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涂阴和涂阳两县的知县都被砍了头,新任的知县没有到任,那么是谁敢下这样草菅人命的命令?平民百姓也许不知道,他生长在官宦之家,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这样关涉到百十条人命的事情,需要当地最高官员签署命令,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要签字,并呈报上级府衙,况且按照朝廷的惯例,这种容易引起民愤的事情,就更加要谨慎处理,毕竟人命关天,通常的情况下,会选择隔离。
那些衙役和百姓已然交手,但是挤在前边和衙役推搡的人,却是很那么几个,后边的百姓只是挤着拥着,够不上去,那几个和衙役推推搡搡的人和衙役动手,同时也挡住了后边要伸手的百姓。
两边的人虽然都是又喊又叫,看上去好像要拼个你死我活,不过都是在原地转圈圈。
列云枫低声笑道:“如果要唱戏,就要唱得像一点儿,这是生死关头,还别扭得的和温吞水一样。”
澹台梦淡然道:“你是旁观者清,当局者情绪激动,哪里能分得清楚?喂,那个英雄来了,不过不是一个,是一群。”
列云枫微微讽刺地道:“不知道这些英雄怎么解释如此凑巧地路遇不平。”
只见忽然来了二十多人,一个个俱是劲装打扮,这些人手里都拿着棍子,为首的那个人居然是谢君恩,趣乐堂的堂主。
只见那个谢君恩大喝一声:“丧尽天良的畜生,居然如此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大家别怕,谢某最见不得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
他说着手中拿出一条藤棍来,抡起来就要动手。
赵头儿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敢和官府做对?难道你不想活了吗?”
谢君恩冷冷地道:“人固有一死,何惧之有?何况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你们这些人枉披人皮,狼心狗肺,我要代天而行,为民除害!”
他说着,轮棍就砸,才不过几个回合,那个赵头儿哎呦一声,摔倒在地,双腿一蹬,就不动了。剩下那些衙役也和谢君恩的交了手,三下五下后,纷纷不敌,俱被棍子打中,翻身倒地。
有人高喊:“把这些走狗都扔到河里去,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谢君恩连忙抱拳:“各位,他们都已经死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何必和这些死人计较呢。”
那边人群安静下来,洪通天过来抱拳:“谢堂主,我认识你,你就是谢堂主,你还认识我吗?我就是被你们救过的人,我想谢堂主一定不记得了,你们做的好事实在太多了。各位父老乡亲,他们就是暗中行善,救济万民的趣乐堂的人啊,这次赈济的善事儿就是谢堂主暗中做的。”
人们先是一愣,然后纷纷跪到,给谢君恩叩头,谢君恩忙道:“各位请起,这件事不是谢某做的,各位如此大礼,谢某受之有愧。”
列云枫笑呵呵地拉着澹台梦走出来:“谢兄,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们又见面了。常言道人贵自知,看来谢兄是个知道礼义廉耻的人。”
看见他们两个出来,谢君恩十分意外,有些干笑地抱了抱拳:“原来是小兄弟啊,上次谢某失礼了,还没请教小兄弟的名字呢。”
列云枫笑道:“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不值一提,比不了谢兄的鼎鼎大名。不过我方才听说,这次涂阴两地的救助之事,原来是趣乐堂所为,听着实在怪异。”
谢君恩的表情有些尴尬,那个洪通天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对趣乐堂不敬?那些事不是我们趣乐堂做的,难道是你做的?”
轻轻摇摇头,列云枫微微笑道:“这件事是谁做的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不是趣乐堂做的。”
洪通天怒极反笑:“小子,你这话实在没有道理,既然你不知道是谁做的,为什么就一口咬定不是我们趣乐堂做的?”他一急,也不再避讳掩饰,直接就把趣乐堂冲口而出。本来他的意思是不认识趣乐堂的,现在一口一口我们趣乐堂,实在是被列云枫激怒了。
列云枫也不着急,淡淡地道:“好,那我问你,这次赈济共发了多少次?都在哪里发放的?一共耗了多少银钱?一共购进了多少石粳米?派送了多少被褥行礼?多少衣物?在陈家集放了多少?第一句话说得是什么?第一个领赈米的是谁?”
他这一连串的发问,洪通天的气焰嚣张了下来,脸涨得通红,谢君恩的脸色也变得灰白起来。
澹台梦笑道:“虽然说理直气才壮,但是江湖中人,理不直气也要壮,只有气势有了,才能无中生有,弄假成真。”
她淡淡的几句话,摆明了是说谢君恩他们故意冒充赈济之人,欺骗百姓,别有用心。
洪通天恼了,恨恨地道:“我们不知道,难道你们这对狗男女知道?”
列云枫微微笑道:“狗男女一天到晚只想着鸡鸣狗盗的事情,急着偷名盗利,沽名钓誉,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事情,兄台觉得很奇怪吗?”
先是澹台梦那几句话,然后列云枫又如此说,那些百姓没有了性命之忧,已然冷静下来,在惊天的怒涛中,彼此挨得很紧,然后看向他们。
列云枫道:“这次赈济在涂阳、涂阴的十五个逢九大集上,发了二十九次,一共耗了五十万两白银,购进了三十万石粳米,其中有十万担来此常熟,其他的都是在临城桐州买来,第一次是在陈家大集上,那次因为是头一次发赈粮,很多人倾踩拥挤,第一个领米的人受了伤,浑身是血,他拿来的布褡裢已经不见了,就兜起了自己的衣襟,说,先给我吧,给我一份就行,我娘都饿了七八天了。”他说道这里,眼睛有些湿润,声音微微哽咽。
人群立时躁动起来,忽然有人高声问道:“那,那在杜家营子呢?”
列云枫道:“杜家营子除了赈粮、散钱、行礼、被褥,还有一样特殊的东西,就是多送了一份嫁妆钱,因为杜家营子有位无父无母的孤女,为了抱出邻居家的孩子,眼看着自己的嫁妆被水冲走了,那份嫁妆是街坊们帮着凑的。”
方才问话的那个人立刻道:“对,我就是杜家营子的,你说得没错,原来暗中赈灾的那位菩萨是公子啊。”他说着跪下叩头,其他的人也恍然,开始跪拜。
列云枫一闪身:“各位误会了,我很巧地认识那个暗中放赈的人而已,他做此事,不过人之道义,量力而为,,穷则独善其身而已,各位不必放在心上。”
那个杜家营子的百姓道:“公子,你不用推辞,一定是你!”
列云枫笑道:“这位大哥误会了,如果是我,我早炫耀得人尽皆知了,小弟只是佩服哪位暗中行善,却不肯留名的英雄而已。”
看这些人居然开始相信列云枫说的话了,洪通天忽然大笑起来:“死小子,我们是沽名钓誉,你们孤男寡女,深更半夜,跑到这深山之中,不知道做下何等苟且之事,真是伤风败俗,恬不知耻,你们的话,我们才不要听!”
澹台梦淡淡笑道:“贵派的人看来是常常行侠仗义,而且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这里有那么多人要丧命江中,所以就来救命了,不过来的还真巧,巧得都和预先知道有人要在此行恶似的。”
洪通天还有说话,谢君恩冷笑道:“不错,我们就是事先知道,洪通天是我们的弟子,混在人群之中,就是为了保护大家,我们一路暗中潜行,找到了最适当的时机解救大家,这有何不可?”
澹台梦没理他,笑吟吟地问列云枫:“枫儿,要想知道一个人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你都用什么办法?”
列云枫也笑道:“如果问活人呢,他未必肯说,不如问问死人吧。”
谢君恩闻言一惊,正要动手,澹台梦玉手轻扬,那条忘忧立时箭一样飞出去,一下子咬住了赵头儿的鼻子,赵头儿妈呀一声,蹦了起来,这三更半夜,看着方才明明死了人活了过来,人群还是尖叫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发了一夜的烧,所以没来,不过我没有忘记,还有很多人在等着解锁,周日快新坑,不会v,喜欢大家会去,应该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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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情根今萌动
静。
闷郁的静,让冲击着崖壁的涂江更加汹涌滂湃。
那些装死的衙役满面灰败地站了起来,谢君恩的脸色更加难看,那个赵头儿呲牙咧嘴,捂着鼻子,指着澹台梦跳脚骂道:“你这个死丫头,居然如此恶毒,老子招你惹你了?你用什么鬼玩意儿暗算我?”
澹台梦还未说话,列云枫笑道:“赵头儿是涂阳县的?你们大人伏法后,衙门里边的事儿都烦成县丞大人,他也够累的,不知道你们新任的那位大人什么时候到啊?”
赵头儿愣了愣,继而冷笑道:“小子,你用不着诈我,实话告诉你,那些狗屁衙门的事情,老子就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老子就是趣乐堂的人,怎么样?”
他说着,满眼都是杀机,向着谢君恩抱拳道:“堂主,和他们费什么话?反正这荒郊野外,空旷无人,不如……”谢君恩眉头皱了皱,有些犹豫,因为他知道列云枫是玄天宗的人,如果杀得死他也就算了,如果杀不死,让他逃了,他们趣乐堂可就结下了玄天宗这个梁子了。
而且,澹台梦的这一招,已然拆穿了他们的联手做戏的伎俩,再遮掩也遮掩不住,只能让人更加的笑话,他们选了这样一个夜晚做此等事情,还不是因为涂江回潮,可以掩饰住一切声响,其实他们已然探知到澹台玄他们就住在孤月峰上,不过在江水回潮之夜,凡事皆好行动,本来计划好的事情,却忽然遭遇变故,是前功尽弃,还是破釜沉舟?
到了这个时候,谢君恩也有些犹豫了。他们此次如此费事,先派了一些堂中兄弟伪装成衙役,去了涂阳的几个村屯,然后骗来这些百姓,都聚集在一处,到了天黑的时候,才将这些人驱赶到了这里,本来的计划,是到了紧要关头,他带着手下,救了这些百姓,然后装作将衙役打死,再冒充赈济之人,一来笼络住他们,二来也让这些百姓误以为都卷入杀死朝廷官差的事件中,这样有威压相迫,有恩德相笼,好能施行他们下一步的计划。
可是现在要是动手的话,不但但要杀了列云枫和澹台梦,就着这些百姓也一个也不能放过,忽然间要杀这么多人,谢君恩心头一震,有些犹豫。
赵头儿横楞着眼睛:“堂主,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再犹豫下去的话,他们要是招来援手,我们怎么去见尹爷?”
一听尹爷两个字,谢君恩嘴角的肌肉不由得一跳,眉峰挑起,向着列云枫暗然道:“小兄弟,那日见你笔走龙蛇,书画双绝,谢某从心里要交你这个朋友,所谓惺惺相惜,可是,今天我们却必须刀兵相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小兄弟,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谢某可以代你完成,绝不食言。”
话说得如此决绝,看他那个意思,是誓将列云枫他们杀死,列云枫凛然而立,淡淡地道:“谢兄此言当真?”
谢君恩道:“我谢某人一向千金一诺,除了放过你一条生路,别的都可以答应你。”
列云枫微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小弟这条性命原本就不足挂齿,只是不想死在无名小辈的手里,谢兄既然惜才错爱,不知道小弟有幸向谢兄讨教吗?”
谢君恩不由得一愣,自从那日船上,列云枫那手功夫,让他佩服不已,心中是真的升起一种想结交之意。
只是今日意外相遇,却不得不一决生死,谢君恩的遗憾源于内心,他以为列云枫所托之事,是要他放过这些百姓,或者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要求,不觉问道:“小兄弟,今日之事,情非得已,谢某实在惭愧,可是,我承诺了会答应你一件事,你不要我们放过这位姑娘或者那些人吗?”
列云枫笑道:“谢兄,小弟虽愚,但并不糊涂,如今事情败露,只能杀人灭口,谢兄已经没有了选择,这事儿就是换了小弟,小弟也会如此。只是,可惜这些无辜的百姓,都为小弟所累,如果小弟不来多管闲事,让他们相信趣乐堂是诸恶不作,众善奉行就好了。”
谢君恩的脸立时涨红,心中即可惜了列云枫如此英纵少年,又佩服列云枫的口才,短短几句话,就剥开趣乐堂的伪装。
那些百姓已然听懂,有人高声道:“小公子,我们宁可明明白白的死,也不要把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当成菩萨来拜!你走吧,我们掩护你们走,我们大家和他们拼了。”
他这一喊,立时有人纷纷响应。
列云枫一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淡然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个人生死,原不足惜,岂敢累及各位?”
澹台梦冷冷地笑道:“各位请稍安勿躁,你们打不过他们,今夜千里流霜,皓月似雪,何必做那徒劳之事,人家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要当一个铁骨铮铮的英雄,我们不如冷眼旁观,临死之前还能看场热闹。”澹台梦说着话,语调揶揄奚落,脸上带着不悦和讽刺,眉间微微一皱,列云枫回头:“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澹台梦冷哼了一声:“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不是我的话,说得都不是时候?”
列云枫淡淡地道:“你在怨我?”
澹台梦幽幽地道:“在你心里,我到底有没有一个位置?”
她说这句话时,眼中无限的幽怨,连语气都变得伤感。
谢君恩本来就有些难过,方才见他们携手而出,现在又看澹台梦嗔怒幽怨,还以为列云枫和澹台梦是一对恋人,他心中更是无限的惋惜,那天他见过了列云枫的轻功,也从他的呼吸中掂量出列云枫的内力如何,自算自己带的这些人,一定能把列云枫杀死。
澹台梦方才听列云枫提出要和谢君恩相斗,就猜到列云枫打算擒贼先擒王,如果没有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需要估计,他们两个联手,对付谢君恩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可是现在多了几百条人命需要顾及,最好的办法就是擒住谢君恩,好要挟趣乐堂的人。
这个方法其实很简单,任何人都要想得到,恐怕谢君恩他们也想到到,澹台梦听列云枫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她听的,心念一动,便接了一句,方才那个可恨的洪通天不是说他们是午夜私会的恋人,列云枫此时说这些话,不过是转移谢君恩的注意力。
其实这个时候,谢君恩他们应该比他们更加紧张焦急,毕竟是安排好的事情,却突遇变故,趣乐堂的人应该更希望快刀斩乱麻,免得夜长梦多。
如果他们现在这个时候反而纠缠不清,一定会惹得对方急躁生厌,只要他们不怀疑列云枫的用心,这个谢君恩一定会落到列云枫的手中。
想到此处,澹台梦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满是凄寒,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泫然欲泣:“一张机,午夜风清露沾衣。红牙檀板初相遇,赌酒倾心,戏虐欢趣,渐生相思意。”这阕词是她信口而成,也没有经过细心琢磨,而是以口说心,没有任何遮掩,然后心中满是忍俊不住的笑意,感觉这个时候,和列云枫如此纠缠,趣乐堂的人一定气到吐血。
列云枫也叹了口气:“两张机,笑靥如花梦依依。红丝缱绻系飞翼,翦翦秋波,盈盈低语,天涯双飞去。”他听到澹台梦这阙词,果然满是少女的绮丽情思,活色生香,余韵满口,心中可以笑到不行,果然,他们两个如此情意绵绵,长吁短叹,谢君恩是体味出词中意境,心里不胜唏嘘,可是趣乐堂其他的人哪里还忍得住啊,尤其是洪通天,立眉怒目:“你们还有完没完?唧唧嘎嘎地说什么说,真要说不够,就一起去见阎王,你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澹台梦听了,摇头叹息:“三张机,生则同聚死同栖。葛蔓青青抛飞絮,金风玉露,契阔不渝,莫向东风怨别离。”
洪通天大叫了一声,急得两眼通红:“谢堂主,你不要犹豫了,尹爷常说,谢堂主什么都好,就是妇人之仁,这两个人在这里一张机两张机的,那年那月才说完!”
谢君恩把心一横,心中暗道也是,这样下去,变生肘腋就惨了,棍子一竖:“小兄弟,来吧,让我们结个鬼缘,我会年年记得给你上坟祭扫。”
他说着一棍子就砸了下去,因为心有不忍,所以这一棍子没有用到十分的力气,列云枫得到如此的机会,哪里还能放过,扇子一挥儿,门户大开,欺身而近,谢君恩见他一副两败俱伤的架势,稍微犹豫了一下,想自己的棍子固然能打到他,列云枫手中的扇子也会点到他的|茓道,因此他手腕一转,棍子卷了回来,去磕列云枫的扇子,却见噗地一声,列云枫的扇子里边喷出一篷细针来,谢君恩猝不及防,这针来势甚急,他猛然间来了个铁板桥,向后一闪,转眼手中的棍子被人抓住,然后不知道什么东西,水淋淋、湿漉漉地顺着棍子滑到了手上,一时间酥麻奇痒,棍子不由得撒手,未等他站稳,腿弯处被狠狠踢了一脚,他支撑不住,单腿跪下,然后脖子一凉,一把剑抵在咽喉。
错愕,谢君恩一脸的错愕,没想到,他做梦都想不到,一招之下,居然就落到人家的手中,他方才还为列云枫可惜,心中想着无论如何,不会让列云枫死得太难堪,但是现在,他反而落到列云枫手里。
列云枫淡淡地道:“谢兄,对不起,叫你的人,让开一条路,放这些不相关的人过去。”
转眼间,谢君恩被列云枫挟持住,趣乐堂的人都有些瞠目结舌。
现在谢君恩落到列云枫的手里,他们不敢妄动,可是要是放了这些百姓的话,这些人一定会说三道四,岂不有损于趣乐堂的名声?
谢君恩终于回过神来:“你们不要管我,杀,杀了他们,一个也不能放过。”
他虽然这么说,可是他手下的人还是有些犹豫,比较谢君恩是他们的堂主,洪通天咬着牙,一顿脚,刚想说话,列云枫笑道:“谢兄,你也是个聪明人,现在这个时候,你的兄弟都关注你的安慰,怎么可能置你的生死于不顾呢?除非有人想借这个机会,堂而皇之地除去你,然后取而代之。”
他这么一说,洪通天被憋了回去,因为谢君恩是趣乐堂四大堂主之一,在趣乐堂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凭他一个洪通天,还真的不敢擅自做主。
列云枫笑道:“谢兄,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自己的性命,那么你的这些手下的命,你在不在乎?”
谢君恩脸色一变:“小兄弟,我敬你文采卓然,翩翩脱俗,可是你居然用这样要挟的手段,实在让我失望之极。我谢君恩落在你的手里,死也不服。”
列云枫淡淡地道:“死不死在我,服不服在你,可是兵不厌诈,事有机变,谢兄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吗?比起你们趣乐堂欺世骗人的本事来,我这些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谢兄如此大惊小怪,小弟实在汗颜。”
谢君恩一时语堵,澹台梦玉掌轻翻,手中多了一颗铁蒺藜似的东西,盈盈笑道:“我们不怕夜长梦多,因为我们的人都在山中,一会儿就会寻来,谢堂主,这颗东西你未必认识,它的名字说出来,你也未必知道,不过,我要是把它抛出去,顷刻见炸开的烟雾,会立刻笼罩住你的这些手下,这些烟雾中含有剧毒,中者肌肤会红肿腐烂,奇痒难忍,而且会越挠越痒,最后会溃烂到骨头里边,肉烂糜尽,才气绝身亡。”
谢君恩的脸色阴晴不定,咬着牙道:“不可能,玄天宗的弟子,不会结交邪道魔头,不会触碰这些歹毒的东西。”
澹台梦甜甜一笑:“谢堂主可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然后我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何必与他深更半夜地在此处相约?”她笑得特别甜蜜,好像说一件极其开心的事情。
仔细想想,谢君恩觉得这个女子笑得阴郁,让人不寒而栗,她说的话就不由得信了几分。
澹台梦玉指轻拈:“一、二、”
谢君恩大喝一声:“放人!”他不能拿自己的手下人开玩笑。
趣乐堂的人互相看了看,很勉强地闪开一条路来。
列云枫道:“各位请先走,这些人我们会对付。”
人群先是混乱一阵,有人道:“小公子,我们要是走了,你们岂不危险。”
澹台梦笑道:“你们放心,他们这些人是我们囊中之物,不足以畏,你们在此,只能徒增危险,走吧。”
那些百姓千恩万谢,相携着离去。
眼看着这些百姓走得不见了踪影,谢君恩冷冷地道:“现在该放了我们吧?”
澹台梦笑道:“谢堂主真是糊涂,现在谁为刀俎?谁为鱼肉?我们什么时候说过放了这些人后,就会放了你?你现在是栽在我们的手下,还轮不到你来和我们谈条件吧?”
谢君恩大怒:“你们,你们言而无信!”
列云枫淡然道:“我们说过要放你们走吗?”
谢君恩一愣,他们还真的没说过,他忽然想起自己的鹿皮兜子里边也有暗器,那是他年轻的时候常用的,现在不屑于此,但是因为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他的,所以他一直待在身边,留住纪念。可是手刚要动,却重如千斤,抬不起来了。
忽然心念一动,谢君恩高声道:“人间何处是天涯,万里冰尘戏暮鸦。紫电光寒冲牛斗,清萍魂冷働胡笳。”
列云枫也是一愣,这首诗,他见过,是在他父亲的书房里边,这是首七律,下边的四句是:淮阴倜傥霜前酒,武穆风流雨后茶。旧事无痕惊晓梦,英雄仗剑捍国家。现在忽然被谢君恩提起,倒是非常的意外。
谢君恩有些激动:“小兄弟,你姓列,对不对?”他和列云枫见面后,始终不知道他的名字。
列云枫微微一笑:“是,小弟列云枫。”这个谢君恩不寻常的变化,让列云枫心中陡然疑惑起来,他没接谢君恩方才吟咏的那首诗,但是没有必要掩藏自己的姓名。
谢君恩声音都颤抖了:“好,好,既然是你,谢某死而无憾,洪通天,你们不许对列公子无礼,列公子,我们这些人是生是死,就听你一句话。”
列云枫松开手,谢君恩踉跄了几步,被洪通天扶了起来,谢君恩满脸是泪:“我早就该想到是你,除了你们列家的人,谁会如此文采风流,如此卓尔不群?列公子,我们等着你一句话,如果你要我们死,我们立刻就跳进这涂江里,不需要你来动手。”
洪通天本来是满面怒气,满眼杀机,现在听谢君恩如此一说,也表情诡异,哈哈大笑:“我终于见到列公子了?我洪通天临死之前终于见到了列公子了,哈哈,哈哈,公子聪明决断,才智过人,洪通天死而无憾。”
列云枫微微一笑:“你们走吧。”
谢君恩犹豫了一下:“公子要放我们走?”
列云枫道:“我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杀人灭口的是你们,不是我们,其实人心向背,要以恩德王道服之,欺能欺多久,骗能骗几时?”
谢君恩抱拳道:“公子教训得是。”他见有澹台梦在场,并不深言,带着自己的手下向列云枫抱拳施礼后离开。
等到人影散尽,澹台梦才笑道:“你要教训人,也要关些疼痒才是,人心向背?难为你想得出来,难道他们骗了那百十人来,他们就得混得半壁江山吗?”
尽管心中有无限的疑惑,列云枫仍然一笑:“你知道我不是这么想,不过是故意说说,人太聪明了总不是好事,尤其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何等聪明。”
澹台梦呸了一声,笑着道:“有你这么自吹自擂的吗?枫儿,那个谢堂主对你可是恭敬有加,可是你怎么不以诚相待,还在人家的身上做手脚?”
列云枫道:“不过是‘蝶恋花’而已,要是哪天我高兴了,可以追寻踪迹去看看他们趣乐堂究竟搞什么鬼。这些人是普通的村民,趣乐堂抓了他们来,还要向他们示好,究竟是为了什么?”
澹台梦道:“你怎么不去问那个谢堂主,人家可是连命都肯给你,这么简单的事情,自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列公子可是聪明决断,才智过人。”她说着不由得咯咯地笑起来,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列云枫看她一眼,月光下的澹台梦,满是豆蔻年华的青春洋溢和纯然美丽,他微微一笑,可是心去沉浸在那首七律里。澹台梦也应该感觉到其中必有缘故,可是她绝对不会多嘴询问,因为如果可以告诉她的话,自己一定会告诉她。
澹台梦。
列云枫在心中轻轻叫了一下这个名字,立时有吞梅嚼雪之感,好像嘴里含着几千斤重的橄榄,那种滋味心里有,到了口中却无法形容,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工作上出现了一些事情,这几天无法更文了,哎。解决了以后,我会及时回来,还有充值的亲,对不起,我还以为这个充值是一次一花钱的那种,有人告诉我,那个要先冲很多钱,然后一章一章地扣,请大家登陆留言吧,可以获得积分看文,还有,本文还有十章左右就完结了,请大家不要多冲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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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凄凄胭脂泪
静静的月光,流淌的霜,裂天峡中,轰鸣依旧,
可是涂江却变得如往日一样,宁静如练,曲折东去。
天际,有一抹灰白的亮色,然后慢慢浸染出浅浅的嫣红,那红色绚烂明亮,带着夏日气息。。
列云枫和澹台梦已经爬回了峰顶,澹台梦笑道:“你还敢磨蹭?我们可是彻夜未归,一会儿我爹爹可要起来练功了,找不着你,他老人家又该大动肝火了。”
列云枫道:“有那个半疯不癫的慕容惊雷,他哪里还功夫管我?”
澹台梦微笑道:“人家映雪山庄可是赫赫有名,他们慕容家在姑苏一代的势力不容小觑,只是可惜,到了慕容惊雷这辈上,虽然兄弟五人,却只有慕容云裳那么一位大小姐。”
列云枫淡淡地道:“兄弟十人又怎么样?只怕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高山打鼓,声名在外而已。你看慕容惊雷那个样子,装疯卖傻也就算了,还把别人当成傻瓜,他耀武扬威地带了那么多应声虫来,不知道打得什么鬼主意。”
澹台梦白了他一眼,笑道:“枫儿,你别在我眼前闹鬼儿,人家慕容惊雷也没有惹你,好好的,为什么要打他的主意?你还嫌这水不够混,还要去搅合?”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带着埋怨,嗔怪和奚落,听到列云枫的耳中,却另有一番感触,不觉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梦儿是也。我就是要把这趟水搅浑,水不混,还怎么摸鱼啊?”
澹台梦笑道:“你以为你是姜太公,钩儿都不弯,就有鱼儿自来咬钩吗?弄不好,你自己就变成了上钩的鱼,让别人钓了去。”
她戏谑中流露着淡淡的关切,列云枫也笑道:“哎,小梦,你算什么师姐啊,不说帮着我谋划谋划,还幸灾乐祸。”
澹台梦瞪了他一眼:“幸灾乐祸是便宜你,到时候我还会,袖手旁观,落井下石,枫儿,你居然敢叫我的名字,目无尊长,小心我暗下毒手。”她瞪着他,眼中却满是笑意。
说话间,天际那抹灰白已然彻底透明,一片锦缎般艳艳的鲜红,火彤彤地一片。
列云枫站住了不动,望着渺貌天边,那一轮喷薄而出的红日,就在眨眼之间,就跃上了云端,不觉有些慨然:“淮南子天文篇中说,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落于禺谷,这九州风烟,对于太阳来说,只是过眼而已,沧海桑田,白云苍狗,都无妨于东升西落,都阻挡不了秋去春来,偏偏这个尘世间,就是有人看不破,放不下,为着虚名浊利,为着浮嚣奢华,不惜余力,不择手段,到最后,只怕还是难以遂愿。落得机关算尽,为他人作嫁而已。”
忽然听他如此感慨,澹台梦便知他心中应该触动了什么要紧的心事,方才的情景她也看到了,那个谢君恩无端端念了半首诗,然后态度大变,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不能不想起那张瑶台笺上的绝句,彼此环连,细思之下,隐隐有几分猜测。
如果此事不是事关重大,列云枫一定不会瞒她,他如今不说,应该是猜到了个中厉害,而已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才不愿意让她分担一份危险,列云枫的细密心思,是瞒不住澹台梦的。
她心中暗自猜想,以列云枫的身份和地位,那些江湖中的恩怨并不会让他有此慎重,他又不是江湖中人,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无论江湖恩怨,还是恩仇是非,不过是过眼云烟,到了最后,仍然是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看那笺上的绝句,有对故国江山的怀念,今日谢君恩的言行,也透着十分的蹊跷,他对列云枫恭敬的态度,实在是令人疑惑。
澹台梦幽然道:“其实,你心里也在惶惑不定,也许这些急冲冲地粉墨登场的人,彼此之间都有些联系。”
列云枫点下头:“那个留笺的人,趣乐堂的人,还有那个装疯的慕容惊雷,虽然没有明显的迹象,可是我总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有某种关联,还有,”他停了一下,有些犹豫,他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却有着一种直觉,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张大网,在慢慢地收紧。
澹台梦接道:“还有长春帮的卫离卫帮主。”
列云枫叹口气,澹台梦说出他不愿意说的话,他此时已然在心中暗自盘算,如果这件事情和卫离和秦谦都有关系,他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事情向他希望的方向发展,无论如何,秦谦是他在乎的人,所以他不能让哥哥卷入这场莫测的是非里边去。
转眼望着光芒万丈的红日,列云枫淡淡地笑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到日出以后,才发觉原来太阳会给人带来很多憧憬。”
见他顾左右而言他,澹台梦心中就明白了八九分,列云枫在提到卫离之后的那种担忧,显然是因为秦谦,如果这些事情和卫离有关系的话,只怕秦谦也不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澹台梦淡淡地笑道:“这里的山不够高,藏龙山的日出才好看,那边的山上还有云海,很多时候,我站在山上,看着天边一轮红日跳出云海,就有一种纵身飞下的冲动,那些云追逐着,涌动着,飘逸如梦,皎洁如雪,我真的很想跳入其中,葬身在云海之内。”她的话,带着淡淡的伤感,不过,脸上的笑容依旧。
也许微笑,只是一种习惯,它并不代表笑着的人感知到了快乐和愉悦。或者,那和胭脂水粉一般,铅华掩饰的是岁月,微笑掩饰的是寂寞和伤痛。
难得在澹台梦的眼中看到忧伤,这才是澹台梦内心里边常常会浮动的念头,这个时候的澹台梦,没有任何的伪装,那抹笑容,不过是日久天长的习惯而已,列云枫心中虽然有些感伤和微疼,但是脸上却笑道:“云海下边,还不是乱石荒草,如果你不确定能跳到天上去变成奔月的嫦娥,还不如老老实实死在地下,哪里的黄土不埋人,你折腾到最后还不是摔得粉身碎骨,面目全非?”
本是有些怅然,但是列云枫的话还是让澹台梦展颜一笑:“我就知道你,人家要想上吊的话,你一定会帮着找绳子。”
列云枫也笑道:“大家彼此,如果我找到绳子,你该寻着哪棵歪脖树结实了。”
澹台梦道:“这么说,我们该是沆瀣一气的知己了?”
列云枫道:“你别用沆瀣一气糟蹋知己了,要是说一丘之貉还差不多。”
两人说笑着,从山巅慢慢下来,天色渐明,晨曦初透,虽然彼此心中都有着重重忧虑,不过山风习习,花香馥馥,相伴而行,也感觉到一丝惬意。
走到山腰的时候,列云枫忽然拽了澹台梦一下,两个人都伏下身子,蹲到青草丛中,澹台梦刚想嘲笑列云枫警觉如狗,却发现对面不远处的草丛中,也坐着两个人,面对面盘膝而坐,四掌相对,正是澹台玄和秦思思。
列云枫的手还拉着澹台梦的手,仿佛在一瞬间,澹台梦的手,一团冰一般,柔滑寒凉。
列云枫用力握了下澹台梦的手,只见澹台玄闷哼了一声,一口血吐了出来,秦思思忙撤掌,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只瓷瓶到处一颗药丸给他服下,口中轻轻地叹息:“别勉强了,这样下去,只怕你会伤到元气,万一内功耗损,功力会全失的。”
两个人站了起来,列云枫把身子伏得更低,很怕他们发现,屏息静气,好在离得不远不近,他和澹台梦又处在下风头,澹台玄和秦思思的说话断断续续飘来,凝神细听,基本能听得清楚。
澹台玄摇了摇头:“如果不能成功,我就是要这身独步天下的武功又有什么用?这身功夫,从来就没有带给我任何的快乐,只是背负,只是枷锁,有情而不能相聚,无缘而强自结缡,要对得起江湖道义,要对得起师门深恩,到头来伤害的是我最在乎的人,对不起的都是我最不能伤害的人。”
秦思思安慰道:“人在江湖,都是身不由己,其实在世间的人,谁不都是有各种牵绊吗?年轻的时候,我们海誓山盟,可到了最后,还不是让你师父那个老顽固棒打鸳鸯?你背着个移情别恋的名字,让我恨了那么久,结果当我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以后,罗敷有夫,使君有妇,见了面又怎么样?还不是徒增伤感?只是可惜,你这份苦心,还是感动不了她,她也够恨狠,决绝而去,你还落得个不忠不义的名声。”说到她的时候,秦思思神色复杂,没有太深的憎恨,但是极为伤感。
澹台玄道:“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也不怪她,如果她真的无动于衷,又怎么会悄然离去?”
秦思思摇头苦笑了一下:“她是走了,可是走的太晚了,如果最终居然是离你而去,当初就不该来。这些年,你也没去看看她?”
澹台玄皱着眉头,:“她要自己走出自己的囚牢,别人能帮上什么?”
秦思思冷笑了一声:“你不是别人。”
澹台玄不置可否:“昨天晚上,我看到枫儿和梦儿出去了。”
提到了列云枫,秦思思的眼中才有了笑容,那是一种掩饰不了的笑容:“枫儿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只是活得太累了,我看你们倒是很像,一样的让人羡慕,一样的身不由己,看着让人心疼。”
澹台玄也微微地笑道:“那孩子,一颗心不知道要想多少事,说实话,思思,可惜他是小王爷,不然我一定要把玄天宗的掌门之位传给他,如果他做了掌门,再历练历练,咱们玄天宗一定能发扬光大,傲视群雄。”
秦思思道:“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孩子,不过你逼他那么紧干什么?他的武功够防身就行了,他没认你这个师父的时候,不也活得逍遥自在,你这个天下第一的高手,还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骗到?”
提到前事,澹台玄也不由一笑:“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怜的时候还真可怜,总是让人很容易就忘记了戒备。”
秦思思笑眯眯地:“我家枫儿是骗死人不偿命,你没让这个徒弟骗死,算上天有好生之德,说到这点,梦儿还真的和枫儿很配,只可惜,梦儿,梦儿,哎。”
澹台玄一时无语,喘了口气,又吐了一口血,秦思思有些着急:“你怎么样?是不是太过急躁了,为这件事儿都耗了十多年了,你连散功都提前了,难道你真的不要命了吗?就算你的命不要了,你练这个功练到走火入魔,也是于事无补,你再急有什么用?”
澹台玄道:“我虽然有时间慢慢消耗,可是她不能等了,你也知道,她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下去,到了时候,如果我还是无法冲破生死玄关,到了时候,只好孤注一掷了。”他说着话,眼中泛起了点点湿意。
秦思思黯然道:“如果真的要孤注一掷,不但那孩子有性命之忧,你也会有生命危险。可惜我的武功和你不是一个路数,我帮不到你,不过,如果我要做的事可以成功,龙川一定会帮我们。”
澹台玄摇头:“未必能得到及了,无论如何,我都要一试,生死有命吧,如果真的要痛,就让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泪光,在秦思思的眼中闪动,继而落下:“玄,我了解你的心情,当年怜儿去的时候,我真的痛得要疯了,那孩子长得特别像我,不过一点儿也不淘气,温柔娴静,这是他龙川说得,他说这个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个温柔娴静的窈窕淑女,玄,怜儿去的虽然早,可是龙川对她很好,比亲生女儿还要娇宠,当时我们被人要挟,几千口人命都在龙川的一念之间,为了怜儿,龙川几乎要妥协了,他说,生为他列龙川的子女,是一种不幸和宿命,列家的孩子从懂事儿起,就要担负太沉重的东西,就是牺牲也要坦然面对,可怜儿不是他列龙川的孩子,他没有权力让这个孩子陪着列家的人牺牲,我那个时候,那么希望怜儿活下去,可是,到了最后,还是我以死相逼,不许龙川妥协。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孩子和龙川中毒,我却束手无策,写了信向你求援,你又没有赶来,那几个孩子禁不得折腾,一个个就那么去了,龙川虽然没有死掉,却是……”想来当年的惨痛,应该是刻骨铭心,所以秦思思如今提起,仍然泪落衣襟,哽咽难抬“我亲手埋了怜儿,在她的坟前发誓,一定要学好医术,一定要研究毒药,如果当初我学了这些,怜儿就不用死,龙川现在也应该儿女绕膝,枫儿和谦儿就不会如此孤单了。”
澹台玄道:“列王爷来了?”
秦思思一愣:“你怎么知道?”
澹台玄没有回答,反问道:“王爷既然来了,怎么不和枫儿见见呢?枫儿应该很想念王爷。”
秦思思黯然道:“他是来了,可是他暂时不会露面,因为谦儿遇到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择,龙川说,如果谦儿扛得过去,就能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他要我放手,让孩子自己去选择,毕竟父母的庇护,有时候会绊住孩子。”她说到此处,泪,终于掉了下来。
澹台玄微笑道:“王爷说得不错,你看林子里边的鸟,都会赶自己的雏鸟出窝,不是心狠,是要雏鸟尽快的羽翼丰满,这个道理,人人明白,可是能做到的没有几个,我总想着那几个孩子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很怕他们有什么闪失,护之则害之,你看那几个孩子让枫儿骗了多少次就知道了。”
秦思思擦了一把泪:“先回去吧,这时候那些孩子都该起来了。”
澹台玄道:“方才练功,多少伤到了真气,我现在内力只有平时的六成,要再过两个时辰才能恢复,你应该比我伤得更重,都怪我,本来就不该让你来帮我。”
秦思思笑道:“其实现在要是回去,会让慕容惊雷看出来你受了伤,可是不回去,那几个孩子该担心了。我去挡着慕容惊雷,你去督促那几个孩子练功去。这两天还不不要练这个了,那个慕容惊雷是夜猫子进宅,能有什么好事儿?”
他们说着话,信步下山而去。
列云枫道:“我说师父他们怎么没发现我们呢,原来是伤了经络,内力有损,他又在练什么邪魔外道的功夫?小师姐,”他一回头,看见澹台梦满脸泪痕,想起方才澹台玄和秦思思的对话,秦思思提到澹台梦的时候,在叹息什么,澹台玄说自己能等,可是有人不能等,那个人是谁?他本是满心的疑问,见到澹台梦如此的凄然,心中立时猜到了大半。
澹台梦似乎强忍着哽咽,可是那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的滚落。
列云枫犹豫了一下,拍拍澹台梦的肩头,澹台梦慢慢地把头靠在列云枫的肩上,一句话都不说,任晶莹的泪水划过脸庞。
作者有话要说:有种感动,是在刹那间就触及了灵魂,然后头脑一片空白,人生不如意常八九,可有二三对人言,感谢所有留言的朋友,感谢一直支持我的朋友,感谢所有砸砖的朋友,这几天真的有事儿牵绊,不太可能天天更新了,我尽量吧,尽量能更就更,而且,这个故事会尽我所能,让它完满地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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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除去还惠质
细细的银针,在灯上烧了烧,然后又浸入药液中浸泡,栾汨罗动作轻盈娴熟,神情特别专注。
寒汐露半躺半靠在床上,毫无血色的脸,疲倦而迷茫的眼神,空洞洞地望着窗外。
雪很早就起来了,为寒汐露熬药的时候,被栾汨罗微笑着推开,然后寒汐露说要吃新鲜的野芹,雪立刻去草庐后边的山上去采。
这些天,他们一直住在栾汨罗的草庐里边。
栾汨罗轻轻卷起寒汐露的衣衫,然后为她针灸,她动作很轻,纤纤的手指好像在捻起透明的花瓣。
寒汐露终于把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一绺头发垂下来,弯成优雅美丽的弧线,挡住栾汨罗光洁饱满的额头,她长长的睫毛,曲而微翘,但是这绺头发挡着栾汨罗的视线。
寒汐露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掠起栾汨罗额前垂下的发,她的手冰凉,栾汨罗抬眼看着她,微微一笑。
女孩子的笑虽然有很多种,大多数还是蕴含着一丝娇柔和妩媚,栾汨罗的笑容里边没有娇柔和妩媚,反而是中豁然开朗的淡然。
寒汐露看着栾汨罗的目光,居然有些柔和温情:“我听雪叫你汨罗?”
栾汨罗一笑:“我姓栾,叫汨罗,汨罗江的汨罗。”
寒汐露有些奇怪:“汨罗江?不是屈原投的那条江吗?”
栾汨罗笑道:“是啊,我小时候的家住在玉笥山下,汨罗江从山脚流过,还记得到了每年的五月端午节时,当地的人结五彩线,包粽子,赛龙舟。”
寒汐露叹口气:“你爹娘也是,一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不好,为什么要叫汨罗。”
栾汨罗摇摇头:“我爹娘早不在了,原来不是叫这个名字,贫寒人家的孩子,活着已经不容易了,哪里有闲心取什么名字,后来还是跟了我师父以后,才取了这个名字。”
寒汐露听她说到贫寒人家四个字,立刻想起了萧玉轩的父母,那对救过自己,却死在自己刀下的夫妇,也是普普通通的贫寒人家,这些年,再多的血腥和杀戮,都遮掩不住那对夫妻临死时看着自己的眼神,日日夜夜地被这种眼神纠缠着。
当她身负重伤,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才把这个苦苦压了多年的秘密全部说出来,只是没有想到,她被栾汨罗救起,而且萧玉轩和澹台盈还请来澹台玄为她运功疗伤。
澹台玄和她说了一句话,关于叶知秋那场恩怨,他愿意给她一个了断的机会,所以请她好好珍重,然后去藏龙山找他。
一霎间,寒汐露感觉忽然被抽去了骨头,身子都要被淘空了,澹台玄要给她一个了断恩怨的机会,她活着,她期盼着的,不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吗?
所以,她没有拒绝澹台玄的帮忙,只是对萧玉轩特别歉然。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只是没想到萧玉轩会以德报怨。
栾汨罗的笑意,淡而微暖:“有些事情,只有心里放下了,才真正的成为过去,人生苦短,对酒当歌,如果只纠缠在往日的恩怨里,这一生的时光岂不都白白的浪费吗?寒阿姨是聪明人,本不该被这些尘世烦恼束缚住,舍弃一些,会得到更多。”
她的话娓娓道来,细雨春风一样,这些天,都是栾汨罗煎汤熬药、衣不解带地照顾她,有时候雪过来帮忙,都被栾汨罗推出去。
所以,栾汨罗说的话,寒汐露已然听了进去,却黯然道:“叶师兄死了以后,我活着的目的就是想给他报仇,虽然他始终都没有喜欢过我,可是无论如何,他也挡不住我喜欢他,无论他活着还是死了,无论他身边的人是谁,我要做的事情,他永远都无法阻拦,就像他永远都不会了解我。”
说到此处,脸色变得苍白,丝丝幽恨,涌上眼眸““他以为是我把萧念儿送给慕容惊涛,以为是我杀了萧念儿和他的孩子,他宁可相信印别离,也不相信我,那一刻,我真的想把雪杀了。可是,雪那时候那么小,粉嫩嫩的一个小婴儿,笑的时候,嘴边会有酒窝,抱着他,柔软温暖的小身体,他好像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两只小手拼命抓住我的衣衫,然后看着我哭。”
寒汐露说着,忽然落下泪来,当时和叶知秋大吵了一场,她为了叶知秋,为了保住雪,经受了多少煎熬,可是叶知秋根本不给她时间解释,就认定了印别离告诉他的话是真的,是她因爱生妒,才逼着萧念儿嫁入不二山庄,还杀死了萧念儿生的孩子,寒汐露心头怒极,又有印别离在场,不能说出真相,不但不反驳,反而承认,将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叶知秋大怒之下,居然当着印别离打了她一巴掌,然后愤而离去,这一去,就成了永诀,再重逢时,她只见到了叶知秋的尸体。
栾汨罗用帕子轻轻拭去寒汐露腮上的泪水:“忧悲伤肺,哀思伤脾,寒阿姨怎么还对这些事情耿耿于怀?”
寒汐露叹了口气:“汨罗姑娘,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人,这一生做了很多错事,可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心里根本没有一点儿轻蔑的意思。”
栾汨罗微微一笑:“是非对错,哪能一概而论?这个世间的人,都是性情中人,谁也不是圣者,谁能做到心地无私?我虽然读书不多,还是知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句话,寒阿姨,过去的事情没有人在计较,只是你自己心里放不下而已。”
寒汐露一把拉着栾汨罗的手:“汨罗姑娘,你听我说,我将雪支开,就是有句话想和你说,雪这个孩子太单纯,他一直当我是亲身母亲,对我特别孝顺,是我一再苛责,现在事情真相大白,这件事情伤他太深,所以,我要离开他,让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报仇的事儿,我自己去就好了,知秋去了,雪不是我的,我活着,就只有这份仇恨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豁达大度的姑娘,请你多照顾他。”
栾汨罗一笑:“阿姨觉得雪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后,一定会憎恨你吗?”
寒汐露心头一震,好久才道:“可能不恨吗?这些年,我逼着他练功,逼着他做到冷血无情,我看着他,想起叶师兄的时候,心里头就痛,想起萧念儿的时候,心里头就恨。在最初的几年里,我都要疯了,所以印别离想出来用个孩子冒充叶知秋的儿子,然后在他身上下蛊,再故意送到澹台玄的身边,等到那孩子长大以后,就告诉他这个真相,好杀了澹台玄这个计划时,我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如此的恶毒。”
栾汨罗劝道:“阿姨何必妄自菲薄?最后你不是没有下蛊吗?不然萧玉轩现在会生不如死,为了一场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仇恨,而伤了自己的师父。也许他根本伤不到澹台玄,只能自己受到伤害。”
寒汐露黯然道:“我杀了他的爹娘啊,怎么还能伤害他?下蛊的时候,有人监视着,那蛊毒是下了进去,可是,在送那孩子到藏龙山的时候,我是把解药也埋入蛊毒的那个伤口,所以萧玉轩的那个伤口就无法愈合,会很痛。我不会解蛊,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办法了。”
栾汨罗道:“有些事情,我们都是无可奈何,只要尽了这份心,又何必自责?阿姨,你虽然不是雪的亲生母亲,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份养育之恩雪如何能忘?”
寒汐露忽然摇头:“我不喜欢他,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他是萧念儿的儿子,我只要想到这些,就恨不得把他掐死。不舍的,是因为他身上有叶师兄的骨血,可是我控制不了心中的恨意,所以我常常会打他骂他,可是,当他叫我一声娘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自己是如此的卑劣,根本没有资格担当这一声娘,他已经吃了太多的苦,什么样的债也该还清了。”
见寒汐露如此固执,栾汨罗轻轻叹息:“阿姨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找澹台玄报仇吗?还是想借着澹台玄的手,结束你的人生?如果阿姨对雪还有一丝怜惜和愧疚的话,这两种选择都是不智之举,阿姨知不知道,在你昏迷的这段日子里边,雪天天都在期待你醒来,他说他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好起来,然后他要带着你隐居山林,退出江湖。”
寒汐露微微愣了愣,她相信栾汨罗没有必要说谎骗她,雪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他的脾气秉性她焉能不了解,可是越是如此,她心里越是备受折磨。因为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雪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可这种念头明明是错的,是在自欺欺人,每次在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时,她都会狠狠鞭打雪,让自己对雪的恨更重一些,也让雪更恨她一些,等到有一天真相大白,彼此都可以忘得彻底,谁对谁都不必再有任何的牵挂。
然而每次雪凄然叫出的那声娘,都会在寒汐露的心中狠狠地扎上一刀。
如今栾汨罗猜到了她的用心,寒汐露紧闭着眼睛,低低叹了口气,然后道:“你进来吧,还要藏多久?听到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半晌,雪从屋门后边走出来,眼中满是泪痕。
走到了床前,雪缓缓跪下:“娘,在这个世上,我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如果连你都不要我,这个世间,真的生无可恋。”
他说着话,身体在微微颤抖,寒汐露默然无语。
雪继续道:“从我记事起,身边唯一关心我的人,就是娘,你就是我唯一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人,娘,我们两个都是孤孤单单的人,如果要放弃我,不如杀了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藏龙山,报仇是我的事,娘不用操心了。”
寒汐露冷笑道:“是啊,报仇是你的事儿,我又不是你们叶家什么人,报仇哪里有我的份儿?何况连你都不姓叶,你姓的是萧,萧念儿的萧。”
雪冲口道:“我没有姓,我也不认识萧念儿是谁……”
寒汐露大喝一声:“住口!居然对自己亲生母亲如此不敬,我是这样教你的吗?”
雪咬着嘴唇,却依然道:“我没有见过她,我不知道她是谁,我是你养大的,我就是你的儿子。”
寒汐露唇色青紫,喝道:“掌嘴!”
啪。
雪毫不犹豫,打了自己一巴掌,一片晕红泛上了脸颊,可是眼中都是委屈。
寒汐露忙道:“住手,”她望着雪,眼中的泪止不住淌下来,然后失声而哭,好像多少年的幽恨、委屈、痛楚一下子都发泄出来。
从来都没看见寒汐露哭过,而且还是如此放纵的哭泣,雪完全吓傻了,直直地瞪着眼睛,看着情绪失控的寒汐露,不知所措。
雪一把抓住寒汐露的手:“娘,你不要吓我,”他实在是吓到了,语音中都带着泪的湿意。
栾汨罗拍拍雪的手,淡淡地道:“寒阿姨委屈了太久,这口气郁结于心,一直憋着,也不是个长久的法子,她现在能纵情地哭出来,因为她心中已经感知到了暖意,这个是你给她的。”
雪错愕地回望着栾汨罗,栾汨罗点点头:“有时候,忽然来的快乐和温暖,反而让人措手不及,所以我们对任何事情都不要抱着太大的期望,还恩也好,报仇也好,其实都不是人生之初的根本所在。”
栾汨罗微微叹息,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应该是被真情感动的时候,人皆有情 ,不分善恶。
终于,咽下了抽泣和哽咽,寒汐露抬起头来的时候,决然地道:“雪,你要记住,你是叶知秋和萧念儿的孩子,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爹爹一直都蔑视我,我不要他笑我教出来的孩子连最起码的孝道都不懂得。我不是你娘,还是叫我师父吧。”
雪更决然:“娘,如果他会嘲笑你,是他根本不懂你,一个不想懂你的男人,为什么还要在乎他怎么看你?除非我死了,不然我永远不可能忘记,你就是我的娘。”
寒汐露本想发怒,可是,却忽然舍不得,她的手还被雪紧紧攥着,雪的手温暖有力,寒汐露的心再也强硬不起来,泪却又忍不住落下来。
栾汨罗刚想拿出手帕来,却神色一凛,然后看到寒汐露和雪也都神色骤变。
丝丝。
轻微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这声音十分奇异,轻,但是能一下子让人心头发麻,好像心头有只猫儿在挠一般,激灵灵打着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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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之中天意定
血,在衣衫上慢慢洇透,鲜红的颜色在晕染的瞬间就变成了黯淡的赭石色。
慕容愁脸上的笑,却比她漆色如夜的衣裳还要阴冷。
她不动,由着腹上的伤口不断地涌出血来。
此时院子里边的人早已经出来,看到如此情形,俱是一愣,林瑜也有些慌乱,他虽然不喜欢这个鬼气森森的慕容愁,可也没有杀她的意思。
谁想到自己手中的夜飞雪会把慕容愁手中的舞月光磕断,而那短剑的剑尖会刺入慕容愁的身上。
眼看着她伤口处的血越流越多,林瑜忙收了自己的剑:“你怎么样?我,先包扎一下伤口,不然血会越流越多。”
他口中说着,却没有过去,虽然江湖中人,难免不了受伤,对简单的止血包扎之类的事情,还是比较熟稔,尤其他们师兄弟几个,都常常帮助师父治病救人,不过想想自己还有身后的人都是男子,对方是个姑娘家,尤其还伤在肚腹,他们自然无法Сhā手。
林瑜回身叫贝小熙:“小熙,叫小师妹过来,这位慕容姑娘受伤了。”
贝小熙撇撇嘴:“干嘛又让我去跑这趟腿?他们慕容家的人也真是奇怪,怎么总和自己过不去?那个慕容姑娘拉脖子,这位慕容姑娘扎肚子,这才没成亲呢,就弄得鲜血淋淋的,这要是真的嫁给你,还不得三天两头儿火拼啊?”
一脸不耐烦的贝小熙口中嘀咕着,还是转身去找人,他也是不喜欢慕容家的这两个姑娘,不过要是眼看着她就这样失血过多而死,贝小熙还是于心不忍,他嘴里唧咕着,脚下的步子可没有放慢,匆匆地往后边去了。
眼中寒光一闪,慕容愁冷笑道:“你不希望我死?”
林瑜皱眉道:“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你死?”
慕容愁冷然道:“林瑜,你考虑清楚,如果我不死,你就死定了。”
林瑜微微有些生气,还有些无可奈何:“慕容姑娘,为什么非要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每个人的生命都弥足珍贵,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来到这个尘世间,就不要暴殄自戕。”
慕容愁嘿嘿冷笑:“少他娘的废话,不杀我,就娶我,如果两者你都不愿意的话,你把你的命给我。”
慕容愁说得够狠够绝,林瑜又是气恼又是无奈,他很少会对人发脾气,就是那个水清灵骗得他那么惨,他也没有疾言厉色地骂过。
从小到大,他遇到的女人并不多,澹台盈是个单纯天真的小女孩子,对人从来不会设防,澹台梦虽然羸弱孤单,不过和他还是可以谈诗论词,谈之甚欢。那个水清灵当初不也是温柔娇媚,楚楚动人,对这个慕容愁,林瑜有点束手无策。
印无忧哼了一声,手腕一动,就要动手。
他对这个慕容一族,从心里就厌恶,要不是慕容惊雷和印别离闹什么联姻的鬼主意,哪里会一步步走到今天,他才懒得管他们这个慕容家还是那个慕容家,尤其这个鬼魅一样的慕容愁欺负林瑜心地慈软,居然以死相逼,看得印无忧是两眼冒火,动了杀机。
嗖地一声,寒光中夹裹着风声,印无忧挺剑就刺,直奔慕容愁的心口。
林瑜在旁边吓了一跳,劈手压住了印无忧的剑:“她已经受伤了,你一剑会要了她的命。”
印无忧冷冷地:“你要娶她?”
林瑜立刻摇头:“我和她素昧平生,怎么可能谈及婚嫁。”
印无忧道:“你活得不耐烦了,想死吗?”
林瑜一时无语,其实他也明白,像慕容愁这样的人,性格孤冷,行为乖僻,说得出,做得到,真要纠缠上他,还真的是个很缠手的麻烦,可是要他为了这个原由就杀了慕容愁的话,他又觉得于心不安。
印无忧冷冷哼了一声,不满意林瑜的优柔寡断,在他看来,这就是妇人之仁,不足为取。
列云枫一把拉过了林瑜:“林师兄,如果你被狗咬了一口,该怎么办?会不会也去咬狗一口?”他知道要是有林瑜这么一拦,事情会更加难缠,反正印无忧既然出头,正好乱刀斩乱麻,尽管印无忧的办法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对付慕容愁这样的人,印无忧的办法似乎更适用一些。
慕容愁可以对林瑜以死相逼,那是林瑜心底慈善,不忍伤人,可是慕容愁并不想死,她只是把死当成一种手段,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林瑜叹口气,明白列云枫的意思,其实他也知道,慕容愁既然性情乖张,要打算和她讲通道理,好像不大可能。
列云枫笑道:“既然我们不会去和狗一般见识,就干脆一棍子打死,省得被她纠缠。”他知道印无忧不会真的杀了慕容愁,况且慕容愁也不会真的连命也不要了,她这招对林瑜有用,但是对印无忧不会有用。
慕容愁冷冷地笑道:“林瑜,你算不算男人,连这种事情都要别人给你解决,你怜惜自己那条命,好啊,你就像条汉子,干干脆脆杀了我。既然你不想娶我,算我慕容愁倒霉。”
她的脸本来就是苍白如雪,现在流了那么多血,更是比雪还透明。
印无忧冷冷地,一剑刺向慕容愁的脸,剑花幻出千朵,朵朵寒芒四射,慕容愁忙闪身躲过,手中那把断剑划出一道厉芒,直刺向印无忧的肋间,对于自己的伤,慕容愁毫不顾忌,她这一抻扯,伤口迸开,血流的更多,顺着衣襟往下流淌。
林瑜看不下去,那边萧玉轩也看不下去了,无论如何,这个慕容愁是个姑娘家,身负着伤,血还在流,印无忧居然下手无情,连一点儿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而且步步紧逼,好像非要杀了慕容愁而后快。
慕容愁瞳孔猛地一缩,咬着嘴唇道:“好,你居然真的要杀我?”
萧玉轩和林瑜几乎同时过去要出手相拦,却被列云枫挡住,萧玉轩有些急了:“枫儿,不许胡闹,会出人命的,你还不让开,我,我可不客气了。”
林瑜也道:“枫儿,师父一会儿就来了,不要生事了。”
列云枫笑道:“已经出事儿了,还怕什么?可怜这位慕容姑娘,流了那么多血,早已经血枯气竭而死了。”
两个人都不由得愣了一下,仔细想想,还很有道理,如果一个人流了那么多血,哪里还能和印无忧再拼命,早已经晕过去了,如果慕容愁不是负了伤,那么那些血是怎么回事?
列云枫悠然地道:“一个人体内的血是有限的,流了这么多,应该早香消玉殒,现在我们剑法精绝的印师弟在斗一具艳尸,小印,你那寻常剑法只能对付人,不如换成绝杀吧,一定让这个女鬼原形毕露。”
绝杀。
印无忧马上换了剑招,真的用上了绝杀,这剑法一变,寒风凄凄,冷如骨髓,慕容愁打了个激灵,心中也是一凛,印无忧居然真的下了绝情,印无忧的剑风刮过肌肤,慕容愁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她心中一急,顺手从怀中扯出了一个脬皮袋子,里边还有血汩汩在往外冒。
一俯身,避过印无忧的剑,她足尖一勾,将那断剑的剑尖勾起,咔吧一声,又扣回到剑上,舞月光还是舞月光,慕容愁不敢掉以轻心,真的是拼了性命,可是她的剑法无法和印无忧抗衡,在印无忧的剑下岌岌可危,好像狂风里摇曳的花枝,让人看着心惊肉跳。
萧玉轩和林瑜面面相觑,原来这个慕容愁是在设计林瑜,可是列云枫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瑜自嘲地笑道:“好像枫儿说过,骗人的并不可耻,那上当的那是可恨,我就是那个可恨之人。”他说着,叹了口气。
萧玉轩道:“枫儿,你怎么看出来这个慕容姑娘有诈?”
轻轻叹了口气,列云枫也笑道:“我是做惯了小人,凡事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没什么,不过是想当然耳。当初她们两个就在那间小店里边打了起来,针尖麦芒,谁也不肯让步,如今那个慕容姑娘受了伤躺在哪儿,这位慕容姑娘焉能不趁虚而入?她既然是有所企图,哪里会笨到真的不要命啊?如果连命都没了,还和人拼什么啊?”
林瑜摇头:“道理是如此,可是只怕当局者迷,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哪里有闲暇去想这些细节?”
列云枫道:“林师兄,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我们现在担着的不过是个人的荣辱生死而已,如果是在战场上,如果你手下带着兵马,那么千百人的性命荣辱都在你手上,你敢不慎重?敢不仔细?”
愣了愣,林瑜无语,忽然听列云枫提到舅父列龙川来,心中感慨万千。
列云枫没去过战场,这些话应该也是列龙川的教诲,他对列龙川是又敬又怕,那个感觉和在澹台玄的跟前不一样,他是澹台玄抚养长大的,就算澹台玄曾经重责于他,他也没有对澹台玄有多深的惧怕,在列龙川跟前就不一样,如果是他做错了事情,连头也不敢抬,不敢触碰到列龙川的眼光。
印无忧步步紧逼,慕容愁喘不过气儿来,看看性命堪虞,慕容愁终于忍不住了大喝一声:“住手!”
印无忧冷哼了一声,手下的剑攻得更紧更凌厉。
林瑜学过绝杀,看到这儿才放心了,知道印无忧不过是在虚招晃式而已,根本没有想要慕容愁的命,不然,以印无忧的功夫,十个慕容愁也早被刺成刺猬了。
萧玉轩还是有些担心,慕容云裳已经伤在了印无忧的手上,虽然不是印无忧有意刺的,但是总和印无忧脱不了关系,现在慕容惊雷和澹台玄都在忙着给慕容云裳敷伤熬药,自然无暇顾及,但是慕容惊雷能不能就此罢休,他毕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而且以澹台玄的性情,一定会追究,要是今天印无忧再把慕容愁也伤到了,澹台玄会不会怪罪印无忧?
想到这儿,萧玉轩冲着列云枫低声道:“让印师弟放过人家吧,如果这位慕容姑娘吃了亏,印师弟也会吃亏,他毕竟是离别谷的少主,才拜了几天师?要是惹得师父动用家法,印师弟会无法承受,他好容易离开那个地方,别再逼着他重返迷途。”
他的声音极低,是怕印无忧听到了会多想,列云枫笑着摇头,心中叹息大师兄心地固然仁厚,却不知道人性迥异,要分之教之的道理。他了解印无忧的性情,如果真是惹火了澹台玄,印无忧绝对不会害怕澹台玄的家法,相反,如果澹台玄要是看在印无忧身份特殊,而对印无忧要是有所偏袒回护,印无忧一定觉得澹台玄在排斥他,疏离他。
到了现在,印无忧那句师父还是别扭窘迫地不愿意叫出口。还不是在心里有着一些隔阂,不过列云枫感觉出来印无忧尽管不说,但是对他这几个师兄弟,还是愿意亲近,只是印无忧过惯了孤单的日子,冷不丁跑出这么多师兄弟来,也得慢慢适应,若非如此,他才不会为了林瑜出头。
列云枫猜到的事情,印无忧也是看了出来。
但是列云枫根据的是合理分析,而印无忧凭借的是杀人的经验,没有人流了那么多血以后,还会岿立不动。那边慕容愁已经连呼吸都困难了,怒道:“我叫你住手,听到了没?你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印无忧冷哼了一声:“你也算女人?”
列云枫大笑起来:“小印,原来你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哦,难怪平时你不说话,原来你的话比你的剑还厉害,可以杀人于无形,你不说我还没在意,你一说……”
哗地一声,印无忧的剑扫过慕容愁的脖项,将慕容愁耳上的明珰打掉,如果再抬高半寸的话,慕容愁的耳朵就被割下来了。
慕容愁又急又怒,又羞又愧,忽然一跺脚,把胸膛一挺:“好,你喜欢杀人是不是,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反正我是多余的人,活着死了都一样。”她说着话,把手中的剑也扔到了地上,双手掩面,放声痛哭。
谁也没有想到冷如玄冰的慕容愁忽然会哭,印无忧也没有想到慕容愁会被他逼得哭出来,再强大的敌人,他也不怕,可是女人的眼泪,他不知道怎么对付。
列云枫笑道:“这个样子,才像个女人。”
虽然不喜欢慕容愁,可是列云枫这个时候还奚落她,印无忧皱下眉:“小枫!”
他说话间,回了一下头,稍一分神,l列云枫向他使个眼神。
本来双手捂着脸的慕容愁,忽然双手轻翻,几片月光一样飘忽的寒光,射向了印无忧。
印无忧回手一剑,叮当声不绝于耳,慕容愁射出来的暗器被印无忧的剑磕飞,四散飞去,印无忧的剑没有收拾,而是刺向慕容愁的咽喉。
暗中下手,还如此歹毒,印无忧眼中寒光乍现,这一剑可不是虚幻的剑式,而是一招毙命的绝杀。
这一剑要刺中,慕容愁必死无疑。
萧玉轩和林瑜离得远,想救也来不及,列云枫也没料到印无忧真的会动了杀心,他离得最近,想都未想,纵身过去,扇子挥出,去挡印无忧的剑。
他虽然出招慢了一步,但是身法还是够快,当啷一声,他的扇子架住了印无忧的剑,但是印无忧剑上的力道太霸道了,列云枫的力道不够,只不过让印无忧的剑势稍微凝滞了一下,剑走清寒,已然刺到慕容愁的咽喉。
再阻拦,已然来不及了,慕容愁眼睁睁地看着印无忧的剑刺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的恐惧一下子袭来,腮边还残留的泪痕,立时变得冰冷。
砰!
一股强大的力道袭来,印无忧被推了出去,连带着列云枫都被推得退了好几步,幸好来人并没有打算伤他们,印无忧的手腕被震得发麻,手中的剑差一点掉在了地上。
飞来祸事从天降
丝丝的声音,越来越近。
寒汐露眼中露出一丝丝的恐惧,她听出来是什么声音,这是他们离别谷里万蛇洞中那些蛇的声音,当年叶知秋被罚,关到万蛇洞里,受万蛇啮咬之苦,后来被赦出洞,是寒汐露将浑身是血的叶知秋带出万蛇洞,她永远也忘不了那般森然可怖的情节,忘不了那些盘着缠着,吐着芯子的蛇。
就是这种让人心头发颤的声音。
可是,那些蛇都在洞中,平时有蛇奴看守照顾着,除了蛇奴,别的人都不敢靠近。
雪,握剑在手,很自然地站在最前边,那些蛇,他只见过一次。
有些事情,看过了一次,就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栾汨罗微微一笑,坐在桌子旁边:“雪,你扶着阿姨躺下,这些鸡鸣狗盗的小把戏,根本上不了台面,一会儿我给你们做道神仙都会垂涎三尺的蛇羹。”
看着栾汨罗坦然自若的样子,雪嗯了一声,他十分奇怪,难道栾汨罗不怕蛇?她可是个女孩子啊,一般女孩子看到了蛇虫之类,应该会吓得尖叫,她居然想弄来做蛇羹?
寒汐露一笑:“汨罗姑娘,你不怕蛇?”她听得出来,外边出了蛇,来的只有三个人,她听得出来,一个是蛇奴,一个男人,年纪应该在四五十多岁的男人,还有一个女人,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如果栾汨罗可以对付这些蛇,那三个人,雪就可以对付了。
寒汐露松了一口气,她不怕人,再强悍的敌人她也不怕,可是她怕蛇,她只要想起那些冰凉扭动的蛇,心里就立时浸入万年寒潭里边。
栾汨罗笑着说:“我们行医之人,常常要上山采药,山深林密,蛇虫自然常常遇到,如果连这些都要害怕,还怎么治病救人?”
她说着话,从自己的荷包里边往外那东西,一时拿出来三四个形状奇特的小瓶子,然后又拿出一个白瓷的小|乳钵,将小瓶子里边药粉倒入|乳钵中,然后从随身的银质葫芦,从里边倒出酒来,拿着银挑子,用酒将|乳钵中的几样药粉调和,立时,这屋子里边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这股香气清心静气,怡神开窍,寒汐露和雪都为之一震。
窗外的丝丝声立时小了下来,然后是噜噜的蛇哨声和蛇奴的咒骂声。
好像那些蛇在四散逃去,而蛇奴在圈着这些四处逃窜的蛇。
慢慢滴入一些蜂蜜,栾汨罗已然将药粉和酒研成了三颗药丸子,然后托在掌中:“这个是枫丹禕i叮可以驱散五毒之物,只要服下去,那些蛇虫蝎蟾之类,都会退避三舍。”
头一颗给了寒汐露,第二颗给了雪,栾汨罗捻着那颗药丸,眼中湾着淡笑,然后噙在口中,立时唇齿含香,咽下去后,那股香气仿佛随着血液散布到经脉各处。
外边的蛇哨声更加尖利,可是那些蛇仿佛是被抽断了骨头,只盘在哪儿,不肯向前。
栾汨罗笑道:“开场的锣已经敲过了,那些东西已然形同废物,你们再不粉墨登场,恐怕没有机会再装神弄鬼了。”
她说得轻松诙谐,外边的人冷笑几声,那个女人开口道:“我知道你冷焰刀栾汨罗的厉害,你有本事驱散这些蛇,可是,这些蛇一旦驱散开,如果逃窜到山民之家,恐怕死的就不是一个半个吧?你们这些人不是满嘴的恩义道德吗?看样子,也是骗世欺人而已。”
栾汨罗笑道:“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到故人,水姑娘不在醉红楼招摇撞骗,又来这草庐里危言耸听了?那些蛇根本不是毒蛇,怎么会伤及人命?”
原来这外边的那个女人竟然是水清灵,栾汨罗和她交过手,而且生擒活捉了她。
水清灵冷笑道:“栾汨罗,你看都不看,怎么就知道这些蛇不是毒蛇?”
栾汨罗笑道:“我这个能驱五毒的药丸和平常的那种药丸不同,这个叫做千日醉,普通的蛇虫闻道这个味道,就会筋酥骨软,几天之内都无法动弹,如果是毒蛇闻到的话,就会吐尽毒汁,虚脱而死,你的那些蛇还在蠕动,怎么会是毒蛇?”
水清灵大笑起来:“栾汨罗,不要大言不惭,世上哪里可能有如此厉害的药物?”
栾汨罗笑道:“那是你自己孤陋寡闻,不过在没见到你以前,我也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如此无耻卑劣之人,知恩不报,习恶难改,今日落到我的手上,姑娘我大发慈悲,送你上路吧。”
她说话的时候,还笑呵呵地坐在哪儿,可是这话音刚落,立时飞身冲出房间,一条红影,如霞光乍现,外边那水清灵虽然是早有准备,也未料到栾汨罗出击如此迅速,眼睛都未及眨时,心口就是一阵剧痛,她惊叫了一声,一手捂住伤口,另一只手化拳为掌,打向栾汨罗的前胸。
她们两个一交手,寒汐露和雪也纵出了房间,外边果然只来了三个人,水清灵在和栾汨罗打斗,另外两个人站在一旁,其中一个人是离别谷里的蛇奴,他们认识。
另一个人有四五十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衫子,清瘦嶙峋,长得样子也说不上好看,也不算难看,很普通的一个人,眼中也没有什么表情,脸上的肌肉木然僵硬,给人感觉是灰灰瑟瑟,好像历尽了人世沧桑,心灰意冷后就随波逐流了一般。
这个人会武功,一眼就看得出来,可是这个人的武功究竟有多深,可就看不出来了。
方才在屋子里边,寒汐露已经感觉到了有三个人,水清灵心浮气躁,武功不足为惧,那个蛇奴的功夫虽然还过得眼去,但是寒汐露并不把他放在眼中,她不过是怕那些蛇而去。
而另一人的气势混杂在其中,毫无显山露水,也不觉得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如今一照面,寒汐露立时发觉不对劲儿了。
这个中年的男人,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可是就是因为他太普通太平凡了,才让寒汐露感觉如芒在背。
直觉,这是一种本性的直觉。寒汐露的手心有些汗意,眼光死死盯着那个中年男子,那个中年男子似乎没有觉察到寒汐露的眼光,也不知道他在看着谁,眼光飘忽不定。
地上,到处是瘫软难行的蛇,长的短的粗的细的,各色花纹,五彩斑斓,一条条在哪里翻腾抽搐着,寒汐露本来就怕这些东西,看着那么冰凉凉软塌塌的东西到处扭动,心头就一个个发紧,仿佛千万只蚂蚁爬过一样,麻酥酥刺痒痒,然后一阵阵的恶心。
雪知道母亲怕蛇,从怀里拿出素日练功时用的黑布罩眼,这东西是寒汐露做给他的,蒙上它以后,就什么也看不到了,这样可以训练自己在毫无光亮的环境下,如何自保,如何伤人。
雪悄悄地塞给寒汐露,却被寒汐露一把甩开,低声喝道:“掩耳盗铃有什么用?老娘死都不怕,还怕这些东西。”
她说着不怕,可是脸色发白,唇色发青。
那个中年的男子淡淡地一笑:“寒姑娘还是这样自欺欺人。”
这个普通平常的男人,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如此的毫无特点,可是这一声寒姑娘,立时提醒了寒汐露,她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离别谷里,为了防止谷中杀手反抗叛逆,所以特地组织了一批专门对付杀手的杀手,这些人平时寸步不离离别谷,除了谷主和护法以外,连离别谷里边的杀手都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谁。
其实这些人中也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人来训练杀手,谷中所有的杀手,都是由这部分人训练出来,所以就是那些杀手有朝一日叛变了,他们要动手铲除的时候,也不会太费力气。
另一部分却是深居简出,几乎是在封闭的环境下生活,练武,这些人是杀手中的杀手。
这个人就是深居简出的那种杀手,寒汐露七岁的时候,见过他一次,那次他下山,追杀背叛离别谷的人,等他回来的时候,寒汐露和师兄们在前厅上练功,这个人扛着一个油麻口袋,然后把口袋打开,往地下一倒,一时血腥腐臭一气散开,里边倒出来好多碎肉和骨骸,和一些辨不清形容的头颅残块。
当时寒汐露吓得连胆汁都吐出来,被师父责问的时候,寒汐露不敢说害怕,撒谎说自己是早晨吃得太多了,所以练了一会儿功夫,才会肠胃不适,吐了出来,当时这个人就如此的表情,然后说了一句寒姑娘是自欺欺人,害得她被师父责打。
这个人的名字叫须臾。这个名字很奇怪。
师父临终的时候告诉她,在离别谷里边,有四个顶级杀手,是离别谷的谷魂所在,如果当任谷主不能将离别谷继承发扬,或者伤损到离别谷时,四大杀手就会联袂出山,他们有权利率领谷主之众,将当任谷主废除,另立新的谷主。
四大杀手的名号是辈辈相传,他们会在离别谷的杀手中选择传人,继承他们的武功和名号,他们都被忽略了真实的姓名,只以代号呼之。
须臾,是四大杀手中寒汐露唯一见过的一个,她能见到这个人,是因为当年他还没被四大杀手收入门人,没有成为四大杀手中的一个。
师父临死前,将这四大杀手的来历姓名都告诉了寒汐露,别的人她没见过,师父就提到了这个人。可是他为什么来到这儿?如果没有出现大事儿,四大杀手是不会出动的。
他奉了谁的命令?冲着谁来的?
按照谷中的规矩,谷主是没有权利命令他们做事儿的,除非谷中有一半以上的人联名请求,四大杀手才能出山,不过这种情况下,他们出山的目的是为了废除现任谷主。
如果是为了废除印别离而出谷的话,也应该四个人一起出来,没有他一个人出来的道理,如今须臾一个人出来,还带着蛇奴和这个女子,这个女人不是离别谷的人,离别谷的事情从来不允许别人参与须臾笑了笑:“寒姑娘不用疑惑了,我们不是为了你来的,不过既然你们撞见了,就好自认倒霉吧。”
啪啪,两声,栾汨罗两掌都印到水清灵的前心,水清灵花容失色,浑身发抖,冷汗和眼泪都簌簌而下:“栾汨罗,你,你卑鄙,居然暗箭伤人!”
栾汨罗笑道:“没有三年功夫,也敢到台上亮相?水清灵,你还真的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什么暗箭伤人,这个就叫冷焰刀,是掌法中的一种。水清灵,我不杀你,不是可怜是不屑,不过你的心脉肺经被截,最好不要妄动真气,如果你不信我的话,不妨一试。”
水清灵已然痛到冷汗如雨,哪里还敢妄动,一手指着栾汨罗,一边喘息:“须臾前辈,一定要抓住栾汨罗。”
须臾没有表情,忽然出手。
等到他出手,寒汐露才明白他为什么要须臾,她认出他以后,就加了二十分的小心,可是等到他出手以后,才发现她的戒备完全无用,他只用了一招,就一击双中,将栾汨罗和雪全都击晕,她想救都来不及。
水清灵那边虽然痛得冷汗直冒,却忍不住大笑起来:“栾汨罗,你也有落到我手上的时候,姑奶奶也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须臾望着寒汐露:“寒姑娘,你是束手就擒,还是做无谓的争斗?”
他话音未落,寒汐露长鞭挥舞,已然将生死置于度外,如果雪出了事情,她在世间也再无留恋,尽管她身体未愈,也明明不是须臾的对手,可是,仍然拼了性命,要把雪和栾汨罗抢过来。
须臾淡淡地道:“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他骤然出招,双手环抱,托起无形的罡力,那地上的蛇被这罡力所吸引,一条条一团团都被卷起,网一样洒向寒汐露,被寒汐露凌厉的长鞭撕扯成千万块碎片,碎肉和血从天而降,寒汐露躲闪不及,淋得满头满身都是,蛇血的腥气,和满地的碎尸,勾起寒汐露最恐怖的回忆,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一阵剧烈的呕吐,吐得弯了腰。
这是两厢对阵,哪里容得分神,须臾蔑然一笑,双手回拢,又吸起无数条蛇,被他无形的真气纠结成一团,转手一推,悉数向寒汐露飞去。
寒汐露把牙一咬,大喝一声:“须臾,来吧,老娘我不怕这些东西。”她口中说着,一手挥鞭,一手乱抓,鞭下蛇尸乱飞,另一只手抓住了好多条蛇,犹在蠕动,寒汐露的手都在发抖,却死死地用力,将手中的蛇扭成两段,嘴角都在抽搐,然后拧足欺身,长鞭卷影,打向须臾。
须臾叹了口气:“你很有勇气,可惜勇气救不了你。”
他左掌一挥,一股淡淡的青色烟雾,慢慢散开,寒汐露已然冲到他的面前,立时闻道一股很浅淡的香气,浑身立刻绵软无力,不过她更加吃惊:“你,你,你用毒?离别谷的人,不会用毒!你背叛了离别谷?”
须臾微微冷笑:“愚蠢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寒汐露摔倒在地,一丝力气都用不出来,听到水清灵过来道:“前辈,我们只是奉命来捉这个栾汨罗,这两个人带着也是累赘,杀了算了。”
砰地一声,好像须臾打了一拳出去,然后听到须臾冷冷地:“你是他们的走狗,老子不是,没有人能够命令老子。”
半晌听到水清灵忍痛地道:“对不起,前辈,是我说话唐突了,您是帮着我们捉拿栾汨罗,援手之恩,感激莫名,不过这两个人实在是累赘,晚辈请前辈的示下,是带着他们还是杀了他们。”
须臾哼了一声:“废物,你看不出来,方才你和这个女人动手时,那小子满眼关切吗?既然是要捉这个女人,这个小子也一起带走,一定有所用处,这个老的,留着却是祸害,杀了吧。”
水清灵又道:“那请前辈动手,杀了这个……”
她话音未落,却听啪地一声,好像被打了一巴掌,须臾斥道:“她现在狗一样躺在哪儿,三岁的孩子都能杀了她,老子岂能动手杀这条死狗,让人笑话我!”
只听水清灵唯唯诺诺地:“对不起,对不起,前辈,这件小事儿就交给晚辈了。”
寒汐露意识有些模糊,恍惚间感觉水清灵过来,然后身上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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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慢慢被风吹干,慕容愁愣愣地站在哪里,因为推开印无忧的不是别人,正是慕容惊雷。
只见慕容惊雷瞪着铃铛一样的眼睛,张着大嘴,口里呵呵地叫着,双手乱抓乱舞,状如疯魔。
印无忧半边儿的膀臂被震得发麻,也愣了愣,这个慕容惊雷不是说他武功尽失吗,哪里来的如此力气?
还未容他多想,那慕容惊雷瞪眼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伤我们家云儿,我的宝贝云儿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把你变成秃子。”
他说着话,张牙舞爪地奔着印无忧打来,印无忧哼了一声,懒得多话,举剑就刺,他才不管什么映雪山庄,什么慕容世家,敢招惹上他,他就一视同杀。
人打一拳,须还人十脚,这是印别离教给他的处世之道。
尤其这个老头是如此可恶,印无忧对敌,从来只讲生死,哪里会留一分情面,而且方才那一掌之威,他也掂量出这个老头的功夫十分了得,干脆用上绝杀的剑法,剑如江潮,席天卷地,裂空崩云。
慕容惊雷一边打一边口中犹自喝道:“好家伙,你看拳。伤我云儿,你这个疯子。”
不过十几招,印无忧的脸色开始凛然,因为慕容惊雷的拳风越来越急,力道越来越大,他感觉自己被这密不透风的拳头围住,有些应接不暇。
萧玉轩和林瑜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手足无措,萧玉轩犹自抱拳:“慕容前辈,暂且喜怒,这是一场误会,我印师弟没有故意伤害慕容姑娘,前辈先请住手,不要伤了无辜。”
慕容惊雷哪里听得见他说什么,还是乱打一气,逼得印无忧呼吸渐渐又窒息之感,额头上开始有冷汗渗出。
这时有个大汉气喘吁吁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喊:“大家小心,别伤了我家老爷!”
待他跑得近了些,连吁带喘,双手乱摆:“各位少侠,各位,别伤了我家老爷,我家老爷有个梦游的症状,这两天我家小姐受了伤,老爷日夜忧心,昨天睡得晚了,所以这梦游之症又犯了,少侠快去请澹台先生过来吧,上次我家老爷发了症候,一个人跑上山赤手空拳打死了四只老虎。”
大家看这个人正是慕容惊雷带过来的那些大汉中的一个,萧玉轩一听,转身就要去,让列云枫一把拉住了:“大师兄,现在的情形可不是我们会伤了他,你听听,这位慕容老爷子一发了疯,老虎都能打死几只,你和林师兄去帮小印,我去找师父。”
萧玉轩一想也是,现在危险的不是慕容惊雷,是印无忧,既然慕容惊雷是在梦游,就没有理智可言,这样情形下的慕容惊雷,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印无忧已然险象环生了,他忙招呼林瑜,三个人一起对抗慕容惊雷。
那个随从大急:“你们怎么三个打一个啊,我家老爷是在梦游,打伤了会出人命的,快住手啊。”
列云枫纵声过去,就是一拳,那个随从立时被定在哪里,原来列云枫这一拳不仅打得他生疼,还点了他的|茓道,他嘴还张着,心口阵阵抽痛,痛得都说不出话来。
列云枫道:“你们家老爷伤了是人命,我兄弟伤了就不是人命了吗?你们家老爷梦游?”
那人忍痛点头:“少侠别生气,小的是着急啊,我们家老爷的梦游之症已经得了好些年了,少侠快去请澹台先生,只有澹台先生止住了他,这样才谁也没有危险,以前我们家老爷发病的时候,就是其他几位老爷联手制伏住的,再迟些就来不及了。”
听这个人说了这么多,本来就怀疑慕容惊雷有诈的列云枫,就更肯定了几分,心里冷笑,真要是这个慕容惊雷发病了,就跑来你一个人阻拦?其他的人都哪里去了?既然这个慕容惊雷常常发次症候,发作时要他那几个兄弟联手才能制伏住,还由得他一个人跑这么远来?他们那些兄弟也放心?
尤其这个仆人说,慕容惊雷在梦游时会重手伤人,那么以世家之名立于江湖的映雪山庄,更要防微杜渐,说什么也得以策万全,不然慕容惊雷在梦游中伤到别人,也会有损于慕容家的声名、。
梦游?
果然想出来的好说辞,他忽然想起暗中撞见澹台玄和秦思思的对话,现在澹台玄体内有伤,要是真的和慕容惊雷动了手,只能伤上加伤,看样子慕容惊雷是故意如此,他的目的何在?要试试澹台玄的武功底细?
不过此时,真的不及多想,列云枫心道,可恨这个慕容惊雷借着梦游之说,大打出手,好,你敢装腔作势,小爷就让你灰头土脸。
列云枫心中想着,转身就走,他可没有去找澹台玄,几步进了院子,四下看了看,捡了几块石头,然后进了屋子,抄起一把紫砂壶来,壶中还有茶水,又从自己的鹿皮兜子里边,翻出一颗药丸来,扔到水中,立时化开了,他略想了想,又拿了一块透空的石头,里边塞上了硝磺粉末,然后折身回来。
这边慕容惊雷一个人应对着印无忧、萧玉轩和林瑜,依然是拳拳生风,口中犹自荷荷吼吼地喊着,眼睛是越瞪越大,力道越发沉猛。
那边贝小熙和澹台盈也来了,见此情形,贝小熙看场中打得热闹,马上问列云枫:“列云枫,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打了起来了?”
澹台盈也奇怪:“贝师兄,你不是说慕容姑娘受伤了吗?她,她在哪儿?”
她一问,列云枫才发现慕容愁已经离开了,方才他走的时候,慕容愁还站在树下,阴沉着脸看着他们打斗,现在却踪迹不见。
列云枫叫道:“你们退下,师父来了。”
这一声甚是响亮,那慕容惊雷好像也被震到了,拳势稍微收了收,印无忧、萧玉轩和林瑜立时闪到一旁,空出了场子。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列云枫手里的石头、茶壶全都扔了出去,慕容惊雷双拳挥动,石头被打得乱飞,那紫砂壶也被打裂,立时壶中的水全都洒到慕容惊雷的身上,立时一股奇特的味道散播开来,那塞满了硝磺粉的石头受到了慕容惊雷的重击,砰地炸开,石屑飞溅,水珠横流,弄得慕容惊雷一头一脸,石哒哒,灰突突,有几绺头发也被烤焦了。慕容惊雷大叫了一声,冲着列云枫就要扑来,可是迈了一步,又不动了,脸上的肌肉在跳,显然怒极。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一个个俱是愣住了,更可笑的是慕容惊雷,想发怒,却不能发作,他是装作梦游,既然是梦游,自然神智不清,哪里还能去问个究竟,可是方才那壶中的水飞溅到了口中几滴,又咸又涩,还有股腥臭之气,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心里有些发堵,于是给那个仆从使了个眼色。
那个仆从也吓坏了,此时才缓过神来,忙问道:“你,你用什么泼我们老爷?”
列云枫笑道:“奉师父谕,凡梦游症发者,乃神迷颠倒、虚火上升所致,故而以乾阳圣水泼之,可降虚火、辟邪寒,聚神元,清邪秽,再也燧人之火熏之,醒窍开神,正魄归元……”
那个仆从听得头晕,哪里明白列云枫在说什么,慕容惊雷又没有办法问,只能像这个仆从使眼色,又怕别人看了去,就直愣愣地站在哪儿不动。
列云枫笑道:“你看看,你们家老爷不是已然安稳了吗。”
那个仆从愣了愣,不知道说是还是说不是,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啊,我们老爷死安稳了,只是,只是公子用的什么药啊?您告诉小的,以后我们老爷要是这个症候发作了,小的也好照方抓药啊。”他说到此处,才把话说得顺溜了。
列云枫只是嬉笑,并不解释:“你还不快些把你们老爷扛走?只要他真是梦游之症,这会儿就该药到病除,该躺下酣睡了,那药方你也不用讨,这幅药用了以后,就是你们家老爷驾鹤西游,也不会诈尸了。”
他笑呵呵的,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那个仆从不知怎么应对,慕容惊雷慢慢闭合上眼睛,心中这个窝火憋气,只是他既然装作梦游,也只要硬挺到底,听了列云枫的话,顺势就要跌倒,那个仆从只好过来,扶住他要倾颓的身子,然后真的扛起来往外走。
列云枫忽然道:“乾乃男也,阳乃初也,圣水乃自身溺者也,固乾阳圣水,童子尿是也。”
他如此一说,慕容惊雷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却不得不强忍着,无论如何,在这里不能吐出来,那仆从撒开脚就跑起来,一溜烟地不见了。
这边贝小熙哈哈大笑:“列云枫,你也太狠了吧,这么绝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不过自从师父认了你这个徒弟以后,对我们玄天宗有没有好处我是不知道,但是对我的好处可是显而易见,以前我们几个总是我被打的时候多,但是自从你进了玄天宗以后,师父已经让你弄得焦头烂额,都没有时间打我了,你真是我们兄弟的观音菩萨。”他一边说一边笑,笑到要岔气儿。
澹台盈一边笑,一边红着脸,她丝缎一样滑的肌肤,泛起桃花般娇艳的胭脂红,甚是可爱,想想慕容惊雷方才的样子,狼狈不堪,手掩樱唇,娇笑不已。
那边贝小熙笑得厉害,肚子里边咕噜一声:“小师妹,我们都饿死了,饭做好了没有啊。”
澹台盈才想起了自己去照看慕容云裳,是姐姐澹台梦去了厨房,平日都是她去厨房里边做饭,虽然她不是特别精于厨艺,但是家常的饭菜还是做得来。可是姐姐澹台梦下厨的机会却微乎其微,因为姐姐的身体素日不怎么好,所以家中的事情都不要澹台梦去操劳,澹台盈心中惦记姐姐,怕她累倒,这边又没什么事情,忙去厨房帮忙。
萧玉轩有些尴尬,虽然方才的情形有些怪异,但是也不能如此行事,好在这个法子还真的管用,只是唐突了慕容惊雷,而且列云枫嘴里还说是什么奉师父谕,打死他也不信这个法子会是师父澹台玄想出来的。但是还是有些埋怨:“枫儿,这件事可别传出去,不然慕容前辈该多尴尬,难道治疗梦游,没有别的法子吗?一定要用那个?”
列云枫叹道:“大师兄,虽然君子德比玉璧,可是这玉璧也容易让人惦记,为人忠厚,襟怀坦荡,固然是立世之本,可事须不偏不倚,刃过利易折,人过忠则愚。”
萧玉轩愣了愣:“你是说我太傻了?”他也不生气,反而自嘲地笑笑“你说得也不算错,枫儿,人的天赋不同,不是所有人都想你那样聪明,而且这个世间,人的容貌有丑有俊,人的秉性有惠有愚,哪里能够强求啊。我本来就不是聪明的人,既然天赋如此,比不过人家,如果再不坦率,还怎么做人啊?”
听萧玉轩一本正经地说这些,列云枫道不好意思说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林瑜道:“大师兄,枫儿的意思是说,那个慕容惊雷是在装疯卖傻,所谓梦游,不过是装腔作势而已。”
萧玉轩不信:“怎么可能?他是映雪山庄的庄主啊,在江湖中也是一代宗师,怎么会用这种手段?而且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向林瑜还是无忧报复?枫儿,就算他在骗人,你,你那个乾阳圣水,也有些太过分了。”
他没好意思说出童子尿来,想想方才慕容惊雷的狼狈样子,想笑又感觉不厚道,不笑又有些忍俊不住。
列云枫笑道:“真要是乾阳圣水,岂不太便宜了他?他装神弄鬼地折腾我们,岂能白白便宜他?”
萧玉轩更是呆了:“那是什么?”他心中实在猜不到列云枫会用什么东西,不过不是什么乾阳圣水就好,毕竟那东西太过分了。不过看列云枫的表情,多半也不会说出来,又是好笑,又是可气“你戏弄了他,小心他会报复。可是那两个姑娘真的不敢恭维,跟无忧和小瑜都不般配。”
贝小熙笑道:“不般配吗?我看都不错的啊,女孩子嘛,长得过去眼就行了,用不着怎么好看,但是太温和了,和面人儿似的,就不好玩了,还是刁蛮一点儿才有意思,毕竟是娶回家去做媳妇,要是一点儿火气都没有,温吞水似的对着一辈子,那可要了命了。”
知道贝小熙是在玩笑,林瑜淡淡地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缘深缘浅,情重情薄,相聚分离,都逃不脱冥冥天意,无论是哪位慕容姑娘,都不是我心仪之人,其实我也不是她们可慕之人,不过是萍水相聚而已。”
萍水相聚,过而无痕,林瑜对这两位慕容姑娘都没有任何的感觉,他也清楚,人家对他也没有什么眷恋之处,他动过情,知道情动时是何等形容,现在纠缠不清,不过是别有用心而已。
贝小熙笑道:“你文绉绉的说了一堆,谁听得懂啊?我看她们挺好的,和两把菜刀一样,你娶了回来,霹雳乓啷,搅得热闹,你就没时间之乎者也了。”
印无忧哼了一声:“你喜欢她们,你随便弄一个来好了。省得她们一天到晚纠缠林瑜,林瑜心慈面软,哪里能应付得来。”
印无忧平日里话不是特别多,这些日子彼此熟悉了,才偶尔会搭个腔,除了列云枫,就是这个贝小熙比较投缘。
从印无忧拜入师门第一天起,贝小熙就没和他见外过,萧玉轩和林瑜还会顾忌着印无忧的感受,说起话来,都会考虑考虑,因此反而显得生疏,但是贝小熙就不一样,有话就说,毫不设防,所以印无忧对他心里也没有生疏感,才会嘲弄他。
贝小熙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呢,我以前认识一个女孩子,又可爱又好玩,她们两个加在一起,也不如那个丫头有意思。”
列云枫笑道:“红颜空对黯伤神,断钟残角,又送黄昏。任是倾国辊同尘,奈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
贝小熙听不懂,林瑜却笑了,这几句话,多是出自张先的行香子,那些生疏的恐怕是列云枫自己编出来的,他拍拍贝小熙的肩头:“我们可是兄弟啊,你有了意中人,怎么不告诉我们?”
贝小熙推开他:“哪里有,只是和人家见过一面,挺好玩的一个小丫头。”
他说着,自己先笑,本来他就藏不住什么事儿,这些天总是不断发生状况,他来不及提这个,如今忽然提起来,也不用别人催,自己先把怎么遇到那个小丫头的事情说了出来,尤其说到那个面摊夫妇要杀那丫头时,他说她是自己的老婆,已经笑得不行了。
听贝小熙说得有趣,大家相视一笑,列云枫心中一动,问道:“你是说那个小丫头是京都遇到的?她长什么样子?”因为敬敏公主和他提过这件事儿,还要求列云枫给她报仇,当时列云枫又不认识贝小熙,而且敬敏公主娇蛮放肆,有时候会夸大其词,现在听贝小熙提起,和敬敏公主说得那些话居然不差多少,才忍不住问问。
贝小熙想了想,然后细说敬敏公主的打扮模样,列云枫忍不住大笑起来:“嗯,有缘千里来相会,贝小熙,你给我磕个头,叫我一声舅舅,我就把那个小丫头许给你。”
方才还是一派紧张,如果让贝小熙和列云枫彼此一笑,气氛缓和下来,贝小熙气道:“列云枫,你目无尊长,占我便宜。”
他说着挥拳就打,列云枫一笑闪开:“贝小熙,你要真的打算娶榕儿的话,还不一定谁是谁的尊长呢,我要猜得不错,那丫头是我姐姐的孩子,她叫我舅舅,你要是娶了她,难道要叫我叔叔?”
贝小熙哪里肯信:“你姐姐不是和你同岁吗?她生的那个是太子好不好,你骗谁呢?”
列云枫笑道:“生母也是母,嫡母也是母,我姐姐现在是姐夫的正妻,那我姐夫的所有子女就都是她的孩子,榕儿可是管我姐姐叫娘的啊,小熙,你先给我这个舅舅磕头,我给你提亲去。”
他说到这儿,贝小熙又急又气,可是看样子列云枫又不像在说谎,他涨红着脸,半晌无言,林瑜也笑了:“枫儿,你别逗小熙了,宫门似海,公主是金枝玉叶,别说她年纪还小,就是将来选驸马,也是富贵门第,簪缨世家,哪里会下嫁平民百姓?”他说着捣了贝小熙一拳:“看来我们兄弟都是情关多劫,我喜欢上的那个,好像是一场噩梦,就算梦醒了,偶尔想起,也不由得心寒,你看上的这个,实在遥不可及,我看连想多不必了。”
贝小熙生气道:“胡扯,谁喜欢她了,我是说她比较好玩而已,她不稀罕我,我还不稀罕她呢,我要是真的娶了她,可就比列云枫矮了一辈儿了,我才不干呢。”
印无忧道:“这个倒是没什么关系,你要不好意思叫小枫做舅舅,可以各论各的叫。”
方才大家虽然觉得好笑,不过也还能忍着,毕竟贝小熙是有口无心,顺便说说,他要是真的喜欢上了人家小姑娘,就不好意思说得如此坦白了,忽然印无忧说了这么一句,几个人先是一愣,然后哄然而笑,连萧玉轩都笑起来。
贝小熙忍不住一脚向印无忧踹去:“死小印,我居然帮着列云枫,你不帮我!等一会儿师父和你算账时,我才不会给你求情呢!”
印无忧一闪,淡淡地道:“他和我算什么帐?我又没得罪他。”
贝小熙哼了一声:“小印,你方才把那个姑娘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她再不好,也是个姑娘家,如果不是慕容老头出来,你怎么收场?”
印无忧淡然道:“斩草除根,无趣的人,杀一个少一个。”
贝小熙点点头:“你听你说的这些话,我们玄天宗不能乱杀无辜,不能持强伤人,连随便和人打斗比武都不许,本来那些见鬼的规矩就很多,我们那个师父又顽固不化,他也不管好歹,只要是那个更顽固讨嫌的师祖定下的规矩,他都拿来当圣旨一样供奉着,所以他知道了方才的事儿,一定会对你家法伺候。”
印无忧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却听澹台玄的声音:“小熙,你在说什么。”
贝小熙一看,澹台玄已然过来,大约他方才说得话,已经被师父听了去,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呆呆地站住哪儿。
澹台玄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的话也没错,我是好久都没打过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写到这里,忽然想起有人说的话,现在红尘不是你妖灵一个人的孩子,是我们大家的孩子,因为红尘,我们相识相知,我们从萍水相逢到彼此珍惜,这份缘,要修得多少年?因为认识了太多的朋友,写文不再寂寞。
还记得那些快乐的日子,在我们自己的天地里边,随意的嬉闹,大家称兄道弟,可以一起变狗,无拘无束,我痴心妄想,这样可以一辈子。
想幼年时,看红楼梦,看的痴迷,当时就觉得,如果可以让我看到曹公的那份原稿,看完后立刻死了,也是值得,然后迷上写诗填词,然后妄想着寻得几个知己朋友,也弄个诗社,也把酒临风。
可笑的幻想,不断上升的肥皂泡。
可是幻想再可笑,比较有过一丝瑰丽和期许。
记得一位兄弟的留言说,文还是可以看下去的文,可惜别的都变了。
变了的是什么?
是我?
也许我自己尚不觉得,曾经的自持,曾经的坚守,曾经的纯净,是不是真的迷失在功利的尘世间,是不是真的在市侩面前退却妥协?
我不是我想象中那般严正?我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纯粹?
我是亵渎了文字,还是亵渎了自己?
我了解,失望而去的人们,很宽容地没有留下任何的埋怨,其实我心里何尝安稳,除了让时光的河流,冲刷掉一切浮尘喧嚣,再回首,浮光掠影,斑驳陆离,守着字句的是人,还是灵魂?
我宁愿那些伤痛和失落,化成利剑,就从心口刺下去,也许鲜红的血,可以洗去尘世间的风污。
可是,短暂的痛楚和恒久的折磨相比,造物主选择了后者。
以前,常常会半夜起来写文,因为忽然梦到了有趣的章节,想到维持着天天更新,因为追过文,知道盼着更文的辛苦,常常一天爬上去几十趟,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更新。按着心中构思好了的章节,沏一杯茶,写到忘我。
现在,常常会点燃一支烟,然后吐着烟圈,喝着酒,看着自己敲上去的东西,心中怅然若失,如果不是寒夜里的丝丝温暖,我难以坚持到如今。
错,是我一个人的错,除了时光,我们原本也挽留不住什么,让往事过去,让我们期待明天。
静水流深回纹处
淡淡的茶雾,馥馥的茶香。
澹台玄坐在树下的石头桌子旁边,默然不语,目光在几个弟子的脸上慢慢移动。
贝小熙就觉得自己脊背上微微地发凉,他知道自己说的那句话一定是惹了麻烦,因为师祖谢神通一直都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谢神通,好像谢神通对师父澹台玄也不是特别好,每次谢神通和澹台玄见了面,气氛都相当的诡异,贝小熙虽然不知道其中根底,也懒得动脑筋去猜想,但是他能感觉到师祖和师父之间有着解不开的隔膜。
所以贝小熙一直在心里对谢神通颇有微词,只是澹台玄不允许他对师祖不敬,有时候会为了贝小熙的出言不慎而教训他,方才自己说谢神通的话,显然被师父听了去,恐怕又会被师父教训,一想到又要因为那个老头害得自己被打,贝小熙又生气又委屈,虽然从小挨打挨得最多,不过他是最不禁打的一个,这板子还没上身,脸先苍白如纸,眼光散乱,微微有了湿意。
小时候,只要澹台玄一举藤条,贝小熙早就哭得稀里哗啦,但是过了八九岁以后,他也知道自己是个男孩子,不能够随便掉眼泪,不然会被人笑话,但是只要想想藤条抽打在肌肤上的疼痛,还是让他极度的惶恐和害怕,等到真正打到了身上,那种惶恐才会减轻,挨过了以后,贝小熙绝对不会反省自己为了什么被责罚,下次该怎么样还是会怎么样。
澹台玄微微仰着头,清风吹过,枝叶婆娑,他端起茶杯,淡淡地问:“轩儿,方才是怎么回事儿?”
萧玉轩愣了愣,如果要是实话实说,列云枫和印无忧都可能被师父责罚,但是要他撒谎骗人,他又不敢,每次出了什么事情,澹台玄不问别人,专门问他,萧玉轩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啪。
澹台玄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边,重重地,发出悦耳的声音:“你哑巴了?还是方才你没看见?”
萧玉轩吓了一跳,忙道:“方才那位慕容愁姑娘无理取闹,纠缠林师弟,是印师弟帮着小瑜摆脱她的纠缠,后来慕容前辈来了,但是他犯了梦游之症,袭击我们几个人,枫儿就想法子医治慕容前辈的梦游之症,事情就是这样。”
一番话说完,萧玉轩自己提着一口气,他这么说也不算说谎,可是还是避重就轻,文过饰非,所以他不敢抬头看澹台玄,自己微微垂着头,听到自己的心砰砰乱跳。
林瑜有些微微地吃惊,萧玉轩历来不会说谎,就是有心袒护他们,也只能为他们求情,或者替他们担着师父的责罚,想今日这样,在话里有所藏掖,却是从未有过。
贝小熙未等澹台玄说话,自己先拼命点头:“是啊,师父,就是这么一会儿事儿,你不知道,那个慕容老……前辈发病的时候多可怕,能攻击人,还看得很准,跟装的一样,他仆人说了,他发病时能打死老虎,原来梦游是可以杀人的啊,哪天我要想杀人,就装作梦游好了……”他说话时发现林瑜瞪他,在做抹脖子的手势,才发觉自己说的话有些漏洞,忙闭嘴不说了。
一转头,看到列云枫也瞪他,贝小熙心里哼哼了两声,低头不语。
澹台玄慢慢喝了一口茶:“轩儿,就是这么回事儿?”
这次萧玉轩连说是都气虚了,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澹台玄恩了一声,然后又问:“无忧,你说方才是怎么回事儿?”
啊?
印无忧有些发愣,他没想到澹台玄会问到自己,若是依他素日的性子,自然有一说一,根本无须隐瞒,但是现在他说出真正的经过,自然要连累到萧玉轩,方才萧玉轩那么说,自然也是为了回护他和列云枫。
澹台玄冷然道:“你也哑巴了?”
印无忧干脆一个字也不说,他也知道自己本来就不擅言辞,更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说,才能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心中暗道,既然自己不会说,干脆不说,大不了一起挨打,有什么了不起,所以他也不看澹台玄,一双眼睛望着前方。
澹台玄皱下眉:“无忧,方才发生的事情,你没看到?”
印无忧依旧无语。
澹台玄喝道:“长者问,必有答,这是起码的礼仪,你不懂玄天宗的规矩,连起码的礼仪都不懂吗?”他停顿了一下“如果你不懂的话,我可以教到你懂。”
印无忧低低地冷哼了一声:“你要我说什么?这些人无理取闹,杀一个少一个,留着也是祸害,人是我要杀的,你不喜欢,罚我好了。”
澹台玄没理他:“轩儿,不错,你也学会说谎了。”他说着话,把杯子捏在手中,啪的一声,捏得粉碎。
萧玉轩把头垂得更低,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澹台玄看了他们一眼,发觉今天列云枫很是安静,换了以前,他早侃侃而谈了,所以情不自禁地看着列云枫,列云枫也微微垂着头,不知道这孩子在想些什么:“枫儿,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列云枫叹了口气:“过去的事情,谁还记得啊,何况往者已矣,来者可追,在旧事上纠结不开,不是自寻烦恼吗?”
澹台玄一愣,列云枫的话,可是话里有话,而且说得那样认真,郑重严肃,和平日里那个嬉笑狡黠的样子全然不同,他腾地站了起来,沉声道:“枫儿,你跟我来。”
一路跟随着澹台玄,列云枫心中有些怅然,澹台玄叫他出去,自然是因为方才他说得那几句话,触动了澹台玄心里某些不能触碰的部分,他本不想如此,可是,他想知道其中的根底,想知道澹台梦究竟被什么事情所困惑纠缠着。
所以方才澹台玄问到他头上时,他才会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他知道什么样的话才能触动澹台玄。
列云枫一边走,一边想,要怎么样才可以从师父口中探得实情,这些日子他反复在想一些问题,尤其是听到了澹台玄和秦思思的谈话,他更是下定了决心,无论用什么方法,也要弄清楚其中的隐情。
前边澹台玄忽然停了下来,也不回头:“枫儿,知道为什么叫你出来吗?”
列云枫淡然道:“有些事,师父不想让他们知道。其实,我们无论做了什么事情,都是想为师父解忧,也许选择的方式不能尽如人意,也许考虑得不够成熟周全,但是此心昭昭,师父不是糊涂人,应该也知道。”
澹台玄半晌无声,因为此时的列云枫,和平日里判若两人,这个才应该是真实的列云枫,不是那个任性嚣张,撒娇耍赖的小孩子。
澹台玄叹了口气:“思思都告诉你了?”
列云枫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澹台玄轻轻摇头:“她也真是,那些事情告诉你干什么,恩怨是否,善恶报应,也都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事情,何必再把你们牵连进去?”
他说着话,口气中充满了淡淡伤感。
列云枫道:“若问今生果,前生做者是,欲问前生因,今生受者是。当日是因,今日是果,因缘纠葛,早已伏下,师父现在想断,如何能断得干净?只怕是剪不断、理还乱。”他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故意含糊其辞,说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话。
澹台玄转过身来,盯着列云枫:“枫儿,那些事情真的是思思告诉你的?如果你要敢骗我……”他的眼光犀利如剑,直刺过去。
列云枫淡淡地笑道:“师父如果不信我,为什么要叫我出来?”
澹台玄冷冷地道:“我叫你出来,是要你把知道的事情,统统忘记。”
听到如此,列云枫心中更加惶惑,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澹台玄如此强硬,他心中虽然在苦苦思索,表面上却好像凡事都了然在胸的样子:“师父觉得可能吗?有些事情,不可能忘记。”
澹台玄道:“如果你不能忘记,我就告诉你怎么忘记。”他说着话,一把拎起列云枫的衣襟,一只手扬了起来,作势要打。
列云枫一笑:“师父,我又不是小孩子,岂能让你打两下就唬住了,如果师父只是要打我,也用不着特意叫我出来,我知道师父心里尚在徘徊犹豫,可是,我既然已经知道了,想忘记是不可能的了,也许尽我所能,可以为师父分担一二。”
澹台玄的手缓缓垂下:“她居然真的告诉了你?”他说这句话时,无限的慨叹。心中想着秦思思为什么把那些事情都告诉了列云枫,稍稍转念,也觉得情有可原。
他知道秦思思特别喜欢这个孩子,把列云枫当成她自己的儿子一样,也许秦思思觉得列云枫对澹台梦有好感,深怕他陷入情关,不能自拔,才会把那些事情告诉列云枫。
列云枫如今已然知道了,可是就算他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澹台玄忽然感觉到一种如释重负的疲倦:“你知道了也好,梦儿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喜欢做什么,你多陪陪她就是了,我看得出来,梦儿喜欢和你一起出去,只是你们无论去了哪里,也给我留个标记,让我能够找到你们。”
澹台玄的话,说得如此疲倦无力,让列云枫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秦思思根本没有告诉他,他现在是慢慢地试探着澹台玄,列云枫的心里也特别矛盾,一边想知道事情根底,一边感觉对不起师父。
不过衡量事情的轻重缓急,列云枫还是不露声色地继续道:“师父,其实,你和小师姐都在关心着对方,为什么却在彼此关心的同时,又伤害彼此呢。”
澹台梦是澹台玄的一个心结,这一点,列云枫早看了出来。
澹台梦对父亲、妹妹的疏离冷落,澹台玄对澹台梦的放任自流,都让列云枫看出一些端倪。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了解澹台玄,也了解澹台梦。
澹台梦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她只是刻意地回避,她每一时每一刻都在伪装自己,将所有的真全部隐去,在她微微笑靥的背后,藏着一个不愿意让任何人来分担的秘密。
记得澹台梦曾经问他和印无忧,如果有一天,她成了魔,他们会怎么样,还有印无忧告诉澹台玄,说澹台梦坠崖后,那具被蚕食啮咬的尸体时,澹台玄居然看都未看,就断定不是女儿。列云枫已然隐隐猜测到,澹台梦也许是身中奇毒,无药可解,因为中了剧毒的人,就是死去了,尸体也是带有不可解的毒素,那些狼虫虎豹才不敢啮噬。
一直到他听到澹台玄和秦思思的对话,他更确定了这一点,澹台玄在拼命练的功夫,应该是为了澹台梦解除体内之毒,不过有一点列云枫很是奇怪,他曾经为澹台梦搭过脉,除了感觉到澹台梦的气脉虚弱以外,没有感觉到她体内有中毒的症状,难道澹台梦身上的毒,真的是罕世奇毒?所以他才无法诊视出来,毕竟他对毒药研制方面,所知有限。
澹台玄更加严肃,眼中冷光渐凝:“枫儿,你给我发个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梦儿知道,永远都不要她知道。”
列云枫心头一痛,暗然道:“不让她知道,就是对她的慈悲吗?她不知道,她就会幸福吗?师父,你在自欺欺人,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要强求别人?”
澹台玄吃了一惊:“你,你告诉梦儿了?”他的眼光立时一寒,满面的怒气。
把心一横,列云枫冷然道:“她的时间已然不多了,师父还要她活得糊里糊涂,死得莫名其妙吗?”
啪。
澹台玄的手重重打在列云枫的脸上,痛是很痛,但列云枫垂头不语,心中翻动着阵阵波澜,他知道澹台玄被激出火来,一个人无论多么坚强,压抑了太久以后,都会爆发,他用澹台梦这个心结,一定能点中澹台玄的死|茓,他也知道自己的这种做法实属不该,可是他必须得到答案。
世事沧桑皆更变
痛。
火一样蔓延的痛。
澹台玄的眼光痛得几乎绝望:“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要告诉她?如果她知道,她来到这个世间,不是因为我和她娘情深义重,爱而结珠,而是一场早已策划多年的阴谋,你当她怎么面对这个真相?她始终认为是我有负于她娘,她对真真终于怀着美好的幻想,现在你告诉了她这个事实,告诉她,她娘在这场阴谋里充当了什么角色,那孩子已经知道自己身体不好,非是长寿之数,她心中唯一盼望的就是她娘可以原谅我,让我们夫妻破镜重圆,你现在什么都告诉了她?你让她如何承受?你让梦儿知道,真真蓄意破坏了我和晶莹的感情,她嫁给我,不过就是要生一个可以催发邪神之降的孩子?好实现他们早就想发动的一场黑水之劫?”
说到最后一句,澹台玄已然声音喑哑,神色黯淡,狠狠地瞪着列云枫“如果可以告诉她,我何必苦苦瞒着她十几年?让她在心里埋怨衔恨十几年?我瞒着她,虽然我不是一个好的父亲,可是她心里起码有一个慈祥温婉的母亲,你告诉了她,她现在心里就什么依靠和念想都没有了!”
说到痛处,澹台玄一时痛极,竟然喷出一口血来,身体晃了晃,头晕目眩。
列云枫忙一把扶住他,歉然道:“师父,如果是道伤疤,无论你怎么掩饰,都无法控制里边的溃烂,还不如彻彻底底地揭开,你就是瞒着梦儿一辈子,她也未必幸福,师父不肯告诉她真相,她不会自己去寻找吗?你应该了解梦,她不是肯轻易妥协认命的人,我遇到过很多女孩子,金枝玉叶的公主,豪门大户的千金,书香门第的碧玉,还有浪迹江湖的女子,梦不是最聪明的,但她是最坚强的。师父,其实逃避这些事情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为什么非要梦恨着你,就是她对云真真满怀憧憬和幻想,她有所寄托就会快乐吗?如果梦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母亲,居然是如此一个人时,会不会绝望得更彻底?”
虽然被澹台玄打了一巴掌,可是列云枫的心里仍然满是歉然,用这种方法来套取师父的话,未免有些过分,可是他一点儿也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有知道了事情的本源,来能够解决这些事情。当时澹台梦问他,如果她成魔了,他会怎么办,他说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澹台梦说者有心,列云枫听得留意,以他对澹台梦的了解,澹台梦绝对不是那种喜欢闲来无事故意危言耸听的女子,她肯说出来的话,都有一定的因由。而他说过的话,就是千金不换的承诺,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澹台梦应该快快乐乐地活着。
澹台玄不语,满面痛色。
列云枫道:“师父一直不忍告诉梦儿,是对云真真还有所期待吧?毕竟最后云真真选择了离开,是因为她对师父有所愧疚,不忍心继续欺骗下去,所以才黯然离去?我不相信一个女子的心,会如此之硬,就算她能牺牲色相,与并不相爱的男人虚与委蛇,她也不会狠心到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舍得利用。”
列云枫这番话是出自真心,他暗想当年云真真最后还是离开了澹台玄,无论是因为澹台玄发现了她的真正用心,但是却念在儿女情分上不忍伤害,还是因为云真真终以难抵内心深处的谴责愧然,才悄然而去,毕竟都是一段伤心往事,他没有见过云真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是陇西云家那些奇异诡秘的规矩,那些耸人听闻的旧事,还有因为秦思思的关系,让列云枫对云真真没有什么好感,他说的这些话,虽然听着只是就事论事,其实还是对云真真颇有微词。
澹台玄忽然盯着列云枫,看得列云枫有些惶然,这种眼光陌生而寒厉,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毕竟是有些心虚,被澹台玄死死盯住后,眼光躲闪了一下,复又迎了上去:“师父,也许你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梦儿没有你想象的那般软弱,她渴望的也许不是一份镜花水月般的母爱,而是来自身边最真实的关怀。”
看了半晌,澹台玄叹了口气:“枫儿,你知不知道,哀莫大于心死。你虽然是个孩子,却心思缜密,聪明慧黠,都说人心有偏,没想到,偏心有错。”他忽然泄了气一般说这些话,方才眼中那股寒厉之色陡然不见,列云枫心中一惊,断然明白,澹台玄已然知晓他的用心,是不是自己方才哪句话说得不对,还是澹台玄有意在诈自己?
他心中稍微犹豫了一下,澹台玄又道:“枫儿,你什么时候能学会信任?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不直接问?却要利用别人对你的信任,你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就不在乎伤了别人?”见澹台玄如此暗然伤神,列云枫也心有感慨,却淡淡笑道:“师父,你不想我们卷入其中,是怕我们以身涉险,连梦儿你都瞒得死死的,我就是问,师父会说吗?我是不该从师父口中骗出实情,师父要生气,只管打我好了。可是,师父的武功独步天下,成就在很多人之上,也许有的人一辈子只能对师父的武功修为望而兴叹,为什么师父就不相信世上没有解不开的恩怨,更没有解不了的毒,邪神之降再厉害,也应该有解救之法。”
澹台玄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只要澹台梦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就好,列云枫的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他心中又是叹又是气,不过对列云枫,更多的还是疼惜:“邪神之降,除死无解。其实,我一直在研究治疗的法子,后来无意中发现,有一种功夫,或许可以化解邪神之降,因为我练得太急,才致使散功的时间提前,思思无意中发现了我有散功的迹象,才去寻找解救散功的方子,她当时是不愿意再次见到我,才假借于你,替我化解了散功之劫。其实,以邪神之降的毒性,早在梦儿十八岁的时候就该发作,也许是天意吧,梦儿在幼年时曾经被天魔龙耶绑架了去,受尽了折磨,而我当时正巧不在藏龙山,等我回来,发现女儿不见了,四处去寻,终于找到了梦儿,她是自己逃出来的,当时已然奄奄一息,天魔龙耶在她身上下了蛊毒,这中蛊毒的毒性也是极为酷烈,两种毒素有所牵制,才让梦儿活到现在,可是那两种都是剧毒,时间越长,毒性越烈,这两种毒,都是会摧残人的神智,到最后理智散尽,心魔纵生,嗜血成性,冷酷无情。”
列云枫叹口气:“所以小师姐无论做了什么,师父都不会去深究。”
澹台玄暗然道:“她知道自己中了天魔龙耶的蛊毒,不愿意牵累别人,所以一直在研究用毒,梦儿自己偷偷服过很多毒药来抑制体内的蛊毒,常常会痛得昏厥过去。她的那些方法虽然很残酷,可是对缓解蛊毒还是有用的,这些东西我虽然知道,却不忍心用在她身上,她是比我想象中的坚强。开始的时候,都是在她晕厥后去照顾她,然后不留痕迹地指点她如何用毒,梦儿有她自己的骄傲,她不愿意牵累任何人,其实,只要她能活下去,被牵累也是一种幸福,起码我的女儿还活着。”列云枫心头酸涩,澹台玄虽然不是像爹爹列龙川那样睿智豁达,见识卓越,散功之时,他是脾气火爆,散功之后虽然迥然不同,但是对他始终另眼相看,无论澹台玄是骂他也好,打他也好,列云枫心里知道澹台玄的良苦用心,尤其澹台玄最后两句话,还是让他心有感触,慨从中来。澹台玄肃然道:“枫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什么叫值得什么取舍,当年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起,只能告诉你,当年的事,没有绝对的对错,我也好,云真真也罢,不过是陷入其中的两颗棋子,伤害了彼此,也困死了自己,真正辜负了的却是你的姑姑秦思思,她才是被牺牲掉的一个,因为你对思思尊重孝顺,所以你做了什么事儿,我都可以原谅你,我也知道,你用心何在,如果你能体会一个父亲的苦心,就把今天听到的全都咽到肚子里边去,如果你敢告诉梦儿的话,思思也不会放过你。”
垂着眼光,列云枫不敢和澹台玄对视:“我知道,如果梦知道师父为了她而如此辛苦,而且练这种功夫可能会走火入魔,她宁可放弃自己的生命,也不会让师父冒险,今天的事,我不会让梦儿知道。”他口中说着,心中却不免叹息,可惜的是,澹台梦已经知道了,也许她早就知道了,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也许她一直误会澹台玄对她的放任是放弃,可是直到她们偷听到澹台玄和秦思思那番对话,澹台梦才知道自己一直在误会父亲,才会在自己面前失声而哭。
此时此刻,列云枫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澹台玄,澹台玄练的究竟是什么功夫,就算成功了,能救澹台梦吗?邪神之降,除死无解,如果澹台梦得救不死,澹台玄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想到此处,心中十分焦急,感觉事情千头万绪,一下子潮水一样涌了过来。哥哥那边,他去探视过两次,秦谦一直卧床,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动静,但是越是平静的表面,越会隐藏着风险,而且父亲不是也来了吗?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惊动了父亲前来?那张写着诗的瑶台笺,笺是彭州的旧物,诗里是对故国的缅怀。
还有趣乐堂的那个谢君恩,自己当时用了一种药物叫“卸甲水”,也是麻药中的一种,这种东西不是秦思思给他的,是他从列龙川哪里弄来的,当时是看着那个小瓶子晶莹剔透,十分可爱,但是列龙川把它藏得很隐秘,列云枫只是好奇,后来列龙川发现失窃后,曾大发雷霆,列云枫就不敢把这个东西交回去。
事隔两三年后,列龙川无意中提起,说那个瓶子里边装的东西叫“卸甲水”,是一种药性极烈的麻药,可以让人瞬间失去抗争力,这个东西列龙川一直没有用过,因为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他,所以列龙川才会珍藏。记得当时打斗,列云枫为了求胜,才用上了“卸甲水”,谢君恩却忽然就猜到他姓列,而且还吟咏出父亲书房里那半首诗,除非谢君恩也知道卸甲水,难道这个东西是谢君恩送给父亲的?
可是以谢君恩对自己的态度看,他绝对不是那个对父亲来说很重要的人,不过谢君恩应该和父亲有些某种联系才对。趣乐堂所作所为,隐隐有着不臣之心,如果这事牵涉到父亲,那事情就不可估量了。
澹台玄道:“枫儿,你在慕容惊雷的身上,到底用了什么?”
列云枫迟愣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说,抬头间,看见一个人满身是血,摇摇晃晃地从山后爬上来,爬到一半儿的时候,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沿着山坡滚落下去,他心念动处,澹台玄早飞身而起,去救那个滚下山坡的人。
恩仇渐欲迷人眼
霉变的气味,带著彻骨的阴冷,一波波搅得人心神不安。
雪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栾汨罗都被关在一个地下室中,整个地方都是青色条石垒砌,石壁上点着油松火把,松香的味道,焦糊的味道,混合着地下阴湿发霉的味道,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他动了动,却是枉费力气,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被棕油浸过的麻绳捆在一个青铜柱子上边,那绳子捆了好多道,好像包粽子一般,绳子有拇指粗细,要想挣断绝非易事。
这棕油浸过的绳子,越是挣扎越是收紧,勒得身上都已然麻木了。
娘,汨罗。
心中想起这两个人,雪猛地抬头,看见对面的青铜柱子上边,绑着的正是栾汨罗,她此时也清醒过来了,甩了甩头发,正好与雪的眼光相对。
栾汨罗微微一笑,好像安抚着雪的不安和急躁,然后环顾四周。
汨罗在,那么母亲寒汐露呢?
雪忙四下看去,这空洞洞的地下室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个人被绑在青铜柱子上边。那也算是个人吧?勉勉强强能看出是一个人的形状,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浑身上下血肉模糊,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成一条一绺,被暗色的血痂凝固住,撕扯得破破烂烂的衣衫,几乎无法遮体,肌肤祼露的地方,皮翻肉卷,触目惊心,若不是偶尔的蠕动和呻吟,还真感觉不出这个人是个活人。地中心,摆着一口特大印号的铁锅,铁锅里边烧着炭火,里边Сhā着好几只烙铁,烧得通红,铁锅旁边还整整齐齐地摆着劈得四楞见方的木柴。
水。
那个人忽然大声地嘶叫出来,声音低哑,听得出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声音颤抖着,好像满是恐惧。
栾汨罗和雪都不约而同地看过去,那个人在拼命地蠕动,身上的布片也跟着颤动,好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嘶叫的声音,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寒冷。
听得吱呀一声门响,有衣裙窸窸窣窣的声音。
然后看见水清灵托着一盏鎏金花枝烛灯,穿着妃色曳地长裙,玉白色胡领左衽短襦,高高的衣领,扬着粉香脂滑的脖颈,一张花样娇媚的脸孔,在灯光下更加活色生香,楚楚动人。窄窄的袖子,嵌着鎏金的扣钉,露出一段欺霜压雪的皓腕,腕上挂着几个翡翠镯子,叮当作响,纤纤十指,尖尖如笋,托着那盏烛灯,乌亮亮的头发在脑后慵懒地挽了一个髻子,也没有Сhā戴别的手势,只压着一支金步摇,步摇的流苏是珠玉穿成,随着细碎的步子,发出悦耳清脆的响声。
一颦一笑,都流露着万种风情,水清灵对自己的容颜很是自信。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消魂。
摇曳的灯影,在她的脸上勾勒出诱人的阴影,朦胧的光晕,勾勒着她身体的曲线,每一处流转绵延,都充满了别致风韵。
雪的眼中,可以喷出火来,死死盯住水清灵。
他讨厌这样的女人,更怕见到这样的女人。在离别谷里边,有太多这样的女人,尤儿不就是其中的一个嘛?尽管对尤儿没有白头偕老的爱恋,比较这个女孩子当他是唯一的亲人。可怜的尤儿,活得没有自我,死得毫无征兆,想一支残花,被命运的手摧残丢弃。水清灵看了雪一眼,看出他眼中的嫌恶,却眯着眼睛笑道:“公子瞧什么?我穿着这么多衣裳,有什么好看的哦?怎么能看得通透呢?不如,奴家悄悄地让你看,看得真切些?不过,只能给你一个人看哦。”
她软沓沓地说着话,媚眼如丝,眼波横流,一边托着灯盏,一边竟然靠了过来,慢慢伸出二根玉指,轻轻划过雪的脸颊,笑得更加暧昧““公子这眼光,都可以吃人了。你是不是想把奴家整个儿吞到肚子里边?”
水清灵的手指微凉,眼光迷离,说着话,吃吃地笑着,连呼吸声里都带着诱惑,她眼波横流,娇喘吁吁,整个身体几乎都贴在雪的身上,幽幽的香气,和烫烫的体温,一下子包裹了雪。可怜雪无法动弹,不然一定会一脚踢飞她。他虽然不打女人,可是遇到水清灵,也许会有意外。水清灵靠在雪的身上,眼睛盯向栾汨罗看去,带着挑衅,带着恨意。
气恼、羞怒,让雪满面通红,水清灵的头发蹭着他的脖颈,她的脸庞贴着他的心口,可是他就是动也不能动,连脖子都无法动弹。
更可恨地是,水清灵的身子紧紧挨着他,那双微凉的手在他身上慢慢摸索,水清灵犹自格格笑着,眼角的余光不时地瞥向栾汨罗。
栾汨罗淡淡一笑:“这里又不是醉红楼,没有大爷们捧场,你这出戏,演给谁看啊?”栾汨罗不温不火,面对水清灵的挑衅,她根本无动于衷
不过是一瞬之间,水清灵脸上的迷离、暧昧和娇柔全都不见了,好像是片刻之前还是阳光明媚,丽日高天,而片刻之后,却飞雪飘零,寒霜凄紧。慢慢地站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傲慢而冷酷:“本姑娘是心怀慈悲,看在你们快要到鬼门关的份上,让你们在这个人世间,最后享乐一下,免得到了奈何桥上,才觉得虚度了光阴,既然你们眼盲心瞎不领情,我们就撇开闲话,说正经的事儿吧。”水清灵满面寒霜,一拍手,进来几个人,都是寻常的打扮,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栾汨罗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几个人正是那天求自己去给那位杜爷治病的人,他们是趣乐堂的。原来这里属于趣乐堂,可是他们抓自己来做什么。
栾汨罗冷笑一声:“靠棵大树好乘凉,水姑娘是深谙此理,京城那棵树才倒了多久,水姑娘就又投明主,靠上另一棵树了。以水姑娘的势力乖滑,是根本不用担心这棵树也可能是靠不住,反正山深林密,可择者众。”
水清灵冷笑道:“栾汨罗,你用不着讽刺我,我就是朝三暮四,怎么样?我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生死荣辱,都不能自己,既然活得如此不容易,我当然要想法活得更好些,难道因为我是芥末之微的一个人,就注定要卑贱一生吗?”
栾汨罗微笑道:“卑贱的是一个人的品格,和地位权势没有关系,谁不是芸芸众生中极其平凡的一个生命?谁不是这滚滚红尘中匆匆来去的一个过客?你想活得好些,就一定要变成别人的走狗吗?”
嘴边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水清灵阴阴地道:“少跟姑奶奶讲这些道理,姑奶奶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些道理,我说出来时比你唱得好听,栾汨罗,我们来算算旧账吧!当初要不是你从中搅合,我怎么会失手被擒呢?如果当初我们可以成功的话,就如用落拓到今天这样,东奔西跑,和丧家之犬没有什么不同,栾汨罗,你毁了我的好事,我也要毁了你。”
她说着话,从怀中拿出一支毛笔来,然后又拿出一个青蓝色的瓶子,瓶子打开后,一股难闻的气味立时在地牢里散发出来,那是一股令人作呕的霉烂味道,好像是肉或者鱼类腐烂的味道,想象不出来的一种臭气,闻到了就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毛笔伸进瓶子里边,轻轻的搅动着,水清灵体态婀娜地走过去,站在栾汨罗的身边,笑道:“我是女人,所以我见不得打女人,太血腥了,可是,我知道怎么样才能彻底地摧毁击垮一个女人。”她说着话,将沾满了膏汁的毛笔拿出来,毛笔的前端居然是暗暗的绿色,那股霉烂的气味更加浓郁了。雪大喝一声:“住手,你要敢伤她,我把你剁成肉酱!”
水清灵咯咯娇笑:“我好怕,怕得手都发抖,差点忘了告诉你们,这个东西叫什么名字。”她说着话,用笔在栾汨罗的脸上画了一笔,立时栾汨罗粉嫩白皙的脸上,青中带绿地晕开了一条。雪肝胆欲裂,却仍然无法动弹:“贱人,有本事你冲着我来,欺负一个女孩子,你算什么本事!”他实在是找不出来什么更恶毒的骂人话来,如果他能动,哪怕只有一只手能动,他都会一剑杀了这个水清灵。
水清灵还是笑:“我是女孩子,当然只能欺负女孩子了,难道让我来欺负你嘛?只怕到了最后,还是要被你欺负了,我才没那么笨呢。”她说话间,又在栾汨罗的脸上画了好几道。颜色,青中带绿,慢慢地匀染开来,好像栾汨罗的脸是一张画布,由着水清灵点染勾勒,泼墨挥毫。
雪瞪得眼睛都要突出眼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连动都不能动。
栾汨罗冷笑不语,如今这个情况,咒骂恐惧都是徒劳,对方既然是活捉了他们,自然想在他们身上弄到想要的东西,水清灵恨她入骨,却不敢严刑逼供,只用这种东西来泄泄私愤。水清灵手中的东西,不过是用颜色加上鬼芋、百世藤等几种草药混成的膏药而已,这东西涂在脸上,颜色会渗入肌肤,无论怎么清洗,好几天都无法消散,而且这鬼芋的味道实在难闻。水清灵一边涂抹,一边唉声叹气:“可惜这张羞花闭月的脸,就这么毁了实在可惜。别说我没有告诉你们,这个东西可是一个人交给我的,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给栾姑娘涂上,不然就枉费了她一番哭心,其实,这个膏药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药,它不过是给栾姑娘这张凝脂般的脸上,添上些色彩而已,等那天栾姑娘驾鹤西游了,这些颜色就会掉了。”她说着,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雪不叫了,咬着嘴唇,他发现身上捆着的那些棕油绳子好像有些松动,不用低头,只凭着感觉,好像那几股拧就得绳子,里边靠着身体的部分,已经断了几股了,他麻木的身子开始慢慢恢复知觉,他不在妄动,而是蓄积力量,好挣脱眼下的困境,救出栾汨罗,然后去寻找母亲寒汐露。一时画完,水清灵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哎,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总是人生的极大的憾事哦。”
忽然门口有人冷然道:“水清灵,你磨蹭了这么久,难道忘了我的命令了。”一个很冷很犀利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
栾汨罗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她扬起头,靠在青铜柱子上边:“你终于露面了?我以为,还会等两天,谁知道,你连这两天,都等不及了。”
蝶舞沉香碧血寒
止血,敷药。
因为伤口在寒汐露的胸部,澹台玄不方便处理,他叫女儿澹台盈请来秦思思帮忙。放下一道纱幔,澹台玄和几个徒弟都在外边等着,里边秦思思吩咐澹台盈递着东西,寒汐露低低地压抑着呻吟声。
列云枫靠在窗边,扶着窗台,望着远处青山郁郁,山岚岫云,心中寻想着邪神之降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种毒还是蛊?或者是兼而有之?
秦思思一直研究毒药,澹台梦也是一直在研制毒药,是为了解救澹台梦的体内之毒吗?连澹台玄这种精通医术的人都一口断定,邪神之降,除死无解,那它是不是被毒药比蛊毒还要可怕?方才澹台玄也说,云真真嫁给他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生一个能催发邪神之降的孩子,那就是云真真明知道她和澹台玄生下的孩子,会带着邪神之降,就是说,只要他们生下了孩子,就从胎里带有这种邪神之降,可是澹台盈好像没有什么异样啊。如果邪神之降如胎毒一样,是先天而成,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医治吗?
云昭娘嫁给了云不归,他们是嫡亲的兄妹,兄妹通婚,骨血倒流,这种逆天伦悖人性的行为,闻所未闻,那云真真如果就是云不归和云昭娘生下的女儿,她身上会有什么异常之处吗?如果她是资质寻常,又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嫁给澹台玄,而且是别有用心?
滇西云家这诡异反常的规矩,是不是和邪神之降有关系?
如果云真真身秉异症,再刻意嫁给澹台玄,然后生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女儿,这样好像还算说得通。
能催发邪神之降的澹台梦,无论是要用她的性命催发所谓的邪神之降,还是她本身就可以成为嬗变成邪神之降的恶魔,最后的结局都注定要牺牲这个人。
要是事实如此,云真真该是何等的狠心,宁愿嫁给一个心有所爱的男人,宁愿受十月怀胎之苦,连母女亲情都要牺牲,为的就是得到这个可以催发邪神之降的女儿?
母女连心,父子天性,虽然觉得残酷和冷漠,可是列云枫还是会相信世上真的有这种人。宫墙之中,帏禁之内,什么样的事情不会发生?什么样的惨剧不会上演?
只是,还有一点儿列云枫没有想明白,如果云真真真的是无情无义,那又何必生下澹台梦以后,又生下一个澹台盈?如果澹台梦是那个可以催发邪神之降的女孩儿,算算时间,已经过了期限,云真真是不是该带走澹台梦了?澹台梦对这其中的曲折又知道多少?
如果澹台梦一直误会着她的父亲,听了澹台玄和秦思思的对话后,以澹台梦的个性,会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去,她绝对不可能让父亲为她冒任何风险。
方才澹台梦和澹台盈一起过来,做好了饭菜,结果他们带着寒汐露回来,看着寒汐露身上的血腥,澹台梦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体力不支,她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先回去了。澹台梦走的时候,似乎有意无意的看了澹台玄一眼,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列云枫离得她近,扶了她一下,澹台梦低声说了句谢谢,可是看都没看他,微凉的手握了他的手一下,然后离开。这边一忙乱着给寒汐露疗伤,大家的注意力全在帐幔里边,列云枫哪里还待得住,趁着众人不备,尤其是澹台玄没有往这边看时,悄然溜了出来。
出了庭院,列云枫飞快地赶到澹台梦住的地方。
到了门口,院子里边幽寂空落,悄无声息,穿过酴醾架子,一地的落红,花瓣凌乱,混同尘土,许多蝴蝶翩跹起舞,绕着院落盘旋着。
如此幽静的风景,却是一种满蕴着离别的凄寒。
列云枫站在门口,心中就是一凉,如果要悄然离去的话,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所有的人都在关注着寒汐露的伤势,而且澹台梦一个独来独往是素日的习惯,谁也不会多想其他。进得屋子,里边果然是空无一人,连一张纸条都没留下,这就是澹台梦的性情,要走就会走得干干净净。
列云枫叹了口气,拍了拍手,手心还残留着一些粉末,引得一种淡紫色的蝴蝶围着他飞舞,然后又飞出庭院,列云枫随着这些飞舞的蝴蝶,一路追去。
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的多心多虑,处处算计?
踏着青苔碧草,沿着崎岖的山路,古木森森,遮天蔽日,路越走,落叶积尘,列云枫有些自嘲。他从澹台玄的口中了解到那些事情后,心中就开始猜测澹台梦到底知道多少,那个打死也不愿意和人分担伤痛的女孩子,如花笑靥后该是满腹难于人说的心事。
他隐隐地觉得,在他眼前泪落如雨的澹台梦,一定是实在无法承受命运之痛,才会那般脆弱失态,澹台玄辛辛苦苦掩藏着不堪回首的往事,澹台梦又何尝不是在遮掩着自己?方才澹台梦几欲晕眩的瞬间,他扶了一把,然后在她的衣衫上涂上了蝶恋花。知道了一些当年的旧事,他在澹台玄面前没有丝毫的异样,除了微微的叹息,甚至都没有流露出那种锥心之感,既然往事如此之痛,他何必在澹台玄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如果要做什么,暗自做了就好,只要俯仰无愧于心,别人理不理解有什么关系,而且澹台玄绝对不会允许他也卷入其中。这件事,一定不容易,不然以澹台玄的医术和武功,怎么也会那般无望。耗尽整整十几年的时间,也没找出真正能够解决的方法来。
不过列云枫相信这个世间,没有绝对的事情,无论那个邪神之降多么邪恶厉害,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一定会克制它的法子。
而在澹台梦的面前,他更是一如既往,澹台梦那么聪明,常常会猜到他所思所想,况且澹台梦又是用毒的高手,如果露出一点点的破绽,他的那个蝶恋花,又怎么能轻易涂到澹台梦的身上?得手了,列云枫反而怅然若失,澹台梦在离去的瞬间,一定是决定了要悄然离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是要走,也有太多的不舍和留恋,不然她不会对他的小动作浑然不觉。路越走越窄了,树木丛生,藤萝缠绕,列云枫开始听到浊重的呼吸声,呼吸中充满了痛苦和压抑,他收紧了脚步,屏住了呼吸,慢慢靠了过去,他可以确定,澹台梦就在附近,因为那些浅紫色的蝴蝶越聚越多,可是蝴蝶飞得太诡异了,一边聚集着,一边疏离着,仿佛即想寻觅那香气的来源,又欲知了不可测算的危险,彷徨犹豫,进退两难。
忽然,一声哀戚的笑声。
一股阴冷冷的寒风卷成漩涡,将那些蝴蝶挟裹进去,顷刻间那些绮丽如花的小生灵,被无形的力量抻扯碾压成无数美丽的碎片,洋洋洒洒,落入尘土。
隔着垂下的藤蔓,列云枫看到了澹台梦,尽管他心中有着准备,可仍然是大吃一惊。澹台梦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深暗的幽碧,居然发着阴冷刺骨的荧光,她的脸,透明得和雪一样,毫无血色,唇也是死气沉沉的青灰色,长发飘散,衣裙猎猎,状如鬼魅。她在藤萝之间,飞快地旋转,好像一个寂寞哀艳的舞娘,要把一生的所有柔美和伤痛全部展现出来。
阵阵带着血腥和阴冷的风旋,随着澹台梦的旋转越来越大,风旋裹着澹台梦,变成了一个停不下来的陀螺。澹台梦眼中的幽碧越来越晶亮,脸色也越来越透明,低低的笑声从她青灰冰冷的唇边吐出来,在旋转的瞬间,列云枫看见澹台梦的眼神中带着丝丝的留恋,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淌下来。列云枫倒吸了一口冷气,澹台梦这是要毁了她自己,他也知道她性情决绝,可是居然决绝到轻视生死。
急切之间,列云枫站了起来,此时澹台梦所卷起的气旋,力道之强,他根本无法对抗,这是一个冰冷刺骨的旋涡,周边的东西都被卷进去,然后撕成碎片,一股强大而邪恶的力道,好像伸出无数只手,抓下周遭一切东西,然后将之毁灭。
列云枫没有妄自冲入澹台梦的气旋当中,他的手触到了扇子,心一横,对着澹台梦射出一篷钢针,那些针上涂了卸甲水,任是头老虎也会无力倒下,但是射出的钢针根本打不进气旋,反都被反弹回来,如果不是列云枫闪得快,那些钢针会打到列云枫的身上。
枫儿,走。
澹台梦怒喝一声,带着凄凄的泪痕,可是身子已经停不下来了。
列云枫哪里肯走,忽然想起来方才澹台梦见到寒汐露浑身是血的反应,她怕血腥?是不是澹台梦体内之毒要发作的时候,会怕血腥?
想到此处,他手指一动,扇子中的小剑弹出来,哗地一声,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血,殷红的血,立时流淌下来。
不要,澹台梦惊呼一声,脸上泛红,极为痛苦:“枫儿,别伤自己,我会伤了你。”哧,又是一下,列云枫丝毫感觉不到臂上的疼痛,他知道澹台梦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自己伤害自己,澹台梦的决绝,只是对自己决绝而已。
澹台梦的惊呼声,没有阻断列云枫手中的扇刀,一时鲜血淋漓,半幅衣衫都溅满了鲜血,这个的空气潮湿阴冷,血腥气更重,澹台梦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潮红,眼中的幽碧之色却愈发晶亮,飞旋的气流慢慢停下来,澹台梦像一片在风中飘零的落叶,风停下来的时候,那片落叶就失去了依托,毫无附丽的飘落,委于尘土。
澹台梦停下来的时候,身体软软地倒下,倒在列云枫的臂弯上,她向冰一样的凉,已然无法站立,列云枫轻轻扶着她坐下,两个人都坐在藤蔓之畔,落叶之上,澹台梦几乎虚脱,浑身无力,青灰的嘴唇,此时变得雪白,干裂枯燥。
列云枫一边扶住她,一边的手臂上划了好几道伤口,白色的衣衫已被染红,血腥的味道,让澹台梦心神迷乱,她拼命地压抑着心头的冲动,这血腥的味道,如一波一波的惊涛骇浪,冲击着她最后的理智。
列云枫虽然心头裂痛不已,可是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小师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自戕其身,就不怕师父自戕其心嘛?人世间诸多烦恼,岂是一死就能解决的吗,聪明如你,也不能看破?”
澹台玄。
提到父亲澹台玄,澹台梦惨然一笑:“你知道了是不是?如果你知道了,应该明白,邪神之降,除死无解。既然我是个错误的降临,还一错再错地延续了这么多年,爹爹的慈悲,不过还是证明我的存在,他不应该让我活下来,我出生的时候,没有杀死我,就是一场错误,既然是错误,为什么不把这个错误结束?”
她一边说话,身上冷汗淋淋,额头上渗出的汗,洇湿了额前的发,列云枫半扶半抱着她:“你,你知道了?”他口中说着,心中翻江倒海一样的痛疼,澹台玄宁可让女儿误解,也要瞒着的事情,岂是澹台梦已然知道了。
澹台梦气虚无力,黯黯地道:“本来不知道,因为中了天魔龙耶十年生死两茫茫的蛊毒,又不愿意和爹爹说,所以自己去研究世上的毒药,想破解天魔龙耶的蛊毒,结果后来发觉我的身上,除了蛊毒,还有最致命的邪神之降,蛊毒或许有解,可是邪神之降,除死无解。”
列云枫笑道:“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都逃不开生老病死,既然死是必然的结局,为什么在生的时候不更多姿多彩一些?不到最后,谁说此毒无解?小师姐,这个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就算是到最后难脱一劫,只要这股心念不散,不还是能变成鬼吗?一样地穿墙越壁,追魂索命,比活着的时候还威风凛凛呢。”
列云枫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忧伤来,依旧是满面笑意,带着几分奚落和戏谑,澹台梦此时内心在拼命地挣扎,那股血腥气就是她最大的折磨,在毒性发作的时候,她怕血腥,因为一闻道血腥的味道,她就有嗜血的冲动,强烈的血腥,催发她体内的魔性。
现在她依靠在列云枫的臂弯,列云枫的血还在流淌,列云枫环抱着她的手,暖暖地,她强自压抑着的痛苦,这个人,她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害,可是血腥味的诱惑,让澹台梦好像犯了毒瘾一样,身体里边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动。
听着列云枫的话,她知道他故意说笑,勉强地笑笑:“你以为你是谁啊?”列云枫也微微一笑,想说句什么,却感觉到澹台梦在颤抖,冰冷的温度一直在下降。他看到她的目光,正努力地从他流血的手臂上移开,然后她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唇,顿然想到此中的不妥:“梦,你,你是不是想……”他骇然她的眼神,贪婪地望着他流着的血,眼中的幽碧,忽明忽暗。
难道她不是怕血腥,她只是在逃避血腥之气?
不想,我不能想。
澹台梦立刻打断列云枫的话:“枫儿,有了第一次,我就完了。我宁可死,也不要做嗜血成性的魔。枫儿,杀了我。”
她的话,断断续续,眼光更加散乱,她在抖,抖得厉害,浑身发冷,宛如掉入万年寒潭中,牙关格格地在响,慢慢闭着眼睛,虚脱得快要晕厥。
列云枫咽下涌上咽喉的滚烫痛泪,语气柔和地笑道:“你不会成魔,有我在,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发生。”他说着话,紧紧抱住浑身要冷透的澹台梦,生怕这一松手,澹台梦就会想落叶一般随风飘走。
澹台梦嗯了一声,仰起脸望着他,强自带着一丝微笑,却再也撑不住,晕厥过去。
动魄惊心胭脂烫
卫离。
台阶不是很长,就那么十几级,卫离悠然地走下来,像一个叱咤风云、凯旋而归的将军,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得意。
她的身后,跟着几个人,俱是一副打手的模样。最后边走的那个人,正是须臾。水清灵满面赔笑地过去:“卫姑娘,须臾前辈,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滚开。
须臾低低喝了一声,满脸的不高兴。
水清灵立刻站住,低眉垂首:“前辈息怒,晚辈知道错了,实在是无心之失,请前辈原谅。”须臾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卫离微笑道:“前辈,这个丫头怎么得罪你了?”
卫离笑呵呵地说着话,看上去没有一丝恶意,好像只是寒暄客气而已,可是水清灵却花容失色,微微发抖。
须臾瞥了水清灵一眼,嘴角一挑,带着残酷的笑意:“不知道卫帮主怎么调教的这个丫头,如果在我们离别谷,恐怕早死了十回八回了,不过是杀个人,还弄得浑身是血,我们离别谷的人杀人,从来都是一剑封喉,干脆利落。”
卫离呵呵笑道:“术业有专攻,前辈是杀手中的泰斗宗师,我们这些后辈末学如何敢与前辈相提并论?何况我们是女孩子,天性胆小,对于杀人这种事情,自然是温柔一些,缓慢一些。” 温柔温柔,很慢很慢。
须臾的瞳孔一缩,感觉到卫离身上那股彻骨的寒意,这种寒意,也让他的心里翻起一阵阵躁动,这个世上,他只喜欢两种东西,一个是杀人,一个是女人。
他盯着卫离,这个连衣着打扮都不是十分温柔的女子,让他心中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欲望。卫离穿着一件宝石蓝的罗衫,腰间束着一条银色的丝带,江湖女子的劲装打扮,头发在后边松松地挽了个发髻,也束着一条银色的带子,更像是书生的束发方巾,一张脸,清水素面,不敷脂粉,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顾盼飞扬,神采奕奕,若不是玲珑婀娜的身形,悦耳轻灵的声音,很难感觉她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
咕噜。
须臾的喉头上下动了动,眼中开始浮动着暧昧的光芒,他看着卫离的眼神,变得浮躁不安起来。卫离好像浑然不觉,拿着一条帕子,轻轻扇着风:“这个地牢已经更闷热潮湿的啦,怎么还生着火。”她瞥了一眼地中心的那口锅,锅里边的火炭烧得正红,那几只烙铁已然通红透亮。她慢慢地从须臾身边走过,须臾的手指微微捏了一下,勉强控制住内心的躁动,可是眼睛中的光芒反而更盛。
他看上了卫离,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乱来,卫离不是一般的女人,虽然他内心的欲望非常地疯狂,但是幸好他的理智还在。这个女人,他虽然志在必得,但是不能胡来。
卫离走到栾汨罗身边,晃了晃手中的帕子:“栾姐姐,这个东西是不是看着眼熟啊?”栾汨罗早就认了出来,这条帕子是她送给秦谦的生日礼物,帕子上边的花样是他亲自绣的,上边还有两句牡丹亭中的戏词:“若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只是,她送这条帕子给秦谦,本是另有一番用意,现在看着卫离手里拿着这条帕子,在她眼前晃了晃,不由得一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世间万物,原是天下人所有,熟悉怎么样,陌生又怎样?”
卫离笑道:“我听过一个笑话,讲的是西域的故事,说是有只狐狸,看到一片成熟的葡萄,可是它偏偏够不到,所以它自嘲地说,这葡萄是酸的,它不稀罕吃,今天见到姐姐,这狐狸是不是该有另一个说辞?”
栾汨罗笑道:“那么,这只狐狸该说什么?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葡萄是天下的,谁吃都一样,我可以吃够了,还是留些给别人吧?”
栾汨罗笑,卫离也笑,她们都笑得别有意味,笑得心照不宣。
须臾的眼中却带着嘲讽和奚落,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往往没有滚滚狼烟,没有刀光剑影,可是一样有摧枯拉朽之势,一样可以将人打到万劫不复之地。
栾汨罗的笑,镇静自如,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
卫离的笑,胸有成竹,百万貔貅操纵手中而风头正劲。
卫离笑得很开心:“栾姐姐还真能自圆其说,可惜,就算你再会掩耳盗铃,人家的心该在哪里还会在哪里,这条帕子,是你秦大哥送给我的,他可珍贵得当宝儿一样,可是在我眼里,这东西一文不值。”
她说到最后,讽刺地笑笑,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栾汨罗也笑道:“既然卫帮主对这东西弃如敝履,为什么还带在身上,如果是我,我早把它扔掉了,别人用过的东西,到了手也没什么意思!”
栾汨罗笑得更温和,话却更尖刺。
卫离眼中凶光一闪,冷冷地笑道:“栾汨罗,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脸上这个东西叫噬颜膏,这些颜色一旦涂上了,任你是国色天香,风华绝代,也会变成惨不忍睹的丑八怪,这样形如鬼魅,实在是无脸见人,不知道我们那个秦谦哥哥是不是还乐意要你。”
栾汨罗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笑道:“娶妻取德,纳妾取色,反正人世匆匆,朝为青丝,暮成霜雪,有卫姑娘的花容月貌就够了,可惜要是秦大哥知道你艳若桃李,心若蛇蝎,恐怕也未必肯收纳你。”
卫离的脸色立刻变了,笑容不见,皆是怒色:“表子无情,戏子无义,难怪你们这些唱戏的倡优都是下九流的货色,逞口舌之利?好啊,一会儿看看是卫某的刑罚厉害,还是你的口舌厉害。”她显然愤怒之极,将手中的帕子随手扔了出去,那帕子飘飘悠悠,向烧着木炭的铁锅里边飞落。人影一闪,须臾接住了,淡淡地笑道:“卫姑娘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呢,到手的东西,还是不要轻易毁掉,不然失去了,就找不会来了。”他捏着帕子,丝质的柔滑感好像妙龄女子的肌肤,更让他想入非非,他情不自禁地把帕子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让须臾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水清灵凑了过来,讨好地说:“当家的,其实,杀鸡给猴看,更有威慑力,眼看着别人的残酷和痛苦,有时候,比加诸于身上,更容易让人惶恐害怕。”
卫离一笑:“你这个主意果然不错。”她说着眼神酷冷地望了望栾汨罗:“栾姐姐,你们唱戏的在正戏开场前,都喜欢演一个小段来开开场面,今天卫某也给栾姐姐开开场面。”她说着拍下手,有两个大汉从地牢的角落里边,拎了两桶水过来,走到那个几乎垂死的人身边,兜着桶底,从头浇下去,那个人的身子一阵抽搐,终于抬起头来:“求求你,杀了我。”披散的头发里边,是一张姜黄的脸,眼神迷离空洞,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讯息,也没有了任何的表情,好像唯一的渴求,就是死亡。
看到这张脸,你会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卫离走过去,冷冷地:“听命于我的人,珠玉美人,都可以赠与,背叛我的人,死亡,会变成一种天大的恩赐。达安平,想得到我的恩赐,就要先得到我的原谅。达安平,你用什么来求得我的原谅?”
达安平带着哭腔:“帮主,我知道我都说了啊,你还要我说什么啊?”
卫离冷笑道:“你不是曾经蛊惑帮中之人废除我吗?理由是什么?”
达安平哀求道:“我已经说了啊,因为老帮主曾经下令,把帮主之位传给小姐扈香尘,老帮主说,小姐身上有一样东西,是镇帮之宝,是我们长春帮的命脉所系啊。”
卫离点了点头:“那你们小姐呢?”
达安平摇头,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们小姐失踪很久了。”卫离长嘘了一口气:“那么扈香尘的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达安平,你可是服侍过我师父的人,别告诉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达安平急了:“奶奶的,老子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老帮主狡猾得跟狐狸似的,他表面上温和随便,他这辈子可相信过谁?除了小姐七岁的时候见过一次,长春帮里边有几个知道小姐长什么模样的啊?”
卫离笑道:“人家可是小姐,当然养在闺中人未识,师父一辈子的心血,恐怕都放在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身上,怎么能让你们这些粗鄙的莽汉看到小姐的容貌?可是,你起事儿的时候,不是用这个扈大小姐当借口吗?说卫某是名不正言不顺,你要是真的废除了我,那么登上帮主宝座的是谁?不是那个扈大小姐吗?难道另有其人,你达安平不过也是挂着羊头卖狗肉?”
达安平呆了一呆,不知道怎么回答。
卫离冷冷地道:“达安平,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一会儿就会水落石出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挥挥手,有几个打手过去,抱起了劈得整齐的木柴,达安平十分惶恐,眼神乱飘,嘶声叫喊:“你,你,你还要做什么?”
卫离冷冷地道:“达安平,你勾结外贼,蛊惑人心,犯上作乱,卫某已经放过你一次,可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卫某给了你一个机会,你不能坦诚相告,所以,新帐老账我们一起算吧。”
达安平极度恐惧,看样子他已经付出了很惨重的代价了,吓得浑身发抖:“帮主啊,帮主饶命啊,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当初也是受人指使,才以下犯上,帮主饶了我吧,我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可是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长春帮,我对帮主是忠心耿耿啊。”
卫离哦了一声:“那么,致使你向我发难的人,是谁?”
达安平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走了嘴,可是他显然对受命于他的那个人更加的惧怕,不由得牙关紧闭,一个字也不说了。
卫离只点了下头,挥手示意了一下,一个大汉过去,转过了绑着达安平的铜柱背后,打开了铜柱,原来那柱子中空,里边有铁篦的灶膛,又过去两个人,把木柴放了进去。
炮烙?
栾汨罗一皱眉,这种刑罚相传源自商纣王,是妲己研制出来残害忠臣的,相传连纣王的妻子姜皇后也被受过炮烙之刑。
火,烧了起来,半截的铜柱子已然烧红,达安平的身体开始疯狂地扭动,一阵阵野兽般的嘶嚎从他的喉咙里边传出来,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皮肉焦糊味道,一阵阵的青烟从达安平紧贴着铜柱的身后冒了出来,达安平的嘶叫哀嚎声越来越惨烈。
卫离毫不动容,淡淡地挥手:“撤火。”
一桶水泼了进去,火焰熄灭,达安平呼呼地喘着粗气,痛苦的声音从喉头处打结,咕噜咕噜地窝在哪儿。方才还剧烈扭动的身子,此时无力地瘫软下来,如果不是那棕油绳子捆着,早就泥一样瘫在地上了。
卫离淡淡地道:“俗话说,痛定思痛,达安平,这番疼痛是不是也该让你想起什么来了。”达安平几乎是哭着道:“求求你,卫帮主,你给我一个痛快吧,我服侍了老帮主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我做错了事情,将功折罪也够了,我不求别的,只求一死。”卫离微笑着摇摇头:“一个人的年纪大了,记性真的不太好了,方才我说的话,你当成耳畔风了吗?死,是我对你的恩赐,可是你得做出些什么事情,让我觉得我可以给你这个恩赐。”达安平又怕又痛又气又怒,好半天才豁出去地大喝一声:“卫离,这个帮主之位明明就是我们大小姐的,你却取而代之,你心狠手辣,还暗中勾结趣乐堂,不知道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不服,我死也不服,有种你就杀了我,这样折磨人,你算什么好汉?”
他这一喊,牵动了伤口,痛得冷汗直流。
卫离一笑:“漫漫长夜,寂寥无事,我是有的是时间,跟你慢慢地磨耗,看我们谁熬得过谁。给他戴上嚼子,别让他乱喊乱叫了,我要和栾姐姐好好叙叙旧。”
有打手过去,把那个嚼子给达安平套上了,达安平挣扎扭动,哪里有用。卫离慢慢走到栾汨罗的身边:“栾姐姐,这场戏好不好看,你要是没看清楚,要不要我再给姐姐演一场?”
她说着话,用手指了指雪这边,那几个打手过去,打开了雪身后铜柱上的门,往里边放木柴。雪的身子挺得笔直,盯住栾汨罗:“汨罗,不要管我,不要受他们要挟,这个不算什么,我们离别谷的刑罚比这个厉害。”
雪根本不去看卫离,他不会骂人,也不屑于骂人,这个时候,卫离要用他来要挟栾汨罗就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挺住任何的酷刑,不要扰乱栾汨罗的心神。
卫离笑道:“离别谷不是出杀手的地方吗?怎么出了好多的痴情种子?只是,栾姐姐未必能心硬如铁。”
她说着一拍手,有两个打手就要点火,栾汨罗忙道:“你要我做什么?”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雪受此酷刑,而且他们现在在人家手里,无谓的抗争毫无意义,她们得想办法逃脱出去,还有将她们抓到此处,不知道有何用意。
卫离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这个人做事一向是谨慎小心,喜欢留给后路,我也不会为难栾姐姐做什么,只希望你把秦思思请来这里。”
栾汨罗毫不意外卫离的话,她心中也猜过一番了,卫离捉了她来,无非是在打秦谦的主意,只是以秦谦和卫离之间的关系,何须如此画蛇添足,现在连秦思思都想给骗来,除非卫离要做的事情,是秦谦绝对不会答应的,所以卫离才先下手为强,设下圈套,逼得秦谦不得不就范。卫离继续道:“我会让你骗来秦思思,因为秦思思对你非常信任,她一定会听你的话,不过,这个人只能留在这里了,哦,我忘了告诉你了,我们的秦谦哥哥也快到我这里来了,如果你有要搞什么鬼儿的话,这个人和秦谦会有什么的遭遇,我无法预料。”
雪急道:“汨罗,她的话不能信。你就是听从了她的安排,她用完你,也会杀了你,你看不出来,她妒忌你吗?她一定会害死你的,你要是不答应,还有一线生机,你要答应了,就死定了。”雪是真的急了,连说话都有些辞不达意。
栾汨罗望着他,微微一笑,然后对卫离道:“你要我怎么做?”
卫离微笑道:“很简单,不过写一封信。不过,这个地牢阴冷潮湿,怎么能委屈姐姐在这里呢?来人,扶着栾姑娘,送到我的房间里去。”
外边有人应声,两个丫鬟进来,这边打手们割断了栾汨罗身上的绳子,两个丫鬟扶着栾汨罗出去,栾汨罗被捆得久了,身子都变得麻木,由人架着上了台阶,然后听到一声门响。雪挣了几挣,还是无用,他的眼中掠过一丝血光:“卫离,你要是敢伤汨罗一根汗毛,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卫离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地问水清灵:“那个寒汐露怎么样了?”
雪立刻心头一寒,他始终没敢问这个问题,因为须臾出手,手下从来没有活口,母亲是无法在须臾的手下逃生的,他和栾汨罗被劫了来,寒汐露却没有在这里,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可是雪不敢问,他怕得到确定的答案后,不知道怎么样去面对。
水清灵谦卑地笑道:“回当家的,那个女人已经被我杀死了。”
雪闻听母亲遇害,一阵头晕目眩,几乎痛到晕厥,母亲怎么会死,不会的,他还要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苦了半辈子,他要还偿这份恩情,为自己,也为死去的父亲,知道了往事真相以后,雪对寒汐露更是满心的愧疚,现在寒汐露居然被害身亡,雪浑身开始发抖。
须臾冷笑一声:“卫帮主,你是江湖人,该知道江湖的规矩,我们离别谷的人,本来是该由我动手处理,可是你这个手下却杀了寒汐露,还杀得那么难看。”
水清灵呆了一呆:“前辈,当时晚辈征求过您的意见啊,您……”
闭嘴。
卫离断喝一声,然后笑道:“前辈,卫某虽然是一介女流,也知道江湖规矩,这个人,得罪了前辈,卫某绝不姑息,她就交给你了,随你怎么处置,卫某生死不问。”
水清灵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当家的,当家的,求求你,饶了我吧,这个,这个须臾,他不是人,他是禽兽,他……”
水清灵脸上苍白,浑身发抖,宛如风中一朵摇曳的寒花,她对须臾已经有足够的了解,如果让她选择,她宁可死。
水清灵的颤抖和惶恐,让须臾的喉结又动了动,眼中开始放光,他喜欢女人,只要他看中的女人,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想弄到手,而且,他还有个特别的癖好,就是在征服一个他看中的女人之前,一定要先占有另一个女人,一个他极度厌烦和嫌恶的女人,当然,这个被他厌烦和嫌恶的女人,基本上都会死得很惨。
他现在看上了卫离,欲火焚身,实在难挨,卫离居然把水清灵送给了他,这才是雪中送炭,须臾的眼睛亮得怕人。
卫离冷笑着拍拍水清灵:“是福是祸,看你的造化吧,如果弄不好,他会连禽兽都不如,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卫离根本不顾水清灵的哀求,带着那几个打手,毅然离开。
须臾的脸已经泛起红光,盯着水清灵,好像是一匹发现了猎物,无限贪婪。雪的眼光也狠狠地盯着水清灵,杀死母亲的居然是这个女人,雪不仅仅是痛心,更是忿恨,现在看着须臾一步步逼向瑟瑟发抖的水清灵,心中居然升起一股快意。
他是离别谷的人,他知道离别谷的男人对待女人有多么的残忍,以前他憎恨这些,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有时候残忍也是一种报应。
他抬着眼光,头靠着在铜柱上,冷漠地看着即将上演的一场血腥残虐的好戏。
惊心
冥冥渐生相思意
阳光,几乎投不进这片茂密的丛林,参天的古木,缠绕的藤萝,犹如一张疏而不漏的天网,将林间的阴冷、潮湿和晦暗都笼罩其中。
澹台梦晕倒在列云枫的怀中,冰冷柔软的身体,一条蛇一般,蜷缩着,努力留住快要消逝的温度。
列云枫抱着她,双手握着澹台梦的手,清冷冷的凉,雪霁月光般的凉,不是刺骨的那种冷,而是凉,让人的心越来越沉沦冰冷的凉。
列云枫坐在哪儿,纹丝不动,生怕惊动了澹台梦,澹台梦虽然晕厥,但是身体偶尔仍是瑟瑟发抖,撑得十分辛苦,她干涩灰白的唇,微微张着,两片失去了水分和颜色的花瓣,奇--書∧網枯萎萧瑟。丝丝秀发,稍微凌乱地贴在脸上。
轻轻地松开一只手,列云枫拢过她的发丝,触手之处,额头面庞,如潺潺秋水,凄自生寒,一颗泪,慢慢滚落,从列云枫的眼角,滴在澹台梦的脸上。
澹台梦嗯了一声,口中喃喃地说:“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下雨了,盈儿下雨了。”
列云枫忙拭去眼角的泪,心中在想,澹台梦发病时,身体怎么会如此之凉,这样说,那个邪神之降应该是至阴至寒之毒才对,五行相佐,彼此消长,这至阴至寒之毒,应该用至阳至热的药物来克制才好,这是极其简单的道理,凡事稍通医术的人都应该明白,澹台玄应该也尝试过吧,也许是世间那些寻常的药物无法与这邪神之降抗衡,但是一定会有至阳至热的药物。
眼下的关键是拖延澹台梦体内之毒的发作,然后去寻找天下至阳至热之药,阴阳相克相生,那些至阳至热之药,应该生长在至阴至寒之地,雪山寒潭,幽谷荒漠,总有可以寻找的地方。但是,这样去寻找,不亚于海底捞针,机会渺茫。恐怕等不到寻找到药物,澹台梦就香消玉殒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邪神之降既然源于滇西云家,自然也和黑水教脱不了关系,云家的长房长女不是一定要嫁给黑水教的教主吗?云家的人只怕除了云真真,再没有剩下的人,云真真一定知道其中的底细,黑水教恐怕也知道邪神之降的根由,要救澹台梦,这两个条线都很重要。云真真是澹台玄的妻子,是澹台梦的亲娘,如果能求得动,事情还好办些。澹台玄应该有求过吧,恐怕夫妻之间,一旦恩义断绝,这仇恨结下,恐怕永世难解,只是如果把这笔帐算到澹台梦的头上,云真真也太狠了。
黑水教那里,澹台玄应该也会考虑到,但是玄天宗和黑水教有着过节,明求固定不成,暗寻恐怕也未得法。而且黑水教的目的如果在澹台梦身上,他们更加不会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列云枫觉得自己能想到,澹台玄应该也想到过,也该尝试过,但是恩怨情仇,恐怕是澹台玄最大的羁绊,所以才这么多年,仍然是苦无解法,逼得他自己练什么功夫,那种功夫,只怕也非是正路上来的功夫,不然怎么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澹台玄武功独步天下,如果要是走火入魔的话,岂不是武林一劫?
列云枫叹了口气,难怪澹台梦宁可毁了自己,也不要父亲救她,因为她和自己一样清楚,万一弄不好的话,澹台玄要是走火入魔,江湖中该掀起多大的波澜。
黑水教不知道会在哪里,云真真应该有处可寻,只要先稳定了澹台梦的体内邪毒,然后去找云真真,只要找到这个人,就是哄也好,骗也好,一定逼得她说出化解邪神之降的法子,万一云真真是真的心硬如铁,那就带着澹台梦去黑水教,不入虎|茓,焉得虎子,事情再坏能坏到哪里去?这一路上,还可以顺带着寻找至阳至热之药,管它有没有用,先备下了,省得临渴掘井。混乱的思绪慢慢平息下来,列云枫搭住澹台梦的脉,从脉象上,真的感觉不出来有什么异样,只是气虚血弱、元神不固、涩滞沉弦、体质寒凉而已,他想想自己怀中的那些丹丸,虽然有益补气血的药丸,但是相对邪神之降来说,只怕是杯水车薪。
澹台梦依然在发抖,抖得更加厉害了,身子越发冰冷,唇上已然裂出了细小的口子,连脸腮上的肌肤都有些脱水般的憔损干涩,澹台梦神智恍惚,低低自语:“爹爹,爹爹,当断则断,人生一世,谁能逃得一死?我不怕死,真的不怕。”
她低低的话语,带着幽咽的哀伤。
血,也许几滴血,可以暂时缓解澹台梦的痛苦,列云枫已经将扇上的小剑弹出,她不怕死,他也不怕痛,只是这几滴血一旦给予了澹台梦,虽然能解燃眉之急,可是无益于饮鸩止渴,只能把澹台梦推到万劫不复之地。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狠心把剑收回,从扇股里边倾倒出几枚细针来,先是倒了好几颗益补气血的药丸,那都是秦思思给他的东西,皆是秦思思自己的独门秘制,里边配下的几味名贵草药,是列云枫从宫廷里边弄出来,他把几颗药丸都塞到澹台梦的口中,托着她的下颌让她咽了下去,然后手捏着几枚小针,轻轻地说声:“小师姐,对不起。”
心一横,细针刺向澹台梦|茓道,这几处|茓道不是致命之处,可是一旦异物刺入,就会痛不欲生。幼时被秦思思逼着熟稔经络|茓位,列云枫本来就天性聪慧,过目不忘,而且他对此颇有兴趣。人身上的那些|茓道,他记得最真切,刺得最准确的却是痛痒麻沉这一类|茓道,他当时觉得这些东西比较合适他用,不死人不见血,却能让对手痛不欲生,死去活来。
他对真正的武功比较疏懒,但是练这个,只要反应机敏,熟能生巧就行,一样能把对手弄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嗯。
大约剧烈的疼痛刺激到澹台梦迷乱的神智,猛地睁开了眼睛,冷汗也淋淋而下。强烈的疼痛,让澹台梦骤然惊醒,她瞪着眼睛,张着嘴,身体虽然还在抖,却是痛得发抖,这种疼痛无法名状,忍了又忍,却还是忍不住呻吟一声,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扭动抓扯,抽搐不已,心血翻腾,一股痛极之气冲到心口。
看着澹台梦的反应,列云枫的心也跟着撕心裂肺般地裂痛,可是手中的针仍然轻轻捻动,强烈的疼痛让澹台梦强自压抑着不再呻吟,晶莹的泪水却情不自禁地淌下来,眼中原来的幽碧之色慢慢退却,浅浅的晕红涌上了双颊。
噗。
一口血吐了出来,澹台梦的脸色却缓和过来,身体慢慢有些温热,她看着列云枫将小针缓缓拔出,半晌才微微一笑:“枫儿,你够狠。”
她说着话,水汪汪的眼中,犹自带着泪痕。
列云枫叹了口气:“我知道很痛,算我欠你的好了,以后你还回来。”
澹台梦半晌还又一笑:“我怎么舍得。”她说了这句,无力地半阖着眼睛。我怎么舍得。
几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在列云枫的心头,翻动起层层涟漪,现在的澹台梦,虽然柔弱如水中之荇,随波摇摆,只是这几个字,却有别样的柔情。
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列云枫笑道:“我知道小师姐是不舍得,窈窕淑女,娴静贞幽,小师姐怎么会悍然动手,只管顺水推舟就好,反正众乐乐不如独乐乐。”
他想起那次他和澹台梦半夜一起溜出去,回来时澹台梦在他耳边说了这么一句,就嫣然一笑跑开了,当时虽然也觉得澹台梦回眸是娇嗔妩媚,断不如此时想来,另有一番滋味。看列云枫的神色,澹台梦也知道他在想到了什么,低眉一笑:“凭你一个纨绔子弟,世家膏粱,能入我爹爹法眼,肯不弃顽劣,捶楚教训,不知道你几世修来的福气,三军不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君子不可夺爱。我爹爹对你青睐有加,所谓爱深责重,谁忍心分此一杯羹。”她一边说着,一边气喘不已,只是掩饰不住的笑意,驱散着那份憔损与萎靡。列云枫知道,一旦澹台梦有了些气力,她就绝对不会让人看到她的痛楚与黯淡,熟悉的笑容,又挂在她的脸上,可是列云枫的心却重如千斤,因为无论澹台梦的笑怎样甜美温柔,这如花的笑靥背后,也许思量的却是下一次的自决。他看破这次,澹台梦的下一次会更加的不露痕迹。两个人四目相对,忽然都不说话了,澹台梦的笑中带着淡淡的忧伤,列云枫能猜到她的心思,她也猜得到列云枫的忧虑。
列云枫和她一样,脸上仍旧是暖暖的笑意,澹台梦坐了起来,依然无力地靠在列云枫的肩头,他轻轻的叹息,让澹台梦心中无端地酸涩,眼中浅浅的涌上一丝丝的湿意,慢慢在心头弥散开来。风,轻轻吹过,藤萝摇动,树影婆娑。
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澹台梦忽然想起卢照邻的《长安古意》中最后这几句,不由得用手肘碰了碰列云枫:“枫儿,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如果没有恩怨,没有喧嚣,没有生死两难的抉择,宿林泉之畔,伴明月而眠,只要一片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满壁的诗卷,满谷的花香,空山无人,闲云出岫,厌倦了漂泊以后,就在山深林密之处小憩,该是何等的自在逍遥。
灵机一动,列云枫笑道:“我要是猜对了,你输什么给我?”
哦?
澹台梦回转头看向列云枫,微笑道:“你要跟我赌?你赢得了我吗?”
列云枫笑着反问:“不敢赌?”
澹台梦幽幽地道:“那次赌酒,你输了要输一条命,这次”
列云枫接道:“此次赌心,你输了,也要输一条命给我,不许离开,不许自决,梦,你要离开这个世间,其实很容易,可是你真的离去,我们这些人就再也唤你不回了。除了师父,你还有朋友兄弟啊,你真的都舍得?”
澹台梦一时语堵,她素来伶牙俐齿,从来都不曾被人问到哑口无言,如今列云枫的一番话,却让澹台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半晌才道:“千古艰难惟一死,如果可生,谁愿弃之,如果苟延残喘,终是贻害苍生,不如早些决断,免得误人误己。”
列云枫道:“好,我们这次赌一下,如果我猜到你方才想什么,你输给我一年的时间,如何?一年之中,你的生命属于我,一年之后,生死别离,皆由君择。”
没有想到列云枫居然提出这样一个赌约,澹台梦望着列云枫,幽暗的丛林中,借着微弱的光线,列云枫凝重肃然,巍巍不动,他没看澹台梦,眼光悠远深邃。
澹台梦缓缓伸出手:“君子一言,”
啪。
列云枫的手轻轻击打澹台梦的手:“至死不悔。”
两只手轻轻挨在一起,坦坦然的笑意就浮在列云枫的眼角,澹台梦终于笑意盈盈:“我就不信你连这个都会猜到,我要是真的输了,从此就彻底服了你,以后无论什么独乐乐、众乐乐的事情,都忘不了有你一份子。”
此时,澹台梦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娇语含嗔,带着几分好胜和奚落。不过是忽然之间的转念,看着列云枫神采奕奕的样子,澹台梦的心中萌动以命相赌的念头,她更好奇,列云枫是不是真的猜得到,她方才在心中一掠而过的感慨。
她的生命,会在朝夕之间阖然远逝,只怕无常到时,谁也没有回天之力,赌一赌却又何妨。她很想知道列云枫的答案,两泓翦翦秋水,似笑非笑地看着列云枫。
列云枫双手抱膝,他伤口的血已经凝结了,衣衫显得十分狼狈,可是他的神情还是那样不羁悠然,淡淡地道:“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语韵悠长,淡而恬静,澹台梦一时愣住了,列云枫吟咏的这首韦应物《滁州西涧》,也是山林野趣,幽淡静远的意境,难道他真的能感知自己的心境?
翻过来想,却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列云枫既然了解她的痛处,自然也不难体会到她此时的心境,人在绝地,都免不了心生憧憬,对于遥不可知的明天,总有着美好的幻想。列云枫那么善揣人意,察言观色之间都能窥视几分,何况他对自己的事情已然了然于胸。
微微垂着眼光,澹台梦的手轻轻抚着他的手臂:“你的伤,要不要紧?”她知道是皮肉之伤,根本无碍,她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列云枫微微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方才我们遇到了狼群,我们被困在树上,然后我割伤自己,以血为诱饵,将狼群诱引到陷阱了。也是吉人天相,如果不是那些山民早就挖好的陷阱,我们还真无法在狼群里边脱身。”
他笑着说,和真的一样。
谎言,列云枫就是有这种本事,在不经意间就会编造一个合情合理的谎言,他如此说,是因为澹台梦不愿意任何人知道方才发生的事情,有时候,谎言和欺瞒,都源于不忍。澹台梦笑道:“无论你这话说得怎么天衣无缝,只怕我爹爹不肯相信。”列云枫笑道:“他为什么不信?我都没说是遭遇了敌人,和他们拼斗时受的伤,因为这几道伤口都是由深而浅,很明显是自己划伤,我连这个都想到了,难道还有什么破绽吗?”澹台梦笑吟吟地道:“百密一疏,你也有算不到的时候,这谎话编得再好,可惜最大的纰漏就是出自你的口中,扪心自问,你和我爹爹说过多少真话?”
听澹台梦有心情戏谑嘲笑自己,列云枫知道自己赢了这场赌,他心情为之一振,哀莫大于心死,如果澹台梦安心要自决离世,恐怕防不胜防。
澹台梦站了起来,拢拢自己凌乱的头发,笑道:“走吧,人家是大白天撞见鬼,我们是大白天遇见狼,枫儿,你就信口胡编吧,不过天气这么热,喝碗荷叶粥,正好祛暑散郁。”列云枫也站了起来,笑道:“师父现在琐事缠身,哪里有功夫煮粥,以前他打一巴掌,还不忘了给几颗甜枣,他现在是只打人巴掌,连枣核都看不到了。”
两个人说着话,结伴从林中往下走,不知道那边寒汐露怎么样了,是谁将她伤成那个样子,她伤得如此之重,他们两个却私下跑出来,应该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澹台梦忽然道:“枫儿,我们为什么跑到这里来?”
她眼光晶亮地看着列云枫,列云枫也看着她,然后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道:“为寒汐露采摘些药材。”
澹台梦掩着樱唇娇笑:“药没采到,却遇见了狼群,枫儿,我们有够倒霉的哦。”列云枫点头:“是啊,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我们……”
他忽然不说了,眼光一瞥,澹台梦也看到了,前边一丛灌木之后,有剑光刀影,森森冷气,凄凄寒光,搅落了好多枝叶,刀剑的撞击声时而传来。
两个人对望一下,悄然伏身,慢慢凑向灌木丛。
红尘滚滚梦依稀
帐幔,慢慢拉开。
澹台盈长出了一口气,拭了拭头上的汗,然后用罗帕为寒汐露拭汗,柔声道:“寒阿姨,没事儿了,你是吉人自有天相,秦姑姑的医术特别高明,你要吃什么啊,我去给你做。”这张美丽、天真而纯净的脸庞,还有那双水灵清澈的眼睛,都让寒汐露有些失神,不过是见过几次而已,澹台盈对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戒备和敌意,那种真诚和关怀,都是源自内心,寒汐露强自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血,已经止住了。
那个伤口很深,也很惊险,如果再稍稍错了半寸的话,这一剑已然刺入寒汐露的心脏,恐怕就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春了。
这一剑,正好刺在心苞之下,横隔之上的位置,不偏不倚,伤口虽然很深,血也流了很多,幸好,只是皮肉之伤,养着时日,也就无妨了。
澹台玄问秦思思:“她没什么危险吧?”[奇+書网-QISuu.com]
秦思思摇头,想着寒汐露的伤口,若有所思。
听到澹台玄的声音,寒汐露的神情为之一肃,眼含煞气,瞪着澹台玄,满是恨意。这个人,是她一心一意要杀的人,她活着的目的,就是杀了澹台玄,给死去的叶知秋报仇,反正雪也长大成|人,不需要她的照顾了,只要能杀得了澹台玄,她对人生也毫无留恋。可是,这个澹台玄救了她两次了,她不要欠他的情,这样让她更加的难堪和痛苦,人世间,还有什么比接受仇人的恩赐还有屈辱和痛苦的事情?
她瞪着澹台玄,恨不得用眼光把他千刀万剐,才能消除心头之恨。
澹台玄看着寒汐露,两个人对视着,寒汐露满眼的恨意,让澹台玄终于叹了口气,淡淡地道:“江湖人了江湖事,恩怨从来作弄人,寒汐露,我答应过你的事情,绝对不会失言,当年一场误会,害得知秋遭遇不幸,我们是生死之交的兄弟,他误伤我手,你以为我会好过吗?”呸。
寒汐露啐了一口,犹自带着血沫,目裂眉立:“生死之交的兄弟,澹台玄,你有什么脸面说这几个字?你活着,他却死了,什么误会,都是放屁!是你打死了叶师兄,还在这里说什么生死之交的兄弟?”她一激动,方才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殷红的血,慢慢透过来。
秦思思哼了一声:“他算不上叶知秋生死之交的兄弟,难道你就算得上叶知秋生死不渝的恋人吗?你带大了雪,又怎么样?他是人,不是小猫小狗,给口饭吃,不饿死冻死就是天大的恩典了啊?你给了雪什么样的生活?离别谷是什么地方?在哪里能有什么快乐?雪长了这么大,别的孩子应该有的童年和欢笑,他有吗?他感受过吗?不能哭,不能笑,没有情,没有爱,如果不是遭遇了危险,如果不是你以为你自己要死了,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把事实真相告诉过他?”
秦思思的话,说得虽然尖刻,但是却让寒汐露无语,她是冒着风险将雪养大成|人,可是,她给了雪什么样的生活,秦思思说得没错,从小到大,她几乎都没看过雪发自真心的笑过。其实离别谷里的人们,谁又拥有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容。她是痛苦的,雪也是痛苦的。
雪,寒汐露想起了雪,不知道雪现在怎么样了,她现在连动一动都很困难,怎么去救雪,而且,她的仇人就在她的对面,她的心,被仇恨紧紧地塞满。
口气微微平静了些,秦思思依然冷冷地道:“如果我是你,如果我爱着那一个人,就会带着他的孩子隐居世外,上代的恩怨是否,永远都不让他知道,难道过一种全新的生活不好吗?整日纠结在过去的仇恨中,有什么意义?”
寒汐露哼了一声:“我的事,不要你管。”
哗啦。
秦思思一下子把旁边的那些剪刀、瓷瓶之类的东西,信手推了一地,人也腾地站了起来:“谁稀罕管你的事儿,你死了更好,省得我师兄还得劳心劳神,叶知秋也好,萧念儿也好,还有你寒汐露也好,都他娘的见鬼去才好,我们这里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凭什么还拆你们的烂鱼头?”冲冲怒气,让秦思思横眉立目,有些控制不住。
她一发火,让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澹台玄忙道:“好了,思思,她已经受伤了,还争这口气闲气干什么?是非恩怨,到最后都会了断,来早来迟,还不一样吗?”他微微有些怅然,然后对寒汐露道:“叶夫人,我澹台玄答应过给你一个交代,一定不会食言。”
叶夫人?
这三个字,让寒汐露所有的愤怒变成了幽恨与伤痛,可是现在,那个笑意翩然的少年,已然化成一柸尘土,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寒汐露微微闭上眼睛,继而冷笑道:“叶夫人?澹台玄,谁是叶夫人?叶师兄从来就没有夫人,萧念儿不是,我也不是。他没有夫人,他就是孤伶伶的一个人。”澹台玄黯然道:“这个是知秋的临终遗言,他的尸骸葬在我们玄天宗的藏龙山上,墓碑上的立碑人,是叶知秋之妻寒汐露。”
吃惊,发愣。
寒汐露有些呆呆地望着澹台玄,叶知秋的临终遗言?澹台玄没有必要说这个谎话,以他的武功和修为,寒汐露对他根本构不成危险,叶知秋会在临死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她?澹台玄道:“等到了藏龙山,我会在知秋的坟前,给你一个交代,也算是给知秋一个交代。”愣了片刻,寒汐露觉得心一下子被掏空了一般,上次澹台玄就说过,会给她一个交代,当时她虽然没有怀疑澹台玄的话,但是很奇怪为什么非要在藏龙山上。
原来叶知秋的墓地就立在藏龙山上,当年她去不二山庄,却没见到叶知秋的最后一面,只看到叶知秋血肉模糊的尸体,然后她闯到后堂,要去找萧念儿报仇,等她再回来时,叶知秋的尸体已然被澹台玄用车拉走了。
为什么要在叶知秋的坟前给她一个交代,是不是澹台玄这么多年也承受不了内心的折磨,要在叶知秋的坟前自尽谢罪?
可是,就算是自杀谢罪,也太迟了。
沉吟了一下,寒汐露感觉到从来未有过的倦意,叶知秋的坟墓,叶知秋的墓碑,好像就在眼前一样,想起被人掠走的雪和栾汨罗,寒汐露已然压制住对澹台玄的仇恨,凭她的力量,无法救出雪和栾汨罗,她现在不得不再次向这个仇人求助。
雪,不知道现在雪是不是很危险,一想到雪,寒汐露立刻躁动不安起来,如果澹台玄能救出雪,她杀了他之后,情愿一死,来还今天这个人情。
想了又想,她还是不愿意向澹台玄直接开口,一眼看到了旁边的印无忧,寒汐露终于找到了借口:“你们出去,我有事情,要和少谷主说。”
印无忧道:“寒师姑,我”
秦思思冷冷地道:“无忧,你给我闭嘴,寒汐露,这里没有少谷主,无忧是我师兄的徒弟,你有话就说,用不着婆婆妈妈,真不想我们知道,喏,”她顺手拿了一把剪子,塞到寒汐露的手里“刃口朝着自己,你爱扎哪里就扎哪里好了。”
印无忧马上不说话了,不知道为什么,秦思思的话,他好像都听得进去,而且对秦思思还有些惧意。上次拜师的时候,还是秦思思一脚踢得他跪下叩头,每次秦思思瞪起眼睛呵斥他的时候,印无忧总是会猜测自己的母亲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骂他,却从心里疼惜他。
气势,秦思思的气势,让寒汐露气郁语堵,此时此刻,她还真的不能和秦思思赌这口气。她瞪着秦思思,秦思思也瞪着她,最后寒汐露把眼光移开,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水清灵。
一听到栾汨罗和雪是被水清灵和须臾带走的,别人还未有什么反应,林瑜立刻垂下头,心里的积郁无以名状。眼下这两个慕容姑娘已然让他头大如斗,这个时候,水清灵又冒了出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秦思思忽然道:“这么说,是水清灵刺了你一剑,然后呢,她没留下些什么?”留下什么?
寒汐露沉思片刻,努力回想,当时自己几乎晕厥,然后感到水清灵刺了自己一剑,很深彻的疼痛,然后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她伸出手,想摸索一下,却感觉手中有样东西,抬手,慢慢展开,手中皱巴巴的是一片衣角,看形状质地,应该是女子的裙裾。
秦思思信手拿过来,展开看看,上边没有什么东西,只是衣料本来的花纹,但是这衣角的形状有些奇怪,如果是无意之中撕下来的,应该有不整齐的毛边儿,现在这块衣角,略成一颗心的形状。澹台玄也接过来翻看一下,不过是块普通的裙裾。
秦思思道:“水清灵这一剑,刺得有些古怪,如果不是有意为之,那么这下子刺得也太巧了,况且杀人不过是为了灭口,她没理由把皮肉下的伤口开得这么大,除非她是有意让剑伤的创面大些,可以多流些血,林瑜,你呆在那里干什么?过来看看,你和水清灵最熟悉了,她要是在这里做下什么鬼儿,你应该能猜得到吧?”
听到秦思思点名叫自己,林瑜有些犹豫,什么慕容姑娘,水姑娘,他现在谁的边儿也不想沾。澹台玄喝了一声:“不过来还要人请你吗?水清灵的鬼儿,他能看得出来,就不会被关到天牢里边,还愿意为人家去死了。”
林瑜不敢耽搁,看师父有些生气,忙过去接过那块衣角,拿在手中,心中忐忑不安,这件裙子他焉能不认识,这个是他买来送给水清灵,当时水清灵穿着这条裙子,轻舞蹁跹,穿花蝴蝶一样,他吹着箫,她边舞边歌,绕着他笑语盈盈。那些往事,这段时间好像被沉埋于心里了,现在忽然想起,居然有恍如隔世之感,林瑜的心里,已经不再有水清灵的位置,不过那段往事却影子一样印刻在哪里。回忆,寒凉如水的回忆。
啪。
清脆响亮的声音。
一记耳光打到脸上,痛倒不是特别的痛,却让林瑜特别尴尬,他可没想到秦思思会动手打他,羞愧难堪,让林瑜玉面泛红,不敢多言。
澹台玄哎了一声:“思思,火气这么这样大?水清灵做什么,瑜儿又管不到,你打他干什么?”砰。
秦思思哼了一声:“我打他怎么了,你这些徒弟,都是我的师侄,我哪个打不得?尤其林瑜,他可是我的”她本来想说外甥两个字,忽然意识到林瑜的身份不能暴露,才停了一下,然后踢了林瑜一下:“你哑巴了?该说话的时候,怎么不说话了,这上边有什么古怪没有?”林瑜的脸更红了,想起以前,曾经和水清灵戏言,有天他若和她浪迹天涯,如果不幸分散了,就用白酢在衣裾上写字,互留消息,白酢干了以后字迹就不见了,加热后可以显形。他点着一只蜡烛,然后平展着,在火上慢慢烤,上边真的出现几行及其细小的字:生时寂寞死孤独,世事茫茫断归途。明镜寒霜悲白发,东窗残月西床书。
一首绝句。
林瑜看着这首诗,有些发愣,诗应该是水清灵写的,她写这首诗做什么?看诗中所言,大有诀别之意。她和谁诀别,自己吗?
秦思思喝道:“这些话什么意思啊?”
林瑜尚在发呆,秦思思恨道:“看你这个样子也白问,枫儿,枫儿呢?”他说着话,回头招呼列云枫,才发觉列云枫早已经不在这个屋子里边了。
揉碎桃花满地红
地牢里,雪抬起头,空洞洞地望着前方,他终是不屑去看。
喘息声,带着无限的惬意和欲望,从须臾的咽喉里,传出压抑不住的声音,让整个地牢里,都充满了罪恶。
衣衫,被撕成一片一片,扬得七零八落,水清灵步步后退,身体微微发抖,雪白的肌肤在烛光下,凸现和阴影交织成一种诱惑。
不,不要。
水清灵的哀求那么低而无力,眼神凌乱含泪,双手死死抓着身上最后一件衣衫,须臾眼中充血,气血贲张,水清灵的惶恐和战抖更刺激了他阴邪的欲望,他已然关死了地牢的门,吩咐外边的人不许进来,这一片地牢,都是由他来掌管,没有人敢不听他的吩咐。
墙,冰冷的墙。
终于靠在冰冷的墙上,水清灵绝望地望着步步紧逼的须臾,已然无处藏身,无处躲避。须臾哈哈大笑:“跑啊,小贱人,继续跑啊,怎么不跑了?”
他此时反而没有太过防备,因为水清灵无处可逃,她的身上,只有一方粉红兜肚遮体,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他忽然不着急了,这么轻易就弄上手,还怎么欣赏水清灵惊恐的表情和哀凄的神色?猫捉到老鼠的时候,不会轻易把老鼠咬死,总是会玩弄一番欲捉欲放的游戏,等到老鼠筋疲力尽了,才会在老鼠的惊恐、无助、慌乱、绝望中,结束老鼠的生命。
水清灵在抖,地牢里边的阴冷,让她晶莹剔透的肌肤微微泛着青白,那件粉红色的苏绸肚兜上,绣着蝶恋花枝,此时她在发抖,那花枝摇曳,蝶儿振翅,她水汪汪的眼眸,含着两泓泪水,看上去楚楚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对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女人,须臾除了无法抑制的欲望,还有疯狂的杀机,他喜欢杀人,喜欢用最残忍的方式来杀人,在弥漫的血腥里,他非常享受有人在他手下辗转哀嚎的表情,享受虐杀别人的过程。
雪冷冷地斥道:“不喜欢,就杀了他,这样对付一个女人,你算什么男人。”他实在看不过去了,虽然他特别憎恨和嫌恶水清灵,可是看着须臾如此欺辱这个姑娘,雪心中还是不忍。
身上的绳子,有些松动,他在尽力挣脱,但是他还需要借助一些外力,这些棕油绳子十分坚韧,他越挣扎,那绳子就会扣得越紧。
须臾冷笑一声,也没有回头,手一扬,一道寒风打了个回旋,直奔着雪而去。雪无法动弹,却吸气缩收身体,听着寒风的声音和速度,应该是把飞刀,他方才说话自然是冒犯了须臾,以须臾的个性,不会那么轻易让他去死,不然只要一掌劈过来,十个自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哧地一声,果然是一把飞刀,准确地打在他的左肩头,血一下子淌下来,他的肌肉紧缩,那把飞刀被夹在肉里,皮肉纵然是破了,这把刀却是可以来用。只要趁着须臾不被,他可以运用内力,将体内的刀绷出来,现在身上的绳子有所松动,他的左手已经慢慢移到身子旁边,飞刀被绷出来下落的时候,他一定能接得住。
雪,闷哼一声,好像很痛的样子。
须臾嘿嘿冷笑:“我现在不会杀你,老子是可怜你活得太枯燥辛苦,是不是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可惜,你这辈子,只有看看的命了。”
他说着,伸手抓去。
他的动作很慢,可是水清灵无处逃避,眼睁睁看着那只手伸向自己肚兜的吊带,又羞又怒,又惊又恨,满脸的泪水,珠子般滚落,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让须臾眼中的欲望更加强烈。不。
低不可闻的一声哀吟,绝望的水清灵闭上眼睛。
须臾得意地大笑,手触到了水清灵的肚兜,感觉那苏绸的肚兜像少女的肌肤一样,柔滑细腻,他眼光爆亮,一块马上到嘴的肥肉啊,须臾垂涎三尺,一把抓实了,用力一扯。噗嗤。
一股五颜六色的烟雾一下子炸开,烟雾中飞旋出一朵花,一朵精钢打造的花,花是五瓣的,每一瓣都是锋利的双刃,花瓣的尖上还带着细细的倒卷弯钩。
须臾只感觉到手上一阵剧痛,刚一低头。
砰。
水清灵双手撑着墙壁,狠狠地一脚踢到他的致命之处,他们离得如此之近,须臾手上剧痛难忍,这一脚无法躲开,身下立时裂痛钻心,惨呼一声,身子被踢飞出去,仰面摔倒。那边雪已经趁着须臾动手的时候,绷出了体内的飞刀,飞刀落入手中,割断了两圈绳索,那个绳子脱落下来,还未等他动手,就看见那肚兜刚被抓起时,水清灵的腹部开出一朵花儿来,这朵花咬住了须臾的手,然后须臾被水清灵一脚踢飞。
须臾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痛得来不及惨叫,雪过去狠狠地补上一脚,这一脚,踢碎了须臾的喉管,须臾驽着眼睛,却喊不出来,他的一只手已经断了,身下也是血红一片,原来水清灵的鞋子底下装了一把刀,不算太长的刀,但是要伤须臾的要害,却是够用了。
烟雾散尽,血沿着在花瓣滴落,那只手尚要在花里边,显得诡异惨烈。
肚兜已经掉落了,那精钢的花不过是用几条细银链子系着,紧紧贴着水清灵的小腹,她几乎近于赤祼。
水清灵浑身是汗,不断地发抖,脸色苍白,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害怕。雪,愣了愣,如果要为母亲报仇的话,他现在有飞刀在手,一刀就可以结果她的性命,但是水清灵已经身无寸缕了,现在他杀了她,好像比须臾还要卑鄙。
可是,水清灵的衣衫已经被须臾扯成一片一片,无法再穿回去了,雪稍微迟愣了一下,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披到水清灵的身上。
他慢慢背后身去,等着水清灵穿好衣裳。
水清灵咬着嘴唇,将自己身上的那个暗器的机括打开,把里边的那只断手弄了出来,然后从地上捡起两片碎烂的衣衫,拭干了花瓣里边的血迹,然后合上了机括,那朵精钢的花儿,服服帖帖地挨着她的肌肤,变着了一种充满诱惑的装饰。
系上了肚兜,然后穿上了雪的外衣,外衣的肩头上破了一个洞,飞起的衣边上,还有血迹,这件衫子,只遮掩到水清灵的双膝,下边犹自露出修长粉白的小腿,脚下穿着一双绣花的小靴。雪的背后,完全暴露出来,水清灵系好了衣带:“你,”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方才的刺杀,早已经演练了好多次,不过那比较是演练而已,今日真刀真枪地对付须臾这种杀手中的杀手,一旦失手,不但前功尽弃,而且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幸而,没有出现意外,可是水清灵却吓个半死,须臾此时咽喉中发出阵阵地低鸣,比哀嚎惨叫还瘆人的哀鸣,水清灵有些不相信自己真的是杀了他。
雪回过身,冷冷地:“你杀了我娘?”
水清灵先是愣了愣,然后道:“求求你,跟我走。”
她的话,没头没尾,说得含糊不清,雪的责问,让水清灵想到更重要的事情,能暗算成功须臾,应该说是成功了一半儿了。
雪不动,继续问:“你,杀了我娘?”
水清灵不说话了,快步走到一旁,从刑具架子上拿起一根长鞭,一鞭子向须臾抽去。那架子上边虽然有刀有剑,可是水清灵还是摄于须臾的之威,不敢贸然前往,才选了这条长鞭,她想用这条长鞭卷住须臾的脖子,然后勒死须臾。
鞭影一闪,眼看就要抽到须臾的身上,须臾蜷缩的身躯却忽然腾空而起,剩下的那只手抓住了卷来的长鞭,身形飞纵,怒发冲冠,眼欲眦决,血贯瞳仁。
水清灵吓得尖叫一声,手怯身抖。
哧地破空之声,须臾飞起的身子立时猛地震了震,终于跌落下来,他的咽喉处明晃晃地扎了一把飞刀,那是他自己的刀。
重重的身子,落到了地上,须臾的身子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了。
雪冷哼一声:“现在他死了,你要做什么?鞭尸泄愤?”
水清灵苦笑一下:“鞭尸泄愤?我有什么好气愤的?天作孽,犹还可,人作孽,不可活。”她自嘲地说了一句“什么恩怨,只要一死,还有什么解不开的呢?无论是谁欠了谁,这笔债都拖不到来世,你要报仇,还不容易,只是,再等一会儿,好不好?等我做好这辈子最后一件事情。”无端地,一丝怅然浮上心头。
这辈子最后一件事情。
这句话说得如此沉重和伤痛,雪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他忽然发觉自己现在越来越容易触动,容易心软,尽管母亲是被这个女子杀死,可是当这个女子说了这句话以后,他居然有些同情水清灵。水清灵过去,蹲在须臾的身边,从他的身上翻出一串钥匙来,把那把飞刀拨了出来,然后看着雪:“请你跟我来,帮我救几个人,只要救出来他们,我这条命,你就拿去。你放心,人善人欺天不欺,只要你有心,上天总会给你一个惊喜。”
她这话说得无限的慨然,神色凝重,如果不是方才见识过水清灵的谄媚和妖惑,他绝对不会相信,现在的水清灵就是方才那个水清灵。
可是她要做什么?
雪忽然想起,方才她伏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当时他只顾生气,根本没有多想,水清灵离开他的身体后,身上的绳子就松动了,难道是水清灵做了什么手脚?水清灵在暗中帮助他吗?水清灵到底是什么人?
地牢上边的门已经从里边锁住了,外边的人都听了须臾的吩咐,不敢枉自闯进来。水清灵先到了达安平的身旁,用飞刀割断了达安平的绳子,达安平噗通一声,身子也摔倒在地上,动也不动。雪瞥过去一眼,心中有些奇怪,那个达安平遭此酷刑,只怕现在已经断了气息,难道他们还要带着这个人不成?可是水清灵没有去扶达安平,而是拿着钥匙,走向东南角,轻轻摸索着石壁。雪也跟过去,只见那石壁上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孔洞,奇形怪状,水清灵摸索一阵子,终于挑了一把钥匙,Сhā入一个孔洞里边,左右旋转,可听得咔嚓一声,石壁上缓缓开出一道门来,里边有阴冷的水汽扑面而来。
黑洞洞的一片,好半天,才感觉到里边也是有光线,但是光线太微弱了。水清灵先跳了进去,雪犹豫一下,也跟着进去,水清灵应该没有骗他,如果仅仅要杀他的话,用不着大费周折。
一脚踩下去,居然是水,冰冷的水。
水下好像是坚实的石板,两旁也是石壁,每隔不远就点着火把,好在路不长,眼前就出现一道石门,这道门严丝合缝地嵌入石壁中,水到了这里,更加深了,已然没到了膝盖,水是流动的,特别冷,水清灵赤祼的小腿整个都泡在水里,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
哗啦,一声水响,有个人从水里冒出来,他穿着一身潜水衣靠,站直了以后,一把摘下了头上的皮帽,冷笑道:“你来做什么?这个人是谁?你的衣服呢?这是谁的衣服?我知道了,没有老子在身边,你他娘的又勾搭上野男人了对不对?老子就知道你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滚过来。”他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好像在训斥一条狗。
虽然那个人骂得那么难听,水清灵不但不生气,反而堆下一脸的媚笑:“相公,这个人是离别谷的人,奉须臾前辈的命令,将他押入水牢,和映雪山庄那几个老头子押到一起。”她说着话,扭动着腰肢,轻轻柔柔地走过去“这是令牌。相公,好些天都没见了,奴家都想死你了,你都不想奴家吗?”她说着话,手抬起来,好像要交出令牌的样子。
那个人冷笑了一声,此时水清灵外边的衣襟已经松了,露出一抹雪白的胸膛,还有粉红色兜肚的一牙边缘,她扭动着水蛇一样的腰肢,眼波流动,一只手早已经握住那人的手,另一只手抬了起来。啪。
那人毫不留情地打了水清灵一巴掌,可是就在瞬间,水清灵另一只手上的刀也Сhā进他的胸膛,那人无限的讶异,他根本没有想到水清灵会杀他,不由直直地瞪着他:“死贱人,你不想活了?没有了我,你会生不如死!”
水清灵手上一用力,刀子刺入得更深,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张三,就是你死了,我也会向你讨债。”
张三大怒,双手掐住了水清灵的脖子:“我们已经投靠了焚心教了,你居然敢背叛焚心教,须臾护法不会饶了你的,他娘的,你敢动老子,老子把你送给须臾护法,老子要亲眼看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水清灵的脸立时憋得发红,可是她手中的刀子没有松开,反而狠命地往下划去,立时张三的身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流如注,顺着牛皮的水靠中渗出来。
哗啦,又是水声。
雪已经过来,一掌打在张三的头顶,张三翻了翻白眼儿,手软软地松开,身体载倒在水里。水清灵咳嗽了几声,方才缓了一口气,可是脸色却变了,身子开始发抖,一把抓住了雪的手,告诉他那把钥匙开那道门,如何在这里走出去,然后大口喘气:“这里其实是孤月峰的后山,是裂天峡的峡谷,这道门的后边,关着的是映雪山庄的人,他们是慕容惊雷的兄弟,他们被擒了来,慕容惊雷才被胁迫着去找澹台玄,慕容惊雷的目的是要重创澹台玄,然后他们的人分为两路,一路会在澹台玄受伤之后带走林瑜,另一路去捉拿扈香尘,他们要用林瑜和扈香尘身上的东西打开……”水清灵已经说不下去了,鼻涕眼泪齐下,浑身发冷抖战。
雪拿着钥匙,一把抱住她:“你,你中了毒,怎么救你?”
水清灵牙关咬得咯咯地响,眼中的泪成串地滚落,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她身上的毒已经发作,本来没错毒发时,有张三给她解药可以缓解一时,当年她是误信了张三,着了张三的道儿,被张三下来极乐散,只好任张三摆布,那极乐散发作起来时,她早就不是人了,只要能得到一颗极乐散,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后来张三贪图孟而修的银两,逼她去设计林瑜,后来事情败露,她和张三被关入狱,再也没有想到林瑜会放他们走。
可是她仍然在张三的掌控之中,然后张三带着她投了焚心教,又中了焚心教的总护法白碧深的毒,每个月张三会给她一次解药,白碧深说得很明白,留着她这个人,是因为她还有些可以利用的价值。
然后……
身上的经脉都想是被寸寸扯断,水清灵什么都不能想了,太痛,无法承担的痛,无从释解的痛。雪不知所措:“你,你怎么样了。”
水清灵挣了几挣,剧痛折磨之下,一下子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血,从她的口中涌了出来,她死死握着雪的手,手微微抖着,想抬都抬不起来了,剧烈的疼痛,让水清灵发出野兽般垂死的嘶鸣,然后一口鲜血喷出,溅落了胸前的衣襟。
血,仍然从她口中不断地吐出来,仿佛要把体内所有的血都涌出来一样。软软地,水清灵的身体,从雪的怀中滑落在水中,立时血红一片。
天网恢恢疏不漏
灌木丛后,狼藉一片。
两伙儿人在殊死搏斗,虽然众寡不一,但是斗得狠绝,生死都在一念之间。刀光剑影,一波波散开又聚起的寒气,浪潮一样席卷向四周,不断冲击,不断翻卷,枝折叶落,尘土飞扬。
这两伙儿人中,都有列云枫认识的人。
那边人多的一伙儿,足有几十号人,俱是长刀在握,仿佛恶魔附体一样,只管围攻厮杀,根本无视于自己的性命,领头的那个,正是十地阎罗王的四大使者之一,酆都城的城,使者勾魂,他还是那身白色的衣衫,一手拿着铜锣,一手拿着鼓槌,坐在一块石头上,指手画脚地指挥着他的手下如何进攻。
他不急不忙,成竹在胸地指挥着,脸上的肉泛着泽光,对眼前的情势十分满意。另一边是五个人,但是和这些人打斗的却只有一个人,是雪。
雪的肩头还在流血,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剑,其他四个人都是老者,看上去形容憔悴,衣衫褴褛,不过这几个老者的容貌看上去多少都有些相似,年龄也相差不太多。他们几个好像力不从心,也没动手,在旁边七嘴八舌地提醒或者指点雪如何破敌。
阎王叫你三更死,焉能留你到五更。
尖利刺耳的声音,哼哼唧唧地从勾魂的口中传出来,听得那么让人嫌恶。哐哐哐。
喊了那么一嗓子后,勾魂居然敲起了锣,这空旷的林子里边,锣声传得老远。如果是追杀,也不该如此明目张胆,还敲响铜锣,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难道勾魂不晓得澹台玄也住在这孤月峰上吗?
十地阎罗王的人,不会如此的不小心。
喊了一嗓子后,勾魂好像来了感觉,十分兴奋地一跃上了树枝,哈哈大笑:“打,给我狠狠地打,把这个多管闲事的小子打死了,然后再收拾那几个糟老头子,先不要弄死了,弄死就不好玩了啊。打到他残废,这个小子的肩头受了上了,往他的伤口处打。”
他一边笑,一边拍着腿,得意洋洋。
灌木丛后,列云枫抬着头看着勾魂,用手肘碰了碰澹台梦,轻轻地比划了一下,意思要暗算这个勾魂,要澹台梦给做他掩护。
澹台梦微微一笑,从自己的鹿皮兜子里边,拿出那条小蛇忘忧来,然后轻轻地拍着忘忧的头,顺手把小蛇交到了列云枫的手里,列云枫缩了下手,用眼睛看了看勾魂坐着的那棵树,然后向澹台梦使了个眼色,把那条小蛇还给了澹台梦。
澹台梦抿嘴一笑,知道列云枫不要这条蛇,仍然是他自己那些把戏,不由得暗笑,然后有些微嗔地用手指点了一下列云枫的额头,瞪了他一眼,列云枫一笑,悄声从旁边溜过去。勾魂坐在树上,大叫着:“你们这群废物,这么多人,打他一个毛头小子,还打不过,我还要你们干什么!废物,真是废物。”
雪的身上,已经挂了好几处彩了,雪白的衣衫也透着片片的血污,围攻他的人虽然不少,武功也不算太弱,只是这些人好像没打算把他置之死地,而是在拖着他耗着他,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拖延着什么。
那个勾魂尽管没动手,但是他的武功不容小觑,他救了那四个老头出来后,按照水清灵告诉他的路线,一路逃了出来,在刹那间,他本要去救栾汨罗,只是这四个老者显然受了些折磨,能跟着走出来,已经很是吃力,要他们自己去逃生,恐怕很难,况且凭着他一个人去救栾汨罗,只怕还未找到汨罗的踪影,就会被敌人围攻。
雪不怕死,却怕就是死了也救不了栾汨罗。
水清灵说了,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孤月峰后的裂天峡,从裂天峡出来,就可以到孤月峰的后山,离澹台玄住的地方并不远,雪想到去找澹台玄,无论他和澹台玄有什么仇恨,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逞匹夫之勇,而是救出栾汨罗来。
谁知道刚出来裂天峡的峡口,就遇到了勾魂带着这群人截住他们,奇怪的是,他们并不是把自己和映雪山庄的这几个老头堵在峡口,而是一路赶着他们往孤月峰这边来。
哐哐哐。
又是一阵锣声。
勾魂尖利的嗓子刚喊了半句:“阎王叫你三更死,”
阎王叫你三更死,焉能留你到五更,现在青天白日,哪里来的阎王?
澹台梦站了起来,笑吟吟地绕过灌木丛,走到当场。
勾魂吓了一跳,他还真的没有料到澹台梦一个人到了这里,往后看看,却没有别人,就是澹台梦自己。
哐,锣声又响。
那些围攻雪的人立时散到两侧,雪浑身上下汗水湿透,伤口处血还在留着。勾魂坐在树上,阴阳怪气地:“姑娘,怎么就一个人啊?这里山深林密,独身前行,也不怕遭遇意外吗?”
澹台梦笑盈盈地道:“勾魂,你也是个老江湖了,我怎么会一个到山里来呢?我们用的这个计策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在这里出来吸引住你的精力,然后有人悄悄过去暗中袭击你。”她说着话,笑得甜蜜烂漫。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时候把真话说得和假话一样,更容易迷惑别人。果然,勾魂不肯相信,哈哈大笑:“小丫头,你说得和真的一样,如果真是如此,你焉能告诉我?好啊,你是明修栈道,那谁暗度陈仓啊?”
得意的笑声,让勾魂的形容更加可鄙,脸上的肉突突地跳着,他是有意吸引人来,按照他们的计划,现在映雪山庄的慕容惊雷应该找个借口和澹台玄打起来了,然后栾汨罗那封书信应该骗得秦思思过去,秦谦现在被卫离绊在裂天峡中,现在孤月峰上,应该没有别人在,只要澹台玄受了伤,他那几个徒弟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尽管雪救出了映雪山庄的这几个老头,他们是慕容惊雷的亲兄弟,陇西不二山庄的慕容惊涛人称陇西一快剑,这姑苏映雪山庄的五个兄弟被称为姑苏五慕容,因为两家都是慕容一族,所以常常被人相提并论。慕容惊雷的四个兄弟被困了多日,制住了周身的|茓道,被水牢中的寒凉之水浸泡多时,关节发紧,行动有些迟缓,就算他们的武功修为十分了得,要想恢复精神来打斗,也得三天五日的时间。
有这几个人在更好,他这边人多势众,正好可以用这个老家伙继续要挟慕容惊雷。所以澹台梦说的话,勾魂根本不信。
澹台梦却毫不介意地笑道:“真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不过你既然是酆都城的城,留在阳世间,实在是明珠投暗、大材小用了。”
勾魂冷笑道:“小丫头,你是一个人撞过来的吧?澹台梦,别说老子不知道你,你虽然是澹台玄的女儿,可是喜欢独来独往,身边很少有人跟随,老子都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澹台玄的女儿。”他几次被澹台玄所败,而且还让列云枫扰了他的计划,对玄天宗可以说是恨之入骨,心里淤积这股闷气已经多时了,今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报复的机会,他焉能放过?
雪已然恢复了几分体力:“你去,这里没有你的事儿!”他在和澹台梦说话,声音很冷,眼中很焦急,现在的情形,只怕澹台梦也未必走得脱,可是多搭一个人在这里,实在毫无疑义。那四个老头一看来了个娇媚动人的小姑娘,又听勾魂说她是澹台玄的女儿澹台梦,不由得大喜,其中一个老头道:“丫头,我叫慕容惊霖,排行老二,我大哥是不是在孤月峰?我大哥是慕容惊霖,他应该带着我们家的云儿宝贝找澹台玄的。”
澹台梦笑道:“慕容前辈是在孤月峰,几位前辈稍安勿躁,澹台梦要一展绝技,度人为鬼。”雪断喝一声:“澹台梦,我和你们玄天宗有杀父之仇,你再不滚,我可要不客气了。”他本来是想让澹台梦去找澹台玄来,他们两个人就是联手,也打不过勾魂这个人,何况这里还有这么多人虎视眈眈。不过话说得太露骨,恐怕让勾魂识破,可是他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暗示给澹台梦。轻轻一笑,澹台梦从雪的焦急神色中,了解了雪的用意,不过她依然是不急不缓地伸出手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已经欠了我一千两银子,现在还我,我要给你娘去卖药。”啊?
一抹喜色,掠过雪的眼睛,他压抑不了心头的惊喜:“我娘?我娘没有……她还活着?”这个消息,实在太令人震惊了,雪满眼喜色,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澹台梦不会骗他,他忽然想起水清灵和他说的,只要有心,上天总会给你一个惊喜,既然那一下是水清灵下的手,水清灵有心帮助他们,应该会手下留情。
澹台梦笑道:“她当然活着,不过是受了一些伤而已,又没有伤到筋骨经脉,调养时日,就无妨了,你把欠我的钱还给我,我好买些人参鹿茸给她补养补养。”
他们两个说这话,全然不把别人放在眼中,勾魂冷笑一声:“呵呵,死到临头,还卿卿我我,没完没了啊?真要是有话说不够的话,可以到阴曹地府去说,但是过奈何桥的时候,千万不要喝孟婆汤,不然一碗下去,这辈子的事情,就都会忘记了。”
滴答。
一滴水珠落在勾魂的头上,他的头上寸草不生,光溜溜,锃明瓦亮,这滴水落在头上,带着凉意,这片林子里边,水汽森森,这树枝上凝集着水珠儿,他坐在树上,山风吹过,有水珠落下来,也是正常,所以勾魂没有想到别处,抬起手来摸了摸头上的水珠儿。
滴答,滴答。
又是两滴水珠儿掉下来,勾魂骂了一声晦气,用手抹了抹头上的水珠儿,一跃从树上跳了下来。他跳下来的时候,本来还身形如燕,可是到了地上时,却四脚朝天,摔得要多难看又多难看,而且摔得又特别重,嗓子里边咕噜一声,咽了一口吐沫,眼睛弯着,嘴边咧着,痛得厉害,这一下可是摔得结结实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体落到半道儿的时候,忽然体内的真气走散,身体麻木,无法控制,结果就重重地摔到在地上。
听到澹台梦咯咯地娇笑:“举头三尺有神明,勾魂,好好抬头看看,那个暗度陈仓的人就在上边。”
不用澹台梦说,勾魂也看见列云枫拨开了树枝,半倚着树干,冲着他微笑不已,见他看来,抱拳道:“老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才几日不见,我们又重逢了,真是缘分啊。不过今日,小弟还是与老兄结个鬼缘吧,说实在的,看见你还真倒足了小爷的胃口。”
他说着话,飘身下来,轻轻地落到地上。
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雪冷冷地哼了一声,本来喜悦的神色一时不见了,瞪着列云枫。
那些人见到勾魂摔到地上,愣了一愣,不知道是该进攻还是抢人,不过没有勾魂,他们不敢撤退,这样子回去,恐怕连死都奢望,他们一定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列云枫笑呵呵地过去,踢了勾魂一下,勾魂笨拙的身体转了转,身体已然无法动弹,眼睛中都是火气,可是他再气也是枉然,还是不能把这个列云枫怎么样,恨得他压根痒痒。澹台梦拍拍雪的肩头:“我们可是好久没见了,干什么撩眉瞪眼?我的兄弟可没有这么小气的哦,我是你杀父仇人的女儿,你都不计较,干什么和枫儿那样过不去?不就是因为他的缘故,害得你挨了两巴掌吗?男子汉,大丈夫,用得着耿耿于怀到今天?”
雪哼了一声,被澹台梦说中了心事,既不好意思,又余怒未消。
其实他和列云枫之间,没有太大的深仇大恨,不过还是当日的事情而已,澹台梦没有说错,他就是一直记恨着这件事儿,究竟为什么记恨这么久,他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讨厌列云枫,现在被澹台梦如此一说,他也微微有些尴尬。
列云枫毫不介意,只是看着那些手足无措的人,不由得笑道:“贼王已擒,要傀儡何用?”澹台梦也笑道:“即是无用,就该斩草除根。”
列云枫轻轻地摇头:“我才懒得杀人呢,弄得哪里都是血。”
澹台梦道:“枫儿,你真是笨,杀人未必要见血啊,不是可以下毒吗?我知道你懒得杀人,所以方才我已经下了毒了,这个勾魂都已经被毒倒了啊。”
见澹台梦如此配合,列云枫大笑起来:“小师姐的毒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可是那些家伙的武功明明不如勾魂,为什么勾魂都毒性发作,他们反而没事儿?”
澹台梦笑吟吟地道:“我这个毒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他们的武功不高,反而发作得慢,因为动得越厉害,毒性浸入心脉越快啊,如果不动的话,毒性发作得反而慢一些。”那些人是眼见着勾魂好好的往下跳,半道就摔下来了,和大白天活见鬼一般,根本没看到列云枫或者澹台梦动手,他们哪里知道列云枫悄然上了树,将卸甲水滴了两滴,都落在勾魂的头上,列云枫的轻功够好,还有澹台梦吸引着勾魂的主意,所以才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现在听两个人说话,这些人是宁可信岂有,不可信其无,真的不敢乱动。还有一种藏私的心,如今连勾魂都被擒了,他们要是过去,万一遭了毒手,岂不冤枉。
列云枫笑道:“如果他们不动,小师姐的毒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他说着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子,瞄准了扔了出去,只听得霹雳吧啦一阵响,哪一颗颗小石子扔了出去,正好打中那些人的|茓道,被打中的人更加不能动了,其他的人看到他们的同伙被石头打中了都不肯动,就更加不敢妄动。有几个人感觉其中有诈,因为那些石子落处,都是|茓道所在,刚一迈步,澹台梦手中也抓了一把石子,速度疾快地飞了出来,立时把这几个想动弹的人点中。
雪哼了一声,手中剑一举,一片寒光闪过,趁着那些人分神之际,都是一剑刺中咽喉,连杀了三四个人,他这一动手,剩下那些没被石子打中的人反映过来,感觉事情至此,后退无路,都拼了性命想这边几个人袭击而来。
列云枫哎了一声:“你真的够笨,和这些人纠缠什么劲儿?你闲着没事儿做啊?”他这样一说,雪也恍然,现在激怒了这些人,如此拼命,他们几个都被牵绊在这里,万一再有援手过来,真的被困住了,还怎么找澹台玄,怎么救栾汨罗?雪心中特别懊悔,方才不该感情用事,列云枫和澹台梦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自己忽然动手,才让事情生了变化。
剩下的这些人有三十多个,已然抱着必死之心,和他们三个拼命,都是一副玉石俱焚的样子,长刀霍霍,冷风嗖嗖。
扑哧。
一个人的长刀划过了列云枫的衣服,差一点点儿就划到他的胳膊,幸好列云枫的步法够灵活,才闪得过去。
雪有些愧疚:“对不起,你小心些。”他心中固然还是对列云枫有所嫌隙,不过事情一笔是一笔,怎么说也是自己搅了局。
列云枫扇子打开,剑也弹出来,笑道:“啰嗦什么,兄弟,打吧!”
他身影灵动,在森森刀影穿梭,为了快些摆脱这些人的纠缠,用上了绝杀,不过他的剑尖都会稍稍偏开,不会伤了对方的性命,只是重创对手而已。
忽然听得贝小熙的声音传来:“小印,快点,我看到他们了,在这边呢。”列云枫笑着叫道:“贝小熙,快过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再慢了,这些人都给雪切菜一样切掉了脑袋,你就没架打了!”
千古兴亡多少事
裂天峡,雾气岚烟,不过是种天然的屏障,挡住了峡谷里边美丽如画的风景,那些奇怪诡异的传说,也让很多人望而却步,所以这里,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峡谷的谷底,树木丛生,花草繁盛,啼莺婉转,彩蝶纷飞,加之云生脚底,岚绕身旁,真宛如瑶台凤阙、世外仙境一般。
裂天峡的空气,新鲜而潮湿,连吹过的风,都是清凉芳香。
峡谷最北处,是一带岩石地貌,那些岩石呈现褐红色,被阳光一照,在褐红色的岩石谷底,沿着漫坡处,逐渐下滑,椭圆的鹅卵石还有留下的水渍,看上去是道干涸的河床,在最低陷的地方,岩石忽然裂开,裂开一道不知道多深的沟壑,平时那沟壑里深不见底,黑洞洞地,里边发出咆哮的水声,当涂江回潮的时候,沟壑里边的水会涨出来,河床里都会翻滚着滔天的浊浪。青梅煮酒,把酒临风。
在一片高大的乔木林中,红墙碧瓦,围成一处精巧别致的庭院,里边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奇花异草,点缀其间。
庭院的最高处,是一座八角的凉亭,汉白玉的栏杆,朱红的柱子,汉白玉的桌子,桌子旁边是几只镂空的石墩。
四方风透,八面生凉,坐在亭上,举目远望,心中不由得怡然自得。。
这座凉亭视野开阔,四方的情形都尽收眼底。
一壶酒,几样精致的小菜,石桌上,还放着一只三足石鼎,里边焚着香,青烟袅袅,细细腾起,那股恬淡的花香,慢慢飘散。
此时凉亭上,坐着两个人。
卫离端着酒杯,淡淡的醉意浮在眼中,桃腮上已有胭脂浅红,看着秦谦,笑意盈盈。秦谦没有喝酒,应了卫离的约,来到这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肯来,是因为卫离在。
以前看着卫离的时候,秦谦的眼中总会涌现几分温柔,只是今天,醉了的卫离全不似平日的感觉,此时的卫离,让人感觉笑容背后隐约藏着的尖锐。
他站住凉亭上,端着酒杯,对着远处浮动腾卷的岫云,若有所思。
今天的气氛有些寒凉,卫离喝了好几杯酒,已然有了一些醉意,可是他喝不下去。这酒,带着微微的涩意。
卫离嫣然一笑:“老大,怎么心事重重,这杯酒,如此难以下咽吗?是不是空有良辰美景,少了一些丝竹笙箫,缺了些情趣?”
笙箫。
听到这两个字,秦谦转过头:“小离,你觉得这件事很有意义吗?三江两河的水陆和码头,大部分都是由你们长春帮统辖着,你们还缺少什么?”
卫离微微地笑了笑,好像是自嘲的微笑:“安稳。我们缺少的是安稳,长乐帮的弟子,大部分都是在水上讨生活的渔民,一条烂船,就是全副家当,在江河里边混个活路,太难了,朝廷上要缴税,河岔苇塘里有水匪,遇到惊风急浪,这条命就葬身水底了。”
秦谦叹息“他们能给你们安稳吗?只怕是更多的风险。”
方才那杯酒,喝了一口,剩下了多半杯,卫离不说话了,把剩下的酒一口都饮下,喝得急了,呛到咳嗽。玉面涨红,眼中也有点点泪光。
秦谦无语,他本想过去为卫离捶下后背,刚抬起脚,就止步了,他看着卫离,卫离也看着他,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场面一时沉默下来。
慢慢地转过身,秦谦继续眺望远方。
慢慢地展开冷漠的笑容,卫离继续喝酒。
孤酒易醉啊,秦公子,您怎么心硬如此,唐突了佳人?
谢君恩的声音传来,秦谦不用回头,也知道来的人是谁。
他们找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一次都是谢君恩牵头,然后总有这个比较阴阳怪气的人跟着,狗皮膏药一般,那个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裳,衣服的质地十分考究,然后在额头上勒着一条白色的带子。
那个白衣人很少说话,或者说他几乎都不说话,反正秦谦就没听这个人说过一句话,但是他对这个人印象极深,因为这个人阴郁的脸和精光四射的眼睛,让人看一眼就无法忘记。但是这次不同,听着脚步声,有好些人来,这一次,应该是彻底摊牌吧?卫离欠了欠身,但是没有站起来:“谢堂主。”
谢君恩嘿嘿地笑了一声,然后很有礼貌地让同行的那个白衣人坐下,给他斟了一杯酒,那个白衣人端起来闻了闻,立刻摇头,表示不喝。
谢君恩也没有坐,很是怅然地道:“千里江山依旧,可怜物是人非啊,秦公子,谢某实在替公子不平。”
秦谦回过头,见除了谢君恩和那个红衣人以外,还有二十几个穿着红衣的人,都是红巾蒙面。这种装束,他以前见过,那是魅火教的打扮。
谢君恩说这里是趣乐堂的一处分舵,可是为什么会引来魅火教的人?
是趣乐堂勾结了魅火教的人,还是谢君恩投靠了魅火教?
秦谦知道谢君恩是趣乐堂的四大堂主之一,但是除了谢君恩,他在这里还没有遇到过趣乐堂其他的头面人物,那些随从部众,不过是听命于人而已。所以秦谦有些怀疑,此番谢君恩行事,很可能是自作主张。
谢君恩见秦谦不语,继续道:“公子,公子迟迟不给谢某一个明确的答复,是不是信不过谢某?信不过我们趣乐堂?其实,公子不肯相信我们,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我谢某也好,我们趣乐堂也好,只对皇爷和公子尽忠。”
皇爷?
秦谦微微冷笑一声:“谢堂主何时攀上了尊贵的皇爷?”
谢君恩抱拳正色地:“公子不可对令尊大人无礼,公子该知道,我们敬重的皇爷就是令尊大人。”
秦谦淡淡地道:“我只知道他是靖边王,是位征战沙场的王爷。”
谢君恩忽然一笑,有些讽刺地道:“耳听未必是真,我们这些人,原来还只听说我们皇爷膝下就一位小皇爷呢,谁知道还有您这位龙脉流落民间?公子和我们皇爷以前的遭遇还真的很相似呢。”秦谦不露声色地道:“你们不也是见过那位小王爷了吗,为什么不去找他?江山社稷,富贵荣华,好像对那位养尊处优的小王爷更有诱惑力。”
谢君恩听出秦谦的话外之音,讪讪地笑道:“公子说这个话,实在让属下死无葬身之地了。如果属下不说实话,感觉就是对公子不敬,如果说了实话,按说这些话不是属下这种身份的人应该说的,公子让属下如何自处?”
他这番话,说得特别谦卑客气,对秦谦的态度也是毕恭毕敬。
秦谦冷笑一声:“如果是你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了。”
让秦谦的话一堵,谢君恩立时尴尬不已,本来他是想好好奉承秦谦一番,现在却找不到由头来阿谀了。
那个白衣人也冷笑了一声,用手指扣了扣桌子,因为很静,这击扣之声传得很远,气氛变得疏离诡异。那个白衣人傲然地翻了翻眼睛,满面的不屑。
不过片刻,又来了二百多人,具是红衣蒙面,一个个长刀在手,在明媚的阳光下,折射出片片寒光,这些寒光连成一片,恍如燕山之雪。
看着来的这些人将凉亭团团围住,秦谦不为所动:“秦某虽然孤陋寡闻,可是谢堂主,这些人好像是魅火教的人,这里不是趣乐堂的所在吗,怎么会有魅火教的人出现?是趣乐堂另投明主,还是魅火教鹊巢鸠占?”
坐在哪儿的那个人眉头一挑,好像有些生气了,不愿意再忍耐下去。
卫离笑着为他斟了一杯酒:“前辈稍安勿躁,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我们老大虽然是江湖中人,但是却是一个聪明人,聪明的人自然识得时务,凡成大事者,恩威并用,缺一不可。”她温言细语,眉眼含笑,那个白衣人也哼了一哼,一双怪眼翻了翻卫离,一呲牙,露出很猥琐的笑容,向卫离竖了竖拇指,连连点头,但是没有说话,却端起卫离斟的那杯酒,一饮而尽。谢君恩自嘲地笑了两声:“卫帮主,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卫离笑道:“谢堂主是怀疑我的能力吗?达安平是服侍我师父扈四海的老人儿,他焉能不知道扈香尘的下落?这些日子,谢堂主也陪着我对他严刑拷打,实在辛苦了。”
谢君恩的脸一红,听出卫离的不满和讽刺之意,忙笑道:“卫帮主也该了解,这件事非同小可,谢某不得不谨慎啊,何必我们之间还有些过节,谁知道原来和我联络的人,原来就是卫帮主,早知道是这样,谢某也不会约斗卫帮主了。”
为了成就一番大事,他始终和长春帮中一个匿名之人来往,探听长春帮的动向,前几日碰了面,才知道这个人居然就是卫离,乍见之下,谢君恩还以为那个人被卫离发现了,来找他算账的,细谈之下,才确定了和自己暗中往来的就是卫离。
卫离说话很干脆,她和他结盟做事,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坐稳长春帮的位子,另一个就是为了秦谦,至于别的东西,她并不在乎。
关于这两点,谢君恩反复思索,觉得不须多疑。第一,卫离是扈四海的徒弟,而跟着扈四海的老人儿都知道,扈四海有意将自己的帮主之位传给女儿扈香尘,因为扈四海忽然被杀,来不及说明传位之事,这个徒弟卫离就马上给扈四海操办丧事,然后当仁不让地坐上了帮主之位,长春帮里边有很多不服气,那个达安平就曾经勾结十地阎罗王的人想要废除卫离。
第二,这件事情因为牵涉到了秦谦,对于秦谦的事情,谢君恩已经暗中探查了很久,他和母亲秦思思相依为命,秦思思早为秦谦订下一门婚事,那个女子叫栾汨罗,外号冷焰刀,是渚莲班的班主,即是个走江湖卖艺的女子,又是秦思思的得意门生,精通医术。而卫离和秦谦相识了多年,彼此感情深厚,女儿家的心思,谢君恩也懂得几分,卫离有卫离的心机和算计,当然不会放过眼前这个机会了。
前些天卫离将达安平抓到此处询问,他怕卫离有诈,也跟了去,实际上是为了监视,没想到卫离够狠毒,连炮烙这种刑罚都想得出来,当时的场面实在惨烈,谢君恩实在看不过去,退了出来,然后吩咐须臾和地牢里边的人注视着卫离的动静,他得到的汇报都证明卫离的确是动用非刑,一定要从达安平的口中掏出秘密。
谢君恩本来就是小心谨慎的人,何况今日他要做的这件事,非同小可。更主要的,他也想用办成这件事,好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恶气。
他是趣乐堂的四位堂主之一,却是被孤立的一个,而且他感觉趣乐堂中的人背叛了原来立堂之初的宗旨,有些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可是他单靠他手下的那些人马,恐怕难成大事,故而才寻找结盟,共举大业。
他私下传书到孤月峰的山居里边,书中赋诗写尽亡国之痛,为的就是想打动秦谦,可是秦谦一直没有正面答复,这几天经过卫离的穿针引线,他和秦谦见过两次了,看秦谦现在的情形,依然是不肯依从。
他心中一边感慨秦谦畏首畏尾,不能成就大事,一边还是感叹还是卫离诡计多端,暗中派人掠来栾汨罗,而且还要利用栾汨罗暗算秦思思,这样有栾汨罗和秦思思为胁,就不怕秦谦不肯就范了。但是未到万不得已,谢君恩还是不愿意用到人质这一下策,不愿意伤了和气。想到这里,谢君恩犹豫一下,想想孤月峰那边,自己派去的那些死士一直跟随监视着慕容惊雷,而且慕容惊雷的兄弟又关押在水牢里边,慕容惊雷一定不敢不听从自己的安排,只要他拼了命,再加上那些趣乐堂的死士,重创澹台玄,捉来林瑜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而且想想自己的靠山,谢君恩是成竹在胸。
反正现在有暇,不如再做一番努力,谢君恩咳了一声:“公子一直疑惑的事情,容属下给公子解疑,其实我们趣乐堂就是为了皇爷而立,我们趣乐堂所有的人,都是皇爷的手下,愿意为皇爷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当年为了夺得德宗陛下的皇位,武宗联合焚心教的护法白碧深,将白碧深偷运入宫,冒充太监,短短几年间,德宗陛下膝下的皇子们不是夭折,就是暴病,那些有了身孕的妃嫔,生下的也都是公主,所幸的是,当年德宗在外间还有几位不能入宫的娘娘,还有几位不能得到爵位的皇子,其中就有公子的父亲,在宫外的这几位皇子中,最受德宗陛下宠信的就是我们的皇爷了,后来德宗爷也感觉到武宗的阴谋,奈何他觉时已经迟了,于是暗中发了一道遗诏,遗诏中说,如果自己无故驾崩了,定是早奸人所害,所以德宗爷在遗诏中立我们皇爷为太子,将皇位传给了我们皇爷。”谢君恩说到这儿,故意停了一下,看看秦谦的反应,他就不信,当一个人听到自己的父亲曾经被立为太子,并且有可能会君临天下时,会一点儿也不激动。
可是,秦谦的表情让谢君恩很失望,秦谦只是端着酒杯,望着远处延绵的青山,淡淡地道:“谢堂主说完了吗?”
谢君恩尴尬地咳了一声:“当时属下的一位叔叔,是德宗爷身边最亲信的太监,叔叔冒死把遗诏带出来,连同着遗诏的,还有一份名单,名单上边是德宗爷在民间的几位秘而不宣的娘娘和皇子的姓名、住址,还有德宗爷看中的文武朝臣,以及在外省和边关的将军们的名单。可惜我叔叔走的匆忙,那份名单遗落在宫里。看到德宗爷要识破他的诡计,武宗凶相毕露,用毒杀了德宗爷,为了安抚住朝中上下,以德宗爷的直系一脉为挟,逼着德宗爷最宠爱的寿容公主下嫁给武宗皇后的侄儿林容达,发动了一场政变,那是寿容公主在我们皇爷家里养病呢,虽然德宗爷这一脉,只剩下公主旁系血亲,毕竟是骨血相连的亲人啊,寿容公主只好下嫁林容达,暂时不去触怒武宗。我们皇爷当时是一介布衣,而且有遭遇了一些意外,搬出了彭州,我叔叔带着那份遗诏找到了皇爷,才发现那份名单不见了,那份名单上边,直接牵涉到的就有千余人,要加上家眷宗族,所牵连者不下万余,我叔叔自知罪重,自尽殉主,那份名单辗转落到了武宗的手里,武宗已然知道德宗爷遗诏之事,于是按照名单所写,将外省和边关众将借故调回了京城,又将名单上边的人全部关入大牢,以此要挟我们皇爷举家入宫。”谢君恩说到此处,又叹息一声:“社稷为重君为轻,想我们皇爷如此大义凛然,惜臣爱民的君主,实在太少了。”
秦谦冷冷地道:“你要说什么,一次说完。”
谢君恩有些不悦,他可没想到秦谦的反应会如此冷淡,只好继续道:“其实这是明摆着的一场屠杀,我们皇爷如果要去的话,一定是有去无回啊,但是我们皇爷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手足至亲和前朝忠臣无辜被戮,所以召集了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并分两路,他带着家眷进宫牵制住武宗,因为武宗虽然答应他们入宫就会放人,可是武宗之言不可全信,果然在释放人质时出了意外,如果不是暗地里埋伏了皇爷的那般江湖朋友,所有的人都会死在哪里,但是为了保护大家逃出来,皇爷和皇妃以及各位公子小姐就陷入了皇宫,因为公子你当时出水痘,不能见风,就有奶娘抱着在一家医馆里边修养吃药,才逃过这一劫,结果这次,名单上的那些人虽然逃脱了一劫,皇爷他却失去了好几个孩子,保留下来的除了公子,就是两位皇妃肚子里的孩子了。”
说到此处,谢君恩不由得热泪盈眶,不能自己。
人世几回伤往事
谢君恩的泪落了一阵,发现没有人劝慰或者陪着叹息一声,他眨眨眼睛。秦谦淡淡地道:“然后呢。”
他这句话问得淡极了,谢君恩心中哼了一声可是嘴上依然很恭敬地道:“这也是天命所归,吉人天相,不然当时那般凶险,好几位公子小姐都不幸夭折,公子怎么单单因病逃过了这劫。公子,皇爷对我们这些人有再造之恩,如果不是皇爷牺牲自己,那份名单上的所有人以及家眷,恐怕都会遭到武宗的毒手。后来朝代更迭,彭州一战,林容达战死,公主殉节,我们这些人也七零八落,最后由前朝宰相之子尹爷建立了这个趣乐堂,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揭竿而起,完成德宗爷的遗诏,奉立皇爷为帝,夺回我们的大好江山。公子啊,您是皇爷的儿子,也是我们的少主,属下们的耿耿忠心,日月可鉴,请少主顺应天命,体恤民情,戎装铁马,重振帝祚。”
提起这件事情,谢君恩还是特别激动,连说话都有些颤抖。
秦谦不置可否地微微摇头,既不是感动,也不是惊讶,更不是悲伤,根本看不出他脸上的是什么表情。
谢君恩咽了咽吐沫,他本来以为秦谦应该是很好说服的一个人,秦谦的母亲秦思思是江湖中人,自然带着江湖女子的匪气,而且她又是列龙川的妾室,无论是什么原因,毕竟是列龙川的下堂妾,秦谦对列龙川和列云枫都应该有所芥蒂,谢君恩觉得自己只要稍加引诱,就会让秦谦上当,现在看来,好像他连秦谦想些什么都不知道。
卫离笑道:“谢堂主太过迂腐,打蛇打七寸,要是不能打中人家的要害,就是你舌绽莲花也没有用。”
秦谦没有回头,手中的酒杯微动,有些惆怅地道:“小离,我们认识多久了?”三年零十九天。
卫离微笑着搭话,然后又喝了一口酒,眼神慢慢惺忪:“我们认识的那一天,正是我过生日,好几个朋友在为我庆贺,我,也喝醉了。哎,多好的老日子啊”
老日子,那些过往,美好到不堪回首。
秦谦淡淡地道:“还有两个时辰就正好三年零十九天,我想什么,你知道,你想什么我也知道。”他停了一下,然后又道“认识我的时候,你就知道汨罗是我的未婚妻,而且,我也从来都没有瞒过你,我和汨罗是一处长大,和亲兄妹一样,就算无有情爱依恋,我也不会原谅伤害汨罗的人。”卫离故作不知,只是笑:“有人会伤害栾姐姐吗?她可是个聪明之极的人,武功又好,医术也好,这样的一个女子,谁忍心伤害她?而且除了老大,谁有那个本事伤害她?”听卫离顾左右而言他,秦谦慢慢地转回身:“我们认识了很久了,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处世,他们做这些事情,不过困于俗世名利,情有可原,我只是奇怪,你怎么也会对这件事感兴趣?”卫离喝了一口酒,仰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老大,你也知道我们认识了很久了,可是这么久了,你给了我什么?你心里如果有我,为什么连句承诺也不舍得给?”
卫离的笑,笑得很决绝,让人不寒而栗。
秦谦神色一凛:“卫离,”
卫离打断他:“老大,人世匆匆,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用来浪费,我给了那么多日子让你权衡取舍,可是到了现在,你还是逼得我破釜沉舟,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要怪我。”话说到此,已然谈崩了。
秦谦的脸色极为难看,死死地盯着卫离:“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卫离淡淡地道:“老大,我知道你对我们有了疑心,所以没有喝那杯酒,但是,毒,没有下在酒了,你喝不喝都没关系。”
秦谦瞳孔一缩:“下毒?你怎么会下毒?”
卫离优雅地抿了一口酒:“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要得到一些东西,都得努力争取,我虽然不会下毒,可是我会找到能够帮我下毒的人。”
下毒。
谢君恩也不由得愣了愣,卫离居然会下毒,这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他情不自禁地拿起酒杯,看看杯中之酒,他一紧张,那个白衣人也不免有些紧张,方才卫离还给他斟了一杯酒,如果酒中有毒的话,他们岂不都着了道。
卫离一笑:“谢堂主也多虑了吧,我们是休戚相关,利益互惠,我怎么会把毒下到你们身上呢?谢堂主不是也和魅火教取得共识吗,彼此联盟,这个十分凑巧,卫某也有幸结识了一个两个焚心教的人,中原如鹿,可逐而分之,多一个盟友,就多一份胜算。”
谢君恩有些不悦:“焚心教曾经与武宗狼狈为奸,卫帮主的决定是不是太仓促了?”他心中虽然不满,可是不太敢发作,因为卫离所在的长春帮,势力之广,不容小觑,而且在趣乐堂,虽然他是四大堂主之一,却是被人孤立的一个,此次和其他三名堂主闹翻了,尹爷又不在,他一怒之下,单拉着手下的人出来,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此事,也让别人看看他谢君恩的本事。为了达到目的,谢君恩明知道魅火教是何等不能招惹,还是勾结上魅火教,要借助魅火教的力量,完成自己的大业。
卫离笑道:“扈香尘我已经弄到手了,她身上的那个东西我也已经得到,不知道你负责的那个林瑜,可否捉到了?”
谢君恩点头道:“如果没有意外,慕容惊雷和我们趣乐堂的死士马上就可以带着林瑜来了,只要拿着扈香尘和林瑜身上的东西,就可以打开这峡谷的石洞,拿出那道德宗的遗诏和那份名单,我们就可以按照名单上边,去拜访前朝忠士之后,寻求志同道合之人了。”
秦谦冷笑道:“拜访?恐怕是威胁吧?”
卫离笑道:“老大也没读几年圣贤书,怎么也会如此迂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通达情理者,可以晓之以情,可惜有些人就是顽固不化,所以要点破迷津。”她秋波慢转,看向谢君恩“谢堂主,你们趣乐堂的人呢?难道就是这些人?他们可是魅火教的人。”
谢君恩笑道:“这里都是贺先生的人,我们趣乐堂的人去接应慕容惊雷了,还有一些人马上就赶到。那,卫帮主的人呢?”
卫离一击掌,不多时,从茂密的树丛里边,跑出来几个人,他们拥簇着两个人,具是用绳子捆绑着,一个是栾汨罗,脸上五颜六色,都快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另一个是年轻的女子,飘散着头发,只看见满是冷汗和泥渍的额头,吓得瑟瑟发抖。
秦谦大惊:“卫离,你把汨罗怎么样了?”
卫离一笑:“老大,如果你不想栾姐姐再出什么意外的话,最好不要乱动。”秦谦死死瞪着卫离,半晌不语。
谢君恩笑道:“卫帮主还真的守信,只带了这么几个人来,那个是?”他一指那个吓得发抖的姑娘。
卫离道:“那个是扈香尘,扈四海的女儿,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的人马上就可以把秦思思也弄来了。”
谢君恩大喜:“来人啊,来人。”他一招呼,从庭院深处跑出来好多人,都是他们趣乐堂的人,为首的一个抱拳道:“堂主!”
谢君恩道:“洪通天,把栾姑娘和扈姑娘带过来,我们不能怠慢了公子的人。”洪通天带着几个人,过去押栾汨罗和那个扈姑娘,那几个长春帮的人也跟着过去了。卫离微微笑道:“谢堂主,卫某从来是言而有信,不知道谢堂主说得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何时出现,好让卫某拜见一下?”
谢君恩微微躬身向那个白衣人道:“贺先生,不知道大将军什么时候驾到?”那个白衣人翻了下白眼儿,终于开口说话:“忙什么?我们大将军马上就到。”他的语气特别生硬,带着无限地轻蔑,十分不满意谢君恩的催促。
谢君恩心中虽然生气,可是此事还要求助于人,不得不堆下一脸的笑容:“对不起,贺先生,谢某太着急了。”
姓贺的白衣人哼了一声,傲慢地抬起头。
谢君恩笑道:“公子,您是不是有了决定了?君子襟怀坦荡荡,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不能累及妻儿才是。栾姑娘也是您的未婚妻子,如果因为您的决定有些误差而遭遇不必要的伤害,公子可有失君子之道。”
秦谦忽然冷笑道:“谢堂主是否觉得秦某流落江湖,孤陋寡闻,不晓得其中厉害,愚而可欺,才设计要摆布于我?不然靖边王爷既然对你们有再造之恩,为什么你们不去找王爷,不去找小王爷?”谢君恩略呈尴尬之色,还未及说话,秦谦道:“其实谢堂主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什么故国之恨,什么江山社稷,不过是诱饵而已,只怕这真正的钓叟不是你谢君恩,而是他们魅火教。魅火教乃是倭国圣教,你就这么下贱,愿意做他们倭国的一条走狗吗?”
秦谦的厉声呵斥,毫不留情。
谢君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然后扑地跪倒:“公子,属下的一颗心可以剖出来给您看,我们趣乐堂是忠心耿耿为了公子的天下着想啊,不瞒公子说,我们不敢去找皇爷,害怕事情未成,反而弄巧成拙,我们做得可是改天换日的大事,哪一点谋划得不周全,都会功亏一篑,属下等不是要拿出遗诏和名单去要挟人,可是要大家不要在醉生梦死、苟且偷生才是,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属下不敢轻举妄动,惊动了皇爷。公子是江湖人,行起事来,自然方便得多。”
秦谦冷笑道:“你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
谢君恩磕了一个头:“至于那位小王爷,不是属下刻意说他的是非,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亡国之恨,还暗中帮着朝廷赈灾,不然涂阳涂阴两地这场灾荒,已经是天降大祸,那两地的官员有贪赃枉法,弄得百姓是民不聊生,如果再拖延些时日,多饿死一些百姓,最好逼得百姓易子而食,那时候再流行起瘟疫,让这两地的百姓雪上加霜,然后我们正好鼓动两地的百姓揭竿而起,这涂阳涂阴两地是鱼米之乡,繁华富庶,加之此地为三江两河的交接汇点,水陆皆是四通八达,我们以此为基,何愁大事不起啊?可是哪位小王爷去暗中替朝廷赈灾,施舍钱物,还派了这个姓栾的女人给百姓治病,耽误了一个大好的时机,属下与那位小王爷私下又交过一次手,看得出他对此事是不以为然,而且他行事诡诈,不似公子光明磊落,所以属下对小王爷有尊重之心,但是无心悦诚服之意啊。属下这些都是肺腑之言,请公子明鉴,属下真是一心一意为了公子。”他说到最后,痛哭流涕,叩头不已。
秦谦似乎叹息一声:“你要我做什么?”
谢君恩大喜过望,以为秦谦回心转意,忙道:“因为那个石洞除了扈香尘和林瑜身上藏有的钥匙外,还需要皇室血脉鲜血,才能够打开那道门,属下恭请公子打开石门,取出遗诏和名单,然后随属下移驾趣乐堂总堂,我们尹爷一直在苦心经营,筹划谋算,只等皇爷和公子受命于天,一起举义。”秦谦冷然道:“如果不是需要我的这几滴血,恐怕谢堂主未必能想起我来。”卫离笑道:“老大,我们是江湖人,利字当先,现在可由不得你说要不要,谢堂主,我卫某和长春帮可是诚心诚意,你这位魅火教的朋友好像故弄玄虚,只怕那位大将军是子虚乌有吧?”啪!
穿着白衣的贺先生拍案而起,横眉立目:“你敢侮辱我们的大将军?”
卫离好笑道:“我怎么侮辱你们的大将军了?”
贺先生的脸如煮熟的恶鬼,红得狰狞:“你说他子虚乌有,别以为我听不懂你们中原的话,子虚,不就是儿子死了,没有,虚无了吗?乌有,乌龟的有,你骂我们大将军儿子都死绝了,然后还当乌龟!你,我要杀了你。”
卫离看着他,居然一点儿也不笑:“杀了我,你有那个本事吗?我们中原有句话,大丈夫能屈能伸,可受胯下之辱,两三句话都受不了,你们凭什么与我们合作?”
呸!
贺先生大怒:“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配和我们大倭国合作吗?你们是投诚,懂不懂,是归顺,等你们打下了江山,要分一半给我们大倭国,我们大倭国的领土,已经承载不了我们的人民了,所以你们这些人,要腾出地方来供养我们大倭国的神圣子民!”
卫离大笑起来:“既然你们这些猪狗住的地方如此狭小不堪,干脆丢弃不要也罢,统统归顺我们中原来好了,我们中原物华天宝,山高地广,你们过来了,我们也不用置下广厦千万间,只要乡下里每户腾出一个猪圈,估计你们都住不了的住了。”
梦断前尘且随风
谢君恩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卫离分明是在向贺先生挑衅,忙抱拳道:“卫帮主,您……”卫离打断他的话:“谢堂主,你是这么答应他的,事成之后,将中原的疆土分一半给他们?”她的眉间带着微微的怒气。
谢君恩把牙一咬:“卫帮主,我们中原是礼仪之邦,既然人家帮了我们的忙,我们总要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吧,反正中原那么大,给他们一些疆土也是九牛一毛。”
卫离点头:“谢堂主如此有诚意,那么他们的大将军也应该和我们见一面了吧?难道他们倭国的人连礼尚往来都不懂吗?”
贺先生怒目而视,忽然飞来一只鸽子,落到了贺先生的手上,贺先生从鸽子的脚上拿出一个竹筒,里边是一个小巧的纸卷,然后打开纸卷一看,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半天才嘶叫了一声,不知道骂了一句,然后举着双手,冲着魅火教的教众大声叫喊,说得已经不是汉语了。谢君恩对倭国的话懂得大半,一听之下,不由得大惊,这个贺先生好像说倭国发生了政变,大将军出现了意外,所以要他们马上回国,但是回国之前,要将这里清理干净,杀无赦。贺先生叫喊了一阵,眼睛瞪得溜圆,可是那些红衣人都没有了反映,依然站来那里不动。那边洪通天却哎呦了一声,摔倒在地,谢君恩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栾汨罗身上的绳子早就断了,旁观那位姑娘也摘下了散乱如草的假发,用手帕摸了一把脸,露出眉眼如画的一张俏面,他并不认识这个女孩子。但是长春帮的那几个人却抽出腰中的软剑,趁着趣乐堂的人来不及反映的时候,腾身而起,冲了出去。这几个人都是卫离精中选精,身法轻功都是极佳,眨眼就将栾汨罗和那个女孩子带到了卫离和秦谦的身边。
谢君恩有些懵了,贺先生更懵了。
卫离大笑:“谢堂主不是也卫某将秦思思前辈也请来吗?卫某不辱使命,不但请来了秦前辈,顺便把澹台先辈也请来了。”她说着一拍手,从不远处的丛林之中纵出好几个人来,正是秦思思和澹台玄师徒。
看澹台玄不像受了重创的样子,谢君恩瞠目结舌:“慕容,慕容惊雷呢?”卫离淡淡地道:“谢君恩,你以为你买得动离别谷的须臾吗?他早已经投靠了焚心教,不过,有位水姑娘找到我,”她说着看了林瑜一眼“她说,误入歧途,非是所愿,奈何打错铸成,归途无路,惟愿以血洗耻,还恩偿债,须臾是死在水姑娘的手里,慕容惊雷的几个兄弟,也是水姑娘放走的。”林瑜心中一痛,他都已经慢慢忘记的这个水清灵,忽然重重地撞击到他的心。那副衣角上,除了那首诀别诗,再没有任何征兆,他们猜了很久都没猜出来,后来栾汨罗的那封信送来,明着说她被卫离所囚,请秦思思去救她,然后秦思思用药水泡了一会儿,里边才显出另外的字来,简单地讲述了事情真相,原来是卫离和秦谦设计要套出谢君恩的底细,因为谢君恩勾结了倭国本土的魅火教,好像还牵涉到倭国的一位幕府大将军,那位大将军承诺要帮着谢君恩举事打仗,卫离和秦谦想要捉住那位大将军。
澹台玄道:“慕容惊雷和他的兄弟们已经回映雪山庄了,本来他们也想来此和谢堂主算一笔总账,不过算账的事情,就由我代劳了。”
谢君恩一时气堵,他知道,他被骗了。
秦谦笑起来:“谢堂主,百密一疏,你还是功亏一篑了。”
谢君恩怒道:“你们骗我?我不信,卫离,你忘了,秦谦的未婚妻是栾汨罗,你不杀栾汨罗,你居然帮着他们,到了最后,你什么也得不到。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不杀了栾汨罗,秦谦永远不是你的,你明不明白?”
卫离叹了口气:“谢堂主,夺人不如夺心,心若难夺,人又要来何用?栾姐姐和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加害于他?我卫离既然做了长春帮的帮主,就要带着那些水上谋生的穷兄弟们一路拼争,我早在我师父面前发过誓言,只要我一日当着这个长春帮的帮主,卫离就一日不嫁!要为长春帮死而后已。”
秦谦道:“谢君恩,你勾结外虏,用心险恶,还编出如此荒唐可笑的谎言,还谈什么孤忠耿介?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不屑于杀你,你自己了断吧。”
秦谦的话,不是威胁,在场的不用说别人,就是秦谦和卫离联手,谢君恩也是打他们不过,何况还有秦思思和天下第一的澹台玄。
谢君恩冷笑道:“我骗人?我骗什么人?”
秦谦冷冷地道:“什么遗诏,什么名单,什么前朝的鬼话,就是你一个人在哪里妖言惑众,骗人上当而已,如果真有这些东西,那是天大的秘密,也轮不到你这种货色知道,”谢君恩冷笑不已,原来这个秦谦是真的不相信自己说得那些话,其实他是有所隐瞒,他想得到的不是什么遗诏,他想得到,还是那份名单,然后可以根据名单去勒索钱财,如果他能敛得一大笔钱财,一定会让尹爷刮目相看。不过到了此时,分辨是毫无疑义的事情,而且这话是他一个人说得,自然难被人相信接受。
卫离已然站在秦谦的身旁:“谢堂主,其实还有一个人想来见见你,不过他是真的受伤不轻,只要在你魂归地府之后,在你的坟上添一把土了。”
谢君恩有些木然:“谁?”
卫离道:“达安平。其实,一直和你联系的人,是达安平,但是达长老最后幡然悔悟,才不惜用此苦肉之计,赚取你的信任,原来你要弄开那个石门,找寻什么遗诏,不过是一张破纸,现在本朝定鼎已经二三十年了,谁还记得什么前朝旧事?谢君恩,愚蠢如尔,也是独一无二。”谢君恩忽然大笑起来:“卫离,好啊,好啊,想不到你是如此的阴险,居然骗了老夫?来人,给我杀,把这些人统统杀掉!”
他一声令下,趣乐堂的人立刻涌上来,那些魅火教的红衣人纷纷摘下了蒙面的红巾,露出本来面目,原来却是长春帮的弟子假扮而成。
两下里剑拔弩张,只等着一声令下。趣乐堂的那些人才知道自己的堂主谢君恩居然勾结魅火教的人,大部分都极为不满,现在都杵在哪儿不动。
秦谦和卫离已经看住了谢君恩,他们也不动手,只是要逼他自尽。
栾汨罗淡淡地道:“大哥,卫姑娘,你们还是动手吧,千古艰难唯一死,他应该没那个勇气自尽。”
哼。
谢君恩想大叫一声给我杀,但是那个给字还没出口,卫离的剑扫过他的咽喉,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慢慢爬下他的脖子,谢君恩连哼都没再哼一声,就跌倒在地了。
卫离一举带着血的剑:“趣乐堂的各位兄弟,你们是受谢君恩所惑,上当受骗,现在这个勾引外虏的谢君恩已经伏诛,请各位兄弟回去给你们总堂主带句话,谢君恩是我杀的,这边帐如果算的话,可以算到我卫离的头上,只要他一句话,我卫离就去趣乐堂总堂了断这个梁子。”趣乐堂的人一听此言,是要放他们走,哪里还会停留,早一溜烟儿地跑了,那个洪通天还想说些什么,看看眼前的情势,也是讨不到什么便宜,马上也跟着跑了,连谢君恩的尸体都没有管。这边就剩下了那个贺先生,他哇哇大叫了几声,已然抽出了长刀,他蹲着马步,双手擎着刀,哭丧着脸,还挤眉弄眼,额头上的带子也跟着一蹦一蹦的,他大声地唱起来,不知道唱的是什么,反正咿咿呀呀,特别难听。
秦思思就要过去,澹台玄示意她别动,淡淡笑道:“杀鸡焉用牛刀,这个家伙,让这几个孩子去对付好了,他值得我们出手吗?”
秦思思想想也是,就剩下这个贺先生,眼前这几个孩子足以对付他了,自己乐得在旁观看个热闹。
一听把这个家伙交给了他们,贝小熙头一个就是摩拳擦掌,抽出了长剑,就要动手。列云枫笑道:“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这谢君恩已经咽了气儿了,剩下这个披麻戴孝的家伙,我们谁动手啊!”
贝小熙抢着道:“这个是我的,大师兄,林师兄,你们都不许和我抢,小印,你的人已经杀得够多了,少这一个也不损失什么,不许抢我的,知道不?”
萧玉轩、林瑜和印无忧都没有兴趣动手,贝小熙生怕他们反悔了,他说着话,就要过去。那个贺先生继续乌拉瓦拉地唱起来,然后扑通一声跪下,把自己上衣一把扯开。贝小熙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个贺先生要跪地求饶,骂道:“你这个家伙也太窝囊了吧,还没打呢,怎么先磕头,你磕头,磕头……”他忽然结巴起来。
那个贺先生跪在哪儿依旧唱着歌,长刀却掉转了刀头,一下子刺入自己的腹部,血一下子烫出来,贺先生就一直眼儿,哏喽一声,差点没叫出来,然后双手握着刀柄,看样子想要往下切,可是就动了一下,不由得哇呀一声惨叫起来:“他妈的骗人,谁说切腹是神圣的不疼,妈的疼死老子啦,救命啊,求求你救救我吧!”他这一喊救命,鼻涕眼泪一起流下来,连声惨叫,在地上抽搐哀嚎。贝小熙呸了一声:“真是个混蛋,痛死你活该,要是我动手,一定会给你个痛快,你自己着什么急啊。”他看着这个贺先生的惨样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又有些不忍,就要一刀结果他的性命,让他早点死掉。
列云枫忙一把拉住他:“贝小熙,他自作自受,你滥充什么好人,万一他来个回光返照,暗算你怎么办?那野兽临死时,最是凶残,这家伙保不住有这么一招。”
啪。一颗石子飞过来,正中贺先生的额头,这个贺先生哼了一声,身子挣了几挣,才气绝身亡。原来是秦谦打过来的石子。
卫离拉着栾汨罗的手:“栾姐姐,得罪之处,请姐姐莫怪,你脸上的这些东西,过了三天之后,就会洗掉了。”她眼光一亮“只是姐姐怎么会相信我的话?”
栾汨罗笑道:“我只是相信秦大哥而已,我送他那条帕子时,里边包着的原是风干的水仙花,水仙花的寓意就是坚贞,既然他能把这个送给你,就是信得过你。”
卫离笑起来:“我是个江湖女子,刀头舔血,还真不知道这些说道,老大当时说只要我拿着这条帕子,你就会相信我,我还不信呢,原来真是如此。”
她一边笑着,一边走过去,对澹台玄抱拳:“前辈,卫离有两件事要和您说,第一,晚辈和令徒印无忧有些旧账要算,但是现在卫离帮中有些琐事要处理,等处理完了,一定会向前辈讨教此事。”澹台玄看了一眼印无忧,然后道:“好,既然是无忧的事情,卫帮主直接和老夫说就是了,那第二件呢?”
卫离不笑了,叹了口气,对林瑜道:“林公子,水姑娘身中极乐散之毒,毒以成瘾,无药可医,而且她还中了焚心教的毒,所以才抱着必死之心,去杀人救人,她自知无颜再见你了,让我告诉你,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她今生最快乐的日子,可惜她命舛福薄,只能一死,也许能让林公子偶尔想起她,这样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太寂寞了。”
水清灵和张三是跟着须臾来的,水清灵发现了他们要对付澹台玄,要捉林瑜,开始的时候,她是想暗中下手对须臾,可是须臾的武功太厉害,她无从下手,是卫离发现了她的企图,水清灵才和卫离交了底,卫离告诉她一个杀死须臾的法子,但是这个法子特别冒险。
水清灵已经抱着必死之心,而且她中毒太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无论什么样的法子都愿意一试。因为她知道自己和林瑜早就没有了可能,因为当初林瑜为她付出那么多,最后却发现自己骗了他,她了解林瑜的心,纵然是可以放下那段感情,也不可能原谅她了,她总得做得什么,让自己死得可以安心些。
林瑜低头不语,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卫离抱拳道:“各位,卫某先告辞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她说着,向秦谦和栾汨罗一笑,挥手招呼长春帮的弟子,飘然而去。
列云枫道:“林师兄,往事已矣,水姑娘已经看破放下,林师兄就自在随缘吧。”林瑜长叹一声:“谢尽秋花,红尘何趣,繁华渐做凄凉。叹野风狂纵,夜雨缠绵,一豆孤寒灯光。想前世、两界茫茫。来时苦,黄泉碧落,误了沧桑。 临窗,任春取舍,枯荣证人间,却也平常。但旧情别恨,醉倒愁乡。苦乐由谁心事,相思泪、空洒千篁。折兰若,残茗淡酒,几续消亡?”他怅然若失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悲伤,被峡谷里边的风,吹得支离破碎,拼凑不齐。
明月皎皎别离时
皎皎如霜雪,江中孤月明。
一叶小舟,飘荡在涂江边,残破的码头,已经被废弃了的渡口。
江风,寂寂地吹来,船舱的帘子卷着,里边的木桌上,点着油灯,因为护着灯不被吹灭。油灯上边罩着一个油纸的罩子,油纸太旧了,已然看不出什么颜色。
从油纸罩子里边透出的灯光,发出暗暗的昏黄|色。
卫离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着卫离不着痕迹地行事,可以来去都那么洒脱无谓,栾汨罗忽然生出几分好奇,卫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栾汨罗坐在桌子旁边,对着油灯发呆,尽管秦谦就坐在她的对面,可是栾汨罗还是愿意自己地去思考这个问题。
她不习惯去问别人,因为这个世间,真正可以依靠的,永远只是自己而已。也许是从小历经了太多的坎坷,什么样的事情,她都喜欢一个人去面对和解决。
秦谦淡淡地道:“你心中在想着她是吗?”他猜得到栾汨罗在想什么,汨罗的眼神已经将一切泄密,很多时候,他的心事和汨罗的心事,彼此并不掩瞒。
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必要。
栾汨罗不置可否,心中却总浮动着卫离的影子,卫离微笑着的样子。
秦谦也不说话了,他们两个就静静地坐着,让凄寒的月光透射进来,感觉有丝丝的凉意。
桌子上,简单地摆着几样小菜,都是时鲜的冷盘,也有瓜果,也有鲜疏,还有一壶酒,秦谦不喜欢喝酒,酒是为了栾汨罗准备的,是她喜欢的花雕。
听到有脚步的声音,声音很轻巧,秦谦和栾汨罗都知道是谁来了,脸上也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果然,那人轻轻一跃,上了船,然后躬身进了船舱。
月光,倾泻到他的脸上,微暖的笑容,温热了冰凉的月光。
列云枫,一如既往的笑容里,带着淡淡地忧伤。
哥哥,汨罗姐姐。
列云枫打了个招呼,有些怅然。
栾汨罗笑笑:“怎么了?好像很委屈的样子,你不是去见令尊了吗?挨骂了?”她说着话,却不由得看了看秦谦,秦谦不语,他宁可陪着她在这儿枯坐,也没有去见列龙川。只是,栾汨罗猜得到秦谦是怎么想的,他不是不愿,只是说不服自己,忘不了对父亲的积怨,更摆不脱内心深处隐隐的怯意,其实更多的应该是对父亲的渴望,可是太骄傲的人,宁可压抑内心的渴望,也不愿意说一句对不起。
栾汨罗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她知道一个孩子对父母的渴望有多么强烈。还记得流浪的时候,看到别人家孩子在父母面前撒娇,栾汨罗都觉得心如刀割,那时节的渴求最为强烈。甚至看到小孩子被父母责骂时,栾汨罗都会感觉到丝丝的妒忌。
秦谦,会有什么不同,她跟着秦思思以后,是和秦谦一起长大,秦谦怎么想的她会不知道嘛。秦谦的骄傲在心里,羁绊着自己,无法越过去。
也许太了解了吧,没有太过亲密,也没有太过疏离,秦思思为秦谦订下的这门亲事,栾汨罗即没有太动心,也没有太别扭,一直以来,栾汨罗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秦思思对她极好,两个人名为师徒,情用母女,秦谦始终生活在她的生活里,所以什么样的结果都不是特别意外,她嫁不嫁秦谦,好像无所谓。秦谦以后会娶谁,她也无所谓。
这个婚约,本来就不算什么,好像头上的一枚簪子,戴着未必能添几分风韵,摘下未必能损几分光彩。因为这些都影响不到她和秦谦之间的关系,好像他们之间,什么样的可能都是皆有可能,唱过太多悲欢离合、风花雪月的戏文后,栾汨罗很清楚,这个绝对不是生生死死的爱恋,但是太美好的爱恋好像连老天都不给祝福,天若有情天亦老,天妒红颜,世嫉英才吧。
秦谦道:“你要启程了?真的跟着澹台先生去藏龙山?”他在问列云枫,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出来列云枫好像藏着若有所失,如果不是遭遇到什么痛心的事情,他不会如此失落。轻轻点点头,列云枫微微笑道:“是啊,我和师父去藏龙山,哥哥,你还是觉得姐姐入宫,只是为了列家的荣辱兴衰吗?”
忽然提起列云惜,秦谦就知道,列云枫的伤感是为了列云惜,他是想让自己知道,可是自己例来对靖边王府的事情,都不感兴趣。
这次到涂阴涂阳,都是被列云枫缠得没法子,才感到此地,帮着列云枫暗中赈济灾民,秦谦知道列云枫暗中行事,是不愿意太过招摇,怕人就此生事做文章,他本来有母亲秦思思的严令,不许沾惹与朝廷和江湖有关系的事情,只是这次关系到无数条挣扎在饥馁与死亡中的性命,最后列云枫要挟秦谦,如果秦谦不帮忙的话,他就自己去。
虽然又气又恼,可是秦谦最后还是向小弟妥协,他知道列云枫向来说到做到,他要不去的话,列云枫一定会去,秦谦虽然不想接这个麻烦,更不愿意小弟去冒险。
秦谦淡淡地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无论为了什么,她已经进宫了,我只知道,有一个深爱着她的人,无法摆脱昨日的回忆。”
提到此事,列云枫黯然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为情所困的人又何止海大哥一个?海大哥虽然逃不开往事,但是他还有自由,只要放下了过去,他还能寻找到一份新的情感,可是姐姐从进入宫门的那一刻起,今生今世,就注定要付出一辈子。”
一辈子。
这三个字,让秦谦的心也不觉一抖,守着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要为了不被打倒而必须费尽心机,不能善良,不能慈悲,连回头张望一下都不可以,因为那条路,没有时间可回头。栾汨罗叹了口气:“枫儿,我虽然无缘见到令尊,但是听你和师父所说,令尊大人是个真正的英雄,处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他的选择也许别人会有疑惑,可是如果我们要是怀疑的话,就是不敬了。”她说的我们,自然包括了秦谦。
列云枫道:“那个谢君恩的话,是真的,的确有那么一道遗旨和名单,那份名单其实不在裂天峡,在皇宫里边,被密封坤宁宫的寝宫里边,不过知道这件事儿的人并不多,虽然现在的万岁以仁孝治天下,可是那份名单,总是心里的一根刺。”他忽然叹了一声,今天见到了列龙川,有很多事儿,在意料之中,有些事儿,在意料之外,因为那份名单被密封在妃嫔的椒房里。
那份名单是落在先帝手里,先帝把它藏在慈懿皇太后的寝宫里,可是一直都没有告诉慈慧皇太后,直等到先帝驾崩后好几年,知道此事儿的一个总管太监,因为受了慈惠皇太后的深恩,才把这件事儿和盘托出,可是此时的慈惠皇太后已经移驾慈宁宫。
自古君不入臣府,父不入子房,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皇太后不方便去坤宁宫闲坐,而且要弄出那个名单,恐怕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还得神不知鬼不觉才行,不然要是泄了密,没有的事情都会被惹出来。
栾汨罗打了个寒战,她入宫陪过列云惜一段时间,看过列云惜的待人接物,那是个海一样的女人,就是无风无浪的时候,也会让人肃然起敬,让人觉得深不可测,在她典雅雍容的脸上,永远看不出悲喜。
原来列云惜入宫,是为了那张名单,那张牵涉到千百人的名单,不过是薄薄的一张纸啊,如果真的落入皇帝手中,如果皇帝要追究的话,牵涉的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
秦谦叹了一口气:“惜儿得手了?”他知道自己这句话也是白问,如果列云惜不是成功地拿到那份名单,枫儿不会和他谈这个事情。
列云枫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如果哥哥得到这份名单,会怎么样?”
秦谦想也不想地到:“烧掉。”
列云枫一笑:“爹爹猜得真对,他猜到了你的答案,爹爹要我告诉你,他以你为傲。”
秦谦忽然有些愧然,他当然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谢君恩说得那些,不可能诱惑得了他,江山社稷,权利富贵,这些东西他没有兴趣:“枫儿,你临行前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告诉我这句话。”
见哥哥猜到自己的来意,列云枫笑着点点头:“还有个问题想问汨罗姐姐,姐姐听过邪神之降吗?”
栾汨罗愣了一下,然后道:“邪神之降?师父不是一直在研究邪神之降吗?我也帮着寻找可以破解它的法子。”
列云枫忙道:“姐姐可不可以把那个邪神之降的病症起因告诉我?”
从怀中拿出一卷泛黄的册子,栾汨罗递了过去:“枫儿,这个是世间研究奇毒的毒经,是师父传给我的,里边有写到邪神之降,你可以拿去看。”
列云枫看看秦谦,秦谦道:“汨罗,你给他这个看?”
栾汨罗笑道:“枫儿不会去害人,而且,江湖险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术不可无。”既然栾汨罗如此说,秦谦不再坚持。
想到眼前的分别,列云枫忽然很是不舍,栾汨罗一笑:“我们很快就会见面,我要照顾寒阿姨,然后陪着她们呣子去藏龙山。”
秦谦淡淡一笑:“我要去浣花醉家。”
列云枫眉间锁上一丝怅然:“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我要走了,师父他们在那边儿的船上等着我呢,今夜的月色尚好,我们要趁夜启航。”
走得如此之急,秦谦微皱眉头:“枫儿,澹台先生赶得如此急,应该是事出有因,枫儿,你得罪的那个叶梧,小心他些。”
列云枫点头,那个叶梧如果没有在江湖的话,应该回藏龙山了,可是这些并不重要,对他来说,要帮着澹台梦解了邪神之降的毒,帮着印无忧当上离别谷的谷主,才是重要的事情。
秦谦拍拍他肩头:“枫儿,走吧,别让澹台先生等急了。”
列云枫点点头,转身出了船,秦谦和栾汨罗出来送他,两个人站住船头,并肩而立,向列云枫轻轻挥手。
月色如雪,俪影双双,可是相聚未必有缘,列云枫心中叹息,但是脚步没有停下,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船上,好多人在等着他。
前路漫漫,只要确定了方向,再远的路,也不会是无望的旅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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