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告诉蓝玫,这面镜子本来没有裂缝,是好漂亮的一面镜子,但自从上次鬼子来到镇上,把好东西都抢走了,他们不想要的东西,就用枪托砸坏,这面镜子就是被他们弄坏的。
在有裂缝的镜子里,蓝玫看到一张怪异而又美丽的脸。因为变形的关系,她的眉毛变得一条低、一条高,鼻子变得更加细长,像剪纸中剪出来的那种女人鼻子。蓝玫想起从前在大学剧团里演戏,有一回不小心画坏了妆,也是变得一条眉毛低、一条眉毛高,紧张的气氛在不对称的眉宇间弥漫开来,那一回不知为什么蓝玫觉得特别紧张,这时候,傅子恩从大幕后面走过来,在她耳边小声道:
“别紧张,这只是排练。”
蓝玫将镜子换了一个角度,脸恢复了正常尺寸。
她用一只深褐色的木梳在头上很仔细地梳着,她在“鲁艺”时剪的齐耳短现在已经有些长了,在面颊两边微微钩着,别有一种俏丽。蓝玫和葛团长从延安出来,已经换了便衣,但她仍按一个军人的标准要求自己,整洁、利落,有一种清清爽爽的美。
梳好头又洗了脸,蓝玫来到街上。
清水镇的人都有早起的习惯,他们支着炉子在街边卖早点,炊烟如蓝紫色的晨雾一般,在错落的街市上空缭绕。蓝玫走在清水镇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她应该经过米市、菜市、肉市,最后来到一家店门古朴的药店前面。
蓝玫一撩门帘,就听到掌柜的声音如时钟般准时地响起,“来啦,”他说,“还是治枪伤的药,对否?”
蓝玫点点头,坐在那里等掌柜的配药。铺子里有一股很浓的药味儿,不是单一的一种味道,而是许多种苦涩的味道复合在一起,苦涩中又微微透着些许辛辣。木窗的缝隙里透出几绺阳光,光柱里有一些很微小的灰尘颗粒,这使蓝玫想起小时候自己的房间也常出现这样的景象。
阳光从木窗缝隙里照进来,照在母亲的画上。那仿佛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现在什么也不想,一心只想着葛团长的伤快点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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