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邹断肠的手就要按到那条狗尾上了,大厅上所有的人都向邹断肠望去,邹断肠狂笑起来:“好,真好,什么狗屁侠客,什么圣族子孙,都是狗屁,都是胆小如鼠的怕死鬼!让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畜生给老子陪葬,应该是你们的殊荣!”
澹台玄一脸冷然:“云辰芳,我是看在真真的份上,一再放过你,你不但不知悔改,还投靠外敌,认贼作父,居然还我谈什么灭门之仇,夺妻之恨?”
邹断肠发张如鬃,浑身颤抖,他一直刻骨铭心地恨着澹台玄,却一直如见鬼魅般地回避着澹台玄,这个世间,还能认出他本来面目的并不多,云辰芳三个字,好像一声炸雷,马上把他打回原形,所有疼痛、屈辱的记忆都浮现在脑海。
澹台玄冷冷地:“云辰芳,究竟是谁灭了你们云家满门,究竟是谁让你们滇西云家惨遭剧变?云辰芳,你生的晚,没有经历过那场惨绝人寰的变故,可是不要告诉我,你爹爹没有告诉你事情的始末!”
一声痛苦的嘶嚎,邹断肠简直要崩溃了,那是一道不能揭开的伤疤,因为已然连皮带骨地长到了一处,外边狰狞丑陋,里边溃烂不堪。
好像是来自地狱的凄厉,邹断肠的身子抖成一团:“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就是因为你师父谢神通,我们云家才遭到了魅火教的报复,不然当时牺牲掉的不过是云昭娘一个人而已,我们云家有的是女人,死她一个又怎么样?”
澹台玄满面冷怒:“云辰芳,你不要自欺欺人,就算他们魅火教得到了一个云昭娘,会放过你们云家满门吗?别说你不了解魅火教的手段,他们为什么要云昭娘,这个秘密,焉能让外人知晓?”
邹断肠喝道:“澹台玄,你不要强词夺理,如果谢神通真的喜欢云昭娘,为什么不去帮忙?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云家落入魔掌,而袖手旁观?”
澹台玄瞪着他,好久才道:“云辰芳,你在怪我师父袖手不管?他怎么管?云家发生惨祸的那天晚上,我师父在哪里?”
邹断肠一时语堵,无言以对。
澹台玄冷冷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你们云家的人利用我师父和云昭娘的感情,将我师父骗了去,然后在茶中下了毒药,毒倒了我师父,你们将云昭娘嫁给了云不归,我师父却毒发晕厥,被抛落山崖之下!”
澹台玄的神情也很激动,当年谢神通和云昭娘两情相悦,可是却遭到了师父和云家的反对,两个人已经准备私奔,退隐山林,可是云昭娘得到一封家书后,忽然独自离开,谢神通一直追到了滇西,却被云家用昭娘的书信骗取,被毒倒后挑断了筋脉。
清醒以后,谢神通才发现自己被塞到了洞房的床下,然后才了解到云昭娘是被她父亲重病的消息骗了回来,也被废了武功,关在家中。
那个新婚之夜,应该是最罪恶血腥的一晚,云不归知道床下的人是谁,这是他和云家商量的条件,只有这样,他才肯娶云昭娘。云家当时被魅火教要挟,一心一意要找个靠山,才骗了谢神通,并按照云不归的要求将谢神通塞到了床下。
床上云昭娘是痛不欲生,床下的谢神通是生不如死,又急又痛之下,晕了过去。等谢神通再次醒来时,已然被人抛下了断崖,正巧遇到了上山采药的澹台玄,澹台玄救下了谢神通。
当时的澹台玄才不过七、八岁,跟着父亲生活,父亲靠着祖传的医术,开了一家医馆,他的父亲不但医术高明,也跟着少林寺的一位师父学过十年的内家功夫,因为膝下只有澹台玄这么一个儿子,他就将自家的医术和少林内家功传授给了澹台玄,不过澹台家世代行医,很少会用到功夫,练武,也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
也算是承天之幸,谢神通的经脉刚被挑断不久,澹台玄的父亲不但医术高超,本身有会内功,所以不但救了谢神通一条性命,更为谢神通续上挑断的经脉,恢复了谢神通的武功,谢神通好了以后,和澹台玄的父亲商量了很久,执意收了澹台玄为弟子,将其带上了藏龙山。
对于这段往事,谢神通深以为恨,等他完全伤好,去找云家的时候,才知道云家遭了灭门惨祸,云家的男子悉数被杀,云家的女儿和媳妇全被废了武功,挑断经脉,卖入青楼为娼。逃出来的只有嫁给了黑水教教主云不归的云昭娘,可是云昭娘在婚后三天就不知所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多少年,谢神通四处飘荡,寻找云昭娘的下落,人没找到,差点被同门暗算,失去掌门之位。谢神通找不到云昭娘,立誓终身不娶,奈何拗不过师父以死相逼,与秦岚结为夫妇。两人婚后,聚少离多,感情淡漠,秦岚最终在生产女儿谢晶莹时,失血过多而死。
因为这个缘故,谢神通和女儿谢晶莹之间,从来都没有和颜悦色其乐融融过,争执相左,针锋相对,父女两个见了面,和仇人似的。
不过谢晶莹和澹台玄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个人从小感情就很好。等到彼此都长大了以后,心里都有了默契。
最后明州贺家的贺占华无意间救了云昭娘,此时的云昭娘不再是茕然一身,身边还带着一个女儿云真真,那时节的澹台玄和师妹谢晶莹早已两心相许,却被师父谢神通棒打鸳鸯,谢晶莹一怒一下,与父亲断绝了父女关系,离开了藏龙山。
邹断肠的手捏得咯咯直响,当年魅火教派人到他们家,说他们教主要迎娶云家的云昭娘,但是云家的人早和黑水教的教主云不归有了默契,要把云昭娘嫁给云不归,云家还以为既然和黑水教连了姻亲,黑水教自然能为他们对付魅火教,反观那个玄天宗的谢神通,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玄天宗也是个小门小派,就算出了几个武功高手,还是无法和人多势众的黑水教抗衡,所以云家才死心塌地示好黑水教。而且滇西云家也一直受到黑水教暗中的庇护,金银财宝自不必说,谁要得罪了云家,都不用云家的人亲自动手,就有黑水教的教众为他们出头,当时在滇西,云家是赫赫有名,无人敢惹。
可是万万没想到,此次云不归却袖手旁观,云昭娘也不见了踪影。结果云家惨遭横祸,后来被卖入青楼的云家媳妇,保全了两个孩子,可惜这个两个孩子离开青楼以后,遭到了魅火教的追杀,哥哥为了保护弟弟,被魅火教的人杀死,这个眼看着哥哥被泼上火油,活活烧死的弟弟,就是云辰芳,也就是现在的邹断肠。
云辰芳虽然没有死,但是他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知道有人在追杀自己,只能昼伏夜行,四处流浪,并改了名字叫邹断肠,投靠到黑水教。娘活着的时候,告诉过他无数次,云家的灾难,罪魁祸首就是谢神通,如果不是谢神通,云昭娘就不会变心,如果云昭娘不变心,黑水教教主云不归就不会撒手不管,任由着魅火教残害云家。只要云家还有一个人活着,也要找玄天宗和谢神通报仇。
澹台玄冷然地:“云辰芳,你怎么不说话?当年灭了你们云家满门,让你们云家受辱的是魅火教,现在你居然投靠了魅火教?你有什么脸面和我说什么灭门之仇?”
邹断肠怒吼:“可是你抢了我的未婚妻,云真真是我的未婚妻!”
澹台玄也有些怒不可遏:“云辰芳,你还知不知道廉耻?你还懂不懂得伦常?昭娘当初为什么不肯交给云不归?因为云不归是云昭娘的亲哥哥,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嫡亲兄妹!你们云家什么狗屁规矩,难道兄妹还能通婚?真真是你的姐姐,一个祖父的姐姐!”
一声凄厉的长笑,邹断肠声音扭曲:“这是我们云家的家规,我们云家长房的长女,必须嫁给我们云家的人。真真是我的未婚妻,你夺走了我的未婚妻,夺走了我报仇雪恨的机会,澹台玄,你纳命来!”
笑音未落,邹断肠的手一动,却听澹台玄哼了一声,邹断肠犹自不觉,手腕立时剧痛,冷汗淋漓,低头一看,手腕处青紫一片,手腕的骨头已经被打断。
还未等他有所反映,心口处一阵痛麻,已然中了澹台玄飞花杀人的功夫,整个身子重重地摔倒在椅子上,心里骤然一凉,完了,他知道自己的武功已经被澹台玄废了,他一直躲着澹台玄,就是因为打不过澹台玄,他也知道澹台玄看在云真真的份上,无论如何也不能杀他,可是武功被废,对邹断肠来说,是生不如死,他的头磕在椅背上的狗头之上,血流如注,他咬着嘴唇,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断了的手砸中了扶手旁边的狗尾巴。
无声。
毫无声音。
邹断肠瞳孔一缩,凄厉地喝了一声:“怎么会是这样?炸药呢?我埋的炸药呢?”他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几乎崩溃。自己受尽了屈辱,像狗一样摇尾乞怜,到了最后,拼了一条性命,还是达不到目的!
离尘冷笑:“邹断肠,你以为你收买的人可靠吗?你的钱再多,也没有我的毒药厉害,你埋炸药的事情,我早知道了,可惜你白花了那么多钱和心思,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断腕的痛,让邹断肠冷汗直冒,离尘的话,更让他心胆俱裂,大叫了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就再也止不住,一口接着一口的血,喷溅到了地上,他翻了翻眼睛,嗯地闷哼了一声,晕厥过去。
离尘笑眯眯地一挥手,魅火教的人都聚到了她的身边:“澹台先生,谢姑娘,我们好久不见了!”她说着话,退了一步,裙子里边的脚尖点了一下地触动了机关。
秦思思此时已然带着秦谦和卫离到了澹台玄的身边,听了这句谢姑娘,立时大怒。
方才澹台玄和邹断肠的对恃,不能过去打扰,列云枫和印无忧都扶着已然昏厥的澹台梦,隔着衣衫,澹台梦身上的冰冷,慢慢透了过来,现在邹断肠已经解决了。正好秦思思也过来,他正要扶着澹台梦过去,忽然脚下一软,地下的地板翻动,列云枫心道不好,马上松开了澹台梦,然后用力一推,想推开澹台梦,因为他们三个挨在一起,澹台梦已然昏迷,印无忧又中了午夜魔兰之毒,不能挪动脚步。
可是,下坠之势实在太快,列云枫那一推之力根本无济于事,三个人几乎是同时掉落下去。
扑通。
好像落到地上,可是这地面不是平的,而是一个光滑的斜坡,九曲十弯,三个人不由自主沿着曲斜的坡道,一路翻滚,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坡道才到了底儿。
列云枫有些晕,忙坐了起来,这里是住宽敞的洞|茓,看痕迹应该是人工开凿出来,他们所在的地方好像是地下宫殿一样,华丽非常,和地上厅堂的布置相差无几,都是满目繁华富丽的金红。石壁上凿着凹槽,里边点着牛油蜡烛,照得四下亮如白昼。
他坐了起来,第一个反映就是看看澹台梦和印无忧,澹台梦紧闭着眼睛,昏然不动,印无忧已然撑着坐起来,但是双腿全然木了,毫无反映。
凉意,丝丝凉意,从四周传来。
印无忧费力地挪了挪,可是动一步对他来说,都万分吃力。
列云枫蹲过去,扶住他:“你别动,大多毒药的毒性都是随着血脉流走,你越动,毒性扩散得越快。”
印无忧有些焦急:“列云枫,你会不会解毒?你不是没事儿嘛,这个毒,你一定可以解,是不是?”他用力抓住了列云枫,心急如焚,他不能就这样受困,现在他们三个人掉到人家的机关里边,那些人一会儿就会找来,澹台梦不省人事,列云枫的武功他不放心,这两人都需要他的保护。
印无忧的话,让列云枫心头一亮,他和林瑜都吃过秦思思给的雪魂丹,有百日解百毒的奇效,列云枫眼光流转,点了点头:“印兄别急,我为你解毒。”他说着话,却点了印无忧的|茓道。
猝不及防之下,印无忧居然中招,换了别人,就算印无忧只剩下一口气,也不会这么简单就被制住,因为他从心里就没防备列云枫,不知不觉间,印无忧已经把列云枫当成了朋友。
寒光一闪,列云枫弹出了扇子里边的利刃小剑,挽起了衣袖,用小剑划开了一道深口子,血一下子流出来,列云枫一只手捏开了印无忧的嘴,血,点点滴滴,都落入印无忧的口中。
印无忧才恍然明白,如果列云枫不是点了他的|茓道,他绝对不会接受列云枫如此做法。列云枫自己方才想到自己服过雪魂丹,那么他是血液应该也有解毒的功效,不过印无忧性情孤冷傲然,要是能动的情况下,一定会反对。
列云枫捏着印无忧的嘴,强制他把滴入的血咽下去,看看血液渐凝,列云枫咬着嘴唇,又划了一下,印无忧的鼻子有些发酸,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随着腥咸的血,滑下了咽喉,列云枫运力于掌,慢慢输送真气给印无忧,过了能有半盏茶的时间,列云枫解开了印无忧的|茓道,印无忧咦了一声,腿上竟然有了知觉。他的手,抓住了列云枫的手,可是嘴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列云枫微微一笑,正要扶起澹台梦,忽然听到了脚步声,应该是魅火教的人,来的还真快,列云枫低声道:“兄弟,怎么样?”
印无忧提起一口气,强力打通血脉,腿上还有一点点的麻木感,不过可以动了。还没等他站起来,人影幢幢,一股血腥之气,由远而近。
生死肝胆照昆仑
灯影摇曳,石壁上一片斑驳的阴影。
脚步声过后,人影幢幢,血腥之气,由淡而浓。
印无忧急怒之下,居然站了起来,手中犹自拿着长刀,腿上的麻木还有一些,他运气调息,强行冲破筋脉,无意之间,和列云枫站在一处,并肩而立,澹台梦被护住后边,半靠在石壁上,还没有清醒。
沉寂。
冷冷的风,飕飕地不知道从那条缝隙中吹进来,让人汗毛耸起,脊背发凉。
屏住了呼吸,握紧了兵刃,那股血腥之气越来越浓烈,可是那些斑驳的人影,却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地洞里边,潮冷孤寂,好像是平静的海面下,隐藏着随时卷起惊涛骇浪的暗流,你明明知道潜伏着危险,可是,就是看不到摸不到。
看到的危险情景,听到的恐惧声音,或者嗅到的诡异气味,起码可以有感触,比较真实些,能感知以后,就不那么难以接受,只有毫无感知的危险和恐惧,在漫长等待中的危险和恐惧,才像蛇蚁般啮咬着人脆弱的神经。
等待会让人发疯。
印无忧的脸色越来越白,这股潜在的危险,让他有些惶惶不安,凭着多年的经验,他感觉这股血腥之气,不应该属于人类,那么这个繁华富丽的洞|茓了,到底藏着什么东西?那些本来要过来的人呢?是忽然有了急事骤然离开,还是遇到了这个尚未知道的东西,才吓得回去了?
如此浓重的血腥之气,还带着阴冷的潮湿,到底是什么东西?
列云枫碰了碰印无忧:“喂,你紧张什么?”他感觉印无忧的身子在发抖。
印无忧哼了一声,没回答,他是担心,如果只是他自己,他有很多种方法逃离这里,在残酷的杀手训练中,逃生是至关重要的一项,好像做个小偷在没学会偷东西之前,要先学会逃跑一样,做一个好的杀手,在没学会杀人之前,就要先学会逃生。
但是,现在澹台梦昏迷不醒,列云枫又需要人去保护,印无忧心中焉能不担忧,事不关己,关己则乱,难怪印别离常说,一个好的杀手,必须做到无情,有了情感的牵绊,这辈子也无法成为一个绝顶的杀手。
不过,印无忧心中虽然这样想,口中却不肯说。
飘摇的灯光中,列云枫的双眼晶亮,闪动着泽光,嘴角弯着浅浅的笑意,生于豪门,出入宫禁,周旋于皇亲贵胄之府,应对于簪缨鼎食之家,列云枫在懂事的时候,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尤其是像印无忧这样不擅言辞的人,所有的心思已经在眼中暴露无遗。
列云枫还是笑:“哎,小印,你在发抖啊,到底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小印?
印无忧本来已经很焦虑了,还是让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澹台梦常常叫他兄弟,有时候还会娇嗔地叫他一声死小孩,叫得那么亲昵、任性。这个列云枫本来叫他印兄,印无忧虽然也不喜欢这个称呼,可是总比这个小印好听。
印无忧瞪了列云枫一眼:“你找死!”
列云枫笑道:“我要是能死在你手上,也是一种荣耀,你们江湖人不总是说,练武之人,死在高手之下,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尊荣嘛,就像倾心铸造的人,要以身殉剑,驰骋沙场的人,要马革裹尸。”
砰,手肘带风,印无忧一下子撞了过去,他实在恨列云枫这样多话,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么多废话,究竟是从何而来。
身形一闪,列云枫躲过,他们这一动,暗藏着的东西箭一样冲过来,硕大的身躯,状如黑熊,带着腥气。
印无忧挽刀就刺,那东西居然在半空中会闪身,强有力的尾巴横着甩过去,印无忧一低头,刀锋犀利,扫到了那东西的尾巴尖儿,连毛带肉地削下了一块,痛得那东西叫了一声。
汪汪,汪汪。
叫声过后,那东西落地,原来是条黑狗,个头很大,差不多快有一人高,毛发漆亮,黑得发光,缎子般光滑,一双眼睛,绿幽幽,狼一样森然,正是那笼子里边吃了桃儿的狗,这只狗现在吐着舌头,露出白森森的尖牙,乎乎地喘气。后腿曲着蹬着地,弓着腰,前腿半曲着,随时就要扑过来。
原来是那条狗,列云枫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这个畜生,杀狗焉用屠龙刀,小印,这条狗就交给我了,待会儿你去对付人吧!”
他想着印无忧的毒性刚解,行动多少受制,这条狗应该吃惯人肉,凶残异常,又不必武林高手,出招换式 ,多少有脉络可寻,不过他要是实言相劝,印无忧断然不会听,所以才这么说,好像这条狗好对付些,然后让印无忧腾下了好对付敌人去。
果然,印无忧想想也是有理,列云枫的武功纵然不如他,对付一条狗还是没有问题,待会儿不一定会有什么样的打斗,还是要蕴足了精力,对付马上可能就出现的打斗,所以他也不客气,闪到了一旁。
列云枫轻轻摇着扇子,也半弓着身子,和那条黑狗四目相对,笑道:“喂,妖狗,你听没听过,今冬吃狗肉,明春打老虎这句话?反正你在世间也吃尽了美味,连人肉都吃过了,死了也不冤枉了,而且,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小爷要错过了大快朵颐的机会,怎么对得起五脏庙?”
那条黑狗吐着舌头,直直地瞪着列云枫,列云枫的手臂上有伤口,稍微一动,还会渗出血来,这股血腥味儿,引得它垂涎三尺,恨不得马上扑上去,它呼呼地低哼,寻找着时机。
列云枫却不着急,他小时候常会溜出去玩,遇到后野狗袭击,然后一般的大户人家的子弟在一起生事打架,有些倚势霸道的公子王孙也会放出狗来,如何打狗,他颇有些经验。
狗这东西,极有灵性,生命力有很强,动作机敏,身形灵活,列云枫很少会用石头之类的东西去砸打,大多时候会用掺了迷|药的食物诱之,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涂着麻药的细针装进了扇子。
汪汪,汪汪那条黑狗叫了两声,终于按捺不住,后腿弓弯,就要飞身扑起,列云枫手指一动,一捧细针飞出,那条黑狗还没见过暗器,瞪着眼睛,已然跳起,有几枚涂着麻药的细针正好射入狗的眼睛,那条狗嗷地一声,痛得不能自已,又蹦又跳。
列云枫在一旁慢慢地数着:“一,二,三,倒也。”
那条狗真的倒下,还在抽搐着,嗷嗷地低吠着,挣了挣,终于不动了。
印无忧瞪着列云枫,特别诧异:“哎,你对狗也用暗算?”他感觉列云枫实在不像话,对付人要用暗器也就算了,顶多了下三滥的功夫,可是对付一条狗居然也用了暗器,实在匪夷所思,一刀下去,那狗不久死了吗?
列云枫嗯了一声,蹲过去,一剑结果了黑狗的性命,淡淡地:“能省力气为什么要拼命啊?几枚小针就能解决的问题,犯得着舞刀弄剑吗?”
冷哼了一声,印无忧感觉自己和列云枫讲不出什么道理,而且他也讲不过,列云枫自言自语地:“这条狗不是他们魅火教的圣物吗?为什么会被放出来?它应该关在笼子里边才对。”
印无忧不答话,他心中想着现在大厅上的情势如何,离尘踩动了机关,应该不止是这一处机关,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坠落地下。那个离尘会不会趁机逃了,她如果能逃的话,会来这儿找他们三个吗?如果不来,厅上的人应该很快找到他们。
列云枫不理那条狗了,到了澹台梦的身旁,搭着她的脉,印无忧凑了过去:“她不是中了碧血搜魂针吗?你知不知道怎么治?”
列云枫沉吟一下:“凡是中针者,这针入体中,应该都是顺着血脉流经全身后,归于心脉,用截|茓之法可以将针逼出。除此以外,用内力导气吸针也应该可行。”
印无忧这次听懂了,列云枫既然提出第二个方法,看来他是不会截|茓之法,内力导气,运转周天,这个他明白,可是吸针如何来吸,难道要输送真气的人把针吸入自己的体内吗?
列云枫四下望望,周遭寂静一片,只要灯芯儿爆了时一声轻响。他合上手中的扇子,扇股中的两把小剑合二为一:“小印,你为小师姐运功输气,我来为她吸针。”
尽管有些疑惑,但是印无忧还是坐到了澹台梦的身后,扶她盘膝坐下,五心向天,然后自己用转内力,慢慢印到澹台梦的身上,将自己体内的真气缓缓输入澹台梦的体内。
列云枫一边搭着澹台梦的脉搏,感觉到了体外传来强劲的气流,他拿剑的手顺着气流流走的方向,慢慢移动,忽然手起剑落,刺入澹台梦的|茓道,然后拨出了小剑,伤处立时喷出一股细细的血箭,溅落到地上,耳边听着叮当之声,喷出的血里果然有细小的针。然后列云枫马上点|茓止血,封住了澹台梦方才被刺中的|茓道。
印无忧啊了一声,这个方法虽然可以,但是澹台梦会失血过多,但是他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好想,列云枫道:“你别分心,不然会走火入魔,你的内力越强,她体内的针才能逼出越多。”听着列云枫要他专心,不要乱想,印无忧暗骂自己糊涂,这个时候要是出了差池,他和澹台梦都会出现危险。
内力越强,针逼出的越多。
这句话在印无忧的脑子里边一闪,他把心一横,反正澹台梦一定要无事,只要她无事,他今生今世就别处所求了。想到了这次,印无忧心念一转,气脉暗移,用上了离别谷的天魔转世大法,刹那间,内力增长了十数倍。
列云枫眉间一跳,感觉到了这股忽然增强的内力,不过现在不能分心,马上有刺|茓引血,因为这次内力太强,那被刺开的伤口,喷出了一股血箭,体内的小针也飞蝗般被引出来,要不是列云枫躲得快,只怕会射到了他的身上。
嗯。
轻轻的一声呻吟,从冰冷如雪的澹台梦口中传出来。
印无忧惊喜交加,手开始发抖,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一股更加强劲的气流从掌心发出,注入澹台梦的体内,列云枫手疾眼快,刺|茓引针,这次血色微黑,一片叮当之声,地上满是银亮的小针和颜色渐暗的血痕。
澹台梦完全睁开了眼睛,脸色还是苍白得透明,印无忧心头一痛,感觉有血涌上来,他皱了皱眉,把涌上来的血咽了下去。
忽然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洞里开始摇晃,尘土和石块纷纷坠落,好像是地上发生了什么意外。列云枫一把拽起了澹台梦:“快走,好像这里要塌了。”
印无忧强忍着心口的伤痛,也站了起来,这天魔转世大法可以在瞬间激发体内的所有潜能,让自身的功力达到极限,只是运用天魔转世大法就好像一张拉得太满弦的弓,射出去的箭虽然够急速凌厉,自己也会受损,如果不能及时调治,恐怕会气竭血枯而亡。
三个人刚刚离开方才的地方,石壁坍塌下来,堵住了方才滚落的坡道,现在的情势自然无法停留,因为这个洞正在不断地塌陷着。
穿过了陈设奢华的地下厅堂,出现了五个岔道口儿,五个岔道都是弯弯曲曲,道的石壁上也有凹槽点着蜡烛,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轰隆,轰隆。
又是一声声巨响,从地面传来,洞里边摇晃得更厉害,尘土飞扬,碎石乱飞。
忽然,右边的岔道儿冲出一群红衣蒙面人来,与其说是冲进来,不如说是溃逃下来,有的蒙面的红巾已经被扯落了一半儿,衣衫不整,看上去特别的狼狈,他们的手中还拎着长刀。
冷不防和列云枫他们一照面,不由得吓了一跳,因为列云枫和印无忧也穿着红衣,蒙着红巾。
这伙人愣了愣,其中有一个骂道:“他奶奶的,怎么人要倒了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我们被离尘那个恶婆娘控制了怎么久,眼下她死了,又蹦出澹台玄那个老家伙来,这里又有挡道的狗,娘的,反正早晚都是个死,拼吧!”
他说着拎刀就要过来,另一个拦住他,对列云枫他们抱拳道:“两位兄弟,其实我们大家都是被魅火教用毒药控制,苟且偷生到现在,如今澹台玄他们已经杀了离尘,我们得不到解药了,但是离尘临死时已经引爆了埋在厅下的炸药,那些炸药本来是邹断肠雇人埋的,后来被离尘悄然查到后,改了引火线……”
先去那个骂道:“你他娘的有完没完,和他们啰嗦什么!杀吧!”
列云枫抱拳道:“我们是被离尘关在这儿,准备喂狗的,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不如我们齐心协力冲出一条路去!”
还在骂人的那个愣了一下:“喂狗?那条狗的笼子都被我们砸了,他奶奶的,这些混账王八蛋没有一个是他娘人养的杂种,可是,我们冲不出去了,方才那条道的尽头是火,都他娘的是火,老子都快变成烤猪了。”
列云枫道:“你们是从大厅上下来的?难道原路返回去,冲不出去吗?他澹台玄再厉害,不过就几个人而已,我们大家联手,还怕什么?”
那个人哼了哼:“你他娘的说得轻巧,如果不是有事儿怕犯到了澹台玄的手里,我干嘛给他们魅火教当猪当狗?你小子他娘的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子采花的时候,你还在你娘的肚子里转筋呢。”他说话极其粗鲁,火爆狠毒的脾性暴露无遗。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阵轰响,身后烟尘滚滚。
那人几乎是张牙舞爪地喊了一声:“他娘的,我要往哪里逃,哪里才有出路?”
印无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现在五内俱焚般绞痛,他早过去一刀砍了那厮儿。
澹台梦挣扎了一下,强挺着精神,站直了身子,微微的笑意,漾在眼里,显得越发楚楚可怜:“有时候,动物比人更有灵性,让忘忧带路吧。”她拿出那条蛇,口中发出丝丝的声音,然后把蛇放在了地下,那条蛇仿佛听懂了澹台梦的口哨,摇了摇头,向左边第二个岔道儿快速地游弋。
作者有话要说:年都过了,忙着上班和更文,都没给大家拜年,那么,讲过笑话吧,轻松一下。
初一的那天,上班之前,跑到jj论坛看看,然后看到一个题目《被几个红文雷到了》,很吸引眼球啊,看看那火了的红文都是什么东东,一看,呀,居然有《笑傲红尘》,那个不是我写的吗?再看,人家还真惜字如金,他说:笑傲红尘,就不用说了,两个字,种马!!!!
种马?
虽然垂垂老矣,脑筋不甚灵光,不过就算不看题目,也感觉这个词好像不是褒义,总是隔着马儿看到了猪,(*^__^*) 嘻嘻……。(此处不该笑,不严肃)
逃出龙潭入虎|茓
路,凹凸不平,九曲八弯,石壁上的火光,忽明忽灭,人们的呼吸,浊重急促,因为前路不明,后边又不断地传来爆炸和塌陷的声音,让本来就烦躁的心,更加烦躁了。
那条叫忘忧的蛇,在前边带着路,游走得飞快,好像它更能感知身后的危险。
澹台梦的体内毒针刚出,看上去极为衰弱,那张脸苍白得有些透明,好像冰雕的一般,更映衬着黑漆漆的眸子,和胭脂色的双唇,她走路强撑着一口气,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印无忧有心要背她,只是自己五脏六腑滚油煎过一般,勉强撑着一口气,微微皱着眉头,逃生,忍痛,但是他曾经经受过的残酷训练,只要有一口气,有一个念头撑着,印无忧就不会倒下去。如果换了别人,此时早已经昏然倒地了,列云枫很自然地扶着澹台梦,然后低声道:“小师姐,你行动不便,还是让我背你吧。还是我背着小师姐吧。”他说着话,顺手挽着澹台梦的手,然后一翻腕儿,就把澹台梦背到背上。
澹台梦浑身冰凉,几乎一丝温度都没有,软软地,浑然无力。
身后是那些蒙着红巾的人,脚步声杂乱,有一个人低低地道:“嘿,那个小妞儿还不错,长得细皮嫩肉的,比魅火教里边的人妖好多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好像蚊子哼哼一般。
然后有人好像拧了他一把,也低声道:“闭嘴,这个时候,先别说这个,等逃出了这里再说。”
他们说得很小心谨慎,而且几乎是低不可闻,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做掩护,以为不会被听到。而且,他们听这列云枫和印无忧说话,声音很年轻,印无忧因为伤到了筋脉,呼吸自然有些浑浊,列云枫的手臂上有伤,血还在慢慢渗着,澹台梦更不用提了,整个人都死了一半,所以这些人根本也没把他们放在眼中。
如果他们要是认识印无忧的话,估计就不会如此的大胆放肆,可惜的是,他们这十几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印无忧。不过也不奇怪,这个江湖上,认识他的人本来就不多,现在他有蒙着面,和他们的衣着打扮没有什么不同。
印无忧听得清清楚楚,立时心血沸腾,手握着刀柄,就要动手,列云枫手疾眼快,一下子握着他的手,示意印无忧不要妄动。
其实以列云枫的内力,如果不是加了千百倍的小心,还真听不到方才那两个人的谈话。不过这些人言语粗鄙,性情鲁莽,应该是那种伸手五支令,拳手就要命的人物,列云枫已然加了百倍的小心,现在听他们如此议论,心中暗骂,混账东西,死到临头,还如此猥琐,连我小师姐的主意也敢打,看一会儿卸了磨,小爷我怎么收拾你们这些头蠢驴。
列云枫心中在骂,可是装作浑然不觉,又走了一段路,这洞道开始扭曲,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洞壁的石头犬牙交错,时而横出,列云枫故意放慢了脚步,身子有些摇晃:“这是什么破道儿,太咯脚了,各位都小心点儿。”
先前说话的那个人骂骂咧咧地:“咯脚,你他娘的事儿也太多了,嫌咯脚,这两边都是墙壁,你撞墙死了算了。”他已然极为地不耐烦,要不是指着列云枫他们带路,他早一刀把他们杀了,而且,他一见之下,就看上了澹台梦,心中早就有了打算,只要到了出口,就做了这两个男的,然后,他想着,又瞥了澹台梦一眼,这心里就七上八下地难以煎熬。他本来就是江湖中采花盗柳的一个独行大盗,只要看见漂亮的姑娘,就难免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他话音未落,后边又传来了塌裂的声音,这次的声音比较大,震得整个洞道里都在摇晃,尘土和碎石纷纷落下,列云枫脚尖一动,挑起两块石头,打灭了洞壁两旁的灯火,列云枫一边撞了一下印无忧,一边叫了一声:“小心!”
然后背着澹台梦卧倒,在卧倒的瞬间,趁着轰隆隆的炸裂的声音,按动了扇子里边的机关,一篷飞针打向了前边儿崖壁,然后从石壁上又折射回来,从他们的头顶上飞过,只听后边哎呦哎呀之声不断,有人开始跳脚骂娘。
先时骂人的那个人更是气得暴跳:“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暗处暗算老子,有种的,你给老子滚出来,不要做缩头乌龟!他娘的,放的什么暗器,你他娘的要放也放一个大点儿的暗器,跟蚂蚁叮一下似的,什么鸟玩意儿,爷爷我一点儿事儿也没有!”
有人拍拍他:“冯二,别骂了,他躲在暗处,自然不敢见人,大家都没什么吧?”
列云枫心中暗笑,方才他打出去的飞针上涂了麻药,不过这种麻药和方才他射狗的那种不一样,方才射狗用的麻针是临时装进去的,麻药性强,药力叫烈,www奇shubao3书com网他扇子里原先装的那些针上,涂着的麻药药力更强烈,但是要有药引才能发挥作用。既然这些人想要算计他们,列云枫就先下手为强,管他们这些人哪些是居心叵测哪些是殃及池鱼,先统统暗算了再说。
那个冯二过去点着了壁上的蜡烛,本来这些蜡烛是隔着不远就有一对呢,可是这段洞壁曲折拐弯,烛光无法直射过来。
印无忧哼了一声,他发现自己现在居然知道列云枫的意思了,方才列云枫一撞他,他就知道列云枫又要搞鬼了,所以列云枫一卧倒,印无忧毫不犹豫地卧倒,此时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虽然他极为讨厌这些用来暗算的暗器,不过,方才那些人对澹台梦心存无礼,对付他们也说得过去。
冯二骂了一句娘:“你还磨蹭什么?生孩子呢?还不起来,娘的惹恼了老子,一刀宰了你。”
他在骂列云枫,手中明晃晃地刀在空中劈了一下,发出飕飕的风声。
扑哧。
长刀破空之声,血光一闪。
印无忧实在是忍无可忍,这个人不但骂列云枫,还用如此卑鄙无耻的字眼,他知道列云枫能忍,可是他没办法忍受,这一刀砍过后,印无忧冷哼了一声,斜着眼睛看了看冯二。
列云枫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印无忧为什么动刀,这大约是印无忧第一次为了朋友伤人,他自己油然不觉。
一只手连着刀,掉了下来,坠落在地。
这一刀,太疾快凌厉,让所有人都来不及眨一下眼睛,就闻到了弥散开来的血腥。
冯二直直地看着地上,那只手,特别的眼熟,好像是自己的手,再看看,手臂上断处,血流如注,确定了受伤的是自己后,冯二不由得惨叫一声,抱着断腕,跳着脚儿的哀嚎。别看他方才爹啊娘啊骂得很凶,好像很强横的样子,现在叫得歇斯底里。
冯二一受伤,其他的人就要围过来。
印无忧横刀在手,一言不发,森森的刀光,残留的几滴血,慢慢地顺着刀锋,滴落在地上。
列云枫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然后扶起了澹台梦,发现澹台梦的手更凉,气脉更弱,列云枫心中纳闷,如果只是碧血搜魂针,如今已然逼出体内的毒针,就算是失血过多,也不会如此衰弱,难道除了碧血搜魂针,澹台梦还中了别的毒?只是现在如此情形,没法子为澹台梦仔细诊视。
其实,要杀这些人,不算是难事儿,但是澹台梦现在无法动手,印无忧虽然没说话,可是列云枫还是感觉到他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他留着这些人,自然有他的用处,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这些人还可以给他们做马前卒。
列云枫好像是刚刚发现地上的断手,惊叫了一声:“哎呀,出了什么事儿了?”
冯二一听,气得险些昏过去:“你他娘的说什么风凉话?兄弟们,把这两个王八蛋给我大卸八块,那个妞儿给老子我留着!”
那些人就要冲上来,有一个人厉声喝止:“冯二,别闹了,现在大家都坐在一条船上,有什么恩怨,我们出去了再说!”这个就是方才阻止讨论澹台梦的那个人,他声音很阴沉、低哑。
他一说话,这些人都不再有动手的意思,冯二急了:“陈公明,你他娘的到底向着谁说话?”
陈公明立刻过去:“冯二,我们现在最主要的是逃出去,不然大家只好去阴曹地府解决恩怨了!来,我这里有刀伤药,”他一摸兜,才发现怀中的刀伤药根本没带“你们谁带了金疮药、止血散了?”
那些人翻了一阵儿,有一个人拿出一只小瓷瓶来,刚要过去,身后又轰隆一声炸响,那人一时没拿住,啪嗒掉到了地上,药粉撒了一地,和尘土碎石混到了一处。
冯二这个骂,又痛又恨,捂着伤口的那只手也沾满了鲜血。
澹台梦靠着列云枫,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来,气若游丝:“这个给他,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兄弟,不要任性使气了。”她那声兄弟,是对着印无忧说的,然后把瓷瓶放到列云枫的手里,她知道印无忧绝对不会把药瓶递过去。
一坨冰。
澹台梦的手就是一坨冰,而且比冰还冷。
列云枫带着几分奚落:“药呢,就这么一瓶,你爱用就用,不爱用我也没办法,反正你的手也断了,接上是不可能,不过要是不上药的话,伤口化了脓,只怕连这条胳膊都保不住了。”他把药瓶扔给了陈公明:“断手冯二总比独臂冯二多点儿东西!”
陈公明接过来,冯二虽然不情愿,可是痛得实在难受,只好任由陈公明把药上了,这药还真灵,一敷在伤口上,立时就冰凉一片不再痛疼难忍了。
上了药,草草地包扎上,然后匆匆地前行。
又转了几个弯儿,前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很宽敞的空洞,不过路是没有了,一面石壁拦在那里,空洞的一侧有一条静静流淌的地下河。
人们先是一愣,然后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印无忧摸着石壁,敲了敲,石壁不是天然构成,而是碎石垒成,因为年头久了,长满了苔藓,但是摸着石壁,还有丝丝缕缕的凉风透过来,敲击石壁的声音,是空洞洞,那么石壁的后边一定别有洞天。
陈公明几步走过去,也敲了敲,然后运力于掌,大喊一声:“开!”
只听噗地一声闷响,泥土碎石倒是掉下来不少,石壁纹丝不动,陈公明的脸一红,又扎着马步,连打了三四掌,那石壁依然未动。后边的人急了,纷纷过来,七手八脚地运用起内力打这石壁,噗噗的声音此起彼伏,那石壁还真给打出一个鸡蛋大小的窟窿来。眼见着有了希望,人们更加用力,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鸡蛋大小的窟窿变成了西瓜大小,转眼就可以钻出个人去。
忽然,大家都不动了,看着那个能钻出人的洞口。
空气,凝固住了,陈公明阴阴地转身,冲着列云枫道:“小兄弟,你们实在不够意思,就站在哪里袖手旁观,看着我们打这个石壁,你们就好意思不劳而获吗?”
列云枫笑道:“我们哪里是袖手旁观,我们是在养精蓄锐,等到有人想杀我们的时候,好让他们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陈公明仰天大笑:“杀你们,是你们自找的!你现在知道了,也晚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这些人是一起的,如果你们泄露了我们的行踪,我们不是死在魅火教的手里,也会死在澹台玄的手里,所以你们死了以后,去找他们报仇吧!”
啪啦。
列云枫点着了火折子,幽蓝的火光,在洞里摇曳不定:“魅火教找你们,是意料之中,为什么澹台玄也要找你们?你们做了什么见不到人的事儿?”
陈公明冷哼了一声:“你去问阎王爷吧!”他说着,一举长刀,这刀也举起来,半边身子也变得麻木,他呀了一声,行动不便,摔倒在地。
随着列云枫手中的火折子越来越旺,那些人接二连三地摔倒在地。
澹台梦在列云枫耳边低低地:“枫儿,你那些麻药顶多让他们两个时辰不能行动,万一这山洞要塌陷了,岂不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砸成肉饼,实在太残忍了,还是我那个药更仁慈些,见血而融,只要有个人中了此毒,就会变成疯狗一样去咬人,然后被他咬中的人,也都中了这个毒了,这个毒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乐极生悲鬼守尸’,可以让他们笑着离开这个世界。”
她气脉不足,娇喘盈盈,弱不胜衣。
列云枫装作很奇怪地问:“你的药,你的药再厉害,也得下了才有用啊,小师姐,不会是方才拿金疮药的时候,弄混了吧?”
澹台梦也呀了一声:“真的哦,我方才怎么一时糊涂,把药弄混了啊?难道这是天意?”
那些躺着不能动的人,闻言又气又怒,奈何一动也动不了,那个冯二此时眼光发直,忽然发出瘆人的惨叫声,好像被几千只鬼撕咬着,可是冯二的脸上却狰狞地笑起来,笑得声音更加瘆人,听得人心都发毛。
澹台梦皱了下眉:“走吧,下边会发生很血腥的事情,还是不要看到的好。”这种乐极生悲鬼守尸的毒,毒性太烈,而且发作起来十分可怕,澹台梦轻易不会用,是这个冯二说的那些话,让她动了杀机。
印无忧头一个钻了出去,因为石壁那头,状况如何,尚是未知,如果要有风险的话,他要挡在前边,然后列云枫先扶着澹台梦,最后自己过去。
洞的那头,还是一个洞,有一个人站在他们对面,冷冷地看着他们:“澹台梦,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
微微的冷笑,这丝冷笑掩饰在面具之下,没有人可以看到,因为她血红的长袍,好像一片飘飞的血影,带着浓浓的腥气,她站住哪里,仿佛是一个巨大无底的深洞,等着吞噬过往的生命。
天魔龙耶。
洞的这头是另一个洞,洞里边这个人是天魔龙耶。
三个人皆是无语,列云枫心中叹了口气,暗道偏偏这个时候遇到了她了?上次在法音寺,已经戏弄过这个天魔龙耶一回了,气得天魔龙耶暴跳如雷,现在在这里遇到,实在是极为不妙。虽然他现在还蒙着魅火教的衣衫头巾,可是,只怕一开口,天魔龙耶就能认出他来。自己遭遇什么意外不打紧,只是会连累到小师姐和印无忧。
轰隆隆的声音慢慢弱了,隔着里边的那条洞道里边,瘆人的笑声却凄惨无比的传来。
印无忧看出气氛诡异,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看看这个石洞,仍然没有出口,对面又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强敌,印无忧皱着眉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天魔龙耶,只要她向澹台梦动手,他就会挺身挡在前头。
天魔龙耶嘿嘿地笑了一声:“澹台梦,我要的东西呢?带来了吗?”
澹台梦浅浅一笑:“好姐姐,如果那个东西如果我能拿到的话,还会回来见你吗?”她笑得很甜,软款温柔,可是却带着无比的揶揄。
又是一阵冷笑,天魔龙耶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澹台梦,不要和我玩心眼儿,你斗不过我,知道吗?你的荣辱生死,都掌握在我的手里,你最好知道这一点,聪明的女人固然讨人厌,可是愚蠢的女人更是讨人嫌。”她说着哼了一声“不过最可恨的是自以为聪明的愚蠢女人,常常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在提醒警告澹台梦,口气极不友善。
澹台梦笑道:“可惜这个世上,多是些自以为聪明的愚蠢女人,又几个像姐姐这样,有自知之明,从来都不以聪明人自居!”她对天魔龙耶的威胁毫不介意,依旧笑得娇柔。
天魔龙耶冷笑道:“澹台梦,摄魂大法,法可通天,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声摄魂的周一笑应该和你照过面了,法尘摄魂的厉害你也应该领教过了,这法尘摄魂一旦用上,你也不过是我手中的一个傀儡而已!我要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比养的狗还听话!”
上次在法音寺,天魔龙耶就抓住机会,用上了法尘摄魂大法,十年之前,她让无垢尊者假扮成受伤的乞丐,骗得年幼的澹台梦好心为无垢尊者治病,然后乘机将她迷晕,本来天魔龙耶是要用澹台梦做为人质,让澹台玄一命换一命,可是,她发了决战的请柬以后,却没有收到澹台玄的答复,好像对于这个失踪的女儿,澹台玄已然不闻不问。
那段时间,天魔龙耶坐卧不宁,等得心急如焚,想尽办法折磨澹台梦,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用的那些法子,用来对付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实在过分之极,可是她无法消除心头难以按止的恨意,只要看见澹台梦那张如花的笑靥,天魔龙耶的心就如油烹一般,她想要澹台梦哭,想看见澹台梦惊慌、恐惧和哀呼的表情,可是,她忽然发现,这个小女孩子居然怎么也不肯哭,越是痛,越是笑,浑身是血的澹台梦笑起来的时候,让天魔龙耶竟然打了一个寒战。
恶念,往往只是一瞬间,天魔龙耶忽然就改变了主意,她为澹台梦下了蛊毒,这种蛊叫做十年生死两茫茫,中下蛊之后,要等十年才能发作,这个期限是有些漫长,可是,天魔龙耶权衡了很久,就算澹台玄肯与她绝对,她也未必有把握能杀得了澹台玄,所以,不妨再等,等到十年之后,她要让澹台玄痛不欲生。
打定主意后的天魔龙耶,换了一身打扮,以她的真正面目出现,和无垢尊者演了一场救人的好戏,然后开始千方百计哄着澹台梦,交给她如何用毒,如何杀人,告诉她很多江湖中最阴冷最邪恶最狠毒的报复和典故,天魔龙耶要把澹台梦变成她心中想要的样子,等到十年蛊发,澹台梦就会变成一个心狠手辣、孤冷决绝、艳若桃李,心如蛇蝎的女子,如果澹台玄的女儿变成这个样子,该是一件多么大快人心的事情。
为了笼络住澹台梦,天魔龙耶还和澹台梦结拜为姐妹,她本来想收澹台梦为义女,可是澹台梦不干,澹台梦说她太年轻,和她的姐姐差不多,澹台梦笑得很真很甜,说得极为真诚,天魔龙耶也不是正心诚意和澹台梦投缘,不过是变着法儿地笼络她而已。澹台梦似乎很听话,对天魔龙耶讲的事情也特别感兴趣,可是等到澹台梦身上的伤口完全好了的时候,天魔龙耶居然没看住这个小姑娘,让她悄然溜走。
一晃十年过去,天魔龙耶再也按捺不住心头之恨,终于找到了澹台梦的行踪,然后在重阴缺月之夜,用法尘摄魂之术,催发了澹台梦体内“十年生死两茫茫”的蛊毒,并下了摄魂令,要澹台梦骗来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天魔龙耶以为蛊毒发作的澹台梦会将父亲澹台玄和妹妹澹台盈带来,谁知道她带来的是两个陌生的少年,而且有一个居然是印无忧。
当时的天魔龙耶在法音寺里边正撞上了卫离她们,双发缠斗,她无法脱身,那法尘摄魂之术的力道减弱,澹台梦在瞬间恢复了神智,才和无垢尊者他们打了起来,结果印无忧带着澹台梦逃走。更可恨的是后来进来的列云枫,居然略施小计,把耽搁她施展摄魂术的那些人也放走。
澹台梦笑意漾满了翦翦秋波:“可惜,时不我待,错过难来,如果那个法尘摄魂,姐姐真的收放自如,随心所欲,何苦等了这么多年?等待的日子最难熬,度日如年,寝食难安……”
她在讽刺天魔龙耶,因为此次没有顺利成功,让天魔龙耶懊悔不已,这六法摄魂,本是摄魂术中极难之法,不但施法者自身内力大为折扣,一般如果动用六法中最厉害的法尘摄魂,需要三个月才能恢复过来,而且实用摄魂之法,还需要天时相佐,地利占优,如果不是那些人捣乱,情绪会全然不同,可恨天魔龙耶等了十年,居然还是功亏一篑。
她本来是要将坏事儿的列云枫碎尸万段,可是偏偏感觉到澹台玄来了,大仇未报之时,她绝对不会和澹台玄照面,才带着人离开,正巧看到邹断肠和印别离围困住印无忧和澹台梦,澹台梦摔落断崖之下后,已然晕厥,是天魔龙耶将她救起,然后杀了一个女子,穿上澹台梦的衣衫,她要造成澹台梦死亡的假象是给澹台玄看的,只要澹台玄不找来,只要给她一定的时间,她就要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将澹台梦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给澹台玄一个意外,一个天大的意外。
啪。
一声脆响,红影飞纵,玉掌轻翻,天魔龙耶竟然出手,掴了澹台梦一巴掌。她这一掌,是恨极而挥,打出去的力道自然不会小,声音回荡在石洞里边,震到每个人的心里。
她的动作太快,快到印无忧和列云枫都来不及反应。
一刀,如霜。
印无忧已然出手,却硬生生让列云枫拦住了,本来以印无忧的身手,列云枫奈何不了他,只是现在他身受重伤,行动自然受阻,没有平日的速度,其实列云枫拦着他是对的,不然他以强弩之末去攻击天魔龙耶,只怕是以卵击石,根本无济于事,印无忧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可是这个天魔龙耶居然打了澹台梦,他实在无法忍受别人欺负澹台梦。
天魔龙耶冷然道:“如果你再给我废话,我一定给你好看,澹台梦,不要以为我在吓唬呢,我是女人,知道怎么对付女人,所以不要逼着我用最卑鄙的手段来对付你。”她说着话,瞥了一下印无忧,方才印无忧的动作落到她的眼中,心中念头一转。
苍白的脸上,泛着浅浅的胭脂淡红,澹台梦居然还笑意盈盈,好像方才那一巴掌,根本没有打到她的脸上:“好姐姐,妹妹我年纪轻,胆子小,可经不起威吓,而且姐姐等了这么多年,怎么舍得功亏一篑?姐姐要是生气,杀了我好了,可是姐姐怎么舍得,比较等了这么久,我要是死了,我是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可是姐姐还有什么人生乐趣?”她笑着,浓浓的笑意荡漾在水媚的眼眸中,层层涟漪荡开,刺激着天魔龙耶焦灼痛苦的心。
天魔龙耶大喝了一声:“澹台梦,魅惑之心呢?你要明白,如果你没偷来魅火教教主手里的那颗魅惑之心,你这一辈子就完了,彻底的完了!澹台梦,现在只有我能救你,不然你就会后悔一辈子!”
淡漠,澹台梦的笑慢慢洇出一股淡漠来:“姐姐好痴心,难道我会有一辈子用来后悔吗?”
天魔龙耶愣了一下:“你有没有一辈子,和我没有关系,不过你要是交不出魅惑之心,你自己会有什么后果你自己应该清楚。”
澹台梦笑道:“可惜,现在我们都困住这里,我的后果和姐姐的后果有什么不同?那颗魅惑之心是在魅火教的教主手里,姐姐被邹断肠骗了,他就是魅火教的教主,这次魅火教的真正教主根本没有出现,那颗魅惑之心怎么会在他手里。”她淡淡地一笑,意味深长地“死亡对于我来说,也许始终轻松的解脱,可是连累姐姐同赴幽冥,实在于心不忍。同日而生,是缘,同日而死,也是缘,这个世间,有情皆虐,无人不冤。”
有情皆虐,无人不冤。
这八个字,让天魔龙耶浑身一抖,好像被触动了心事。
无语,天魔龙耶变得沉默。
印无忧始终瞪着她,就是想一刀刺过去,他对方才的事情,始终无法释怀。现在他极力调节气息,准备拼死一击。无论是否能出得去,这个天魔龙耶总是一个强大的敌人,这个敌人存在一刻,他们的危险就多一分。
列云枫笑了一下:“天魔,你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在澹台梦哪里?”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故意微哑着嗓子,生怕天魔龙耶认出他来。
冷笑。
天魔龙耶转向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列云枫,我记得你!”她果然厉害,从列云枫故作低哑的声音中,听出来他是谁。
澹台梦马上道:“枫儿,不要胡闹,不许算计姐姐,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和别人没有关系。”她脸上虽然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可是神色特别认真。
天魔龙耶哼了一声:“澹台梦,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儿,你方才也说了,各人有各人的恩怨,我和这个列云枫有笔老账要算。列云枫,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就算有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你,这个石洞,断龙门一下,就是大罗神仙也弄不开,既然我们都要一死,临死之前,让我们把新帐老账都一起清算!”
她声音凄厉,看样子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以天魔龙耶的武功也无法出去,所以她才如此绝望,一个绝望中的敌人,更加地危险。
飞身,红影飘曳,天魔龙耶探手一抓,抓住的竟然是印无忧,反手一扣,扣住了印无忧的咽喉,冷笑道:“澹台梦,把解药给我!”
澹台梦微笑道:“姐姐是用毒高手,怎么会被我毒到?况且,我下毒的那些小把戏,还是姐姐教的呢,这个天下还有什么毒是姐姐不能解的?”她的笑甜蜜如糖,甜到要化了,可是这样的表情,却让天魔龙耶感觉到丝丝寒意。
方才她是浑然未觉,被困住这个石洞里边,天魔龙耶已然感觉到了绝望,忽然又见到澹台梦,这些天在她手里,澹台梦也被她弄得半死不活,她要澹台梦去但是可恨的是,这个澹台梦还笑得出来,她愤而打了澹台梦一巴掌,打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的手发麻,这种麻是又沉又木的麻,她是用毒的高手,可是心中诧异,澹台梦什么时候下的毒,下的是什么毒,这种毒,她居然不知道。
天魔龙耶一生都在研究用毒用蛊之道,不过,这世间之毒,种类繁多,要想识尽天下奇毒,怎么可能,难道是自己打了她那么一下时,被澹台梦下了毒?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澹台梦的那些手段,都由自己传授,她怎么能把毒下得不知不觉?
方才,天魔龙耶看到印无忧要动手,对于少年男女的情感,天魔龙耶是过来人,她感觉到了印无忧对于澹台梦是什么样的感情,所以把印无忧在手中来要挟澹台梦。
澹台梦大笑起来:“好姐姐,如果你下得了手,你就动手吧,我就不信,你能杀得了他!”
天魔龙耶一愣,继而大怒:“你,你说什么?”她忽然很紧张,生怕澹台梦说出她最怕听到的那句话,她当然认出来印无忧是谁,可是澹台梦这一句话,已然暴露了一个信息,原来,澹台梦已然知道了太多的底细,这个底细,是打死天魔龙耶也不愿意让人知道,不然,她何苦一直避着澹台玄和印别离,因为这两个人都会一眼就认出她来。
澹台梦冷笑道:“我是说……”
她话音未落,只听得石门轰隆一声,缓缓打开,有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只是当时已惘然
岩瀑喷空晴似雨,林萝碍日夏多寒。
绵延的山,幽深的谷,青烟余绕的废墟。
濛濛的细雨,夏夜的微凉,因为爆炸而腾起的火焰,还来不及烧成一片火海,就被傍晚突来的一场山雨浇熄。
满山遍野,现在都是人,在寻找着列云枫他们的下落,在大厅上,列云枫他们三个是忽然掉入陷阱,澹台玄离得那么远,还未等相救,离尘马上扑过来,一场血腥的混战,在一场自杀似的爆炸中结束。
澹台玄没有杀离尘,只是废了离尘的武功,离尘在狂笑中拉动了机关,因为她的武功被废,身上又有伤,行动自然缓慢,人们看出了她的意图,才安全地撤离,不然要是她早些引爆了炸药,恐怕有很多人来不及撤离,一定伤亡极重。
所有在场的魅火教门人,没有一个能够逃离,那些被胁迫入教的人,那些魅火教本土的教众,都陪着离尘葬身火海,打了最后,这些红衣如血的魅火教众,已经没有任何理性可言,完全丧失了感知,变成了杀人的兵刃。
血,如尘土般纷落,地,染成红色。
夜色深沉,人们点上了火把,沿着魅火教大厅的废墟向四方找去。
澹台玄和秦思思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处,沿着一条从大厅后蜿蜒出来的溪流,慢慢向密林深处走去。
两个人都不说话,沉默,细雨沾衣,秦思思发上的微香,顺着清风,慢慢吹到澹台玄的鼻翼之下,丝丝熟悉的香气,让澹台玄忽然想起以前共同渡过的那些日子,还有,他现在耿耿于怀的是离尘临死时说的那些话。
事到如今,只恨苍天无眼,澹台玄,你真的错过了一场好戏,一场兄妹成亲的好戏,别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你别说你不知道贝小熙是你和谢晶莹的儿子,贝小熙是云真真收养的孩子,是谢晶莹托付给云真真的,如果你不知道,为什么不教给贝小熙真正的玄天宗内功,因为这是你和谢晶莹苟且而生的私生子,没有得到谢神通的承认,所以你不会违背谢神通的意思,传授贝小熙内功!澹台玄,你这个伪君子,我姐姐那么好,你不要她,她为了差点背叛我们主人,你还是不肯要她,你害得姐姐那么苦,满口的仁义道德,可是你的道德在哪里?如果你守着礼仪到底,怎么会和你师妹做出苟且之事,还留着贝小熙这个孽种,可惜,可惜,上天专门照顾你这种虚伪恶毒的小人,你放心,我死了变成鬼,也会找你报仇!
离尘狂笑着,话语如连珠炮一般,听得大厅上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不过最呆的是贝小熙,因为在澹台玄没来之前,离尘已经提过,自己和澹台梦是至亲,不过当时他们说贝小熙是邹断肠的儿子,所以贝小熙都没信。
可是现在离尘要死了,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贝小熙整个都傻了,这个说法可比邹断肠说得更让他吃惊,邹断肠说自己是他的儿子时,贝小熙根本就没有信过,可是离尘临死时说这些话,自然不会再撒谎胡扯,他倒是更相信这个说法,因为师祖谢神通特别不喜欢他,他一直都不敢和谢神通接近,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反正谢神通就是瞧着他不顺眼似的。
如果离尘说的是真的,那么澹台玄是自己的爹爹,秦思思是自己的娘亲,贝小熙忽然眼前一黑,差点儿晕倒。
做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贝小熙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的父母是谁,为什么会抛弃自己,也做着有朝一日可以和亲身父母团聚的美梦,尽管跟着澹台玄长大,澹台玄也将这几个收养来的孩子当成自己亲手儿子一样看待,在贝小熙的心里,也按照澹台玄的样子想象父亲的样子,可是现在忽然有人说师父原来是他的爹爹,贝小熙被彻底吓傻了。
要不是林瑜在一旁拉住他,他就要扑到离尘那里,去问过究竟,离尘当时已然去碰那个机关,林瑜死命拉着贝小熙,贝小熙急了:“你别拦着我,她话没说清楚呢,我要问给明白。”
林瑜也不和他理论,这个贝小熙一着急,就不会用脑子了,这件事情,既然关系到了秦思思和澹台玄,为什么不直接问师父他们,问什么离尘。
澹台玄的惊讶,一点儿也不必贝小熙少,不过他知道贝小熙绝对不是他和秦思思的孩子,年龄根本不对,如果那次,那次不是他的梦,不是他做的一场春梦,可是真的情形,如果他和秦思思真的会有珠胎暗结的机会,那个孩子应该差不多有秦谦那么大。
那场绮靡香艳的春梦,梦到的情境,总是拼命地想忘记,却越想忘就越记得真切。
澹台玄一直忘不了,可是从来都不会跟人提起,比较那是很让人羞惭的事情,让他难以启齿,包括他最好的朋友,最可信的兄弟。
在那场朦胧的梦里,天地间只有他和师妹谢晶莹两个,在一片碧草芳花之间,蓝天白云之下,山泉淙淙之畔,缠绵缱绻,喃喃私语,许着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誓言。
自从那场莫名其妙的梦境,澹台玄总会想起柳永的词: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会幽欢,变作离情别绪。况值阑珊春色暮。对满目、乱花狂絮。直恐好风光,尽随伊归去。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拚,悔不当时留住。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这是个错误,澹台玄一直当这场梦是个解不开的心魔,是对往日的无法释怀。
那时节,谢晶莹和厉娇娆交情莫逆,并结为姐妹,谢晶莹和父亲谢神通闹着别扭,厉娇娆也因为爱上一个厉家所不容许的人,可和父亲冷战。面临同样的问题,谢晶莹和厉娇娆都充满了痛苦和两难。
路,越来越难走了,雨,并不大,只是越来越密,荡起的轻烟,迷乱了行人的眼睛。
秦思思叹了口气:“你在想,是不是。”
她从澹台玄的表情上,已然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离尘的话,一把刀子一样,狠狠地刺入她的心中,刺伤了她从来都不曾忘却的痛,那个伤口,表面上虽然结了痂,可是硬痂的下边,却是溃烂到了骨头的疼痛。
澹台玄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那是一场梦,原来不是。”他微微地苦笑,真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只是事到如今,连讽刺都变得没有了意思。
秦思思的脸上微微的晕起一团浅红,不过瞬间不见:“也算是一场梦,是遗失我们记忆里的一场梦。”她心中也微微叹息,当时她和厉娇娆狠下心,既然各自都是源于家庭的反对,就干脆来个木已成舟,看看谁还反对。
秦思思虽然是性情暴躁,敢作敢为的人,可是,她还没有厉娇娆大胆,这样的事情,秦思思连想都没有想过,所以当厉娇娆把这个决定,连着一颗巫山梦送给她的时候,秦思思接都不敢接,好像那颗药是要命的毒药。
我厉娇娆决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后悔。
厉娇娆当时的决绝让秦思思忽然生出一股恨意,对父亲谢神通的恨意,她弄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明知道自己和澹台玄感情那么好,还要生生拆散他们。
如果他背叛你呢?
秦思思接过药的时候,问了厉娇娆一句。
厉娇娆的脸上,掠过丝丝冷色,这个世上,只有我负人,从来都没有人负我。
澹台玄低声道:“那场梦,会不会有梦外的延续?”他其实很想问问,离尘的话是不是空|茓来风,他和秦思思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孩子,会不会就是秦谦?不过转念之间,又奚落自己异想天开,秦思思的性格,他还不了解吗?如果秦谦真的和他有关系,秦思思绝对不会隐瞒,秦思思一生最恨掩藏遮掩的人。
秦思思摇头,又点头:“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女儿,不过她叫列云怜。”秦思思叹息一声,那段往事,是她不愿意提及,虽然借助巫山梦,和澹台玄春风一度后珠胎暗结,可是清醒过后的她,还是没有法子把这件事告诉澹台玄,她连澹台玄都不敢告诉,更不好意思跟别的人讲,然后澹台玄被逼着成亲,没有跟着她相约私奔,如果不是为了腹中的女儿,她当时就会找谢神通拼命。
离开了藏龙山,秦思思万念俱灰,满心悲恨,毫无目标地四处漂泊,不经意间流落到了彭州,此时的秦思思已然快要分娩,却遭到恶徒袭击,秦思思现在都不敢想那场经历,那个人用熏香迷倒了她,等她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手足被缚,那个猥琐丑陋的男子,满眼淫邪地过去,秦思思四肢无力,心里明白是遭了人的暗算,可是她可以断定,暗算她的绝对不是眼前这个男子,他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她听得出来,这个男人连武功都不会。
谁,到底是谁如此恨她,居然要让这样一个龌龊猥琐的男人来报复她。
这么多年,秦思思已然猜到了是谁,只是不愿意确定。
如果不是岑依露和沐紫珊凑巧经过救了她,恐怕秦思思现在早已经带着肚子里边的孩子,自绝于这个世界了。如果遭遇到那样的奇耻大辱,秦思思绝对不可能活下去。
虽然最后是虚惊一场,可是从此以后,秦思思开始疯了一样去钻研医术、毒药,她以前在家中虽然看过很多医书,可是没有往心里去,尽管澹台玄一直在和她讲这些,但是秦思思就是不愿意秦思思的那个孩子是岑依露和沐紫珊帮着顺利产下,急怒之下,秦思思大病了一场,孩子是岑依露帮着哺喂,沐紫珊很细心地照顾她,然后秦思思也见到了列龙川,当时列龙川带着妻子和孩子,住在离彭州不算太远的山谷中。因为彭州是个是非之地,列龙川的长子就丧命于彭州,但是,彭州也是列家的一个梦靥,当时无法弃它而去。
秦思思淡淡地,讲起当年的经历,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她说的时候,心头依然抽痛不已,当时的她,和父亲断绝了关系,和澹台玄没有了结缘的可能,澹台玄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已然有了一个孩子,秦思思心中除了恨就是恨,只想报复,向父亲谢神通和师兄澹台玄报复。
只是有些事情,她刻意地回避,不愿意再提起。
澹台玄神色黯然:“他那个时候对你很好?”他问的是列龙川,秦思思告诉他,在她最恍然无助的时候,列龙川开导她劝解她,而且是列龙川的妻子救了她和她的女儿,她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不知道投靠到哪里,何况未婚而孕,终为世间所不容,她恨着谢神通,恨着玄天宗的规矩,毅然决然地嫁给了列龙川。
有时,某个决定不过是偶然的一次心念转动,一种错以为是的坚持。
秦思思幽然一叹:“他?他对我始终都很好。”
又是无语,秦思思没有说谎,列龙川的确一直对她很好。如果不是有过这段曾经沧海的感情,秦思思一定会喜欢上列龙川,尽管列龙川准定不是她一个人的,可是,她在遇到列龙川之前,她已然爱上了澹台玄。
秦思思低声道:“那个孩子,他很疼爱,可惜,那孩子福薄,早早就夭折了,她长得像你。”她本来想告诉澹台玄,那次巨大的变故里,她失去列云怜时,痛不欲生的情形,可是转念,感觉不必了,也许对澹台玄来说,完全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
低头,澹台玄望着一块岩石发呆,他的手摸着那块岩石,久久不动。
秦思思问道:“怎么了?”
那块岩石,突兀在山岩之中,别的石头都是苔藓斑驳,那块石头却光秃秃,而且有潮湿的水汽渗出来。
澹台玄附耳在岩石上,敲了敲,然后起身:“思思,你先让开!”
秦思思站到了一旁,知道澹台玄要运气开石,澹台玄的功夫,她是信得过,根本不用她帮忙。
运气,调息,澹台玄沉声喝了一声,隔空发力,只听得砰地一声,那块巨大的岩石四分五裂,一股急流喷涌而出,岩石的后边,露出一个偌大的石洞。
身无彩凤双飞翼
忽然间投射进来的光线,刺得大家都不自觉地眨了一下眼睛。
天魔龙耶本来扣着印无忧的手就没有特别的紧箍,她一边想借此要挟澹台梦,一边却怕伤到了印无忧,所以忽然开启的石门和忽然进来的人,都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不过是一瞬间,印无忧右手的长刀陡然逆转,竟然向自己的身体刺去,他强撑着一口气,就是寻找着机会,要一击而中。
拼命,要拼得有价值才行,不然枉自送掉自己一条命,却于事无补,那是一种自以为是的愚蠢。一个好的杀手,永远能够掌握好拼命的机会,永远不会错过可以逆转境遇的机会。
在落入天魔龙耶手中的瞬间,印无忧已然打定了主意,反正自己用过了天魔转世大法,体内脏腑经脉都受到重创,不在乎再多受一份伤,看天魔龙耶对澹台梦的态度,是要置之死地而后快,如果不摆脱天魔龙耶的掌控,不知道澹台梦还有什么样的遭遇。
这一刀如果刺上,就会从他的身体里边穿入,然后伤到身后的天魔龙耶,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是杀手最后的选择与尊荣。
可是瞬间的变化,谁能预料,印无忧还来不及动手,眼前两条人影如电,列云枫和澹台梦双双到了近前。
列云枫的扇剑,澹台梦的指刀,闪动了刺眼的寒光,借助着投入进山洞的自然光线,列云枫展开的扇子,微微抖动,银色扇面上面凹凸的花纹仿佛是层层荡开的涟漪,那些折射出来的光芒,碎乱如星,层递不穷,不规则地散发开来。
在长春帮的时候,秦谦逼着列云枫练过一套扇法,告诉过他这把扇子如何使用,而澹台玄教过他的那套绝杀,本是一套极为狠辣的剑法,列云枫生性聪慧,独占天资,只是对于武功不怎么喜欢,小时候父亲列龙川还逼着他练习弓箭骑射,内功拳脚,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管得也不那么严了,况且列龙川和妻子在边关的时间比在府里的时间多,所以列云枫一个人在家,除了去无奈何庐,也没有人再逼他。
不过,近些日子,好像人们都喜欢强迫他去练武,而且无论是秦谦还是澹台玄,列云枫都不敢不听从,应该说,他这些天所学的东西,远远超过以前学过的那些功夫。
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候,方才澹台梦看了他一眼,虽然无语,可是眼中的寒光和冷意,已然暴露出拼死一搏的信息。暴涨的冷光,应该将内力凝聚在一起,澹台梦本来已然虚弱到只吊着一口气,现在却忽然发难,天魔龙耶根本没有意料到,因为她已经催发了澹台梦体内“十年生死两茫茫”的蛊毒,尽管没有彻底摧毁澹台梦的神智,没有彻底掌控澹台梦的思维和行动,可是将澹台梦擒获后,天魔龙耶还为澹台梦下了碧血搜魂针,那些针可以顺着血脉流转全身,连走一步,喘一口气,都会痛如骨髓,怎么还可能动气发功。
列云枫和澹台梦俱是门户打开,只攻不守,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势,全然不顾自己的生死。
天魔龙耶冷笑一声,很怕伤到了印无忧,转手就将印无忧推开,谁知道印无忧不过原地转了身,反手一刀,刺向天魔龙耶。
列云枫和澹台梦的攻击互为进退,他们尽管是第一次真正联手对敌,不过彼此都抱着同生共死的决心,既不顾自己的安危,也不去顾及对方的生死,招招奔向天魔龙耶的致命之处。
这种打法,若是换了旁人,断然不会使用。因为两个人要是联手,就是要彼此照应和协助,要相互依靠和救护,其实,这样一来虽然可以结合两个人的力量,却也带来了更多的顾及和负累,要是对付武功高手的话,反而会牵制住自己。而现在列云枫和澹台梦两个人,却连彼此的性命都不去顾及,联手对付天魔龙耶,不惜玉石俱焚,他们无所顾及,天魔龙耶反而被逼得有些手忙脚乱,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联手的打法。
印无忧的刀,犀利疾快,却被澹台梦顺手一带,推到一旁:“无忧,你受了伤,不要动手。”
天魔龙耶方才也看出印无忧受了伤,现在看着澹台梦在拼命之时,尚推开印无忧,不许他拼命,那印无忧的伤势一定不轻,再也忍不住问道:“印无忧,你受了什么伤?”
印无忧冷冷地无言,那个进来的人摇晃着,看到石洞里边瞬间的电光石火,大叫一声:“魔尊,快走,我是启动了这断龙石的最后一道机关,现在不出去的话,一会儿那道吊着断龙石的钢索就要断了,魔尊就再也出不去了!”
这个人正是无垢尊者,他好像已然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脸色苍白。
天魔龙耶冷笑道:“无垢,我早知道你是魅火教的人,不然怎么会带我们到这个石洞来,现在怎么了,反悔了,还是良心发现了,居然来救我?”
说话间,列云枫和澹台梦又数招杀出,天魔龙耶有些恼怒,可是,她想分而攻之,各个击破的法子根本不行,因为她攻向澹台梦的时候,列云枫不但不去回护澹台梦,反而借着这个机会欺身而近,反之,她攻向列云枫的时候,澹台梦也不会去救助列云枫,更是痛下杀手,更可恨的是,列云枫和澹台梦又共进共退,手下毫不留情,一时之间,她被困住。
无垢尊者强压着心痛:“魔尊,我是魅火教的人,可是我欠你一条命,我虽然不是英雄,可是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今天,我就把这条命还给你。”
澹台梦忽然道:“无忧,你小心这个和尚对你暗下毒手,你的伤不能再妄动,不然就会筋脉尽毁,形如废人!”
她这一声,无意提醒了无垢尊者,他也看到天魔龙耶在列云枫和澹台梦的联手攻击下,一时难以摆脱,而断龙石的开启,恐怕不能拖得多久,再过一段时间,就会轰然落下,如果不是魅火教本土的弟子,是不知道这个机关还有这个最后的玄机,这个玄机是为了以防万一,怕魅火教的弟子被困在其中,才在修造地洞时,安置了这个自救的机关。
现在看着这个情形,如果不让天魔龙耶脱离了困境,只怕到时候,这断龙石一落,就再也不能开启,他们这些人都会困死在这里了。他知道天魔龙耶不会伤害到印无忧,他自然也不会去真正伤害印无忧,可是如今之计,就是要让天魔龙耶从列云枫和澹台梦的殊死攻击中解脱出来,想到这儿,无垢尊者一下子纵身过去,劈面就是一掌。
印无忧闪身躲开,澹台梦忙道:“无垢尊者,你太卑鄙了,无忧已经受伤了,你居然以强凌弱,以大欺小,你算什么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列云枫接口道:“小印,你已经吐过好多血了,不要和他硬碰硬,大丈夫能屈能伸,打得过打,打不过就跑。”
列云枫是何等聪明,方才听澹台梦在拼命打斗中,还忙着说这些话,就算印无忧真的伤到如此,也是要死死隐瞒才对,怎么能把这个秘密泄露给对手,除非澹台梦是另有用意,果然,澹台梦一说印无忧受伤的话,天魔龙耶立刻有了反应,看样子这个天魔龙耶很关注印无忧的安危,而刚才进来的无垢尊者,居然晃晃悠悠地去斗印无忧,他的意图也是特别的明显,不过是要自己和澹台梦放弃攻击天魔龙耶,而去解救印无忧。
识破了无垢尊者的用心,也了解到澹台梦的用意,他们两个现在绝对不能脱身,不然他们三个人都了无生机,心头转念,于是也跟着说了一句,天魔龙耶不是关注印无忧吗,如今就是要用印无忧扰乱天魔龙耶的心神,分散她的注意力,这样,自己和澹台梦才有可能获得机会获得几分胜算。
印无忧在认识澹台梦和列云枫之前,从来不屑于说谎,不屑于装腔作势,他的处世之道十分简单,不顺眼者,杀无赦,得罪他者,杀无赦,反正一个杀字,可以解决世间一起的问题,包括身上华裳,口中锦食,包括这世间的财富、地位、美色和名利,都可以通过杀这个字来解决,印别离说过,杀,是这个世间最有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
但是,他认识了澹台梦和列云枫,上次是心有灵感,装疯骗过了印别离,有了这次经验以后,印无忧觉得有时候,也可以用些曲折迂回的方式,只要达到了目的,用别的办法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而且他现在体内有伤,不能妄动真气,听了列云枫的话,印无忧提出一口气,逼得体内的瘀伤上涌,噗地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喷溅了无垢尊者一前襟儿。
啊。
天魔龙耶吓得惊叫一声:“无垢,你太无耻阴险,明着帮我,却暗中下此毒手,无垢,我要扒了你的皮,把你挫骨扬灰!”
无垢尊者闷哼了一声,他方才为了开启那个断龙石,已然耗尽了体内的真气,这断龙石的玄机虽然在魅火教本土的高等弟子中,尽管几乎人人知晓,不过,却要有个人肯牺牲自己,耗尽内力才能触动机关,开启这道已然落下的石门。
其实,他是好心帮忙,却被印无忧算计了,又气又恨,身形一滞,被印无忧一脚踢中,退了好几步。
那边儿天魔龙耶担心着印无忧的伤势,却无法摆脱列云枫和澹台梦,而她手上的麻木奇痛感越来越重了,现在斗了这么半日,她也知道,凡是中了毒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耗费真气和人拼斗,这样所中之毒,就会顺着真气窜走全身,毒性发作更快,中毒的症状更深。
再打一会儿,只怕自己会伤到列云枫和澹台梦的手里,她对澹台梦做了那么多事儿,澹台梦一定会加倍报复于她,一想到澹台梦甜蜜如糖的笑容,天魔龙耶竟然不觉间打了个寒战。
咕隆,咕隆。
断龙石慢慢地下落,下落之势尽管缓慢,可是声音实在沉重,听得人心惊胆战。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无垢尊者大喝了一声,也顾不了太多,拼尽全力,一掌打去,这一掌已然凝聚了他的生命之火,印无忧应声跌了出去,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路后退,径直跌向石洞一旁的流动的那条河里。
噗通,印无忧脚步踉跄,掉入河中,河水阴冷幽寒,而且水流湍急,深不可测,印无忧一落河中,起伏一下,就要没顶。
列云枫和澹台梦见事有变化,无暇再去管天魔龙耶,一起飞身过来,列云枫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让寒冷的河水激得打了个激灵,还好,印无忧呛了一口水,寒气如心,一时间头昏眼花,激发了天魔转世大法的余威,血脉逆行,痛楚如万蛇啮咬,未等沉落,就被列云枫一把抓住了。
那边天魔龙耶看见印无忧掉入地下河中,惊呼一声,心中一急,一口血也喷了出来,顺着她的面具,流入衣领,半边身子,都已经麻木胀痛,身子一歪,无法站立,无垢尊者看看那断龙石已然落下一半儿,现在去救印无忧已然是来不及了,而且自己的生命恐怕也到了极限,还是先救出去天魔龙耶再说,反正他欠下的这条命,是用来还偿天魔龙耶的,和印无忧没有关系。
想到此处,无垢尊者也顾不了男女之嫌,一下子扶住天魔龙耶,飞身纵出。
印无忧,我是你…………
咕隆,咕隆。
咣当,一声沉闷的落地之声,断龙石落地,也隔断了断龙石之外的声音,天魔龙耶凄厉哀痛的呼喊声。
这边儿列云枫已然半拖半拽地将印无忧搭了上来,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湿漉漉,冰冷一片,颓然地坐到了地上,岸边的澹台梦此时脸上才有了几分血色,可是这血色有些诡异的红,仿佛是涂上的胭脂,更衬出她透明水晶般的苍白。
她蹲下来,掏出怀中的罗帕,递给列云枫,列云枫没接,微笑道:“不用了,全身都湿透了,小印,你怎么样?”
呛出一口水来,印无忧喘气时都感到了疼痛,也强挤出一丝笑意来:“我没死。”他说了三个字,却又喷出一口血,血色有些发暗,他开始浑身发抖。
澹台梦抓住了印无忧的手,搭着他的脉搏,脸上掠过了担忧的神色,列云枫见状,也过来搭住了印无忧的脉搏,印无忧的脉相虚弱,若断若续,虚若悬丝,而且奇经八脉已然紊乱,体内真气乱撞。
这个人受了如此的伤,还能站着和人拼命?难道这个人是铁打的?
列云枫叹了口气:“小印,你死撑什么?我们还算不算兄弟,为什么受了伤也不说?”
一声兄弟,印无忧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兄弟,”他咳了一声,又是咳了一口血“谁要你这个兄弟,再混下去,我就变成和你一样讨人嫌的无赖了。”
列云枫看了看澹台梦:“我这里有姑姑的丹药,是调理内伤的灵药,他现在气脉逆行,血虚神竭,如果内服丹药,外助真气的话,应该可以护住心脉,将逆行之气导入正途。”他说的这些,澹台梦自然也知道,不过是在询问澹台梦是否能和他一起为印无忧输送真气,因为澹台梦也有伤在身,还不知道澹台梦的伤到底有多种。
澹台梦脸上的晕红越来用浓,仿佛是喝醉了酒,泛起秾艳的桃色:“我没事儿,碧血搜魂针已然逼出,只是身体有些虚弱而已,但是动用真气还是无妨。”
列云枫从随身的皮囊里边,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三颗药丸,立时幽幽的香气散发开来,澹台梦扶着印无忧,列云枫将药丸送到印无忧的嘴边儿,印无忧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咽了下去:“别浪费了,其实,我们都出不去了。”
列云枫笑道:“出不去了,不是还得一死吗,你这个样子,病得跟鬼似的,要是到了黄泉路上,还不得让大鬼小鬼地欺负得再死一次?”
澹台梦也微微一笑:“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小印活着的时候,瞪下眼睛都可以吓死人,等到死了,也要哼了一声吓死鬼。”
印无忧恩一声,看着澹台梦时,满眼的温柔:“放心,无论到了哪里,我们都是兄弟。”他已经很坦然地说兄弟这个词,不再觉得怪异,感觉特别的自然,因为能再见到澹台梦,看到她还活着,还带着他所熟悉的笑容,印无忧觉得这个世间还有让他安静的美好,他曾经说过,只要澹台梦还活着,还能再见到,他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无所谓。
列云枫笑道:“小印,别说得跟生死别离一般,只要一息尚存,就要充满希望,因为做兄弟就是要做一辈子,等到我叫你老印的时候,我们还能在一起赌酒欢谈。”
等小印变成老印,等青丝换做白雪,等岁月流逝后,淘尽了人世的浮华,剩下最真最纯的那份真挚友情,这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期望。
列云枫的话,好像一杯醇冽的酒,听到澹台梦的耳中,立时醉了,眼前仿佛浮现出那副情景,口中不觉喃喃地:“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问答乃未已,驱儿罗酒浆。”一时间,她想起了杜甫的诗,心中万千感慨,升腾起淡淡的柔情。
列云枫信口接道:“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兄弟豪情在,世事任苍茫。”
这首诗是杜甫的赠卫八处士,最后一句是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此时此地,说到这句,未免触景生情,太过凄寒,列云枫顺口就改了一句。
秋波盈盈流转,澹台梦看着列云枫,眼中闪动着光彩:“好,兄弟豪情在,世事任苍茫,枫儿,你说得好,我们一定能出去,世间种种,皆有因缘,这个小小的山洞,焉能困得住我们?”
两个人四目相对,皆浮现出浅浅的一泓笑意。
忽然之间,印无忧有种奇怪的涩意,列云枫和澹台梦说的诗,他不十分明白,在离别谷里边,谁会谈到诗这么奇怪的东西?但是,两个人顾盼之间的那种默契,忽然就撞痛了印无忧的心,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痛,不是痛彻心扉,而是又麻又酸,会让人忽然失落的痛。
忽然,外边传来了撞击的声音,然后一声炸响,挨着河流的那面石壁被打开了一个大窟窿,挨着石壁的河水一下子倾灌出去,继而传来澹台玄的声音:“谁在里边?”
兄弟何须骨肉亲
涂阴。
长春帮分舵。
涂江、玄衣江、寒沙江,三江之地,肥硕丰腴。
难河,荦荦河,两河之间,物华天宝。
涂阴正在这三江两河的交汇之处,水陆漕运,四通八达,古语有涂阴熟,天下足的民谚。涂阴境内,山峦延绵,青葱苍郁,江南的山脉,多是阴柔,起伏如潮,少见突兀,所以孤月峰就显得如登天云梯一般,雄奇巍峨,别然跌宕。
长春帮的分舵就在孤月峰半腰,玄衣江劈开孤月峰,颇有天门中断楚江开的气势,玄衣江冲断的山峡上,就是长春帮的分舵所在,因为有玄衣江奔腾咆哮,连接分舵和山路的就是一条精钢索道,索道上下两层,上边的铺着细竹,两旁又藤麻编织的网状桥栏,下边是钢索和油藤变成的滑索。
涂阴虽然占尽天时地利,堪称鱼米之乡,不过,三江两河的洪灾好像就没有断过,几乎五年一大闹,三年一小闹,而且涂阴地势低洼,洪灾过后,瘟疫瘴气,四处肆虐,致使涂阴的富庶和人口极不协调。
站在孤月峰上眺望,稀稀落落的村落,疏疏散散人家,星辰般散落在阡陌纵横的田野上,延绵在涂阴城外。
因为印无忧受了伤,而且伤得不算轻,他动用了天魔转世大法,伤到了经脉,不能再受颠簸之累,澹台梦的身上也有伤,不过她的伤比印无忧轻,只是失血过多,体力透支,只要好生将养,休息一段时间就没有事情了。
正好卫离要来涂阴分舵,有些紧急的事情要处理,所以带着澹台玄师徒父女过来,极力邀请他们到分舵居住,秦思思呣子自然也跟着来了,不过现在还找不到萧玉轩和澹台盈,澹台玄一路上留下了标记,幸而他们这番走的也不远,为了方便澹台玄去庐陵寻找萧玉轩他们,卫离还特别备了一匹上等的汗血宝马,可以日行一千,夜行八百,从涂阴到庐陵,来回不过是二个时辰的路程。
基本上,澹台玄一天都会在庐陵和涂阴之间往返一次,找寻萧玉轩他们。卫离也传下命令,让长春帮的弟子也帮着寻找。
可是一连半个月有余,萧玉轩和澹台盈连一点音讯也没有,按说这庐陵和涂阴之间,也没有什么藏匿之处,除非他们都陷入深山之中,被人掌控,无法脱身。
澹台梦的身体慢慢转好,可仍是弱不禁风的样子,脸上的苍白依然犹如透明的冰雪一般,本来是秦思思要照顾澹台梦,一来彼此方便,二来秦思思也是妙手回春的高手,照顾起来比旁人自然更方便,可是澹台梦的漠然和排斥,多少让两个人之间显得尴尬。
那卫离是何等的聪明,她久混江湖,见多识广,本身也是女孩子,比澹台梦大不了多少,幸好慕容云裳有事儿绊在了庐陵,没法子跟来,不然要是慕容云裳来了,死活也要跟着卫离在一处住,不知道为什么,卫离凭着她的江湖阅历,总感觉澹台梦的身上有种深不可测的冷,感觉澹台梦一定不会喜欢慕容云裳,慕容云裳虽然是心直肠热、口快单纯的一个,但是太过骄纵,免不了带着一些世家小姐的脾气,澹台梦这个小姑娘看上去娇柔羸弱,不过那双眼睛横波流转,怎么看都不简单。
卫离为了缓和彼此的气氛,自然就和澹台梦住在一起。
秦思思好像故意避开澹台玄,如果不是秦谦在场,她不会单独和澹台玄见面。
印无忧这边,始终是列云枫在照顾,秦家呣子也住在隔壁,另一边儿是林瑜和贝小熙的住处。
半躺在床上,印无忧有些呆呆地望着窗外,窗子开着,澄蓝的天空,流云飘过,印无忧忽然很羡慕那些缓缓飘散的云,有一份彻底的自由。他的伤,此时已然无有大碍,不过,他很多年都没有这样放松地靠在床上,这种舒缓轻松的姿势,在离别谷里边是犯忌的,做为杀手,就是睡着了,也不能放松警惕。
可是现在,印无忧感觉这样半躺半靠着,真的很舒服,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这次如果不是澹台玄用玄天宗的内力为他疗伤,还有秦思思配置的汤剂,只怕他这身武功早已经废了,秦思思烧的菜,吃久了,会生出一丝依恋来,尤其她和自己的母亲是结拜的姐妹,印无忧看见秦思思,心里就不自觉地涌出丝丝暖意。只是,除了有一次澹台梦跟着列云枫来看自己以外,就再也没有来过,他也知道,眼前这么多人,总是不很方便,况且澹台梦的身上也有伤,需要将养休息,可是见不到她,心里总是有些事儿悬而未决似的。
列云枫在摆弄他的那把扇子,不断打开合上地翻转着,这些天,除了去庐陵寻找萧玉轩和澹台盈,澹台玄依然逼着他们几个练功,经过这场事儿以后,比先时逼得更紧。
轻轻叹口气,列云枫看着手中的扇子:“世上要是真有掐诀念咒这种事儿就好了,还辛辛苦苦地练什么武功,定身法可以取代点|茓手,缩地术可以替代轻功,那移山倒海的法术比气闷的内功厉害多了。”他说着,又叹了一声,比逼着练功,总是件辛苦的事情。可是他信口说着这些话,心里却在琢磨着,萧玉轩和澹台盈去了哪里,怎么可能凭空的消失,如果他们是安全的,应该千方百计来找师父才对,如果他们落入了什么人的手中,那会是谁?
魅火教,不可能,天魔龙耶,也不可能,那么是离别谷?应该是离别谷的人,他在天魔龙耶的身旁见过雪。
雪,萧玉轩,列云枫想着这两个人之间的千丝万缕的关系,澹台梦曾经告诉过他,那些发生过的事情,他可以确定,除了他,澹台梦恐怕连父亲澹台玄都没有告诉过,她能和他谈起,是因为当他是朋友,是相信列云枫可以为澹台梦坚守住任何的秘密。
哎。
印无忧忽然招呼一声,这屋子里边没有旁人,自然是在和列云枫说话。
列云枫看着他,微微笑道:“小师姐和卫姐姐上山采药去了,这个时候,应该快回来了。”他知道印无忧记挂着什么,所以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想印无忧这样的性情,如果直接说了,恐怕他自己会很困窘,所以列云枫换了个方式,一样传达他要告知印无忧的信息。既然澹台梦可以上山采药,自然身体无甚大碍了。
印无忧咬着嘴唇,还是感觉到了窘意,脸上微微发烫:“列云枫,”他连名带姓地喊了一句,可是心中想说的话,却还是难以开口。他现在心里压着很多事情,却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以前的他,习惯了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情,但是那个时候的印无忧至少有一个依靠,无论印别离对他多么严厉,但是印无忧相信,父亲从心里在乎他关爱他,所有的苛责都缘于一份父子情感,可是现在不同,他发现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他也说不出心中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反正就是忽然之间,什么都变了。
澹台梦,他心中最肯信任和亲近的就是澹台梦,不过这些事情只能对朋友倾诉,不能和澹台梦讲,他要给澹台梦的是快乐,他喜欢看着她笑语盈盈的样子。
他是男人,男人是要为女人解忧,为她遮风挡雨,就是泰山崩于前,也不能让自己在乎的女人知道这种危险。
朋友,现在的印无忧会很自然地想到这两个字,想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就自然地想到了列云枫。除了列云枫,印无忧想不到第二个可以倾诉的朋友,也许因为认识了列云枫,他才忽然间觉得,很多话憋在心里,实在难过。
列云枫微微笑着,眼中的晶亮让印无忧忽然很羡慕,列云枫的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好像和暖的阳光,透着灿烂的亮色,澹台梦何尝不是浅笑盈盈,他们都有着一种飘逸的淡然。不过,印无忧知道,澹台梦的淡然是假的,她脸上的笑,不过是掩饰内心的伤,那么列云枫呢?他的笑容背后,又是什么?
一时呆望,印无忧不知道怎么开口,半晌才道:“小枫,你爹爹是什么样的人?”他改了口,感觉连名带姓地叫人家有些不礼貌,不过列云枫叫他小印,他觉得很怪异。
列云枫眼中都是笑意,已然猜到印无忧的心结在何处,说到底,还是和印别离有关系。这些天发生了怎么多的事情,印无忧一定不知道怎么样面对印别离了。他既然肯问,应该多印别离还是有所顾念,到底是父子亲情。
列云枫轻轻摆弄自己的扇子:“我爹?哪天我给你引见一下,你就知道,其实你比我幸福多了。”
啊?
印无忧有些意外:“你爹爹不是王爷吗?而且还是位马上的王爷,他对你不好吗?你们家不就是你一个儿子?”
轻轻地叹口气,列云枫道:“就是因为对我太好了,如果我爹爹对我不好,起码我可以抱怨或者恨一恨他,可是”他忽然一笑“可是我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印无忧忽然笑了:“你这个说的是什么话,你知不知道,你说这种话的时候,特别惹人厌。”
他这笑发自内心,因为方才还以为列王爷对儿子不好,以为列云枫和他的遭际差不多,谁知道是这样,他笑自己反映太慢了,连说句话,都会被列云枫骗到。
列云枫道:“我爹爹不但对我很好,他对他手下的将领士卒都很好,有一次大队人马困住山谷里,只剩下一壶清水了,爹爹把那壶水分给伤重的士兵喝,后来水喝没了,有个昏迷中士兵还在长着嘴要水,爹爹就割伤了自己的手臂,用血喂那个士兵。”他说到此,脸上充满了敬佩和钦慕。
血,印无忧忽然想起在石洞里边,列云枫也曾经割伤他自己,用血给自己解毒。也想到如果这种事情是发生在父亲印别离的身上,可怕父亲会杀了那些受伤的人,因为那是负累,是累赘。这个大约是人与人之间的分别,离别谷虽然是让江湖人畏惧的地方,其实他知道,离别谷同样也是让父亲感到寂寞孤冷,离别谷里的人,除了自己,印别离谁也不信任。
所以名为谷主的印别离,除了这个儿子,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叹了口气,印无忧忽然觉得父亲其实很可怜:“你爹爹一定有很多好兄弟,好朋友。”他说这句话时,多少有些伤感,还带着几分羡慕。
列云枫看出了印无忧的失落,笑道:“其实,人生得一知己,死亦足以,像俞伯牙和钟子期,羊角哀和左伯桃,只要你一生中能遇到一个可以肝胆相照的朋友,就算冯唐无闻,困顿潦倒,也可以酒到深酣处,白云可赠君。”
印无忧不语,轻轻叹息。
列云枫道:“有句话,我忘了谁说的,他说,当父亲背着儿子的时候,父亲笑了,因为一个新生命的出世,可以延续他的生命和抱负;可是,当儿子背着父亲的时候,儿子哭了,因为父亲已经垂垂老矣,一个生命的即将失去,将带走他的思念和依靠。”他说到此,深深叹息一声“我被父亲责打,也不愿意他老去,只要他还打得动我,他就没有老。”
印无忧呆了,默默地看着列云枫,这几句话实在太震撼他了,比起以前列云枫说的那些他似懂不懂的句子,方才这番话,好像一声惊雷,彻底地震撼到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印无忧有些木然地重复一句:“一个新生命的出世,可以延续他的生命和抱负,是,他就是想方设法要我成为一代新的离别谷谷主,为了这个目的,我爹爹可以不择手段。”
列云枫看他如此痛楚,反而一笑:“你爹爹再凶,不过是逼着你去做个无情冷血的杀手而已,杀人那个手艺是熟能生巧,多练练就会了,我小时候,我爹爹恨不得让我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礼乐射,御书数,看见谁家的儿子有了什么天赋特长,就来逼我。最可恨的是他看见人家风公子写的诗好,找了个古旧的发霉的学究来教我写诗,那个老先生成天里咬文嚼字,吹毛求疵,恨得我牙根痒痒。其实写诗也无所谓,伤春悲秋,言志寄情,可是这个老先生不知道从哪里淘弄来的古怪题目,不是吟咏蟾蜍,就是讽喻蜈蚣,我又没处借鉴,只能硬憋,后来实在气急了,就想法子作弄他,吓得他和我爹爹请辞,打死也不肯教我了。”
印无忧本来还是郁悒失落,听列云枫讲起童年的事情,感觉不可思议,他从小到底,不是练武就是杀人,何尝有这么有趣的事情,书,也读过几本,都是练武的册子,诗词,那是做梦都不会梦到的东西。
虽然列云枫没说他用什么法子去对付那个老先生,估计也会弄得那个先生七荤八素,印无忧道:“没人肯教你,你就可以不学了?”
列云枫摇头,笑道:“怎么可能,不过我爹想到了更好的法子,才三五日而已,我只要见了题目,就能马上写诗了。”
印无忧十分诧异,写诗他不懂,可是练武讲究的是循序渐进,功夫下的越多,才能越有成就。作诗的道理应该没有什么不同,怎么可能几天之内就会速成。
列云枫忽然转了话题:“汨罗姐姐说得对,你不能永远避着他,有些事,面对会更好一些,等你身体好了,去师父哪里骗些厉害的武功,起码可以全身而退,然后我们一起去离别谷。”
印无忧吓了一跳:“我们一起去离别谷?”
列云枫笑道:“既然你爹爹希望你可以成为离别谷的新一任谷主,你为什么不做呢?如果你不适应离别谷,那么就改变离别谷。只要你当上了谷主,大权在握,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到时候,你爹爹手中没有任何筹码和你一搏,他改变不了现实,就得适应现实。因为你爹爹是孤独的,他没有兄弟,没有朋友,他也就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你武功虽然不如他,可是虎毒不食子,可是你自己本身就是致命的武器,是他的致命伤。”
印无忧呆了一呆,列云枫的话,总是让他有种豁然的感觉,他很奇怪为什么列云枫会如此地想事情,这些天,他何尝没想过如何处理这些事情,不过他想的就是怎么避开印别离,最好一生一世都不见,他也担心父亲会让离别谷的人倾巢出动,到时候会牵累很多人。
然而列云枫的意思,是要他去做离别谷的谷主,然后逼得印别离走投无路,逼着印别离妥协,仔细想来,这个法子的确比他想着的逃避好,因为如果是印别离逼他,强势在印别离手中,他一点儿胜算都没有,而且,这样下去,他早晚会被父亲逼死。但是如果情形反过来,强势到了他的手中,他会顾念父子之情,绝对不可能把印别离逼死。
他了解印别离,印别离孤冷寂寞,自负而又自卑,只要有一线生机,父亲就绝对不是死,父亲说过,生存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只要可以生存下去,什么样的委屈和困难都要承受。
列云枫微笑道:“有志者,事竟成,百万秦川终归汉,这个世上,没有人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人想不到的事情。”
印无忧一下坐了起来:“好,我们一言为定,小枫,你帮过我很多次,我也想帮你一次,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列云枫笑道:“真的?”
印无忧道:“是,真的。”
列云枫道:“你能找得到雪吗?”
印无忧愣了一下,列云枫找雪干什么,不过还是点点头:“能。”
飘摇前路一江风
一叶轻舟,沿着涂江,逆流而上。
驾船的艄公是个五十多岁的人,黝黑的脸膛,发着亮亮的泽光,一双长满了老茧的手,拼命地摇着船桨。
印无忧站在船头,笔直挺拔,好像一把随时都可以出鞘的剑,这种锋芒怎么也无法遮掩,江风,吹动着他洁白如雪的衣衫,他的手,按在剑上。
微微仰着身子,列云枫翘着二郎腿,半倚半靠在船尾,他看上去悠然自得,扬起的脸庞在明媚的阳光下,泛起羊脂玉般晶莹剔透的泽光。
早晨的阳光,暖而微醺,所以他们都没有躲进船篷。
为什么要走水路?
列云枫心中尽管有些疑问,可是一丝都没有表示出来,印无忧说能找到雪,就一定能找到雪,如果他流露出对印无忧的疑问,一定会伤害印无忧的骄傲,就算是印无忧判断错误,也就错这一回。毕竟现在的印无忧,已经将自己当成朋友。
现在一提到朋友两个字,印无忧的脸上会有浅浅的笑容,对列云枫来讲,多一个朋友,是在这世上多一个去关心和帮助的人,可是,朋友的意义对印无忧完全不同。
这是一种信任,有了这种信任,才有选择另外一种生活的勇气。
微微眯着眼睛,列云枫心中计算着路程,水路应该比陆路近得多,也许印无忧的方向是正确的,不然师父澹台玄怎么找了怎么久也找不到,他们都是离别谷里边的杀手,彼此之间应该更容易找寻到对方。
船,行得很稳,如履平地,暖暖的阳光让人变得慵懒,列云枫干脆闭上眼睛,居然有了一些困意,如果有一天,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躺在船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凡尘俗世,皆抛于脑后,该是何等神仙眷属般的生活。浅浅的笑意,涌上嘴边,这个梦,还真是白日梦,太遥不可及了。不知道父亲母亲们现在怎么样了,离开家这么久,为什么父亲连一封信也没有?是要等到自己到了藏龙山再做打算吗?
难道是藏龙山里边,藏了什么要紧的秘密?这个秘密一旦被发现,会危及天下?只要闲下来的时候,列云枫常常会想起父亲列龙川说的那句话“如果,为了江山社稷,他必须得死,你会怎么办?下手还是帮忙?”,为了江山社稷,要牺牲掉一个人,这个人,父亲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暗暗之间,指的是澹台玄,列云枫就是想不通,澹台玄和江山社稷有什么关系。
如果,澹台玄真的牵涉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里边,要怎么样才能让师父脱身,能让父亲说到生死的事情,一定绝非小事,幸好父亲答应不会让澹台玄有事儿,可是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澹台玄本人知道,如果是个可怕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如果,澹台玄本人也知道呢?
列云枫心念一动,立刻否决了,如果澹台玄能知道那样一个秘密,还怎么可能受自己的要挟,收自己为徒?一个身上藏着秘密的人,怎么还让自己卷入危险之中?
是澹台玄有意接近自己?如果澹台玄知道他自己可能牵连到的秘密,还和他这个小王爷成为师徒的话,理由就只能有这一个,可是,无论他怎么看,澹台玄也不像一个有如此深沉城府的人,别的本事虽不敢说,可是这识人的本事,列云枫还是特别自信,不说看上一眼,就能掂出这个人的斤两,也不会相去甚远。
船,摇晃了一下,江面上,起了风。
阳光,在风影里细碎闪亮。江水,在风波里起伏动荡。
空旷的天际,乌云四合,阳光慢慢被乌云遮挡,天地间立时昏暗了下来。
列云枫叹了口气:“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是一点儿都不假。”
那个艄公笑道:“少爷,您是不经常在江河湖海里边跑,这点风浪算得了什么呢?像我们这些在水中讨生活的人,多大的风浪没见过?”他努力摇着船,努力掌控着船的平衡。
面对风浪,这个艄公谈笑风生,丝毫没把这点风浪放在眼中。
列云枫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小印,你不是说,一个人要是话多了就特别讨厌吗?”
印无忧哼了一声,他早就觉得这个艄公有些奇怪,也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没有什么原因,就是凭着杀手的直觉,对于危险,杀手总比别人敏感。他感觉到了一股杀气,从艄公的眼神中传来,一股让他熟悉的杀气,印无忧的心陡然一动。
不过,印无忧无所谓,一剑杀死这个艄公,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但是,他在想有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不会水,列云枫虽然识得水性,不过他未必会驾这船,所以这个艄公,还是暂时留着。
印无忧虽然站住船头,可是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艄公,那个艄公好像也有些觉察,黝黑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那种笑意,然后听列云枫一说话,他也搭上话。
那个艄公显然听出了列云枫的话外之音,嘿嘿冷笑道:“可惜,到了这个水晶宫,就是老子的地盘,只能我讨厌你,你,没有能力讨厌我。”
列云枫动都未动,笑道:“这里原来是水晶宫?我怎么看不见龙王,只看见了龟兵鳖将在狐假虎威?”
艄公双手按住了船桨,面目狰狞:“死到临头,还敢骂老子?老子这就把你们剁碎了,喂王八!”
咔嚓一声,这个艄公已然拗断了船桨,双手举起双桨,当成了兵器。
列云枫还是半倚半靠在船尾,淡淡地笑道:“这兵器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分重一分笨,一寸短一寸险,你不恃强压人,不险中取胜,弄这么两个笨家伙,真是自己找死。”
那个艄公闻言,冷笑了一声,轮着两只船桨,冲着列云枫扫来,列云枫是半躺在船尾,这船失去了桨,又是风波浪里,变得摇晃不平,那两只船桨特别笨重,如果是在平地上舞动,自然是有着千斤重的力道,势不可挡,但是现在是在摇晃的船上,而且对方半躺在船板上边, 他要打到列云枫,就得半弓着腰,腰身前倾,下盘如何能稳,艄公心中暗骂列云枫实在狡猾,可是这船桨还没扫到列云枫的面前,他就觉得后腰一凉。
啪嗒一声,船桨落地,一阵无力的剧痛,让艄公低头,一把雪亮的剑从自己的小腹上刺出来。
暗算,印无忧居然在背后暗算。
艄公冷笑:“少谷主真聪明,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印无忧毫无表情:“谷主让你来杀我的?”
艄公冷冷地:“谷主下了千里追杀令。”
千里追杀令,是离别谷的绝杀之令,只要这道命令下来,只要是离别谷的人,无论是谁,都有义务杀死被追杀的人,而且,根据他们离别谷的规定,如果是被逐出离别谷的人,只要能杀死那个被千里追杀令所追杀的人,就可以换得一个重新回到离别谷的机会。
对于这个命令和规矩,印无忧从来没想过有什么不对,离别谷是他的家,也应该是那些杀手的家,家里再不好,再受委屈,也毕竟是个家,所以被逐出离别谷的杀手,就是丧家之犬,会让江湖中人诛之而后快,杀手不怕死,却怕生不如死。
所以很多离别谷的杀手,宁可死在印别离的掌下,也不愿意死于江湖人的手中,既然死亡无法逃避,他们宁可选择痛苦而有尊严的死去,印别离是他们的谷主,所以死在他的手里,还可以保住最后一分骄傲。
千里追杀令。
印无忧的脸上,掠过比江风还冷的一抹肃杀,父亲真的动用了千里追杀令,这个艄公是他们离别谷的影子杀手,这些杀手是用来杀死杀手的杀手,也就是负责离别谷刑罚的杀手。难怪那股杀气,让印无忧如此熟悉。
凉,手足冻透的凉。
印无忧咬着嘴唇,强自恨恨地抽出了剑,剑上的血,缓缓滴落,滴在船板上,点点猩红的痕迹。
父亲要杀他,真的要杀他。印无忧有些眩晕,心口一痛,嗓子发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腹上鲜血淋漓的那个艄公纵身飞起,向印无忧扑去,他的手中,拿着一枚“旱天雷”,这个东西里边装满了火药,他已经拔出了引线,嗤嗤地冒着青烟。
艄公的眼睛,充满了绝望的黑死,他中的那剑很深,一定无法活命,不过,他就是死,也要拉上印无忧,忽然,脚上被什么东西一拌一卷,他飞起的身子离开又被拽了回来,那一抖一卷之际,手中的旱天雷落到了船上,然后转眼被踢飞。
旱天雷落入不远的水中,砰地炸出一股冲天的水柱。震得这艘小船也跟着颤了颤。
艄公一惊,未及动作,就被点了|茓道,并且他的软麻|茓也被点中,浑身瘫软无力,大约是怕他自杀。
列云枫已然站了起来,手中拿着系船的缆绳,笑呵呵地道:“这招不错,同归于尽,可惜,你遇见小爷我,没有成功。”
艄公骂道:“乘人之危,算什么本事?小子,我们离别谷要杀的人,你也敢救?”
列云枫摇头:“我这个不叫乘人之危,这个叫做痛打落水狗。”他说着笑呵呵地蹲下去“喂,你这道伤口太深了,都看到肠子了,我以前读书的时候,曾经读过一句诗,叫做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想想那个场面,真的让人毛骨悚然,肝肠寸断,说到痛,都会说肝肠寸断,只是不知道,这个肠子要是真的寸寸而断,会痛成什么样子?”
他说着,把手中的绳子挽了个结,那个艄公有些恐惧地看着他,他是杀手,当然不怕死,可是这个满面笑容的少年说的话,让他感觉到了极端的恐怖,他猜不到列云枫要做什么,也许如果知道了,他就不会这么怕了。
印无忧黯然道:“小枫,他是我们离别谷的人,不要难为他了,让他死得有些尊严。”他现在感觉有些万念俱灰,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了。
列云枫笑道:“如果他不是离别谷的人呢?”
艄公一惊,眼中掠过一丝惶然。
印无忧没明白列云枫的意思:“你说什么?”
列云枫叹了口气:“小印,你难道不了解天下做父亲的心?如果我做了什么让我爹爹暴跳如雷的事情,就算他要杀了我,也一定会亲自动手,绝对不会假手于人。”
列云枫的话音未落,印无忧眼睛一亮,是,印别离虽然会恨他入骨,可是以他父亲的性情,他要杀的人,绝对要亲眼看着那个人死,如果父亲真的恨到要杀了他才后快,一定会亲自出马,前几次不都是父亲亲自来的吗?
但是,这个艄公真的是他们离别谷的人,那个艄公此时痛苦地躺在地上,让人一下子想起来,他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那次是处置一个叛徒,就是这个艄公出的手,可是那个叛徒杀手死得很是痛快,这个艄公却是一副痛苦的表情。
既然艄公是离别谷的人,他为什么要杀自己,他明知道自己是印别离的儿子,还敢下毒手,难道他背叛了离别谷?那他现在是奉了谁的命令行事?
忽然,列云枫碰了他一下:“小印,别想了,答案来了。”
印无忧抬头,对面来了一艘船,一艘很大的船,这艘船上,站着很多人,一个个木雕泥塑一般,好像脚下生了跟,仍是风浪摇晃,也稳稳地不动。
阵阵绮靡的音乐声,从船上传来,让人心魂驰荡,想入非非。
这艘大船,好像是蕴藏着风雨雷暴的巨大漩涡,带着席天卷地的威压之势,慢慢地向列云枫和印无忧靠近。
出门一笑大江横
细雨飘摇,江风凄烈。
那艘大船慢慢悠悠地驶过来,带着威压的气势。
隔着小船还有丈余的时候,大船停下来,山一样,浮游在江面上,船上的人静然不动,在濛濛的细雨里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列云枫笑着用手肘碰碰印无忧:“小印,人家是有备而来,看样子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了。”
印无忧冷笑:“网是撒下了,只是不知道谁是鱼。”
他现在满眼的寒光,都是杀气,居然敢借用父亲的名义来杀他,这是故意来挑拨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而且,这些人居然买通了离别谷的人,最终的目的,还不是要对付印别离吗?就算他和父亲之间有什么恩仇,那也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现在的印无忧尽管对印别离充满了恨意,可是,当外人要对付印别离的时候,他还是会站住印别离的一旁。
脚下这条船,已然没了船桨,江山的风浪越来越大,失去了船桨的船,如同一片枯黄的落叶,飘来荡去,大船上的人没有动,因为他们知道,这小船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列云枫和印无忧如果不想葬身江中,就必须上他们的大船,所以,除了这些默然侍立的人,他们真正的主人连面儿都没露。
列云枫低声道:“你怎么样,能动手吗?”
印无忧嗯了一声,没有多话,不入虎|茓,焉得虎子,现在就是船上有老虎,他也要上去,他倒要看看里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要对付印别离。
列云枫道:“里边有多少人。”他低声地问,因为以印无忧的功夫,能够感觉到里边有多少人,他们只有两个人,既然对方是早有安排,自然层层部署,绝对不会让他们有逃跑的机会,其实依着列云枫的意思,他并不想如此仓促地去和对方会面,不过,印无忧的性情,他也了解,事情牵涉到了印别离,自然是龙潭虎|茓都会闯,那么退路总要想一想。
稍稍静下了心,印无忧侧耳倾听,脸上的神色慢慢变了,变得特别难看。
因为,以他的感觉,居然只听到了一个人的呼吸声,对,就是只有一个人在呼吸,那呼吸声实在太轻盈,若有若无,如烟如雾。
一个的呼吸声如果可以细如悬丝,轻似花落,这个人的功夫该是何等之好。
但是,更诡异的是,明明看到船上又那么多人站着,为什么听到呼吸声的,只有一个人,难道那大船之上,出了这个呼吸轻盈的人以外,都是死人?
一船的死人?
不可能,怎么会有一船的死人,既然对方是要对付他们,没有理由弄一船死人来,难道他们两个会怕死人吗?
如果不是,那么就是船上的那么都人,都是绝顶高手,高到可以将自己收精敛华,让察觉不到他们的呼吸声,可是这么多的高手,如何聚到一处。如果江湖中有个人能将这么多高手聚到一处,这个人该是如何了得?
音乐声,和着风雨声,一波一波传过来,噬魂引魄,让人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孔子说郑声淫,这音乐比郑声更柔更魅更销魂。
印无忧的脸上慢慢泛起了浅浅的晕红,这靡靡绮丽的乐声,丝丝入扣,绵绵不绝,仿佛一只充满了柔情的手,轻轻地拂过他冰冷的脸庞,春水一样温柔。
澹台梦的手,印无忧的心里不知不觉地感觉到,那美丽缠绵的音乐仿佛变成了澹台梦的手,轻轻擦拭着他的额头,那双秋水澄澈的眼睛,满是笑意地看着他。
微微动了动,印无忧的心跟着音乐的婉转起伏而跳动,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这乐声十分奇怪,不是琴筝,也不是箫管,列云枫侧耳倾听,那乐声柔美清澈,空灵婉转。不过瞬间,他发觉印无忧不对劲儿了,因为那股杀气渐散,印无忧的眼神迷离起来。
一笑震乾坤。
列云枫想起了那次遇到周一笑的情景,不用说,这个船上的人也在用摄魂大法,不过和周一笑相比较,这个人的功力更是闲花落地,不着痕迹。
所以要对付船上这个人,恐怕比周一笑要难些,所以列云枫没有急着动作,而是也慢慢地装作神色恍惚起来,眼神也如酒醉后般惺忪,呆呆地望着漫天的雨,可是心中在琢磨着,是不是现在就弄醒印无忧,他手上扣着银针,只要刺入印无忧的|茓道,疼痛感会让印无忧有瞬间的清醒,可是如果印无忧清醒过来,他还能不能继续伪装下去?
心念转处,列云枫放弃了动手,由着那音乐越来越绮靡缠绵,他悄然地聚集内力,准备蓄积而发,一击得中。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轻轻的一声叹息,那声音居然比音乐的声音更让人销魂,微微的有几分寒意,女人,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个女人的声音虽然纯净得和幽谷之泉一般,可是,听她的年龄,应该不是年轻的人。
微凉的声音,和缠绵的乐声相得益彰,互为纠结,引得人心砰然而动。
列云枫横了心不动,因为他们两个人就是联手,也未必是这个女子的对手,他的机会不多,也许只有一次,他想那一笑震乾坤的功夫,既然可以破了声摄魂,是不是也能伤到用此摄魂术的人?
一个人的功力应该是有限的,这摄魂之法,耗费内力,一个人的内力再强,也不是长流水,应该有断续的地方,那么此消彼长的契点应该是一波内力耗尽,另一波内力未动之时,这个时候,对方的气场应该最弱。
契点在哪里,列云枫心中在想,她要弹动乐曲,又要说话,一心焉得二用?而且说话的时候,那乐声就弱了一些。
一丝歉然,涌上了列云枫的心头,他不敢去看印无忧现在的表情,怕看了以后就下不了决心,虽然这样做比较理智,不过他还是感到十分歉然。无论怎么说,他在利用印无忧对付这个船上的女人。
沧海。
印无忧忽然大喊了一声,声音凄厉苍冷,这一声嘶叫,好像是生离死别一般。
船上那个女人忽而轻笑,列云枫感觉到音声稍息,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骤然提起真气,大笑起来,这笑声来的突兀,船里的女人显然是猝不及防,呀了一声,可惜她的声音未落,印无忧纵身飞起,长剑如电,破窗而入。
凌厉的剑气,劈开一道青幽幽的光影,人,未到,气先行。
船上的木制窗户,被印无忧的剑气所破,卡啦一声列为两段,里边的帐幔也应声而裂。
列云枫微微一愣,也跟着飞身上船,穿过那破碎的窗,里边,一目了然。
死寂。
无人。或者说是没有一个活人。
走进了,才发现,这些人,都已然死去多时了,他们的脸色发暗,眼睛里边都没有光彩,生命的迹象荡然无存。
木头窗子,碎了一地,正中间儿,有一只几案,几案上放着一件乐器,方才那靡靡之音,应该就是这乐器发出。
船中僵然站立的人,有男有女,看上去都很年轻,疏疏落落地站在船舱里边,不是很多,却布满了整个船舱,显得前后左右都笼罩在阴沉的死亡气息了。
印无忧冷笑道:“我知道你没走。”他在和方才那个女子说话,他可以确定,那个女人就藏在这些僵立的人中。
列云枫笑道:“小印,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装腔作势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居然连我都骗过去了。”
印无忧哼了一声:“难道你就够意思吗?大家不过是彼此彼此。”他口中虽然这么说,眼中却微微有几分笑意。列云枫为什么那么做,他自然知道,就像在山洞里边对付天魔龙耶一般,要忍得住,要放得开,才能有几分胜算。
其实,他开始的时候,还真的被乐曲所惑,眼前出现了澹台梦的幻影,不过转念之间,印无忧就定住了心神,然后故意装作被迷惑的样子,他不知道列云枫什么打算,但是自己已经有了主意,要趁着对方轻敌怠慢之时,刺出决胜一剑。
方才那一剑,是绝杀里边最厉害的一式。
这一剑,叫做出门一笑大江横。
气势夺人,无坚不摧。
不过,这一式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达到目的。
那个女人还藏在这个船舱里,可能会随时出手,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列云枫居然还笑得出来,要是从前,印无忧多半会被气死,不过,现在他也明白,列云枫是故意的,就是要引得那个女人出手,无论对手多么强悍,只要出现在明处,总是能想出办法对付。
列云枫一边说着话,一边四下张望,眼光停留在几案上的那件乐器,那件乐器,状如半截弓背,曲形共鸣槽,设在向上弯曲的曲木上,并有脚柱和肋木,共22根弦,他心念一动,认出这乐器就是箜篌,当年夜叉国也就是倭国派使臣朝见天朝帝王时,曾经用这种乐器演奏过他们的国家的乐曲,还大言不惭地说这种乐器是他们国家所创,当时就有朝臣引经据典地将其驳回。
列云枫忽然笑道:“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
印无忧问道:“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列云枫又在念诗了,不过才念了几句的时候,印无忧又感觉到了那股轻轻的呼吸声,这呼吸声是飘忽不定的,那个女人在移动,可是,船舱里边僵立着的人,没有一个在动。
是他们看不见,还是出现了什么幻觉?
印无忧搭着列云枫的话,手却紧紧握着剑柄,因为那股呼吸的声音,再慢慢接近,他无法看见对方,好像这个慢慢侵来的人是透明的一般。
列云枫笑道:“这首诗是李贺写的,咏的是箜篌,这件乐器就是箜篌,古时箜篌有三种,这个是竖箜篌,可竖抱于怀,在盛唐时候,箜篌先后传入倭国、高丽等地,不过,现在中原地区,这种乐器反而稀少。”
倭国。
印无忧立时想到了魅火教,那么这船上的女人应该是魅火教的人,那个离尘不是才死了没多久吗,这个女人是谁?早知道魅火教不会那么甘心,一定还会有所动作。
印无忧道:“你就是一只鬼,我也要把你大卸八块,鬼鬼祟祟地干什么,过来吧。”他感觉到那个女人的气息,越来越接近了,应该就在他左前方,不但五尺的地方,那地方正好站着一个僵立的尸体。他这么一说,那个女人仿佛站住不动了。
列云枫也感觉到了那股邪异的气息,魅火教,箜篌,看不见的敌人,这些联系到了一处,列云枫心中有了暗暗的猜测,于是叹了口气:“夜叉国有一种功夫,叫做忍术,可以借助气氛,迷|药,幻乐,将自己的身形隐藏起来,就想我们传说中的鬼一样,不过,鬼有影儿,这个忍术也有个致命的”他说到这儿,故意停了一下,他并不知道这个忍术有什么致命之伤,可不知道忍术的破解之法,连忍术这个名字,都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夜叉国的使臣自我炫耀时提到的,而且将忍术吹得天花乱坠,好像是神仙法术一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但是,人,都该有好奇心,越是自负为天下高手的人,其实好奇心就越重,尤其说到功夫,列云枫就不信这个女人会没有这份好奇。
时间,仿佛凝滞了,列云枫的内功虽然没有印无忧那么深,可是他也感觉到,那个隐形的女人停住了,她一定也想听自己下边的话,想知道忍术的致命伤。
忽然,列云枫纵身飞掠,手起扇落。
箜篌,裂成两端。
列云枫袭击的不是人,而是摆着几案上的那张箜篌。
啊。
箜篌一碎,那个女人惊呼了一声,这声音立刻暴露了她的所在,列云枫和印无忧几乎是同时飞掠过去,两个人长剑出手,蓄力而发,几乎是孤注一掷。
出门一笑大江横。
这是绝杀中最厉害的一招,剑光如雪,寒气四射。
呀,又是一声惊呼,血,忽然喷溅出来,从透明的空间喷溅出来,然后一个黑衣女人忽然出现,她捂着伤口,满面的怒色,这个女人的形容长得有些像离尘,不过,她的脸上没有离尘的那种笑意,而是冷若冰霜。
这个女人,双眼喷火地瞪着列云枫:“你敢毁了我的箜篌,我要毁了你。”她说着,忽然从腰中抽出一把长刀来,弯弯窄窄,她沾满了鲜血的双手,紧握着长刀,恨恨地举起刀,慢慢地一步步逼近。
印无忧吃了一惊,方才那一剑,刺得极深,他心中估算着,自己的剑应该能刺到这个女人的脾脏附近,她受的伤,应该不轻,只是可惜,如果他的功力再深厚些,他就可以一剑刺穿这个女人的脾脏。
至于列云枫刺到她腹部的那一剑,虽然划了很长的一道口子,不过是皮外伤而已,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刺去,印无忧的剑先刺中了这个女人,如果不是这样,列云枫那一剑未必能刺中对方,带着如此的伤势,这个女人还能撑住拼命,印无忧焉能不吃惊。
黑衣女人举着长刀,慢慢地走,她每走一步,地上都汪出一滩血泊来。
可是,她不是往前走,她是后退,慢慢地后退。
忽然,她的长刀用力一劈,寒光闪过,一道莹亮的丝线被斩断,如果不是刀光反射,这道丝线是不会被发现的。
丝丝,丝丝,一些轻巧而奇怪的声音,从那些僵立的人们身体中传来。
硝磺的味道,也忽然弥散开来。
炸药,这些僵然不动的人身上,藏着炸药。
黑衣女人仰天大笑,满目疯狂,随着笑声,她身上的血也涔涔而出。
事情急转而下,列云枫和印无忧发现不好,想要纵身飞出窗子,才发现方才破了窗子已然不见,这船舱里边已然转换了位置,整个船舱是封闭的,没有了窗子,也没有了门,他们已然是无路可逃了。
一定是方才这个黑衣女人一刀斩断的丝线,一边拉开了炸药的引线,一边也按动了这个船舱里边的机关,看样子这个黑衣女人根本也没打算活着出去。
笑声,极为狰狞,黑衣女人几乎是歇斯底里地笑。
棚顶。
印无忧忽然想到了棚顶,因为船舱的棚顶上有丝丝的凉意吹进来,他想也不想,一把拉住列云枫,飞身向棚顶撞去。
寸草难报三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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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变风波弹指间
网从天降。
一张晶莹闪亮的网,立时罩住了列云枫和印无忧,那网罩住两个人以后,立刻收紧了网口,两人刹那间就被这忽然飞来的网,兜住了悬挂在半空中。
因为方才是情急之下,冲向天棚,而且下边那些僵尸般的人体内,还藏匿着炸药,眼看着就要引爆,所以印无忧根本没事时间来考虑,才拉着列云枫欲从天棚冲出去。
如果只是印无忧一个人,也许能避开这张大网,可是,他不能悬崖撒手,弃下列云枫于不顾,所以眨眼之间,就被这网罩住了。
列云枫认得这张网是离尘的网,就是那张可以变成奈何桥的网,这网十分诡异,坚韧无比,可是离尘已死,她的网怎么落到这个女人的手里,看样子,这个女人一定和离尘十分熟悉。那个离尘引爆了炸药,将魅火教的大厅炸成一片废墟,这张网却没有什么损坏之处,可见这张诡异的网非同一般凡物。
那个黑衣女子一手捂着伤口,坐着椅子上,恨恨地道:“你们不用猜了,我是忘情。”
孟婆汤的汤,忘情。
十地阎罗王的手下四大使者,已然出来了三个,酆都城的城,勾魂;奈何桥的桥,离尘;孟婆汤的汤,忘情;就剩下黄泉路的路,弃世了。这三个人都非善类,只怕那个黄泉路的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么他们的主子十地阎罗王更可想而知。
如今,离尘已经死了,弃世还没有出来,那个勾魂尚不知所踪,这个忘情又冒了出来,还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实在热闹。
列云枫的嘴角微微浮着一丝冷笑,不知道这个忘情有何企图。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这个忘情对他们有所顾及,或者说是另有居心,所以不会痛下杀手,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有办法对付她。
不过印无忧方才急了一些,列云枫没打算从哪里冲出去,他不相信这个女子无缘无故要和他们同归于尽,就算她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儿,可以杀身成仁,那也不能得不偿失。摆了那么大一个排场,只为了杀了他们两个,实在是小题大做。
列龙川告诉过他,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冷静是最有用的武器,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脸上的微笑也不能消失,因为微笑和冷静一样,也是对付对手的极品武器。
忘情的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可是眼中犹然带着幽幽的恨意:“本来我在这里,是等着澹台玄的,没想到,没钓到金鳌,却钓到两条小鱼,不过,有了你们这两条小鱼做鱼饵,澹台玄那个老东西还能不上钩吗?受人点水之恩,应该涌泉相报,如果是受到了侮辱,也要加倍索取,这是你们中原的名言吧?”
忘情大笑起来,笑得非常得意。这得意的笑容,又带着几分恨意。
噗嗤噗嗤的响声终于没了,船上一切如常。那些僵立的人,还是木头一般僵立着,此时平静下来,再细细看去,那些人虽然像极了人,却不是真的人。列云枫想起了那些吊着美人,也是如此这般栩栩如生,看这些人的肌肤,绝对酷似人的肌肤光泽,他对易容之术并不精通,无法确定。
原来,那些导火索一般的声音,不过是个陷阱,是不会爆炸的火药。火药本来源于中国,最早是用于制作烟火,在节日的时候,燃放取乐,后来传到了国外,改变了里边的成分,才变成了炸药。
印无忧的瞳孔一缩,这个忘情也真够狡猾,居然故布疑阵,他心中一动,知道自己上当了,才想起方才;拉列云枫时,列云枫挣了一挣,可是自己还当他是怕连累自己,所以手上一用力,就扣住了列云枫的脉门,结果冲了上去,然后掉入忘情的网中。
咬着嘴唇,印无忧有些懊悔:“小枫,你,你看出这是个陷阱?”
列云枫心中叹了口气,暗道:小印啊,你看她那个样子,连进攻都鬼鬼祟祟的,哪里会舍得拼了自己的命都不要,陪着我们一起下地狱?不过他了解印无忧的性格,如果说自己方才有所觉察的话,印无忧一定会非常自责,所以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事都洞彻先机?不过,这个老太婆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你别看她这么凶,也不过是人家的一条狗,而且还是一条老狗。”
这句老狗不但没让忘情生气,反而面露笑意:“不过,我是主上最忠实的一条走狗,更愿意死后埋在主上的忠犬神社里,让千秋万代的圣狗子孙敬仰缅怀,”她说着又冷笑一声:“你们两个最好不要乱动,这张网会越收越紧,可以勒断你们的骨头,如果不信的话,不妨一试。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做不见棺材不落泪吗?”
看她说得无比自豪,印无忧忽然有种欲呕的感觉,心中暗骂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人,本也想骂几句,可是他以前光学怎么杀人了,这骂人实在有些难为他。
列云枫笑道:“就是见了棺材,泪落的不一定是谁,看你一把年纪,又身受重伤,恐怕进棺材的机会比我们多,老太婆,趁还能哭的时候,就多掉一点眼泪吧,不然一会儿驾鹤西游了,想哭谁能看得见?”他此时倒不着急了,按照常理,方才他们刺伤了她,如今落到人家手中,这个女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们,没有不报复之理,可是这个忘情却没有动手,只是坐在哪里。
她为什么不动手?
可能有好几种,一个应该是她伤重,而且这条船上除了她以外,已经没了别的人,她想动手,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她要等待有人援手。二来,也许留着他们比杀了伤了他们更有用,方才这个忘情也说了,这里的一切是为了澹台玄准备的,他们只是凑巧撞上来,方才那艘小船上的艄公是离别谷的人,难道离别谷的印别离真正投靠了魅火教?
不过以印别离的个性,好像不太可能跑去仰人鼻息,而且,离别谷这些年在江湖中也够分量了,干什么还非要投靠这个诡异的魅火教?除非,离别谷发生了内乱,他们趁着印别离出谷之机,投靠了魅火教,有人要借助魅火教的势力,除去印别离,接掌离别谷。
可是无论是哪种原因,这个忘情都不会贸然下手动他们,列云枫故意拖延时间,想探试一下其中的缘故。
忘情冷笑一声:“小子,想套老娘的话儿?你还嫩了点儿,老娘没时间跟你们废话,你们不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吗,铁骨铮铮的英雄,我就饿你们十天八天的,看看你们还还嘴硬不硬!”她有些不耐烦了,脚尖一点舱板,只听得咔嚓一声,舱板裂开个洞,上边的网立时张开,将两个人翻了下去。
就在坠落的瞬间,列云枫托了印无忧的足尖一下,印无忧借着这一托之力,拧腰横着跃出剑光一闪,就刺向了忘情。
忘情没想到他们会在险中求胜,这样的情形之下,还能出手,眼看着剑带阴风,眨眼刺来,再站起应对,已是不及,就势把身子往后一仰,连人带椅子全扣倒在地上。
那边列云枫已然坠入了船舱底部,他是头朝下掉下去的,上边的翻板就合上了,他在空着翻了个跟斗,就势一滚,落地时才没有摔伤,不过这船舱底下坚硬无比,还是被咯得生疼,等他站起来,四下一看,原来这船舱底下竟然是用精钢打造的一个密室,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的缝隙,只在上头出口旁边,开了几道细而窄的缝隙,自然的光线从那里射进来,这些精钢是白色的,被阳光一照,泛着刺眼的光泽。
上边是什么样的情形,下边一点儿动静都听不到。列云枫四下敲打着白精钢的壁板,感觉这精钢应该有尺半厚,而且四壁都是实心的,没有空洞的地方。
这个精钢打造的舱底,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好像整个天地都是一个密封无隙的空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这是白天,可以借着阳光的光线看清楚里边的情形,如果要是晚上,那如霜似雪的月光倾泻一地,只怕心里会凄寒孤寂。
如果要是做在这个地方待上三天三夜的话,只怕好人也会变成疯子。
因为上下都没有可以攀援之处,这精钢的壁板又光滑如镜,抬头看上边那块翻板已然死死地扣住了出口,列云枫算了一下,就是自己能纵身跃到那个高度,她他也没有把握弄开那块翻板,既然如此,就不要白费力气。
上天不能,不妨下地。
列云枫伏下身,敲了敲舱板,这地上的精钢板块好像比四壁薄了些,因为这个底舱下边紧挨着的恐怕就是船底了,这船自然是行于水上,被关在底舱的人,谁会捅漏了船底逃生?
因为就算砸漏了船底,出得底舱,外边也是茫茫水域,没有船只,还是无法逃得升天。
列云枫想起方才他们坐的那只小船,就算没有了浆,顺水飘着,也能在转弯处靠岸,现在这条无浆的小船应该还靠着这条大船停泊。
想到此处,列云枫心中一动,这条大船设计如此精巧,应该不是数月之功,大概也是忘情的一件致命武器,包括那些僵硬的人,都应该是忘情的机关掩饰而已,应该花费了忘情的很多心血,现在给她来个连根拔起,一定会气到忘情吐血。
浅浅的笑意,慢慢浮上了列云枫的眼睛。
扇股中的剑,砰然弹出来,这两把小剑,应该是切金断玉,锋利无比,秦谦送给他的东西,这一件最为珍贵。
提气调息,列云枫攒足了内力,运气于腕,然后手起剑落,只听得噗嗤一声,那小剑就刺进了精钢的舱板,他用足了力气,将舱板上开了一个圆形的口子,然后用力一脚揣下去,当啷一声,圆形的精钢舱板被踢落下去,一股江水喷泉一般涌了上来。
这个口子开得不算小,足可以钻出去一个人。列云枫本来想从这个开着的口子潜入水中,转念一想,这水势如此之急,现在潜水下去,又要浪费力气,不如等着水势蔓延上来,一直涨到翻板出,管他什么机关销簧,哪里架得住这江水的冲击力?
与其消耗体力,不如以逸待劳。
列云枫洑着水,那水是越灌越多,而且水的压力将方才的口子越撕越大,舱板底下的圆洞四分五裂,更多的江水涌入。他洑在水里,想着如果自己突然地冲了出去,船上的人一定会应接不暇,大吃一惊。
刹那间,他想到自己扇子里边的暗器,那些暗器讲究的就是攻其不备,暗中下手,他在水中就把扇子里边的银针装好了。
这把扇子是秦谦送给他的,里边尽管有发射暗器的机括,可是不论是师父澹台玄还是哥哥秦谦,都不怎么喜欢他用暗器伤人,这暗器从来都是投机取巧的东西,而且真正的武功高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里会伤在这些暗器之下。列云枫知道他们不喜欢,就尽量不用,可是到了紧要关头,他还是喜欢用这些东西去对付敌人。
这底舱的上边就是翻板一处开口,所有的压力都挤到那里,下边的江水不断地灌入,上边的江水无处涌出,不过片刻之间,轰隆一声,满涨的江水将翻板冲开,列云枫坐在水柱上边冲出了底舱。
此时印无忧和忘情仍然在缠斗之中,忘情一手捂着伤口,一边单手持刀,发了狠,她的内力着实深厚,如果是换了一个人,早已经躺倒了地上。
印无忧担心着陷入陷阱中的列云枫,下手自然更不留情,两个人打得难分难解,根本都没注意这艘船慢慢在下沉,直到噗地一声响,一股巨大的水柱从船底喷了出来,列云枫居然坐在水柱之上,两个人都大吃一惊,仰头看去。
那列云枫够手疾眼快,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趁那忘情错愕之时,手指轻动,一蓬银针射了出去。四溅的水花,喷溅了忘情一身一脸,她扭过头去躲,身子微微后撤,银针发射的声音本来就是极为轻微,如果是安静之时,忘情自然能听得到,只是现在涌出的江水声音隆隆,那些细如牛毛的银针又随着四溅的水柱飞出,忘情毫无觉察,哎呀一声,被打了个正着。扑倒在地。
印无忧见列云枫没有事儿,心里送了一口气,又见他暗中下手,伤了这个忘情,心中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嘴上却道:“你的这些针是不是又带了什么毒药?”
印无忧见过列云枫用银针暗算别人,那些被暗算的人,都是四肢瘫软,无法动弹,他不识毒性,不知道那些只是麻痹类的迷|药,只当是毒药。用了暗器,暗器上边还淬毒,印无忧还是喜欢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杀人。
列云枫没有回答,看看忘情,她是倒扣在地上,动了动,却浑身无力,她又急又气,怎么想也想不到会栽着个少年的手里,列云枫从船舱里边找到一盘绳索,一边捆住了忘情的双手双脚,把绳子的一头在船舵上,然后拍了拍手,冲着忘情道:“前辈叫孟婆汤的汤?好像喝了孟婆汤,前生今世的烦恼就统统忘掉了,我们相逢是缘,现在小弟请你喝一晚纯正的好汤。”
那底舱涌上来的水,已经漫过了机三个人的脚踝,忘情不能动弹,眼看着江水慢慢淹上来,船也慢慢下沉,她虽然识得水性,可是,现在四肢无力,无法动弹,这样下去,只能活活淹死,也感到了恐惧。
列云枫道:“印无忧,我们走吧。”
印无忧看了忘情一眼:“你,你不管她了?”
列云枫笑道:“谁有时间管她?走吧。”
看着两个人真的要走了,忘情有些急了,她是面朝下被捆在地上的,此时勉强抬起头来:“你们,你们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暗算澹台玄吗?”
列云枫回头,但是没动,只是笑嘻嘻地道:“喂,老太婆,如果你被狗咬了一口,你会不会问那条狗,嘿,你干嘛要咬我?”
忘情又急又怒:“我没有和你们胡扯,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澹台玄和玄天宗的秘密!”
列云枫摇摇头:“我对你的秘密没有兴趣。”
他说着转身就走,印无忧不是个喜欢刺探别人秘密的人,可是现在忘情主动要说,列云枫却坚决不听,他心中奇怪,难道因为碍着自己这个外人在场?江湖中比较忌讳这个,所以他想向列云枫说话时,那个忘情又道:“印无忧,印别离在我们手上,你想不想知道他的下落?”
啊?
印无忧陡然一惊,转身就纵身到忘情的身边,想问个究竟。
小心。
列云枫惊呼了一声,印无忧猛地一震,可是再想闪身已经晚了,忘情嘴一张,一蓬银光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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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若有情天无泪
这是一座破败的庙宇,蛛丝结满,灰尘满布,神台上的佛像已然残损不堪,供案上边,只剩下风波铜的烛台,青铜的香订,看样子如果不是在深山之中,只怕这些东西都会被别人偷去了,换着散钱喝酒了。
雪从神台后边,扯下了五彩的神幔,抖净了神幔上的尘土,然后四下寻看,东厢有些稻草,他顺手抓过来,铺在地上,又将神幔铺在稻草之上,扶着寒汐露躺下来。
他们已经走了一段路,好不容易才遇到这座庙宇,寒汐露已然奄奄一息,气若游丝了。
雪抱着寒汐露的头,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记得小时候,如果他要落泪,母亲会狠狠地抽打他,直到他不敢再掉眼泪。
母亲总是教训他,男孩子永远不要掉眼泪,好男儿只能流血,绝对不能流泪。从小到大,寒汐露总是希望他能够成为一个最优秀的人杀手,希望他无情冷酷,希望他武功卓绝,可是,他还是辜负了母亲的希望。。
你有名有姓,有爹有娘,这句话,好像一把刀,狠狠地刺入雪的心,这不是他想要的东西,他现在只想母亲能够活下去,至于他的爹娘究竟是谁,那并不重要。
萧玉轩低声道:“雪,我们还是先给前辈输些真气,这样可以吊住她这口真气不散,等找到我师父,前辈一定不会有事。’
雪的泪,还是止不住往下落,母亲先是中了碧血搜魂针,然后又和印别离打斗,她体内的碧血搜魂针虽然被逼出来,可是印别离也重伤了她,她体内有印别离的离别掌伤,方才又和北斗七杀恶斗了半日,雪都不敢为母亲搭脉,很怕感觉到母亲体内错乱的筋脉和微弱的脉搏。
萧玉轩叹了口气,他现在是一头雾水,对于自己的身世,好像是越来越复杂,不过事到如今,是什么样的来龙去脉,他反而不怎么在乎了,不像乍知此事之时,心里翻了三江五海一般,曾经有段时间,连看澹台玄都不敢看,也怕养育自己成|人的澹台玄变成自己的杀父仇人,看着寒汐露现在风中飞絮、水中飘萍般孤弱无依,萧玉轩的心里,充满了同情和难过。
雪扶起寒汐露,坐在母亲的身后,萧玉轩默默地盘坐,和雪一起,为寒汐露输入真气,过了好一会儿,寒汐露苍白如纸的脸上,才有了一丝丝的晕红,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神还是涣散迷茫,向雪点点头。
寒汐露强撑着一丝笑意:“雪,我可能活不多久了,有些话如果还不说,恐怕就来不及了,虽然,你爹爹从来都不曾喜欢过我,可是,我没有对不起他,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没有愧疚的人,就是他,到了阴曹地府,见到你爹,我可以告诉他,我把你养大了。”
说到此处,寒汐露的泪,从微笑的眼睛中落下来,苍白而凄冷。这样含泪的笑容,让人心痛欲碎。
雪哽咽:“娘,先别说话,你不会有事,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寒汐露叹了口气:“不要再叫我娘了,我不是你娘,我骗了你快二十年了,你亲娘在地下一定会痛断肝肠,你爹爹会恨我入骨,这样也好,既然不能爱我一生一世,就恨我一生一世吧。”她说着话,气喘吁吁,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爱是恨,是悲是喜。
雪固执地道:“这个世上,我只有一个娘,就是你,其他的人,我不知道,也不认识,是娘养大我……”
寒汐露喝道:“住口!我的话你也敢反抗不听?我不是你什么人,萧念雪,你记住,我从来都不是你什么人。”
雪的心更是裂痛撕扯,现在寒汐露这个样子,好像就要弥留了一般,自己怎么忍心拂逆她,可是要他不认这个母亲,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寒汐露喘了口气:“雪,你真的要认我这个母亲?”
雪潸然泪下:“娘,我知道一句话,养育之恩大如天,生身父母放一边,无论您是不是我的生身之母,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我不能不报,不然在这个世上,孩儿生不如死。”
寒汐露苦笑了一下:“如果你真的要还偿我的养育之恩,好,你对天发誓,从今以后,要把萧玉轩当成自己的亲生哥哥一样,我欠他家的债,今生是还不了了。”
听说到了自己,萧玉轩道:“寒前辈,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活着的人,要想的是将来如何,不是只纠结在过去的恩怨伤痛里边,很多事情,当初也许只是一个误会而已。”
寒汐露摇头:“不是误会,那是一场有意的屠杀。”她轻轻叹口气“当年我们三个人,印别离,叶知秋和我,投到了师父门下,我们三个都是孤儿,也许是我们被师父看中了,才杀了我们的父母,将我们变成孤儿的吧,这些事情,我们不得而知,在离别谷里边,当那个杀手看着看中了那个孩子,要他传承衣钵的时候,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了那个孩子的全家,然后把那个孩子当成孤儿来养,这样相依为命,才会让自己的徒弟对自己死心塌地。不过,师父对我们三个还算不错,他最喜欢的就是叶知秋,可是,叶师兄不喜欢当杀手,他和我说过,他一定要逃出离别谷,过另一种生活。他和我说这些时,我还小,还没学会杀人。等我大了一些,师父做主,将我许给了叶师兄,叶师兄当时没有反抗的,我还当他愿意这份婚约,可好是后来才知道,他不过是在敷衍师父,因为他从来都不想在离别谷里待一辈子。
叶师兄对我说,有一天他要走的时候,一定也带着我走,然后承诺给我一个幸福的将来。其实,我不过是曲解误会了他的意思,他是觉得,既然有了那个婚约,他要是一走了之 了,剩下我在离别谷,一定会被人奚落嘲笑,他知道我心高气傲,受不了这个,他打算待我一起出去,为我找一个好的归宿,因为从始到终,他都当我是自家的妹妹。后来师父派他去杀云贞恩云真真,当时云真真在和萧念儿在一起,叶师兄受了暗算,伤重之时就被萧念儿救了,当时萧念儿没有许配任何人,他们两个日久声情日久生情,成了恋人。”
寒汐露说到这儿,眼中灼痛之色立现,看来当年得知叶知秋和萧念儿相恋的事情后,寒汐露该是何等痛心,雪有些不忍:“娘,别说了,当年怎么样都是当年的事儿。”他看着寒汐露无比痛楚的神情,提起当年的伤心事儿,无异于在旧日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寒汐露望着他,微微的一笑:“傻孩子,知道这些事的人,已经不多了,能告诉你真相的,就只有我了,如果没有你陪着我这么多年,我早就崩溃了,我会那些谷里的人一样,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行尸走肉一样,你每次叫我一声娘,我心里都会痛得要死,可是一个人知道痛好啊,知道痛,她就还有感情,雪,你让我一次说完吧,这些事儿,我都不怕丢人说出来,你一定要听。”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萧玉轩和澹台盈都默然无语,对眼前这个气息奄奄的女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寒汐露继续道:“印别离知道叶师兄和萧念儿相爱的事情,告诉了师父,师父就命令我招叶师兄回去,不然的话,就血洗萧家。叶师兄为了萧念儿全家的安全,只好回到离别谷,师父要他立刻与我成亲,否则就要遭受万蛇啮咬之刑,固执的叶师兄居然选择了后者,当时师父气急,就想叶师兄送到万蛇洞里,然后气急败坏之下,一定要杀了叶师兄,印别离和我去为叶师兄求情,叶师兄被放了出来,已经伤重晕厥,可是口中还叫着念儿的名字。师父当时已然急怒攻心,再被印别离挑拨加火,一气之下,将谷主之位传给了印别离,还要印别离严格管教叶师兄。我去照顾叶师兄,我不恨他,从来都不曾恨过他,我只恨那个萧念儿,恨她害了叶师兄,然后叶师兄告诉我,他和萧念儿可能有了骨肉,求我去照顾她,因为萧念儿的大哥萧望岳想攀附陇西慕容氏,想把萧念儿嫁给不二山庄的慕容惊雷。我又痛又气,哪里会答应,然后叶师兄居然跪下求我,他说在离别谷里边,只有我一个人还可以求,可以信任,其实,他根本不懂得我的心思,如果他当时肯哄哄我,就不会让我那么恨,我表面答应了他,但是心里早有了打算,我要报复他,然后我拿着他的亲笔书信,去找萧念儿,萧念儿还以为我真的是叶师兄派来救她的,就跟着我走了,我把她带回了离别谷,却囚禁在葬山后边的一处石室,我不要她死,她肚子里边还有我师兄的孩子,我要等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用最恶毒的方法报复她。”
寒汐露的眼神越来越凄迷,一丝冷冷的笑意浮上来:“天作孽,犹还可,人作孽,不可活,我当时还想,等萧念儿把孩子生了出来,我就当着她的面,把那个孽种活活烧死,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十月怀胎产下的婴儿,就那么痛苦的死去,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应该是最深的痛。”
明知道事情不是如此发展,可是听了寒汐露的话,几个人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雪知道,如果不是母亲觉得自己已然弥留,是不会把这些事儿说出来,可是,他知道母亲办不到,尽管寒汐露会如此想,却不会如此做。
寒汐露惨然道:“你了解了吗?雪,我本是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我当时只想要怎么折磨萧念儿,怎么折磨你,我不是你娘,一个做娘的人,是不可能有这么恶毒的念头。”
雪惨然道:“娘,你何必说这些让我恨你,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微微闭上眼睛,寒汐露努力平静一下自己的感情,才慢慢地道:“我以为,我下得了手,我恨了她那么久,可是,当我看到她为了生下你而受尽折磨,一身是血一头是汗,还紧紧抓住我的手,求我无论如何要保住你的时候,我心痛得要死,从来没有想象过,生一个孩子会让母亲那么痛苦,可是这个母亲在意的却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好不容易折腾了两天多,你才生下来,十分瘦弱的一个小婴孩儿,软软的,惊恐的哭着,我抱着你,浑身都在发抖,你娘匍匐在我脚边,拽着我的裙角,和我说,求求你,让我抱一下我的孩子。”寒汐露说到此处,也忍不住哽咽起来停了一会儿“我知道这个孩子不能留在哪儿,那些天我神出鬼没,印别离一定看出了端倪,他一定会毁了这个孩子,第七天的时候,我把你抱了出来,因为实在不知道送到哪里去,只好带着你去了葬山山后一个打柴的人家,那家住在山谷里边,只要夫妻两个,有一次我在山中中了蛇毒,是那家好心的大嫂救了我。以后我偶尔会去他们家,前些时候,我去看他们的时候,那家的大嫂已经坏了身孕,我想你总是还小,需要人来哺育,于是就把你交给他们抚养,那家果然添了一个男婴,。”
她说着看了萧玉轩一眼,萧玉轩恍然,这么说,那对砍柴的夫妻就是自己的亲身父母了。
寒汐露闭着眼睛:“等我回去的时候,萧念儿已经被印别离送走了,还送给了慕容惊雷那儿,然后又放出来叶知秋,叶知秋知道我擒来过萧念儿,他以为是我把萧念儿送给了慕容家,追问我为什么要如此恶毒,本来我想告诉他,那个孩子就在葬山后边,可是,我气急了,他居然那么想我,一点也不了解我,好,他既然那么想,那就算是我杀了他们的儿子,将萧念儿送给了慕容惊雷好了,我已经不在乎,反正我是个恶人,我从来都不做好事。”
寒汐露忽然激动起来,身子微微的颤抖,看样子当年叶知秋冤枉她的时候,她一定是心痛欲死。
雪把手掌放在寒汐露的背后,缓缓为她输些真气,让她凌乱的气息平复下来。
寒汐露平静了一下后,继续道:“以后的事情,你们也该猜到了,叶知秋去了不二山庄,想去救出被迫成亲的萧念儿,结果却死在澹台玄的剑下,而且死得非常惨,浑身上下都是伤,当时慕容惊雷、萧望岳和澹台玄都在,我问他们是谁杀了叶知秋,慕容惊雷和萧望岳都看着澹台玄,澹台玄当时一脸铁青,说,叶知秋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所以他宁可死在朋友手上,也不愿意死在小人手上。”
萧玉轩此时已经听得明白,原来自己和叶知秋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心中空空落落,不是滋味,其实他在心里是有几分相信了自己和叶知秋的关系,他是个孤儿,对于一个孤儿来说,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忽然了解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不过,不是叶知秋的儿子不是更好,这样他和师父澹台玄之间,就没有任何的仇怨了,可是,记得印别离说过是寒汐露杀了自己全家,这个仇该怎么报?他现在听寒汐露讲到叶知秋之死,心中还是有些凄然:“寒前辈没有亲眼看见我师父杀了叶知秋,是吗?”
寒汐露沉吟一下:“没有,不过澹台玄承认叶知秋的死和他有关系,我把叶师兄的尸体埋了以后,在他坟前待了很久,恨着萧念儿拖累他,想去慕容惊雷的家里去杀了萧念儿泄愤,可是,印别离带我回了离别谷,他说,如果要报仇的话,把那个孩子交给他。我当时认定了澹台玄这个杀人凶手,认定了萧念儿这个害人精,只要能报仇,什么都无所谓,可是我还没彻底糊涂,印别离会有什么好主意?于是,我把那对夫妻的孩子抱了出来,为了杀人灭口,我杀了他们,任然后把雪带到了别处。但是我害怕印别离见到这个孩子就会杀了他,怕他是向我骗出这个孩子,所以,我又从镇上一户人家偷了一个孩子出来,果然,印别离一见那个孩子,就杀死了他。杀了以后,又有些后悔,因为他想到一个更好的报仇方式,就是将魔之怒种在那个孩子身上,然后将那个孩子送到澹台玄经过的地方,让他收养,等到孩子长大成|人以后,再告诉他这段所谓的往事,然后激发他体内的魔之怒,将澹台玄杀死。”
尽管事情过去了那那么多年,me尽管萧玉轩的心里已经有些猜测,可是事情讲述出来后,还是让他心痛不不已,毛骨悚然。
寒汐露望着萧玉轩:“本来,这个秘密我要带入坟墓,可是,你父母救过我,我却把他们都杀了,我不知道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不过我欠了你两条命,你要报仇,可以来拿去。”
雪抱着寒汐露的头:“不要,萧大哥,不要伤害我娘。”
寒汐露无力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雪,让开,我今生不想再欠任何人的债了。”
萧玉轩微微垂着头,自己的父母无故被杀,这个仇他当然想报,但是寒汐露还是救自己一命,可是,那个替自己死去,同时也是替雪死去的孩子,那对失去孩子的父母,还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他们的仇,又去找谁报?他缓缓地抬起头:“你,你先养伤吧,我师父说,一个人可以从心里悔悟,是一件好事,而且杀一个人容易,改变一个人难,我们玄天宗的门规,不许乱杀无辜,也不许轻易杀生,要怎么报仇,我要问师父的意思。”
他的确没有主意,他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如果眼前这个杀死父母的仇人是穷凶极恶,气焰嚣张的话,也许他能动手,可是寒汐露和风中残烛一般,他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雪的心中也特别难过,亲生父母的故事,第一次听到,他不能不痛心,他很想问自己的母亲萧念儿后来怎么样了,可是现在他不忍,在他心中,寒汐露就是自己的母亲,他不愿意提到这个让寒汐露伤心。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问,寒汐露一定会想,自己白白养了他这么久,他关心的还是自己的亲娘。
几个人都默默无语好半天,澹台盈才道:“寒前辈,你杀了大师兄的娘,可也救了大师兄好几次啊,不如,你收大师兄做义子,还给他一个娘,好好疼惜他,让他感觉一下有娘的温暖,然后你们都离开离别谷,我们去藏龙山好不好?”
澹台盈说得很认真,寒汐露想笑笑,都没有力气了,这个小丫头,实在太天真了,澹台盈微微翘起嘴:“你们一定会笑我,可是我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啊,报仇又怎么样?就是大师兄你杀了雪的娘,你娘也不能活了啊,这样的话,雪的娘也没了,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就是失去了娘。”她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
萧玉轩正要安慰她几句,听到外边一匹杂乱的脚步声,然后有人在说话:“姑娘,我们又不是不给你银子,为什么不给我们大爷看病?”
一个很清朗的女子声音道:“我都说了,今天已经安排出去了,人家病人还等着呢,你们有钱也好,无钱也好,我栾汨罗看病有看病的规矩。”
先前那人还在哀求:“栾姑娘,我们大爷的病不能耽搁啊,我们大爷是有名有脸的人物,我们多给你钱,好不?”
栾汨罗淡然道:“医者父母心,在我眼里,只有病人,没有高贵低贱之分。”
另一人喝道:“别和她啰嗦,告诉你,小丫头,就算皇帝老子等着你,你也得想给我们罗大爷看病,不然,得罪了我们趣乐堂,吃不了你得给我兜着走!”
说话间,这些人已经进了庙,一个红衣女子转眼看见雪他们了,也看到了躺在雪腿上的寒汐露,微微一笑:“你们吵什么,我的病人在这儿呢,等我给她看了病再说。”
跟来的人一看,还真的有个病人,原本以为这个栾汨罗是在推脱,看样子不是,于是先闭了嘴。不过有个人还是冷笑起来:“你的病人还真怪,躺在破庙里边等着你给诊治啊?”
听声音,这个人就是方才要挟栾汨罗的那个人,栾汨罗哼了一声:“这世间上无片瓦,下无立锥的人多了,不是所有人都高床暖枕,锦衣玉食,而且,这里的郎中多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为什么非要找我?”她说着话,过来蹲下,把住了寒汐露的脉。
那个人被栾汨罗一问,又是气又是恼,他身边一个人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不再反驳。
照我肝胆皆冰雪
当啷。
一阵细碎清越的响声,印无忧看到一蓬银光在自己眼前三寸的地方,被另一蓬银光击中,两蓬银光击打在一起,蹦出无数细小的火花,好像空间炸开了无数闪亮的星星。
这些美丽的星星在瞬间灿烂,继而化成陨落的光点,落入水中。
印无忧叹了口气,都怪自己太不小心了,如果方才只要加一点点儿小心的话,也不会让这个忘情差点得逞,在经受杀手训练的时候,如和防止别人的暗器,也是必修的一门课程,可是方才,忘情提到了父亲,他一时心急,就忘了防备,难怪一个杀手必须无情,只有无情才能够冷静,只有冷静,才能应对这刹那间的生死变化。
如果印别离在场,看到自己如此的不小心,一定会教训自己,只是,现在的他,还甘心情愿接受父亲的惩罚吗?
银光落地,人影一飘,有人上来船,印无忧看到来人,落地无声,眉宇间带着一丝怒意。他感觉这个人有些熟悉,应该在恍惚间见过一次面,可是在哪里见过,他反而有些模糊了。
方才就是这个人出手救了他,他本来想道声谢,那个人并不理他,只是瞪着列云枫道:“你方才喊什么?小心?你让谁小心,他还是你自己?”
列云枫方才吓了一跳,他看到那个忘情、口中喷出来一蓬银针,印无忧已经躲闪不及,他在瞬间想过,应该按动扇子中的机关,虽然他的距离远了些,但是那个忘情浑身不能动弹,四肢无力,那蓬银针打出来的力道不会快过他扇子中射出来的银针,如果忘情有把握的话,也不会要骗他们靠近些才敢发出去,可是,忘情从口中发出的银针又不是一根两根,他没有把握自己射出去的银针会好不走偏地把忘情的针全部射落,而且他站的这个角度实在太刁钻,手上的尺寸有丝毫的偏差,就容易伤到印无忧。
不过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就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列云枫呀了一声,不过幸好有人出手,那人飘身上船,却是秦谦。
在住进长春帮涂阴分舵时,秦谦见过印无忧一次,不过那次印无忧身有重伤,被抬着进去,两个人不过是擦身而过,印无忧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边养伤,秦谦和卫离忙着长春帮里边的事情,回来的次数不多。这个分舵基本上就是卫离的一处别居,为的是一分隔世的宁静,所以分舵里边本来就没有太多的人,自从澹台玄他们住进来后,卫离将长春帮的人安排在山下,她偶尔回来,也是和澹台梦住在一起,自然更不会到别院去。
看到印无忧安然无事,列云枫才松了一口气,又听秦谦质问自己,若是平时,还会解释两句,不过现在看秦谦特别生气,列云枫干脆闭嘴,这种时候,如果他还巧言狡辩的话,只能火上浇油。
秦谦冷笑一声:“哑巴了?为什么不回答?你不是舌绽莲花,可以说的天花乱坠吗?你喊了一声小心就完了?他躲过去要领你的提醒之情,他躲不过去,算他学艺不精?”
列云枫微微垂着头,也不回答,他知道秦谦根本不是在怀疑他不出手帮忙,故意陷印无忧与陷阱,而是在怪自己学武不够用心,才到了关键时刻,不敢孤注一掷。不过方才的事,列云枫是很触动,如果不是秦谦及时来了,印无忧就可能伤在忘情的手下了,如果自己的功夫够好,一定会及时出手,不会让印无忧发生危险,想来还是自己不肯用功,敷衍松怠的错,秦谦骂他,他也只能听着,只要不激起他的火来,在外人面前打自己就好了。
印无忧看秦谦面沉似水地斥责列云枫,列云枫也不反驳,他不认识秦谦,但是这些日子和列云枫在一起,已经当他是自己的朋友兄弟,所以听秦谦骂列云枫,他不由得心里腾起一股气来,想起来这个人是曾经见过一此,但是当时自己在半清醒半昏迷之中,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不过看情形,应该和列云枫很熟悉,于是冷冷地道:“我躲不过,是我命该如此,我不会抱怨别人,谁用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武功比人高一点儿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用不着故意显示出来给人看。”
秦谦和列云枫都没想到印无忧会忽然说话,秦谦不认识他,列云枫本来是满心的懊悔,看到哥哥,又有些害怕,但此时仍忍俊不住,笑了起来:“难怪人说,蓬生麻间,不扶自直,白沙入缁,不练自黑。小印你再跟着我混几年,就该纵横捭阖,变成苏秦张仪了。”他转眼看到秦谦瞪他一眼,忙道“哥哥,我知道错在哪儿了,哥哥放心,我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再犯同样的错误。”
秦谦哼了一声:“这条船要沉了,走吧,你卫姐姐的船旁边呢。”
忘情此时已然连脸皮都麻木了,想说话,也说不出来,舌头也是麻木的,可是她着急,这几个人要是一走,她真的就要葬身江底了。
忘情拼命地挣扎,奈何浑身无力,只在喉咙里边里呜呜地发出低哑的声响。
秦谦看了忘情一眼:“这个人是谁?”
列云枫道:“她叫忘情,是十地阎罗王手下的四大使者之一,也是魅火教的人。”
秦谦微微一笑:“十地阎罗王手下的四大使者居然如此窝囊,实在是匪夷所思。”
列云枫笑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们都是圣狗子孙再怎么折腾,也强不过人去。哥哥奇怪什么?”
魅火教?
听到这三个字,秦谦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然:“把她带走。”
他说着话,拍了一下手,又有两个人上来船,此时这艘船上的水已经没到了忘情的嘴边,因为她是躺在地上,只要一喘气儿,江水就会呛到了口里。
过来的这两个人,是长春帮的弟子,两个人用刀斩断了绳索,将忘情了起来,随着秦谦出去。
出得船舱,对面果然有艘船,上边都是长春帮的弟子,卫离穿着淡蓝的衣裳,负手而立,站在船头,两船之间,隔得不算远也不算近,那河边的搭板是够不到如此的距离。
看他们出来有条舢板,卫离挥挥手,有人探过来两根碗口粗的毛竹,搭在两条船之间,那两名长春帮的弟子十分娴熟地驾着无法动弹的忘情,从两根毛竹上走了过去,快捷稳健,如履平地。
秦谦纵身一跃,苍蝇猎食一般,稳稳地跳过去。
列云枫笑道:“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如果我连这个都跳不过去,我哥哥就该大发雷霆了。”他是在和印无忧说话,印无忧哼了一声:“你们两个既然是兄弟,为什么武功差这么多?”
列云枫笑道:“你还混江湖的?没听过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吗?”他说着话,已然跳了过去,只是他先起的身形,却落到印无忧的身后,印无忧纵起的身影优雅无声,犹如鬼魅一般。
秦谦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忽然出手,一掌打向印无忧的前心,这一招是骤然发难,印无忧毫不防备,不及多想,闪身错步,回手就是一剑,因为事发瞬间,印无忧的这些动作都出自本能反应,只听得当啷一声,秦谦的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就是这把匕首磕开了印无忧的剑,如果不是秦谦躲得及时,印无忧的剑一定会刺入他的胸上。
两人霎时分开,秦谦把手中的匕首一晃,冷冷地道:“别告诉我,你不认识这把匕首!”
此时卫离也过来,脸色也变得凝重:“大哥,此事事关重大,不要看错了人。”她虽然这么说,可是眼光中也带着几分疑惑。
印无忧也盯着那柄匕首,稍稍回想一下,就想起来这把匕首的来历:“你们是扈四海的什么人?”
他这一句话,卫离也不由得浑身一震,手在剑柄上一按,不过她没有立刻发作,反而一笑:“阁下怎么称呼?怎么知道我们是扈四海的人?阁下真是深藏不露,既然知道我们是扈四海的人,还敢住在我们长春帮的分舵,你究竟是何居心?”
印无忧冷笑一声,并不说话,把剑一横,就要拼命。
列云枫看到此处,知道这里边事非寻常,他们几个像打哑谜一般,秦谦从印无忧的出手中,就猜测到他能认出自己手里的匕首,而印无忧从匕首上,就认得卫离她们和扈四海有关系,印无忧本是离别谷的少主,他要是与长春帮有什么纠葛,恐怕也是人命纠葛,如果真是如此,这件事恐怕就麻烦了。
不过,如果印无忧真的杀了扈四海,要是知道孤月峰就是长春帮在涂阴的分舵,他宁死也不会住在哪里。在养伤的那段日子里,基本都是自己在照顾他,有时候,澹台玄或者秦思思也会过来看看。澹台玄忙着寻找萧玉轩他们,每次都是诊了脉,开了药就走,秦思思每次来,只是送些好吃的菜肴。至于那个地方是孤月峰,是长春帮的分舵,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及。
卫离和秦谦显然都误会了印无忧是别有所图,印无忧懒得解释,只是无语。
秦谦脸若冰霜,声音一寒:“扈老帮主是死在你的剑下?”
印无忧冷然地一挽剑花,寒光四射,剑光映着他的眼光,照出无边的凄寒,他也不答话,聚精会神,等待秦谦的出击。
列云枫没说话,他知道秦谦心细如丝,不会无缘无故地冤枉别人,如果秦谦可以确定一件事情,基本上这件事情就不会有太大的差池,他现在是替印无忧担心,因为印无忧的功夫,恐怕不及秦谦,况且,身边还有个卫离,卫离虽然是个女子,她的武功也不容小觑,而且两个人要是联手的话,威力更增加十分。
印无忧会杀了扈四海,是件很可能的事情,印无忧本来就是个杀手,杀手杀人,再平常不过,他只是在想,怎么样才能让印无忧安然离开。
秦谦的性情,嫉恶如仇,如果印无忧真是杀了扈四海的凶手,只怕秦谦绝对不会放过印无忧。
卫离拦住了秦谦,像印无忧抱了抱拳:“在下卫离,是扈老帮主的徒弟,现任长春帮帮主。”她报了名字,仍然比较平静地问。
印无忧淡淡地道:“扈四海,是我杀的。”
沉闷,船上瞬时间都沉默下来。
长春帮的弟子,都听到这句话,人人皆是怒目而视。
列云枫听到秦谦的指骨捏得格格的声音,心中一阵阵发凉,印无忧居然承认了,想来也是,印无忧做过的事情,绝对不会否认,可是他承认杀了扈四海,那岂不是惹下了长春帮这个大麻烦。
卫离的身子,晃了晃,秦谦在旁边悄然扶了她一下,卫离站稳了,一脸悲愤:“我知道,你是离别谷的少主,可是家师和阁下有什么深仇大恨,阁下要置家师于死地?”
印无忧面无表情:“卫帮主,你这个问题问得很愚蠢。”
卫离嘴角的肌肉一抽搐:“印无忧,我们都是江湖人,如果是江湖上的恩仇,不妨讲在当面,男子汉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如果是家师对你有所亏欠,我们长春帮就不会找你报仇!”她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如果印无忧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们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为扈四海报仇。
印无忧无语。
他本来就不善于解释,之所以说了这么半天,还是看在列云枫的份上,他如此忍耐,是给列云枫面子而已。
列云枫心里暗暗着急,这个小印真是笨,为什么要承认呢,眼前的形式本来对他不利,就算那个扈四海是他杀的,也先不要承认,看看具体情形再说,如果在场的是别人,他早有办法对付过去,可是现在船上的是他的哥哥秦谦,他总不能暗算秦谦,况且,这件事情的始末根由还没弄清楚,贸然动手的成功率不高,秦谦对他那套手段诡计都十分了解,如果要帮着印无忧逃跑,一来这个印无忧要配合,二来要一次成功,骗得了秦谦才行。
从目前的形式看,这两点都比较难,那个印无忧不懂得大丈夫能曲能伸,骗得到哥哥秦谦更是不容易的事情,他现在只是想知道印无忧为什么要杀扈四海,不过当着这么多人,就算其中有些曲折,印无忧也断然不会说出来。
秦谦冷然道:“扈帮主临终之前,和我们讲起过遇袭的经过,他和你对打的武功招式,都讲给了我们听,如果不是你方才悄无声息的轻功,如果不是你被我一掌打去时迎架的那一剑泄露了你的身份,你还要瞒多久?现在你原形毕露,还有什么话说?”
印无忧冷笑一声,并不多言。
列云枫叹了口气:“哥哥,小印以前是离别谷的人。”
离别谷。
离别谷里边的人,只能是一种人,那就是杀手。
杀手杀人,动机最单纯。
秦谦眉间一挑:“我知道,枫儿,你的意思是说,你这个朋友是杀手?”他问这句话时,脸色变得铁青,满面怒火,几乎就要发作。
列云枫淡然道:“以前是朋友,现在是兄弟,小印是我师父新收的弟子,是我们玄天宗的人,君子不念旧恶,以前的事情,总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连佛陀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这几句话说得心平气和,神色淡定,不过这几句话却是相当有分量,无论印无忧以前做了什么,现在他既然投到了澹台玄的门下,就是玄天宗的人了,如果长春帮要找印无忧报仇的话,必须和玄天宗的掌门澹台玄有所交涉。
列云枫何尝不知道,这样一来,何止澹台玄带了不必要的麻烦,就是他自己也是惹祸上身,他现在假传师命,如果澹台玄不承认的话,他就是欺师背祖,会被逐出门墙,在江湖之中,无论黑白两道,对被逐出师门之人,都颇为不屑。
但是事情逼到如此,他不能暗中下手算计哥哥,也不能对印无忧袖手旁观,列云枫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反正师父澹台玄是嘴硬心软,既然肯传功夫给印无忧,又肯为印无忧疗伤,他和姑姑不是说,无忧是他们的故人之子吗,现在这个故人之子有了麻烦,他这个故人之徒出头是义不容辞。大不了是挨澹台玄一顿藤条,反正木已成舟,逼得澹台玄不得不承认。
印无忧咬着嘴唇,换了别人,他早翻脸否认,他不需要这种保护,这种保护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侮辱,但是说话的是列云枫,他哪里能不了解列云枫的用心,那句澹台玄和我没关系的话噎在了喉咙,没有说出来。而且,列云枫已经把话说出去了,除非他和列云枫翻脸,不然此时再加以否认,就是陷列云枫于不义之地。
不过印无忧有印无忧的主意,反正他们会去向澹台玄求证,他要想一个法子将列云枫摘拆清楚,不过动脑筋对印无忧来说,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他一时想不出来,紧紧地皱着眉。
秦谦冷笑道:“原来如此,枫儿,你还真敢信口雌黄,离别谷的少主变成玄天宗的弟子?”他说话间,重重地一耳光打了过去,列云枫躲都未躲,立时觉得眼前一黑,金星乱闪,耳中轰然而响,半边脸先是一麻,然后才感觉到疼痛。
印无忧刚一开口:“你……”
列云枫淡然道:“魔有向善之心,佛有动嗔之时,为什么离别谷的杀手不能选择另一种生活?漂泊江湖,刀头舔血,本是无可奈何之事,为什么不能回恶向善,放下屠刀?难道哥哥以为,杀尽天下所谓的恶人,就可以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吗?”
列云枫的话,让印无忧的心轰然一痛,澹台梦也说过类似的话,其实澹台梦一直希望他过另一种生活,认识了澹台梦以后,印无忧很少会去杀人,原因很简单,因为澹台梦不希望他永远是离别谷的印无忧,永远是个杀手。
秦谦微微愣了一下,他不相信澹台玄会收一个杀手为弟子,但是列云枫从来都不敢骗他,现在如此淡定坦然,不似往日撒娇赌气,这时的小弟好像泰山崩于前都不会动容,哪里想往日那个任性使气的列云枫。列云枫如此一说,他也不能确定澹台玄没收印无忧这个弟子,他会生气动手,是气列云枫会为了印无忧抬出玄天宗和澹台玄来压自己,不过尽管他生气之极,可是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他现在还真的不能贸然动手。
卫离过来:“好,既然列兄弟如此说,我们长春帮会向贵派讨个公道,大哥,我想,列兄弟不会骗你,我信你,所以信他。”
看着列云枫腮上一片淤青,秦谦沉着的脸没有释然:“枫儿,如果你要是说谎骗我,我会扒了你的皮。好,这个私人恩怨,我们可以暂时放下,我们今天是赴约前来,去和趣乐堂的人谈些事情,这是长春帮和趣乐堂之间的事情,所以……”他的意思,是让列云枫和印无忧回避。
卫离忙道:“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当然了解江湖规矩,现在下着雨,又没有别的船,还是一起去吧。”
秦谦知道卫离的心思,好不容易找到杀死扈四海的人,她是怕印无忧会悄然离去,到那是就是海底捞针,不过,他虽然不了解印无忧,却信得过自己的小弟,列云枫既然能为印无忧出头,印无忧自然是个值得列云枫出头的人,怎么可能私自逃开?
秦谦淡淡地道:“卫帮主,你放心,如果印无忧不在,有我秦谦为你偿命。”
卫离眉间微蹙,秦谦这么说,是生气了,可是杀师之仇,焉同儿戏,卫离强压住心头的悲痛,脸上肃然凝重:“好,秦大哥,我信得过你,长春帮的弟子听着,老帮主的事情卫离绝对不会袖手,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不过没有我卫离的命令,不许私下去找印无忧报仇,凡是违背命令者,按照我们帮规严惩不贷!”
卫离声音不高,可是一呼百应。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在按照时间解开v的部分,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意义,解锁,其实是件很讽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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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破恩仇尽柔肠
简陋的茅庐里边,弥漫着药香,栾汨罗坐在一只蒲草变成的垫子上,用蒲扇扇着灶炉中的火,上边的砂吊子里边,不断腾起浅白色的烟雾,那些浓郁的药香,随着白雾慢慢弥散。
栾汨罗这些日子很忙,一边为他们熬药,一边还要去趣乐堂那边,而且这草庐里边,还常有慕名而来的求医者,忙这些事情,已经让栾汨罗有时候连吃饭的事情都没有,但是汨罗还是在草庐外边摆了施药的摊子,前几个月时间,涂江和玄衣江泛滥,江水决堤,这涂阴和涂阳一带淹了很多良田民居,朝廷发下的赈灾粮谷却是生了虫子的陈谷烂麦。
幸好有位不之名的善人,发粮施谷,还散了钱物,才不至于让涂阳、涂阴两地饿殍满地,哀鸿遍野。这个人行事隐瞒,此地官府还以为是邪教异徒借机生事,别有居心,曾经派了好多人马去寻搜,结果那个赈灾的善人没找到,涂阳和涂阴两县的知县却被人弹劾,因为私动赈灾粮谷,中饱私囊,被一道特令下来,判了斩立决,杀头其实并不稀罕,稀罕的是两个知县一切被砍头,当时看热闹的人山人海,事情过后,人们还是喜欢谈论这些事情,猜测着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善人是谁,这两个知县怎么会形迹败露、东窗事发。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在草庐里边听来,因为到了汛期,前些日子,又是一场大水,这次大水过后,引出一场瘟疫,栾汨罗几乎就绊在这里,为得了瘟疫的人发药治病。栾汨罗对人都特别好,也够耐心,这些前来看病求药的百姓总是谈论这些事情,听得雪耳朵里边都起了茧子,可是栾汨罗每次都笑呵呵地听着那些人唠叨个不停。
雪叹了口气。
在丽日和天下,火光如娇红的玫瑰色,透明而嫣然,栾汨罗殷红的衣衫,雪白的肌肤,被阳光渲染出一层浅浅的晕红。
雪看着她,有些发呆,这个看上去娇美淡然的女子,居然如此厉害,他还以为母亲寒汐露一定是要撒手西去,怎么看都是奄奄一息了,恐怕是大罗神仙来也是束手无策,可是栾汨罗一把金针,几副方子,一连十几天过去,寒汐露居然起死回生,栾汨罗不但治好了寒汐露,还煎了药强迫他来喝,他自己的这些练功积下的伤痛,居然渐渐有了起色。
因为想急于求成,所以他练功的路数都是剑走偏锋,铤而走险,报仇,曾经是他这些年里,唯一的生活目标,也是唯一的梦想,除此之外,他别无所求。
可是,忽然之间,一切仿佛都发生了改变,他现在唯一的盼念,就是母亲寒汐露平安无事地活下来,好给他一个偿还养育之恩的机会,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这个人世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疑惑和伤痛?只要寒汐露可以活着,报不报仇反而无所谓了。
只是,他不会改名叫萧念雪,他问过寒汐露,知道了答案,因为叶知秋不愿意自己的孩子了解自己的过去,不愿意那段离别谷的杀手生涯成为孩子心内的痛,所以叶知秋对萧念儿说过,生下的孩子无论男女,都不必姓叶,要姓萧,随着念儿姓萧,可是雪不想姓叶,也不想姓萧,他习惯了没有姓氏,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生活,如果硬要给他加一个姓的话,他宁愿姓寒。
轻轻地一笑,栾汨罗已经到了他身边,端着一碗药:“又再发呆?你娘已经安稳地睡着了,你也歇歇吧,这些天,衣不解带照顾她,不累吗?”
栾汨罗语柔声暖,春风化雨一般,雪的脸就无端一红:“嗯。”他嗯了一声,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感谢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栾汨罗看着雪接过药碗,把药汁一饮而尽,眉尖微微蹙紧,那药很苦,她知道,雪此时的表情,像一个孩子:“很苦?”
雪还是嗯了一声。
栾汨罗笑了:“我见了你好些天了,除了嗯,你都不会说别的?你把衣服解下来,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口好了没有。”
不。
这回雪说了一个字,脸更红,他身上有伤口,是打斗时候留下的,却不愿意告诉任何人,以前受了伤,也是自己胡乱上些药而已,反正时间一长,那些伤口上不上药都会愈合,不过了留些疤痕而已。隔着衣服和包扎的细棉,栾汨罗居然都闻到他伤口肿腐的味道,然后按着他掀开了衣襟,给他重新清理上药。
不过,每次雪都特别不好意思,尽管他知道栾汨罗是个郎中,可是看她的样子,和自己年纪相仿,也许比自己还小一些,这样赤祼着肌肤坦露在栾汨罗的眼前,是十分困窘的事情。
栾汨罗摇头:“你们这些男孩子,人大了,心眼就小了,有什么要避着郎中?枫儿也是这样,小时候他挨了打,不愿意让他屋子里边的人看到,都会偷偷来找我,现在大了,看都不给我看,你也和他一样。”她的口气,有些埋怨和责备。
枫儿?
雪对这个名字敏感:“枫儿,谁?列云枫?”
栾汨罗点头,有些奇怪雪的反应,笑道:“怎么了?你认识他?”
雪哼了一声:“扒了皮,我认识他的骨头。”
栾汨罗笑了:“你怎么和小孩子赌气似的?你和他有仇?新仇还是旧恨?”
数日来接触,栾汨罗发现这个雪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只是一直伪装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求,外表一幅冷冰冰的样子,她不介意雪究竟是谁,只看到他对寒汐露的态度就够了,一个人,如果可以真心真意地孝顺父母,总不会坏到哪里去。
还记得被秦思思收入弟子,在无奈何庐里边遇见列云枫,栾汨罗是遭际坎坷之人,自小流落江湖,见够了世态炎凉,历经了人情冷暖,被人欺负,遭人戏弄,对列云枫那种富家子弟,天性中就带着一种敌意和戒备,后来接触了几次,才发觉这个张扬任性的小王爷,其实心纯肠热,对秦思思和秦谦都充满了骨肉亲情。秦思思早把列云枫当成自己的儿子,栾汨罗也将他当成自己的弟弟。
此时看到雪,栾汨罗一眼看穿了雪的所有伪装,一个人活着伪装里边绝对不会快乐,治好他身上的伤不过是治标,还要治好他心里的伤,让温暖的阳光投射进他的心里。栾汨罗也暗中笑自己和列云枫一样,喜欢多管闲事,不过看着雪咬着嘴唇,黯然无语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伸出手,拉住这个孩子。
雪微微垂着头,嗯了一声,没回答,栾汨罗叫列云枫叫得这么亲切,一定是和那个小子很熟悉,雪心里一片怅然,为什么她们都和那混账小子那样熟悉?列云枫是澹台梦的师弟,所以澹台梦叫他枫儿,这个栾汨罗也叫他枫儿,不知道和那小子什么关系?其实他和列云枫也没有太大的仇恨,不过那件事想起来,就是一肚子火气。
栾汨罗笑道:“雪,你心里最大的盼望是什么?”
雪不假思索:“希望我娘可以长命百岁。”
这句话很俗,很简单,却让人油然地升起一种感动。
栾汨罗道:“你知道枫儿心里最大的盼望是什么吗?”
雪也是不假思索地:“他能想什么?还不是怎么耀武扬威?”他一听到列云枫的名字,就会想到他颐指气使,倨傲轻狂的样子。
栾汨罗叹了口气:“他心中最大的盼望就是四海靖,天下平,”
嗯?
雪不解,也懒得去想。
栾汨罗摇头,微笑:“君者威而不戾,臣者贤而不谀,风雨调而五谷丰,世平乐而民安居,远兵戎而天伦聚,畅情真而动红鸾。”
雪更不解:“你说什么?”
栾汨罗道:“不是我说的,是枫儿一篇文章里边写过的话。”她说着,有些叹息,这篇文章还是列云枫几年前写的,是秦谦拿过来给她看的,栾汨罗也通些文墨,虽然不能出口成章,可是唱多了戏文,又潜心研究那些古代医书,文中之意也感悟十之八九。
雪先是哼了一声,他是不怎么明白这文绉绉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从栾汨罗的神色间,看得出她对了列云枫的疼爱,栾汨罗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他如何了解列云枫,只是想化解他们之间的罅隙而已。雪心里明白,不过懒得说出来。
栾汨罗道:“想过以后怎么样吗?”
雪冲口道:“我要退隐江湖,带着我娘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退隐江湖?
栾汨罗笑了:“这江湖你才闯荡了多久,还没见到真正的风浪呢,居然要退隐?”
雪固执地道:“我想过了,很认真,什么名利、仇恨,现在都没有我娘重要,我就是要退隐江湖,我娘辛苦煎熬了半辈子,我要她以后的日子都顺心快乐。”
栾汨罗一笑,想要说话时,却听到外边澹台盈和萧玉轩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地走进来,她这个草庐是在山脚下,倚着山壁搭上去的,面山对路,挨着山,是为了上山采药方便,临着路,是为了给人看病方便。她这些天忙得厉害,萧玉轩就带着小师妹澹台盈上山,帮着她去采药,澹台玄在苍龙山下有间药庐,萧玉轩和林瑜常帮忙打点,他们两个并不喜欢针灸药石之术,但是一些常用的草药还是识得,上山采药之余,顺便打些猎物回来。
见他们进来,雪站了起来,寒汐露吩咐过,要他将萧玉轩当成自己的亲生哥哥一样对待,雪对寒汐露的命令很少会违抗反驳,只是原来以为他是自己亲生哥哥的时候,那句大哥还叫得出来,现在情形完全不同,这句大哥就叫不出口。雪看到萧玉轩手里拎着几只野兔,顺手接过来,转身就要离开。
雪大哥,等等。
澹台盈叫了一声,然后推着萧玉轩:“大师兄,说话啊。”
雪站住,不过没转身,萧玉轩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说。
澹台盈一跺脚:“你们怎么都婆婆妈妈的,有什麽话不好意思说?如果是小师兄在,有什么话早就说开了。雪大哥,我大师兄说,你娘杀了他的父母,为人子女者,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就无颜面对惨死于九泉的父母,但是,你娘对我们又有救命之恩,有恩不报,又不是江湖人的规矩,所以,大师兄说了,他和你娘之间的仇,就和你来算好了。”
澹台盈一番话,让雪的表情由忧而喜,微微一笑:“父债子偿,也是天经地义,你,”他看了萧玉轩一眼“你什么时候找我算这笔老账?”
澹台盈笑道:“雪大哥,你好像很乐意大师兄找你算账,万一大师兄失手伤了你,你不后悔?”
雪哦了一声,并不回答。
萧玉轩长出来一口气,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报仇这件事上纠缠不清,无比困惑,寒汐露恩将仇报杀了自己的父母,可是她也救了自己,如果她当时不救自己,或者她一直死死瞒着这件事儿,自己又焉能了解当年的真相?不过他实在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来,幸亏澹台盈在他身边,时时劝解他,澹台盈想得简单,不过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现在师妹替他说了出来他心里的打算,他也松了一口气。
澹台盈道:“栾姐姐,我和大师兄准备去找我爹了,已经离开他十几天了,我爹一定急死了。”
栾汨罗道:“这件事儿不用急,也许根本不用你们去找,就会见到澹台前辈。”她说着,嫣然一笑,带着几分俏丽。
萧玉轩喜形于色:“栾姑娘怎么知道我师父的行踪?是小师弟告诉你们的吗?枫儿也来了?”他在京都时,曾在王府外边见过栾汨罗和列云枫在一起,当时两个人说说笑笑,应该相当熟悉,后来在皇宫里边也见过一次,那个陷害师弟林瑜的水清灵还是栾汨罗捉到的,后来栾汨罗就留在皇宫里边了。
栾汨罗道:“我去给趣乐堂的那位大爷治病,无意间故意听到,明天他们要和长春帮的人在涂江孽龙滩相约,长春帮的帮主是卫离,卫离在的地方,一定能找到秦谦,我接到秦谦的信了,你师父他们都住在孤月峰,离这里也不是很远。”
萧玉轩道:“长春帮和趣乐堂之间的纠纷,我师父怎么能在场?”他有些奇怪,江湖中有江湖的规矩,人家两个门派之间的纠葛,如果不是两派特意邀请的调和的人,其他人不应该搅合进去。师父澹台玄因为超凡的武功,已然被一些江湖人所忌讳,这些年更是很少过问江湖是非,散功以前的澹台玄,一门心思研究岐黄之术,比研究武功更加专心致志。
栾汨罗笑道:“除非澹台前辈不知道,不然一定会去,因为这次趣乐堂请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在江湖中虽然声望不高,但是,一定能劳动令师的大驾。”
萧玉轩仍然是不解其意,就算他们趣乐堂请来个能惊动师父的人,师父也没要卷入长春帮和趣乐堂的纠纷里边去。
栾汨罗心中微微叹口气,如果是枫儿,一定猜到这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她也是在趣乐堂为人治病时,偷偷听到的消息,那些人说得都是彭州的方言,声音又很低,碰巧栾汨罗的家就住在彭州郊外,后来在江湖中沦落,最后跟着秦思思住在京都,一口的京城腔调,家乡的话虽然不怎么会说了,可是听还能听个十之八九。栾汨罗就听见那些人说了一句,要弄来一个人,可以把澹台玄吸引来。后边的话声音太低,她没有听清,不过心中已经狐疑,趣乐堂到底在打什么注意?
长春帮,卫离,她都很熟悉,他们的一些情况,栾汨罗也奉秦思思之命打听过,秦思思不喜欢卫离,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只是栾汨罗觉得,只要卫离为人磊落坦荡,对秦谦是真心诚意,她是不是江湖帮派的头目,倒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好像秦思思也不是对卫离这个人有什么太多的反感,而是不喜欢她这个长春帮帮主的身份。
既然事关秦谦与卫离的将来,栾汨罗很是慎重,可是探听的结果却多少有些意外,包括长春帮的弟子,对卫离居然都不算太了解,只知道她是扈四海的徒弟,在继任帮主之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卫离给人的感觉还是恩怨分明,豁达大度,除了她的身份来历有些让人狐疑外,人们对这个人并无太多微词。
可是,栾汨罗感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一个人怎么可能来历不明呢?除非她要刻意隐瞒什么,而且长春帮在三江两河一带,势力不容小觑,这个帮主的位子分量不轻。栾汨罗把这份疑惑藏了起来,没有和秦思思说,无凭无据,她怕自己太过武断,只是告诉了列云枫,至于秦谦哪里,等见了面,她会旁敲侧击,让秦谦心里有数。
但是明日之约,想来也有些奇怪,如果说趣乐堂想扩充势力,吞并长春帮,还说得过去,可为什么要引来澹台玄?这件事儿就有些古怪了,她心里的主意,是想明天一起去看个究竟,可惜,萧玉轩居然没明白她的话外之音。
澹台盈又追问了一句:“栾姐姐,那个人是谁啊?”
栾汨罗一笑:“等明天我们看看去,不就知道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路上的兄弟对文文的一路支持,感谢所有打分、写评的亲们,感谢砸砖的朋友,感谢温柔的霸王,感谢教会我写字的老师,感谢让我学会思考的遭际,感谢世事变迁让我明白什么是感恩,感谢我认识、不认识的人,感谢我坚持到了今天。
明天,我去做一个小小的手术,感谢病痛让我知道珍惜昨日和今天。感谢我没有患上严重的疾病,感谢我还知道什么是疼痛。
每个昨天,都有回忆的点点滴滴,每个明天,都有今天的祝福和期盼,感谢那些祝福我回来的兄弟们。
我会回来,我会尽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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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神采自飞扬
雨过天晴。
天空的蓝,蓝得透彻澄清,一汪静水般,微风吹过,气爽神清。
孽龙滩,船慢慢行驶,迎面早停泊了一艘船,帆正张扬,船头之上,站着很多人,中间拥簇一个青衫人,年纪也就是四十多岁,一幅文人雅士的打扮。
这个中年的青衫文士站在一张桌子前边,此时正挽着袖面,一手摇着折扇,一手凝神提笔,刷刷点点,在纸上不知道写着什么。
他身边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年纪也就在三十多岁,长得面如冠玉,眉目清俊,微微垂着眼睛,嘴角微翘,一股傲然之气,凌驾于众人之上,尽管他谁也不瞧,可是站在哪里,特别显眼,他的腰间,挂着一把剑,剑鞘上错金镶玉,十分豪气。
两船挨近了,那个青衫文士还是自顾写着字,好像入了化境,对于尘世间的事情,不屑一顾。
列云枫从心底哼了一声,知道这个青衫文士不过是在装腔作势,如果来了这么多人,他还不知不觉,也是有眼如盲,还在江湖上混什么,早被人砍成八段,尸首无存了,这个人分明就是没把长春帮放在眼里,故意不给卫离面子,这个样子还谈什么谈,摆明了是给卫离下马威,要人家好看。
如果不是秦谦在这儿,列云枫早忍不住戏弄戏弄这个青衫文士了,方才秦谦还在生气,他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去虎口拔牙,只好先忍忍再说。
卫离久在江湖,哪里看不出来其中的意思,只是不动声色,抱拳道:“谢兄,多日不见,一向可好,卫某有礼。”卫离的声音不高不低,但是自有威严,她不叫谢堂主,可是称呼谢兄,因为这个谢堂主根本没把他们长春帮放在眼中,既然他对长春帮不敬,她卫离自然就不用敬重谢君恩这个堂主。
谢君恩乃是趣乐堂四大堂主之一,此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文采风流,儒雅高傲,一般的人,他都不瞧在眼里,他和卫离只见过一次,就是卫离荣任帮主时,他代表趣乐堂前去道贺。
听了卫离的话,谢君恩心中冷冷一笑,然后放下了笔,微笑抬头:“卫姑娘,谢某临江把酒,念江山兴易,人世变迁,万千感慨,皆有中来,兴致随之,信笔涂诌,一时忘情,怠慢之处,请卫姑娘见谅。”他口中说着,眼中皆是不屑。
卫离笑道:“谢兄是雅人,别有心胸,我们这些江湖上人物,哪里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列云枫冷笑了一声,低低地道:“什么雅人,倒像是个穷酸,真名士自风流,用得着如此卖弄吗?”他本来对这个青衫文士就没什么好感,现在看他故意咬文嚼字地,明显着欺负卫离是个江湖女子,不懂他这些之乎者也,终于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他这几句话,虽然声音很低,可是在场的人还是都听得到。
谢君恩眼光一凛,有些不悦,那喜欢舞文弄墨之人,原来是听不得穷酸两字,这远比骂他祖宗还要厉害。他眼光一扫,看列云枫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不便发作。
谢君恩抱拳道:“卫姑娘,请过船一叙,如果卫姑娘害怕我们趣乐堂在船上设了埋伏,我们就去姑娘的船上。”
谢君恩说着,挑衅似的看着卫离。
激将法。
卫离一笑:“谢兄是足智多谋之人,如果谢兄诚心要设下埋伏,卫某也是防不胜防,卫某既然遵约前来,自然带着诚意与贵堂相谈,就是谢兄摆下了鸿门宴,卫奇--書∧網某心胸坦荡荡,何所畏惧?”
这卫离不卑不亢的几句话,也让谢君恩心中一动,暗道这个丫头年纪不大,却是厉害,还真的不能疏忽轻视,这边卫离、秦谦纵身过去,列云枫向印无忧一使眼色,两个人也跟了过去。
谢君恩微微笑着抱拳:“卫姑娘,三江两河,历来由我们趣乐堂和你们长春帮所辖,几十年来平安无事,扈老帮主和我们尹爷也是相处融洽,大家都是在江湖上寻一立锥之地,和气生财,方得久安,不知道谢某的这席话,卫姑娘可否认同?”
卫离笑道:“不错,大家在风尖浪口上混日子,脑袋搁在腰里边,不过是混口饭吃,所谓大道通天,各走半边,长春帮是长春帮,趣乐堂是趣乐堂,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谢君恩冷笑一声,话锋一转:“孔夫子曾云,为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盖其女子与小人之言,皆文过饰非,言不由衷,希望卫姑娘说的话,不过敷衍搪塞,不然,你手下的人捣了我们趣乐堂在乱风津,让人觉得你卫姑娘是一山容不了二虎,一心要你们长春帮暗地做大,独霸三江两河的地界。如果真是如此,只怕就是我们趣乐堂心存仁厚,不去计较,这个江湖中的朋友,也看不过眼,会向卫姑娘讨个说法。”他的话说得是毫不客气了,还带着威胁之意。
卫离不为所动,淡淡地道:“那么说,谢兄所说的江湖朋友,也包括那位以毒伤人、滥杀无辜的天魔龙耶了?但是就算你们趣乐堂和我们长春帮过不去,为什么还有牵累到和我们长春帮有往来的江湖门派,卫某想,抓了人家的妻儿老小,威胁那些门派必须与我们长春帮断绝一切往来的主意,应该是那位邪道魔头天魔龙耶的主意吧?谢兄在江湖中,声名远播,虽然不是泰斗宗师,料也不会做出如此下三滥的勾当。”
一听提到天魔龙耶,谢君恩的脸立刻一红,这个女人是他请来的,就是要暗中下手,阻断所有门派和商贾与长春帮的往来,好断了长春帮的水路命脉。没想到在法音寺一战,天魔龙耶居然没了踪影,那些被挟持来的门派中人,也被卫离所救,他们趣乐堂还伤了好些兄弟。
因为这件事儿,他被尹爷训斥责骂,怪他不敢去请来天魔龙耶这种人,他认识天魔龙耶也是一个偶然,因为谢君恩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次野外抚琴,正巧天魔龙耶路过,天魔龙耶对琴技十分热衷,两个人抚琴论艺,成为琴友。
这次是天魔龙耶主动找到他,答应为他帮忙,不过也要谢君恩帮她一件事,谢君恩知道天魔龙耶武功高深,而且御气于琴,杀人无形,再问天魔龙耶所托之事,不过是想要趣乐堂帮着找一个人,所以谢君恩就答应下来,结果天魔龙耶在法音寺忽然不见,导致原来的计划失败,无从补救,而天魔龙耶要他找什么人,他还无从知道。如今卫离一提这件事,谢君恩焉能不气?
谢君恩微怒道:“我不认识天魔龙耶,也不知道法音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列云枫噗嗤一笑,碰了碰印无忧:“小印,你听听,说他是个穷酸,还是抬举了他,那穷酸虽然酸,也会几句之乎者也,明白几个成语俗谚,这个家伙居然连此地无银三百两都不晓得,还在哪里掩耳盗铃,所谓不打自招,应当如是哉!”
他这几句,声音不是很低,所有人都听得真真,谢君恩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人家卫离又没提法音寺,不过是说了一句天魔龙耶而已,自己这么说,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不过这个小子也太刁钻,居然从自己的一句话上,挑出纰漏,不由得怒意暗生,但是此时他要是恼羞成怒,未免太没有气度,但是不说话,这口气如何出得,于是暗中碰了身边的那个青年人一下。
这个动作,也落入了列云枫的眼中,微微冷笑一下。
谢君恩身边的那个傲气的青年人忽然跨出一步,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久闻长春帮帮规森严,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乌合之众,规没规矩,礼无礼法,真让我叶梧开了眼界。”他是在笑卫离在前头说话,列云枫在后边嘲弄谢君恩,他还以为列云枫也是长春帮的人,所以笑他们长春帮没有规矩。
这个叶梧长得虽然不错,但是说话多少有些口齿不清,这几句话说得快了些,有些字就含糊不清了。但是从他笑得声音中可以听出内气十足,看来内功不弱。
大家都是安然静立,这个叫叶梧的人一笑,打破了宁静的气氛,显得十分诡异。
列云枫冷笑道:“五十步笑一百步,还居然如此得意?你昼伏夜出,坐井观天,没有见识,有什么好奇怪的?”
秦谦皱下眉头:“枫儿,不得无礼。”他虽然是轻轻斥责一声,不过他对谢君恩和这个叫叶梧的人,也颇为不满。这个谢君恩做了事却缩头缩尾,不敢承担,那个叶梧是替人出头,却太过傲慢。
叶梧冷然收笑:“小子,你说什么?谁昼伏夜出,坐井观天?”这叶梧长得玉树临风,颇为自得,而且心高气傲,目空一切,听列云枫笑他,自然动气。
列云枫看了秦谦一眼,秦谦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阻止他的意思,于是笑道:“姓叶的兄台,你是风波铜的还是金镶玉的?”
叶梧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列云枫笑道:“兄台方才不是道了万儿吗?”
叶梧有些摸不准头脑:“怎么样,我叫叶梧,小子,这个名字应该如雷轰顶吧?”
他不知道列云枫方才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句话说得慢,两艘船上的人都听得清楚,有些免不了掩口而笑,原是这个叶梧口齿不清,这个叶梧两个字,怎么听都像夜壶。
列云枫反而不笑了,哗啦打开了折扇,慢条斯理地道:“小弟是孤陋寡闻,见识浅薄,这夜壶是非如雷轰顶无从查证,不过臭气熏天却是妇孺皆知。”
他一语出口,轰然一片笑声,趣乐堂的人虽然不好意思笑,不过长春帮的人却笑成一片,卫离也忍俊不住,笑了一声,有些埋怨地看了秦谦一眼,她是觉得列云枫有些过分,这种场合,如此戏弄人家,实在不该。
秦谦没笑,只是点了点头。知道列云枫是故意要激怒这个叶梧,因为看这情势,这个叶梧不像是趣乐堂的人,叶梧方才闪身跨步时,身形利落优雅,那是用了功夫,有意展示给众人看的,同时,秦谦也看到列云枫有些惊讶,好像认识叶梧的武功路数,所以列云枫说得话再过分,也是有意激怒叶梧,想套出叶梧的底细。
果然,那个叶梧气得一张玉面变成了关公,双目充血:“小畜生,你敢如此无礼,你知道我是谁?老子是玄天宗的弟子!”
他此话一出,让船上的人都为之一惊。
谢君恩的表情刚刚为之一傲,列云枫笑道:“啊?玄天宗要是有你这种弟子,早在江湖中成为过街老鼠了,虽然人生于世,免不了常常骗人,但是骗人不是这个骗法,小心李鬼当久了,就会遇到李逵,到时候不但无地自容,连性命脸面都一起丢了!”
叶梧可没想到列云枫连玄天宗的名号都不怕,诧异之外,怒火中烧:“小畜生,你活得不耐烦了啊?你知不知道我师叔是谢神通,我掌门师兄是澹台玄?我叶梧是名门弟子,你敢如此蔑视我们玄天宗?你是什么东西?”
列云枫哼了一声:“谢神通我听过,澹台玄我也听过,叶梧,没听过,玄天宗虽然不是大门大派,不过也是门禁森严,怎么会允许门下弟子在外边招摇生事?你说你是玄天宗的弟子,拿出证据来给大家看看!”
叶梧气急:“什么证据,我为什么要给你拿出证据?”
列云枫摇着折扇,笑呵呵地道:“因为我们两个都是玄天宗的弟子,我们怎么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他说着一指印无忧,神色傲然。
叶梧哪里会信,只当这个列云枫是故意戏弄找自己的碴儿,藏龙山上那些师叔伯,师兄弟,以及师侄们他都认识,哪里会有这么两个人,而且玄天宗的门规严命,门下弟子,除非有掌门或者师尊之命,否则严禁在江湖上走动。
叶梧的师父是谢神通的师弟莫逍遥,本来谢神通和云昭娘的一场爱恋,那玄天宗掌门差一点就落在莫逍遥的身上,可惜,阴差阳错,最后继承掌门之位的还是谢神通。莫逍遥表面上没有什么表示,其实却气郁于心,收了很多徒弟。本来玄天宗的规矩,收徒的条件很严,宁缺毋滥,但是莫逍遥却以本派支脉微弱,弟子疏零,要广收弟子,光大玄天为由,收了很多弟子。
这个叶梧是莫逍遥众多弟子中最小的一个,才二十七岁,天性聪明,但是因为口齿有些含糊的毛病,屡屡受人嘲笑奚落,叶梧嗔恨心重,每次被人笑了以后,都会不择手段地报复,绝不手软。
莫逍遥就是看了这一点,才收了这个弟子,十年功夫,叶梧的武艺比他的师兄弟都好,而且变得心高气傲,极为自负。只恨门规所限,无法显示人前,哪能甘心,前些时日,看师父闭关,掌门师兄又不在,终于按捺不住,偷偷下了藏龙山。一路上寻碴找事儿,与人打斗过几场,且都占了上风,更有些忘乎所以,后来遇到了这个趣乐堂的谢君恩谢堂主,谢堂主对他敬如上宾,又邀他为自己摆平门派纠葛,叶梧的心里自然十分受用,这调停两派纷争的,都是江湖上德高望重之人,叶梧自觉自己是玄天宗弟子,又是身怀绝技,渐露峥嵘,竟不多想,一口应承,不过叶梧也有叶梧的狡猾,每次报出来的都是谢神通和澹台玄的名号,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列云枫一点儿也不买他的帐,好像连谢神通和澹台玄都不放在眼里,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冷笑道:“好,好,小子,我们玄天宗的内功浑厚,独树一帜,你要有胆子,我们单打独斗,让你也见识见识我们玄天宗的功夫,要是没有胆子,就不要在此大言不惭!”
叶梧眼带杀机,公然叫板,要和列云枫单挑。
如果叶梧真是玄天宗的人,卫离知道列云枫也是玄天宗的人,这就成了他们门派内部的争斗,她是长春帮的帮主,如果要出手,也要考虑下站在什么立场,更重要的是,叶梧已然提出单挑,做为江湖人,面对别人的挑战,就是死也不能退缩。
秦谦皱下眉,列云枫的功夫根本不是叶梧的对手,他过来拍了一下列云枫的肩头:“枫儿,你要是敢输给他,回去我打断你的腿。”
列云枫听出哥哥的话外之音,立时满眼笑意,他还真不把这个叶梧放在眼中,为了几句奚落嘲讽就大动肝火,这种人往往眼高于顶,过于自负,自负的人和自卑的人都比较容易对付+,只是碍着哥哥秦谦,他多少有些顾及,现在秦谦如此说,列云枫心里有了底儿,笑呵呵地走过去:“好啊,叶梧,既然你自觉内功是卓尔不群,小爷要是比别的,未免让人家笑我以我之长,攻尔之短,来,我们就比一比内功。”他口中说着,心中就有了主意,脸上的笑更加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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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缘灭自有时
屋子里边的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澹台玄坐在哪儿,一语不发。
列云枫略等了等,依然没有动静,知道澹台玄是真的被气到了,不过要他认错,实在有些为难,何况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错处,一边撑起身子一边自言自语:“掌门不过是个虚名儿,谁稀罕?我要是当了掌门,这种货色早扫地出门,还留着他给我们玄天宗丢人现眼?师父你顾念他什么?还是顾忌他什么?就算他师父莫逍遥是你师叔又怎么样?但凡关系到门派声威的事情,难道他还能拗过你去?那帝王之家何尝不是有尊卑家法,可是侄儿坐了龙椅,没听说哪个叔伯们在金銮殿上边不叩头下跪。师父你这个掌门是当假的?别说是师叔,就是师祖又怎么样?这世间除了辈分长幼,不是还有个是非曲直嘛?”
他身上虽然痛的厉害,可是这话要是不说出来,还是如鲠在喉,反正都挨过打,要是澹台玄为了叶梧的面子上过不去,当着叶梧打他几下,他也不会生气,如今叶梧又没在,澹台玄还打得如此之重,列云枫又生气,又委屈。
澹台玄冷笑道:“是非曲直?你觉得自己来个釜底抽薪,将叶梧逼走,就能够快刀斩乱麻,不让玄天宗卷入这场纷乱吗?如果你真想清理门户,就该将叶梧带回来,你不是机敏聪慧,足智多谋吗?别告诉我你没法子将叶梧弄回来,现在叶梧走了,心里自然衔仇怀恨,趣乐堂能放过这个机会吗?叶梧自负倨傲,当众受辱,他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有人别有居心,设下圈套,叶梧要是上了当,误入歧途,贻害师门,始作俑者该当何罪?”
列云枫一愣,心中转念,不觉愧然,自己当时只是想逼走叶梧,如此釜底抽薪,谅他们趣乐堂打什么主意都会化成泡影。如今澹台玄一说,列云枫也感觉自己做事情没有考虑太长远,谢君恩既然搭上了叶梧,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如果叶梧知道自己真的是澹台玄的弟子,本来的嫌隙岂不更加深了?谢君恩焉能不把这等事情告诉叶梧,只要稍动声色,架桥拨火,叶梧恐怕就成了谢君恩手里的一杆枪,指哪打哪儿了。
澹台玄看他不语,才哼了一声:“怎么样?我有没有打错了你?”
列云枫脸一红,低下眼光,身上又针挑火烧般的蹦着痛,脸上又感觉发烧,心中又开始担忧叶梧如果被人利用,做下什么危害师门的事情,势必牵涉到莫逍遥一脉,那是如果导致玄天宗内部分崩离析,自己总是事起之由。
澹台玄看了列云枫一眼,冷冷地道:“谁让你起来了?”
这次列云枫倒是没用澹台玄动手,自己乖乖地伏在桌子上,口中却道:“就是我做事决绝,师父也未必厚道,叶梧都跑了,你才出来,还不是故意让谢君恩知道我的身份?好去找叶梧搬弄是非?叶梧也够倒霉,这回变成了鱼饵,让师父放长线去钓鱼,只怕他到了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得担个为祸师门的罪名!啊~~”
话音未落,身上又挨了一下,这下打得更重,澹台玄喝道:“不错,我故意迟些才出来,就是要谢君恩去找叶梧,看看他们到底搞什么鬼,究竟对我们玄天宗打什么主意,可是我这么做,也是要叶梧能够受些教训,他为人自负倨傲,自以为是,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一番挫折磨砺,岂能痛定思痛?你在想什么?想着怎么样将叶梧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利用他揭开趣乐堂的隐秘,还入人于罪?”他心中即喜欢列云枫的聪明,一点就透,同时也恨他太过狡黠诡诈,机心狠辣,如果这件事儿让列云枫来做,列云枫一定有本事利用完叶梧再卸磨杀驴,并把所有过失罪过都推到叶梧身上,以列云枫的地位、智谋,如果不导入正途,只怕会变成一个翻云覆雨,杀人无形的绝世枭雄。
澹台玄心中是又痛又气,打下去的藤条不由得加了几分力道。他手上的力道控制得极好,不过是打到皮里肉外,连皮儿都不会破,更不会伤筋动骨,却能让人痛不欲生,列云枫果然痛得冷汗淋漓,还得强压着不叫出来,实在辛苦。
澹台梦一向不愿意见到鞭责场景,既然无法劝止,以往此时多半会走开,其实人生气的时候,如果加以劝阻却说不到心坎里边的话,往往弄巧成拙,火上浇油。
她心中何尝不知道父亲澹台玄的用心良苦,别看澹台玄收养了好几个弟子,也都视如己出,可是一个人的天赋资质如何,一半是天生赐予,一半是天道酬勤,对列云枫这个被挟而收的徒弟,越来越喜欢看中,美玉在手,谁忍不琢?她亦知父亲澹台玄下手自有分寸,不过是给列云枫一个教训而已。
可是鞭子打到身上,总是痛极,看列云枫忍得辛苦,几乎落泪,心也跟着揪痛,终是忍不住道:“爹爹,玉须雕琢,可过镂易碎,教人以理,理通人自服,枫儿已经明白其中利害了,不会再擅自妄为,趣乐堂居心叵测,叶师叔凶险难料,大事当前,爹爹也不要太过生气,气则迷,迷则乱,很多事情还指望爹爹裁断呢。”
澹台梦柔声细语,不温不火,澹台玄住了手,女儿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说这么多话了,他心中陡然酸痛,不是滋味,望着澹台梦,感慨万千。
澹台梦受不了父亲的眼光,有伤感有埋怨也有怜惜,她附身跪下:“爹爹,枫儿已然明白了,请爹爹不要生气了。”
澹台玄叹了口气:“明白道理?他什么时候没有道理了?枫儿,我问你,师父是不是老的糊涂了?”
列云枫趴在桌子上,汗湿衣衫,痛到面白如纸,听澹台玄这话,就明白澹台玄所问之意了,低哼了两声:“拜得名师,不过是侥幸巧合,可是得遇高足,却是可遇不可求,像小印这样的人中俊杰,我替你抢了过来,师父你不用低头都捡到宝,如果到手的宝贝还要让给人,就真的糊涂了。”
印无忧听列云枫到了此般时候,还为自己说话,眼中也微有湿意,看来列云枫是一心一意要他拜入澹台玄的门下,这样才有机会让离别谷翻天覆地,也有机会与澹台梦朝夕相对。至于澹台玄是不是天下第一,倒是无所谓的事情。
澹台玄哼了一声,还未说话,外边有人道:“难道枫儿说得不对?可惜我们葫芦派不收男弟子,不然这么便宜的事情,哪里能轮到你?”说着话,秦思思已然摔着帘子进来,几步过去,眉头一皱“你怎么做人家师父的?枫儿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居然下此毒手?他打了叶梧又怎么样?那小子暂且不说,莫逍遥就是个欠揍的混蛋,哪天惹恼了我,上你们藏龙山拆了莫逍遥的骨头。他那副德行,还能教出什么徒弟来?我看是枫儿打他打得太轻了,要是我在,一定把他当成猪头!”她说着扶着列云枫起来,掏出帕子给列云枫拭汗。
澹台玄听秦思思所言,自然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但是这些事儿,秦谦不应该知道如此之细,连他们玄天宗内部的事情都如此了解,叶梧拜莫逍遥为师,是近十年的事情,秦思思早离开了藏龙山,那这些话是谁告诉秦思思的?
这秦思思过来,明明是为了列云枫而来,秦思思对列云枫感情极深,这个他是知道的,可是没想到秦思思真的会来,其实以秦思思的个性,和对他们玄天宗的衔恨,只怕就是他们藏龙山天塌地陷,秦思思也懒得去管,现在肯过来,自然是怕自己怒极之下,下手过重,会伤到列云枫。能将秦思思请了来,他那几个徒弟即想不到这一点,也没有那份心劲儿,算来算去那就只有澹台梦了,澹台梦不是一直对秦思思耿耿于怀吗?她肯为了列云枫去求秦思思?想到这儿,他看了澹台梦一眼,澹台梦立刻避开他的眼光。
秦思思一手拉起了澹台梦:“你爹老糊涂了,不要跪他,女儿膝下有黄金,焉能俯首跪愚人?以后他要在不分是非地乱打人,你也不用求他,只管拉着枫儿跑了就是,枫儿的轻功可是炉火纯青,你爹爹也未必能追的上。”
秦思思如此一说,澹台玄全然明白,一定是女儿澹台梦去找的秦思思,只见秦思思拉起了澹台梦后,转身忽然踢了印无忧一脚,正好踢在印无忧的腿弯处,印无忧毫无防备,站立不稳,一下子跪倒在地。
印无忧乍逢此变,不知何意,秦思思喝道:“看什么看?我脸上长出一朵花来吗?你杀人杀得那么溜,不会连怎么拜师磕头都不懂吧?”
印无忧才明白秦思思的用意,可是此事澹台玄并未首肯,而且他也觉得无端认个师父实在别扭,刚张了张嘴:“我,”
秦思思一瞪眼道:“你什么你?我这个人从来就不讲道理,而且和你更不用讲什么道理!我和你娘是结拜姐妹,你也和我的孩子一样,再敢不听话,我可没耐性客客气气地哄你。拜师总比杀人省力吧?而且枫儿已经代师收徒了,你愿不愿意,都得愿意。”
一提到母亲,就像冰雪遇到阳光,秦思思对他是真心诚意的那种照顾和关爱,印无忧焉能体会不到?他只得默然地扣了几个头,澹台玄拉他起来,哼了一声:“枫儿当初是胁迫我收他为徒,你现在强迫他拜师。你们这强人所难的本事还真的很像。”
秦思思也哼了一声:“是又怎么样?枫儿是我儿子,当然得像我,我告可诉你,无忧这个徒弟是你一心要收的,枫儿只是奉了你的命令而已,知道吗?”
澹台玄笑道:“那有什么区别,反正别人也都知道我有这么个徒弟,木已成舟,谁还能改变吗?”
秦思思瞪了他一眼:“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们玄天宗那点儿事儿?你已经够糊涂顽固,你师父简直就是食古不化,冥顽不灵!枫儿这个孩子,他都未必会喜欢,要是知道无忧还是枫儿弄进去的,还不知道会歪派给什么罪名给他们。”
澹台玄笑而不语,情知秦思思如此说,是另有原因,谢神通再不讲理,也不会想秦思思说得如此蛮横,不过谢神通倒是真的不喜欢朝廷中人,不愿意门下弟子和为官做宰的有牵连来往却是事实。就连他认识齐明德,谢神通都特别不快。其实,他和齐明德的交情不过是场巧合。那是齐明德外放为官时,举家上任,半路上遇到强盗,要杀了他们全家,正巧澹台玄路过,救了他们全家,齐明德这个人虽然胆小谨慎,无甚做为,但是为人才算感恩图报,做官也比较清廉,不然澹台玄也不会在林瑜出事后,想到去京城找他。
列云枫叹口气:“姑姑,你帮我也没有用,哥哥一问,我还是不敢瞒着他。”
秦思思微微有些得意地道:“你看到了,枫儿就是聪明。”她笑着对列云枫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几天你哥哥不可能来找你的麻烦,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事儿,下次再遇到那个叶梧,给我好好教训他。”
列云枫一惊,身上的疼痛也忘了,一把抓住了秦思思:“姑姑,你,你知道了?”
秦思思笑着望着他:“是啊,你们两个还真是兄弟哈?一起联手骗我,瞒得我严严实实的?你们两个心里还有我这个娘吗?”她虽然在笑,可是眼中带着气。
列云枫立时就跪下了:“姑姑,你别怪哥哥,这事儿是我的主意,是我撺掇哥哥的,和哥哥没有关系!”
秦思思道:“你撺掇他?谦儿能听你的才怪,他要是不肯帮忙?你能摆得平他?枫儿,你不敢和你哥哥撒谎,就敢在我面前瞪眼说谎话?”她说着话,瞪起眼睛,带着几分怒气。
列云枫急道:“姑姑,真的是我的主意……”
秦思思未等他说完,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去:“还敢说谎?”
印无忧在旁边心中奇怪,这个列云枫到底弄出多少事儿来?这边还未消停,那边又起来,还真像澹台梦说得,压得住葫芦,未必按得下瓢,可是,澹台梦如何知道,是不是列云枫会把自己心里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澹台梦?不然他们之间,怎么会如此默契?是心有灵犀还是惺惺相惜?
列云枫拉着秦思思的手:“姑姑,我不说你也猜得到,哥哥只是帮我而已,你要生气,打我好了,不要责怪哥哥了,都是我的错。哥哥只是心疼我,才迫不得已帮我。”
秦思思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不过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挨不了几下子,我打也打不过瘾,还不如不打,起来吧。”
慢慢地起身,身上的伤处火辣辣地痛疼,一动都会扯心连肝,不时地吸气,只是列云枫还是惦记着秦谦:“姑姑,哥哥他……”
秦思思瞪了他一眼:“少跟我提他,你想看他,只管去,他现在老老实实趴在床上呢。”
这么说,哥哥还是被姑姑责罚过了,都是被自己所累,列云枫此时后悔不已,方才挨打时忍住的眼泪,此时禁不住流了下来。秦思思瞪他一眼:“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打下牙齿和血吞,再敢哭,我打烂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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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潮来天地青
晨曦初透山林绿,风雨潮来天地青。
每年的七月中旬,中元之夜,涂江都会江水倒流,灌入入裂天峡,那峡谷就在孤月峰的东侧,长约二十几里,宽处十丈,窄处三尺,阴风嗖嗖,终日不息。连挨着裂天峡的山坡上都寸草不生。
平日里,裂天峡云岚雾气,萦绕迂回,隐隐约约有风雷轰响之声,昼夜翻滚。那潮水倒灌之时,百尺高的巨浪,崩云裂石,席天卷地,天地为之色变,乾坤为之摇动,仿佛整个孤月峰都摇摇欲坠,仿佛是鬼门关一样森然可怖。那些观潮的人们都远远站在涂江两岸,连孤月峰的边儿都不敢沾。不过就是潮水未到之时,也从来都没有人敢去峡谷探个究竟,裂天峡里边究竟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
山风猎猎,晨雾沾衣。
列云枫站在孤月峰的峰巅上,举目四望,负手而立。
苍穹杳杳,一碧万顷。涂江汤汤,九曲迂回。
别日长歌画角哀,霜天落月自徘徊。千里孤坟故国梦,北邙谁复踏青来。
这首绝句,诗写的苍凉落寞,字写的铁钩银划,一张淡蓝色的诗笺,这种诗笺名字叫瑶台笺,和世面流行的薛涛笺完全不同,无论是质地颜色还是纸笺上散发出来的芳香,都不尽相同。
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列云枫已然站在这里,手中拿着这张瑶台笺。
昨夜子时,一地流霜般的月光,辗转难眠的时候,忽然有人扔了这张诗笺来,他察觉到了来人,不过佯装沉睡,等那个人走了以后,再翻身起来。
他没有去追,如果这个人是故意来寻他,此番不过是投石问路,一定还会来寻。不然他对对方的情况毫不了解,就贸然追了去,恐怕无法知己知彼。凡事三思而后行,要能静能定,才可运筹帷幄。这是父亲列龙川常来教导他的话,列云枫嘴上未必会说,不过父亲的教诲他都铭刻不忘。
纸笺是包着块石头扔进来的,列云枫拿起来的时候,先没看纸笺上边写着什么,而是看看里边的石头,这石头在皎洁的月色下隐隐闪着星星荧光,这块应该是萤石,孤月峰上没有这种石头。也许这个投石留笺的人怕人看出他的来历,才会如此小心,不然何必从别处弄块石头来?
一翻手,那块晶莹的石头托在手上,列云枫淡淡的微笑浮现眼中,所谓欲盖弥彰就是如此吧?留笺的人,应该是小心谨慎过矣,好像考虑周全,其实却适得其反。
这个人应该就在孤月峰上,应该就在分舵里边,应该是长春帮的人,因为这上边的山居实际上是卫离的别居,除了几个看护院落的家人和几个干活的粗使丫头,平常时节,这里的人并不多,如今他们暂时住着,仍旧是这么几个人,真正的长春帮分舵,其实设下孤月峰下的山坳里边,山坳里边有个村庄,几乎都是靠着涂江打渔为生的渔民,其中十之八九都是长春帮的人。
这个孤月峰既然是帮主卫离的别居,自然也成了禁地,闲杂人等,均不得靠近,而山居里边的人看似平常,应该有深藏不露的高手在里边,不然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的人来去无踪?
更主要的是,那个人顺利的摸到他住的地方,还应该了解这山居里边的情况。
前些时候,他几乎都呆在印无忧的屋子里边,为的是照顾起来方便。只是前天被师父澹台玄教训了一顿后,才自己住到最后边的屋子里,那屋子的后山墙紧挨着山体,他贪图那屋子里边凉快,虽然澹台玄下手有分寸,也没皮开肉绽,也没淤血成伤,但是疼痛却无法免得,他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特别狼狈的样子,干脆就独自住在后边的屋子里。更重要的是,他要等待该来的东西。
现在来则来了,只是不知道这层薄薄的纸笺背后,是不是他想等的东西。
山居里边的家人和丫头们不过就那么几个人而已,列云枫从心中将这些人细细又想了一遍,感觉不出什么可疑之处,如果这些人都没有嫌疑的话,那么最有嫌疑的就是长春帮的帮主卫离了。
卫离武功好,行事果断,她是扈四海的弟子,掌管着三江两河最有势力的帮派,一个女子能有如此成就,这个人就绝不简单。
“人家都在那边练武,你跑到这里吹风,枫儿,你是认真不怕爹爹的家法,还是居心叵测,另有图谋?”
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戏谑的口气,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澹台梦。
不用想都知道,自己出来的时候,澹台梦一定是去看自己了,然后就跟着自己上山来,只是自己已然万分的小心,居然还是没有觉察出澹台梦来,难道澹台梦的轻功会比自己高吗?不可能,一定是另有缘故。
心念未消,澹台梦已然到了身边,浅笑盈盈,犹自带着几分嗔怨:“我煎的药又没下毒,为什么不吃?”
列云枫笑道:“谁说的?是药三分毒,我已经没事儿了,还吃它做什么?”
澹台梦瞥了列云枫一眼,眼光在那张纸笺上瞄了一下:“我听无忧说了,可惜没亲眼目睹某公子的翩翩风采,如今思来,还后悔晚矣,当时那番情景,该满场唏嘘吧?”她似笑非笑地说着话,没看列云枫,而是望向远处的峰峦。
列云枫手中翻动着那块石头:“小师姐是笑我太张扬了?”
澹台梦不答,依然笑道:“人家长春帮和趣乐堂在那里商洽,半路出来个不省事的叶梧,这倒是不怪,那个叶梧本来就有些着三不着四,人家给几句好话,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清了,不过他既然被你气走,人家两方就可以鼓对鼓、锣对锣了,聪明如你,自然知道临风把酒,与道说禅是件乐事,可是为喑鼓瑟,对瞽描龙,实在没有必要,你会跑出来趟这趟浑水,还真是奇怪。”
列云枫笑笑,把手中的那张瑶台笺递了过去,澹台梦接过来扫了一眼,本来笑意如花的脸上,多了一丝凝重。
别日长歌画角哀,霜天落月自徘徊。千里孤坟故国梦,北邙谁复踏青来。
这二十八个字惊心触目,字里行间都隐隐蕴藏着亡国之恨,让澹台梦倒吸了口凉气,可是这张纸笺为什么会在列云枫手中,而列云枫居然肯给她看,立时感觉薄薄的纸笺,有千斤之重,不觉蛾眉微蹙,缓缓吟道:“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她微微停了一下“其实这首破阵子不是更好吗?”
列云枫摇头:“只怕他们没这个胆子如此浅露,而且他们现在应该是在试探,可是也未免试探得过头了,按道理怎么痴心妄想,也想不到我头上来,除非,个中另有因由。”
澹台梦有些担忧:“有件事,很奇怪,那个孟而修‘故去’以后,各地应该搜拿他的余党,封查他各处经营的|茓巢才是,为什么我们经过的这些地方,都毫无动静?好像这件事就不了了之?难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有他的人在暗中蠢蠢欲动?还是有人要借尸还魂,另有图谋?”
眼中掠过一丝欣然,澹台梦果然心思缜密,见识不同,不然他也不会把这个东西给澹台梦看,列云枫道:“可怜他做了那个隐处龙头的替死鬼,我爹爹派人盯了他多时了,那些各处他名下的庄田别院,在他要出手的前三四个月,就已然虚有其表,不过有几个人在那里应承着,往来通信,飞鸽传书,让京都里边的人继续安然做着他的春秋大梦,不然苦心经营了十数年,怎么会刹间就灰飞烟灭?”
眼波盈盈,略带着一丝嘲弄,澹台梦叹了口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来令尊大人也是不动声色,暗中部署,只可笑那个年年压金线的人,只是既然有人在暗中偷梁换柱,又怎么会将那些经营起来的东西废弃?”
列云枫淡淡笑道:“他们焉能舍得?上不了天,可以遁地,魅火教的厅堂下,那些蜿蜒的地道,绝不是一日之功。也许那些表面上闲置废弃的庄宅,都有暗道相通,我在想这一路来遇到的事儿,看似散乱,可是这些人好像都冲着玄天宗,玄天宗在江湖中有些名气,不过是因为师父的缘故,其实单就门派而论,它根本无法和武当少林抗衡,这些人为什么总是绕着玄天宗转?难道你爹爹是块宝贝,谁得到了能长生不老?”
澹台梦噗嗤一声笑了:“你就胡说吧,枫儿,你在怀疑我爹爹什么?而且你怀疑了,为什么还告诉我?就算我和我爹爹失睦不和,可是认真关头,我也绝对不会帮着你去对付他。”
列云枫也笑了:“你不觉得玄天宗的规矩很奇怪,谁家要养了个儿子,不都盼望着飞黄腾达,名闻天下吗?说什么但愿生儿愚且蠢,无灾无难到公卿,真的又愚又蠢,哪里做得到公卿,当个府尹就不错了,只怕没权没势,连个清水衙门的官儿都捞不到。人同此心,世同此理,哪里有见了门派不希望发扬光大的啊?不随便涉足江湖,还成什么门派,树倒猢狲散算了。”
澹台梦笑道:“这个你别问我,他们玄天宗的事情和我没关系,光大也好,轰散也罢,没我什么事儿。你不当我是外人,我也告诉你一句真心的话,我能猜得到的事情,人家也猜得到,虽然世间尽是骗局,人人行骗,人人被骗,有时和道义无关,只看手段高下。”
她如此说,是要列云枫小心行事,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列云枫点头,不过还有一件事情奇怪,因为在船上他遇到那个写字的谢君恩,心中就十分狐疑,本来趣乐堂和长春帮约在那里应该是为了乱风津的事情进行交涉,江湖事,江湖了,谈不了就打,也是经常的事情,谢君恩居然摆了书案写字,未必有些太眨眼了,他看过谢君恩写的字,是一首诗,诗的内容是刘禹锡的怀古,当时他就觉得有些古怪,所以才在船帆上边写了那么一首诗,同样是江山锦绣,物是人非的意思。凭着直觉,如果谢君恩和趣乐堂真的有问题的话,一定会来找他。
不过,有一件事儿,列云枫尚在疑惑,趣乐堂不可能知道他会跟着长春帮前去,总不会连那个忘情都是事先设好的一个局吧?如果忘情是局的话,那么长春帮的船赶到的也太及时了,如果不是巧合,卫离就有问题。或者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谢君恩那些东西,本来就不是为了他准备的,不过是他碰巧了遇到。现在这张没头没脑的诗笺出现,旨在引起他的注意,随后一定还会有事情发生。
澹台梦幽幽地道:“无忧是离别谷的人,和诗文江山没有关系,卫离是个女人,就是打下江山,也轮不到她来做,如果是她铤而走险,只能是为了她要托付终生的人。”
这个人不用说,已是跃然。
秦谦?
列云枫心中也隐隐猜测着,谢君恩要等的人,可能就是秦谦,出了要帮自己做的事儿,秦谦没理由总是和卫离在一起,他又不是长春帮的人,不过是卫离的朋友而已。秦思思不喜欢秦谦和江湖中人往来,现在却连她也住在这里,其中必有因由。
长春帮掌控着三江两河大部分的水运码头,趣乐堂能控制的并不多,而且当时京都林子外边那场厮杀,也是很多人听命于趣乐堂,将孟而修身边的人临阵抽走。趣乐堂针对着长春帮,意图已是很明显,要取而代之。
忘情是十地阎罗王的手下,如果她的出现是局,她在帮着谁设局?趣乐堂还是长春帮?
哥哥知道忘情的身份后,就让长春帮的人将其押走,不知道是他还是长春帮要这个人,这个人要来何用?
列云枫摇头:“小师姐,你又不是没见过卫离,她会是那种为情所困为情颠倒的人吗?胆小焉得将军坐?情多怎堪掌微权?”
澹台梦眼波转动:“你不喜欢卫离那样的女子?因为她果敢决断,能独撑一方天地?”
微微地笑意,浮在眉间,列云枫拿过那张诗笺:“这种纸笺叫瑶台笺,出自彭州,彭州毗邻着前朝的皇都,地处要冲,犹如潼关之余长安,我们家原来就住在彭州。”
澹台梦立时恍然:“这个留笺的人,是冲着你来的?”她忽然又笑了“欲问今生果。前生做者是。看样子人家是有备而来,不过欲之加罪,总得有名,住在彭州的多了,何不寻上你?除非,你和前朝的皇室血脉有所关联,才会身处高位,引人主忌。”
列云枫点点头:“我也没想过瞒你,也是瞒不住你。”他口中如此说,却没深谈与前朝皇室的渊源,不过已然承认澹台梦所言了。
澹台梦认真起来:“都说红颜是祸水,其实,这权位两字,却是更大的祸水,枫儿,这件事可是诡诈险恶,一个不周全,只怕凶险异常。”
列云枫微微一笑,将那张纸笺撕碎了,信手一撒,片片如蝴蝶飘飞,落入云雾之中:“小师姐,今天晚上,涂江回潮,你不来看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生活中没有朋友太空洞,有了朋友变成黑洞,无论是怎么样的深陷,都是心甘情愿,我们在世上的贪图,其实谁贪的不过是那一点幸福?被关切的幸福,被责备的幸福,被思念的幸福?
这周是世界好友周 ,如果你愿意 ,把这条信息发给你所有的好朋友,也包括那些憎恨你讨厌你执意要伤害打击你的人,因为当有人要刻意对付你的时候,兄弟,恭喜地说,你以及开始变红了,有名了,惹得人疯狂嫉妒了。
当所有人都在关注你飞得高不高时,只有朋友才关心你飞得累不累,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再累也千万不要累死,如果想死的话,可以去见义勇为,起码可以名垂青史,万古流芳,当然见义勇为的时候,要有人看到,壮烈牺牲以后,要有铺天盖地的报道。
朋友虽不常联系却一直惦念,天凉记得认真感冒,只有连感冒都认真的人,才会珍惜现在的生活,珍惜身边的小幸福。
少喝奶茶,因为现在的奶茶里边既找不到茶,也没有奶,都是写做梦都想不到的东西。不吃刚烤的面包,刚烤的太烫牙了,如果你的牙是假的,可以忽视这条。要远离充电电源,如果真的无法避免,建议您代替电池去直接充电,家常照明电轻易不会打死人,只当按摩。
白天多喝水,晚上多做梦,当然颠倒也可以,不过白日梦做多了,人会傻,晚上水喝多了,怕尿床。
一天不喝多于两杯咖啡,鉴于喝的有限制,杯子可以考虑加大一些。
千万要记得睡觉,现在粮食太贵了,可以少吃一顿饭,多睡一些觉,不但省粮食,还省电字。睡眠不足八小时人会变笨,有午睡的习惯人不易老,但是睡眠太多了,容易老年痴呆症。
手机信号剩一格时不要打电话,剩一格时辐射是平时的一千倍,还要记得用左耳接电话,用右耳会直接伤害到大脑,如果吗分不清左右的话,建议可以不用耳朵来听电话,不过在此之前,要训练好你的鼻子,闻电话就可以了。
看到了就转发给每一个你珍惜的朋友,祝他们好友周快乐。
静日山居风漠漠
山居风凉,幽静雅致。
几棵参天的古槐,蓊郁苍翠,遮阴蔽日,林瑜、贝小熙和印无忧在树荫下边练武。
今天一大早,澹台玄带着萧玉轩和澹台盈下了孤月峰,不知道去做什么,临走的时候,吩咐他们几个在这里练功。
舞了一会儿剑,贝小熙笑着凑过来,问林瑜:“小瑜子,你知不知道师父他们去做什么?为什么带着大师兄?而且还把盈儿也带去了?”
林瑜淡淡地道:“应该是有事儿吧。”
贝小熙撇了一下嘴:“废话,没事儿谁会出去?怎么热的天,都能把人晒干巴了,师父带着大师兄是正常的事儿,可是为什么还带着盈儿,盈儿又不是玄天宗的人,如果要带女儿,也该带着梦儿去。”他自己嘀咕着,又呵呵笑了,一副忍俊不住的样子。
看着贝小熙乐不可支的样子,林瑜也不觉淡然一笑:“喜乐无度,皆会伤神,什么事情就笑成这个样子?”
贝小熙一脸的不屑:“小瑜子,不弄这个之乎哀哉,你就不会说话了吗?不过,”他说着又笑了“你说,师父是不是给大师兄和盈儿去张罗喜事去了?”
林瑜一收剑,笑道:“你胡扯什么呢?不要无中生有了。”
贝小熙哼了一声:“又不是说你,用得掩掩藏藏的吗?大师兄喜欢盈儿,谁看不出来?反正咱们玄天宗这个掌门,师父迟早会传给大师兄,而且师父也没有儿子,正好大师兄娶了小师妹,从徒弟变成了女婿,这个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边印无忧自己在舞剑。听了贝小熙的话,也微微一笑。
夏日初阳,是如此明媚温暖,照在人的身上,还带着花木的芳香。原来在阳光下舞剑,是件令人心旷神怡的事情,以前在离别谷的时候,练武几乎都在夜里,一半是因为夜静时,可以专心专意,一半是因为杀手动手杀人,选择的时间都是在深夜,所以在夜里练功,更好地适应黑夜的环境,杀人本来就是件隐秘的事情,夜色就是最好的掩护。
林瑜望着贝小熙,有些微微地发愣,自从上次从那个魅火教出来,他心里始终挽着一个结,因为离尘的话,让他心里十分疑惑,空|茓来风,必然有因,魅火教费了那么大的精力,怎么会轻易搞错?他们前时说贝小熙是邹断肠的儿子,不过是个骗局,他们一心一意想安排的是贝小熙和澹台梦成亲,还说贝小熙是澹台玄的儿子,是澹台梦的哥哥,可是澹台梦明明比贝小熙大一些,到底是魅火教的人搞错了,还是其中另有蹊跷?
其实秦思思和澹台玄曾经有个孩子,但是那个孩子已经夭折,这些事情,秦思思告诉了澹台玄,他们几个人并不知道。但是贝小熙还和往常一样,嘻嘻哈哈,也没见他有什么异常。
贝小熙让林瑜看得不自在了:“看什么?你没看过我?”
林瑜摇头:“小熙,我们可是从小长到大的朋友,亲如兄弟,有什麽事儿,你不要放在心里,一个人心中藏着事情,怎么会过得快乐呢?其实坚守着秘密和埋藏着疑问一样,食不知味,睡不安寝。”
晃着手中的剑,贝小熙绕着林瑜走了几步:“小瑜子,你中邪了?以前你说的话,虽然不全通,可是也能让人懂一半,怎么现在这话说得跟念咒似的,我一句也听不懂。”
林瑜道:“小熙,你不想知道你自己的身世吗?不想知道你爹娘是谁?如果你不好意思问师父,我替去你问好了。”
贝小熙乐了:“有什么好问的?如果师父知道的话,一定会告诉我。我们几个不都是孤儿吗,既然是孤儿,哪里来的父母?那个身世知不知道又怎么样?只要我还是我不就够了。你们这些人,书读多了,好像人也没聪明得怎么样,你看看那魅火教的几个妖怪,一会儿说我是邹断肠的儿子,一会儿说我是师父的儿子,编得一点儿谱儿都没有。看邹断肠那副德行,给我当孙子我都不要,还冒充我老子,难为他怎么想来着,还用什么少教主来诱惑我,就他那样,就是皇太子我都不稀罕。”他噼里啪啦地说着话,笑得更厉害:“更好笑的还说我是师父的儿子,我哪里会像师父,师父能文能武,还精通医术,我和别人打架,还常常会打输。要说像,我看列云枫那小子比较像师父,武功虽然不行,一张嘴也可以说死人。只可惜他不是,也幸亏不是,不然就他那张嘴,早晚把师父气死。”
林瑜有些讶异,还真没想到贝小熙会如此想,贝小熙说得这些话,又让他又可气又可笑:“你真不想向师父问给究竟吗?”
贝小熙有些不耐烦了:“我骗你干什么?那些话明明是那帮妖人在骗人,我为什么要信?没爹没娘,我也活这么大了,我是谁的儿子并不重要,只要我记得我是谁徒弟就成了。”他说着有些讨好地对林瑜道“林师兄,那天你们几个用的是什么剑法?实在太厉害了,把那些狗东西杀得七零八落,哭爹喊娘。”
林瑜有些叹息,更多的还是欣然,想不到贝小熙平日里嘻嘻哈哈,从来懒得去动脑筋,也不是绝顶聪明之人,反而看得开,现在听贝小熙问那个剑法,也猜到了他想用意:“那个?那是你被抓走以后,师父教给我们三个的,叫做绝杀。”
贝小熙有些愤愤:“教给你们三个?连列云枫和印无忧都教了?”他眼珠儿一转“林师兄,你说的我们是兄弟,那个兄弟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和林瑜相差不多,所以他很少管林瑜叫师兄,除非他有求于林瑜的时候。
林瑜笑道:“你别说了,叫我师兄也没用,师父可没说可以传给你,你想学,和师父说去。”
看自己的用心让林瑜识破了,贝小熙哼了一声:“多会了一点儿功夫,有什么了不起?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不够意思。”他转眼看见印无忧了,几步过去,笑呵呵地说:“小印,我们练练剑好不好?我看你的剑法很有潜质,好好练习的话,将来一定能成为剑术大家。”
印无忧嗯了一声,也没多话,算是答应了。
贝小熙挥剑就刺,印无忧反而把剑收住了,贝小熙忙错步拧身,才收住剑势,不由得有些生气:“小印,你也欺负我是不是?”
印无忧瞄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贝小熙气道:“我怎么不是你的对手,你太小看人了,不信我们比试比试!”
印无忧瞪他一眼:“你要和我比试?不是要学绝杀?”
贝小熙啊了一声,大叫道:“你们怎么都知道我想什么?小印,印师弟,你真的肯教我?”
印无忧懒得说话,嗯了一声,眼中却有了一丝笑意,其实,他也看出来贝小熙和他练剑的本意,贝小熙和谁都不拘束,印无忧看他这个人有趣,忽然动了童心,故意逗逗贝小熙。
贝小熙大笑起来:“小印,你真是好人,我们玄天宗总是有点人情味儿了,小瑜子,你就接着装腔作势吧,我上吊也不再找你这棵歪脖树了。”
林瑜道:“小熙你别胡闹,师父没交代让你学,现在你让小印教你,万一师父追究下来,会连累小印,小印才拜入师门,不知道规矩,你也忘记了?违抗师命,可要受罚,你别牵累印师弟。”
印无忧淡然地道:“不就是藤条吗?”他不以为然地,什么样的苦他没吃过,什么样的打他没挨过,做为一个优秀的杀手,不但要武功高强,还要抗得住打,熬得住刑,虽然印别离没有像训练别的杀手那样,对进行熬刑的训练,不过,为了练武,挨打总是难免。印别离下手才不会像澹台玄那样,蜻蜓点水一般,不过是一时的疼痛难忍,印别离不轻易动手,可是他每次要责打谁,一定会让被罚的人记一辈子。
本来印无忧以为,自己忽然拜师,萧玉轩、林瑜和贝小熙一定会排斥他,因为在他们离别谷里边,每个人之间都疏离冰冷,翻脸无情,因为他是少主,所以人们表面上带着虚伪的敬重,可是那股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冰冷,还有无法名状的寂寞,都让印无忧十分渴望一些温暖和关切。没想到这几个人知道他拜入玄天宗门下后,自然而然地就当他是同门兄弟,这种感觉,和现在沐浴的阳光一样,透明,温暖。
贝小熙心花怒放:“就是啊,不就是藤条吗,还是小印够兄弟,你和大师兄都纠缠不清,一点儿也不爽快,怕什么?师父要是生气,我替你扛着。”
林瑜微微皱眉:“小熙……”他知道自己劝了也白劝,贝小熙从来就不肯听他的话,以前在藏龙山的时候,明知道私自下山和人家比斗,回来会挨罚,可是贝小熙还是忍不住会下去,吃一堑长一智这句话,多他一点儿用都没有,贝小熙绝对不会挨一回打,学一次乖。
贝小熙抢道:“大师兄不在,又换了你来啰嗦,别说为了我好,更不要搬出师父来吓唬我,什么师父之命,没有让你传给我,我才不管呢,先学到手再说,你要够兄弟,就不要偷偷告诉师父,等我学好了以后,你爱什么说就怎么说!”
他这里说着话,却听列云枫笑道:“师父没说要我们传给贝小熙,可也没说不许传给贝小熙啊?而且我们不也没传给他吗,就是在这里练的时候,贝小熙一不小心就看见了,他那么聪明,对剑法又深有造诣,结果一看就会了,这个可能怪谁呢?”
他笑呵呵地说着话,和澹台梦一起走进来。
林瑜摇头,本来一个贝小熙耍赖磨泡,他就搪塞不了,还架得住列云枫也来帮腔,他又不会端出师兄的架子来教训人,只是淡淡一笑。
贝小熙更加得意:“列云枫,我终于发现,你原来是个好人。”
列云枫笑道:“我一直都是好人,你也太后知后觉了。”
印无忧道:“你,你身上的伤不要紧了吧?”他在问列云枫,其实列云枫也没有什么大碍,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列云枫摇头微笑,澹台梦笑道:“你们要练功啊?那我去煮些桂花酸梅汤来给你们解解署。”
列云枫道:“不要弄那个桂花酸梅汤了,还得加甘草,味道有些涩,不加冰块怎么喝啊,不如熬着丁香酸梅汤吧,丁香行气温中,我讨厌甘草的味道。”
贝小熙马上道:“我不要喝酸梅汤,加什么东西都是酸酸甜甜的,不好喝,我要喝绿豆汤,那个有味道。”
澹台梦笑道:“绿豆汤就免了,你还是准备喝荷叶粥吧。”她笑着问印无忧:“你要喝什么?加丁香还是桂花?”
印无忧哦了一声,他对这些东西从来都不在意,其实只要吃得饱就好了,这些个东西,可有可无,真若是渴了,喝口凉水就够了,弄个汤一定会很费事,澹台梦应该擅长这些东西,听列云枫说得也头头是道,想来他们王府里边吃穿用度,一定十分讲究了,不然喝个酸梅汤,还分什么丁香、桂花?
见澹台梦问他,才道:“随便吧,不用那么费事。”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喜欢酸甜的东西,不过更不愿意澹台梦费事。
澹台梦刚要走,却来了个粗使的丫头,跑了过来,一头是汗,然后看看他们几个人,最后向列云枫福了一福:“少侠,前厅有一群人要来见你们。”她对这几个人都不太熟悉,平日里只在二门儿外边干些杂活,今天卫离下山去了,他们几个人都在忙活,平日里这儿很少人来,没想到今天来了二十多个人。
贝小熙问道:“都谁啊?找我们的吗?”
那丫头摇头:“不知道,我就认识一个。”
贝小熙道:“走吧,我们先去看看热闹,居然有人找我们?如果是找麻烦的,我就终于有个理由松松筋骨了。”他心中想着,既然跑到这孤月峰上来找他们,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者,还拉帮结伙,来了很多,一定是找他们麻烦的人。
他也不问别人,自己就往前厅跑去,林瑜、列云枫、印无忧也跟了去,澹台梦犹豫一下,转身想走,列云枫一把拉住她:“这山中难道看见几个活物,别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头,走吧。”澹台梦低眉一笑,也跟着往前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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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娇烈宁玉碎
声音冷,人更冷。
一袭黑衣,黑漆漆,如凝重不散的夜色,让人看不到一丝曙光和希望。这张脸,也苍白如雪,透明的那种苍白,没有血色,没有温度。除了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整张脸都是凄冷的苍白,连两片唇,几乎也是没有血色的白,只在唇峰处,晕开浅浅的粉红色,薄地像挂了一层霜。
慕容愁。这个通身只有黑白两色的女子正是慕容愁。
舞月光的诡魅寒芒,映着她眼中的洌洌冷色,看到这双眼睛,才能感觉到什么叫眼若秋水,只要她的眼光瞥过来,都会弥散开秋雨的萧瑟。慕容云裳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你又跑出来丢人现眼了?想和我争,你他娘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分量,不用说你那个鬼一样的爹爹,就冲着你那个疯狗一样的哥哥,你要是自己做得了自己的主,我他娘的就跟你的姓。”
慕容惊雷看着两个女子斗嘴,满面都是笑意:“女娃子就是心眼小,这还没成亲呢,怎么就争风吃醋了?小林子,这齐人之福好像不怎么好想啊,早知道这样,干嘛一招惹就招惹了俩?”他自己说着,自己又忍不住大笑“不过人活一辈子,老婆要不多娶几个,还真是白白浪费了大好光阴,不过要娶老婆,一个太少,两个太吵,三个正好,这三国鼎立,司马昭才能趁机渔利,你要死心塌地地做一朝臣子,恐怕被皇帝赐死了都得山呼万岁。”他说着大笑起来。
他的话很滑稽,也很可笑,慕容惊雷也觉得自己说得很可笑,所以自己就捧腹大笑。列云枫微微沉了下目光,望向澹台梦,正好澹台梦也在望向他,看澹台梦的神色,应该也听出慕容惊雷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纰漏,就算慕容惊雷是江湖中人,对官宦仕途,不以为然,可是这种对皇权帝威大不敬的话,还是不应该说出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身在江湖,可以视功名于粪土,却无法践皇权于脚下,如果官府真的要全力缉捕,恐怕天下之大,江湖之深,也难有立足之处。这个慕容惊雷是映雪山庄的庄主,说得话半文半白,颠三倒四,好像是无拘无束,心至口来,若非有其心,绝不会顺口出此玩笑话。列云枫心中既有狐疑,面上更不流露出来。
慕容惊雷这些话,让慕容云裳气得粉面涨红,跺着脚:“爹爹,你怎么向着外人?女儿都被她那个疯狗一样的哥哥欺负过,如果不是我们当家的救了我,我现在都被慕容孤扔到河里喂鱼了。”慕容愁却是满眼的寒意,手中的剑微微颤抖一下,咬着嘴唇。
慕容惊雷笑着哄道:“宝贝云儿,你不是没死吧,既然没死,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做人要厚道,心胸要开阔,嗯,嗯……”他冥思苦想却想不出更合适的词,就冲林瑜道:“小林子,你干嘛傻站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纲不振,牝鸡司晨,这个时候,你得说话,现在就弹压不住她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林瑜正色地抱拳:“慕容前辈,我想你有些误会,我和令爱萍水相逢,互不相识,彼此之间,毫无瓜葛,请前辈不要以婚姻大事相戏,林某是一介白衣,如飘蓬断梗,荣辱毁誉,一笑置之,令爱却是待字闺中,清誉如雪,不能闪失。”
林瑜声音未落,慕容云裳抢白道:“喂,你什么意思?做了的事儿,想不承认?”
慕容惊雷转着手里的石胆:“小林子,男子汉,大丈夫,可要敢作敢当,就算你杀人放火,只要敢承认,也绝对是条好汉。我们丫头都不屑隐瞒藏掖,你的胆色总不会不如一个女人吧?”
慕容愁冷笑道:“我看他有色胆,却未必有胆色,你们慕容家人前是人,人后是鬼,口蜜腹剑,卑鄙无耻,世间的女人就是死绝了,他也未必有胆子娶你们慕容家的这位大小姐。”她冷冷地瞪了林瑜一眼,又冲着慕容惊雷道:“慕容惊雷,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已经断子绝孙得到报应,再不知道收手,恐怕连这个女儿,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一言出,闻者寒。
这些话,远远比慕容云裳口里那些娘长娘短的话要恶毒得多,慕容云裳听到后立时眉立,大喝一声:“慕容愁,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她口中骂着,顺手从那些呆立的大汉手中抢了一把剑来,劈手就奔着慕容愁刺去,慕容愁哪里会让过,两个人很快打在一起。不过慕容云裳的那把夜飞雪在林瑜的手里,所以她知道慕容愁手中舞月光的厉害,不敢用自己的剑去磕挡对方的宝剑,她们两个人的武功本来是不相伯仲,现慕容云裳不免有些吃亏,但是此时气道疯狂,已然拼了性命,慕容愁可没想和她拼命,苍白的脸上冷笑如刀。
谁知道那个慕容惊雷却一点儿也不恼,反而笑呵呵、懒洋洋地说:“真是小孩子,一句话不合就开打啊?断子绝孙有什么不好啊?生儿是累不是福,苛求是药溺是毒。女儿不肖了,是夫家不幸,摊上个泼妇悍妇,是他自己倒霉,可是要是儿子不肖,不仅老子一辈子的脸面让他丢光了,就是埋在下边的祖宗也会颜面无光,愁儿啊,你说大伯说得对不对啊?”
慕容愁冷然道:“我爹爹没有哥哥!”她说着,剑尖一挑,几乎是从慕容云裳的脸上划过去,慕容云裳也吓出一身冷汗,骂道:“慕容愁,有种你要了姑奶奶的命,你要是划伤了我的脸,我挖出你的眼睛去喂狗!”
慕容惊雷连忙道:“哎呀,你们小心一点儿啊,玩归玩,闹归闹,可别往脸上招呼啊,那女孩子要是破了相,可比男人没银子更惨啊,都会没人要没人给的啊,郎才女貌,郎才女貌,这貌要没了,郎就不来了啊。”他手舞足蹈,十分紧张,可是只站在一旁,并不出手“小林子,你怎么还戳着啊,她们再打下去,可是会出人命的啊。”
眼下这个情势,慕容云裳已然血贯瞳仁,不依不饶,慕容愁的怒气也给激了出来,两个人都在拼命,稍有闪失,就会有性命之忧。
无论从哪里说,现在都该是林瑜出手阻拦才是,那边慕容惊雷是客边,他既然这两位慕容姑娘的长辈,又是慕容云裳的父亲,自然有些不方便动手,怕有以大欺小之嫌。而自己这边,他们几个都比自己小,出头担责任的事情,自然要他先来做,可是要真的出手,这本来就纠缠不清的事情,就更加百口莫辩了。还有慕容云裳的那把夜飞雪现在就缠在他的腰间,因为这把剑比较名贵,还有着特殊的来历,他时时都得小心看护着,准备还给慕容云裳,所以干脆带在身上,现在好容易见到映雪山庄的人了,还来不及还剑,两位姑娘却先打个你死我活。
慕容惊雷跺起脚来,直着脖子嚷嚷:“澹台玄,你个老笨蛋,怎么交出的徒弟也是榆木疙瘩一块啊,老夫是被人暗算后,武功尽失,要是能出手,我干嘛在这儿戳着啊,我早动手了!林瑜,兄弟,两个老婆虽然烦点儿,不过要是出了意外,可是一个都没了啊。”说到这儿,还是忍不住向那些大汉们吼了一嗓子:“我说得对不对啊!”
那些大汉不动声色地也齐声吼道:“老庄主说得对!”
他怎么一嚷,林瑜感觉再不出手阻拦,实在是说不过去,贝小熙不愿意和女人动手,恐怕印无忧更不屑于出头,列云枫平时倒是喜欢管些闲事儿,现在却连声儿都不吭了,也是他本来就不是面冷心硬之人,看不得流血,手不知不觉碰到了夜飞雪的剑把,列云枫却按住了林瑜的手,低声地道:“风动幡动,仁者心动,可是天地无情,好心未必好报,且随他风扬幡卷,干你何事?你现在不仁不义,总比将来焦头烂额好。”
林瑜虽然感觉列云枫说得极有道理,可是看着慕容云裳在慕容愁的凌厉剑法下有些渐渐不支,慕容愁更是步步紧逼,恨不得一剑把慕容云裳毙于剑下。林瑜无法在看下去,抽出夜飞雪来,就要过去,却被列云枫一把将夜飞雪夺了过来,身形一飘,落入当场,轻似流云,落入飞絮,慕容惊雷不由得大喝一声:“哎呀,好俊的轻功,小兄弟,你又是谁?”
列云枫笑道:“你不是叫我小兄弟吗,怎么不知道我是谁?兄弟也是乱叫的?”他口中说着话,却笑意更浓:“这么打下去,迟早两败俱伤,不如我帮你们一下,直接驾鹤西游吧。”他说着话,剑光立时暴涨,如燕山之雪,片片如席,一丝喘息的空隙都没有,寒光熠熠,直逼两人的双目,这一招虽不凌厉,却是疾快吓人,慕容愁惊呼一声,连忙退了十几步,慕容云裳吓得忘了躲,瞠目结舌地钉在哪里,不过列云枫的剑光如漫天幻影,在一刹间就水过无痕。
慕容惊雷拍掌大笑:“小兄弟,有你的,够果敢够决断,你也是澹台那个老家伙的徒弟吗?”慕容云裳才缓过神来,忍不住擂了列云枫一拳:“你怎么帮她不帮我?居然用我的剑来刺我的眼睛,列云枫,你太不够意思了!你到底是哪儿头的?我们老大是这样教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吗?你太过分了,还算什么兄弟?要是兄弟,就该两肋Сhā刀!”她说着话,还忍不住怒气冲冲,满是怨愤。
贝小熙哼了一声:“列云枫,你多余帮她,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本来对这个慕容惊雷没什么恶感,可是这个老头硬是要把女儿塞给林瑜,让贝小熙心里特别不好,这种事情还能强人所难吗,林瑜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老头还是跟没听懂一样,贝小熙立时就对慕容惊雷讨厌起来。他看人看事,从来都是极其简单,在贝小熙的眼里,不是好人就是坏人,不好不坏的就不是人。偏偏这个慕容云裳又有些娇蛮,贝小熙就更讨厌他们父女了。
澹台梦淡淡地道:“狗咬了吕洞宾,是吕洞宾倒霉,和狗什么关系,狗要知道明辨是非,知恩图报,早就修成|人了,还能不分好歹地见人就咬?”
澹台梦这话很明显地在嘲笑慕容云裳,在场的人都听得明白,列云枫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澹台梦历来我行我素,人前总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漠然疏离,今天居然会如此显山露水地得罪人,实在令人费解。
看着人们注视过来的眼光,慕容云裳也听明白了,哪里能咽下这口气,居然有人骂她是狗,真是岂有此理,她一怒之下,也不多想,手中剑一举,飞身就兜头劈向澹台梦。
她这一剑是怒极而刺,下手并无轻重衡量,那列云枫飞身而起,落到澹台梦的前边,反手一剑,听得当啷一声,夜飞雪和慕容云裳的剑磕到了一处,就在列云枫纵起的瞬间,印无忧也骤然出手。
慕容云裳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剑已然断为三截 ,还没等她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一把冰冷的剑已经抵在她的咽喉,印无忧的眼冰冷如霜,冷冷地:“道歉!”
慕容云裳气的要死,从牙缝儿里边挤出两个字:“做梦!”
嗖。
寒风一道,慕容云裳只觉得脖子上陡然一凉,然后热乎乎的一股细流淌下来,继而一阵疼痛。
印无忧冷冷地:“道歉!”
血,顺着慕容云裳的脖子流下来,慕容云裳的脸也白了,嘴唇发青,身子开始发抖,她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一句重话都不曾受过,今天当着这么多人,让印无忧用剑逼住了咽喉,还要她向嘲笑她的澹台梦道歉,慕容云裳咬着嘴唇,瞪着印无忧。
那边慕容惊雷急了:“印世兄啊,那剑可不张眼睛,这个玩笑开不得,其实老夫真的很喜欢你,年纪轻轻,功夫就到了如此境地,连当杀手都当得那么厉害,如果要是当了大侠,这江湖中恐怕都容纳不了世兄了啊,令尊大人和老夫都叙过盟定了,云裳可是你没过门的妻子啊,她小孩子胡闹,非要我来看这个赠剑的林瑜,其实我是来要回夜飞雪的,我们映雪山庄是一诺千金,答应了令尊的婚定,怎么还能悔改呢?”
印无忧冷然道:“道歉!这两个字,我不会再重复。”他说着,剑尖一动,又划了一道口子,这一下子比方才那道深了些,他知道怎么样下手,会伤得不重,但却痛入骨髓,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对付一个女人,他从来都不屑去教训女人,如果看着讨厌,直接杀死了事,可是他现在要的是慕容云裳的一句对不起。慕容惊雷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印兄弟,云儿不懂事儿,她是个女孩子,总是娇气了些,你干嘛和她认真计较?”
慕容愁在旁边冷笑着道:“大小姐,你可是映雪山庄未来的继承者,做错了就要道歉,挨打就要站直,你们映雪山庄的人,还真是不要脸,老子抢女婿,女儿拉郎配,你又没本事让人家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还有脸脚踏两条船?”
慕容云裳怒气萦心,双目喷火,瞪着印无忧,一字一句地道:“王八蛋,你去死!”她说着,忽然身子往前一挺,撞向印无忧的剑,印无忧万万没料到慕容云裳如此强横,在剑压脖项之下,不但不肯道歉,竟然宁死不弯,他忙中撤剑,还是晚了一步,扑哧一声,慕容云裳的脖颈相连之处立时血如泉涌。印无忧退了两步,有些发呆,慕容云裳还是狠狠地瞪着他,身子一晃,摔倒在地。
印无忧用剑逼住了慕容云裳,列云枫就悄然退到一旁,表面上好像在看着场上发生的一切,眼角的余光可没离开过慕容惊雷,女儿云裳被印无忧以剑相挟,慕容惊雷虽然急得乱叫,可是眼中掠过那丝欣喜之色,还是没逃过列云枫的眼睛。列云枫心中暗道,就知道你此行必有所图,好吧,你就继续演戏,你演什么,小爷我就看什么,等你狐狸尾巴露出来的时候,小爷再扒你的皮。他心中如此想,更是冷眼旁观,淡然无语。
此时慕容云裳半幅衣裙都是血痕,已然晕倒在地。
慕容惊雷愣了一愣,飞快地跑过去,一下子坐到地上,抱起了慕容云裳,大哭起来:“云儿,宝贝,你可别死啊,你快点睁开眼睛,爹爹什么都听你的,你要嫁谁咱就嫁谁,他不答应我就杀了他,只要你乐意,爹爹我就乐意,其实我也是为了江湖之幸,才和离别谷联姻的啊,你不喜欢你就说啊,一跑出去怎么久,可找到你了,你怎么还死了……”男人的哭,本来就和女人不同,这慕容惊雷须发皆乍,有声无泪,更似怒容,忽然又冲着林瑜怒道:“林瑜,夜飞雪是你动手夺取的,老夫是以德服人,不以长辈的身份压你,你却目中无人,不把我们映雪山庄放在眼里,我要问问澹台玄,他是怎么教徒弟的!”
澹台梦微微冷笑:“令爱还没死呢,那一剑又没伤到要害,不过是急怒攻心,晕了过去,如果不及时止血,恐怕就是华佗来了,也束手无策了。”
明月夜伏首双星
夜色渐浓,皓月当空。
孤月峰上,山风猎猎,站在山巅,借着流霜落雪的月色看去,涂江回潮,大有地动山摇之势。
只见那滔滔江水,倒卷入裂天峡,骇浪惊天,翻云卷雪,连山巅都感觉到了四溅水花腾起的烟雾,江水到处,九天雷动,轰鸣声裂。
列云枫和澹台梦就住在山顶的一块岩石上,因为这波涛声实在太响了,说起话隔得远了都听不到,所以两个人挨得很近,澹台梦被风吹动着的长发,丝丝拂到列云枫的脸庞,柔如晴丝,顺滑似缎,他们几乎衣裾相结,澹台梦身上淡淡的香气,自然而然地飘过来。
这股香气,不似花香,极淡极雅,让人心旷神怡,心中不免动过无数绮思。
列云枫有些失神,他从来都没有和澹台梦如此无言静默地靠近,上次在地洞里边虽然背负着她,但那是生死关头,无暇多想,现在明月如霜,江涛似鼓,一片幽寂深邃中,有千军万马、冲杀驰骋之势,这股淡淡的香气回旋弥散,忽然之间,列云枫怅然若失,心潮澎湃。
澹台梦的眼光,比月色清寒幽冷,而月的清辉,更凸显出她皮肤的剔透晶莹,宛如雪雕玉琢,她双手抱膝,望着冲向峡谷的江水,幽然一叹:“逝者如斯夫,不分昼夜,可惜人生苦短,恨事滋长,杞人忧天,未必无由,尘凡多憾,却是难免。”这种叹息,从心间涌起,如此的月夜良宵,该是何等优美雅致,天地间笼罩在一片水晶宫般的清辉幽静里边,偏偏这倒卷的江水,崩云裂石,打破月夜的幽深静谧,好像人世间一场陶然的美梦,做到一半儿的时候,就被惹人的暴风雨催醒。
听到澹台梦的忧伤,列云枫笑道:“孔夫子叹气,是他时运不济,命乖运舛,自觉是经天纬地之才,怀负兼济天下之志,到处摇动三寸不烂之舌,鼓吹蛊惑,待价而沽,可惜周游了列国,也没找到一个风鹏正举的去处,到最后只好酸溜溜地说暮春三月,冠者五六人,童子二三人,沐乎沂,风呼舞谀,咏而归。小师姐丽质天生,冰雪聪明,正是豆蔻华年,娇颜初蕊,何必同他做老气横秋之叹?”
列云枫本是伶牙俐齿,说起话来,更是神采飞扬,他有意引逗澹台梦一笑,语气神色都比平时夸张,果然澹台梦本来蹙紧的眉尖,立时舒开,笑道:“枫儿,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列云枫先是脸一红,然后又扑哧一笑:“那么尴尬的事情,怎么可能忘记?只是没想到山外有山,我那个百试皆灵的迷|药,居然没迷倒你,你跑了就跑了把,还留个字条笑我。”
澹台梦低低地笑:“谁让你那么轻狂?居然班门弄斧,我在藏龙山采药的时候,你可能被你爹爹追得满院子跑呢,留个字条,是看得起你,给你个教训,别眼生于顶,目中无人,你还记得上边写着什么吗?”
列云枫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绣花的荷包,又从里边拿出一个叠得方正的帕子,帕子展开了,居然是那张字条,上边字痕犹在,他微微笑道:“以前都是我在骗人,你爹爹也好,大师兄他们也好,被我骗到,是因为心里对我是不设防,当时师父虽然脾气暴躁,可是他嘴硬心软,尽管嘴上不愿意承认,可是心里已经对我放弃了戒备,所以才会上过一次当后,还会上第二次。可是我和你素不相识,你深夜来府,必有所图,我心里一百二十个防着你,却还是被你骗到,这张纸条,可为铭于座右,时刻自省,深以为戒,免得下次再重蹈覆辙。”
想起当时的情形,澹台梦的眼角眉间都是笑意:“本来想写首诗来好好笑笑你,不过我可以小看你,却不敢轻视你爹爹,时间紧迫,来不及了,只好顺手写了几个字,你留着也好。”她说着盈盈一笑,秋波慢转“以前我们素不相识,骗到你,是意料当中,如今你也该知己知彼了,不知道还能不能骗得到你。”她说着话,居然叹了一口气。
列云枫好笑地望着她:“为什么非要骗到我?”
澹台梦忍俊不住的笑意,飘上眼角:“不为什么,你家世显赫,世代簪缨,已经让人艳羡妒忌,令尊大人又是铁骨铮铮的血性男儿,驰骋沙场,威扬天下,令堂大人更是巾帼英雄,不让须眉,你还又机敏灵动,慧黠过人,天下的便宜好像都让你占尽了,俗话说,月满则缺,水满则溢,太过则损,偶尔被人戏弄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免得天妒英才,必有多劫。可惜我太心慈面软,藏不住话,如今都告诉了你,再要骗到你,恐怕不易了。”她说着有些惋惜地叹口气。
看她的表情,不似往时,带着小女孩子的俏皮和任性,还多少有些娇媚的张扬,列云枫不觉有些发呆,半晌才道:“会被骗到,一则有所贪求,二则心不设防,其实骗到我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小师姐可以试试。”
澹台梦呆了一呆,然后微笑道“你爹爹教训你的那些话,看来是对牛弹琴了,说得话还是刁钻刻薄,其实我爹爹和你爹爹相反,他是口是心非,对你能言善辩喜欢得很。”
忽然就岔开了话题,列云枫心中叹了口气,应该是自己方才说得那些话,触痛了澹台梦心中某些不能碰的部分,既然她不愿意触碰,转过了也好,他也微笑道:“那位慕容姑娘好烈的性子,虽然没什么大碍了,可是这一半天恐怕下不了山,我看那个庄主是装疯卖傻,故意要留在山上,不知道他葫芦里边想卖什么药。自己的女儿,还真舍得。”他说着有些轻蔑地笑了笑。
慕容云裳受了伤,伤口虽然不太深,却流了很多血,幸好印无忧及时撤了几分力道,不然切到了喉管,一定会一命呜呼了。
澹台梦为她清理伤口,止血敷药的时候,澹台玄带着玉轩和澹台盈就回来了,因为慕容云裳不方便颠簸,慕容惊雷也住在孤月峰上。澹台梦自然知道列云枫的言下之意,慕容惊雷自言武功尽失,不能动手,可是他要真的准备动手的话,身边不是还有很多人呢,难道那些人就是摆摆排场、装装声威而已?更可气的是,不仅他们父女留下了,慕容惊雷还让那个慕容愁也留了下来。用他的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慕容来,慕容愁虽然冷得和团冰一样,却没有反对。
一见到澹台玄,慕容惊雷就开始提起女儿和林瑜的婚事,不过他没有说得太明了,澹台玄也就故作不懂,而且先要照顾慕容云裳,别的事情只好先放一放了。
澹台梦笑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是女儿,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怕到了关键时候,连儿子都舍得。枫儿,你要等的人,如果不来呢?”
列云枫道:“应该会来,这个时候,只怕打雷都不会被听到,而且他不是留了诗笺吗,一定会找机会来寻我。如果是要我去寻他们,也该故意露些蛛丝马迹。”
澹台梦笑道:“枫儿,你要给他们个机会来找你,又怕他们怀疑,所以就把我拽了来,我来了,他们就不怀疑了吗?”
有些戏虐地一笑,列云枫的眼中都是笑意:“半夜三更,我一个人到这儿,还不是明白告诉人家,来吧,我鱼饵都撒下了,大鱼你怎么还不来啊,不过带着小师姐就不一样了,月上树梢头,人约黄昏后,谁会怀疑?”
看了列云枫一眼,月光下,他的眼睛里笑意暖暖,澹台梦嫣然一笑:“难怪你不肯把小印带来,原来我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将军大人,你要我这个小卒怎么往前走?我要是过了楚河汉界,可是举手无回了。”
列云枫笑道:“如果真有那条河,如果是一去不复的结局,我会让那条河改道,给你让出一条路去。”
澹台梦微微一笑,继而沉吟,一晌才道:“枫儿,你想没想过,也许那张纸笺不是给你的?你是临时住到哪里去,以前那个屋子是谁住的?或者,那里边从来就没有住过谁,只是彼此通信的一个地方?”
微微愣了一下,列云枫道:“你是说,长春帮的这个地方,有些古怪?”
澹台梦道:“世间的事情,都要有常理可寻,你的卫姐姐和我住了几日,我是越接触她,就越看不明白。她是帮主,有个别居住着,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我可怎么看也看不出她是个喜欢排场讲究气派的人,广厦千间,住不过七尺而已,你卫姐姐豁达大度,这个道理哪能看不开?长春帮在三江两河不都是有分舵吗,她何必一个人巴巴地住到这儿来?”她说着又很正色地:“枫儿,我能想到的事情,就不信你想不到,如果,是因为你哥哥的关系,你更应该多想些。”
列云枫半晌才道:“情之一字,如春日晴丝,纠缠难清,就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也有虞兮奈何的情恨,旁观者不是其中滋味,当局者却看不清此中谜局,如果不是成竹在胸,岂不是打草惊蛇?其实,梦,我怕的不是卫姐姐机心诡诈,我怕的是哥哥别有居心。”
他这话说出来,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独撑诸事,从来都不习惯和人商量,倒不是列云枫过于自负,只是他要做的事情,都免不了要承担责任和风险,这种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能少连累一个是一个。
澹台梦和列云枫一样,向来都将心事藏在心里,任其腐朽成泥,也很少会对人提起,不过当着列云枫,她反而觉得不需要遮掩了,毕竟她心里能想到的事情,就是她不说,列云枫也能猜得到。
也许这样瑰丽奇诡的回潮月夜,惊涛骇浪激荡起心里最落寞的部分,两个人忽然都不说话了,夜,有些微冷,他们静静地等候着。
山脚下,人影幢幢。
那些人是顺着山麓背后慢慢行进,看上去有几百人,只是隔得远,都是些蠕动的黑点。
列云枫立时觉得事情诡异,如果是那偷送诗笺之人,要来也要隐秘才行,怎么会如此大动干戈,弄了这么多人呢?
而且,这些人好像是奔着裂天峡而去的,那里平时就人迹罕至,今夜又是涂江回潮,他们去哪里做什么?那不是自投死路?
澹台梦也觉察到了,站了起来,列云枫道:“你别去了。”
澹台梦一笑:“你会不去吗?”
列云枫摇头:“这样的事情,实在蹊跷,我怎么可能不去?”
澹台梦似笑似嗔地瞪了他一眼:“你去了,我怎么可能不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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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苍生为我念
轰鸣的江涛声,如万钧雷霆,震耳欲聋,淹没了人群中发出的哀求和哭号声,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彼此扶持相携,被一队横眉立目的衙役驱赶着,一步步挪向裂天峡。
那些衙役穿着牛皮甲,脸上还带着竹制的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来,每个人腰上悬挂着宝剑,手中拎着一根皮鞭,一个个火气极盛,看到谁走得慢了,就狠狠抽上几鞭子。
如今也是盛夏,身上的衣衫淡薄,那些人本来已是衣衫褴褛,一鞭子抽下去,立时衣衫破裂开来,祼露的肌肤上,留下青紫狰狞的鞭痕。
鞭打声,哭号声,一路逶迤,终于来到了裂天峡的峡谷口,再往里边看去,已然是岚雾蒸腾,水烟弥漫,只听到牛吼狼嚎一样的江水声,黑漆漆,灰蒙蒙,什么都看不到了。
到了此处,人群里边的哭声渐渐响了起来,也许欲知了以后的命运,所以这哭声里边带着更多的恐惧和惊慌。
一个衙役探了两步路,往前边望了望,然后向领头的差官抱拳:“赵头儿,依属下看,就到这儿吧,再往前走,恐怕就有危险了。”
赵头儿点点头,把鞭子在空中甩了三声,立时肃静下来,那些满面病容,衣衫褴褛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赵头儿,赵头儿扬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不是我赵某心狠手辣,实在是上命难违,而且各位已经是病入膏肓,也支撑不了多久了,这样拖下去,只能连累更多的人,谁家没有三亲六故,万一传染了亲朋好友,你们也是于心不忍吧。你们今日一死,也是为了更多人的安康和生命,希望各位父老乡亲理解兄弟我的难处。大家准备准备吧,如果没勇气跳下去的话,赵某可以让手下的兄弟帮忙。”
先是一阵沉默,然后一个年轻汉子道:“你放屁,我们已经吃了药了,很快就会好了,你们这些官府的走狗,闹灾荒了你们不管,赈灾的粮食钱物都让你们当官的贪了去,瘟疫流行了,你们也不管,我们吃了栾郎中的药,已经开始好转了,你们却非要逼死我们,你们的心肝在哪里?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你们是禽兽不如!”
他这一骂,立时引得群情激奋,大人孩子哭得哭,喊得喊,骂得骂,一片混乱。
赵头儿大怒,用鞭子一指那个说话的年轻汉子:“大胆刁民,你是什么人,居然口出狂言,污蔑朝廷?我看你不仅是个刁民,还是个反贼。”
他说着话,一鞭子抽了过去,那个年轻的汉子一闪身,躲了过去,大喝道:“当皇帝的不想着社稷,当官的不想着百姓,我们为什么还要像牲口一样,任你们驱使,任你们宰割?各位,我们都到了这样的绝地了,还和他们客气什么,他们手里的鞭子不是王法,他们的心比畜生还黑,我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们这十几个人吗?”
赵头儿狞笑道:“好啊,我还真的才对了,看来你真是个反贼,你是不是趣乐堂的人?你要是条汉子,就报上名来!杀了我们,杀了我们你们能去哪里?天下之大,谁敢收你?”
那个年轻的汉子仰天大笑:“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姓洪,洪通天是也。老子宁愿是趣乐堂的人,人家趣乐堂专门杀你们这些贪官污吏,专门救百姓于水火!你们这些朝廷走狗反正是事到临头,告诉你们也没有关系,前两次暗中救济受灾百姓的,就是人家趣乐堂的人,要是指着你们这些禽兽,这涂阳涂阴一带的百姓,早就成了坟下的新鬼。”
一番话,引得一片哗然,这被驱赶来的百姓,乃是涂阳一带染上瘟疫之人,这场瘟疫虽然来势凶凶,幸好有位姓栾的女郎中舍了药,大部分人吃了以后,都已经痊愈了。因为他们体质较弱,恢复得慢,所以看上去都是病恹恹的样子,今天一大早,涂阳的衙门里边挨家挨户地查问,说是带着这些人去衙门治病,上边派下了朝廷里边的神医,是奉了旨意给大家治病,告诉他们不要乱吃江湖郎中的药,然后又每人收缴了一些银钱。这些人恢复得慢,听衙役们一说江湖郎中的诸多骗诈恶事,心中也有些疑惑,于是就跟着他们走了,但是这些衙役没有把他们送到府衙里边,而是送到郊外一处空落的庭院里边,说是这里比较安全清静,谁知道天色晚了的时候,居然把他们押解到这里,要把他们都投进裂天峡的涂江里边,永绝后患。
这个洪通天如此一喊,人群里边就有人响应起来,开始变得躁动不安。应和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个赵头儿发现情势不妙,马上喝道:“快,快动手,把这些乱民都给我推到江里去。”
一时间,那些衙役立刻动手,开始往江里推人,不过衙役人少,百姓人多,虽然这些百姓手里无有寸铁,但是此时已入绝地,如不反抗,恐怕是死路一条。两方人争执起来,互相推搡,乱成一团。
此时列云枫和澹台梦就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背后,看着情势发展。
列云枫低低的声音道:“你看这个洪通天,声音洪亮,根本就不像是个有病的人。”
澹台梦道:“何止是无病,听他说得话,多蛊惑人,恐怕普通百姓不会如此言辞尖利,我看他是故意混进来,一般到了这个时候,该有位英雄横空出世,然后搭救这些水深火热的百姓了。”
这个洪通天有意无意地提到了趣乐堂,列云枫便是冷笑,他也赞同澹台梦的分析,这个洪通天自然是混进来的,他既然为趣乐堂说辞,应该和趣乐堂有关系,说不定这个人就是趣乐堂的人,可是,这些衙役怎么会如此猖狂,真的是奉了上司的命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