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而修再能忍,也听得满心是火,冷笑道:“不知道孟某哪里得罪了小王爷,小王爷就这么盼着孟某不得安生?是不是孟某现在驾鹤西游,小王爷才称心如意?”
身边的宫女又斟了一杯酒,孟而修心中有气,这样的场合,他就是再气也不能发作,况且他现在一心想离开,自然更不能和列云枫太过较真儿,不然早拍案而起了。只是白白听他排揎嘲笑自己,这口气还是很难咽下去,忍不住反问一句。
咽不下的气也得咽,喝不下的酒也得喝,人生就是有那么多无可奈何。
又是一杯酒下去,孟而修喝得有些急,感觉这酒太过辛辣,火烧火燎地从唇齿到喉咙,烧得难受。
贝小熙笑道:“他怎么想得我不知道,不过我是恨不得你现在立刻蹬腿闭眼,你要是长命百岁,无病无灾,岂不是太没天理了嘛?”贝小熙说着,向孟而修吐了下舌头,扮个鬼脸,孟而修一个劲儿地干咳,列云枫虽然在奚落他,说话还是有个分寸,可是这个贝小熙全然不同,说话连个遮掩都没有,居然还向他扮鬼脸。
要是平时,孟而修早已经发怒了,贝小熙是什么东西啊,居然敢藐视郡王威严,不过现在他觉得发脾气是不智之举,他设法离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等到旁边的宫女斟上了第三杯酒,孟而修开始感觉不对了,这个宫女的酒倒得十分巧妙,她离着他并不特别近,酒壶是悬空倾斜,酒从壶嘴里倾倒出来,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涓滴不洒地落到酒杯里边。因为一直在生气,孟而修忽略了身边这个宫女。
回头,孟而修端着酒杯的手开始发抖。
云沧海,身边这个宫女打扮的人居然是云沧海。她浅浅地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酒壶。
贝小熙得意笑道:“梦儿,你露馅儿了。”
盈盈一笑,澹台梦还是得意地晃着酒壶:“人家是借酒消愁,郡王爷饮鸩止渴,澹台梦佩服之极。”
澹台梦?果真就是澹台梦!
铁青着脸,孟而修为之气结,他开口要说些什么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忽然他想起来,澹台梦善于下毒,她在酒里下了毒?他心中想着,向澹台梦望去,澹台梦微笑着慢慢点头,然后用她纤纤如玉的手,在脖项间做了个刀拉下去的手势,满面甜美的笑意,然后转了身,袅袅婷婷地隐入了来往穿梭的宫女之中。
恨得孟而修咬牙切齿,可是自己遭了暗算,澹台梦要下毒,岂是单单不能言语那么简单?孟而修要站起来,但是四肢乏力,手脚瘫软,这次孟而修连嘴唇都青了。
列云枫笑道:“茶要细品,酒要浅酌,人要知恩,郡王爷慢慢琢磨吧。”他张扬得意,笑得灿烂,和贝小熙优哉游哉地离开,孟而修的心开始狂跳,他身边没有一个人,以前孤单的时候,他觉得还有高处不胜寒的优越感,可是现在,连传个信儿的人都没有。
心跳不已,呼吸困难,天旋地转,孟而修感觉到濒死的恐惧。咕咚,他身子一仰,双目紧闭,摔倒在地。
别样人生漫漫路
逼宫,杀人,杀人,登基……
乱七八糟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翻转,孟而修恍惚了好长一段时间,再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已经被铁链锁着,铁链的另一头都钉在墙上,他已经动弹不得,地上冰凉森冷,潮湿阴暗,原来他瘫坐在地上,四肢无力。他举目四望,这个房间阴冷逼仄,光线昏暗,好半天孟而修才确信,自己在一个连窗口都没有的石头牢房中。
啊~~
孟而修惨烈地嘶叫了一声,这个不是现实,一定是场恶梦。
恶梦,怎么证明是场恶梦?他身体受困,无法挪动,情急之下,咬了下舌头,又发现自己的下颌已经被捏下来了,连咬舌头都不能咬,是怕自己咬舌自尽吗?
绝望,孟而修开始绝望,怎么这种疼痛的感觉是真的吗?凭他的经验,也是恐惧的事情,怕是越是真的了。
不可能。
一边想着不可能,一边会回忆发生的事情,自己中了毒,然后人事不知了。当时那么多人看着,皇帝会不会请来太医?太医看得出看不出自己中毒?也许就是要让所有的人都看见,广平郡王孟而修忽然病急猝死,那么既除去了自己这个眼中钉,又掩饰住了所有的秘密,孟而修越想越是冷然,脊梁上冒出密密的汗珠。
牢门吱呀吱呀地慢慢打开,一束光线射了进来,刺得孟而修睁不开眼睛。
一个很淡然地声音:“孟而修,你不是一直认定哀家还活着吗?你陷害林瑜,不就是要逼哀家出来嘛?哀家看在你曾经倒戈辅助先帝、剿杀武宗的份儿上,来见你最后一面。想说什么,说吧!”这个声音淡然,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气,还有一种嘲弄,胜利者的嘲弄。
孟而修抬头,终于清清楚楚看见了慈慧皇太后的脸,这张脸上几乎没有留下岁月侵蚀的痕迹,还是当年那样的美丽,只是时过境迁后,这张脸上多了雍容华贵的冷意。
慈慧皇太后的身边,还有皇帝、列云枫和林瑜,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人了。
孟而修点头,他说起话来很是艰难,因为下颌被捏下来,吐字不是特别清晰:“寿容公主,公主千岁,老臣终于又见到千岁了!”他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神色带着嘲讽和怨恨。
慈慧皇太后微笑,满眼不屑:“孟而修,你已经不是老臣了,现在广平郡王府里,再为你操办丧事,从今而后,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孟而修这个人了,你不再是任何人的臣子,其实,你早就不打算受臣子之分了吧?”
中毒,孟而修又想起来自己中了毒,如果方才仅仅是猜测,现在从慈慧皇太后的话语里边,孟而修已经得到了证实。细想那中毒的症状,和心疾发作时那么想象,又是在御宴上,皇帝一定当时就找太医来看,太医诊断之下,恐怕该宣布自己是心疾骤发猝死,那么多人看着,自然不会有人怀疑了。然后赐下棺椁,成殓尸体时就可以偷龙转风了,棺椁要是从皇宫中抬出去,按照规矩要钉死了棺椁,蒙上红绫子避邪。他们一定弄了个别的尸体冒充自己,皇上吩咐钉的棺椁,谁敢去打开验看?何况自己的府里,除了那些姬妾,并没有别的亲人,那些姬妾平时只知道装媚邀宠,哪有一个是有些见识的人?自己平时就怕身边儿的女人干涉大事,所以稍微有些见识主意的女人,统统被自己弄死了,只剩下些美丽但是无脑的女人,他要的也一直是玩物而已。现在看见抬回来的棺材,只怕是大难时来各自飞,各人去收拾自己的私房钱,去抢夺瓜分自己的金银,哪里还顾得了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
难道从今而后,自己就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石头牢房里边度过残生?孟而修打了个寒战。
皇帝恨道:“孟而修,你欺朕太甚,当年你去杀朕,朕都不跟你计较了,你居然不知道感恩,还暗中要谋反,实在是罪大恶极,应该凌迟处死!”他越说越气,恨不得将孟而修生吞活剥了,才能解心头之气。
一步错,满盘输。
孟而修全然没了顾忌,冷笑道:“可惜,你就是再气,也不敢明着杀我。因为你的母后,不但是前朝的寿容公主,还是无节不贞的妇人!先是和先皇苟合生了你,然后又嫁给了林容达,生了林瑜!这样的女人在民间都是要受万人所指,都是要钉门板,浸猪笼,居然成为皇太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真是可笑之极,无耻龌龊!可惜上天不长眼睛,只差那么一点点儿,终究还是让你们骗尽了天下人!”
听到孟而修侮辱母亲,皇帝勃然大怒,飞起一脚就要踢人,慈慧皇太后恩了一声,皇帝才收了脚。
慈慧皇太后淡然道:“哀家与先帝结为夫妻,是由父皇做主,有龙川做媒,可恨武宗不念兄弟之情,杀了哀家的父皇,欺凌了哀家的母亲,害得哀家的母亲投井自尽,武宗还以哀家这一脉的亲人为要挟,逼迫哀家嫁给林容达,哀家之嫁,为的是保全好多条人命,名节固然重要,人命更关天地,先帝早已经释然,哀家也无愧于心,孟而修,你不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孟而修狂笑道:“说得如此好听,再怎么说,你也是再蘸之妇,你也是不贞淫逸,公主千岁,你还生下了林容达的孽种!我要是你,一定把这个孽种杀死,免得将来事情败露,让天下人耻笑!我不妨告诉你,以德宗的血脉要挟你下嫁,就是我的主意,我当时已经弃暗透明,我已经投靠了慈懿皇后。皇后知道有你这么个眼中钉,先帝回来后就是对你念念不忘!所以慈懿皇后让我出个主意,断了先帝的念想儿,然后我出了这样一个主意,怎么样?林容达英俊帅气,也配得上公主千岁吧?”他现在是无所顾忌,要说要骂都是一死,求饶是不可能的了,为什么不说个痛快?
慈慧皇太后摇头,淡笑:“孟而修,你一时得逞又怎么样?真正的赢家是笑到最后的哪一个,不过可惜,现在笑的人不是你。其实你不说,有很多事情猜也猜得到。我们的先帝无子,都是因为慈懿无子,先帝想起了陷在彭州的哀家和皇儿,所以才派来人来接。当年的事儿,只怕也瞒不了慈懿吧?你带着慈懿的密旨,却装做为武宗皇帝搜人,可恨你蛇蝎心肠,连小小的孩童都不放过,你杀了无辜的孩子,杀了云威,这个仇,没有人会忘记。”
皇帝犹自忿忿:“母后,都是因为这个无耻的小人,让儿子误会了母后很多年,儿子一直以为,当年那道下令捕杀儿子的旨意,就是母后下的,谁知道儿子与母后本是亲生呣子,骨血相连,可是就是因为这个小人,到了此时才能够相认。”皇帝越说越气,恨不得将孟而修大卸八块。
冷笑,冷到骨头里边的笑,孟而修也咬牙切齿:“你们不用说得冠冕堂皇,如果真的是光明正大,为什么不敢公布于天下?成则王侯败则贼,告诉你们,先别得意,不用多少时候,兵临城下,你们就该身首异处,你们最好不要杀我,不然等到哪天,只怕连订城下之盟的筹码都没有!”
列云枫微笑道:“孟而修,你已经睡了两天了,现在醒了,就别做春秋大梦了,你那些手令一封都没有发出去,你前脚入宫,后脚蒋犁就都交给我父王了,其实我父王提前回来,就是因为收到了蒋犁的密信送到了边关。你觉得你卸磨杀驴的招式很老到吗?你怎么忘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手下有一个万个人,又有什么用?得不到人心,一万个人不如一个心腹!孟而修,你在柳条村的路早被封死,那个凤凰茶楼里边不是也有从城门通往城内的暗道嘛?可惜柳捕头做事不机密,晚上偷偷查看时,让我父王的人抓个正着。你在各地安排的人马,都交给各地府衙解决了,至于你府中的那些‘高手们’,见了我师父他们,缴械的缴械,逃跑的逃跑,没了那些乌七八糟的武林人士,你现在的府里倒是干净了许多,只有几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守着你的棺椁拼命假号丧,恐怕只等过了头七,就分了你的金银,然后走人了。”列云枫越说越笑,看着孟而修苍白如死的脸色,他笑得更厉害。
话说到点子上,就是比刀子还锋利,列云枫的话,一句一句,听得孟而修阵阵发冷,他不信,坚决不信,自己辛苦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心血,会如此轻易地灰飞烟灭?
慈慧皇太后轻轻摇头:“这些年来,你做了什么,以为哀家不知道吗?龙川在外边知道的事情,哀家统统知道。你以为哀家和皇帝不动你,是有所顾忌吗?哀家不过想看看,会有多少人依附与你,要和我们天朝对抗,放了长线,才能钓到大鱼。你这棵树倒了,树上的猢狲是一个也跑不了。孟而修,你放心吧,没有人会成为落网之鱼,你也就绝了念想儿吧,不会有人来救你,你所有的余党,都是死路一条。不过你曾经有功于先帝,哀家不杀你,皇帝也不杀你,你剩下的日子,好好想想,如果选了另一一条路,结果绝对不是这样。”
孟而修打了个寒战,慈慧皇太后的语气极淡,却听得他寒意四起,他的确低估了这个深宫里边,鲜少露面的女人,他以为,如果她就是寿容公主,一定为了掩饰秘密而惴惴不安,只能千方百计地掩藏,谁知道,慈慧皇太后却是螳螂后边那只不动神色的黄雀。
慈慧皇太后微笑:“孟而修,一失足成千古恨,惊回首已百年身。有些事,就是想亡羊补牢,也是完了。也许你痛定思痛,会有所感悟,不过,你的这些感悟,只能带到来世去了。”她的笑此时有着彻骨的寒意,她一示意,林瑜和列云枫把厚厚的牢门关上。
皇帝道:“母后,这千年牢里边阴气太重了,回去吧。”
慈慧皇太后点点头:“你们几个都跟着我回宫去吧。”
皇帝扶着皇太后,列云枫和林瑜在后边跟着,一起去了慈宁宫。宫女们端了热茶来,皇太后坐下,也吩咐他们坐下,屏退了太监宫女,殿里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皇帝坐了坐,复而离座跪下,他一跪下,列云枫和林瑜也都跪下了,皇帝哽咽地道:“母后,儿子不孝,这些年来居然一直怀疑母后当年下旨要杀儿子,也怀疑母后杀了儿子的生母,儿子还曾经动过软禁母后的念头,母后……”
慈慧皇太后幽然一叹:“珩儿,起来吧,哀家不能说,万一此事传扬出去,被有心之人利用,会动摇我朝根本,就算哀家因此获罪,为了我们帝祚延绵,哀家死而无憾了。”她说着伸手拉起来皇帝,又冲着列云枫道“枫儿,这个暗中下毒,偷龙转凤的主意你出的?”她说着,眼神中有埋怨的意思。
这个主意是澹台梦想出来,列云枫也觉得够毒,但是足以出奇制胜,如果不这样快刀斩乱麻,事情如何了局?看慈慧皇太后有些不高兴,他自然不能说出澹台梦来:“回太后娘娘,是枫儿迫不得已想出来的法子,孟而修一直觉得有把柄在手,以此挟上,如果不是这样,如何既擒下孟而修,又不让当年的旧事重提,世间两全之法太难了,枫儿没有那么聪明。”
慈慧皇太后听他又在分辩,微微一笑:“枫儿,你已然知道哀家是你的亲姑姑,何必还如此生分?哀家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小小年纪,有心机有算计也是好事,就是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了。不然就是你算计尽了天下了,又如何能服众?孟而修就是个很好的例证,他所以有今日之败,最重要的就是身边连一个可以性命相托、直言相谏的朋友都没有。”
列云枫连连称是,仍旧十分规矩,关于慈慧皇太后的身份,他也隐约地猜到了,所以知道了真相后不怎么吃惊,但是当年的事情,还有很大真相还是不太清楚,不过列云枫不会笨到去问太后。
慈慧皇太后一笑:“枫儿,你不用在哀家面前装腔作势,你什么样子,哀家是一清二楚,想来你心里还嫉恨着哀家每每叫珩儿管教与你。”她虽然口中说着,语气却是玩笑。
皇帝接道:“母后别冤枉了枫儿,枫儿知道母后是为了他好,从来没有过一句怨言。”他的眼睛扫了一眼林瑜“母后,按道理说他,他是儿子的兄弟,可是,”皇帝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林瑜是他的同母兄弟,按理是要有爵位封赏,可是一旦封了林瑜,当年的事儿怎么遮掩?
林瑜马上叩了个头:“太后娘娘,皇上,林瑜是江湖中人,过惯了漂泊自在的生活,知道母亲健康安在,知道我在这世上不是孤孤单单,还有骨肉至亲,林瑜已经别无他求。无法为皇上分忧,林瑜已经很惭愧了,皇上不用再为了林瑜费心了。”这些话,是列龙川逼他想出来,他已经说了好多遍,烂熟于心了。列龙川知道皇帝会有这么一说,跟林瑜早分析了成破利害,林瑜不糊涂,自然不敢怠慢。
不过,林瑜他说的也都是肺腑之言,上次那个锦盒子里边,有皇太后的亲笔所书的字条,简单叙述了事情,还安慰他几句,林瑜知道自己的生母未死,自然是喜出望外。因为这个生母的来头未免太大,里边还夹杂着前朝的是非恩怨,林瑜只求母亲可以安然无恙,至于别的,林瑜不愿奢求。
慈慧皇太后拉着林瑜的手,听林瑜如此说,虽然语气是平静安然,可是心中一定是万分委屈了,她眼中慢慢地潮湿了,好半天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孩子,当年城破之日,你爹爹自杀殉城,是侍女周周换了哀家的衣服,替哀家死了,当时兵荒马乱,哀家带着你逃跑,当时是个侍女抱着你,可惜我们被冲散了,这一散就是这么多年,你,你那个玉坠子还在吗?”
林瑜从脖项上拿出自己的那个玉坠子,慈慧皇太后用手摸娑着,好像沉浸在往事里边,好半天才道:“哀家当时就怕被冲散了,把当年父皇赐给我的这个玉坠子分开,一半儿放在你身上,后来发现和你失散了,另一半儿就放在敖古杰那儿,他当时守着城门,我求他看看出城的孩子,求他留下身上带着这半个玉坠子的孩子,谁想到他最后把这个东西给了孟而修。”列云枫拿出另一半儿来,递了过去,慈慧皇太后有些意外之喜,将两个半边儿的坠子对上了,然后挂在林瑜的脖子上:“这是父皇赐给哀家,现在哀家赐给你,瑜儿,这坠子虽然小,却是千金不换的东西,日后你会明白,要好生戴着,不能丢了。”
林瑜点头,泪也下来了,慈慧皇太后忍不住继续落泪:“瑜儿,叫我一声娘吧,你长这么大了,还没有叫我一声娘呢。可怜的孩子~~”
林瑜很想叫,可是话到嘴边叫不出口,自小知道自己是孤儿,他总是幻想过母亲是什么样子,没想到他的娘是前朝的公主,如今的太后,当今的皇帝还是自己同母的哥哥,这样的身份绝对不是一个惊喜,林瑜觉得有些难以承受如此的负担,感觉到惶恐和无所适从,不过母亲健康安在,还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慈慧皇太后一把搂住了林瑜:“瑜儿,你是不是恨着我?失散了是天意作弄,可是眼下我们呣子相聚了,娘还是无法认你?”皇太后开始抽泣起来。
林瑜的泪也落如断珠,低低唤了一声:“娘~~”
这一声叫出了口,泪水就再也止不住了,呣子天性,血浓于水。
呣子分别了十几年,终于在富丽堂皇的慈宁宫里边,抱头痛哭。
哭了一会儿,皇帝劝道:“母后,团聚是件喜事,别哭伤了身体,不如让儿子赐他一道金牌,可以随时入宫,承欢母后膝下。”
林瑜有些意外,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尴尬的身份,应该为皇帝所顾忌,看皇帝的眼睛也是微潮,难道皇帝心中也会伤感?
谁知慈慧皇太后摇头,幽然叹息:“宫廷之中,寸地都有风波起,瑜儿一定觉得,只要哀家无恙,见与不见反而无谓,哀家只要知道瑜儿是无恙,也不盼着能天天见面。哀家已经吩咐龙川好好照顾瑜儿了,倒是珩儿,瑜儿虽然不是你父皇的孩子,却是娘的骨肉,希望你能顾念兄弟之情,不要太苛责了瑜儿。”
皇帝马上又跪下了道:“母后这么重的话,儿子实在汗颜,上次儿子也没有打算难为林瑜,只是想和母后耍个心眼,谁知道让母后看穿了,告诉了儿子真相。同是母后的骨血,林瑜就是儿子的兄弟,儿子马上叫人请了金牌赐给林瑜。”
伸手,拉起了皇帝,慈慧皇太后又一手一个,拉起林瑜和列云枫,依然是对皇帝道:“皇帝不要感情用事,这金牌是本朝的至高殊荣,只能颁发给立过特殊功勋的人,瑜儿无功受禄,只怕会招来祸患,等瑜儿帮枫儿办好了一件大事儿,皇帝再赏了也不迟。”
列云枫听皇太后话里有文章,恭然道:“太后娘娘有何差遣?枫儿和师兄敬听吩咐。”
慈慧皇太后拭干了泪痕,一笑:“等你回府就知道了,你父王会告诉你。今天难得我们团圆,哀家已经叫御膳房准备些酒菜,你们也别拘束,就当是平常百姓家的呣子吃顿团圆饭。”
慈慧皇太后传旨,宫女们忙着布菜。
慈宁宫里,暖香馥馥,酒香扑面,器皿考究精致,菜品色香俱全,林瑜有惶恐有眷恋,列云枫的心却早已经飞出去了,慈慧皇太后说的大事儿,不知道会是多大的事情?
现在的慈宁宫里边,没有答案,只有相聚和团圆的那种暖和热闹。
该来的总会来。
无论是什么样的事儿,什么样的明天,列云枫都无限期待。
银河清浅夜阑珊
席地而坐,望月对酌,与三二挚友,谈古论今,该是何等幸事?
可是躺在屋顶,和衣仰面,身边倒也是有二个人,看着漫天星斗,银河清浅,又是什么心境?
贝小熙翻了个身,用脚尖踢了踢列云枫:“那个老家伙就那么死了啊?”列云枫恩了一声,算是回答,贝小熙有些不甘心地道:“那不是太便宜他了吗?恶人要有恶报,他自己气得心疾发作,就那么轻轻巧巧地死了,感觉怎么这样的别扭啊?”
列云枫哼了一声:“不然依着你怎么样?他老了,又穷途末路,结果一气就气死了,周瑜不就是诸葛亮气死的嘛?他也不算孤单。”
贝小熙还是不甘心:“可是周瑜多了不起啊,英俊潇洒,老婆又国色天香,气死了大家都同情他,这个孟而修那么可恨,就这样死了,实在可惜。”
虽然是满腹的疑惑,列云枫还是被贝小熙逗笑了:“周瑜英不英俊,他老婆漂不漂亮,你看见过?”
贝小熙忍不住又踢了他一下:“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要笑话我?瓦肆里边说书的都这么说,他们还念个词儿,特别好听的词儿,林瑜,怎么说的来着?林瑜……”林瑜望着夜空中,一轮冰盘似的满月,呆呆地出神,根本没有听到贝小熙叫他。
列云枫笑着吟咏:“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听人家念得抑扬顿挫,煞是好听,贝小熙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恨恨地:“这个你也知道,究竟你又什么是不知道的啊?”
列云枫笑而不答,贝小熙忍不住又用手肘碰了碰他:“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不把孟而修大卸八块,就是死了,也得鞭尸,不然真的很便宜他!”
列云枫笑道:“人都死了,你让他占一把便宜又怎么样?难道你还跟死人斤斤计较?”
听他这么说,贝小熙坐了起来,气道:“列云枫,我难道小气到去和死人计较?你们两个越来越不像话了,明明是我们三个人去的皇宫,孟而修一咽气,你们也不见了,皇宫那么大,东南西北我都分不清,害得我不敢乱动,傻傻地等在原地,那些宫女太监还以为我是挨罚呢,都偷偷笑我。”
列云枫道:“我们不是去找你了嘛?”
一说到找他,贝小熙瞪了列云枫一眼:“是,你们最后是去找我了,可是你们酒足饭饱,我可是饿得前心贴后心了。你们做事神神秘秘,都瞒着我,我不和你们计较,可是你们去吃饭也不叫我,算什么兄弟?”
列云枫也坐起来:“好了,算我错了,明儿我请贝师兄喝酒,好不好?”
酒?
贝小熙咽了下口水,笑了起来:“何必明日呢,现在要是有壶好酒,该多好。那个孟而修也死翘翘了,我们师父这些天一直闷在屋子里边,好像是入定和尚似的,不到早晨吃饭都不会说句话,估计也没有时间管我们。而且,我们不是刚刚做了件大事儿嘛?是不是该庆贺庆贺?枫儿,你是这里的主人,该尽些地主之谊吧?”
一直看着月亮发呆的林瑜也坐了起来,眼中有浅浅的笑意和微微的落寞:“枫儿,我也想喝酒,不管人生得意失意,悲欢离合总是不能躲过的遭际,清风明月都是不能错过的风景,醉乡路稳易频到,此外不堪行。”
列云枫叹了口气,又笑:“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只怕到时候,这些诗啊词啊,都救不了你。”
林瑜脸一红,知道列云枫说的是哪件事儿了。在慈宁宫,慈慧皇太后曾经问过林瑜还有什么心愿,林瑜毫不犹豫地请皇帝放了张三和水清灵夫妇。当时皇帝就气急斥责,慈慧皇太后想了半晌,还是答应了林瑜的请求,但是她要林瑜去征求一下列龙川的意见。林瑜当时高兴了一半,一听要他去和列龙川说这件事儿,心就凉了半截,其实他也没有别的意思,水清灵是什么样的人,他已经知道了,人家是有夫之妇,心里根本就没有过他,所有的山盟海誓,恩爱疼惜,都是逢场作戏,只是无论如何,他们也是认识一场,如果就这么死了,林瑜心中还是有些难过。不过要是放水清灵的话,也得把张三放出来,人家是夫妻,放一个杀一个,还不如都杀了。林瑜动的虽然是恻隐之心,不是儿女私情,可是他哪里敢去和列龙川说。
列云枫活动了下手臂:“好,我去拿酒,你们等着,林师兄,有些事儿躲不过,我爹爹一定知道了,我劝你还是主动去说,等着他来问你的话,可就自找苦吃了。”
话是有道理的话,列云枫不会诓他,不过和列龙川说这事儿固然需要勇气,去见列龙川也需要勇气,他从来没有对那个人又敬又怕,师父澹台玄虽然也是严厉,不过有些事儿还是能遮掩过去,可是列龙川不一样,列龙川只要眼睛一扫,仿佛就看透了他的心,林瑜在列龙川面前一句谎也不敢说,就是明知道说了真话会被责,也是半句都不敢掩饰隐瞒。
一跃而下,列云枫仰头笑着:“有酒无肴也是无趣,我叫莲姐姐炒几个小菜来,花雕,好不好?”
贝小熙催促着:“什么有酒无肴,你要闹腾到什么时候,就是要坛花雕就行了啊,炒什么菜?还缺美人呢,你也有本事弄来几个?快点去吧!”
列云枫答应着,去书房拿酒,这个时候,父亲应该在内宅了,晚饭的时候,母亲也回来了,孟而修的案子一结,大家都很愉悦,列云枫听见沐紫珊吩咐厨房特意加了菜,他们夫妻三人都去了沐紫珊的屋子,饭菜也摆在那边了。只怕除了小聚,还有别的事情,慈慧皇太后要他和林瑜办什么事情,却没有只说,要列龙川告诉他,列云枫心中不限地狐疑,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是不能直接说出来,慈慧皇太后要背着的人是皇帝还是林瑜?
仔细思索了一下,慈慧皇太后要是想背着林瑜,只要打发了林瑜回避就行了,所以她的意思,只怕还是唯恐皇帝知道。皇帝与他们列家关系匪浅,本有着姑舅血亲,现在姐姐列云惜又是皇后,生下太子,又加上了一层姻亲,那么是什么事情仍然要顾忌到皇帝?只是要顾忌到皇帝,当面这样吩咐,皇帝难道不会疑心吗?或者慈慧皇太后要下的命令,皇帝只知道一半,还有另一半是隐讳的?
列云枫一边想,一边走,书房转眼到了,可是里边却有灯光。
父亲会在?列云枫微微错愕后,转又释然,父亲会在,因为孟而修虽然算是“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事情却是没有结束,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善后处理。拆孟而修的台,已经不是一半天的事情,父亲应该受了慈慧皇太后的密令,暗中进行了多年。
推开门,里边的灯光倾斜了一地,列龙川果然在,一卷书拿在手上,不过他并没有在看,而是愣愣地出神儿,列云枫顺手关了门,施礼,然后安静地站在一旁。父亲在思索事情的时候,不喜欢别人的打扰。
轻轻地叹息一声,列龙川放下书:“睡不着?心里想什么呢?”
列云枫微笑道:“枫儿在想人世无常,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左右着人的选择,孟而修这个人,本是狡猾如狐,最后依然会着了道,一棵树就是长了千年,一旦被伐倒,还是在轰然后,扑倒与地,和生长几年的树没有了区别。”
列龙川笑道:“你不用为他感慨,若说狡猾,孟而修还当得起,若说他是千年的古树,抬举了他,他是狐狸,不是虎豹,所以自保尚可,伤人,还缺伶牙利爪。他是痴人,一直做着美梦,你又不痴,何必为他叹息?”
不为孟而修叹息,该为谁叹息?
听到列龙川的话外之音,列云枫立时心思一动:“爹爹?”他想起来父亲早有了让他去玄天宗的打算,此番出行,绝对不是为了跑去哪里练武,要想学功夫,在王府里边有什么不妥?一定要去藏龙山?
列龙川点下头:“枫儿,你觉得澹台先生是什么样的人?”
忽然问起了澹台玄,列云枫想了一下,不是在想澹台玄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而是想澹台玄和这些事情,会扯上什么关系?他是一个江湖人,就算是武功独步天下,也不过是个虚名,能威胁影响到朝廷的绝对不是武功,那次朝代更迭、江山易手真正和武林高手有关系?
列龙川笑道:“如果,为了江山社稷,他必须得死,你会怎么办?下手还是帮忙?”
听了这句,列云枫更加惊讶,什么事情,会严重到涉及生死?
列龙川站了起来,在书房中踱步:“枫儿,你这个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太感情用事了。其实你的答案,为父已然知道了,如果澹台先生有了危险,你一定会去救他,可惜,有些时候,你救了人,人家未必领情,何况有时候,救人只能做不能说,只怕人家连知道都不会知道。”
父亲一直在打哑谜,列云枫有些急了:“爹爹,师父怎么会被牵涉?他那个武功天下第一,不过是江湖人互相捧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未必就是真的天下无敌。”
列龙川摇头:“他武功就是天下第一,也不算什么必露的锋芒,会引得朝廷注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些事,从来就没有道理。”
列云枫皱眉:“难道他收养了林瑜就是罪过了吗?太后不能认林瑜,可是林瑜总是太后娘娘的亲生儿子,皇帝就是心中有些不悦,但是皇上天性孝顺,不会拂了太后的意,应该不会有动林瑜的念头。”
列龙川叹了口气:“天下虽然是皇上的,可就是九五之尊,也未必事事由己。你不是也怕林瑜被下毒赐死,跑去思思那里吗?孟而修为什么设计陷害林瑜下狱?因为他想逼着太后娘娘现身,他一直怀疑当年的寿容公主未死。其实前朝宫眷,纳入本朝后宫,也不算是惊世骇俗的事情,只是太后当年迫而再嫁,才是真正不敢让人知晓的内情。现在孟而修已经不能威胁到谁,可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还有几个。”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处于庙堂之高,如不是事事看得长远,怎么立于不败之地?列云枫忽然触动了心思:“爹爹,让姐姐入宫,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自己这个姑姑,身为前朝公主,还曾是他人之妇,能在皇宫里边立足,岂能简单。姐姐列云惜入宫,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可是为了多系一条牵制皇帝的线,他们列家与皇帝关系复杂,有着亲缘,可是这样的关系一不小心,也会变成危险的负担。有时候,裙带姻亲的关系,往往会比血缘更牢靠些。
提起列云惜,列龙川眼睛有些湿意:“你姐姐入宫,不但但是为了列家的荣辱,她的牺牲,也算值得。枫儿,如果牺牲一个人,可以换取天下太平,那么就算这个人是你至亲之人,你也要下得了手。”
列云枫摇头:“爹爹,恕枫儿不肖,有些事情,枫儿做不到。”他有些伤感地抬头,难道父亲有了除去澹台玄的打算“爹爹?”
列龙川拍拍他的肩头,笑道:“我也知道你做不到。杀一个人容易,保全一个人却太难了。要杀他,就不会放虎归山,明白了嘛?”
列云枫还是有些糊涂,不过父亲让他去藏龙山的意思,是为了保全澹台玄,他信父亲不会骗他,只是就算澹台玄收养了林瑜,也罪不致死。要灭口,也只能杀了林瑜,澹台玄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父亲从来不是妄加判断,一定是有什么让澹台玄牵涉其中,而且将来会因此而遭祸。父亲让他去藏龙山,自然和这件事情有关系。只是看眼下的情形,父亲暂时不会说,这样别有用心地去藏龙山,反而让列云枫感觉有些愧然。
看着儿子神色的变化,列龙川眉头舒展,满眼笑容:“枫儿,和你说这些,是要你事事小心,无论如何,他是你姑姑牵挂着的人,所以为父一定不会让他出事。”
列龙川的话,从来都是承诺,一诺千金,列云枫喜出望外,有了父亲的承诺,列云枫方才的担忧立时消散,拉着列龙川的胳膊:“枫儿就知道爹爹是天下最了不起的英雄,爹爹常常教导枫儿,大丈夫要襟怀磊落,慷慨助人,”他笑嘻嘻地又道“爹爹是不是也和枫儿一样,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他言下之意,是在问列龙川是不是也赞成秦思思和澹台玄旧梦重温,经管秦思思早已经离开了列家,秦思思终究是列龙川娶进门的人,秦思思在无奈何庐里住了这么多年,列龙川也没有去看过一次,可是没有休书,秦思思还是列家的女人。
列龙川轻斥:“枫儿,你什么时候能考虑周详,不这样毛躁?你对思思有着孺慕之思,希望她能称心如意,你就没想过,澹台先生还有个妻子,澹台姐妹还有个母亲?”
一语提醒梦中人,列云枫一心一意想要撮合着澹台玄和秦思思,根本没有把澹台玄的妻子云真真算进去。他和秦思思感情深厚,自然是希望秦思思和澹台玄冰释前嫌,能够终成眷属,易地而处,澹台梦姐妹又何尝不希望父母破镜重圆?他这边煞费苦心地努力,想来机灵古怪的澹台梦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列龙川道:“枫儿,世上的事儿,不如意者常有八九,有些事,无法强求,且去随缘吧。等你过了生日,就和澹台先生去藏龙山,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要万事小心。该要你做什么时,我会传信给你。”
列云枫此时的心情特别复杂,又是高兴又是惶然,他长到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京城,现在要去藏龙山,看情形还不是个把月的时间,以前是父母征战在外,现在换成了自己远游,在无可奈何的离别里,他讨厌离别,却总是经历离别。想到离别,列云枫又情不自禁地眼光湿润,泪,在眼中转来转去。
微微轻叹,列龙川道:“枫儿,你快十八岁了,为父军中有多少十八岁的男儿浴血沙场、建功立业?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流什么眼泪?你再哭,小心家法伺候。”
列云枫眼中的泪转了转,终于忍了回去,一笑:“爹爹,等我从藏龙山回来,也要跟着爹爹去边关,爹爹训练出来的那些侍卫大哥们,都是临危不惧的铁血汉子,他们更有爹爹的风范,所以枫儿也要跟着爹爹去边关。”
列龙川微笑道:“军中无父子,军法不容情,你真的要去,可别挨了军棍时就后悔了。到时候,我宁可打死你,也不会让你当逃兵,怎么样,还敢去嘛?”
列云枫笑道:“枫儿就当爹爹答应了,爹爹放心,枫儿绝对不会罔顾军纪,让爹爹为难。”
满眼笑意地看着列云枫,列龙川吩咐了几句,然后让列云枫去休息,列云枫转身走了几步,想起来还在房顶上等着的林瑜和贝小熙,他略站了站,眼光撇了一眼博古架上边的酒,这里的酒都是藏了多年的好酒,他本来想弄一坛,现在父亲在这儿,他不好意思公然去拿,只好去厨房里边搬一坛去了。厨房里边的酒和这里的酒相比,实在差得太远了。
列龙川坐在椅子上,拿起那本书,信手翻着:“想喝酒就自己去拿,只是你们要敢喝醉了胡闹,明天我一个也不放过。”
列云枫笑道:“爹爹真是比诸葛亮还神机妙算,枫儿想什么爹爹都知道。”他说着从把博古架上取下一坛花雕,然后告辞出了书房。
看着儿子出去的背影,列龙川眼中的笑意慢慢散去,轻轻叹息:“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他叹息着,又轻轻摇头。
笑傲红尘的番外
红尘缘起
天知道,这个文,本来开始于一个偶然,一个打发寂寞的无聊方式,本来是在追一个文,是彩霓姐姐的文《兄弟的故事》,彩霓姐姐身体欠佳,更新的时间满些,等到实在急了,顺手写来,写的时候,本没有想过会一路写下来,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美丽的一个机缘,没有想到会认识如此多的兄弟。
文,并不好,因为才思有限,胸中就那么几滴墨水,想文采风流,想潇洒不羁,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也想字字珠玑,也想文采斐然,奈何腹中没有沟壑,笔下如何生花?
这么久长的一个故事,看的人果然很累,牵涉了很多人的精力,浪费了很多人的时间,真的很抱歉。
原谅我是个认真的人,一旦决定了要写下去,哪怕最后剩我一个人看,我也要写完它。有始有终,是原则,要坚守,写完,是对自己的话兑现。
一灯如豆,夜深茶冷,雪青色的光,在寂寞微凉的屋子里,慢慢流淌,手指,滴滴答答地敲着键盘,心中,是一个牵动着我悲喜哀乐的故事。
我的房间,没有镜子,这样我永远看不见自己是不是面色青淤,特别憔悴。白天,我要为了一家几口,为了口中食身上衣,疲于奔命,带着面具的人生认真但不快乐。
夜色阑珊时,坐在电脑前,好像忽然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我不是我,也不是人,是飘浮着的尘土,是自由的精灵,让指尖跳跃,让思绪流淌。
熬夜,熬的不是心血,可是那种淡淡的暖意,这个世间,财富,权势,地位,美色,都可以不怎么在意,只有朋友,可遇不可求。
人生苦短,匆匆几十年而已,若无知己,生而何趣?
始终,是寂寞的写字,我的生命里边,本来就没有太多的东西,没有太多的积厚,都是熙攘往来的浮躁与喧嚣,写字,本来只是写给我自己看,哭或者笑,都在灵魂深处,鼓励着自己,坚强,嘲笑着自己,愚顽。这样,秋来冬去,星移斗转,半辈子,就如此过去了。
世事如白云苍狗,能走进去的春花秋月,能看见的云飞雪落,还能有多久?
写文的人,本是寂寞,要耐得寂寞,要把生命和灵魂都熔铸进去,文也是有生命的,是写者生命的延续,想想当年,看红楼梦看到痴迷,心中想着,如果能看到曹雪芹的原稿,就是看了便死,也是无撼,用一生来换读到结局的机会,我心甘情愿。奈何这样的愿望是如此无稽,曹雪芹已经逝去,永远不可能把红楼续完了,这个世间没有永远,永远只是延长的短暂。他写红楼写了十年,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十年,就埋葬了他的一生。不知道多少看了红楼的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温暖曹公当日的孤寒,举家食粥常赊,因为无钱,眼睁睁看着儿子病死,落魄,贫寒,疾病,丧子,当生命无法承担命运之重时,曹公黯然离世,死的凄冷。
细细想来,哪个将生命都托付给文章的人,不是活得寂寞,死的凄冷?
古来圣贤皆寂寞,何况我辈孤且直?
偏偏就是有那么多执着的人,飞蛾扑火一样,宁愿毁灭,也要一霎间的激|情。文人有文人的气节,文人的概念不是说写得几个字,就是文人了,那是亵渎。文人的文,可以不万古流芳,但是文人的气节,要铁骨铮铮,大丈夫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可以落魄,可以潦倒,可以贫病,就是不能媚俗。
屈原以身殉美政,文公慷慨照汗青。
在宁可玉碎,不求瓦全的文人气节前,我惶然自愧,钦慕不已。我不过一个凡夫俗子,境界无法如此高尚,文采无法如此风流,无法像张若虚那样,千年流传花月夜,孤篇亦可照唐诗。我能监守的,只有我的原则,只有我不能逾越的底限。这样的我,是冥顽不灵的,可是也是心甘情愿。岁月如洪流,淘尽的就是我这样的人,而我是沙砾,是卵石,任它冲刷任它击打,我依旧坚持我自己的东西。
这一生最大的幸福,是有着天涯若比邻的知己,就算是阴阳相隔,她们也会让思念如青草,年年碧绿,岁岁返青。
这一生最大的快乐,是因为写这个文认识了好多兄弟。在这里,在群里,可以海阔天空地闲扯,可以释放心中的阴郁,来过的,留下的,轻蔑的,互赏的,都同样感激上苍的恩赐,因为有这么多人在看,有好多的兄弟会真心真意地留下评语,写文的寂寞里,有了不忍释手的暖,我在意这些,因为暖可以驱散寂寞,可以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美丽与精彩。
叹息,那些諟正挑错的朋友,很多鸿过留痕后,就杳然无信,纵然他们看不到我写的这话,只是,我若不写,心中总是惶然。自己的文,自己的病,心中有数,如果没有人旁观者清的话,如果旁观者不批评指正,自己总是跳不出自己的窠臼,破不了自己的藩篱。信言不美,可是信言真,只要情真,说什么都是勉励。
写文者,固然是兴趣使然,可是能够写下去的动力,也是读者有关,写与读之间,交流到心,不是因为一篇文,而是情真义重,是因缘际会。因文而识,识而相知,朋友,兄弟,于凡尘俗世,多了一份牵挂和思念。
从小喜欢文字,认识了好多写字的朋友,然星移斗转后,在码字的路上,只剩下我形影相吊,他们各自奔着各自的前程,写文,已经恍如隔世。我是愚者,痴迷难改,也许写到了死,有幸成了鬼,也是个捧卷夜读的愚鬼。
偶然,写了这文,一路写来,结识好多的兄弟,他们在文中留评,赞的贬的,我都在意,文是熬心血的,评就是最好的滋补,因为评了就是看了,只要不是那种敷衍的,就是在贬,也是文不入心的指责而已,如果不是认真看过,欲贬也是无的放矢。
人皆喜赞,也是常情,可是仔细思之,好文章从来都不是赞出来的。有些时候,连自己都看出来的毛病,若还是一片赞声,怕不是文的病,而是人的病,连指正都不愿了,还有何趣?一路飘扬的文,经不得时间的打磨。
初香的评,丽莲的问,荷子的鼓励,西西的支持,流星为我建的群,还有堡堡每次要扁人一样的催文,小吴每次猜的那么准,黑山老妖能耐着性子看,归兴浓如酒的关注,竹外桃花在文下绽开的绚丽、当归在偷懒,dor和dora 是不是一个人,w总是很认真地评、暖暖会沏一杯咖啡、缘缘的校对,小眉准备要砸来的砖,妖言惑众在Q里给与的开心,手指画的责备和关心,青瞳劝慰,浮云留痕,王雪菲从我的游戏直看到我的认真、yy的赞美、 liuyu的疑问、最后的疼愛是否会疼爱到最后、苯笨de狐狸浮上水面,泠儿添香,小漓煮酒,007是那么熟悉,、宁在半路结缘,米粒在群里那样安静,应该是如水的一个女子,bingcheluochen、 Annn、 fairy、 alex、 june、hh,好多我不认识的名字,如果是中文,我记得会更快些,抱歉我没有一一答谢,你们在我心中已然很熟悉,华发如新,顷盖如旧,熟悉的和陌生的评语,看着,唏嘘而触动,我无以为报,唯有日日更文而已。
很多兄弟的名字,我已经了然在胸,如果一天看不到,心中就有些记挂,我不知道大家是如何到这里来,总是冥冥之中的那份缘,让我们相知相识,让我们携手走着漫漫红尘路。
作者有话要说:信手写来,情真意切,只是凌乱些,不过都是妖灵的肺腑之言。
彼岸花开
一、
风很冷,比妖灵的眼神还冷,妖灵呆呆地站着,仿佛让冷风冻僵了.
妖灵冷冷地望着天,难道天上开出朵花儿来?
不如他为什么看着那么聚精会神?
虞美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喝酒.虞美人倒了杯酒.
以何下酒?妖灵望着天,不接酒杯.
酒.虞美人又倒了一杯酒.
以酒下酒,醉得岂不太快?妖灵叹息,依旧望天.
喝酒为何?虞美人问。
醉。
既然为醉,早些醉,岂不省事?
妖灵叹,好,兄弟一言,如醍醐灌顶。
转身,走。
虞美人拦住,夜冷风寒,去哪里?
去死。
年纪轻轻,为何要死?
等到年迈,难道不死?既然是死,早些去,腿脚耳眼还俐洛些,不然再投错了胎。
不更文了?
更文可以不死?
不,更文会死得更早,累。
好,去更文。
妖灵慨然赴死般天天半夜更文。
二、世界可以荒诞虚假,不着边际,无法拿出来来让大家凝望,但人生是真实的,甘苦冷暖,虽只自知,别人的眼睛却搜索衡量着某人的贫富贵贱,他人未必就是地狱,也绝对不是天堂。他人总是笑柄,是谈资。
平凡被轻蔑着;清傲被睨鄙着;贫寒被戏谑着;霸道被敬畏着;奢靡被羡慕着;权势被攀附着;良知被践踏着;廉耻被遗忘着;纯洁被玷污着;尊严被出卖着;不必一一列举,已经足够麻木和冷漠。
清醒的痛苦而沉默,糊涂的喧嚣而快乐。
其实一辈子的荣辱,无异于一朵花的开谢,做什么花,长在什么地方,犹如做谁的儿女,生在什么地方,一样的由不得我们自己选择。逆来顺受,是人的天性,想生存下去,就得面对现实,能做主的,就是努力地开自己的花,花期不由我们决定,颜色不由我们决定。因为被动才承载了不幸。积累的痛苦可以发酵成财富,俯仰皆是的不幸,都可以锤炼坚忍。书上有好多佐证来证实这个论题,那些论证再真实,在身陷苦难的眼睛中,只是止渴的望梅,只是镜花水月的安慰。
只怕挨不过严冬与凄冷,只怕来不及尝苦后的甜,只怕看真了饼在画上后,最醒目的是绝望。
沧海一粟般的世间男女,也曾英姿勃发过,也曾绮年玉貌过,英雄陌路,红颜迟暮的感叹哀切谁都会有,因为庸碌平凡,没有人愿意听。
三、人生有多少的随波逐流,就有多少的逆风而行;有多少的半途而废,就有多少的百折不回;有多少的龃龉卑琐,就有多少的高尚纯洁……聪明的人为了一切放弃一些,固执的人为了一些放弃一切,我要追寻我的梦想,要活得纯粹而洁净,在明媚的阳光里,我这棵碧绿肥硕的植物也许特别碍人眼,在农田里不是庄稼,在园圃里不是花卉,在森林里不是树木,就是放在草坪上,也是突兀孤零,可我是我自己,不媚俗,不恶趣,我有我坚守的一抹纯净如玉的绿。
是啊,我只有鲜亮得可以滴出水来的碧绿,肥硕的生机勃勃的叶子,企图舒展成纱窗桐影的诗意,我的躯干傲然而立,头仰得高高,向往流云的自在,哪怕它一直漂泊;羡慕蓝天的深远,哪怕它乌云四垂。尽管我的躯身,没有坚硬的木质层来保护,在狂风骤雨前,就算我拼了性命也无法站成一棵树,我依然在倒下的一瞬间之前都挺直脊梁,尽管我只是一棵植物,折断是我逃不了的宿命。
碧绿在一天天衰减,生命的痕迹一天天淡却,失去了绿色,失去了生命,我还有最真诚的祝福,枯萎的我蜷伏在路旁望着延绵到天边的野草,他们的幸福也是我一辈子的企慕,我记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是野草的骄傲和尊荣。我无比眷恋着,晨曦斜阳,早莺暖树,小桥流水,碧草芳花,这个世界尽管有雨雪风霜,有严寒酷暑,我还是可以感知生命的厚重,因为我不是春风吹又生的野草,我不是年年枯了年年青的树木,我只是一棵连名字也没有的植物,若枯萎、若死去,便是永久。
我是一棵植物。我的颜色是梦想,我的叶子是希望,我的生命最后会是被践踏成泥,朽腐为土,可我沾过春晨朝露,我听过夏夜蝉鸣,我有过瑰丽多彩的梦,我写过飘逸自由的诗,我从头到尾做着我自己,便是腐朽成泥,也要 “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墓志铭。
四、千山飞红叶,万里碧云天。
最后一抹迷离而绮丽的秋色,在浅紫幽蓝中慢慢散去, 满池的残荷,不必留取,梦里已经都是缠绵的雨声。寒起萍末,凉生云岚,红衰绿减,那些淡淡的忧愁随着秋日渐渐离去。
天地间仿佛空旷了,清浅而微凉,没有了任何颜色,只 是蒙蒙的雾气和猎猎的寒风。
坐在窗前,沏杯热茶,感觉着冬天里一丝浅浅的惆怅, 感觉着冬天里寂寞的简单。想起自己填的一阙《浪淘沙》:“桀骜少年多,纵酒狂歌,世事艰难奈我何?笑谈须臾天地老,岁月蹉跎。 去日空消磨,沧海烟波,明月清风任君赊!醉到白云相增与,满目山河。”感慨之下,温馨满室。
当一个人可以坐在窗前慢慢浸入回忆,慢慢重温逝去不 回的时光,也是一种应该珍惜的幸福。
还记得总角垂髫的童年,总是满心喜悦的期待冬天。雪飘的时候,我们期待着,仰望,那些飘散的洁白的精灵是未知世界的天使?还是蓬莱神仙的孩子?瞬间的疑惑,在白雪积厚时不再需求答案,我们早奔跑在晶莹如月的雪地上,漫天飞舞的雪球,憨态可居的雪人,我们的欢笑可以飞上云天。
冰封的时候,我们约了玩伴,划着冰车,那时节我们不知道“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我们流连在平滑如镜的河面上,体验滑翔的快乐。
玻璃上童话一样的窗花,枝条上梦幻一样的树挂,除夕夜绚丽如诗的烟花,元宵节灿若星辰的灯笼,炉火中弥散开来的红薯香气,灶堂中瞬间开花的玉米粒……那些属于童年的一切记忆,经过了岁月的沉淀,变得如冬日般简单,简单到刻骨铭心的美丽。
如今星移斗转,物是人非,那些沉埋在心中不舍得割弃的童年岁月彷佛只剩下了冬日的片断,可以回味,可以取暖。
只要心中那份最纯净的童真还在。
冬日,起码还有一壶老酒,还有一豆灯光,还有一膛炉火,还有键盘上跳跃的十指敲着心中的故事,还有彼此神交,也许一生一世都不会见面的朋友,还有答应我要在我坟上献一捧白花的知己,还有一颗因为岁月琢磨而日渐坚强的心。
午夜凶群
午夜凶群—之光棍节异事
强注:此篇绝对EG,是初香无聊之极写出来的,只博自己一乐,与红尘并无一点关连。所以没有打分。占了妖灵的地,抱歉,不喜的同志请一定绕开走。
-----------------“明天是什么节?”初香把嘴巴张成汉堡那么大,然后一脸小白的问。
`明天是什么节?这个问题要从明天的前一天说起。
`你知道老妖么?什么,没听过?那老贼呢?撬门扒包的贼见过,就是没见过老贼?
那么妖灵呢?妖灵总算听过吧。对,就是大名鼎鼎整天YY着死啦活啦的那只。
这么说,你喜欢他,你崇拜他,你想找他?
好,没问题。要说找妖,我最拿手呀。来问我,总是没错地。不过话说回来,听说那只妖,妖品不太好,总是爱欺压新妖哦。你确定你要找他?
不怕?确定?好吧,好吧。那个,刷`刷`不明白什么意思?咳,咳,就是要意思意思啦。你家里大人没教过你吗?求人办事是要给钱的。
哼,哼,就这么一点点?算啦算啦,看在你第一次,给你打个8折吧。
下面教你找老妖的方法哦,记住了,千万别外传啊,这是规矩。
其实也不难,你回去买一瓶烈酒,午夜十分,向北倒在门外,然后叫两声,老妖,老妖。就会有人来找你喽。老妖长的什么样?这我可不知道。传说,没有人见过老妖的真实模样。那个老不死的,成天换马甲,前几天见他,还是一只色狗到处乱叫,据说他现在又变成了穿着绣花棉的老太太,在东北那片儿混呢。你问他现在在哪里?那我可不知道。话说明天又是那个节了,他会不会………,嘻嘻……
`“明天是什么节?”
一个问题,让众女妖全都翻了白眼,蔑视的看向初香。
“咦,明天是什么节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地球妖?”
“不知道是什么节,你叫我们来干什么?”
众女妖群起讨伐,更有一卑鄙的,冷地里下黑脚,直接把初香从沙发上踹到了地下。
初香怏怏的给自己搬了个板凳,坐稳了说,“那个,我是刚刚闭关出来呀,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也不是我招集大家来的呀。”
“不是你,那会是谁?”
“谁?谁?谁那么无聊发个千里传召符?不知道老娘没时间陪大家玩么?”
大家瞪圆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她。不是你,也不是我。弄错了?乌龙了?
切!多说无益,各自找乐,散了,散了。
众女妖收拾着想走。
“我得回青花瓷瓶里抓紧修练,听说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个妖见妖怕,鬼见鬼愁的魔女嫣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不能让她比去了风头。”最先起身的是荷子。荷子说完,还不忘剜了一眼正蹲在墙角里偷着乐的月正西。
月月一见姐姐瞄她,立时收起笑容,作一副慷慨就义状,“我也要回去背鸟语了。姐姐教的好,我可不能闲里偷闲,上网聊天。哈,我是一个好孩子。”
跟在荷子后面的是缘缘,“那我也回去了。呵呵,还要给老公煲个大补十全汤呢。”说着,把那件刚刚掏出来,连织了300年的金丝毛衣又堆回了包里,“啧啧,可惜了,还想着今天能把领子织完呢。不过看看也快了,大概再过50年,老公就能穿上我亲手为他织的第一件毛衣了。他会感到很幸福吧?”
一直伏在沙发上的猫猫儿,也懒懒的起身舔舔爪子。“既然都要走,那我也回去接着玩脑筋急转弯了。还差两道题没答呢,俺们高贵的猫族可不能输给了一群狗女们。”
就这样都走了?初香睁大了眼睛。可是明天到底是什么节啊?
`一阵电话铃响。众女止步。
初香去接。
先是传出一阵鬼哭狼嚎,然后是一个阴森森的女声,“欢迎接听午夜凶线,没事找死,请按1;不得不死,请按2;死了还想死,请按3;你还没死,请按4。”
初香抖着手,按了一下4。
听筒里传出了一阵如用指甲划破玻璃般刺耳的声音。吓得初香一把把电话丢在了地上。
电话里散出了一股黑烟。黑烟尽处,是一团黑黑的头发,蠕动着,向外爬。众女大叫。
黑头爬了一半出来,抬起头,睁了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沙哑着说,“嘿,嘿,都来了,嘿,嘿。”
众女再叫。
黑头还想继续爬,却被米粒一把抓住了头发,拎了起来。“枫丫头,你不在好来屋拍戏,跑到这里装神弄鬼干什么?”
枫丫头一边喊痛挣脱了米粒的手,一边摸了一把黑黑白白的鬼脸,“你还真是老士,现在好来屋不流行了,拍鬼片才是王道。本小姐现在正在日本拍咒怨,看过没?还没!那快去给我捧场献花!”说完,又环视了一下房间,不满的对初香说,“啧,啧。初香,我不是让你布置会场嘛,怎么还是一个狗窝的样子。明天是光棍节!光棍节,要有光棍节的样子!”
初香恍然大悟。哦~~~~原来明天是光棍节!
`初香闭上眼睛念了句咒语,手指一挥。狗窝里的垫子全都不见了,房间里横七竖八钻出了几根棍子。众女看了齐翻眼,“切!这种审美。”
初香一掐腰,“不要拿我跟月正西比!”哼,欺人不欺善,说话不揭短。懂得审美的不会幻术,会了幻术的不懂审美。上天啊,多么的不公平。
枫丫头连忙缓和气氛说,“有棍子总比没有的好。恩哈!今天招集大家来是有要紧的事。那个,明天不是光棍节嘛。我给老妖准备了一个礼物,大家过过目,看看好不好?”
众女妖一齐来了精神。“在哪里,在哪里?”
枫一手伸向身后,拽出了一个小妖来。大大的眼睛,小白兔一般与人无忧的样子。众女妖一齐伸出爪子来,上捏下掐,口中称赞道,“好漂亮可爱的小妖呀。好久都没见过这么新鲜的小妖啦。”
小妖使了一个脱身咒,摆脱众多魔掌。兴奋的四下找,“妖灵大人在哪里,妖灵大人在哪里?我要亲亲,我要亲亲。”
众人张大了口。
枫丫头得意的一拍手,“怎么样,够新,够纯,够漂亮,也够崇拜那个老妖。我找来送给他的光棍节礼物不错吧?”
众人流口水,不错,不错,相当的不错。“哪儿找来的?”
“啧,啧,来的路上拣的。肯定又是上了哪个死骗子的当,我路过时,她正傻乎乎的在家门口洒酒呢,一大瓶,怪可惜的。啧,啧,现在的社会呀,骗子真多,把俺们妖精都给带坏了。”
荷子一拍手,“话说回来,大家确定这是老妖的TYPE吗?”
众人摇头,一齐看向某光。
某光羞红了脸,“大家不要看我呀,我不做后妈已经好多年了。他会变啦,谁知道呢?”
众人又齐齐把脸转向了堡堡。
堡堡也赶紧摇头,“我也不知道啦。虽然我是妖灵汉堡,但老妖从来不吃窝边草。我只知道他绝对不是BL,这还是惨痛教训得来的。”
`正踌躇着,房顶飘来一朵莲花。莲开八瓣,有女立上。
女子窈窕。看向屋中众女,叹口气说,“大家不要费心了。那只老妖,已经自己找到节日了。”
众女奇。老妖,有约?天大的新闻。你怎么知道?
莲筑一挥袖,一片景物现在屋中。“我查了他的三生姻缘线。他和她前世有因,今世今时,该有一缘。”
景像中,是一茅竹小屋。一老者提笔书于竹简,看名称,是大学二字。
竹外有萱草娇嫩,竹内有瑶琴焚香。
哪个是他?哪个又是她?
再想多看,景像突然一片模糊。隐隐有几个大字,“以下情节,少儿不易。”
莲筑一跺脚,可恶被他发现了。景像没了,声音还在继续。
以下的旁白是:“你想我,我也想你。”
“你好,我就好。”
“生生世世,长长往往。”
“我们,那个,一起,睡觉去吧。”
众女妖倒。
够酸。
够恶。
`好戏散场啦。
喂喂,别走呀,都干什么去?
以荷子为首的大家,每人扛上了一把铁锹,“俺们,挖坑去!”
众妖做鸟兽散。
只剩下初香一人,瞪眼四望,浮白一片。
难到这年头都流行挖坑?
永远追不到尾巴的寂寞初香,也低下头,看看脚下的水泥地,又用柔嫩的小指头戳了一戳,想,那个,那,俺也来挖个小洞洞吧,毕竟这是今年里最流行的事尼。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是初香写的,实在太喜欢了,很多温馨的时刻,一看见这个文就想起来,所以征得初香的同意后,从初香家偷来了。
第二部 江湖无泪
江南风物水无香
子规啼血,烟雨如织。
江南。
如梦如诗的江南。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都成为暮春时节的记忆。
六月的明州,风清水碧,荷娇莲媚,阳光下,到处是肌肤似雪,精致纤巧的女子,穿着云一样飘逸的衣裳,软语娇嗔,混在良辰美景里,别有一番风情。
明州距离皇都也不算太远,却有着不同于都城的另一种风骨。京都虽然也美丽,一如浓妆艳抹的女子,太繁华装饰的东西,掩盖住了本来如水的娇美,而明州,干干净净、素面朝天,就是轻灵如水一样的婉约多情。
街上,车水马龙,熙来攮往,不愧被成为世外桃源。
澹台盈骑在马上,颠得有些要吐了,还强自撑着,就是不肯去坐车。其实身后的马车不但但够宽敞,还非常舒适,柔软的蒲草垫子上边,是平滑凉爽的竹席。
时值正午,阳光明媚,伏天的热气已经初见端倪了。澹台玄、澹台梦还有萧玉轩都坐在车里,林瑜在辕上驾车。林瑜招呼澹台盈好几次了,让她上车,可是,澹台盈还是选择了骑马。因为列云枫骑马,她骑在马上,可以和列云枫并驾而行,同样骑着马的贝小熙总是被挤到一旁。列云枫漫不经心地由着马儿走,手中拿着那把钢骨的折扇,时开时合,配合着澹台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触目之处,皆是旖旎风光。
澹台盈的话,列云枫也答应着,不过没有仔细听她在说什么。此次出来,他一心想把叶眉儿和辛莲都带出来。他离开靖边王府的时候,叶眉儿已经回府了,几天不见,叶眉儿憔悴了不少,看来海无言还是老样子,因为王爷王妃都回府了,叶眉儿怕累及列云枫受责,再不舍得海无言也赶回了王府。列云枫想把她们两个都带出来,这样的话,叶眉儿可以和海无言多些相聚的时间。而辛莲,列云枫觉得她也是一身的功夫,只闷在王府里边,实在无趣。江湖该是多么阔远啊,辛莲会在江湖中找到她自己的幸福。
他先求的沐紫珊,平日里边,沐紫珊比他的生母岑依露还疼爱他,沐紫珊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笑他,列云枫也明白沐紫珊笑中的含意,虽然有些困窘,但是也没解释。偏偏到了列龙川哪里,根本不同意,连松口的余地都没有。
父亲的拒绝,列云枫也明白其中的深意,明里头他是跟着师父去藏龙山学艺,总不能带着两个屋里人去,尽管他和她们是泾渭分明,各不相扰,可是这种事无法解释。列云枫又何尝不知道,就算父亲同意了,真的带了这两个人去,澹台玄也未必愿意。
多多少少,列云枫有些怅然。
澹台盈特别奇怪列云枫的表情:“哦,小师兄,你以前出过远门嘛?”
一笑,列云枫道:“我是从府门到宫门,那里有闲暇出门?”
澹台盈笑道:“可是现在你出来了,为什么还不高兴的样子啊?这次爹爹肯带我出门,虽然当时为了林师兄的事情,弄得大家都很担忧,可是我还是好几天晚上都谁不好觉呢。现在我们都没有烦恼的事儿缠着,为什么小师兄不顺路看看风光?然后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写诗填词,不是极好的事情嘛?”
恩,列云枫算是回答了。看着澹台盈有些不高兴了,列云枫才笑道:“其实,有些风景,眼见不如耳闻,还有些遐想的空间,真的见到了,好多所谓的名胜也不过如此而已。”
微微翘起了嘴,澹台盈道:“小师兄,为什么看见了反而不如听说?听说哪里靠得住啊?还是眼见为实嘛。你说话为什么这样奇怪?”
一催马,贝小熙从他们中间挤了进来,他也是坚决不坐车,感觉那马车应该是老幼妇孺坐的才对,那个车厢里边再舒服,也不会外边骑着马,一路风风凉凉的都畅快啊。他挤在两个人的中间,澹台盈瞪着他,贝小熙笑道:“小师妹,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
澹台盈问:“为什么?”
贝小熙诡诈地笑:“因为同行的少一个人,这景色虽然美,身边却没有佳人相伴,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澹台盈知道贝小熙在胡扯,扮了个鬼脸:“难道我不算是佳人?”
贝小熙撇下嘴:“你没听瓦肆里边说书唱曲儿的讲到的佳人是什么样子嘛?人家佳人不是单单要长得漂亮,还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精哪个啊?”
听他这么说,澹台盈有些泄气,琴棋书画她是一样也不通,针黹女红,也没学多长时间,连半吊子算不上。所以上次让姐姐嘲笑的荷包,她根本没敢拿给列云枫看。
车厢里边敲了敲,林瑜勒住了缰绳,澹台玄在里边道:“中午了,找个地方吃饭吧。”
应了一声,林瑜又问:“师父想吃什么?”
澹台玄道:“你随便找个地方吧,清净一些,不要太热闹的地方。”
林瑜应着,继续驾车。
澹台盈往四下看,发现一处门面讲究的酒楼,阵阵香气从酒楼里边传了出来,她已经又累又饿了,不由得咽了下口水,肚子咕噜咕噜响了两声。目光总是情不自禁地撇过去。
列云枫一转马头,到了车辕边:“师父,就停这儿吧。”
一挑帘儿,澹台玄看了看,微微皱着眉头:“这里太热闹了。”
澹台盈也催马过来:“爹爹,别再走了啊,已经要过晌儿了,我都饿死了。”
帘放下了,澹台玄在车里吩咐:“瑜儿,继续走。”
林瑜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继续架着车往前走。
澹台盈都起了嘴:“这里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还要走?我已经饿得能吃下去一头牛了,还走到什么时候?”
列云枫笑道:“走到晚上好了,中饭晚饭一起吃,岂不省事?走吧,师父不喜欢热闹的地方,可能是怕太招摇了吧?”他心中疑惑,这些日子以来,澹台玄的确是有些奇怪,好像心中埋着很多事情,对他的态度也不冷不热。现在连热闹的地方都不愿意去,难道是怕有人认出他来?可是澹台玄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怕人看见?他想避开谁?
临行之前,本来列云枫是想安排澹台玄和秦思思见上一面,本来他是想先说通了秦思思,再把澹台玄骗过去,偏偏秦思思暂时关了医庐,住在医庐不远的海无言也不知道秦思思去了哪里,这一面,还是没见上。让列云枫特别遗憾,但是他更关心秦思思去了哪里,她一向很少离开无奈何庐,上一次离开是一年前,为澹台玄散功寻方子那次。
玄天宗,天下第一,澹台玄要避开的恐怕是住在明州的江湖人。明州,江湖上有些地位的人,谁住在明州?
列云枫转了马,去追马车,心中想着明州有哪些是有头有脸的江湖人,这些江湖上的事情,秦思思和秦谦都告诉过他,他记的时候,也没太在意,因为江湖离他太远了,要知道今天用得上,他也会好好听听。
马车停在一条巷子里,巷子幽深,有家面馆挂着幌儿,铺面看着比较干净整洁,见马车听了,里边出来个伙计打扮的人,满面是笑:“几位客爷,里边请。”
拴马,下车。
伙计为他们打起了素竹的帘栊。
一行人进来面馆,里边居然十分宽敞,里边柜台里还有个掌柜打扮的人在卖酒。当地儿摆放着七八张座子,列云枫他们六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来,伙计笑着过来,看看他们,虽然穿得很普通,可是器宇不凡,应该是有些来历的人,所以更不敢怠慢。看了又看,伙计走到列云枫身边:“公子,您点些什么菜?”他是看列云枫举手投足都带着天生的贵气,觉得这群人里边,列云枫应该是个头儿,所以才满脸堆笑地问。
还没等列云枫说话呢,那个伙计又道:“客爷是外地来的吧?咱们这明州的吃食里边有三,第一绝就是以参丁、鸡丁、肉丁、笋丁、虾丁为馅做成的五丁包子,甜咸适口,味道特鲜。第二绝是千层油糕,绵软甜蜜,油香四溢。还有翡翠烧卖,那是鲜嫩的荷衣包入青菜馅,口上添上细细的火腿茸,色如翡翠,咬一口,那股子清香,都没法形容。要不您几位尝尝?再来一坛上好的花雕?”
他说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澹台玄打断他:“我们没有功夫等,来六碗汤面吧,越快越好,我们还有事儿要赶路。”伙计听了,未免有些失望,然后看看列云枫。
看着澹台盈听得如神,然后澹台玄说要汤面时,又一脸的失望,列云枫笑道:“师父,听他说得这么好,等一会儿也不要紧吧?我们……”
澹台玄打断他:“要等你等,伙计,来五碗汤面。”
六个人,要五碗面,别说列云枫,别的人也看出来澹台玄是有些生气了。
那个伙计也看出些眉目,忙去后厨让人做面。
伙计一走,列云枫就坐到澹台玄身边,笑道:“师父……”
还没等他说话呢,啪嗒地一声,有人摔着帘子进来,一边走一边说话:“我就不明白,当家的干嘛怕他们?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打,事情本来就这么简单。这么避着,好像我们怕了他们趣乐堂,实在窝囊,气死我了。”
进来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有近四十岁的样子,个儿高,消瘦,一张脸瘦的更厉害,颧骨凸出,腰上挎着把弯刀。这个人看见里边有人,干咳了一声,意思是提醒同来的女子。
说话的是个紫衣少女,也就是二八芳龄,眉目清秀,眼如秋水,玉面桃腮,典型的江南女子,浑身都透着水灵。她虽然是满腔怒气地说话,奈何言词间,还带着江南水乡吴侬软语的韵味。
紫衣少女的眼光扫了过来,看看也不认识,就继续道:“仇叔叔,当家就算是决定,你们为什么也不劝劝?当家的不是一直很尊重你们几位前辈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和他们趣乐堂火拼,早晚还不是斗一场?”
那个仇叔叔又干咳了好几声:“慕容姑娘。”他适时叫住那个紫衣少女,神情间有些不悦了。
听到慕容两个字,澹台玄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开了。
慕容姑娘依旧生气:“你们就是前怕狼后怕虎,怕来怕去,都成了缩头乌龟。”她说着几步走过去“喂,你们是不是趣乐堂的人?”她瞪着双眼,有些刁蛮。
没人回答,澹台玄不理她,萧玉轩他们就选择沉默。澹台梦坐在哪儿,连眼睛都不抬。澹台盈最讨厌这样的人,白了那个少女一眼,扭过头去。列云枫看着她这幅样子,想起来敬敏公主,八成长大了也是如此脾性,不由一笑。
看列云枫笑了,慕容姑娘急了:“你笑什么?是笑我说的话,还是在笑我?”
列云枫笑道:“有什么分别吗?”
慕容姑娘道:“我管你有没有分别!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为什么要冲着我笑?”
澹台盈看不过去这女子,接道:“我们笑我们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怕人家笑,就不要出来给人瞧。”
慕容姑娘眉稍一挑,那个仇叔叔忙过来圆场,把她拉到一边儿:“慕容姑娘,他们分明是外地人,怎么会和趣乐堂扯上什么关系?当家的可吩咐过,不许我们乱跑,你发完了脾气,吃完了饭,就快点回去吧!要是让当家的发现了,我可担当不起啊。”
慕容姑娘执拗地叫道:“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嘿,那你就去死吧。
忽然门外有个阴森森的声音,飘了进来。这个声音真的是飘进来,冷而幽寒,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姓仇的男子和慕容姑娘听了都变了脸色,那个仇叔叔拦在慕容姑娘的前边,拔刀出鞘,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
慕容姑娘先是大惊,继而大怒,也从腰间抽出软剑来,一道寒凉的雪光,映着她娇美的面容:“鬼鬼祟祟,算什么英雄,想要我慕容云裳的命,看看你够不够这个分量,滚进来!”
随着她的话音,一个黑衣如夜的人,影子一样闪了进来。
萁豆相煎何太急
黑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好像是永远都盼不来阳光的夜,浓郁到让人窒息。
黑真真的长发,丝绢般顺滑柔软飘逸,仿佛出岫之云,披散在她的肩头,额上勒着一条绞丝镂空的银链子,一颗黑色的珍珠垂坠在眉心。
黑漆漆的双眸,宛若一眼望不到底寒潭,充满了诱惑,却又森冷阴寒,流动的眼光和眉间那棵黑珍珠交映生辉。
飘曳的黑衣,宽大的衣袖,长长的裙裾,来的这个黑衣少女浑身透出充满了诱惑的凄厉。
看真了进来的是个年轻的女子,慕容云裳有些泄气,撇了下嘴:“你是谁?”
黑衣女子冷然道:“你以为我是谁?”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沙哑的嗓子大多数都让人感觉不适,可是她的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深沉的磁性,如果不是见到这个人,不仔细听还真辩不出男女。
慕容云裳白了她一眼:“你管我当你是谁?反正你再装也装不像,穿得都差不多,可惜还是东施效颦!”
那个仇叔叔也好像松了口气,他也以为进来的是另一个人。
东施效颦四个字显然触怒了这个黑衣女子,她那双幽黑的眼眸中杀气弥散:“慕容云裳,你,死定了。”
话落,寒光如练。
这个黑衣女子从腰间抽出一把软件,剑轻薄狭窄,就是一片舞动着的月光,所到之处,阳光失色,黑夜潜来。
姓仇的男子已然拦在慕容云裳的前边,接住了黑衣女子的软件。
当啷一声,那个仇叔叔的刀居然被斩成两断,他大吃一惊,看着手中的断刀,又看看黑衣女子,脸色又变得阴沉起来。
慕容云裳怒道:“你究竟是谁?舞月光为什么在你手上?”
黑衣女子轻蔑地道:“夜飞雪不也是在你的手上吗?可惜了一把好剑。”她话音未落,人动,剑动,一片凄冷的月光又倾洒下来,罩住了慕容云裳。
慕容云裳也不说话,纵身,出剑。
两个明艳逼人的少女,两把寒光照人的软剑,缠斗在一处,煞是好看。
她们的神色都够倨傲,她们说的话也都很冷厉,不过她们的武功只是好看,两个人又在伯仲之间,一时分不出胜负,彼此也伤不了对方。方才那黑衣女子磕断了姓仇的男子的刀,不过仗着她的剑是宝剑,可以切金断玉,削铁如泥,若论真正的功夫,她也未必能打得过人家。
看她们打得热闹,慕容云裳的剑法灵动,黑衣女子的剑法冷僻,出招换式,纠缠不已,看着看着,贝小熙坐在哪儿就无法安静了,不知不觉就有些手舞足蹈,因为有澹台玄在旁,他动作也不敢太大,双手在桌子下边握着拳头,脸上的表情特别滑稽,然后眼光又被她们手中的宝剑吸引住,不由得特别羡慕,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可惜了两把好剑。”
列云枫从桌子下边用脚踢了他一下,贝小熙回头看澹台玄眉尖微皱,不免有些悻悻,小声嘀咕:“不许我打架,还不许看嘛?”
那慕容云裳清吒道:“喂,你到底是谁?姑娘我的剑下不死无名之鬼!”
黑衣少女冷冷地:“你做了鬼,有没有名字很重要嘛?”她说着,一剑紧似一剑,剑下毫不留情。
一边接招,慕容云裳一边冷笑:“就凭你这点功夫,也能让我做鬼?”
这边打着,里间的伙计正好用托盘端了汤面出来,才一挑帘,见这个阵势,吓得缩了下脖子,那托盘差一点从手中滑下来,多亏了贝小熙手疾眼快,一下子接住了,他往托盘上扫了一眼,上边真的只有五碗汤面。没等他和伙计说话,那伙计早转身就溜回后厨去了。
澹台玄淡然道:“吃饭,然后我们赶路。”
贝小熙哦了一声,将汤面依次递给了澹台玄,萧玉轩和林瑜,然后犹豫了一下,就要放在列云枫的前面,澹台玄道:“他吃不下去这个,不用给他。”他说的虽然平淡,可是口气不容置疑。贝小熙只好向咧下嘴,把剩下的汤面分了。
看了看低头吃面的父亲,澹台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那碗面推了过来:“小师兄,我不饿,你吃吧。”她说着不饿,肚子里边却咕噜一声,自己的脸先红了。
列云枫一笑:“眼前有这么好看的戏,还吃什么东西。”他说着,又把汤面推了回去。
那边两个少女打得难解难分,这间铺面不算太大,她们出招多少都受了限制,无法全力施展,就是如此,那桌子条凳也踢飞的踢飞,卧倒的卧倒,澹台玄他们这桌是在角落,和她们隔着好几张桌子。可是他们这里说话,她们还是听得到。
慕容云裳立时跳出来:“喂,你等我一下,我先算完一笔帐,再和你打。”她说着就要过这边来。
谁知道那黑衣女子拦住她:“谁有时间等你?”说着又是一剑。
慕容云裳大怒:“你们趣乐堂的人都是如此胡搅蛮缠?”
那女子冷笑:“谁是趣乐堂的人?”
慕容云裳:“你不是趣乐堂的人,为什么要寻上我?”
黑衣女子:“我看着你讨厌!”她说着,眼中都是嫌恶之色,剑下更是凄紧起来。她这回答,让慕容云裳气得七窍生烟,莫明其妙地和这个黑衣女子打了半天,对方居然不是趣乐堂的人,她才不相信黑衣女子说的这个理由呢,这个黑衣女子明明是特意寻她的麻烦。
慕容云裳发狠道:“你看着我讨厌,就当个瞎子好了!”她清吒一声,手中软剑化成一片雪光,直刺黑衣女子的双眸,这一招本是他们慕容家的封天五式之一,因为太过阴毒疾快,是慕容家独门剑法,不传之密,只有在不敌对手以求全身而退时才能使用,平常时候要是用出来,要受家规严惩。慕容云裳已然气急,一心想摆脱那个黑衣女子,激怒之下,也不思忖,劈手就使出了封天五式中的一招,那黑衣女子来不及躲避,花容失色,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剑光如雪,刺得睁不开眼睛,心中暗叫,完了!
当~~
慕容云裳的剑明明就要刺到黑衣女子的眼睛了,却被什么东西一击,震得虎口发麻,剑尖一斜,刺了个空。她愣了愣:“谁?谁暗算我?有本事你就滚出来和姑娘单挑,干嘛鬼鬼祟祟,难道你见不得光?”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澹台玄这边,这里只有他们几个人,看着她们打斗,还能吃得下汤面,方才她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击打到她的剑锋上,但是她确定是这边几个人中,有人出手相助那个黑衣女子。
姓仇的男子也过来,抱拳道:“各位,在下仇青山,是长春帮的弟子,这位慕容姑娘是映雪山庄的人,是映雪山庄庄主慕容惊雷的掌上明珠,不知道各位是哪条道儿上的朋友?”他本不打算过来搭讪,一看澹台玄他们就是武林中人,仇青山也不想过多的招惹是非,可是方才有人出手阻拦了慕容云裳,尽管他没有看清楚是谁出的手,用的是什么暗器,但是他确定出手之人就在这几个人当中。所以仇青山来个先礼后兵,自报名号,还特意提及慕容云裳的父亲。
玄天映雪,漠上浣花,这四个门派,乃是当今武林翘楚。
映雪山庄的慕容氏,更是武林世家,声名威望,已逾百年,江湖上,谁不给几分情面?所以仇青山提到映雪山庄和慕容惊雷时,眉梢眼角都涌出些许得意来。
澹台玄淡然笑道:“原来仇兄是长春派的弟子,失敬了。我们只是路过此处,午饭过了,就要启程,因有要事在身,就不去拜会扈老帮主了,失礼之处,哪天再去向老帮主谢罪。”
一声冷笑,慕容云裳脸罩霜雪:“向扈叔叔谢罪?好啊,你们去死吧!”她说着跃身而起,一剑就刺向了澹台玄。
林瑜坐在一旁,离慕容云裳最近,看她一剑刺来,知道以师父的身份,断然不会和一个后辈女子动手,他也没抽剑,顺手抓起一根竹筷,运力于指,啪地弹了出来。
当啷。
一声脆响,宝剑和竹筷相撞,慕容云裳的剑被弹开,她愕然一愣,看着掉在地上的筷子。慕容云裳是慕容惊雷的独生爱女,慕容惊雷兄弟五人,可是到了慕容云裳这辈上,就是她一个女孩子,因为没有子嗣,她是整个映雪山庄的继承者,也是叔伯们娇宠的宝贝。从姑苏一路到明州,她还从来没打败过。其实慕容云裳取胜的不是武功,一来是她的家势地位,很多人乐得哄她慕容大小姐开心,并不刻意要打败她,二来是她手中这把宝剑,一般和人一对招,就削了人家的兵刃,慕容云裳占尽了便宜,本来就心高气傲,这下子更是目下无人了。
谁知道方才和这个黑衣女子斗了半晌,也没有个胜负输赢,慕容云裳已经憋了一肚子气了,现在她这把视如宝贝的剑,居然被一只小小的竹筷弹开,对她来说,不异于奇耻大辱。
愣了片刻,慕容云裳勃然大怒,也不说话,居然又使出了封天五式,剑,舞出千万道寒光,织成一张密如蛛丝的天网,向林瑜罩去,见她动了杀机,仇青山在一旁急得跺脚:“慕容姑娘,是敌是友还不知道,你,你……”
嗖,又是一道寒光也搅了进来,那个黑衣女子居然也挺剑刺向了林瑜,她的剑法和慕容云裳的剑法各有千秋,一起进攻时,倒是互补短长,两个人各自的剑法本非上乘,可是双剑齐发,居然有了些威力。
林瑜脚下一滑,人却未动 ,坐下的凳子带着人滑开了丈余,两个少女的剑都刺空了。慕容云裳怒道:“死丫头,我打我的,谁要你多事帮我?”
黑衣少女冷冷地:“帮你?呸!你算什么东西?我怕你被他杀死,你慕容云裳只能死在我慕容愁的剑下!”
慕容云裳又是一愣:“你叫慕容愁?那慕容孤是你什么人?”
慕容愁脸色立时一寒:“你见过慕容孤了?”
慕容云裳道:“你是不二山庄的人?”
嘿嘿,慕容愁冷笑,一剑刺向了林瑜,慕容云裳也出剑,不过是架住了慕容愁的剑,两把宝剑碰到了一起,寒光四溅,飘寒落雪,慕容愁挑起眉尖:“我杀了他,再杀你!你还拦我,我就杀了你,再杀他!”
慕容云裳呸了一声:“杀他也轮不到你,慕容孤、慕容愁,我知道了,你们都是慕容惊涛的子弟,难怪都阴阳怪气,上次那个慕容孤也要杀我,你也是这副德行,我惹到你们什么了?你们想疯狗一样咬住我不放?”
慕容愁冷冷地:“为什么?因为你不配姓慕容!”她顿了一下“除了我们不二山庄的人,没有人配姓慕容!”
两个人说了几句,手下又过了十几招,慕容愁要刺向林瑜,慕容云裳就拦着,慕容云裳要刺向林瑜,慕容愁就帮着慕容云裳,这场斗打得稀奇古怪,林瑜有些不耐烦,大喝了一声,纵身而起,双手忽然一张一弛,好像很随意地那么一带一抓,慕容云裳和慕容愁都情不自禁地虎口发麻,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宝剑,都娇呼了一声,两把宝剑脱手,都被林瑜夺了去。
慕容云裳和慕容愁面面相觑,四目对望。
慕容云裳忽然哈哈大笑:“死丫头,这下你是死定了!”
慕容愁脸色铁青:“笑什么?难道你们映雪山庄的规矩会不一样?”
慕容云裳得意地昂着头:“就是规矩一样,我才笑你,慕容愁,你完蛋了,你拿什么和我比?”
她的话,显然刺激了慕容愁,慕容愁的脸色难看之极,一伸手:“宝剑还我!”
林瑜淡然道:“姑娘,人生在世,不能凭一己之喜恶,就要妄言生杀,与人为善,知己可遍天下,为什么要处处树敌,伤人损己?”他说得十分坦诚,把那把舞月光还给了慕容愁。
慕容愁恨恨地瞪着他,半天才一字一顿地:“惹了我,你死定了!”她拿着她的宝剑,飞也似地纵身出去。
慕容云裳大笑,特别开心,林瑜把剑也递给她:“慕容姑娘……”
慕容云裳退了一步,笑眯眯地:“我才不听你罗里巴嗦地废话,你叫什么!”
林瑜道:“方才情急之下,多有得罪,姑娘你的剑……”
看着林瑜伸出来的手,和他手上拿着的夜飞雪,慕容云裳还是笑:“喂,你这个人怎么不爽快,难道你是被通缉的逃犯,或者你是女扮男装的姑娘,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说?”
这小姑娘一番扯白,林瑜有些困窘:“姑娘误会了,在下是个无名小卒,不似慕容姑娘这样家势显赫,说了姑娘也没听过。”
慕容云裳白了他一眼:“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听没听过。”
林瑜把夜飞雪又递了近一点儿:“在下林瑜,姑娘你的宝剑……”
听了林瑜两个字,慕容云裳想了想,点点头:“林瑜,名字不好听,但是很好记,林瑜,树林的林,榆树的榆,这把剑,”她说着退了好几步,笑道“这把剑我不要了,送给你了。”
她说着一招呼仇青山,两个人纵身跃出店门。把林瑜撇在哪儿,呆呆地拿着那把寒光流水的夜飞雪,目瞪口呆。
江湖恩怨几多愁
月如钩。
异乡的明月,总是让人轻易就勾起离愁。
列云枫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桌前,火折子就放在桌子,蜡烛没点,青铜的烛台上都是凝固的烛泪,深深浅浅,层层叠叠。
有些想家了,尽管列云枫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为情,可是他发现真的有些想家了。那个家里,尽管父母常常不在身边,可是他却在哪儿生活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离开。就算是暂别,心中还是牵挂。
只是这样的思念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尤其不能让澹台玄知道。黄昏时分,他们投宿在一家很僻静的客栈里边,安排了房间,下到楼下边吃饭,澹台玄吩咐列云枫去给后院的马匹添料饮水,等到他回来的时候,这边早喝着饭后清茶,澹台盈撅着嘴,眼角的余光总是不满地扫过父亲的脸。
列云枫感觉到了澹台玄对他刻意的针对,他不知道原因,却可以确定和父亲有关,一定是列龙川和澹台玄说了什么,更奇怪的是,父亲居然没有告诉他,此次藏龙山之行的真正目的。在慈宁宫里,姑姑不也是说还要自己办什么大事儿吗?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需要自己亲自前去?而且这次离家,列龙川竟然不许母亲们给他身上带一文钱,好像真的要把他放到江湖中去历练。
不过列云枫心中在意的不是这些,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生存法则,别人能在江湖上活得多姿多彩,他当然会过得更好。列云枫心中记挂的还是父亲没有说出来的事情,父亲不说,一定是兹事体大,所以慎之又慎,最后,还是选择了暂时保密,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自己才知道个中究竟?
一直以来,很多事情上,父亲都会自己讨论,云枫自己也相当清楚,其实列龙川需要的不是儿子的意见,而是要列云枫在耳濡目染中学会如何应对进退,学会审时度势。
如果不是不能说,就是不想说,列云枫这两天总是会想起在书房里边,列龙川问过他的话 ,如果为了江山社稷而要杀澹台玄的话,他怎么选择。
列龙川口中的江山社稷,向来是万民福祉的江山社稷,澹台玄怎么会威胁到万民福祉?列云枫对这件事充满了兴趣,越是危险,他越有兴趣,况且这件事和澹台玄有着极为重要的关系。
澹台玄一定会化险为夷,因为他绝对不可以出事。
心所想,力所为,无事不能成焉?列云枫对自己做的事情从来都充满了信心,亦如他对列龙川的坚信是牢不可催。
自己现在跟着澹台玄,真的好像正正经经地去做人家的徒弟,列云枫觉得有些好笑。而澹台玄的认真,又让列云枫有些怅然。他忽然想,如果是父亲和澹台玄斗一场的话,谁会赢。也许会有一场无法避免的争斗吧?列云枫心中隐隐地有些预感。
有人。
列云枫感觉窗外有人,他站了起来,外边的人轻轻地笑了一声,那声音轻到不能再轻,越有越无,闲花落地一般。
澹台梦?
听这声音好像是澹台梦,等了一等,外边的人又低低地笑了一声,可是没有说话。
本来以为澹台梦会进来,看样子是要自己出去,列云枫推门出来,果然澹台梦站在窗外,她脸上的神情和白天时候的慵懒淡漠已经完全不同了,神采奕奕,明艳逼人。
看他出来了,澹台梦低声笑道:“我去看场热闹,你去不去?”
列云枫有些狐疑地看着她,澹台梦心思玲珑,做事又喜欢独来独往,好好的为什么会来找他?他不过和她才见了几面而已。
澹台梦看出列云枫的疑惑,莞尔一笑“吃饭的时候你不在,爹爹说这客栈外边的墙上有帮会聚会的记号,吩咐我们晚上不许出去。”
如果是澹台盈,一定是真的想凑凑热闹,然后又怕一个人去会被澹台玄责备,才会拉着谁陪她去壮壮胆色。可是澹台梦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来找他。
看他的神色,是在猜测自己的用心,澹台梦白了他一眼:“现在呢,你师父在骂林瑜呢,没时间出来,所以,”她一跃上了房顶,在房脊上笑道“你不来,可别后悔!”
说着她也不等列云枫,自己先飞掠而去。
列云枫哑然失笑,忽然觉得自己平日里总是会算计到别人,却好像对澹台梦没有办法,眼见着她就这么去了,自己就算本来没有打算出去,也不得不去,万一澹台梦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列云枫摇了摇头,也纵身上房,沿着方才澹台梦的方向追去。
追了一会儿,却没有了踪影,列云枫有些急,难道澹台梦真的一个人跑掉了?不可能,她果然真的只想一个人去做事,就没必要去招呼他,方才自己犹豫着没答应,也许换个别人会负气而去,可是澹台梦绝对不会那样,澹台梦会想方设法达到她的目的。
澹台梦就是澹台梦。
尽管见过才几次面,尽管还不了解这个梦一样的女子,但是有些事情可以肯定。人与人之间的了解,有时候需要的不是时间,而心灵在瞬间的震撼与交融,所谓华发如新,顷盖如旧,一辈子的陪伴,有时候反而不如一杯酒的倾诉。
人多情,亦无情。
停住了脚步,列云枫暗想像澹台梦那样精灵古怪的女孩子,现在应该躲在某给角落看着他着急的表情,然后偷偷地笑。
他胡乱去追,澹台梦一定会笑到肚子痛,他如果停下来,她自然会出现,所以列云枫站着不动,四周一片寂静。他看着周围的环境,这是十字街口,各种铺面都门窗紧关,上着门板,里边一点儿光亮也透不出来。他四下巡视,最后目光落到对面是一家酒楼上,那酒楼颇有气势,应该是这里首屈一指的地方。
酒楼大门的门板上,有一个奇怪的标记。
列云枫叹了口气,低声道:“看来今天晚上这场戏是在这里上场了,不过江湖事江湖了,能有什么意思。”他轻叹着,转身要往回走。
一回头,澹台梦已然站在他身后,笑吟吟地:“就算真的不看热闹,也该进去祭祭你的五脏庙。”她笑容可掬,又带着一丝嘲弄,列云枫不是真的想走,不过是等澹台梦出来而已,澹台梦好像也知道列云枫心中的想法,自己先翻身上了房顶,然后从后边的窗户翻了进去。
里边是酒楼的后厨,里边点着蜡烛,满屋子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灶上煮着东西。
列云枫也跟着进来,屋子里的香气,实在充满了诱惑。他心中更觉得奇怪了,为什么聚会设在酒楼,看样子还有一场丰盛的宴会,可是江湖聚会,多半和恩怨有关,尤其是快深夜了,难道还一边打仗一边吃饭?
澹台梦轻手轻脚地翻看灶上的东西,看了好几样以后,终于看中了一只煮着东西的砂锅,然后从一旁拿起一只相同的砂锅来,看看里边也盛着食物,便从灶上的砂锅里均些东西浇盖了上去,然后换替了下来。她抱着那只砂锅,顺手抄起筷箸,跳到屋梁上,然后向列云枫招手。屋梁很有尺半宽,足以坐下一个人,列云枫刚跳了上去,后厨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
列云枫躲在房梁上往下看,进来的这个人他认识,就是自称长河帮的那个徐灿,原来那次林中围缉他逃了出来。只见徐灿蹑手蹑脚地进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了没有人以后,从怀中拿出了一枚银针,然后锅碗瓢盆全不放过,每到菜肴汤羹都用银针试探等一一试过了,徐灿把那银针举在蜡烛前照了照,银针没有变色,徐灿这才面露得色地悄然离开。
看着徐灿的那份自以为是的得意表情,列云枫忍俊不住笑意,如果对方要用毒,怎么会打开其门让他来试?如果敢让他进来,那么人家下的毒就绝对不是他徐灿可以试得出来的。下毒,本是暗中行事,就是要不知不觉,才是高手,如果识毒是如此容易,人人都拿着一根银针闯江湖好了。
上次徐灿说他们长河帮和流沙帮是兄弟之盟,那么他们和谁在此会面?徐灿既然到后厨试毒,此间的东道就一定不是他们而是对方了。他们的对手如果不是精于用毒,就是手段卑劣,才让人起了防范之心。
趣乐堂?
好像长河帮、流沙帮现在最大的对头是趣乐堂。而且那个娇纵的慕容云裳和仇青山提及的长春帮也对趣乐堂颇有微辞,趣乐堂究竟是什么来头?好像这个趣乐堂还有靠山,它的靠山又是什么门派?
轻轻地笑着叹气,澹台梦几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如果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呢,就乖乖地待在一旁看着好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砂锅,飘出来的香气,令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动。“怎么样?玉中极品和氏璧,菜中极品佛跳墙,这个总对你小王爷尊贵的胃口吧?”
她笑吟吟地拿着两把汤匙,晃了晃,然后递给列云枫一把。
坐在酒楼的房梁上,面对一个明艳逼人的女孩子,然后一起吃佛跳墙。
列云枫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一丝淡淡的笑意浮上嘴角,可是他看了看那砂锅里边的汤汁,微微皱眉,澹台梦笑着吃了一口,微闭上眼睛:“荤香浓郁、软嫩爽滑,卤汁醇厚,真是人间佳品,就算有毒,做个大快朵颐的饱死鬼,也强过饥肠辘辘的走上黄泉路。”她在嘲笑列云枫不敢吃。
这佛跳墙里边有毒,列云枫不认识里边下的是什么毒,但是汤汁上边浮动的光泽和颜色不对,如果不是方才徐灿在那里用银针去试探,他也许会认为是佐料和火候的问题。一般的毒药,列云枫能认得出来,可惜秦思思只教了他一半,就不再教他认毒解毒,前些天他还吃过秦思思的一颗丹药,就是吃了这有毒的佛跳墙,也没有什么大碍,不过好好一道菜里边有毒,想想还是倒胃口的事情。
不过,饥肠辘辘的滋味的确不好受,看着列云枫终于肯吃了,澹台梦笑道:“小王爷终于肯变成小贼了,恭喜恭喜。”
列云枫笑道:“可惜小师姐恭喜错了人,小弟实在没有做贼的天分,差不多每次偷东西都会被抓到,不过我看小师姐轻车熟路,好像是行家里手,是不是该小弟恭喜你这顺手牵羊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了?”
见列云枫反过来笑他,澹台梦也不生气,反而笑道“这里边的毒只要不碰酒,用不了三个时辰,自然无事。”说了这句她又笑:“我劝你,趁着我心情还好的时候,就快些拜师吧,好学学妙手空空的本事,偷别的东西都可以无师自通,唯有偷这祭五脏庙的东西,却大有学问。”
列云枫一笑:“真要做梁上君子,也该弄些价值连城的东西,金银细软,古董宝贝,也不枉担了个贼名儿,偷吃的?是不是大材小用?”
澹台梦笑道:“笨蛋,你饿了的时候,金子能吃吗?聪明的人,都会未雨绸缪,免得临渴掘井。”
她笑中带着叹息,列云枫心念一动,也笑了:“那小师姐收了几个徒弟了?大师兄他们有没有拜师?我看他们只怕有贼心也没贼胆,如果被你爹爹罚了不许吃饭的话,也就乖乖地饿着了。”
澹台梦莞尔一笑:“你果然聪明,那么你不奇怪为什么这后厨里边都没有人在看着嘛?”
砂锅已经空了一半,腹中不再空空,唇齿留着余香,列云枫淡淡地道:“怎么没有人,只不过这个人已经死了而已。”
后厨里边有古怪,列云枫一进来就感觉到了,这里边东西都摆放的井然有序,可是在灶膛旁边去凌乱地放着一堆白菜,白菜的颜色有些枯干,在不起眼的缝隙处,有衣裳的一角露了出来,再看那堆白菜的形状,和人的身高形状极为相似,现在澹台梦这么一问,列云枫更确定了自己从猜测。
灶膛中的火还烧着,灶上的菜肴还在做着,说明做饭的人没有离开多久,而后厨的门方才在里边上了门闩,徐灿进来的时候,是用刀尖把门闩一点点划开的,既然门闩是别着的,那么里边的人就没有出去。
门闩着,里边的人没有出去,外边的人就不能进来,那么白菜堆里边的人怎么会死?而且死了以后还被埋在白菜堆里?一个人能自己杀死自己,却不能死了以后再把自己埋了。而且那杀人的人为什么不把尸体处理掉?
列云枫最初发现这些时,心中也是一惊,可是看澹台梦却若无其事的样子,列云枫也装做全然不知,他都看得出来的古怪,澹台梦没有道理看不出来,现在澹台梦提及了,列云枫才淡淡的说了出来。
列云枫能发现这屋子里边有死人,澹台梦并不奇怪,可是明知道屋子里边有死人,还能吃得下东西?澹台梦就有些意外了,笑道:“这屋子里边有鬼,你居然吃得下去?”
列云枫放下了汤匙,笑道:“师姐方才不是说做个大快朵颐的饱死鬼,也强过饥肠辘辘的走上黄泉路。何况做鬼的又不是我,我怕什么?”
澹台梦笑得更加灿烂:“我们赌一下如何?”
提到了赌,列云枫想起了那么赌酒的事儿,笑道:“这次又要赌什么?”
澹台梦笑道:“赌一会儿进来的人,是活人还是死人。”
长夜森冷妖氛重
进来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死人能进来吗?
能。当然能。
被抛进来,扔进来,踢进来,反正是可以用一千种方式进来。
而且死人进来的速度不见得会比活人慢,人活着的时候,不免有太多的顾忌,也许还有担心和恐惧,在他决定进一个地方的时候,尤其这个地方还可能充满危险的时候,总要判断思考,因为万一失算的话,他很可能变成死人。
其实,真的变成了死人,反而没有了这些顾虑,无知无觉,也就无所畏惧。进来就进来,出去就出去,万事都由着你,不反抗,也不废话,活人的毛病死人都没有,不过活着的人谁又愿意变成死人呢?
一丝淡淡的笑意,在列云枫的嘴角湾住,澹台梦眉尖一挑:“怎么不敢赌?”
列云枫笑道:“不是不敢,是没有必要,明知道是必输的赌,赌了又有什么意思?”
看他反应那么淡然,澹台梦多少有些不甘心:“你就那么自信一定会赢?”
烛光下,澹台梦无限的娇嗔,还带着挑衅和不甘,列云枫有些失神,只是澹台梦此时的样子,倒有几分可爱,有些楚楚动人。澹台梦见他无心于赌,笑道:“你若赢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绝对值得你为它赌一场。活人?死人?”
看着澹台梦兴致勃勃的样子,列云枫不忍心拂了她的兴致,可是奇怪她为什么这样喜欢赌?赌酒,赌命,难道在澹台梦的心中,人生有许多事情都是可以用来赌的吗?一个喜欢在输赢中算计得失的人,会不会在宿命来时选择孤注一掷?澹台梦笑得越甜美,列云枫下心中就越怅然,可是脸上却带着浅浅的笑意道:“也许进来的根本就不是人。”他没有赌的兴致,只是博她一笑而已。
澹台梦果然笑道:“不是人,还能是个鬼?”
列云枫笑道:“如果真的是鬼,我捉来送给你玩。”
他话音未落,门外有了动静。
两个人忙屏住了声息。
轻轻地笑声,闲花落地一样轻的笑声。
砰。
门被撞开。
一条黑影好像急着投胎般地飞了进来,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夜风很冷,门还在一开一和,冷风挟裹着寒意,将厨房里边的香气吹得时聚时散。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蜡烛,疯狂的摇曳后,终于又静静地燃烧,房间里,菜肴的香气变得特别诡异。
地上那条飞进来的黑影,已然毫无声息,可是,这飞进来的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它根本不是人,是一条硕大的狗,黑狗。
好久,列云枫才道:“真的不是人啊……”他说着话,却不带一丝笑意,因为这件事实在诡异,那条狗,瞪着眼睛,眼中居然带着恐惧,死不瞑目的恐惧,好像到死也不愿意咽下最后那口气。
澹台梦也没有了笑意,空落落的房间里边,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冷,彻骨的冷。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门外又有了动静。
这次门吱呀呀地被推开,可是没有人进来,门,慢慢地开了,外边漆漆的夜,变得狰狞而恐怖,仿佛是张开了的黑洞洞的巨型大口,要吞噬黑暗里边的一切。
沙,沙,沙……
是细碎的脚步声,好像是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心事重重,彷徨徘徊,这脚步声,踏出腐朽的味道,慢慢地由远及近。
咻~~
嘎~嘎~
又飞进来一团黑影,这次的黑影噗噗愣愣,还带着嘶哑的叫声,从咽喉里边挤出来的凄厉叫声,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谁也想不到原来叫声还可以如此哀痛,如此可怖,这叫声应该来自地狱,更令人心寒的是,这叫声不是从任何一个人的喉咙里边发出来,而是一只鸡的叫声。
飞进来的这团影子,是一只鸡,这只鸡飞进来的时候,还活着,还凄厉的叫着,但是当它落地的瞬间,却没了生气。
有人杀了它,拿捏的极有分寸,就是留着它一口气,它还有力气飞进来,只是熬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终于在落地时咽了气,多厉害的功夫,可是用来杀鸡。
先去的那条狗,多半也是死在这个人的手里。
寒凉入骨的风,吹来了浓重的血腥气,只怕这屋子外边到处飘浮着死亡的影子,和这漆漆的黑夜一样的影子,阴郁,漆黑,摸不到边际,也走不出界限,都是无望,都是陷落。
叹息,澹台梦轻轻的叹息:“我们的运气真的不好。”
又一声叹息,列云枫也轻轻叹息:“不过幸好有人的运气比我们还不好。”
澹台梦笑道:“本来以为这屋子里边只有一个死人,没想到屋子外边可能还有死人。走,看看去。”
她说着,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列云枫懒懒地道:“既然都是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屋里这个和屋外那些,还不是一样?”
澹台梦笑道:“活着的人,一人一个模样,死去的人,也是一人一个死法,而且我们运气如果好的话,那死人也会说话。”
好无声息,悠然落地,列云枫的轻功还是不错:“也许我们的运气会更好,等不到听哪个死人说话,我们就有幸变成死人了。”他说着话,轻轻地笑,那个杀了人的人,一定还在外边,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因为这个死寂的空间里边,还有浓重的血腥气,那股朽腐的霉烂的气息,在若有若无地飘散着,从一个无法确定的源头。
澹台梦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变成了死人,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儿,只是不知道,最后变成死人的会是谁。”她和列云枫靠得很紧,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四下观望,防备那个隐藏着的人会突然袭击。
他们慢慢地靠向窗户,门,在对面,还是慢慢地一开一合,好像随时都有人会从门外冲进来一样,吱呀吱呀的声音,凭添了森冷的气氛。
剑,翻到澹台梦的手上,是那把寒凉的如水的清露剑。这把剑,凄寒若雪,透骨的冷,仿佛一泓被封冻的水,一个被禁锢在镜子里边的寂寞的灵魂。
列云枫没有兵刃,他手上的是一把扇子,就是常常拿在手中的那把折扇,里边除了藏着几篷钢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笑声。
寂静的黑夜里边,传来了阵阵笑声,这笑声比哭声还难听,是那种压抑着挣扎着的笑声,剥茧抽丝一样,缓慢地抻扯着,忽远忽近,似有似无。
笑声不是从外边传来的,而是从后厨里传来。
澹台梦的脸色瞬间变得透明的白,然后莞尔一笑:“一笑过后,鸡犬不留。枫儿,我们的运气果然不错。”
一笑过后,鸡犬不留?
列云枫不知道这八个字说的是谁,但是凭着这八个字,看来这个人大有来头。他心中尽管疑惑,却笑道:“为什么要鸡犬不留?”
澹台梦笑道:“一笑过后,鸡犬不留。这是夜无常周一笑的规矩,也许他觉得这样才能斩草除根,扬威立万吧?”她知道这个周一笑就在暗处藏着,江湖人都知道黑白无常的厉害,这个夜无常周一笑,从来没有人看见过他长的究竟是什么样子,因为不要说看过他的人,就是看过他的猫儿狗儿,也都死在周一笑的手下。一笑过后,鸡犬不留,周一笑要在那里打开杀戒的话,连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
现在周一笑不走,就是要杀了他们两个灭口。
列云枫叹气:“我看他是想出名想疯了,居然要靠着宰鸡杀狗来扬名,这样的名扬出来有什么用?难道他想改行做屠夫?”他说着话,看着周遭的环境,笑声从后厨里边传出来,可是周一笑怎么可能藏在后厨里边?如果他藏在这里的话,那条狗和那只鸡,怎么会从外边飞进来?
剑,流淌着寒凉的光,澹台梦的笑容依旧嫣然,她的眼光落到那顿凌乱的白菜上边,如果这个后厨还能藏人的话,应该就是这里了。
列云枫笑道:“这年头,活人未必就是真活着,死人未必就是真死了,做屠夫不如做伙夫。”他说着,手指一动,一篷钢针射向了那段白菜。
只听着嗤嗤的一阵细响,钢针都没入了白菜里,里边的没有任何动静,可是那片露出来的一角却好似动了动,澹台梦要迈步过去看,列云枫拦在她的前边,慢慢靠近了那堆白菜。
一步,两步 ,三步。
第四步还没等列云枫迈出去,身后就听见一声凄厉的狂吠,那条死了的狗居然扑过来,扑向了澹台梦。
变生肘腋,澹台梦惊叫一声,花容失色,她看见那狗飞扑过来,毛茸茸的狗脸上,居然凝固着笑容,这条黑狗在笑。
在一瞬间,澹台梦感觉呼吸急促,头晕目眩,她本来并不怕狗,因为她连鬼都不怕,可是一条本来死了的狗,现在冲着她狰狞笑着的狗,让澹台梦在瞬间感觉到了恐惧,狗扑了过来,她来不及躲,胳膊被抓住了,然后身形一飘,那狗扑了个空,又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身体是僵硬的,已然死去多时了。
列云枫和澹台梦瞠目结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像这条狗方才根本就没有动过,再看它摔落的地方,就是它从门外飞进来后落下的地方,一丝一毫都没有移位。
难道是见了鬼?
感觉,有水一样的凉意慢慢流淌进了后厨,让人有要溺死的窒息感。
笑声。
又是阴飕飕的笑声,一层层地涌进来。
这次的笑声很远,好像从街巷中传来,或者是被风吹了进来,支离破碎。
这次会是什么来袭击他们?那条狗,还是那只鸡?
列云枫的手心渗出来细细的汗,然后他感觉自己的手中多了一只手,柔软无骨的手,微微的凉,有些颤抖,那是澹台梦的手。
狗,还是死狗,鸡,也还是死鸡。都死气沉沉地趴在属于它们的位置,一动不动。
嗖~嗖~嗖~
一颗颗干枯变色的白菜,忽然整齐地排着队向他们飞来。
剑,挽出无数瑰丽奇幻的花,一次次绽放,一次次凋零,白菜,在澹台梦的剑下,被切削成无数的碎片。这些白菜的碎片,天女散花一样落了一地,白菜下边,果然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没有头。
澹台梦的心陡然一紧,这个没有头的人,会不会忽然站了起来?她想到这些,感觉毛骨悚然。
她的头发刚刚有了竖立的意思时,那具无头的尸体真的就站了起来,双手慢慢抬起,好似寻找着自己丢失的东西,然后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荒诞,无稽,好像是一场噩梦。
列云枫忽然大笑起来,他笑的的声音很响亮,有穿透的震撼力,听得澹台梦有些刺耳,忙以手掩耳,掩上了耳朵。
忽然,眼前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狗,自然是狗,鸡,当然还是鸡,那堆白菜依然是堆白菜,灶膛里,还有红彤彤的火在燃烧,锅灶上,还有热腾腾的汤在煮着。
摄魂大法。
澹台梦打了一个寒战,方才一定是摄魂大法中的声摄法,用诡异的声音刺激到人的心神,才会出现可怕的幻觉,如果不是列云枫大笑起来,冲破那个声音的话,他们陷入幻觉中就无法自拔,也许最后自己吓死自己。可是,列云枫怎么会识破这摄魂大法?
列云枫不笑了,皱着眉:“真的是这个东西?”
澹台梦额头上,冷汗还在:“你,没事儿吧?”她问着话,想要拭汗时,才发觉自己的手紧紧握着列云枫的手,她觉察时,列云枫先自松开了。
列云枫一笑:“我方才差点吓死了,不过,他不该弄出个无头的尸体乱跑,我就不信,人要是没了脑袋也能走路?”他方才也感觉到了害怕,毕竟事情实在是诡异莫测,可是物极必反,当那具无头的尸体站起来时,他立时想到了摄魂大法,这门极为阴邪的功夫,秦思思曾经给他讲过,其实无论摄魂大法里边的那一种摄魂法,都是让人产生了幻觉,而深陷幻觉之中的人们,往往对看见的事情,听到的声音都坚信不已。破解这摄魂大法的秘诀之一,就是身在幻觉之中,而意识到所见所听,都是虚妄,都是自己的心魔在作怪。
是幻就怕灭,若觉就要醒。
一笑震乾坤。
方才列云枫的笑声,运用了内家真气,这一招有个名字叫一笑震乾坤,秦思思教给他的,他一直都没用过。记得秦思思教给他的时候,沉着脸要他无论如何必须学会,他当时感觉这一招又滑稽又奇怪,不过心中就是再奇怪,秦思思教的东西,他不但不敢不练,还不敢练的不认真。
澹台梦一剑挑开了乱堆着的白菜,里边没有人,只要一件衣服。
他们对望一下,一起出去。
夜风很凉,外边寂静无声。转过回廊,就是正厅,门是虚掩着,随风微动的门隙间,有灯光倾斜出来。
他们小心翼翼,因为那正厅里边,只有灯光,没有声音,窗纸上,却映出了很多人的身影,一动不动地或坐或站。
是真实的场景还是另一场虚幻?
慢慢推开门,里边的景象一览无余。
灯火通明的酒楼正厅上,所有的人都已经死去,他们在死去的瞬间,还保持着最后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各异,好像是凝固了的画面。
没有伤痕,没有血迹,也许死亡过于安静,反而显得更加森林阴寒。
忽然,酒楼的前门被一拥而开,跑进来很多江湖人,其中一个看了看正厅上,又看了看列云枫和澹台梦,大叫道:“一定是他们,他们就是凶手!就是他毒死我师父的!”
大叫着的,正是那天在树林里边找列云枫拼命的年青人。
旧怨新仇何时了
那个青年人已然认出了列云枫,不由得双目含煞,手中的刀晃了晃,就要上来拼命。
有人嗯了一声,这声音不高,可是很有威严,那个青年人悻悻地站住。
进来的这群人都拥簇着,有意无意,都以这个人为中心。
他们看着屋中的景象也无比诧异,不过这个发声的人已然将注意力转到了列云枫的身上,跟来的这些人也都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这个人四十多岁,剑眉朗目,长得十分俊朗,通身的气派有些震摄人。他手中也拿着一把扇子,这把扇子有尺半长,精钢打造的扇股,在烛光的映照下,发着清清的银光。他站在众人之中,却独有一番气度风采,自然而然地成为人们拥簇的中心。
华美的衣裳可以买到,珍贵的饰品可以买到,可是一个人的气度很难买到。无论是英雄还是枭雄,他们的气度总是与常人不同。
这个中年男子冲着列云枫和澹台梦一抱拳:“明州贺思危。”
明州贺思危。
五个字,简洁,干脆,却有着掷地千金的分量,在江湖中提起明州贺氏四个字,恐怕长耳朵的就听说过。贺氏本是商贾世家,后来习武,不过百年间,就在江湖上立下了名号。
在江湖中谈起贺家,有两件事人们是津津乐道。一是贺家的财产,没有人知道贺家究竟有多少钱,反正在各地的主要州府,哪门哪派有事相求,贺家随时随处都能调出十几万两银子来。二是贺家的武功,特别高深诡异,究竟是源自家学还是遇到世外高人指点,众说纷纭,贺家的人也从来不会辩驳,由着人们去猜测,所以更显得神秘。这明州贺氏既有倾城之富,又有深不可测的秘门功夫,在江湖中自成一派,势力地位不容小觑。
不过贺家也有贺家的奇特规矩,别看贺家子嗣甚众,每一辈上,却只有一房一脉能得到贺氏不传之密的武功,余者虽然也练武,只能另投师门。那继承贺氏武功的人,也就自然从了贺家的宗长。
贺家这辈上的宗长本是贺居安,也就是贺思危的孪生哥哥,他们兄弟少年时一起闯荡江湖,几年功夫就声名鹊起,又与武林世家的千金联姻,令人艳羡不已,贺氏双雄的声名威望很快超过了很多武林前辈。贺居安在三十岁的时候,就做了贺氏的宗长,也是贺家百十年来最年轻的宗长。
可惜几年前,贺居安身染重病,卧床不起,贺思危开始忙碌贺家的大小琐事,照顾重病的哥哥。
如今明州贺氏的宗长就是眼前的这个贺思危。
贺思危自报名号,自觉应该震慑到对面两个年轻人,但是看看对方的神情,好像没有什么反应,他就不相信这两个人不知道明州贺家,没听过他贺思危的名字,不知不觉,脸上流露出淡淡的不悦。
那个青年人有些焦急:“叔叔,和他废什么话?我亲眼看见他杀了我师父师兄……”
贺思危又干咳了一声,打断青年人的话,很客气地对列云枫道:“这位是我侄儿贺世铎,我侄儿虽然性情急些,却是心直口快,有什么事儿从来不会遮掩藏掖,方才也许有冒犯之处,想来这位小兄弟也不会介意。”他的口气是极为客气,可是眼光带着审视和怀疑,明显是信了侄儿贺世铎的话。
这样的口吻和强调,列云枫焉能听不出来,看着贺思危的神情,列云枫从心里就觉得这个人有些讨厌,其实他还真的不知道明州贺家的来历。他所知道江湖上的门派和故事,多是秦思思讲给他听,秦思思是兴致来时,想起来什么就会说什么,不过她讲的武林掌故和江湖人物,大部分是她敬佩之人,她讨厌的人,提都懒得提起。
微微一笑,列云枫道:“令侄是心直口快,那么我就是巧言令色了?心直者不善谋,说的话自然言之凿凿,绝无虚假,贺兄的意思,是要小弟千万别恼羞成怒,不打自招了?”
他的话,更直接露骨,带着刺儿,贺思危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少年真的不把他放在眼里,还笑容可掬地刺他几句,好像嘲讽,又好像玩笑。他看列云枫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得俊秀清朗,粉妆玉砌一般,身边还带着一个容颜姣好、笑靥如花的少女,结伴夜行,只怕做的事儿多半难与人说,心中先有了几分鄙夷。自己也算是一方人物,年过四旬,这个少年还称自己为贺兄,实在无礼之极。
带着微微的薄怒,贺思危沉声道:“小兄弟说的什么话?难道我贺某会偏听偏信,入人以罪吗?铎儿的师父是鬼刀门的周子澜,周掌门侠肝义胆,扶危济困,可惜遭奸人暗算,英年早逝,铎儿是那场惨祸的幸存者,并立誓危周掌门报仇雪恨,一定要将凶手血祭师父灵前……”
列云枫打断他,冷笑道:“那是你们的事儿,用不着和我们表白。”
他这句话说得毫无情面,让贺思危有些窘意,脸色微微发冷,他身边的那些人不免也露出怒意,就要发话。
看出势头的澹台梦眉尖一挑,轻斥道:“枫儿,你初入江湖,怎么能轻慢了江湖中的前辈?人家贺前辈是心地宽厚,不与你一般计较,不然都不用贺前辈亲自动手,自然有人代贺前辈教训你。”她这话,不全是说给列云枫听,所以听到的人暂时不好出头,免得让人觉得自己攀附贺家,以大欺小。
列云枫笑道:“哦?原来贺前辈有如此威望?一呼百应,颐指气使,该是何等的气势排场?难怪人家说江湖险恶,说错句话都会招来一场是非。”
一皱眉,澹台梦沉着脸:“枫儿糊涂,人家教训你是看得起你,让你知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人家是武林前辈,岂容你蔑视轻慢?”
列云枫叫道:“小师姐冤枉我,我有几个胆子,敢对前辈不敬?可是这位贺少侠说我是杀人凶手,人命关天,非同儿戏,总不能因为对贺前辈的敬仰钦慕,就背下这么大一个黑锅吧?”
幽幽地叹了一声,澹台梦道:“既然是黑锅,总是有人要背,长者赐,不敢辞,贺前辈既然觉得贺少侠言之凿凿,不会枉纵,你就该尊重贺前辈的判断。”
列云枫马上接道:“可是杀人要偿命,我又没杀人,赔上一条命,岂不冤枉?”
澹台梦笑嘻嘻地道:“人活百岁都是死,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你这一死,贺少侠报了师门之仇,师恩得谢,那凶手也不用以命偿命,得以重生,可谓求仁得仁,你也死得其所了。”她说着笑得花枝招展。
列云枫恍然后,又皱眉:“小师姐,就算我认了,让这贺少侠大卸八块去祭奠他师父,可是万一那真凶受不了良心谴责,说出了真相,到时候贺前辈和贺少侠问心有愧,要自杀谢罪,那我不还是罪魁祸首吗?”
澹台梦掩口而笑:“所以贺前辈也不算冤枉了你,你终于明白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罪魁祸首!”
他们两个,言来语去,心思转处,语如珠落,不容别人Сhā上半句,贺思危的脸色从淡淡的青冷,又慢慢恢复了常态,笑道:“两位误会了,贺某焉能听信铎儿一面之辞,就认定了这位小兄弟就是杀人凶手呢?那贺某岂不……”
他话音未落,贺世铎急道:“叔叔,这事儿千真万确,当时在醉红楼,我师父和这个小子争一个头牌姑娘打了起来……”他此言一出,厅上众人神情各异,鬼刀门的周子澜也颇有侠名,还是贺氏兄弟的之交,所以贺居安才让大儿子贺世铎拜在他的门下。周子澜和贺氏兄弟走的很近,但是周子澜忽然离世,他的丧事办得悄无声息,人们就猜测其中必有蹊跷,没料到会牵扯出这样的事情来。堂堂一位侠客,居然和一个少年争风吃醋,还在妓院里边大打出手,也算是一大奇闻。
贺思危忙喝道:“糊涂东西,周掌门是正人君子,岂能去那烟花柳巷?”
贺世铎急道:“我, 我没说谎,当日师父带着阎师叔、赵师兄、刘师兄和我一起去的,那个醉红楼的头牌姑娘水清灵长得……”
啪。
贺思危一巴掌打过去,把贺世铎打愣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贺思危抱拳道:“对不起,我这个侄儿天性迟缓憨直,有时候病症发作了,会胡言乱语,两位不要见怪。”
列云枫笑道:“原来是令侄在胡言乱语?小弟也觉得奇怪,周掌门的侠名小弟敬仰久已,怎么会去风月场寻欢买醉?”
贺世铎瞪起了眼睛,又要说话,却见叔叔贺思危面沉似水,看来是动了气,吓得一缩脖,不敢多言了。
看他不敢多话了,列云枫笑道:“迟缓憨直?小弟怎么看不出来贺少侠天性痴憨?”
贺思危眉头一皱,心中暗道你再得理不饶人,休怪我不客气了。
澹台梦沉着脸,斥道:“勿言人非,勿揭人短,贺少侠就算是天性痴愚,也不许你笑人家。”
列云枫忙道:“我只是不解,如果贺少侠是天性痴憨,自然不会凭空捏造出谎话来,周掌门没有和人狎妓争风,那究竟是谁在挑拨搬弄、恶意中伤?诬陷我这个无名小卒也还罢了,居然要累及周掌门一世清誉,真是其行可耻,其心可诛!”他忽然笑着问贺世铎“少侠口口声声说我是凶手,那少侠可知道我是何人?师承何派?是少侠亲眼所见我下的手?那我是怎么杀的周掌门?”
贺世铎闻言,愣在当场。当初他跟着稀里糊涂打了一场,本来他师父一定能赢列云枫,谁知道周子澜忽然无力,败在列云枫的手下,后来他和师兄们去救师父,阎师叔也去上前帮忙,当时打乱了,阎师叔好几次差点伤了自己人,因为师父师兄都受了伤,他们趁着乱离开,结果师父和师兄毒发身亡。师叔阎子清说那致命的毒是跟师父打架的那个少年所下,他也不知道列云枫究竟是谁。所以现在被问,自然答不上来。
看贺世铎翻着白眼,列云枫笑道:“那么是谁告诉你,我是杀人凶手?”他把是谁两个字说得很重,言外之意,贺世铎所言,均有人授意。
贺世铎没听出来:“是我师叔说的,我师叔不会骗人!他说你是凶手,你就是凶手!”
列云枫继续问道:“令师叔呢?”
提到阎子清,贺世铎立时大怒:“你还问?都是因为你,上次师叔和我一起去杀你, 你没杀成,师叔反而让官府抓去了,那些混蛋官差说我师叔牵涉命案,简直是放屁,我们还没杀死你,牵涉什么命案?娘的,一群狗官,哎呦~嗯~”贺思危忍无可忍,一脚飞来,踢到贺世铎的肚子上,痛得贺世铎双手捂着肚子,蹲到地上,蜷成一团,再张嘴,叫不出声来了,原来被叔叔暗中下手,点了哑|茓,贺世铎又急又痛,翻着白眼,冷汗淋漓。
贺思危抱拳:“我这侄儿有些病发的症状,他这病一旦发作了,状若疯狂,而且可能会伤人,贺某只好先点了他的|茓道,不然会吓到各位。”
他一解释,列云枫嘴角一动,自然不信,那贺世铎虽然性情鲁莽,说得话多半不是假话,列云枫当然知道当时的事情真相,这个贺思危应该也不会怀疑侄儿的话,不过贺思危对这件事还是有所顾忌,才不惜说贺世铎有痴憨之症。不过奇怪的是,看那些同来之人的神情,好像没有怀疑贺思危的话,难道这个贺世铎会真的有病?还是这些人相信贺世铎有病?
贺思危看了蹲着的侄子一眼,话题一转:“一时误会,小兄弟不要介意,不知道小兄弟是哪位前辈的高足?怎么也会来到这里?”他说到这儿,才想起这一屋子的死人。他本是接到了密报,说今天夜里焚心教的人潜入这里,跟来的这些人都是江湖中人,到他府上准备庆贺他们兄弟的生辰,听说贺思危要来对付焚心教,也跟着自告奋勇地来了。传言中焚心教虽然可怕,但是贺思危的名头在那儿,他们心中有了倚仗,而且这些人来自不同的门派,自然不能让别人笑话自己胆小畏死。
列云枫笑道:“我师父可不是前辈,他没有一呼百应的排场,说出来各位兄台未必认识!”他心中想澹台玄的名气,不知道该比这个贺思危大多少倍,不知道报出澹台玄的名号来,这些人会是什么表情。他心中这么想,却故意先压着不说,想戏弄戏弄他们,尤其是这个讨厌的贺思危。
果然,这些人中有一个站了出来:“贺二爷,我看他们两个来历不明,又不敢说出师承,一定是焚心教的魔头妖女。”
他这句话,引起一片哗然,立时人们都各持兵刃,怒目而视,好像列云枫和澹台梦真的就是焚心教的魔头一般。
那人冲着列云枫厉声道:“小魔头,这些江湖朋友和你们有何冤何仇,你们如此心狠手辣,把他们全都杀死了?”
列云枫摇头叹息:“小师姐,难道我长得很像凶手?早知如此,方才贺少侠胡言乱语时,我就该承认了才是,方才认了,不过杀了周掌门一个人,现在,居然又多出这么多人!”
贺思危似笑非笑地道:“真假是非,自有定论,小兄弟也不用话里藏针,我们到时,这屋子里边的人都已经死去,只有你们两个安然无事,没有人说你们就是凶手,只不过是有所怀疑。”
列云枫笑道:“贺兄的话还真有道理,这里的人都已经死了,只要我们安然无事,所以我们应该被怀疑,是不是所有惨剧的幸存者,都有行凶的可能啊?好像贺少侠也是周掌门被害的幸存者?”
还未等贺思危说话,先前说话的那个人喝道:“贺少侠是名门之后,怎么可能杀害恩师?你这个小魔头牙尖嘴利,信口雌黄,一定是焚心教的妖孽!对付这些妖孽,还讲什么江湖规矩?”他说着,一挺剑,寒光一道就刺向列云枫。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很多朋友的评论了,抱歉没有一一回复,可是每一个字我都铭刻在心,在这里感谢,是想让所有看文的兄弟都看到。
甘草说的很中肯,其实文中还有更多的毛病,我是极力想写好,可惜欲速则不达,很多时候,适得其反,刻意的东西总是有斧琢的痕迹,真正好的作者,笔下只有人物,心中没有爱憎,是完全遵循人物的性格来发展剧情,可是我做不到,虽然很努力了,可是对笔下的人物总是多了很多难以割舍的牵挂。我会尽我之力,毕竟写文虽无最好,却能更好。
还有初香,你的那些意见是振聋发聩的,真正喜欢我和支持我的兄弟,也特别喜欢你,你思维缜密,见解独到,文笔犀利,卓识洞彻,其实很多人到了现在看的不单单是我这个文,更多的是在看你的评,包括我自己,也喜欢看你的评论,在乎你敲下来的每一个字。
这些天被烦事所扰,有误更新,望谅。
每每坐在电脑前边,倦然,昏然,但是想起还有那么多兄弟默默守候,心遂静,满室寒凉,唯键盘热也。(幸而我学打字时就是盲打,现在键盘上的字母都半无踪迹半模糊了。)
更能消几番风雨
那人一剑刺去,手下毫不留情,蹲在旁边的贺世铎见状,也忘了身上之痛,长身而起,抡刀就砍。
他们两个一带头,立时有人响应,各自拎着自己的家伙,一拥而上。贺思危在旁边悠然道:“事情还没弄清楚,不许伤人性命!”他的话说得慢条斯理,神态自若,并不出手阻拦。
这些人围住了列云枫,本来有两个人想过去和澹台梦动手,但是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停住了没动。无论如何,澹台梦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江湖人多半不乐意和女子动手,赢了固然无甚光彩,输了岂不更加丢人?尤其澹台梦才十七八岁的样子,他们这些人平日里以名门正派自居,更不愿落个以大欺小,以强凌弱的名声。
实际上,他们也不确定这两个人是不是焚心教的弟子,不过眼看着列云枫得罪了贺思危,给他们一点教训总是错不了,眼前放着一个讨好贺家的机会,谁又愿意错过呢?
贺思危的话搁在哪儿,这围攻的几个人中,除了首先发难的那位和贺世铎外,别的人都未下杀手。
列云枫被他们围攻,手上又没有合适的兵刃,只是仗着轻功步法游走躲闪,口中犹自笑道:“你们的贺老前辈发了话,有什么看家的本事只管使出来,不过好歹留着我一口气,好把那口黑锅稳稳当当地扣下来!”
澹台梦在旁边也笑道:“识实务者为俊杰,你再反抗也是蚍蜉撼树,螳臂挡车。”
转眼过了十几招,列云枫的轻功步法极为灵敏灵滑,宛如水中泥鳅,这几个人一时还伤不到他,别人犹可,那个贺世铎气得七窍生烟,奈何哑|茓别点,叫喊不出来,急得双眼瞪得和铜铃一样,额头上都是亮晶晶的汗,气喘吁吁,疯了似的乱砍一气。
他这一路乱砍,毫无章法,刀刀生风,下了杀手。只见贺世铎双目带赤,满脸怒容,忽然腾身跃起,凌空而下,一刀直直地劈了下来。
这一刀,有千钧之势。刀风凛冽,势不可挡。
贺世铎的招式本是笨拙沉猛一路,有力而无威,只要以巧破之,并无多大威胁,况且贺世铎的功夫也是平平,人又无机算,对付起来并不很难。但是这一刀之势,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似神来之笔,宛如九天瀑布,倾泻而下,让人难以躲避,无处容身。
这一招,震惊全场,所有人都停了手,呆然相望,连贺思危也有些愕然。
列云枫也是一愣,不知道如何对付,刹那间,几乎僵住,仿佛自己的身体被定住了,连动弹一下都特别困难,心也不由得一沉。
枫儿,接剑。
见势不妙,澹台梦清吒一声,手中的清露剑脱鞘而出,一道寒光掠去。
紧急关头,列云枫接剑在手,也不多想,门户大开,也一剑硬生生地刺去。这是玄天玉碎中的困字决“敌攻我攻,敌守我守,敌我两忘,如影随形”。这一式摆明了就是要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俗话说,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列云枫这一招完全断了自己的退路,贺世铎再莽撞,也不会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一刀要是下去,固然能砍中列云枫,而列云枫的剑也会穿胸透腹,在他身上开个窟窿。
刀劈到一半,贺世铎不愿真的拼命,只要半空转力,刀横着划开,他重心不稳,也随着刀的走势晃去,列云枫方才那一招是情势所逼,所以用尽全力,停不下来,竟然真的如影随形,刺向了贺世铎。
方才贺世铎劈下那刀后,人们就愣在当场呆看,还以为凭着一刀之势,贺世铎一定将列云枫劈于刀下,没想到刹那间情势急转直下,眼见贺世铎站立不稳,列云枫的剑直刺向他的肋下,贺世铎瞪大了眼睛,无法躲闪,列云枫也有些着急,他本意不想杀人,而且这一剑下去,可怕贺世铎有性命之忧。情急之下,列云枫强扭身子,飞起一脚,踢了过去。这一脚飞出,身子的重心转移,剑势稍一迟缓,贺世铎被列云枫一下子踢飞好远,撞倒了一具站立的尸体后,重重摔倒在地。
贺世铎趴在那儿,好一会儿都没起来,那具被撞到的尸体也倒在他的身边。
贺思危忙道:“铎儿,怎么样?你伤在哪儿了?”他问得特别急切,脚步却没挪半分。
最先发难的那个人长剑一晃:“贺二爷,对付这些邪门歪道的妖孽还客气什么?小魔头,小妖女,老子是长春派的达安平,我们长春帮和你们焚心教势不两立!”
这个自称叫达安平的人怒发冲冠,举剑欲刺,贺世铎忽然一跃而起,大笑起来,但是他哑|茓被点,笑不出声,只是脸上的肌肉抽搐不停,整张脸青中带紫,肿胀不堪,这无声之笑,形容可怖。贺世铎的眼中充满了惊惧之色,看样子他是无法控制自己了。
离别谷的剑,焚心教的毒。
剑,阴邪凌厉,断爱绝情;毒,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而剑有影,毒无形。
所以江湖中人固然对离别谷畏之如蛇,对焚心教更是谈之色变。
贺思危急忙道:“大家小心!铎儿中了他们的毒,不要靠近他!”
贺世铎的眼中流露出极端痛苦和惊惧,脸上的青色渐重,肿胀处都已经发亮,口中又无法出声,只有用哀求的眼神焦急地望着贺思危,才勉强迈了一步,就觉得浑身发紧,四肢无力,晃了一晃,又跌倒在地,喉头处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然后一动不动了。
沉寂,厅上立时沉寂下来。
摇曳的烛光,僵立的尸体,还有面面相觑的人们。
贺思危的脸色慢慢变得悲愤起来:“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死我的侄儿!我们贺家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居然下此毒手?”他越说,神色越是悲痛,手上那把精钢折扇哗地一声打开。扇面也是精钢抽拈成丝,双面织就,坚韧无比,扇口处是链状尖刃,轻薄锋利,看样子他是要亲自动手了。
澹台梦冷笑道:“贺前辈难道是千里眼?看都不看,就断定令侄已经死了?难道这毒是你亲自下得?所以才如此有把握?”
她十分鄙夷地冷冷笑着,就要过去看贺世铎的伤势,谁知道贺思危大喝一声:“拦住她,别让这个小妖女碰我侄儿!小妖女,贺某对你们是仁至义尽,你们杀了人还不算,还要毁尸灭迹吗?”
他一声令下,众人拦住了澹台梦,贺思危面沉似水:“你们是困兽犹斗还是束手就擒?如果你们束手就擒的话,贺某念在你们年少无知,受人怂恿,不会为难你们1”他说得冠冕堂皇,浑身却罩在寒凉的杀气里边。
见他动了杀机,澹台梦笑盈盈地走到列云枫身边,手中扣着一把银针,嫣然道:“枫儿,今天我们出来时忘了看黄历,怎么这飞来的锅一口比一口大?一口比一口黑?难道我们真的要做锅下之鬼?”她说着轻轻拉了下列云枫的手,让他触碰一下自己手中的银针,让他心中有数。列云枫也摸到了她手中的银针,然后轻轻捏了下她的手,表示知道了。
看他们牵着手,彼此还笑盈盈的,贺思危沉声喝道:“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贺某动手的话,只怕你们死无全尸,我劝你们还是束手就擒,我们名门正派,绝对不会为难阶下之囚!”
列云枫满眼笑意:“你亲自动手我们死无全尸,我们束手就擒就安然无事?小师姐你信吗?”见澹台梦摇头,列云枫又笑道“我姑姑说过,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侠客的嘴。表子再无情,戏子再无义,都不及侠客的道貌岸然、寡廉鲜耻!”
扇,一开,一合,冷风扑面,寒意四起。
贺思危已然忍无可忍,就要动手。
列云枫却笑嘻嘻地道:“小弟初入江湖,向贺兄打听个人,贺兄可认识?”
贺思危冷笑,知道他这个时候抬出个人来,无外乎想套个交情,可是能从他明州贺家讨个情面的人,在江湖上也是屈指可数。这小子连自己都不认识,还能抬出什么有头有脸的人里?因此贺思危冷然道:“谁?”
啪,列云枫也把扇子打开了,悠然道:“玄天宗的,澹台玄。”
人的明儿,树的影儿。
澹台玄三个字一出口,在场的人都为之一震。这少年能提出这个人来,一定和澹台玄颇有渊源。
听了澹台玄三个字,贺思危的脸上露出了恭敬之色:“澹台先生是贺家的恩人,思危自然认得,只是”他话锋一转“他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看他前倨后恭的神态,列云枫有几分得意,笑道:“澹台玄是我师父。”说着他用嘲弄傲然的眼光挑衅似地盯着贺思危。
先是一惊,然后哂笑,贺思危朗声道:“小子,要想扯谎骗人,也把谎话说得圆些,你要是澹台先生的徒弟,我贺思危就拜你为师!”
见他居然不信,列云枫反而笑道:“小师姐,你要荣升师姑了,只是贺兄这把年纪,这个辈份,要拜小弟为师,小弟实在愧不敢当。”他说着忍不住地笑。
澹台梦娇笑道:“枫儿胡闹,徒弟也是乱收的?我不稀罕当什么师姑,你也别痴心妄想去做人家的短命师父了。”
贺思危冷冷地:“小子,贺某念在你死到临头,由着你逞逞口舌之利,说吧,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列云枫摇着扇子:“贺思危,师承何派,这么大的事儿,谁会拿来开玩笑?只是不知道贺兄的决然不信,是因为孤陋寡闻,还是别有用心?”
贺思危冷笑:“别有用心?哼,玄天宗的弟子最讲究尊师重道,长幼有序,怎么可能直呼师尊名讳?也罢,贺某就替你那个教徒不严的混帐师父教训教训你!”他说着扇子一转,直刺向列云枫的心口。这一刺缓慢如逆水之舟,眼看着慢慢递过来,却怎么也避不开。逼得列云枫身形一滞,手中之剑反成了累赘。澹台梦劈手将剑夺了过来,手腕轻转,清露剑挽出无数寒影,绽开朵朵剑花,搅向那把扇子。
扇上运注了内力,直磕到澹台梦的剑上,扇上的内力,从剑身传到手臂肩头,澹台梦退了一步,半边身子震得发麻,澹台梦心中也是一惊,看来这个贺思危内力深厚,又下了杀手,她暗动心思,该不该对这个人下毒。
分神之际,贺思危一扇又迫使列云枫躲向一旁,他另一只手忽然向列云枫的脸上打去,这一下,速度极快,真如是打到了,虽然不会伤人太重,却是无端羞辱。
就在此时,一道冷风袭来,贺思危忙回掌相接,砰地一声,他连着退了几步,才站稳定了。贺思危大惊,这些年来,他勤于练功,而且鲜有对手,来人隔空一掌,居然能震退他,这个人的武功内力该到了何等境界?
只听一个淡极的声音道:“我的徒弟,自有我来教训,不敢劳动贺二侠。”
烛光一闪,厅上多了一个人,阴沉着脸,负手而立。
那个长春帮的达安平一见来人,喜出望外,立时跪到在地:“澹台先生,上次援手之恩,安平还未叩谢,今天终于又遇见您老人家了!”
原来来的就是澹台玄,只见澹台玄衣袖轻扬,达安平立时被股力道托起,澹台玄微微颔首:“举手之劳,达兄不必挂在心上。”他客气了一句,看着列云枫“过来!”神色口气俱是严厉。
犹豫了一下,列云枫没动,看澹台玄眉眼间都是怒意,此时要是过去,只怕会挨耳光,当着这个讨厌的贺思危,被他捡到这样的尴尬,列云枫一百二十个不情愿,他眼光一转,就地跪下:“师父,枫儿不该偷跑出来,还骗了小师姐一起来,险些遭遇无妄之灾,让师父担心,是枫儿的错,请师父不要生气了。”他心中暗道,当着这么多人,自己认了错,澹台玄总不会再过来打他吧?这次虽然是澹台梦带他出来,不过他不想澹台梦受到委屈。反正澹台玄也是生气了,回去后自然要找自己算帐,还不如把事情都揽过来,大不了到时候多挨几下。
澹台玄自然看得出列云枫的心眼儿,未等说话,贺思危缓过神来,也撩衣跪倒:“澹台先生,一别多年,先生还是神采奕奕,思危叩见先生。”
澹台玄微微地皱眉:“贺二侠如此客气,澹台玄受之不起。”他言语间,有些不以为然。
贺思危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先生是见外嘛?到了明州,也不吩咐思危过来侍候?先父生前,未报先生的救命之恩,一直引以为憾,临终之时,还耿耿于怀。先父遗训,见到先生,一定要如敬父执,不能怠慢。望先生不弃,到府上小住,也让思危带先父略尽心意。”他这番话说得声泪俱下。
达安平也道:“前辈,我们都在贺二爷的府上,现在出了个趣乐堂,十分邪异嚣张,它还勾结焚心教,他们狼狈为奸,无恶不作……”他太过激动,说得语无伦次。
澹台玄点头表示知道,然后伸手:“贺二侠请起。”
贺思危道:“先生不答应,思危不敢起来,先生若是见弃,思危百年之后,无颜去见先父!”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澹台玄有些无奈:“贺二爷的盛情,澹台玄却之不恭,不过我真的有要事在身,只能在府上打扰两三日。”
贺思危大喜站了起来:“先生现在住在哪家店里?思危叫人过去帮先生移榻敝府?”他的神态和口气是要多恭敬有多恭敬,谦卑有礼,无懈可击。
列云枫跪在哪儿,看着贺思危躬身低语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惹了一个麻烦。澹台玄一直不肯声张,是不是就是不想见这个贺思危?不管贺思危现在对澹台玄有多么毕恭毕敬,列云枫还是从心里讨厌他。
澹台玄道:“深更半夜,就不要惊扰别人了。如果贺二侠想做些什么,就把这些人收殓了吧,”他又看了一眼趴在不远处的贺世铎“他只是中了毒,毒性不烈,先放了血,再吃些消肿解毒药就没事儿了。”
贺思危连连点头答应:“先生不用思危在一旁侍候吗?”
澹台玄淡然道:“有些我们玄天宗内的事情要处理,就不必劳动贺二侠了,枫儿……”他凌厉的眼光扫了列云枫一样,不再说话,一转身就走。
列云枫站了起来,澹台梦在他耳边轻轻笑道:“枫儿,你要倒霉了!”
自己在帮她,她却取笑自己?澹台梦笑意盈盈,娇语软款,列云枫无可奈何,又觉得好笑,也不理她,见澹台玄都快走到门口了,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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