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2个月,刚好她重生一年。
倪珈不做声,好一会儿后,才问:“那宁锦年和莫家母女呢?”
姜还宇立刻警惕:“珈珈,我给你提过要求的,你要是想知道这些,就必须先接受我的心理治疗。”
“还是这么自以为是,自以为救世主,你真是白活第二次了。”倪珈哼笑出一声,无限的讽刺。
“珈珈,你的心里生病了,你都没有试过怎么……”姜还宇话没说完,就被倪珈凶狠的一句话怒气冲冲地打断:
“我的心不是你能治的,永远不是。”
“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看不懂人的表情?”倪珈坐在轮椅里,抬眸死死盯着他,满眼都是厌恶,
“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对你只有恶心,一辈子都洗不干净的恶心。要不是因为经过这次车祸,你以为我还想看到你这副道貌岸然自诩救世,实际强加他人不顾他人感受的脸吗?”
“说什么我心里有病?有病的是你,姜还宇!你得了爱分析别人的病!要我原谅你?凭什么你认错了,我就要原谅?我不原谅就是我有病吗?你才有病!”
姜还宇被骂得狗血淋头,竟还不死心:“珈珈,是你自己没有意识到,和越泽在一起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你潜意识里想要保护和依赖,你……”
“你想治疗我也不是因为对我好,而是你潜意识里狂妄自大,非要从我的痛苦里面获取满足感和成就感。救人很伟大,刚好填补你的虚荣心,是吧?”
这番话让姜还宇彻底怔住了,竟无话反驳。
而倪珈接下来的话更加锥刺一般:
“爱本来就是保护和依赖。至于你,姜还宇,上辈子你从来没给过我这种感觉,我们之间的一切也只是表面形式。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上辈子没有,这辈子更加不会!”
姜还宇面颊潮红,觉得两辈子都没有像此刻这般受辱,她竟然说她从来没有爱过他,怎么可能?
倪珈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似乎是累了,有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不屑地勾唇:
“你要是真想为我好,就离我远远的,别再打扰我的生活。不然,你其实只是出于挽救自己的私心。”
倪珈冷冷一笑,眼睛的坚冰连阳光都融化不了:“他们的结局,我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你,爱说不说。以后也不要再见了,滚!”
姜还宇又羞又耻,无话可说,他太清楚倪珈的个性,只怕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
他颓然无力地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悲伤道:
“你坠楼后没多久,越家突然对宁家和宋家发起收购攻势,很快就一举吞并。宁中奇和蒋娜因为巨额贪赃受贿和操纵股市等罪名,判了死刑;宁锦年被越泽的手下一枪打死了,莫允儿下药设计越泽,没想到自己反被丢进了狼窝,下场很惨。宋明也家破人亡,财产都被柳家吞并,莫墨和莫允儿没了依靠,也不知是怎么染上毒瘾,后来去了D市的红灯区,母女两个都做,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他说完,回头一看,倪珈仍是静静望着窗外,脸上波澜不起。他原本还想说什么忏悔或祝福的话,可最后说出来的却是:
“珈珈,越泽是最大的赢家,你难道不怀疑或许一开始,他也帮助过宁家打垮倪家的吗?不然,他哪里拿得出来那么多关键的证据?”
倪珈还是没回头,没说话,唇角弯了弯,像是嗤笑。
姜还宇无奈,彻底放弃,转身离开。
他才走,倪珈便接到了医院的电话,问有没有意向让张兰做器官捐赠,不然等到哪天突然停止呼吸,就来不及移器官了。
倪珈无声挂断电话,推动轮椅要去床边,门却开了,越泽走进来:
“想睡觉了?”
“坐久了累,想躺下。”她声音软软的,脸上写着一丝疲惫。
越泽过去,轻手轻脚地把她横抱起来,她亦绵软地搂住他的脖子,歪头靠在他肩膀,就是这样的动作,瞬间叫他莫名心安。
只是,他发觉短短几天她轻了很多,不免心里一揪,缓缓把她放到床上,低声道:“先吃点儿东西,好不好?”
她摇摇头:“没胃口。”
他见她安安静静缩在被子里,不哭不笑,却是固执地睁着眼睛,一瞬不眨,不知道在看什么,遂摸摸她的头发,轻声问:“想什么?”
她没动静,半刻之后,却朝他伸手,像是害怕孤单的小孩子:“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越泽稍稍一愣,望着她清亮得像玻璃珠一样的眼眸,鬼使神差地拉开被子,躺到她身边,有些莫名紧张地搂住她软若无骨的腰肢。
倪珈往他怀里靠了靠,眼窝贴住他的唇,微微眨了几下眼睛,长睫毛在他唇上心间留下几丝奇痒后,才静静阖上眼眸,沉沉睡去。
越泽怀里的人儿渐渐安稳地呼吸起来,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拉得极其漫长。
来疗养院的路上,她扑在他怀里呜呜哭泣,像是受伤的可怜小兽,委屈伤心难过悲痛,哭得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现在想起来,于他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可此刻她终于乖乖入眠,不哭不闹了,这样的宁静却也叫他不安,总觉得她的承受似乎还很多,而她的发泄似乎还不够,不够。
他搂着她,渐渐,也沉沉睡去。毕竟这几天,他始终无眠。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觉意外的清净安稳,头一次没了久远的噩梦,安详得他都不愿醒来。可某个时刻,怀里的小人儿动了动。
他即使无梦,也永远改不了天生的警惕,瞬间便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她只是换了个姿势,人还是沉沉睡着的,他因骤醒而强烈跳动的心这才渐渐平息。
桌上的手机无声地闪着光,越泽瞟了一眼,才极轻极缓地松开倪珈,几乎是十秒钟一动作地挪开,起身,掀被,下床。
掖好被子,倪珈仍旧是静静睡着,他看了她半晌,这才转身出门。
阿亮就在门外等着:
“莫墨和莫允儿已经抓到了。”
越泽到达仓库的时候,已是傍晚。
白日的热气在这个时间堆积,没有晚风,红色的夕阳从仓库顶上的一排破窗户里投射进来,霞光中全是闷闷的燥热。
莫墨和莫允儿连手带脚地被铁链拴住,眼睛蒙着黑布条,嘴也给堵住,蜷缩在角落里直发抖。
越泽眸色沉冷,走到莫允儿跟前三四米远处,站定。
他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把莫允儿头上的黑布条和嘴里的碎步扯了下来。莫允儿猛然抬头,就见火红色的霞光里,面前的男人眉眼清俊,却全是阴鸷的冷意。
她被人绑架的时候,就知道一定和倪家的车祸有关,她以为是宋妍儿的妈妈出事了,所以奶奶或者宋妍儿绑架了她。
原本想出来的所有对策,在看见越泽的一瞬间土崩瓦解。
莫允儿望着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这就是她最近嫉恨倪珈到发疯的源泉啊,她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所处的境地,眼中立刻蓄满了委屈的泪水,哭得可怜兮兮。
越泽丝毫不为所动,脸上没有一丁点儿的表情变化,始终都只有冰冷。
他冷漠看她,半晌,眼中闪过一丝鄙夷的笑:“被绑架的感觉,好受吗?”
“不好受。”她柔弱地摇摇头,心底竟还有侥幸,以为自己的泪水攻略起了作用。
“那就好。”他看着她,阴森的眼睛里怎么都掩饰不住极度的憎恶,
“你在澳门这么对待珈珈的时候,我早就想警告你了。可忙着别的事,一直没分心来收拾你,这是我的错。”
莫允儿先是被他眼中深深的冰冷厌恶泼了一瓢冷水,又被他后面的话吓得浑身冰凉,看他的意思,她是注定下场凄惨了。
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她?难道?
莫允儿又惊又喜:“倪珈死了?”
越泽眼瞳狠狠一敛。
阿亮上前一步,凶狠的一巴掌就甩在莫允儿脸上:
“不想活了!”
长期跑江湖的人,力道不是一般的大,莫允儿脑子轰然炸开,差点儿没痛晕过去。脸上刀割一般的疼痛,火辣辣地炸开,像是被撕了一层皮。
左脸颊瞬间就高高的肿起如胡萝卜,唇角甚至裂出了血。
足足十秒钟,莫允儿的头都是剧烈晃荡着,回不过神,耳朵也是一片嗡嗡声。
一旁的莫墨虽是捂住了嘴巴眼睛,看不到说不出,却听得见女儿被打,当即便急得拼命摇晃铁链,嗓子里发出一声声尖利的“嗯嗯”,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的聒噪。
越泽瞥她一眼,极轻地蹙了眉,看得出是厌烦的,他清黑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再发出一点动静,我就让你永远也发不出声音来。”
莫墨立刻身体颤抖如筛糠,却真的不敢再发出一点儿声响。
“你倒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可将心比心,你怎么能如此虐待珈珈?”越泽脸色阴沉如黑夜,语调没带任何情绪,却莫名透出一股子冷鸷的怒意。
莫墨自然是不敢说话的,可莫允儿还不知死活地反驳:“我妈妈没有虐待过她,是她撒谎,是她忘恩负义,是她……”
越泽眸光闪过去,眼底无边的寒意让莫允儿浑身一颤,住了嘴。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莫允儿还不死心,小声怯怯地嗫嚅道:“只要你放了我,我,我做什么都愿意。”说罢,满面羞红地低下了头,暗示几乎变成了明示。
越泽眸光冷清,没料到世上真有如此恬不知耻的女人,就像一只巨大的苍蝇一样恶心得不可思议。
“你只用回答一句话,宁锦年在哪儿?”他的语调还是没有起伏,却带着威胁,“别的无关紧要的,狡辩,否认,谈条件,装可怜,推卸,我都不想听到。不然,你知道后果。”
莫允儿被他冷桀的气势吓住,真不敢造次了。
原本准备的“我不知道”“我冤枉”之类的话,也不敢说了。
他是什么人?既然抓她来,就确定她和这场车祸是脱不了干系的,至少是知道内情。她不说,他有办法对付她;可她说了,下场只怕还更惨。
莫允儿心里又怨又恨,她只见过越泽几面,印象中他永远都是冷淡漠然的样子,拉着礼貌而疏远的距离,对人不会太好,却也不会太坏。
可她哪会想到,她居然会见识到他如此阴狠的一面,而这一切,却是因为倪珈。
凭什么她倪珈的男人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莫允儿嫉妒的发狂,一瞬间竟然起了胆子,她坚决不能泄露宁锦年的行踪,她知道宁锦年一定会找奶奶和倪可复仇的,到时候,倪珈一定会连带地去死。
她落不得好过,也不能叫倪珈安宁。
越泽没心思再多等,看了一眼阿亮,后者冲人招呼了一下,很快有人端上来一盒药剂。
莫允儿一见,吓得面色惨白。
这不正是她在船上给倪珈注射过的毒药吗?当时她可能带错了药,可这里的不会错的。
越泽眼睛漆黑得没有一点儿亮光:“认得吧?这就是你爸爸被关进监狱的原因,违禁研制精神刺激药品,想靠这个来发横财。不过听说试验失败了,也不知道药效究竟怎样。就在你身上试试吧!”
“不要!”莫允儿尖叫着往后退,却被人直接堵上了嘴,只能发出几丝悲惨的呜咽声,她被人强行按住,很快透明的试剂就被注射进去。
没有一丝痛感,却有铺天盖地的恐惧和不安。
她突然想起在澳门船上的一幕,高烧无力的倪珈竭力想要躲开,却被她一把扯住头发,狠狠一针刺进了颈动脉。
这难道就是轮回报应?
越泽看着已呆若木鸡般惶恐的莫允儿,道:“你们家的药,我会叫人每天变着花样给你试一剂,直到你说出宁锦年的下落。不过,即使你不说,我都会把他挖出来,只是时间问题。你想一天天慢慢等死,我成全你。”
说罢,他离开了仓库。
再去到疗养院,才弯过走廊,就见阿明紧张地从倪珈的房间里跑了出来。
越泽内心一沉。
下一秒,阿明已经跑到他身边:“嫂子不见了。”
末了,加一句:“枪少了一只。”
☆、chapter 64
夜色渐浓,莫允儿倚着墙壁,望着昏暗的仓库,眼神迷茫。
今晚的月色很好,从窗子里洒下来,一段一段皎洁的月光,把这空间切割成半明半暗的小盒子,黑暗的黑暗,幽白的幽白,诡异得吓人。
她不知道那个药究竟会起什么作用,可意识毫无预兆地发散了。
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张兰妈妈和倪珞,很久以前的那个爸爸,甚至还有蠢到可以的宋妍儿。其实,那时候的她也是很幸福的吧?
妈妈很宠她,弟弟对她好,宋妍儿也什么都让着她护着她,可这么好的生活,为什么不是她的?为什么倪家真正的女儿会出现在她的周围,天天提醒她的噩梦?
早知道春游的时候,推她下山摔死她好了,就不会有后来的身份真相曝光。
换去宋家也就算了,偏偏还是私生女,做什么都不及宋妍儿名正言顺,凭什么受委屈的总是她莫允儿?
是这个世界先对不起她的。
世界很安静,就连立在一旁看守的几个黑衣男子,也是悄无声息,雕像一般。即使是不久前,她体内涌起一阵似痒似痛的渴望,她本能地满地扭动,嗯嗯呀呀发出一系列不堪入耳的声音。他们也是无动于衷,像是禁欲的僧人。
莫允儿历经不算短暂的煎熬之后,有前所未有的羞耻,更备受打击。
周围仍是安静,直到某一刻,仓库门口响起一瘸一拐,断断续续的脚步声。空空洞洞的,很是吓人。
莫允儿抬头一望,就看见了倪珈。
她拄着拐杖,白色的裙子和腿上的石膏,在夜色与月光之间,格外的耀眼。发未梳,被夜风吹散了,凌乱地垂在胸前背后。
夜略黑,衬得她的小脸愈发白皙,在月光中甚至有一种死亡般渗人的惨白。她进来的头一刻,空洞的眸子就盯住莫允儿。
倪珈的眼睛黑黑的,深深的,像无底洞一般深不可测,即使在月光的照射下,都没有哪怕一星半点儿的光亮。
莫允儿莫名脊背发凉,忍不住往后缩了缩。生平头一次,她见到倪珈,跟见了鬼一样的恐惧,只有恐惧。
而下一秒,目光下移,落在她手中的枪上,莫允儿愈发惊恐,嗓子里发出几丝悲鸣。
一旁的黑衣人们走上来,语气中带着几丝犹疑:“嫂子,这……”
倪珈淡淡的:“你们都先出去。”
几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最终还是出去了。
莫允儿见状,更大感不妙,死命发出声音,倪珈已俯身扯掉了她嘴上的碎布。
她立刻尖叫:“倪珈你要干什么?”
早就察觉到不对的莫墨也挣扎了起来,倪珈面无表情,把她脸上的黑布条和碎步全撤了下来。莫墨一见倪珈,刚还要斥责,下刻却看见她手中的枪,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倪珈,你,你要干什么?”
倪珈歪头,平静地看着她们:“我妈妈死了,我想找几个人给她陪葬。”
莫允儿瞬间怔住,眼中一闪而过不可置信的痛楚,几乎是颤声:“你说什么?”
“啊?”倪珈声音很轻很缓,带着诧异,“你难过了吗?”
“妈妈她怎么会死?”莫允儿突然迸发出一声厉喊,想要扑过来,却被链子扯了回去,“你骗我,你撒谎!”
“莫允儿,不管是不是你亲自动手,这件事肯定是知情的吧?”倪珈俯视着她,“给姑妈的车动手脚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家里的其他人,奶奶,妈妈,倪珞,都可能会坐上那辆车。这种意外,你意想不到的吗?现在装着悲痛给谁看?妈妈死了,她看不到你这副假惺惺的样子了。”
莫允儿眼中盈了泪水,有伤心,更多却是不甘与怨恨:“为什么张兰妈妈死了?为什么连老天都要帮你?我到底哪里比你差,为什么每一步都输?害死妈妈的不是我,一定是你,都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莫墨也是一脸刻薄,在一旁不知死活地帮腔辩解:“她死你找我们干什么?那是她的命该……”
话音没落,便是一声震彻仓库的枪声,和哭天抢地的痛呼:“啊!!!”
莫墨腿上破开一个大洞,鲜血汩汩地往外流,她痛得无可奈何,左摇右晃,跪在地上凄厉地哭喊。
莫允儿惊怔,望着倪珈平静如初的容颜,竟然都不会发抖了,可莫墨痛苦至极的叫喊如刀一样戳着她的心,挫骨剜心的疼。
她突然转头,怨毒地盯着倪珈,几近咆哮:
“倪珈,你凭什么冲我妈开枪?这都是你的错!如果你没有出现,我们一家人会过得很好很幸福,谁都不会出事,谁都不会死!就是因为你换回来了,掺和华氏那么多的事情,才搞成今天这个样子。”
“以前没有你的时候,妈妈和我过得很好很快乐。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这种人,就应该死在外面!你认真想想,自从你搬回家后,你对妈妈好过吗?妈妈开心过一天吗?妈妈现在死了你找我发气,你凭什么?”
“我凭什么?”倪珈一步上前,揪起莫允儿的头发把她扯了起来,枪口死死抵住她的脖子。
刚开完枪,枪口还是灼烫的,莫允儿像是被烟头烫了,脑子一扯一扯的痛,却不敢动,这下她也怕了,怕倪珈一时激动开了枪。
她怕死。
“我凭什么?就凭你抢了18年的生活,我替你受了18年的苦;你却是非不分,还要打击报复我。莫允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稍微哪怕是调整一点点的心态,不要记恨,不要认为全世界都是欠你的,不要帮着外人对付倪家,其实,家人还是你的,不是吗?是你只要独享,是你不肯和平共处,一步步谋害倪家的人,却说是家人逼的你。谁逼你了?别再给自己找借口。”
莫允儿哽住:“倪珈,你就算是杀了我,张兰妈妈也不会活过来了!”
旁边的莫墨见状哭得更加可悲,都顾不得腿上的枪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贴过来,撞着倪珈的腿,连连求饶:
“倪珈,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杀了我吧,放过她,放过我的女儿。你杀了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换孩子,是我不该虐待你,我错了,我道歉。你杀了我,你放过我的女儿啊!”
终于道歉了吗?现在却迟了吧。
倪珈狠狠一推,莫允儿摔倒在地,如蒙大赦,慌忙和妈妈挤在一起,眼睛里吓出了眼泪。两母女靠在一起,绝望地哭泣着。
望着她们这对母女,倪珈突然想起了张兰妈妈保护她的那一刻。
她还想起,似乎有人说过,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就是面对苦难,坏人会获得扭曲的快感,而好人会将心比心地怜悯。
她倪珈早就不是好人了,可为什么,她也没有想象中的快乐?
倪珈默不作声,立在月色下,一张脸幽白得几乎透明,如鬼魅一般,幽幽看着她好久,才道:“莫允儿,宁锦年在哪儿?”
莫允儿咬牙。
“你这女人没想到还有硬性的一面,可你没想过吗?宁锦年逃走都没有带上你,想来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没有多重要。”
“我和他本来就不只是有感情。”莫允儿哼笑一声,不管说不说,都是下场凄惨,还不如膈应倪珈。
只是,她真是觉得自己可悲,就连好不容易牺牲一切勾搭过来的宁锦年都对她不真,可倪珈,却有男人为她死心塌地的。
不公平。
她更不能让他们好过!
她见她不说话,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脚踝,小腿,膝盖,”倪珈抬起枪,沿着莫墨的身体一路往上,“盆骨,肚子,肋骨,脖子,脸颊,额头……莫允儿,我每问你一次,你不说,我就在她身上打个洞。让你也感受一下,亲眼看着亲人鲜血流尽地死去,是种怎样的感觉?”
莫允儿震惊地面容扭曲:“倪珈你这个变态,你这个疯子,你会遭报应的!”
又是一声枪响,莫允儿“啊”地凄厉惨叫,小腿瞬间被鲜血覆盖。
“不好意思,刚才忘了,我的腿骨折了,也要还你一份。”倪珈手中的枪冒着袅袅的烟,细细的烟雾后边,她的脸,格外的寂寥。
“第二次问你,宁锦年在哪儿?”
倪珈手中的枪瞄准了莫墨的脚踝,后者早吓得没了神智,痛哭着朝莫允儿喊:“你告诉她啊!她是个疯子,她是个疯子!”
莫允儿屈身压着被打断的腿骨,痛得几乎要晕死过去,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倪珈脸色一沉,刚要扣动扳机,身后却有人靠近,她惊觉转身,拿枪对过去,就看见越泽清凌的眉眼。
她像是受惊的动物,警惕地盯着他,完全处于戒备状态。
“珈珈,”他沉稳而清和,伸出手,缓缓向她靠近,“听我的话,把枪放下。”
她握枪的手紧了又紧,却不动。
他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珈珈,把枪放下。”
倪珈愣愣看着他,手缓缓下落,在越泽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她却突然转身:“我要杀了她!”
“珈珈!”枪响的瞬间,他扑过去将她抱住,子弹朝莫允儿的头射击过去,打进了墙壁,发出剧烈的响声。
莫允儿的脸瞬间被子弹灼烧出深深的血痕,顷刻间血流如注,糊了半边脸颊。她的哭喊愈发惨绝,子弹划入太深,火烧一般的疼,她这半边脸是要彻底毁了。
“你放开我!”倪珈骤然间情绪爆发,挣扎着还要开枪,可双手被越泽死死握住,动弹不得。
拐杖摔在地上,她失了重心,跌进他怀里。
倪珈被他紧紧困着,挣扎无用,压抑了许久的痛苦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悲怆地大哭起来:
“你放开我,我要杀了她们,我要给妈妈报仇,我要给妈妈报仇!”
“啊!”她哭得撕心裂肺,痛苦而无力地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可虚弱的身体却是怎么都拗不过他的力气;
她的哭声像刀一样刺在他心里。
他死死搂着她,心痛得无以复加,却是半分也不肯松开。
他不能让她杀人,不能让她手上沾了鲜血。
他试过,所以很清楚,亲手杀人不会让她有半分的好过,却只会给她留下更深的梦靥。
杀了人,她原来的心,就会真正的,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身体终究还是虚弱,情绪爆发之后便不剩太多的力气,没多久便停了挣扎,只是呜呜地痛哭,哭得全身都剧烈颤抖,哭得心都碎了。
他卸下她的枪,将她的身子转过来,紧紧扣住她的头,抵在自己怀里。
她埋首在他的胸口,仍是伤心欲绝地哭泣着。
“珈珈!”他痛彻心扉,深深低头,狠狠抵着她湿漉漉的颤抖不止的脸颊,“珈珈,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报仇,一定会。”
回去的路上,越泽怀里的倪珈,一直都是哭着的,像是果然水做的,眼泪怎么都流不尽,一点一点把他的衣衫润湿,黏黏濡濡地贴在他的胸口,一如他此刻的心,沉闷,伤痛,却悲哀到无能为力。
究竟怎样,才能让他的珈珈好起来?
这些天他没日没夜地陪着她,把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抛到一边,只有她是最重要的。
是啊,之前他以为她就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值得交往,各方面都算与他匹配,看上去很复杂实际一眼就看透了,而他对她有点儿动心,这样很好,比相亲或随便找个女人要好,所以在一起了。
他也知道,虽然两人相处时故作轻松,但到了关键时刻,面具都会瞬间戴起来;他以为他们的相处模式无非就是这种;可在澳门的台风桥上,她在他怀里说觉得被保护也很好的时候,他心里似乎有道防线渐渐地垮塌。
而这段时间,她虽然沉默着一言不发,却总是要揪着他的手才能睡着。他才知道,她虽然不说,可其实是信赖他的。
以为离开了澳门就是安全,得知车祸的一瞬间才知道任何时候都应该守着她,如果她死了,他该怎么办?
他,其实是,爱上她了啊!
可是,要怎么才能把悲伤的她救起来?
回去之后,倪珈很快就上床睡了,还是要他抱着才肯入睡。
和过去的几天不一样,这次的她,睡颜十分不安,即便是梦里也拧着细细的眉,白皙的脸上满是泪痕,睫毛始终湿漉漉的,挂着委屈的泪珠。
可怜兮兮,孤苦无依,像是没了妈妈的柔弱小兽。
他一夜无眠,却忍不住往好的方面想,经过这一番宣泄后,她的情绪会不会稍微好一点儿。就这样期盼着,一直到了第二天天快亮,他才蒙蒙地睡着。
没想这一睡,居然又是一觉无梦,竟睡到了大中午,他的生物钟一贯很准,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清醒睁开眼睛的时候,莫名的神清气爽,怀里人还在,还是乖乖缩在他怀里。阳光被白纱帘拦住,室内的光线不明不暗,刚刚好。
倪珈的睡颜较之昨天,安宁了些,虽是脸颊上还有泪痕,眉目间却没了痛苦。他忍不住凑过去吻了吻她的眼睛,下一秒,睫毛划过嘴唇的细痒。
她醒了。
他有些歉疚,亲了亲她的脸颊:“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她嘟着嘴,小爪子胡乱地揉了揉有点儿肿的眼睛,揉了半天,才看着他,因为刚醒而有点儿愣头愣脑:
“阿泽,我肚子饿了。”
越泽心中陡然一喜,立刻起身,赶紧叫人把滋补的米粥送进来,几乎是监督式地盯着倪珈一口一口地吃。
倪珈推了一碗到他面前:“你也好些天没吃东西了吧?”
越泽淡淡一笑:“我不饿。”
“胡说!”她瞪他一眼,拿勺子舀了送到他嘴边,“还要我喂啊,你是小孩子吗?”
越泽稍稍愣住,神情有点儿尴尬地乖乖低头,吞下一口粥,这才把她手中的勺子接过来,自己动手。
他没什么心思地吃着,却听见倪珈突然说:“我昨天晚上梦见我妈妈了。”
他一怔,抬眸看她,见她已经放下勺子,认认真真地说:“妈妈带我上街,给我买了好多漂亮的东西。她还说,希望我成为名编剧后给她写一部电影呢。”
说到这儿,倪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瘪瘪嘴:“还是那么幼稚又虚荣。”
越泽定定看着她没事人儿的样子,不免还是有些担心:“所以,你觉得好些了吗?”
“嗯,”她含着粥,模模糊糊应着,半刻之后,才说,“妈妈说生活还是要继续的。而且,妈妈现在还在呼吸着,不肯走,就是不放心我啊。我要过得好好的,让妈妈开心,让妈妈放心。”
越泽见她这样认真又坚定地自我打气,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伸手过去,才覆上她的手,她的小手便给与回应,紧紧握住了他:
“阿泽,”她看着他,眼睛里含着温柔,“谢谢你这十多天一直陪着我。我伤心,你也陪着我难过心痛,我应该早点儿走出来的。”
越泽轻轻摩挲着她消瘦的手,没有接话。
好一会儿,才说:“珈珈,他们的事,放心交给我好吗?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我不会让他们再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了。”
“嗯,我知道的。”倪珈点点头,加了一句,“谢谢你。”
末了,倪珈忽然又缓了语速,道:“我们的订婚仪式,好像只有两个星期了吧?”
越泽垂眸:“我可以往后延……”
“不要。”她突然固执起来,打断他的话,揪着眉心,“我不要因为那些讨厌的人而影响我们原定要走的路,再也不要因为他们而影响我的生活,一点点都不要。而且,”她不经意低了声音,“妈妈会看着的。”
越泽不动声色吸了一口气,再次有种失而复得的侥幸:“我只是怕你需要时间恢复,既然你觉得可以继续,我们就按原定的计划吧。”
“嗯。”她重重地点点头,整个人都变得有精神起来,像是即将扛着枪上战场的斗士。
吃过饭后,倪珈又好好梳洗了一番,换了干净衣服,由越泽开车送去了华氏。
她好不容易走了出来,当然要去看看倪珞的。
推开他的办公室,就见倪珞正在看资料,这么多天不见,他清瘦了一些,眉宇间有淡淡的哀伤,却仍旧坚强。
听见开门的声音,倪珞抬头。
姐弟俩隔着下午的阳光,彼此望着,一时间,全是心灵相通的淡淡忧伤。
“你好些了吗?”倪珞立刻放下手头的东西,几乎是跑着过来,蹲在倪珈的轮椅前边,担忧地望着她。
倪珈还来不及说话,倪珞就握住了她的手,很用力,像是要给她传递力量:“倪珈,不要难过了。你要知道,妈妈她救你,是心甘情愿地开心的。你身上还带着妈妈的生命,你要替她好好活下去啊!”
他执着地盯着她的眼睛,鼓励着:“我们两个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得漂漂亮亮的,这样妈妈才会开心,是不是?”
倪珈没想到倪珞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安慰她也安慰自己的话,感慨这个弟弟真正长大了的同时,更下定决心不能给弟弟拖后腿。
她重重地点点头:“是,我们两个都要成为妈妈的骄傲。”
倪珞见她认真坚强的样子,稍稍放心了一点,又拿手轻轻覆上她腿上的石膏:
“还痛吗?”
“已经好很多了,”倪珈摇摇头,一五一十地回答,“刚才阿泽让医生给我看过,说是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拆石膏了。”
倪珞:“那就好。”
“希望疤痕不要太明显,”倪珈微微一笑,“不然订婚宴就不能穿短裙礼服了。”
倪珞稍稍一愣:“订婚宴?”
倪珈点头:“妈妈随时都会走,我要尽快好起来,让妈妈走得安心。”
倪珞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好,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无条件地支持你。”
咳咳,抚慰人心的小剧场来了。
小狼越小泽蹲在小刺猬倪珈珈身旁,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她软嘟嘟的小鼻子缩了缩,小刺猬拱了拱。小狼一喜,立马蹲坐好。
很快,小刺猬蒙蒙地醒来,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露出粉粉嫩嫩的软肚皮,灰常可爱。她拿小小短短的爪子揉揉眼睛,看着小狼:“咦?你是谁呀?”
“我是越小泽。”
“我是倪珈珈。”
小刺猬一扭头,看见小哈士奇四脚朝天,在转蚊香眼,奇怪:“他又犯二啦?”
小狼心虚地说:“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然后木话了。
小狼想起小哈士奇说的话,于是开始围着小刺猬绕圈圈。
小刺猬奇怪地看着他,结果,没一会儿,就真的给他绕晕了。她也噗通一声倒在地上,肚皮朝天,咯咯地傻笑:“有一只转圈圈的傻小狼。”
小狼:……
他蹲在旁边,看着小刺猬笑得左滚右滚,总觉得她的肚皮粉嘟嘟的,一定很好摸。他想了想,收起爪子的刺,拿软乎乎的肉垫碰了碰小刺猬的肚皮,又很快缩回来。
小刺猬好像是怕痒,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狼翻过爪子,看看爪子上的肉垫,认真想想,刚才小刺猬的肚皮真是软软呼呼呢,好想再摸一次。
于是,他凑过去,拿肉垫蹭蹭她的肚皮,又揉了揉,小刺猬还是咯咯咯地笑。
小狼再次想了想,这次又把鼻子凑过去,嗅了嗅,小刺猬的肉香香软软的,尊想啊呜一口哇。
于是,他含住她的肚皮,把她叼了起来,不管,先把她带回狼窝里再说。
☆、chapter 65
倪珈坐在落地窗边,望着窗外的草坪出神。
还是走不出来的吧?妈妈的车祸,莫允儿意外的赖药,都和上辈子一样,这是某种预示?她走不出这个怪圈?
可是只有两个月,戴上面具,再撑两个月,就好了。
越泽担心她的心情,把所有办公设备搬了一整套过来,这两三天,倪珈便一直在这儿专心致志地看书写剧本。
今天是和徐贤约好的见面时间,两点整,他来了,走到倪珈的轮椅边,迟疑了半刻,才把一个方形的手提纸袋递到她手中。
倪珈见他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徐贤有些惭愧:“在公司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倪珞先生,他看到这些药了。”
倪珈一愣:“那你怎么说?”
徐贤忙道:“我说那些药是我吃的。”
倪珈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倪珞那种马大哈,应该不会多想的吧。
说到这儿,徐贤担忧起来:“小姐,我的职责不允许干涉你的隐私,也不能调查这是什么药,但是你最近似乎吃的太多了。”
倪珈面色一凝,半刻后,才缓缓解释:“因为车祸,身体有点儿痛……没事,我知道分寸的。”
徐贤这才搁下,又言归正传:
“小姐,因为越家再次确定了订婚的消息,这几天,华氏的股票连续涨停,已经创历史新高了。按这个走势下去,过不了多久,困扰华氏那么久的资金链问题也可以顺利解决。现在,我们的生产设备足够,高级研发人员储备稳定,市场营销策略也得到改善。等财政状况转好后,下个月接下max power项目,完全不成问题。到时候,华氏就会迎来很大的机遇和飞跃了。”
倪珈静静听完,唇角绽开一抹笑:“是吗?那太好了。倪珞最近表现得很好吧?”
“是,董事长奶奶生病的这段期间,已经渐渐淡出华氏的管理,倪珞先生做得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好了。”
“徐贤,”她微笑看他,毫无预兆地说,“这么久以来,你也辛苦了。你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徐贤稍稍一愣,不自然地脸红了,这个忠心而不善言辞交际的男人一瞬间被夸得有点儿窘迫。
倪珈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又问:“对了,我叫你查的另外一件事呢?”
徐贤立刻换了严肃的面容,把文件夹递给倪珈,可松手之前,追问了一句:“小姐,你这样查她,真的好吗?”
倪珈的手顿了顿,半刻后,把夹子抽过来:“不然呢?”默了半晌,却不敢翻开,说,“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徐贤离开后,倪珈一个人坐着,盯着那黑色的文件夹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心里渐渐涌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细痒。
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不去想它,可难以忍受的奇痒像羽毛一样在心底撩拨。
倪珈咬咬唇,看了一下时间,比上次的间隔短,比上次的反应烈。
她强定心绪,手指微颤地翻开文件夹,平平静静地,默默地看完一切,才把资料扔进碎纸机里。
不过五分钟的功夫,她已经颤抖得浑身没力气,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原以为自己还能再忍一会儿的,却终究败下阵来,慌忙拆了徐贤拿过来的药,塞了一把进嘴里。
痛痒难忍的不适缓缓被压制,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坠云端的奇异快感。
倪珈无力地瘫软在椅子里,沉重地呼吸着。
之前的犯困,她一直没搞明白,直到澳门的船上被莫允儿扎了一针后,她才意识到,虽然重生换了身体,可心里的瘾并没有随之散去。
她记得有治这瘾的药,所以叫苏贤找了过来。一开始并不是很严重,她想着,在心理医生的帮助和自己的意志力下,应该慢慢克制得过来。
可是最近妈妈的车祸让她再也承受不住,又开始大量服用药物。她对药物的依赖性越来越重,从毒瘾变成了药物上瘾。
倪珈窝在椅子里,空空地望着天花板,命运真的会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吗?那迄今为止她所拼命努力做的一切,又算是什么呢?
原来命运真的不可违抗,那么绝望。
不论你做什么,老天都小看一切,嗤之以鼻,送你“命运”二字,便将你所有的心血摧毁得干干净净。
如果真的要重蹈覆辙,那她也要拼命撑到宁锦年死的那一天,撑到华氏拿下max power的那一天。这辈子,她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倪珞。
只要倪珞的命运有所改变,那她就算是胜利了。
什么老天?什么命运?见鬼去!
除了这个,她还有一个心愿,写一部关于妈妈的电影,现在已经开始构思创作了。
闲暇的时候会给倪珞打电话问问情况,他从妈妈车祸后也随身带保镖了,都是越泽介绍的人,所以倪珈很放心。
倪珞这段时间要整顿华氏,所以格外的忙。
倪珈也只是偶尔打听个只言片语,每每放下电话,她都会忍不住弯唇,这辈子,分明和上辈子不一样呢。
真的,不一样。
倪珈的腿也很快复原拆了绷带。
由于前段时间越泽陪她太多,公司里落下了很多的事,这些天就忙着处理公务,还经常带着文件过来,一边陪倪珈一边处理。
倪珈笑他太过紧张,赶了几次,才好不容易把他赶走。
这天,倪珈经过镜子前,无意瞥了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小腿上留了一道粉粉的疤。或许过些时候会渐渐淡化,但下星期的订婚宴,是不能穿短款礼服了。
她之所以那么快表面开朗起来,全都是因为订婚仪式,这么好的替华氏增长市场信心的机会,她哪能轻易放弃。
只是,为什么心里会有悲哀的刺痛?
倪珈心神不宁,一转身,就见越泽出现在了门口。
倪珈立刻笑了,望他一眼又继续看镜子,微微撒娇地埋怨着:“你看,腿上了留疤,不能穿短裙的礼服了。”
她等着他的回应,却只听见门被稳稳关上,落了锁的声音。
她不解地扭头,只看见越泽的侧脸,垂眸望着门那边,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不知在想什么。
他在她面前,从来不会这样子。
倪珈自然猜想到不对了,问:“怎么了?”
越泽关好门,转身看她,淡淡的,一如最开始的他,没有和她交往前的他:“我和爷爷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等你的身体彻底恢复了之后再举行订婚仪式。”
倪珈遗憾又心焦,但想着或许是爷爷的决定,他也觉得为难的,所以走上前,挽住他的手,乖巧地仰头看他:“其实我已经好了,不过,还是听爷爷的吧。”
越泽垂眸看她,她这些天气色好了很多,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也是光彩照人,他心底钝钝的痛,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摸摸她柔软的脸颊。
她乖乖地任他抚摸,清亮的眼睛亮闪闪的,一如平日在他身旁的样子,简单纯粹,一眼就看得见内心。
可,他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看清楚她。
倪珈见他眸光清凛,始终冷淡,疑惑地蹙了眉,抬手摸摸他轮廓分明的脸颊:“阿泽,你怎么了?”
他盯她半晌,突然弯了弯唇角,可深深的眸子里没有半点的笑意:“记不记得,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藏在心里。想好了,就告诉我的?”
倪珈一愣:“记得啊。”
“那,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倪珈脸上的笑意瞬间凝滞,半秒后,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他原本抚摸她的手就悬在半空中。
越泽缓缓收回手,看着她,她这样瞬间防备起来的样子无疑再次狠狠伤了他,可他仍是波澜不惊,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默了许久,久到太阳都似乎往西了,才问:
“为什么调查我?”
倪珈垂着眸,心内一沉,有些心痛,不是为自己,却是为他,为他的被背叛。
她不想再骗他,肃着容颜,平平静静道:“你早就想到要打垮宁家的,是吧?宋家柳家,你也想吞并,所以我,我会忍不住想,我们家呢,你是不是也想吞了?结果,就查出来华氏有10%的散股分属世界各地不同的公司,其实却全在你手上。”
她突然抬眸看他,伤痛而愤怒:
“你不也是骗了我?如果不是这次姑妈和奶奶对宁家发起攻势,你会怎么样?如果没有我,你会怎么样?坐山观虎斗,看着我们斗得两败俱伤渔翁得利,还是甚至会和宁家联手把我们家整垮掉?”
他眼眸清冷,寂静无声地看着她,直到她把话说完,才风淡云轻地回了一句:“我想要对付谁,还需要找人合作吗?”
还是一副独来独往的样子。
“是啊,”她突然气他的淡定,苦苦一笑,“你太厉害了,你今天想要谁死,谁就活不过明天。如果哪天你想灭了倪家,我和倪珞肯定也逃不过。”
原来他在她心里就是仅此而已?
越泽的眸光渐渐深了,神色莫测:
“你果然知道很多事情。那你知不知道,本来从澳门回来我就可以把宁家毁掉的,因为你,我和蒋娜谈了条件,计划失败了;至于那10%的华氏,是,越家手上各大集团公司的股份都有,自然也包括你们家的。可因为你,我和爷爷准备拿这10%做你的聘礼。”
倪珈狠狠一怔。
她不知道,他说的这些事,她都不知道。
是啊,她单凭姜还宇一句话,就起了疑,想着或许上辈子倪家的覆灭和他有联系也说不定,想着今世或许改变不了上辈子的结局,所以才不相信他。
可她要该怎么解释?
说因为上辈子?
看着他淡漠到陌生的脸,倪珈知道,她对他的不信任和试探,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所以,他才拿出了对陌生人的防备。
分明受伤的是他,她的心却深深刺痛了,她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的多疑。更多的却是悲哀。是啊,像她这样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像她这样谁都不信任的性格,其实,还是适合孤独一人的吧。
她虽然过得艰难痛苦,可他一个人闯荡多年也是伤痕累累的不是吗?
这样残缺的两个人其实不应该在一起的,不管表面多么小心翼翼,假装的多么温馨亲昵,一到了关键事情上,都会竖起全身的刺。
其实,不应该在一起的吧?
这段时间的灰暗消极情绪全在这一刻爆发。
倪珈瞬间莫名地绝望起来,锥心般的痛,她不知道为何心里痛成那样,他一开始分明只是她想要联姻依附的对象而已,可是有些话想要说出来,为什么那么艰难?
她安静又沉默地立在落地窗前,晚霞像浓墨重彩的油画铺陈在她背后,她仍旧是一袭白裙,圣洁纯真得像是西方壁画里的公主。
被霞光染得绯红的脸上也是宁静的安详,像是某种奇怪的解脱,她微微吐出一口气,如游丝般轻盈:
“是我的错。是我不够信任你,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再在一起了吧?”她说得心都虚了,脑中浮起一丝晕眩感,四肢也开始无力起来。
听了她这句话,越泽仍是没什么表情变化,淡静地看着她,半晌,突然朝她走过来。
倪珈呆呆的,直到他靠近了才想躲,可他手指冰凉,已经伸进她的长发间,扣住了她的后脑,力度大得她根本无法动弹。
被他扣着这么近,她这才发现他漆黑的眼睛里暗流涌动,像是狠狠隐忍着什么,分明看上去风波不起,说出来的话却异常的狠烈而不甘:
“怎么,我做的一切,还不够你安心的吗?”
倪珈被他阴鸷的气势吓到,可偏偏此刻身体里那种蚂蚁吞噬般的痛痒之感潮水般来袭,她止不住浑身一抖,快忍不住了。
她不理他,还要挣扎,却被他控制得更死,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我都爱上你了,你却想逃?”
她内心猛颤,从没想过第一次说爱是在这种情况下,可她没有时间感动,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不能让他看见她那副样子。
她暴躁武断地冲他嚷:
“你放开,我说了要和你分手!”
“我同意了吗?”
说了爱她却还是这种嫌恶的回应,刺激得他几乎要发疯。他指尖的力度加大,握着她的脑袋,猛地拉近。
倪珈推着他的胸膛,想要挣开,可下一秒,他手指一收,就把她带到身边,低头狠狠咬住了她的嘴唇。
“呜!”她齿间溢出一丝模糊的抗议,来不及发音完全,就全被他吸走。
她知道,他是真生气了。
因为他手上的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拧碎,强迫她僵硬地抬着头。
而他深深低头,近乎发泄地吮咬着她的唇舌,前所未有的粗暴而狂野,细细密密的吮吸狠咬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剧烈颤抖了一下,心像是被谁紧紧攫住,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让她竭力想要挣脱,可他的手臂越收越紧,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一个大步,就将她摁在了落地窗上。
倪珈被他吻得头晕目眩,呼吸困难,酥酥痒痒的感觉一波一波袭上心头,竟分不清究竟是因为他,还是因为瘾。
直到心底由内及外的猛然一搐,她的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一瞬间像有千万只毒虫在她心里咬噬,挥之不去的绝望与悲哀。
她极尽痛苦地呜出一声,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越泽听见她闷闷哀鸣般的呜咽,心一沉,下一秒口中便尝到了咸咸的泪水。
她竟然哭了?
就这么厌恶他?
他骤然松开她的唇,就见她泪流满面,整个人像是遭受过重创一样颓然而悲哀。
他彻底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看见,外边霞光温暖,她的脸色白得吓人。越泽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刚要去拉她,没想她突然扑到桌子前,双手颤抖地拉开抽屉,一抽屉大大小小的药瓶。
越泽惊怔。
而倪珈几乎是疯了一般手忙脚乱一个个打开,可全是空的。她不甘心,一个一个地找,空瓶子在抽屉里稀里哗啦地响。
越泽大步过去,拿起药瓶看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
他赶紧抱起她,手伸进衣服里一摸,全是冷汗,他瞬间凶狠得像是要杀人,吼:
“谁给你吃的这种药?”
可她只是死死咬着嘴唇,像是要把自己咬烂:“阿泽,你知道这种药对不对?你帮帮我,帮帮我啊!”
他默不作声,突然紧紧把她揽进怀里,死死扣着,一动不动。
倪珈拼命挣扎,指甲狠狠抠进他的胸口,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发了疯一般死命地想要挣脱,可越泽的手臂就像是钢筋做的,任她如何用力都逃不掉。
视线渐渐模糊,人还是本能地想要摆脱,体内密密麻麻火山爆发一般的奇痒席卷而来,她全然崩溃地大哭:“阿泽,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越泽死死咬着牙,幽深的眼睛里满是剧痛和疼惜,带着无处发泄的仇恨。
怀里的人像是困兽一样死斗挣扎,乱踢乱打。她哭喊的每一声都像是在他心口划一刀,不出半刻,鲜血淋漓。
可他还是不松开,死也不会松开。
两人的对抗不知坚持了多久,许是体力消耗过了头,倪珈终于不闹不动了,却换成剧烈地抽搐,身体每一处连嘴唇牙齿都是颤抖的。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她身上全给汗水湿透,白衣紧紧贴着身躯,头发也是汗淋淋的。
她咬破了嘴唇,目光涣散地望着他,连声音都是哆哆嗦嗦的:
“阿泽,我宁愿死了。你不救我,我宁愿死了。”
他盯着她不成|人形的样子,心里在淌血,挫骨扬灰的痛:“珈珈,不能这样,你再吃下去,会死的。”
“可我现在就要死了!”她无限悲哀地尖叫,身体又开始痉挛。
她用力抠住他的手臂,近乎卑微地祈求:“阿泽,你让人给我送药好不好?只要你救我,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她痛苦地无以复加,再次拼命抵抗,却怎么都挣脱不了他的钳制。
两人最终撕扯到了地上,这下他得了优势,整个压在她身上把她控制住,任是她怎么许诺怎么哭求都没用。
也不知就这样耗了多久,她终于平息了下来,软成一滩烂泥,全身虚脱了般,上下都是湿漉漉的。
就连越泽也是一身的汗水。
他颓废地躺在她身旁的地毯上,睁着眼睛,无声地看她。而她闭着眼,像是累晕过去了,可他知道她应该是清醒的。
只不过刚才的一切耗尽了她的体力,她或许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阳已经完全西沉,暮色渐阖,房间的一切都笼着淡淡的灰,唯有她,是纯粹的白,衣衫白尽,脸也是白透的。
他伸手过去,痛惜地覆上她的小脸。
这一刻,她猛然睁开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他一瞬间心跳得格外厉害,手都顿在了半空中。她似乎是清醒过来了,静静地一笑:
“阿泽,我想洗澡。”
他把她抱起来,比想象中的还要绵软无力。走进浴室,把她放进浴池,又调好了水温,看了坐在池边的她一会儿,才走出去带上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越泽立在昏暗的暮色里,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浴室那边,世界始终都是安静的,只有浴室里流水的声音。
只有这一种。
越泽看了一下手表,十分钟了,他终于站不住,闯进了浴室。
白玉色的圆形大浴池里铺着一层红色的防滑毯,而她闭着眼睛,侧躺在偌大的圆形浴缸里,以婴儿的姿势蜷缩着,静谧得像是睡着了。
浴缸的塞子没有塞上,水哗哗地流着,周而复始地冲刷着她的身体。
她乌黑的长发像是海草一样漫开,在薄薄的水面上漂浮,白色的裙子随波轻舞,在红色的圆形浴池里绽开,雪花一样。
他看着她沉静的容颜,心想,或许真是雪花,捧在手心,便会消散了。
急匆匆的流水冲刷过她的半边脸颊,他担心她会呛水,迈进浴池里,想要把她的头抱起来,她却突然睁开眼睛,冲他笑了。
越泽再次心跳加速,手停了停,却还是把她扶坐起来,花洒里的水从头到脚的淋在越泽身上,他想,他确实是需要清醒的。
“好像有点儿累了,”她软软说着,偎进他怀里,将头搁在他的肩上。望见他被水淋湿的衬衣和后背流畅的曲线,又忍不住伸手环住他的身子。
两人的身体只隔着一层湿透的薄衣,暧昧的体温差肆无忌惮地撩拨着彼此的心弦。
倪珈搂着他,莫名有种空虚之后格外充实可依靠的感觉,不知是因为刚才的一番苦痛挣扎,让她心里格外脆弱,还是因为和他的一番争吵决裂,让她意识到了他的重要。
她恋恋不舍地搂着他,像是贪心的小孩,不愿松开。
还是她最喜欢的男人的味道,她的心又莫名痒痒了起来,却不是因为药。而是因为……
她闭了闭眼,哀哀地,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小剧场又来了:
继续讲故事——
小狼凑过去嗅了嗅,小刺猬的肉香香软软的,小狼含住她的肚皮,把她叼了起来。
小刺猬就悬在他的嘴边,离地面高高的,摇摇晃晃的,真好玩呀。她盯着他黑漆漆的眼珠,傻呵呵地笑。还伸出短短的小爪子,探过来摸摸他鼻子。微湿,有点儿粗糙,还有暖呼呼的呼吸,真好抱。
小狼低头,把她稳稳地放在地上,说:“再摸鼻子,我会打喷嚏的。”
“那我再不摸了,”小刺猬睡在地上咯咯地笑,粉色的肚肚一动一动的,她再次朝他伸出小小短短的爪子,“我不摸了,你快抱我呀。”
他于是又把她含起来,继续往狼窝里带。
☆、chapter 66
“怎么了?”他听她叹气,心跳不稳地低声询问,说出话来才意识到自己嗓子已经干哑。而她柔软的身躯就这样毫无顾忌地盈在他怀里,他整个的思绪都发散开来。
花洒似乎被她调过,冷水持续不断地浇灌,可他的额头还是起了一层薄薄的汗,瞬间又被水流冲走。
她歪头挨在他肩膀上,喃喃的像是呓语:
“对不起,刚才的话可不可以收回?我不想赶你走,也不想和你分手。只是,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么狼狈又可怜的样子,所以乱说话了。还有,我不该调查你,不该不相信你。或许是我不习惯这样亲密的关系,总觉得不安,这也是我的错。可是,”
她声音很小,像犯错的孩子请求原谅,“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贴住她冰凉又熨烫的脸颊:“好。”
或许是冷水太凉,她想索取温暖,所以极力地贴紧他的身躯,凉水从两人身体的缝隙流过,把彼此滚烫的身体带得更近,身体之间暧昧的触感也愈发明显。
他可以清清楚楚感受到她胸口剧烈的起伏,她呼在他脖子间的气息也是灼热得撩人。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神志清醒,可他清明得很。
刚才进来的一刻,她的白衣被水浸湿,柔顺地贴着身体的曲线,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而她现在缩在他怀里,裙摆已被水冲到腿根,一双修长匀称的腿就这样蜷在他的双腿之间。
不可自抑的想象让他备受煎熬。
倪珈睁着眼睛,望着他清俊的侧脸,看着水珠滑落把他清爽的短发贴合了起来,她一时忍不住,伸手进他的发间,来回摩挲了几下。
这样亲密的狎昵叫她心痒,更叫他差点儿失控。
越泽侧头垂眸,眼眸清黑,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分辨什么。
倪珈也迎着他的目光,毫不畏惧的样子,水流从她脸上划过,洗得干干净净,她唇角弯弯:“阿泽,我其实是爱你的。”
倪珈幽幽说完这话,微微呼出一口气,往他怀里蜷了蜷,眼睛闭上了。
越泽已经不知此刻心里是种什么感觉,他想她或许神志不清了,可偏偏说的每一句话都叫他心跳加速。想到她吵架时说的分手,就像随时都会离开,又想到她刚才说的一句爱,即使是冷静如越泽,也不能正常思考了。
所以,就算她事后恨死他,他也应该用尽一切方法把她留下;此刻,他什么都不想管,就算是深渊,他也义无反顾。
心中不耻和冲动交织,他生气了,他爱上的女人,怎么能放走?
他俯身,把她放倒在浴池里,她以为他要丢下她离开,茫然无助地睁开眼睛,揪住了他的手指。
而下一秒,他已倾身过来,含住她柔软的唇,辗转轻咬,异常的温柔。
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像是默许,更像是邀请。
越泽更加无忌,手指摸索着解开她的衣裙。
倪珈不安地扭动了几下,没有抗拒,却像是怕冷,双手绵软地扒拉开他的衬衫,竭力贴住他发热的胸膛。
流动的水浇洒在两人光露的身体之上,可倪珈觉得,这样的拥抱,足够取暖。
他见她没有拒绝,还温柔地迎合着,最初的试探变得热烈而无所顾忌,天知道他一直都想拥有她的一切。
他的吻顺着她的身体游移,灼热而亲昵的触碰传进她心里,引得心尖一阵轻颤,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像是起了火,急切地渴望着什么。
她像是被抛上了岸的鱼,怎么也无法解渴,她再次不安地扭动了一下,难受地哼哼了一声。越泽停了下来,定定看着她,以为她不舒服。
倪珈却再次用手缠住了他的颈脖,小仓鼠一样在他耳畔脖子上轻咬起来。
越泽得到了鼓励,紧张又忐忑,不太熟练地抬起她的腿,让她攀附着自己。她僵硬了一秒,才渐渐有了回应,纤细的小腿不轻不重地勾上了他的腰。
他亲吻抚摸着她有些冰凉的肌肤,身体早已有了反应,又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抚摸她的下面,确定她的身体也准备好了,才缓缓抵住了她。
他垂眸看着她,而她亦看着他,仿佛这一刻,之前的伤害与误解,都不再重要了。
倪珈感受到身下的变化,有一瞬间的局促与不安,眼珠乌溜溜的,有点儿惶恐,像受惊的小动物。
可越泽的眼睛深深,漆黑一片,一丁点儿的亮光都没有,像是沼泽,要把她沉进去。
她原以为是害怕的,可这一刻,莫名其妙地放松了身体,渐渐阖上眼眸,唇角轻弯。
越泽心尖一颤,想要的感觉愈发强烈,最后一刻,仍是不确定地低声问:“珈珈?”
她迷茫地睁开眼:“嗯?”
“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吗?”他盯着她,见她神色呐呐的,有些紧张而失落起来,可……
“知道啊,”她慵懒地合了合眼眸,又重新看向他,“阿泽,我是你的。”
越泽彻底不再犹豫,缓慢而坚定地推进了她的身体。
倪珈吃痛地哼出一声,拧着眉微微弓起身子,有点儿痛,却并非难以忍受,她索性伏在他肩膀上,以获取更多的亲密与温暖。
越泽扶住她单薄的背,将她半托起来。占有她身体的感觉,紧张又刺激;在她面前,他头一次显得生涩而莽撞,虽是极尽温柔,却没有克制。
而她并没有感觉不适,而是柔柔地闭上眼睛,放任自流地享受他的温存。
宽大的浴室里静得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和两人渐渐沉重的呼吸,许是被冷水冲洗的时间渐长了,她不可自抑地轻颤起来,更加努力地往他怀里缩。
他突然停下,一点一点从她身体里退出来。
她蓦然觉得失落而空虚,睁开眼睛,茫然不解地看他。
就见他关了花洒,拉一条宽大的浴巾,像抱落水小狗一样把瑟瑟发抖的她裹了起来,抱进怀里还蹭蹭她脸,嗓音嘶哑:“冷吗?”
倪珈点点头,又摇摇头。
越泽失笑,把她安置到床上,搓小狗一样揉去她头发上的水滴,这才愈发霸道地继续刚才的亲密。
没了清清的水汽,她整个被他蓬勃的男性气息萦绕,身体也愈发的灵敏,感觉愈发清晰,体内他的每一点儿律动都细致入微地直抵心尖。她似痛似快,唇齿间溢出几丝缠绵的轻吟。
渐渐,他的动作愈发强烈有力,狂热的体温交换中,彼此的身体都滚烫起来。两人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更加地浓重而狎昵。
倪珈只觉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紧张,有一种叫人奔放的酥麻感觉直抵心头,陌生而难以控制,美好得叫人迷醉。
“啊!”她失声轻唤出声,终于无力,瘫软在他怀里。
而他亦刚好抽身出来,躺在她身旁,把她揽进怀中,很紧很紧,半刻都不松开。
倪珈累得再一次虚脱,急促而艰难地呼吸着,可有些事情还是要说。她于是埋头进他的怀里,声音干涩而内疚:“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好迷茫,好害怕。妈妈要死了,我对药物的依赖越来越严重。而宁锦年还在外面逃亡,很有可能......”
她不能跟他说上辈子,但至少不要再隐瞒她的恐惧,
“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回来报复。会杀了奶奶,会杀了倪珞。我真的......担惊受怕的真的够了。心里天天都是负面的情绪,不知道方向在哪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未来。怕自己马上就会死,可是却还有好多放不下的事。”
“对不起,我只想到不顾一切手段地保护自己的家人,可,”她的眼泪一点一滴地落下来,“我忘了,你也会是我的家人。对不起,我忘了。对不起,我在遇事的时候总会伤害你。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她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呜呜哭着不肯松开。
“我知道的。”他眸光深深,抵住她的脸颊,“以后好好的,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
倪珈阖上哭累了的眼睛,更深地往他怀里贴近,分明是爱他的,分明是想依靠的,为什么会犯错?还好被原谅了,还好可以补救,不然,她该再去哪里找他回来。
“我保证,以后真的乖,真的做到有事就问,不隐瞒,不怀疑,好不好?”她流了太多的泪,鼻音很重,嗓子也有些哑,却莫名带着撒娇的依赖。
“好。”越泽静静回答。
其实,早就原谅了她。
他知道的,那种药吃多了,会让人焦躁不安,负面情绪泛滥,失去判断力。
车祸的打击让她重新开始吃药,他都可以想象得出来这段时间她过得多灰暗多绝望。不是她愿意,不是她故意消极,而是她病了,控制不了自己。
他甚至都恨自己,这么久竟然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我会找专业的医生帮你戒掉的,那种药相比起毒品,应该会没那么痛苦。”他说。
她脑袋动了动,仰起头看他:“你怎么这么熟悉,难道,”她眼睛漆黑,眸子里划过一丝痛楚,难道他也?
这样的表情落在他眼里,却莫名地欣喜开心。
他扯扯嘴角,竟然笑了,带着点儿无奈:“从新疆回来的时候,断了几根骨头,整天都不能动。那时候年纪小,没现在这么耐疼,就偷吃了药。有此吃了大人的剂量,还差点儿死了。”
倪珈怔怔看他这样轻轻松松的表情,仿佛调侃,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时心底情绪万千,心底钝钝的痛,无声伏进他怀里。
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那后来呢?”
“我姑父,就是天野的爸爸,那时候他还没从商,在部队当军官,就把我绑去军队里。天天揍我,比揍亲儿子还狠。”他想起那段日子,忍不住笑起来,
“感冒了不准吃西药,只灌中药汤。有时候一直好不起来,我就跟他吵,然后他就骗我喝白酒。莫名其妙居然什么都好了。那时候个子小,跟他打架,他懒得理,揪着我的脖子就把我扔飞了。缠的时间多了,他手长,一掌摁着我的头,我伸胳膊捣腿就是打不到他。”
倪珈想象出这个画面,也被逗笑了。
他垂眸,见她满面泪痕,却终于笑了,这才放心。
彼此身体残留的热度渐渐消散,她渐渐困了,缩进他怀里,相对而拥。
月色宁静。
倪珈静静睡着,又静静醒来。
一觉无梦,睡眠干净得像湛蓝的天,好久没有这般宁静的睡眠了。
睁开眼睛,夜色仍是浓重,月光却很好。
昏暗又白皙的天光里,身边的男人睡得格外的沉静安然。他胸口的温度还是那么滚烫,心跳声安全又有力量,好温暖,温暖得让她恨不得钻进他的心里永远都不要出来。
她抬眸,漆黑的眸子里月光涌动。
他沉睡着,闭着眼,脸上没了白日里一贯的冷淡或凌厉,睡梦中的他,就连棱角都柔和了起来。
男人的柔弱与坚硬在这一刻,他的睡颜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倪珈凝视他良久,心底没有一点儿声响。
终于,她轻轻抬起他搭在她腰间的手臂,缓缓放好,很轻很缓,掀开被子,下床套上睡袍,出门去了。
楼顶的夜风很大,鼓鼓地涌进她的白色袍子,像一只膨胀的气球,又像是一只白色的风筝。她近日太瘦,就像嶙峋的风筝架,迎着风,极其艰难地走到楼顶边缘。
月光很好,水银一样洒在灰绿色的山间,草地绵延起伏,空旷得叫人心醉。
倪珈抬头望天,郊外的星空很干净,像是拿水洗过一样,一闪一闪的发亮,很高很远,很深邃,像越泽的眼眸,深邃得让人想落泪。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眨去眼中的泪雾,又迎着风,任夜风吹乱她的长发衣衫。
倪珈低下头,赤着脚,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脚底的夜色如万劫不复的深渊,有种令人晕眩却格外刺激的兴奋感。
她记得,上辈子,她就是这样坠落的,像逆风飞翔一样,很自由,很刺激,也很恐惧。
天地间一片静谧,只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回响。
倪珈垂眸望着脚下无边的黑暗,忽然笑了。
命运是要重蹈覆辙吗?
她再也不信。
以前她总觉得在上瘾这件事面前,无奈又无力,可今天,她成功了一次,很激动,很有成就感,心里满满的全是希望。
这辈子的她,有那么多的同伴,有那么多的改变,一定会戒除对药物的依赖,一定会看着倪珞和华氏越来越好,她自己也会过得越来越好。
干嘛让过去的事情把自己搅得一团混乱?
认真过好这一辈子才是最重要的啊!
这辈子和上辈子有太多的不同,即使是有重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倪珞也不一样了,还有越泽和家人陪在她身边。
心瘾都可以戒掉,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管是宁锦年还是命运,她都可以打破。
夜风忽然变了方向,呼啦啦从背后吹来,把她白色的睡袍拉成了风筝一样美丽的花。
倪珈重心有些不稳,但也控制得了自己,摇晃的身体像是在挑逗死神,在坠落的边缘有一种莫名空旷的兴奋。
可她并不留念,想要往后退时,却突然被拦腰狠狠扯了回去。
她陡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像牵线木偶一样被扯得转身,下一秒就被强大的蛮力带回去,冲撞进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她的心狂跳不止,却又瞬间心安,呼啸的夜风里,他身上熟悉的体香味愈发清淡了。
她刚要说什么,
“你要去哪儿?”
越泽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声音颤抖,带着恐慌的威胁,“要去哪儿?”
他死死箍住她的头,像是用了拥抱全世界的力气。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眨,盯着无边的黑暗。他在颤抖,在害怕。
她被勒得呼吸都不顺畅,知道他是误解了,要解释,却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鬓边落入眼角,瞬间被风吹凉,冰一样流进她的眼睛里。
倪珈怔住。
眼眶下全是他冰凉的泪。
她的眼睛刺痛起来,微微侧过头,贴住他湿濡的脸,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轻轻地说:“你误会了,我没有想离开的......”
“不准!”他哽咽而凶狠地打断她的话,“我说过,不管你想去哪里,只要跟我说,我都会陪你去。那里,也可以。但不是现在。”
倪珈呆呆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天空的星星似乎在水里飘浮着,愈发的水光闪闪。
“珈珈,不要放弃。不要放弃,好不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轻轻闭上眼睛,眼泪晶莹剔透地滑落:“好。”
第二天,越泽就找了心理咨询师,医生,药物依赖专家,心理成瘾专家一套的组成了一个团队,专门帮助倪珈戒除药物依赖。
医生说她的依赖性并没有特别严重,还算是早期,如果疗程效果好的话,根除康复的可能性很大。
倪珈很配合,她有奶奶,有妈妈,有弟弟,有阿泽,生活才刚开始,要美好地活下去。
这天,倪珈和越泽坐在大厅里,听医生讲情况的时候,倪珞突然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道士。
倪珈眼神示意那几个医生不许再说话,又起身望向倪珞:“你今天这么有空啊?”
没想到倪珞恶狠狠看着她,几乎是像要揍人:“倪珈你生病了竟然不告诉我?”
倪珈愣住,大感不妙,还没开口,倪珞手指一个爆栗就在她额头炸开:“徐贤这种刻板到死的人会有闲情逸致吃那种药?”
倪珈心里一惊,倪珞知道了,那会不会像上辈子......
“倪珈,”倪珞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下来,看着她,又怜惜又伤心,“车祸之后承受不了才吃药的吗?难怪我以为你好了,原来都是吃药的假象。”
他悲伤地说完,突然又凶凶地瞪她,“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省心?我现在越来越好了,你倒越来越混乱了。”
倪珈灰头土脸的。
末了,她看了越泽一眼,才对倪珞说:“是我不好,车祸后,太难受了,一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结果越吃越多,就......”
“就知道你最靠不住了。”倪珞得寸进尺地继续损她,想起正事,又说,“对了,我带了几个大师过来,帮你定一定心绪。”
倪珈往他背后瞄一眼,望着那几个有点儿仙的道士,莫名渗得慌:“你不要搞得像收妖的好吧?”
倪珞挑眉:“稳定心情,克服焦躁情绪,是很好的辅助手段好不好?”
倪珈觉得他神神叨叨的,懒得理,直接找医生和越泽赶他和一群道士走,没想到,越泽和医生们此刻都站在他那一边。
越泽:“各种方法都要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
倪珈踢他:你才是马!
医生:“倪珞先生说得是很有道理滴,倪珈小姐太暴躁了需要清心。”
倪珈黑脸:你才暴躁,你们全医院都暴躁。
结果,阳光微醺的下午,这一群人在几个道士的领衔助阵下,全坐在宽大的客厅里,煞有介事地盘腿在地毯上打坐。
助演的都这么积极,主演倪珈当然也不能推辞,她有模有样地跟着盘腿打坐,却深深地怀疑这种意识流治疗方法的效果。
几个道士轻缓沉静地颂着经文,倪珈开小差,偷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对面,越泽和倪珞都安静地闭着眼睛,脸上都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沉然,都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帅气。
她心里突然满满的都是感动。
一个是她的男人,一个是她的弟弟,这就是她今生的世界啊。
有他们两个不离不弃地陪伴着,还有什么遗憾和害怕的?
她会心一笑,却被旁边一个道士逮到。
那道士温和看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责怪的意思,倪珈却像是被老师抓到讲小话的学生,歉疚地笑笑,赶紧闭上眼睛。
这一次,她终于静下心来。
内心渐渐平静,世界像一条宽广温柔的河,静谧地流动着,有窗外呼呼的清风,小鸟扑扇翅膀的声响,甚至可以听见阳光落在草尖上的声响。
好宁静啊!
心底只有一个声音:真好!
小剧场:
小刺猬被小狼叼在嘴边,晃来晃去,觉得很好玩,她摸摸小狼嘴边的毛毛,顺溜溜的,真好摸,她又拿脸蹭蹭,好温暖哇。
她说:“越小泽,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小狼又把她稳稳放在地上,望着她粉粉嫩嫩的肚皮,说:“我要把你带回窝里去,吃掉。”
倪珈珈眼珠乌溜溜地看他,小声说:“呀?你要吃我呀?”
“嗯。”小狼啊呜一声,宽厚的舌头在小刺猬的肚皮上舔了一溜,小刺猬又痒又温暖,咯咯地笑。
笑完之后,冲他伸出小小短短的爪子,声音软软糯糯的:“吃我吧,吃我吧!”
小狼于是又把她含在嘴里,继续往狼窝里带。
☆、chapter 67
治疗初期,倪珈的情绪波动还是有点儿大。
过程像是一条起伏的曲线。
体内对药物的渴望处于上升阶段,快接近波峰时,她整个人就很焦躁,情绪低落又不安,总是忧心忡忡地咬手指,担心这个害怕那个。
可一过了强制执行,药瘾发作平息后,对药物的期待走下坡,她又恢复了以前的自信,轻松快乐起来,看上去朝气蓬勃斗志昂扬的。
越泽担心她这样的情绪起伏太过剧烈,但医生说有积极的一面就说明她心里有抗争的意识,比那些天天消极完全被药物控制而被动戒药的人要好很多。
医生还说,随着治疗推进,她这种情绪起伏会越来越归于平息,正能量越来越多,负能量终会被克制甚至消减。
由于不想影响奶奶的康复,也不想让家里其他人担心,倪珈推迟了出疗养院的日程,跟家里说这里清静刚好可以开始工作写剧本。
这样就不用让奶奶她们看见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她也不愿让越泽再看第二次,所以请求他不要参与这个过程。
越泽虽觉得艰难,却还是答应了。
可即使是看不见,他也能想象到她有多痛苦,心里越痛,就越恨。
澳门的船上,空白的十五分钟,终于补全了。
一定是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他对宁锦年和莫允儿的狠,也愈发蚀骨。
再次认真想想,那时候,她分明想过要请心理医生,想过自救的,为什么......
于是,姜还宇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了越泽。
按照姜还宇的想法,他认为倪珈心中的积怨和憋屈太深,如果不找他这个全世界唯一懂她的人倾诉,一定会发展成严重的心理疾病,也绝对会影响她和越泽的关系。
毕竟,在他眼里,倪珈只是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越泽,和他之间不会存在信任和沟通,两个都内心孤寂的人,不可能走到一起。
他以为越泽找他过来,是因为倪珈已经出现了什么问题,还沾沾自喜地想这个世界上果然只有他能救倪珈。
没想越泽见他第一眼,就只冷冷说了一句话:
“你的心理医生资格证,是怎么弄来的?”
姜还宇愣住,还来不及回答,越泽又道:“你父亲是个很好的医生,我爷爷也说你很不错,现在看来,只是庸医。”
姜还宇试探道:“是不是珈......”这称呼一出口,越泽脸色变了,姜还宇也知不对,改口,“倪珈小姐出什么问题了?”
“我给她换了医生,她好转了,”越泽立在窗前,阳光灿灿,脸色幽幽,“倒是因为你,耽误了她。”
这话姜还宇当然不能接受,难道越泽还比他更了解倪珈?太自以为是了!
“倪珈她有严重的心理创伤,有些事情她不能对你说,憋在心里会出问题的。而且,我猜你们的相处方式一定很尴尬,像她这样对亲密行为有恐惧的......”
姜还宇话没说完,就看见越泽眼睛里闪过一丝讽刺的笑,那意思就像是……姜还宇一怔,骤然想起倪珈那次在停车场里说的话,他以为是气话,但好像......
脑海中又浮现起倪珈说“我的心病不是你能治的”,可,面前的越泽治好她了吗?怎么可能?
姜还宇又气又恨,怎么可能?
可越泽其实没他想那么多,他只是认为,作为男人的同类里,有这么一种奇葩,真是匪夷所思到可笑。
这样自我臆断的人,竟然能当心理咨询师?
而姜还宇一提起倪珈时满脸的可怜和悲悯,更是叫越泽极度不爽。
珈珈那样敏感的人,怎么会受得了姜还宇这种丑陋自大到极致还自诩高贵的姿态?
越泽甚至可以想象,倪珈从澳门回来之后,茫然无助想要寻求专业的救助,才找的心理医生。可姜还宇呢,是怎么刺激她的?没有舒缓她的伤痛,反而激起她过去的悲惨记忆,时刻提醒她,她有多可悲有多可怜的吧?
越泽变了脸色,心中暗道:可恨!
出于对倪珈的尊重,越泽没打算问关于心理咨询的细节,原本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资料要移交给新的咨询师,可见了姜还宇一面,越泽认为,没必要了。
姜还宇见越泽一言不发,还要说什么,却有人敲门,小明走了进来,低声说:“人找到了。”
越泽甚至不跟姜还宇打招呼,就走了出去。
只是弯过走廊时,对小明同学吩咐:“找人教训他一顿,伤残随意。另外,想办法弄点儿事儿,把他的心理医生资格证吊销掉。”
小明严肃地点点头,突然为倪珈珈嫂子现在的心理医生的命运感到忧愁。
越泽推开会议室门进去,就见蒋娜坐在宽大的会议桌前,十分悠然自得地在喝红茶。窗外的阳光落进来,照在她身上,还是一贯商场上的样子,精明利落的。
越泽隔着桌子,坐下来,下属端了一杯水放下,便出去了。
一方阳光斜射在桌子上,两人隔着飞扬的微尘。
蒋娜慢慢地打量了越泽一眼,依稀看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她不免唏嘘,果然是父子,越长越像,这样表面淡漠实则嚣张,任何时候都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如出一辙。
“你一直都是挺聪明的,”蒋娜放下茶杯,眯着眼,微微呼出一口气,“和我的锦年一样。只可惜,他没有你这样的好命。要是出生在你这个位置,他也可以做得这样好。”
越泽稍稍抬眉,不以为然,位置哪是生出来的,是拼出来的。可他即使不认同她的话,也没心思跟她计较辩解,索性淡淡一笑,抛诸脑后了。
蒋娜见他随意模样,不免有半分的恼怒与不甘:“要不是锦月要去医院拆线消炎,你以为你能这么快就找到我?”
“查你们家的病历记录,是找你们的一部分。”越泽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玻璃杯,阳光中,他的脸格外的不真实,“你虽然谨慎小心,但是关乎到女儿的身体健康,还是毫不含糊的。”
蒋娜冷笑一声:“卑鄙!”
越泽手中的玻璃杯蓦然一停,白水猛地震荡,他抬眸,眼睛里含着意味不明的光:“你不就是利用我害死了我爸妈?”
蒋娜一梗。
越泽凉笑:“报应落到自己身上,知道疼了?”
蒋娜两指紧紧捏着瓷杯耳,指关节掐得惨白,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女儿在哪儿,我要见她。”
“不可能。”越泽简短地吐出三个字,又语调平稳地,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见到你的亲人。”
蒋娜被他这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愤恨震住,他额前的碎发被阳光染成了金色,虚幻而不真实,碎发下漆黑的眼睛却是像狼一样的阴森。
“怎么?你难道要杀了我?”蒋娜不动声色地把箭头移到自己身上,不愿说他要对付自己的一双儿女。
“警察马上就到了。”越泽扯扯唇角,“反正是死刑,不需要我松手。我认为,死前的这几个月里,你关在监狱,天天担心宁锦年和宁锦月的下场,却无力去保护他们。这种结果对你才是最好的折磨。”
蒋娜腾地一声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几乎要扑上去:“越泽,你太残忍了。”
越泽抬眸,无声看她半晌。
“我妈妈临死前,最害怕的,不是她死得有多惨......”他说了一半,没声音了。
那个记忆中命途再坎坷也永远笑容灿烂的女人,只在那一刻泪如雨下,“这里离家那么远,我们阿泽该怎么办?谁来救救我的孩子?谁来护他回家?”
那时的绝望和哀求,谁又能感同身受?
他的妈妈,是死不瞑目的。
蒋娜再次梗住不说话。
有人敲会议室的门,警察来了。
蒋娜瞬间拉低了声音,近乎乞求:“倪可的车,是我找人动的手脚,不关锦年和锦月的事。”
越泽瞟她一眼,很冷淡。
蒋娜也知道骗不过他,望着走过来的警察,急得额头冒汗:“我和他爸都要死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们。”
“我和倪家的人送你们进了监狱,他会安心地旁观?”越泽稳稳放下水杯,缓缓起身,“有些事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忽然想起倪珈伏在他怀里哭泣的声音:“宁锦年一定会来报仇,或许会杀了奶奶,会杀了倪珞。这样的担惊受怕,真的受够了!”
蒋娜闭了闭眼,身体摇晃着差点儿晕厥,却最终定定站稳,由警察戴上手铐,领走了。只是,经过越泽身边时,她停了一下,望着这个面容冷硬的年轻人,无限悲伤:
“越泽,我女儿是真心喜欢你的。”她再次哽咽着祈求,“请你不要伤害她。”
越泽默然不语。
蒋娜被警察扭走,还一步三回头,几乎落泪:“孩子,过去的事,是我不对,是我的错。我用剩下的日子忏悔可不可以?请你不要伤害他们,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蒋娜的声音渐行渐远,再听不见。
越泽独自立在下午的阳光里,眼神莫测,清俊的脸被太阳照得有些苍白,看不出在想什么。
伫立了很久,才决定去看看宁锦月。
宁锦月被困在医院的单独病房里,有人守着,不能出来。
越泽进去的时候,宁锦月正抱头坐在窗边哭,边哭边喊妈妈和哥哥。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才警惕地抬起头来。
她泪眼朦胧地看见了越泽,立刻便跑过来,攥住他的手:“越泽哥,你报警了是不是?我妈妈被抓走了是不是?”
越泽看她一眼,神色疏离。宁锦月一哆嗦,松开了他的手臂,她也知道了蒋娜当年做的事情,她确实是没资格质问的。
她退回去,哀哀地低下了头,哪有还有以往那个宁家小姐的傲气模样,宁家瞬间垮塌,宁锦昊那边的爷爷也不管他们了,他们这一支是彻底完了。
爸爸妈妈都是重罪死刑犯,哥哥也在外逃亡,以前的家,早就没了啊。
宁锦月又悲哀又害怕,垂着头,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地面。
越泽默了半晌,说:“听说你不久前才做完阑尾手术,就留在这儿养伤吧,别想乱跑。”说罢,转身要走。
“越泽哥,”宁锦月突然喊他一声,泪流满面,“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从小就喜欢。你,你能不能不要这样?饶过我哥哥,好不好?”
“对不起!”
对于她的喜欢,越泽没有别的话可说,毅然离开了病房。
回到疗养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越泽经过大厅时,问了一下医生的状况,说是倪珈今天表现得很好,发作的时间比之前的一次,又短了很多。
只不过因为是半个小时前,所以现在应该是在睡觉。以往的每天晚上回来,她都是乖乖地坐在阳台上看书,很安静的样子。他便知道他错过了她的白天。
这次,他忍不住很想去看看,她经过一番苦痛挣扎后,会是什么样子。毕竟,每次看见她,都是洗过澡打扮得清清爽爽的,看上去很安宁,却总叫他莫名不踏实。
他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由于对面的落地窗拉开了一条缝,一瞬间山风吹过,拂起白色的纱帘,载着橙红的晚霞,在整个房间里跳跃。
倪珈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沉睡在一室落日余晖里。
她的睡颜很安详,很宁静,只是脸色苍白,满是疲惫;
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还有好些湿漉漉地贴着脸颊,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
洁白的床单和被子被搅得乱糟糟一团,有猛烈挣扎过的迹象。
越泽的心被狠狠扯了一下,而目光下移,就看见她的双手竟然被反捆在身后,连脚腕都是拿绳索死死绑着。
绳索周围的皮肤又红又肿。难怪这些天她都是穿着长袖长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