那名大叹越走越快,并不时的回头张望,知道他已发现自己,干是干脆捡了一处僻静之处,展开身形,一把拦住了那名大汉,并道:“朋友!别让我费事,报上你的万儿吧!”
那大汉战战兢兢地回道:“在……在下冷字十一号武士。”
柳南江道:“快说,冷如霜现在何处?”
冷字十一号武士道:“在下委实不知。”
柳南江道:“你现在要往何处去?”
冷字十一号武士道:“往‘七柳斋’去。”
柳南江不禁一愣,道:“你们竟然将魔宫设在‘七柳斋’?”
冷字十一号武士道:“主人吩咐在‘七柳斋’中聚集候命。”
柳南江道:“共有多少人?”
冷字十一号武士道:“冷字武士三十名,霜字武士三十名,如字武士三十名,另外尚有十名毒姬,男女共一百人。”
柳南江道:“可知有一个名唤福儿的小童被囚禁在何处?”
冷字十一号武士道:“也在‘七柳斋’中,他因武功不凡,又屡建奇功,不但未遭囚禁,反而受到主人的优待。”
柳南江听了心中不禁大喜,但仍强压心中喜悦,面不改色道:“他可是中了毒烟,心神丧失了?”
冷字十一号武士道:“也只有如此,才能使他受主人的控制。”
柳南江心中一呆,暗忖道:“这回麻烦了,不管如何先弄清楚再想办法。”
柳南江又对冷字十一号武士道:“那福儿现在如何?”
冷字十一号武士道:“听说主人派蛇姬在西冷院犒劳那个小娃儿,并吩咐我们不准去打扰。”
柳南江未想如此轻易地就探出了福儿的行踪,但是当柳南江听说冷如霜派一名蛇姬去犒劳福儿时,不免忧心忡忡。万一福儿在心神丧失之下失去童贞,他此生此世也休想在武功之途上再进一步了。
柳南江点了冷字十一号武士的|茓道,放在路旁,随即放开脚程一路掩掩闪闪地闯入了七柳斋的西冷院。
只见一间厢房中映出了灯光。
柳南江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尚未走到近前,已听到一阵男女嬉笑之声。不禁使柳南江眉头暗皱。
他硬着头皮来到窗下,以舌尖在窗纸上舐破一个小孔,向内窥伺。当他看清屋内的景象时,心房突地一跳,面似火烧。
原来里面一个面目妖娆,年约二十出头的女子正在为福儿斟酒,身上襦衣半解,荡态毕露。而福儿这个小娃儿却煞有介事地一手搂着那女人的粉腿,一手端着酒盏,在任意调笑。
柳南江心中一急,立即以“传音术”叫道:“师弟!师弟!我是你师兄,你难道连半点灵智都无有了吗?”
柳南江一语未尽,突然耳中响起福儿的声音,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那声音不但清晰,而且还透着惊奇,这哪里像是心神丧失之人所说的话呢?柳南江立刻以“传音术”问道:“师弟!你无恙吗?”
福儿也以“传音术”回道:“我曾托欧阳姑娘转告,你难道没有见着她吗?我中毒是假装的,因为我发现了一桩天大的隐秘,所以要继续装下去,一俟真相大白,我就会逃离魔窖。”
柳南江听了之后,高兴的又以“传音术”道:“师弟!一切小心,为兄就此别过。日后再行联络。”
言毕,即返身退出七柳斋,朝前庄大树赶去。
二更时分,前庄树下,柳南江与柳仙仙和秦茹慧会合,柳南江即把刚才的经过情形讲述一遍。
秦茄意沉吟了一阵,道:“福儿既然无恙,接下来就该……”
柳南江接口道:“接下来该去找秦羽烈。可是,我以为目前尚不宜去找他。”
秦茹慧道:“为什么?”
柳南江道:“我们现在找秦羽烈去,无异是替冷老魔打先锋,不如隔岸观火,坐等他们的力量彼此消长,才是上策。”
柳仙仙有些兴味索然地说道:“如此说来,目前无事可做了?”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然。公孙彤究竟是个什么来路,必须要查明。”
柳仙仙神色突又振奋起来,疾声问道:“如何查法?是否要到‘祥云堡’内一探?”
柳南江道:“此去犹如飞蛾扑火,而且也探不出什么名堂来。”
秦茹慧道:“那该怎么办呢?”
柳南江道:“虽然黄衫客说公孙彤即是祝永岚,而我始终找不出有力证据。到目前为止,唯一可以扯上的只有一个事证。那就是午间祝永岚受到剑伤,晚间公孙彤突又卧病不起。”
柳仙仙道:“这也许只是巧台,未必就能肯定二者是一个人。”
柳南江点点头,道:“仙仙姑娘说得不错。现在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公孙彤的卧床不起和祝永岚的身受创伤并非巧合。”
秦茹慧道:“相公如此迫切需要查明这件事,有何用意吗?”
柳南江的色黯然地道:“自然是有用意的,因为凌姑娘可能落进了祝永岚手里。”
秦茹慧此时心情是矛盾的。站在人道立场,她不能不管凌菲的死活。可是,柳南江如此关心凌菲却又引起了她的妒嫉。
她默默无语,已是她在涵养上最好的表现了。
柳仙仙对凌菲毫无印象,因而问道:“哪个凌姑娘?”
柳南江道:“你见过的,就是那日在松林酒店中,骂单英杰是病狗的那个俊美少年。”
柳仙仙眸子溜溜的一转,突然想起来了,振声道:“原来是她呀!难怪我看她有点儿娘娘腔。”
语气一顿,接道:“她怎么会落到祝永岚手里呢?”
柳南江道:“个中情由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我也只是说她可能在祝永岚手里,并不敢肯定。”
一直沉默无语的秦茹慧,这时Сhā口说道:“柳相公!你打算如何探查公孙彤呢?”
柳南江道:“我打算以冷老魔的名义写一封书信给公孙彤。封皮上写着公孙彤的名字,里面却直呼他为祝永岚,看他反应如何?”
秦茹慧摇摇头,道:“不必多此一举,公孙彤就是公孙彤,绝不是什么祝永岚。”
柳南江讶然道:“姑娘何以说得如此肯定?”
秦茹慧道:“祝永岚旧日既然和冷老魔有交往,如果他就是公孙彤的话,绝不可能瞪着眼看冷老魔和秦羽烈过不去。即使他有不能暴露身份的隐衷,他也会以祝永岚的面目去暗示冷老魔少和秦羽烈作对。虽然冷老魔未必听他的,最少也有所顾忌,这一点可以证明公孙彤与祝永岚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秦茹慧的言辞铿锵有力,近情入理,柳南江也不禁同意地点点头。
柳仙仙废然一叹,道:“这条路又是不通了,还有别的事要做吗?”
她好像只是为凑热闹而来的,除此以外,她就没有兴趣了。
柳南江心中一动,说道:“仙仙姑娘!你既然要找事做,那就麻烦你一件事。”
柳仙仙眉飞色舞地应道:“好呀!快说是什么事情?”
柳南江道:“去寻找欧阳玉纹的下落。”
柳仙仙茫然道:“哪里去找?”
柳南江道:“终南、杜曲、长安、曲江池畔,总离不开这个范围。”
柳仙仙沉吟了一阵,道:“倘若我找到了如何碰头?”
柳南江道:“今晚腊月十六,自昨晚起到明年元宵的一个射花灯会已经开始了。方才我经过鼓楼时就曾注意过。咱们就利用谜题相互联系,仙仙姑娘!你会打哑谜吧?”
柳仙仙连连点头,道:“会!会!这倒挺有意思的。”
柳南江道:“好!咱们这就分手。”
柳仙仙像是依依不舍地望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呢?”
柳南江道:“咱们有咱们的事,你快些去吧!一切小心!”
秦茹慧悄声道:“柳相公,你是有心支走柳仙仙的吗?”
柳南江模棱两可地说道:“可以这么说,不过,我也的确需要找到欧阳玉纹。”
秦茹慧道:“是否也要支走我呢?”
柳南江道:“如果你有地方可去,我是要支走你的,可惜你已无处可去了。”
秦茹慧吁了一口长气,道:“哦!柳相公!我真感激你。”
柳南江和声道:“别说这些客套话,走!登上三老峰头吧!”
秦茹慧一愣,道:“柳相公!山径俱已封冻,如何上得去?”
秦茹慧的话宛如一桶冰雪,泼上了柳南江的脑袋,满腔热血立即冷却下来。
也多亏秦茹慧提醒了他,他闭上眼帘,开始默诵那篇蕴藏无限奥妙的短文。
“谷之东南,有地如锦,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这分明是春天的景象。置此隆冬,冰雪覆盖,那里能找到那块锦宝之地呢?
“有桃林密茂,入林,逢十正转……”桃树三月才绽放花朵。隆冬腊月,仅剩枯枝,那里说得上“密茂”二字?
“见石如磐,石启而物现……”
秦茹慧见他攒冒若思,不禁漫声问道:“相公因何突然想到要去三老峰头?”
柳南江道:“我想带姑娘去一游万人瞩目的‘子午谷’。”
秦茹慧道:“相公已然去过了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三个月之前,就已去过了。”
秦茹慧道:“有何发现?”
柳南江道:“当时即有发现可惜未曾解透,越数日解透其中奥秘,却又因冰雪所阻,看来只有在开春以后了。”
秦茹慧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她现在已乖巧得多,情知多问无益,也就三缄其口了。
柳南江又道:“姑娘!我们投店歇下吧!为遮耳目,你我势必要投宿一室,反正打坐即可,无须入睡,姑娘谅必不会计较。”
秦茹慧羞怯不胜地轻应道:“但凭相公。”
两人重回鼓楼,住进了一家“高升店”。
两人都是中年打扮,就冒充一对中年夫妇,住进了一间上房。
炕榻烧得火热,两人一东一西地各自静坐调息,互不相扰。
蓦然,一阵极轻微的步履声自长街传来。
柳南江很快地判断那是武林中人在施展轻功时所发出的脚步之声。
柳南江一纵身上了纜乳艿暮嶂,双腿一盘,就倒挂在横柱之上了。
柳南江刚隐好身躯,靠长街那边房顶上蓦地冒出了一条人影,接着两条、三条……竟有八个人之多。
那八个人在房顶上伏了一阵,然后一个个静寂无声地纵下了院落。
柳南江心头一凛,暗道:“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吗?”
不旋踵间,他的心放了下来。
那批人蹑手蹑脚地向西厢房走去,而他和秦茹慧住的却是东厢。
在八个人当中,柳南江发现了其中之一是“祥云堡”外管事花云锦。
半夜到此必无好事,于是,柳南江就全神贯注在那几个人身上。
登上西厢长廊,花云锦打了个手势,其余的几个人纷纷散开,有的贴壁而立,有的掩蔽于廊柱之后,行动极其诡秘。
花云锦见属下布置好了,这才走到第二间厢房的门口,屈指在房门上轻弹了两下。
倾刻,厢房内燃上了灯。门开,人现,屋内之人竟然是凌长风。
柳南江不知道是否应该助凌长风一臂之力。
如果凌长风真有危难,自己不帮助似乎说不过去,如果挺身相助,身份必然暴露,而且还可能影响到秦茹慧。
就在柳南江沉吟不决之际,只听那花云锦轻声发话道:“凌少侠!秦堡主请少侠过堡一叙。”
凌长风神情一僵,道:“半夜前来邀约在下,何事如此紧张?”
花三锦压低了声音道:“事关令妹生死存亡,如何不紧张?”
凌长风疾声道:“舍妹现在何处?”
花云锦道:“少侠一去便知。”
凌长风沉声道:“中门未开花管事从何而来?”
花云锦道:“越墙而进,唯恐惊动旁人。”
凌长风蹙眉沉吟了一阵,道:“好!待在下穿好衣服。”
凌长风一转身入内,花云锦立刻向长廊埋伏之大打一个手势。
柳南江情知凌长风此去必然吃亏,已决心Сhā手过问这件事。
就在凌长风穿好衣服,正要跨出厢房之际。
柳南江突地飘落房中,足尖一点,人已来到西厢长廊,沉叱道:“少侠慢行一步,内中有诈。”
凌长风神情一愣,身躯就在厢房内停住了。
花云锦疾族身形,目光向柳南江一瞥,沉声道:“尊驾何人?”
柳南江道:“老夫祝永岚。”
花云锦神情大大一愣,继而笑道:“原来是祝前辈,何不与凌少侠同往敝堡一叙?”
从花云锦的言行神态之中看来,秦茹慧的看法是正确的。
公孙彤和祝永岚根本莫不相干。
柳南江故意咳嗽一声道:“贵堡乃是非之地,老夫可不想去。”
花云锦艴然不悦,道:“这是什么话?尊驾的辞句太含糊了。”
柳南江一挥手,道:“回去禀报贵堡堡主,若想在这位凌少侠身上打主意,老夫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花云锦道:“尊驾是有字号的人物,说话可得负责任。”
柳南江道:“老夫说话向来有凭有据,自然要负责任。”
花云锦道:“尊驾何以见得内中有诈?”
柳南江道:“半夜越墙邀客,已属不当。而且你还带领了七名属下,埋伏在长廊之上,足证你别有企图,另有用心。”
花云锦冷笑了一声,他的冷笑之声未落,蓦地七道劲风一齐向柳南江身后袭到。
柳南江连身子都没有转,双掌向后轻挥,咯咯连响,偷袭之人纷纷跌倒在地。
花云锦不禁大惊失色,愣立当场。
柳南江冷声道:“花管事,烦你转告贵堡主,我祝永岚已和冷如霜联盟,专门和秦羽烈作对。‘祥云堡’一日不垮,我们就一日不会干休。”
花云锦冷笑了一声,飞身上了房顶,其余几个人也相继跟上,鼠窜而逃。
柳南江向凌长风拱拱手,道:“少侠安歇吧!以后凡事多加小心。”
凌长风目光注视着柳南江,道:“尊驾因何要冒祝永岚之名?”
柳南江不禁一怔,轻声问道:“少侠因何知道在下冒名?”
凌长风道:“祝永岚身受剑创,倒卧雪地,为黄衫客所救,并代其疗伤,如今尚未痊愈,自然尊驾是假祝永岚了。”
柳南江惊道:“少侠说黄衫客为祝永岚疗伤,是真的吗?”
凌长风道:“一点儿也不假,在下午间还见过姓祝的。”
柳南江道:“黄彩客与祝永岚如水火,互不相容,黄衫客竟然会为其疗伤,岂非怪事?”
凌长风道:“黄衫客言道:‘为人不可乘人之危,即使祝永岚罪该万死,也该将他的伤势疗愈后再去杀他,方合人道。’”
柳南江赞道:“黄衫客的磊落胸怀,委实令人钦佩。”
语气一顿,接道:“令妹可能落于祝永岚手里,他可曾说出?”
凌长风摇摇,道:“据祝永岚言道,他并不知道舍妹的下落。”
柳南江道:“他的话焉可轻信?”
凌长风道:“祝永岚虽然行为乖张,素性贪婪,毕竟已望六旬,黄衫客为其疗伤,令其感激流涕,谅不致诳语欺人。”
柳南江喃喃自语道:“这就奇了,凌姑娘若非被祝永岚所掳,又到何处去了呢?”
凌长风悄声问道:“尊驾是谁?”
柳南江道:“不必问,日后自知。”
凌长风轻笑道:“不过,在下已知道尊驾是谁了,易容虽妙,眼神难藏。”
柳南江轻声说道:“长风兄不必说破,谨防隔墙有耳。”
凌长风点点头,道:“在下晓得。”
语音一压,接道:“黄衫客极欲与你一见。”
柳南江问道:“他在何处?”
凌长风道:“杜曲镇上‘唐家老店’。”
柳南江道:“在下天明就去,长风兄在此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柳南江回到房中,掩上了房门,重又坐上了炕头。
当他正准备闭眼调息之际,目光随意地向炕榻另一端瞟去。
突然,他一颗心狂跳起来,坐在炕头另一端的秦茹慧竟然不见了。
柳南江飞身离炕,首先检杏窗户,木楔子从里面楔得牢牢的,可见秦茹慧不是从窗户出去的。那就是从门口出去的?
有什么事必须深夜离店吗?为什么不向柳南江打声招呼?
难道她突然发现了什么,连打招呼都来不及就追踪上了吗?
柳南江微一沉吟,重又纵出房门,飘落院中。
四下一看,毫无灯影,连对面的凌长风也已闭门就寝了。
正待纵上房顶看个仔细,蓦见一道人影自屋脊直泻而下,迎面扑来。
柳南江眼尖,一看就知道正是他要寻找的秦茹慧,连忙疾声呼道:“秦姑娘!你……?”
秦茹慧已飞快扑至,脱口呼道:“噤声!房里说话!”
皓腕一搭柳南江手臂,两人同时各弹双腿,如疾矢般纵回房内。
关上房门,柳南江这才问道:“秦姑娘,何事令你这般仓惶?”
秦茹慧道:“秦羽烈来了,而且还带数十名武士,围困了这家‘高升店’。”
柳南江噢了一宗,暗皱眉头,道:“姑娘是听见什么动静才出房察看的吗?”
秦茹慧道:“自从经过那黑衣人为我疗伤之后,不但内力大增,听觉也特别敏锐,你与花云锦的谈话声将我从静坐调息中惊醒,本想倾听你们说些什么,却听到了秦羽烈的声音。”
柳南江惊道:“有这种事?”
他方才在院中并未听到什么动静,秦茹慧在房内却听到店外秦羽烈的说话声,怎不令他吃惊呢?
秦茹慧道:“秦羽烈的声音我所得太熟奇$%^書*(网!&*$收集整理悉了。虽然相隔极远,他的话家也极其轻微,却能字字入耳。”
柳南江道:“因此姑娘就出房察看,是吗?”
秦姑娘螓首一点,道:“不错。”
柳南江轻哦一声,然后问道:“秦羽烈可曾发现你了?”
秦茹慧摇摇头,道:“不会!他当时正在和公孙彤低首密谈。”
柳南江星目一张,道:“公孙彤也来了。姑娘可曾听见他们谈些什么?”
秦茹慧道:“虽未完全听清,却也略知大概。他们今晚来此,目的是要掳去凌长风。”
柳南江微微一愣,随又问道:“目的何在呢?”
秦茹慧道:“从他们隐隐约约的话中猜测,好像是说,他们发现凌长风之父乃‘关中一龙’凌震霄。想掳去凌长风进而引诱凌震霄出面。”
柳南江惊道:“竟有这种事?”
其实他的内心的震惊远超过他的表面,凌震霄未死可说是个绝大的机密,秦羽烈是如何知道的呢?从秦羽烈亲率武士夤夜来此的行动看来,显然他已确信凌震霄未死的说法了。
秦茹慧自然不明白柳南江蓦然大惊的原因,犹自以坚定的语气说道:“绝不会错!他们提到凌晨霄三个字时,我听得特别清楚。”
柳南江道:“如此说来,他们今天势必不会空手而回了。”
秦茹慧道:“你方才冒充姓祝的,唬走了花云锦,花云锦已经将情况禀报了秦羽烈。如果他们一定要掳走凌长风,首先就得解决你这个爱管闲事的人。”
柳南江道:“姑娘可曾听到秦羽烈在听完花云锦的话时有何表示?”
秦茹慧道:“当时我伏在角门处的院墙上,秦羽烈听完花云锦报告之后,沉吟不语,忽又仰头察看天色,月光正好望向我伏身之处,唯恐被他发现,因此疾速踏下院墙,越屋而回。”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万一有何动静,姑娘千万不能露本来面目。”
秦茹慧道:“是教我不得擅用那把短剑?”
柳南江点了点头,道:“不错。”
神情突然一愣,低声接道:“他们来了!”
秦茹慧也听到了落地之声,看来人还不少。
柳南江屏息凝神,蓄势以待。
忽听院中传来秦羽烈的声音叫道:“祝兄请出房来一会。”
秦羽烈话声方落,柳南江又听到凌长风以“传音术”向他说道:“南江兄!东厢房顶上,埋伏了不少弓弩手,请尽管放心,由小弟负责照拂他们。”
柳南江也以“传音术”回道:“长风兄!在下多谢了。”
说罢,就开门闩,大踏步走了出去。
秦羽烈站在院落中央,左侧是公孙彤,右侧是花云锦,身后还站了八名蓝衣武士。
一见柳南江来到院落,秦羽烈连忙双手抱拳一供,道:“多年不见,祝兄竟然又改变模样了。”
柳南江冷声道:“秦堡主!尊驾凭什么和老夫称兄弟?”
秦羽烈嘿嘿笑道:“真所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祝兄忽又抖起来了,祝兄,为人不可骄狂,得意处该想想霉运时。”
柳南江摸不清祝永岚往日和秦羽烈有何交往,自然不便顺口接话,只得又冷笑了一声,道:“深更半夜,朔风怒吼,将老夫从热炕上唤将出来,就是向老夫说这两句废话吗?”
秦羽烈道:“秦某请教祝兄前来长安有问贵干?”
柳南江沉声道:“方才已教等驾的外管事传言,问问他就明白了。”
秦羽烈道:“秦某已然听说了。所以才要来问问,秦某人有何开罪祝兄之处?”
柳南江道:“尊驾心头有数。老夫可没有工夫和尊驾闲聊。”
说罢,掉头就走。
秦羽烈冷叱道:“祝兄慢走一步。”
柳南江只得停步转身,冷声问道:“尊驾还有什么事?”
秦羽烈道:“祝兄何时娶了大嫂,怎不请秦某人喝杯喜酒?”
柳南江道:“这是什么话?”
秦羽烈故作讶然之色,道:“房中妇人并非祝兄宝眷吗?”
柳南江不想再缠下去,凌长风方才业已说过,眼神难藏。他自然不愿被秦羽烈看出破绽。
因而,他脸色一沉,冷叱道:“尊驾的废话说完了吗?”
秦羽烈冷笑道:“嘿嘿!还有最后一句……”
语气微顿,沉声接道:“尊驾不是祝永岚。”
柳南江心头暗惊,果然被对方一眼识破。
而他表面却故作不屑神色说道:“不是又待如何?”
秦羽烈道:“尊驾冒用秦某好友之名。秦某要教训你一顿。”
柳南江为了天明之后赶杜曲“唐家老店”一会凌震霄,因此不愿和秦羽烈作无谓之争,冷笑一声,道:“口气倒不小,然而双目却是有眼无珠。连老夫都不识得,要想找碴,天明后日出再来,老夫睡觉要紧,没工夫和尊驾闲磕牙!”
秦羽烈嘿嘿笑道:“尊驾若敢走到秦某面前十步之内,秦某就承认尊驾真是祝兄本人。”
柳南江道:“你姓秦的承认与否,无关紧要。老夫要回房了。”
秦羽烈哈哈大笑道:“尊驾果然不是祝永岚。当今武林之中,除祝永岚外谁也不敢走近秦某人十步之内。”
柳南江冷哼一声,道:“尊驾休想用激将之法,老夫一旦行至院中,房顶上立刻就会万矢疾发。老夫不会上当。”
秦羽烈嘿嘿笑道:“如果尊驾真是祝永岚,就不在乎什么千矢疾发,再说,秦某人也绝不会对尊驾施以偷袭手段。”
柳南江正在沉吟不决,忽听那凌长风以“传音术”说道:“南江兄,埋伏房顶的弓弩手已被小弟制服,请大放宽心。”
柳南江闻听之后,已无后顾之忧,就大踏步向秦羽照面前走去。
行至距秦羽烈五步外站定,冷声道:“老夫来也,尊驾又待如何?”
秦羽烈两道如冷电般的目光将柳南江凝视良久,忽然振声狂笑,道:“哈哈!原来是柳南江相公,那一双星目可说是天下少有,举世无双,谅必秦某人没有看走眼吧?”
柳南江心念电转,决心死不认帐,沉叱道:“秦羽烈!你玩弄奸巧,戏耍别人,休想戏耍老夫,你将老夫比那柳南江娃儿……”
秦羽烈冷笑着Сhā口道:“柳相公何苦自己骂自已?你我之间只不过小小误会,并无深仇大恨,又何必隐去真面目,藏头露尾。”
柳南江大吼道:“真太罗嗦!老夫教你尝尝‘风林十八掌’的威势!”
话声甫落,呼地拍出一掌。
凌厉掌风的确不同凡响,而且招式,出手,与那“风林十八掌”一般无二,秦羽烈首先大惊,身形向后疾退,公孙彤与花云锦也飞身向左右闪得不迭。
公孙彤扬声向道:“尊驾到底是谁?”
柳南江沉声道:“老夫祝永岚,已然说过无数遍,难道尔等耳朵聋了?”
公孙彤缓缓摇着头道:“尊驾不是祝永岚。方才那一招‘狂剑投林’,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老朽。”
柳南江道:“照尊驾这样说,老夫是谁?”
秦羽烈Сhā口道:“你是柳南江。”
公孙彤转身和秦羽烈说道:“堡主!他不是柳南江,那娃儿的内力不可会如此深厚。”
柳南江冷笑道:“孰是孰非,尔等不妨尽量去争辩,老夫不奉陪了。”
说罢,转身就走。
秦羽烈倏发二声冷哼,那八名蓝衣武士如离弦般弹身而起,一字排开,拦住柳南江的去路。
第二十二回雪中丽人
秦羽烈沉声道:“要尊驾表明身份,同时也要问一问尊驾,因何要和秦某人过意不去?”
柳南江道:“老夫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秦羽烈道:“尊驾少装糊涂,东厢屋顶上有秦某人的二十余名弓弩手,此刻毫无动静,显然一一遭到尊驾的毒手了。”
柳南江缓缓转过身形,道:“秦堡主!屋顶上埋伏弓弩手作甚?”
秦羽烈道:“前来与尊驾这种神龙诡谲人物会面,秦某不得不预作防范。”
柳南江冷哼道:“辩得好!至于你那二十余名弓弩手遭到何种命运,与老夫无关。这‘高升店’中想必另外尚有能人高手。”
秦羽烈道:“不错,这‘高升店’中尚有高手。不过其中之一却在尊驾房中。”
柳南江双眉一挑道:“秦堡主!你到底打算如何?”
秦羽烈冷笑道:“秦某人话说得够明白了,难道尊驾真是傻子?”
只听凌长风在暗以“传音术”说道:“南江兄!这样缠下去,可能会缠到天明也不会有个了局。以南江兄目下功力,何不出手好好将秦羽烈这个武林枭雄好生教训一顿?”
柳南江一想,凌长风的话也有道理,如此缠下去是绝无了局的。
一念及此,乃沉声道:“秦羽烈!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秦羽烈似乎有所仗恃,虽已眼见柳南江威猛绝伦的掌劲,却丝毫无畏惧之色。闻言嘿嘿笑道:“尊驾最好少说狂话。”
不待他说完,柳南江就呼地攻出一掌。
这一次柳南江存心要教对方知道厉害,因此,一动手就不由自主地施展出佛门绝学“罗汉伏虎掌”。真个气势凌人。
秦羽烈自然不敢攫其锋锐,飘身闪退,公孙彤却疾声嚷道:“哦!‘罗汉伏虎掌’!果然是柳南江娃儿。”
秦羽烈神色大变,在月色照映下,只见他面色苍白,目光中透视惊疑之色。
柳南江心头也是暗惊,情知已无法再隐瞒真实身份。可是为了不让房中的秦茹慧露面,只得咬牙死不认帐。冷叱道:“简直是信口开河!老夫凭什么就不会佛门绝学‘罗汉伏虎掌’。”
公孙彤道:“当今武林之中会‘罗汉伏虎掌’者,只有无尘大师一人,除了他的徒儿之外,别人怎会这种掌法?”
柳南江道:“尔等仿佛得了疯病,竟然一口咬定老夫是柳南江娃儿,真是天大的笑话。”
秦羽烈突然神色一正,道:“柳相公!秦某为你道喜了!”
柳南江神色不禁一怔,继而冷声道:“秦堡主!你在说些什么?”
秦羽烈道:“柳相公此刻内力与前相较,几别于天壤,理当道贺。”
柳南江道:“秦堡主口口声声指老夫为柳南江娃儿。”
抬手向房中一指,接道:“请问堡主,房中妇人是谁?”
秦羽烈道:“想必是秦某人的不孝之女茹慧易容改扮。”
柳南江不禁大惊,正感难以回答,突见一影子自他所居住的房内闪电射出,落在他的身边。
柳南江转头一看,赫然是那古寒秋。
古寒秋将手中黑竹箫朝秦羽烈一点,道:“秦堡主!你别转弯抹角讨便宜,房内明明是我古娘子,因何说是你女儿秦茹慧?”
秦羽烈不禁大大一怔,侧头一看,公孙彤也是满面困惑之色。
柳南江也是大惑不解,古寒秋因何自他房中而出,真使他百思不解。
古寒秋以“传音术”向柳南江说道:“柳相公!不必心惊肉跳,你那位心上人秦茹慧好端端坐在屋里的热炕上。寒秋日间多有冒犯,所以目下帮帮你的忙,该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
柳南江侧转头去投以一瞥,心中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易容术用者大有人在,但是想唬过高明的眼睛,可不太容易。
秦羽烈一怔之后,立刻又回过神来,道:“古娘子!你可知身畔何人?”
古寒秋道:“据他自己说是祝永岚,谁知是真是假。”
秦羽烈道:“若是假冒祝水岚,倒无关紧要,倘若真是祝永岚,古娘子就不妙了!”
古寒秋道:“有何不妙?”
秦羽烈道:“祝永岚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老风流,终日寻花问柳,纵情青楼,娘子寡居,如今与祝永岚同处一室,传扬出去,岂不是大为不妙?”
古寒秋啐道:“呸!嚼你的烂舌根吧!他是柳南江,根本就不是祝永岚。”
想不到她经不起秦羽烈一激,就说出了真相。
秦羽烈面有得色的笑道:“柳相公!秦某人没有猜错吧?”
古寒秋冷哼了一声道:“我古寒秋上了你的大当!”
柳南江猜不透古寒秋的来意,她既像是无意中揭穿了他的身份,又象是和秦羽烈一唱一和,故意要他陷于尴僵局面之中。
不过,柳南江却有应变之法。站立当场,不闻不问,静观其变。
公孙彤一旁Сhā口道:“老朽已多年不见‘罗汉伏虎掌’之威势,今日却教老朽在柳相公手下重开眼界,真是有幸得很。
语气一沉,接道:“借此机会,老朽尚有一事想求教于相公。相公方才要本堡花管事转告秦堡主,说是祝永岚和黄衫客业已结盟,要共同对付‘祥云堡’,可是真有其事?”
柳南江情知再硬充祝永岚到底,势将贻人笑柄,因而冷笑一声,道:“在下因前些日与秦堡主闹得不欢而散,因此才隐去真面目免去重聚时之尴尬。秦堡主却一定要揭穿,不知有何用意?”
秦羽烈淡淡一笑,道:“柳相公请回答公孙总管的问话。”
柳南江轻噢一声,目光转向公孙彤,像是从未听过公孙彤所提出的问题一般。
公孙彤双手一拱,道:“柳相公既然未曾入耳,老朽不妨再说一遍……”
柳南江一挥手接道:“不用说了!祝永岚确已和黄衫客结盟。”
公孙彤离柳南江只不过三步之遥,突见他右腕倏扬,一掌拍向柳南江腰际的“会池”大|茓。出手之快,如同电光石火。
观其捏拿部位,却又不想一掌置柳南江于死地。
古寒秋大叫道:“柳相公当心。”
柳南江虽未想到公孙彤会遽然出手,在对方那股强劲掌风堪要临体之际,却也先一步有所觉察。
不待古寒秋警告,就已身形横飞八尺,一闪避开。
孰料秦羽烈和公孙彤早有默契,先一步计算好了柳南江的闪避之势,以逸待劳。仗以成名的“困龙八抓”闪电般施出。叭地一声,就抓住了柳南江的后领。
公孙彤一掌落空,二掌又起,呼地一声拍向柳南江的前胸。
此招,已然威力大增,掌劲呼呼生风,丝毫未留余地。
柳南江后领被秦羽烈一把抓住,闪避不得,只得右掌向前,左掌向后,同时拍出两掌。
掌势一起,身后的秦羽烈已然松手退开。面前之公孙彤却未撤招收势,依然一拍到底。
砰然巨响,两股掌风汇接一处,平地狂飚三尺,激成一道浊流。草木、沙瓦,无不卷飞。
柳南江和公孙彤二人各自后退三步。
柳南江心头暗骇不已,果然公孙彤的武功要比秦羽烈高强得多。若非自己喝下柳夫人所赐的“补元汤”使内力大增,在公孙彤凌厉掌风一击之下,必然非死即伤。
公孙彤聚集七成功力拍出一掌,仅仅赢得持平之局,也是心头狂骇不已,定定神,冷叱道:“娃儿内力大增,想必是拜那柳夫人之赐了!”
柳南江道:“不劳动问。”
语气一顿,接道:“等驾内力凌驾秦堡主之上,却屈为总管之职,内中想必另有隐情。”
公孙彤接道:“娃儿若想见天明之日头,最好少说废话。”
古寒秋在一旁冷笑着Сhā口说道:“江湖中传言,秦堡主不过是一个傀儡,总管公孙彤才是掌权之人,看来并非虚言。”
秦羽烈狂怒道:“古娘子找死……”
话声未落,人已飞身前扑,五指箕张如钩,向古寒秋抓去。
古寒秋也非易与之辈,手中黑竹箫一抡,不顾对方抓来之势如何险恶,竹萧笔直地点向秦羽烈的“璇玑”|茓。
公孙彤沉声说道:“娃儿!别给无尘大师丢人,快快亮出‘罗汉伏虎掌’的绝招!”
话声一落,缓缓拍出一掌。
柳南江心头明白,这一掌乍看轻缓,其实隐藏了无限杀机。
柳南江从无尘大师习艺,除了那套“雷音八剑”尽得精髓之外,一套“罗汉伏虎掌”也练到相当火候。
不过,无尘大师曾一再告诫,使用掌法多半要借助深厚之内力,柳南江年纪尚轻,内力修为距离炉火纯青之境地为时尚远,难将“罗汉伏虎掌”威势完全发挥,是以嘱其不得擅用。
自从离开“啸吟山庄”之后,柳南江已然发觉自己内力大增,加以目下寒星宝剑不在身边,故而动用了“罗汉伏虎掌”。
此刻见公孙彤轻缓地拍出一掌,{o3.com}立即右掌轻挥,潇洒自如地施展了一招“咆哮山岗”,乍看轻如飘絮,实际上也是蕴藏无限变化与杀机。
那边的古寒秋以硬打硬接的手法,一根黑竹箫招招指向秦羽烈的要害,一时之间,竟然逼得秦羽烈连连后退,落尽下风。
多亏这位品箫弄蛇的古娘子,在面对强敌之下,竟然还有心思照顾柳南江。抽空闲眼一瞥,连忙振声叫道:“柳和公当心点!那公孙彤老儿施展的是霸道已极的‘风林十八掌’。”
她的话声未落,这边柳南江和公孙彤已然两掌相接,砰然巨震,砂石飞扬,草木尽折,而他们二人也各自被那强劲的掌风震退五步。柳南江频频喘吁、气|茓翻腾,观之那公孙彤,神色也与他相同。然而在喘吁之余,又多添一层骇意。
秦羽烈和古寒秋也是惊骇不已,竟然同时停下来,木立未动。
整个院落中一片静默,无半点声息。
良久,柳南江方沉声道:“尊驾好厉害的掌法,想不到遁世多年,行迹不明的终南三君之一的‘石君子’竺道台竟然降尊纾贵,屈为‘祥云堡’之总管,倒使人意想不到。”
古寒秋心中一动,以公孙彤方才那一掌看来,他显然就是竺道台的化身。
终南三君有结谊之盟,古寒秋心存顾忌,倒不便点破了。
公孙彤被柳南江一掌震退后,的确狂骇不已,此刻已然镇定心神,闻言并未过分激怒,冷声道:“娃儿!‘风林十八掌’是那竺先生所创,半点不假,然而竺先生曾授与老夫和祝永岚二人,老夫公孙彤,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柳南江冷笑着接口道:“以尊驾功力看来,凌驾秦堡主之上,何以甘愿委屈在秦堡主之下?”
公孙彤道:“老夫心甘情愿,与旁人无干。”
柳南江道:“如此说来,尊驾并非‘石君子’竺先生?”
公孙彤道:“自然不是。”
柳南江道:“竺先生如今何在?”
公孙彤道:“竺先生遁世多年不出,老夫岂能知其下落?”
柳南江道:“请问尊驾,竺先生行迹不明,有多久了?”
公孙彤道:“约莫一十五年。”
柳南江道:“再请教一事,死于‘风林十八掌’掌风之下者,有何征兆?”
公孙彤道:“心脉震断,口不流血,目不突睛,别无异状。”
柳南江问来问去只是一副枷,如今锁枷已然套上了公孙彤的颈项,这才说出他想要说的正题。
当下冷笑一声,道:“公孙总管,竺先生约莫有一十五年未在武林中显露行迹,尊驾不会记错吧!”
公孙彤似已心神不耐,沉叱道:“自然不会错,娃儿何其罗嗦!”
柳南江一字字如敲金击玉般道:“公孙总管!你且站定脚跟,听我慢慢道来。”
吸了一口长气,缓缓接道:“七年前,‘七柳斋’中隐居之‘关中一龙’凌震霄死于心脉震断;八月仲秋之夜,‘芙蓉寨’门人也死于心脉震断,浮尸曲江池中;翌日曲江池畔‘倚水阁旅店’之中一名卧底店家也因心脉震断而亡。三人俱是口不流血,目不突睛,显然是被‘风林十八掌’所击殒命。竺先生既已十五年未在江湖上露面,自七年前三月初三以迄今八月十六这三条命案,又是何人所为?”
公孙彤听至一半,神色已然大变。然而他依旧静静听完。方沉声回道:“目下会用‘风林十八掌’之人尚有祝永岚,何以唯独质问老夫?”
柳南江冷笑道:“在下已先一步问过祝永岚,他已矢口否认。”
公孙彤道:“杀人者,焉能自承是凶手?”
柳南江道:“观诸尊驾与祝永岚二人之作为,后者之言较为可信。”
秦羽烈在一旁Сhā口叫道:“公孙总管,养虎贻患,快些毙了这个娃儿!”
柳南江方待回话,忽听古寒秋说道:“柳相公,并非古娘子临危不助,只因相公方才曾指称公孙总管可能是终南三君之一竺先生之化身。公孙总管虽加否认,却难以肯定,古娘子先一步告退。”
言罢,飞身而起,纵上屋顶。再一弹身,就不见了踪影。
眼下成了以二对一之势,柳南江不禁心头暗凛。此刻那公孙彤已然扬掌待发。一旁的秦羽烈也是虎视眈眈,俟机而动。
柳南江虽有凛凛之情,却无畏惧之色。沉声说道:“秦堡主!你假貌伪善,妄图双手遮天,柳南江死不足畏,这客栈中尚有武林中人。天明后你之作为即将传扬江湖道上,有那仁人义士为我柳南江复仇!”
秦羽烈冷笑道:“柳相公!此刻说这种话未免太嫌多余!相公位临长安,秦某待以上宾之礼。无奈相公得寸进尺,且诈弄诈,使秦某为武林同道所不谅。秦某如不杀你,岂有容身之所。”
话声未落,身形前扑,右手五指屈如铁钩,向柳南江项间抓去,观其身手,如鹰隼攫食,辛辣无比。
忽听公孙彤低叱道:“堡主且慢动手。”
这一声低叱竟宛如纶旨,秦羽烈身在半空中一个转折,重又落回原处。
公孙彤身形半转,面对柳南江接道:“娃儿可听老夫一句剖解之辞?”
柳南江道:“洗耳恭听!”
公孙彤道:“娃儿方才言道,‘关中一龙’凌震霄于七年前三月初三因心脉震断死于‘七柳斋’中,是从何处听来?”
柳南江道:“此乃人所共知之事,就连秦堡主也曾一再提及。”
公孙彤连连摇头,道:“那不过是以讹传讹,不实之说。”
语气一顿,低声接道:“娃儿!那‘关中一龙’凌震霄未死!”
凌震霄未死之说,柳南江并未感到惊奇,因为他早就和凌震霄本人会过面,那是千真万确之事。然而此事出自公孙彤之口,就难免使他惊骇不已了。
方才听到秦茹慧提及秦羽烈和公孙彤已知凌震霄未死之事,柳南江还将信将疑。此刻亲耳听公孙地说出,不禁心头狂骇。不过,在心神稍为镇定之后,柳南江复又私心揣测,对方也许只是生疑臆断,并无真凭实据。
因而,暗吁一口长气,轻描淡写说道:“此说未免太无稽了。”
公孙彤冷笑道:“老夫从未说错过一句话!”
柳南江心中暗动,武林中只有一人从来出言不收,说一无二,那就是终南三君之一的“石君子”竺道台,看来……。
不过,他却不再点破,仍一口咬定,道:“家师曾亲眼见到凌震霄之尸体,除非他心脉震断后尚能转魂还阳,否则准死无疑。”
公孙彤冷笑连连道:“嘿嘿!想不到无尘大师生就一双高明法眼,勘破了万丈红尘,却被凌震霄戏耍了一番。”
柳南江佯怒道:“尊驾何出此言?”
公孙彤道:“娃儿稍安勿躁!老夫自然要对你说个明白。”
语气一沉,接道:“死者不过是凌震霄之替身,凌震霄本人则改头换面,依然在江湖上行走。不但令师遭受其蒙,即使老夫也被瞒骗了七年之久。”
公孙彤语气之中已明显透露出,他本来要置凌震霄于死地,却不料被凌震霄狡奸兔脱。
如此说来,七年前假扮走方郎中进入“七柳斋”中遽下煞手掠夺玉佩的必然是公孙彤了。
柳南江心中几乎已完全肯定。然则,他此刻却不再轻易出口。当下故作沉吟一番,然后问道:“如此说来,‘关中一龙’凌震霄尚活在世上?”
公孙彤点头道:“不错!而且凌震霄还常在长安附近活动。”
柳南江道:“在下不信。”
公孙彤一字字铿锵有力地说道:“黄——衫——客——娃儿会过他不少次吧?”
此语一出,柳南江心头狂震。凌震霄掩藏了七年之久的行踪,竟然败露。看来他费尽心机巧织的罗网也将破败无功了。
柳南江一念未已,忽见一道黑影自他所在的上房之中电射而出。
暗影之中,复现一道耀眼晶光。
原来是那秦茹慧,短剑横胸,落在公孙彤面前,沉叱道:“公孙老儿受死!”
话声中,一剑向公孙彤当脑刺去。
公孙彤猝不及防,当下冷哼一声,双掌连挥,两股暗劲同时向秦茹慧握剑右腕卷去。
柳南江不禁失声惊呼,在公孙彤所施展的“风林十八掌”之凌厉攻势下,秦茹慧非死即伤。
柳南江虽心头狂骇,却又无能为力,只有眼巴巴等待着惨剧的发生。
殊不知结果大出柳南江的意料之外,在那两股掌风如惊涛骇浪般行将卷到之一瞬间,只听秦茹慧娇叱一声,人已腾跃而起,宛如天马行空,手中短剑改为平削,自公孙彤头顶一闪而过。
这一转变,快似电光石火,使人目不暇接。
待秦茹慧双脚踏实,柳南江这才发现她手中短剑上多了一圈物件,原来是公孙彤头上的发髻。
公孙彤、秦羽烈,无不心头狂震,柳南江也是狂骇不已!
终南山望鹿坡前的异象又重新映入他的脑际,秦茹慧不成招式的一剑几乎使他丧命,目下这一剑依然不成招式,然而却犀利已极地削去了公孙彤头上的发髻。看来,她的魔性又要复发了。
忽然,另一个意念又闪过柳南江的脑际。秦茹慧私下里曾对他说过,每当魔性发作之际,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指示她的行动。先前她安静地蛰伏房中,此刻突然冲出向公孙彤挥剑砍杀,莫非凌震霄已到了这客栈的附近了?
一念及此,柳南江乃试以“传音术”说道:“凌前辈!您在何处?”
果然,柳南江耳畔响起了凌震霄的声音,道:“娃儿,休要和老夫说话,免得使老夫分心!”
柳南江本想请求凌震霄不要再以魔功折磨秦茹慧,却又呐呐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