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的保安抄着白话问:“见工吗?”四海听不懂,看了看保安,在看了看广告,他在暗自高兴,如果自己不认识字很可能就是一个被骗的外地佬了。他没有多理睬保安,眼光专注地投在广告上:招工
因工厂业务扩大,需招男女普工各30名,男女文员各一名,
有意者随时上二楼经理室。
看看就看看,严四海一时无着落,向来胆大的他也不顾保安说什么,便打开铁门,上楼去。
老保安看得出四海是见工,很有礼貌的让开,并客气的说:“祝你好运!”
二楼直观空间不大,客厅里有三十来人做工,客厅的对面是办公室。严四海仔细的观察着一切。这里的工人很轻松,边做事边玩,有交头接耳的,有唱歌的,有抽烟的,还有打情骂俏的,没有一点象传言中的又苦又累的景象。四海一进门,就有三两个女人向他指指划划,嬉笑着引起男人们关注。他理了理衣服,将包放下,并不理会他人是怎么看待自己,径直向经理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坐着一个二十几岁的西装革履的青年,梳着西式的边分头,一眼就明白是个“掌家的”。掌家的旁边靠着一个十多岁的少女,不打眼看不觉稀奇,定睛一看,那雪白的连衣裙,透过光线清晰得可以分辨白色丁字型的内衣和淡黄的肌肤,风平浪静的胸前点缀了粉红的“豆粒”,亭亭玉立的曲线在单薄的裙纱里表现的毫无羞涩。
“你是见工的?”掌家的问。
“是的,我想做文员。”严四海慌忙收回落在少女身体的目光。
“文员不要了,做普工怎么样?”
“这``````这``````外面``````好,先做得看吧。”严四海有些失望,但他不想在马路上守着昏暗的路灯,或不想在车站里望着来去匆匆裁剪夜色的脚步,做什么都不敢挑三拣四,行也得行,不行也行,于是极不情愿地答应了。
“把身份证交来,这是办暂住证的,没暂住证是上不了街的。下去后还得准备四张一寸照,明天上班交来。现在,你到一楼找那个保安安排住房。”掌家的一本正经的说,“听好!没暂住证是上不了街的,把身份证交来。”
灵魂的漂泊(2)
严四海交了身份证,高兴的下楼找那个老头保安。老头子笑眯眯的,很客气地把他领到另一栋居民房。
房子是两层的,外面看上去还不太旧,墙上粉着灰色的花米石,红色的烧砖看上去就象穿上冬衣的老头,裹得严严实实。房子的里面除一楼的客厅空着,每一间房子里都摆满了床位,每一个床位之间只有一米来宽,有的还没有间隔的地方。就象仓库或小超市里的货架,甚至比货架更拥挤。没出门打工的人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进过黑厂的人永远也不会忘记流浪的无奈。严四海也这么盲目的来过,来时是多么的盲目,多么的无奈。
“喂,大叔,抽支烟吗?”严四海挑了个地方,放下行李,从口袋掏出一包白沙香烟,礼貌的说。
“M抽,M抽,M抽,呵呵,我哩抽水烟的嘎。”老头子保安笑得眼角的鱼尾纹似挖出的水沟,深深的刻满了生活的阅历和隐藏了诡秘的阴险狡诈。
四海听不懂白话,也只得是懂非懂的附和着呵呵的笑。
为了交照片,严四海将床铺好,上街了。上街,是他无比兴奋的事,因为有了工作,用不着东奔西走,他要告诉上帝,不会四处流浪。该用的还是要买,该去的还是该去,这里不是自己的家,这里却是自己的航岸。人生本来就在寻找着一个自己的小岛,有了小岛就要停靠,停靠是每一个水手的梦,是每一个水手再起航的转折,是风浪过后的家。他再没有钱,他还要生活。东挑细拣,总算快乐的进行了大采购,大包小包的提了两手。他是踩着流行歌曲走在大街上,是随着拥挤的人潮穿Сhā在大街上,他熟悉着南方毒辣的太阳,熟悉着规则与不规则组合的马路和排列整齐与不整齐的店铺,他自信着没有迷失自己,他庆幸着将来的幸福。他看到了高楼、汽车,那街上的一切都有他的份,他很简单,简单的欲望能够满足他狭小的思想空洞。
命运总是客观事实决定,她比上帝还无情,所有的事情都被人安排得上帝也管不了。
严四海本来高兴的心情,无情的被推向了海的那岸。当他回到宿舍,他发现了自己的包被人翻过。他慌忙的查找,结果发现一套衣服被人偷了,其中一件衬衣还是他出门特意挑好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没钱的人无法冲凉换洗,糜烂臭烂的人该怎么活啊?!
“是谁偷了我的东西!”当下班的人多起来,严四海大声的问道。
“``````”没人回答,也没人理睬,习以为常的人都似乎麻木了,麻木得严四海都不敢相信。
“是谁拿了都没关系,在人少的时候还回来就行了,我不会计较,如果谁当我的面承认了,我会把他当朋友当兄弟。”严四海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他只抱一线希望,用真情感动人。
“``````”众人并没有麻木,都望着他,只是蔑视的一笑了之。象这样的事发生,还有四海这样的人讲道理与道义,实在太幼稚无知了,外面的世界有多纷扰,不会没有人不明白,因为上帝偷睡的日子太多了。
“什么东东啊!大喊大叫的!”此时一个大胖子拉长着马脸,眉心上下拉了拉,凶神噩煞的冲四海说。
大胖子的后面跟了一个小青年,身上身下穿着和四海丢掉的一样的衣服,这是四海看得真切的,也是众人看得真切的。他不但不觉得羞耻,反倒大摇大摆得意洋洋的走在大胖子的后面,一只手在胸前磨磨,一只手在大腿擦擦,没戴耳机没有音乐的情景,居然象跳脱衣舞,露出至高无上的“神采”。真有点狐假虎威的味道,酷呆了!!!???
“如果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定把他当野猪杀了,生吃他的耳朵!”严四海知道是那个必定有权有势的小青年干的,明斗是斗不够的,但事已至此,只有摆摆凶样,吓唬吓唬老实人,免得日后再次遭殃。
“哈哈哈``````,愤青啦!表扬表扬!”大胖子边哈哈大笑,脱掉T纱,露出黑黝黝的胸肌,运了运力,围着四海转了一圈,摆了摆头,摸了摸胡子桩,拔下一根来,然后大黑熊样的向里房走去,进房时高喊,“毛主席万岁!”
时代变了,生活的人也变了,这是事实。日不闭户的时代已经不存在了,存在的还是原始的弱肉强食。
上帝死了,毛主席万岁!
(连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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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漂泊(3)
灵魂的漂泊(2)
文/袁硕士
门外的远处的街灯如闪烁的萤火,有气无力地眨巴着疲劳的眼睛,灯下的民工们还在眷恋这晚风对青春的慰问,熙熙攘攘的穿梭于没有防风林木遮挡的人行道。偶然有一两个断手断脚或没有断手断脚的乞丐在天桥上、超市前乞求与叩拜。严四海没有亲戚朋友老乡同学,冲过凉后早早的倒在凉席上望着陌生的广东之夜。不自觉的勾起了严四海对故乡的思念。故乡的那山,那水,美丽而令人怀念。蓝蓝的湖水中开着粉红的荷花,姑娘们在荷花中唱着《十送》情歌;青青的山冈飘着薄薄的云彩,小伙子在树林里凯旋归来。他想到了云山,想到了6501那个神秘的山洞,想到了一个小官吏的千金余晚霞,想到了和她情感的纠葛和牵拌。
那年念初三,四海的同桌余晚霞是镇长的千金,长得亭亭玉立,两尺长的“马尾巴”时不时的左右摆动,仿佛不甘牛虻左右飞旋的一条扫帚鞭,从来就看不到孤独寂寞。还有那细长的眉,弹珠似的眼睛,樱桃般的小嘴,纤嫩的小手,无不是精工细琢的动画卡通般妙不敢言,真可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官粉黛无颜色”,杨玉环第二。
有美女同桌,“可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日子一长,感情也深了。严四海已经发现自己一天天的无法控制自己,目光时时不听使唤的偷瞟着她,书本成了遮挡他羞涩的装饰品。当然,原本要好的成绩也一落千丈。一次英语小考,竟然没有及格,被老师按班规微笑地请出了教室:“谁都认为你是天才,事实证明我们的眼睛长错了地方,为了不想看到你给我们班丢脸,也为了你能够反思,你现在就可以出去,这个教室里暂不要不学无术的所谓天才。”
“好,我给你面子!”严四海怒不可竭的冲出教室,他能理解老师的颜面无光,但对动不动就赶人早已不满。他向山上跑去,那里已是严四海的乐园,虽然老师的要求有些过分,但严四海习惯了孤独,习惯了一个人在无人的小山上玩,习惯了清净的大自然,有时还有一种向往,那就是更自由。
后山上,自然是更美了,这是坐在教室里的人所无法享受的。你看,满山的杜鹃花,红的黄的紫的,到处都是,农历的###月了,秋天的花比春季还迷人,这可是上帝错送的礼物啊!真还激动人心。严四海干脆在山上采起花来,累了,找个空坪,晒起太阳,口中念念有词:
可爱的上帝
人们的神
你可听见我叽咒的声音
幽默的上帝
为何颠倒世间
把春光与秋阳调换
愚昧的上帝啊
你被谁顶到天空
你就不曾寂寞吗
上帝,上帝
做好你的笔记
明天是我来考你
``````
“严四海,严四海,我是余晚霞。”余晚霞象窗外抛出的一束鲜花,一下课,就飞魂落魄的把严四海寻找。
严四海如梦中惊醒,微睁幂眼,只见余晚霞手中抱着书本立于眼前。晚霞面目清秀,眉目传神,春波荡漾,特别是那笔挺的套装里微鼓着神秘的小球。从没有认真细致打量晚霞的四海,心跳得如同宣战的雷鼓,面部的肌肉如弹起的橡皮绳一样触动,睫毛里不经意飞弹出晶莹的泪珠。说不清是孩子般的羞怯,是对美的憧憬,还是礼贤下士,莫名其妙的失态了,居然会激动得眼泪仿佛漏水的瓶子。
“严四海。”
严四海从尴尬中醒来,擦去眼泪,咬紧牙关,极力调整容易感动的丑态情绪。
余晚霞目睹这样的场景,同样不知所措,手中的书掉落在四海的鞋尖,将他采得的杜鹃花打碎几朵。她慌忙掩饰粉红羞面,蹬下拾起书本。此时,严四海已经坐起,慌乱的僻让,无意和余晚霞的手相触,害羞得两人如触碰了高压电流,体内的神经细胞即刻全亡。俩人虽然是同桌,却从没有过如此亲密接触,这个年龄的花季男孩女孩之间就像隔了一道柏林墙,现在的墙即将被推倒,即将解除一直封闭的心扉,是激动也是惶恐。
“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老师的客不好听吗?”严四海语无伦次。
“我迟到了,不敢去,你呢?”余晚霞同样语无伦次。明明严四海迈出教室的刻,余晚霞坐在教室里象一尊木桩,这会而就象灵魂出窍似的。
“我``````我``````”严四海无话可语无言以对,不就是逃学吗?就象少吃一片饼干,没有什么大不了,更没有什么值得炫耀或担忧。
“我可以帮你补习英语呀,”余晚霞总算说明了真正的来意,“其实,学英语关键就是要胆大心细,不怕人家笑话。”
“算了,我不想学,我有‘恐英症’,我只爱写几个句子,在句子中寻找我另一个灵魂,将美丽和罪恶辐射到现实。那样,上帝与我没有多大区别。”严四海知道余晚霞的好心用意。这可以增加彼此的来往,但这有什么用呢?那个英语老师从来就象个养猪专业户,不喜欢拖苗子,即便猪崽子也有肥壮的信心,猪圈里也不会再有四海的排位,早被日积月累的青春蝴蝶梦掠走了灵魂,临风鞭打疏落的野花。
“那好吧,我们不谈这些,”余晚霞微微一笑,“你常去哪里玩,我也想去。”
严四海是一个双重性格的人。在他的心里,美和丑同样是平等的,因为大自然告诉他,美的外表往往隐藏了丑的罪恶,而丑的被人遗弃的东西,往往是最有价值的东西。正是如此,他的一些行为和命运总在对与错之间徘徊,总在意料之外凸显。
严四海和余晚霞一直在山上玩,夜将近,他们去了天下人工第一洞“6501军事基地”探险。那个被封闭的神秘山洞,上下有五层,主洞通火车,但早已被军人和政府遗忘,留下的一个个奇特的故事,又被很多的人早早地带进了坟墓,黑暗阴森恐怖才是这里的唯一。这里也有人叫前线,也有人叫地狱之门。前线就是公认的前方战线,地狱之门便是从这里丢失了不少人的灵魂,不细看,谓为奇观,细细想来便倍感恐怖。
“啊!”一群蝙蝠突然飞来穿去,吓得晚霞抱紧四海,她的魂魄就象被旋风卷起的枫叶钻进了四海的体内,一刻不愿出来。
“哇!是不是看到了尸首?那么恐怖!”严四海故作害怕的样子,刺激惊恐的余晚霞。
“不``````不``````太可怕了``````我们出去吧``````我怕``````求你了``````”余晚霞的手在发抖,几乎要扯去四海的袖子。四海的袖子是他母亲一针一线缝起的,真要用力,随便也能扯下一面白色的小旗帜。
“哈哈``````”严四海故意哈哈大笑起来,整个山洞里到处是回音,由大小上下五.六个支洞里传来,而又传向各洞,在不同的走向不同的角度传出不同的声音,长久而又古怪,就象进入魔殿鬼狱。严四海喜欢这样,平日里独自一人来山洞也常以各种怪声来释放落寞的情感。在学校,他只感觉孤独,成天面对无趣的书本。每当被老师赶出教室,就会常跑到后山,偶尔也来到这个山洞或哭或笑,就象只有这里可以找到同一个与自己依伴的灵魂回应他的呐喊。
“严``````严四海``````太可怕了``````出去吧``````”余晚霞小声的求道,生怕自己被惊动的山洞吞没,也怕激怒了看似熟悉而又那么陌生的严四海。山洞固然可怕,更可怕的还是人,只有人才使山洞变得更可怕。就在早一年的时候,长炼石油技校就有一个女生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洞里,尸体上无法确定为何而死,但有一点,那是男孩干的,就为了一时冲动不为世间所传。现在虽然有了个澳门街,能满足一些为性欲而博的人,也减少了一些少女的自杀。可是,人心隔肚皮,谁能在这个场合不出错呢?
“哈``````哈``````”严四海又改用低沉的笑声,山洞里又是断续的复杂回音,好象一个将老去的人在和支气管炎作生死告别。
“四海``````你别``````别这样``````”余晚霞整个的身子颠抖,寡白的脸蛋在黑色的洞中晃动的酷似魔鬼的冥火。
“信鬼有鬼,信佛有佛,我从来就不信这些。你听听,声音是多么的奇妙,就象传说中盘古开天地的地方,你只要用心的呼唤,就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衬透全身,那是诗的灵感,是歌的源泉,是美的另一种感受。”严四海还在享受自己的快感,不热心关注身边的感觉,并用力挣脱晚霞紧箍的手。严四海不是胆大,他只是没有学会关心体贴别人罢了,他只会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炫耀他的真实。
灵魂的漂泊(4)
“等等,”余晚霞突然镇定,“你``````你如果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你就说,可别杀我,再怎么样,我们还是同桌。”
“傻瓜!``````你放手,你再不放开,我又喊了,看你怕不怕!”严四海并没在意晚霞,因为漆黑的山洞里会有异样的表情在拒绝他。害人的事是不可能的,学校离这里只有一泡尿的工夫。
“好,只要你不那个,我什么都答应。我``````每星期可以给你五元钱,我知道这不够,我也就这么多,只有不吃早餐了,”余晚霞借着一丝丝的光线,近距离的搜索着严四海的面部,四海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即使有,也埋没在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清,就象一本盗版的《红楼梦》,不是乱码便是错别字,“只要你答应马上出去,我一辈子都记住你,将来我也可以``````答应你。”
“笑话,当我什么人?我会要你的钱吗?你也不要做什么青春美梦,你是‘贵族’,我可是牛背上长大的,将来也只会留在牛ρi股后面闻臊,我就算马上退学,也用不着你的同情。我是男人,吃生米饭的,你最好不要提起这样的事,玩就玩,不要大杀风景。我要害你还用得这时吗?起来,不要死缠着不放。”严四海脱开晚霞的手,拉着她就望外拖,狠狠的拖,也不管路面坎坷,也不管山洞黑暗。痛苦和失望在血液中中随着劲道从手臂扣入晚霞的肌肤。他真的希望不是同道的人立即消失,永远都不做好朋友,一个人喜欢一个人在心灵中感应或许更好。
“如果,哪天,你会想起我吗?”出得洞来,余晚霞喜出望外,注视着这个天天见面的而又不曾了解的同桌,心里有说不清的感觉,“也许有一天,我们``````不,是我``````我还会想起你,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那时,你会想起我吗?”
“很深刻,我只想起上帝,他才是草菅人命的魔鬼,”严四海不高兴的拉长着苦瓜似的笑颜,“你回去吧,天色已晚,逃学毕竟是一条迷宫之路,就象这个山洞,通道再多,也有迷失的时候。我刚才的事,不要记在心上,我已经习惯了孤独,却又在孤独中寻找自我,所以常常这样发泄内心的不悦。”
“要得。再见!”
“再(见!)”,当严四海还没有说出“见”字,洞口已经在一片火把的包围之中,来得如此突然,是四海始料未及的,他从来就没见过“6501”这么热闹过。
严四海想到这里,宿舍的人一窝窝的回来了,有的喝了点酒,吵吵嚷嚷的东倒西歪的用露出脚丫的拖鞋踢东踢西,然后是女人无奈的责备声伴随疯子般的男人追上来,搀扶的手无可奈何的伸出又缩回。这时的街灯已经无力照射稀稀落落的行人,但是还在为这个并不繁华的街道有气无力完成着它们的夜班。
生活的变化往往就是在那意想不到的一刹那改变。就在宿舍员工回来的时刻,严四海正好回忆到山洞外的火把。他无心搭理这群陌生而令人厌恶的人群。他想到了更让他厌恶的人,学校里的那些教师与同学。
“把严‘死骸’绑起来!送到教导处去!”这是英语老师的命令,她站在火把的外围,面光泛紫,口中吹着泡沫,就连严四海的名字也变腔改调成了尸骸。
世界上有一种人,向来就不分青红皂白,他们只知道服从命令,从来就不在自己心中辨证任何道理,吹牛拍马才是他们的唯一,谁强大谁就英雄,谁弱小谁他妈的不是人,就象秋天的落叶,随风而跟。平日里一个个和四海成天鬼混的同学,都成了捆绑四海的先锋,几个人七手八脚三下五除二就将四海压倒五花大绑。潮流来了,跟风的人也就来了,即便在旋涡里无休无止的转动着同一个圈子。
严四海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放个屁的工夫也没有,糊哩糊涂的被关进了教导处,等候发落。这,不知道又进了什么年代,合法的人没有合理的自由,更说不上合情的解释。有一部分人就不顾另一部分人的声音,不顾不顾另一部分人的命运,另一部分人的前程。好象这是一个自然的发展规律,天下的黑暗不是一个人造成的,人人都可能看到太阳下山的时候,误人子弟就象进错了房门一样,看见了不该看的也会当成无关紧要无可厚非。
严四海跪在教导处,捆绑的绳子还没被解开。他还没有吃晚饭,绑他来的人忘记了他,就象赛马场的马,跑完了行程什么也不管了,英语老师没来,学校教导主任没来,特别是那个主任,他有老婆孩子有家,下课了就被他的婆娘堂客揪回家,怕他在办公室里鬼混,戳了别人的娘;这个学校只有校长才负责,除了女生厕所,每个地方都看看,可惜他常常出差,学校只不过是他的旅店,来了就来了,走了就走了,一个人孤单的漂来漂去。严四海看不到任何希望,原本想静静的等待,好讨个说法,结果枉费心机。人的生命只有自己知道珍贵,在别人的心中一钱不值,这大慨是因为人是自私的,所说大私者为人作想,小私者为己谋利,然而世人几个大私,几个大私得起来呢?夜里十二点钟了,严四海的父亲来了,什么也没说,解开四海的绳子就拖着微弯的腿,恭身向他身后的陈主任行礼退去。严四海的父亲也是一个老师,文革时被人用所谓桃色事件陷害,落得一世都不再教书,安心的种田。学校的陈主任也是严老师的学生,由于历史总有说不清白的事,陈主任见了严老师一般是象碰上狮子老虎一样躲着,实在是闪不开,就拉长着脸,假正经一回,而往往还是严老师主动招呼,为有一个好学生而骄傲。
严四海退学了,手续是他父亲办的,严老师做梦也想不到他的最得意的儿子同样是被桃色事件羞辱,但他还认为严四海只是青春期来了,真做了什么事。不过,他原谅了儿子,什么也没说,就象被地主打怕了的佃农,田埂被地主挖了又挖,一点一点转走,也不敢开口。严四海看得出来,他也同情自己的父亲,要不是这天的教训,真还看不到太阳是乌鸦吞掉了,看不到良心被狗吃了。
也许人的一生就这么葬送,也许这也是很多人社会分流一个山峰,有很多人就这样固守着农村的土地,象村口的那棵千年的白果树,默默的为谁奉献,为睡挺立。农门啊,谁都想跳出去,却也有人也跳回了农门,也有很多人还在往农村里跑,更有甚者,考上了大学,没有分配,同样拿起了锄头,爬上了荒山。
严四海跟在父亲的后头,摸着山路一脚深一脚浅的回家。他一直认为,这不是做晚辈的错,这是一些人歪曲了教育的美德,或许为了开不得口见不得人的利益,丧失了公道。
要说真的忘记过去并不是很易的事,过去的一切虽然有一些美丽动人的感觉,但也有一些伤痛。严四海看了看外宿舍里的人,有几个还在嬉闹,有几个还在扯谈,但都已经躺下。四海也不能总想着过去,明天的早班是他一生的第一个工作的第一天,他还得起早床。于是,他背过头去,面朝着污迹斑斑的墙闭上了眼睛。
灵魂的漂泊(5)
灵魂的漂泊(3)
文/袁硕士
三
“别搞了,有人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对面下床传来,柔柔的,娇娇的,象是精灵从梦里出现,划过宁静的夜风,飘进四海的耳里,美妙而动听。四海还以为因为睡觉前想起了余晚霞的缘故,睡着了也能梦见一些什么。但他还是感觉那女人的声音不是余晚霞的,也不是中技五十班,有一个桃园来的姑娘,名叫方玉的,这声音非常陌生。他努力的睁开眼睛,但什么都看不清楚,他看到的是黑漆漆夜空象一个无底的黑洞将他牵引。他看到了方玉从教室的窗外蝴蝶般舞飞。
严四海的父亲是一个有老面子的人,在村头放个屁,村尾也有回音,为了让严四海学到更多的知识,托人在城里找了一所杂牌学校,将严四海安置在一个高中班。既然是杂牌,必定有杂的原因,有言传:一中疯,二中傻,三中四中算八卦,五中餐餐霉豆腐,六中夜夜偷黄瓜,卫校学生不回校,职高孩子常熬夜,要说只有技校好,夜晚开车无人话。可以看出,当时的学生眼中就只有一中二中孩子读书了,其它学校就没法说,学生只要上课老实,就默认自由,管他大闹天宫还是水泊梁山,管他西门庆采花还是猪八戒戏嫦娥,一慨没有教师管,全凭自觉。十几岁的人就象号子里放出来的光头头,一切解放。要严四海进这样的学校,甭说有多少故事发生。
总而言之,进城市里开阔了四海的视野,只能从书本上看到的公路、高楼,无处不显示了城市的魅力和优越性。城里的学生也不一样,大街上的油烟没有吸够,特意花大钱买名烟,叼在嘴唇满教室的疯;这不能算什么,吃排挡,进舞厅,看录象,都是小儿科,宾馆里开房,玩集体“MM”游戏,那才是“魏小宝”进宫。对此,早已习惯的城里人,谁又能改变呢?有人说,是邓小平打开了国门的结果,可谁又说得清人们的定力不够呢?好的一个个抛弃,不好的都抢着上,难怪好多人结婚嫁人的时候就不再是处男Chu女,百年好合的难免一直在欺骗别人的时候也欺骗着自己,痛苦一生。城市还是城市,农村还是农村,井水还是井水,河水还是河水。严四海是“下等公民”,玩不了高消费,也玩不起命运,他就象一个有狐臭的小姑娘,不和任何人来往,生怕熏死爱闻香水的人。这也是好事,习惯了孤单的严四海,天天抓紧学习,有空就逛逛长安河,写写诗歌作作词,孤独才是诗人的意境,幽雅才是诗人的灵感,静与动的美丽尽在抑扬顿挫之中。在这个时候,严四海还是有着一些青春的冲动,他的灵感或多或少的来自窗外象蝴蝶舞飞的方玉。
“怕什么?谁都知道,再说,这么晚了,谁也不会起来。”一个男人说。男人的声音比女人的粗糙,把一个只有呼吸声的静夜划出了一个破痕,破痕的里头显露着一些秘密。
“那你小声点,别惊醒了别人。”女人象在反抗,但有着迎合的意味。
严四海听到的声音不象是梦中,终于醒了过来,睁大瞳孔,小心翼翼的转过头,顺着声源扑捉信息。他想,也许是两个小偷。白天丢了东西,今晚逮个正着不亦大快人心?
“啪啪,啪``````”对面下床响起轻脆段续的撞击声,象一个讨厌蚊子的人下了狠心打蚊子,连同自己也一起教训。
严四海将瞳孔睁得更大,借助门外昏暗的光,透过长期未洗过的米黄的蚊帐,模糊的看到一个男人,光着身子匍匐在床上,象一头拔红薯的白野猪似的前后左右的摇晃着脑袋,似乎偷啥子东西特难,急噪得慌了手脚。
“啊``````有人``````轻一点``````啊``````”女人轻哼着,有意识地压低声调,吐字的清晰却无法掩盖成熟的声带撕裂静静的夜,秘密越来越清晰,透过蚊帐的可以感触到疼痛、激|情、狂热。
坏了,严四海本以为小偷可以手到擒来,谁知小偷竟知道夜晚就象光天化日,恐惧无法战胜明目张胆的心灵。没有证据是不能让小偷得到真正的惩罚的,四海不得不更加小心的观察。
男人坐起,然后背仰着躺下。接着,女人坐起,慢慢的伏在男人的身上。女人的脸看不清,被凌乱的舞动的头发遮掩。女人丰满的Ru房和圆润的双股在夜光下可以看清明显的轮廓,透过轮廓可以想象她是一个丰润的漂亮的温柔的少妇,想象她是一个追逐夜空星辰的动感的飘逸的女郎。
严四海想起了方玉,如果方玉能够接受他的追求,说不定,他也她已经发生了同样的事。有一次,他看到了个头不高不胖不瘦长相得理的方玉,穿着不宽不紧的米色连衣裙灿烂地从窗外走过,并有意无意地将纯如水洁如玉的脸蛋向教室里张望,吸引了好多男生的目光,甚至引起了调皮的男生尖叫般的喝彩。四海的心里象石击的湖面,荡起了涟漪,久久无法平静。他匆匆写下如此的诗句:菩提安排了前年的守侯/睡梦中是缘分的争夺/当你窗外走过/我的心亦飘过//叽石畔上/渔翁唱着一首老歌/缠游的鱼期待网的撒落/云山/梦远/唯叹美人无多/你从窗外走过/我的心亦飘过``````然而,这所谓诗歌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谈朋友,不是看一个人有没有诚意,更重要的是看是不是“胆大心细脸皮厚”,严四海胆子虽只有鼻屎大,但在世风日下的今天,白骨精也成仙了。严四海将诗填好,装入信封,满有信心的推前排的吴燕:“死党!帮我一个忙。”“么,嚏,事,呀``````”吴燕一字一个重音不耐烦的回应,头也不回。“喂!重要加重要,国际机密!”严四海再推了吴燕一下。吴燕和严四海来自一个乡镇,都是云山下的草木,虽从前不曾认识,但同样有一种大山大河的情感,因此,他们互相称对方是“死党”,江湖意味浓。既然是“死党”,必然办些非常之事。“要死啊!还在上课呢!”吴燕回过头来,做了个鬼脸,调皮的骂道。“嘘——”严四海向前倾斜,神秘的说,“我的桌子里有封信,夹在《当代文学作品选》里,你帮我给中技五十班的桃园妹方玉——那个经常穿米色裙的。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呵,就这事?”吴燕不肖一顾的样子,当听清是严四海追校花时,脑子一嗡,就象突然听到一声鸣雷,“什么?你追她?那可危险哟!”四海说:“什么危险?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给我放心的送吧!”吴燕说:“那好!不然,世上又多了一个忧郁王子咯!”严四海春风得意,为了更保险,下课后,特意躲在教室外的窗口观察吴燕。只见吴燕猫手猫脚的在四海的座位上,翻开桌子,从《文选》中找到信,鸟一样飞也似的跑了。四海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这时的天空飘来一朵白云,云的下面飞来一对喜鹊,喜鹊落在梧桐树上唱歌,梧桐树叶随之翩翩起舞。爱,可以改变一个孤独的心,也可能使一个人变得更孤独;爱,可以刻意的使自己进入美好的胜景,也可能将一个人推向深渊。爱,自古就没有太多的确定,它不是朝夕,不是恒星,就象不断变化的物质,在各种不同的环境中产生变幻。信送出的第二天的早晨,吴燕转过身来,黝黑的睡发象低垂的杨柳,掩盖着泛红得象烧鹅一样的小脸。“怎么了?给她吗?”严四海没见吴燕反应,也没见方玉的动静,脑子里浮现出方玉各种读诗的场景,一或好好的默默地看了一遍,面颊绯红;一或漫不经心,当众或独自念了一遍,抛向了垃圾桶;一或看也不看,当场撕毁,象一个疯婆,在众目之窥下撕,撕,撕,再撕,还撕!!!吴燕紧张地说:“不是``````我``````我给她了``````”四海问:“她撕了?”吴燕孜孜捂捂:“不是``````她``````”四海笑道:“她看了就行,哈哈,有你的!”吴燕拉长酸溜溜的酒窝,说:“呵呵,你听我说完蛮。信是昨晚给她的,她没有气,而是笑得很甜,我想你可掉进猪槽,谁知,你是倒了八辈子霉,一世都洗不干净。”四海问:“怎么说?”吴燕说:“今天早晨,我听说她把你的东西发表在宣传栏上了,全暴光了。”四海得意忘形:“会吗?好事啊!”吴燕做了个鬼脸,哭笑不得:“不会吗?现在是家喻户晓众所周知!一大美谈啊!”严四海从吴燕的语气里恍然听出了不妙,也来不及责备吴燕,火箭般冲出教室。校园报栏下,已经有不少通宿学生(通宿学生不用参加早自习)正围在栏下,有嗤之以鼻的,有拍案叫绝的,有神采飞扬的,还有高喊“高高高,实在是高”的,谈情说爱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可就这司空见惯的事却同样引来好奇之人图其之好,议论纷纷。报栏上贴着余晚霞写的信和严四海的诗《惆怅的爱》,不看栏中的另一张纸,谁都不认为有多大新鲜事。那另一张纸肯定是方玉写的,上面说:“多伟大的爱,见报吧!美名远扬!”看了这些,自然蹊跷神秘色彩就多了,难怪人家更是传播,并当一件乐事众说纷纭。严四海跑到栏下,将“作品”扯下,灰溜溜的跑了。“呜——”“哇噻!”“``````”众人在喝彩欢送野马似的四海,直到楼上楼下抛来惊诧的目光,而目光中是摇曳的树枝欢奏着沙沙的叶子的节拍与众人的鼓掌。严四海对方玉的仅有的丁点爱意在摇篮中夭折了。不然,或许这样的夜里是俩人的同眠。
少妇双手按在男人的胸脯,一上一下的磨合着下面的男人,头发有力的在空中马尾巴般的飞扬``````
不用多看,是一对狗男女偷腥。严四海看不下去,也忍不住狂澜的心。在外面的人,可以不怕众目睽睽的Zuo爱,在学校的学生却为一次出游而失去学业,或为一纸情书而闹得满城风云。不知是学生的爱情不能伟大,还是成|人的Xing爱可以放荡不羁?难道世俗可以让一个学生步入悬崖,就不会让成|人的良心有所谴责吗?没有法律制约的人受到打压,有法律制约的却逍遥法外。Zuo爱的事是平常的,可在工厂宿舍Zuo爱就不平常了,谁会相信一个工厂的宿舍是男女共室的?男女共室可能有人理解,可众目睽睽的情景下Zuo爱就不平常了。也许还有人可以想象,但同一个宿舍里竟有好几对干上了。严四海的幻想很多,他只能强忍着一些不着边际的思绪。
不一会儿,严四海的下床开始摇晃,接下来果然有好几对在别的床上也干上了同样的事,不再顾及他人的看法和想法,一个个一对对禽兽般的释放着野性,整个宿舍里一片纷乱,“鞭炮”声,撕杀声,尖叫声,声声入耳;龙虎式,打马式,鹤立式,式式惊心。
严四海只感觉房间里热气腾腾,背上的汗水贴着凉席上粘糊糊的,想挪也不行,狂热的身子在糊思乱想中不自在的翻腾。脑子里所有的思念和对世界的不平的思想,全被“春宫”的变奏曲填充,顺着神经和血液灌注到每一个有生命的细胞。他受不了了,他在高山上嚎鸣,在悬崖中破碎,他受不了了,他无法慰安自己,无法放纵自己。夜晚不是夜晚,黑暗赤祼祼,闪烁的街灯,焚烧了圣经,梦寐的温馨,在马蹄下,碾成灰堙。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上躺着余晚霞,正用火焰燃烧,然而,他更希望是方玉,甚至能把一些恨可以用魂魄践踏``````
灵魂的漂泊(6)
灵魂的漂泊(4)
文/袁硕士
四,
大约十点钟,阳光从没有木板的大门泻射在赤祼祼的严四海身上,四海方从“聊斋志异”般的睡梦中挣扎着醒来。宿舍里没有人了,还象他刚来时一样,床是床,盆是盆,桶是桶,箱子还是箱子,静静的,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他坐起,穿好衣,懒洋洋的跳下床,顺便拿了一个胶桶,准备接水洗个澡,把一夜的霉气赶走,开始新的独立生活。
“新来的?”一个着迷彩服的保安从大门进来,手中握着木棍,威风八面,“熊”气十足。
“喔。”严四海应道。
“湖南的?”
“喔。”
“怎么没有上班?”
“昨晚``````我``````”四海想起昨夜的事情真不知如何开口,在陌生人面前,沉默还是金。
“我是湖南衡阳的,叫我衡阳好了。”
“喔,老乡,”四海一听这保安主动介绍,悬于喉咙的心立即放下,忙从口袋拿出白沙烟,递上。
衡阳也不客气,将木棍Сhā在背后,接过烟,一脚踩在下铺的凉席上,点上烟,猛吸两口:“不瞒老乡说,这个是黑厂,一年到头不发工资。当然我的没有少过,不过也就两三百元一月,我劝你早点走人,别等钱花光了,想走也走不了,到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呵呵,老乡,那时可别说做老乡的没给你面子和生路。”
“不会罢?我看这这里只有这个工厂新一点,并还有十几号人在做工,不可能``````”严四海明白了这里是一个黑厂,但自称衡阳的人又会不会使诈呢?一个陌生人,会有如此之好吗?本想多说几句话的,但人心难测,心中有太多的问题也无从问起。
“这是一家香港人的二奶开的工厂,她是河南人,除了我和河南人有工资,其他人是不会发工资的,他们只图吃住,不想流浪。如果老乡确实没有地方靠了,先干着,等和家里人联系了再说吧。”衡阳说着尽是摇头,活动活动了大块的臂肌,摇晃着拽拽的扬长而去,丢下一句话,“男子汉要能屈能伸,学会了忍耐才有更多的力量进取,一生的路还长着。”
目送衡阳后,严四海忘记了自己干什么来着,傻傻的呆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举目无亲的地方,谁又敢相信谁呢?走吧,身份证还压在办公室,合同规定三个月才退还;不走吧,每天睡在一个淫荡的世界里,不毁也毁了,还没有工资发,一生就这么玩完了。家乡东头的阿花在广东打工一年,家中盖了洋楼,西头的亮子在深圳打工几个月,攒了好几万。他们没读过屁书,尿床都看不清,却能攒大钱,而自己还算个小秀才,却无法生存。只恨不该离家出走,多学学本领,再撞江湖。哎,想得再多也没有用,还是衡阳说得好,“男子汉要能屈能伸,学会了忍耐才有更多的力量进取,一生的路还长着。”
要说,恨的还是那个方玉,她真的不改把信贴出去,那封余晚霞的信更不能贴,虽然被吴燕送错了。从那次被学校劝退后,他一直是恨着余晚霞的,甚至还怀疑过她与老师设计了一个圈套。直到后来收到她的信,才真相大白。在严四海高三时的一个假日夜晚,他经过校门传达室的时候,保安递给他一封信,来自东莞。起初还以为是村子里哪个出了远门的人写的,拆开一看,还是余晚霞的。全信如下:
严四海同学:
你好!
你想不到我还写信给你吧?其实你是我在世上看到的唯一的好人,那不是我们的错,谈恋爱是一件很崇高的事情。那时我们也没有谈恋爱,你更没非礼我。都怪我爸爸当了个“八品”臭官,不害人也害了不少人。还好,你现在在城里读书,真让人羡慕让人兴奋。
我初三毕业后,我爸爸被抓起来了,经济犯罪,这是他应该的。后来我出来了,在东莞新科电子厂上班,我姐姐是这里的技术员,我在这里做品检,工作还轻松,工资也高。如果你不读书了可以找我,我帮你进厂,如果考上大学,那可更让做学妹的高兴高兴了。
有一件事,那就是不要记恨我爸爸和老师。其实,人活在世上真的不容易,一生总是要做错很多的事,有时就错一次,就废了一生的前程。以后你会慢慢的知道的。
祝你学有所成!考上大学!
学友:余晚霞
1996年6月*日
看完信,四海人是平静的,心是澎湃的,想起在“6501基地”的一幕幕,想起教导处挨饿的一幕幕,心中余悸依然。如果没有余晚霞的出现,自己也许考了一所好学校,当然,另一个也许是现在还在修地球;如果没有英语老师的无情,自己也许还在逃学,不思进取,也许是学校的无情,才会让自己真正的发奋学习;也许四海的学业并不会引起关注的目光,不过,他相信他有一个忍气吞声的父亲从没有气馁,一直默默的支持着痛苦的身躯。
谁不清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呢?可是谁又看得起少男少女驿动的心,小二黑精神在校园里蔓延了,却被一个个所谓知识分子践踏,被一个个误人子弟的所谓教师矛盾的误导。看天下,害人之人不多,看身边,坠落之人遍天下。天下不止一个严四海,也没有谁敢说他的爱情绝对完美,命运也绝非相同。有的人错过一次就一蹶不振,有的人却一错再错。为了爱,有的人迷失深渊,为了爱,有的人用恨自残,而又没有人说得明白,为何爱和恨没有太大的距离,让人踏上不归的路?严四海的父亲是个读书人,他不会让儿子就这样荒废学业。可是后面的事却更离谱了。
在高三被方玉公开而出了洋相的严四海无法面对风起的清晨,他再次逃学了。
严四海住在大山里,屋后是山,屋前是湖——雁湖(龙潭湖),湖的那边还是山,叫云山,一山连一山,白云飘飘袅袅,一说雁峰山,一说云山。这一带,山多树大,常有杜鹃、竹鸡、松鼠等;这里的湖水深而绿,盛产鲤鱼、白鲢、木虾等,算是一个富庶的农乡。有了山,有了水,自然多了一些灵气。这里的人也甘愿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女人们个个相夫教子,代代相传。有老歌谣为证:
有女要嫁进云山,竹鸡饭,虾米餐,
甭说龙潭多水怪,翰墨代代有人传。
云山山云云生灵,雁湖湖雁雁出关(官)。
十年一个榜上名,百载千里固江山。
也许是灵气的迷信,四海的名字也有他的特殊的意义。湘地多险,霸蛮横生。四海者,出湖也。固然有望子“出湖”之意。村子里的孩子们都叫他“队长”,但严四海不理解父母的用意,也没有发现自己的闪光点。平时,一回家,不是打鱼撸虾,就是打猎捣蛋。从学校里刚逃学的他,纠集几个同村的小伙子一起上山打猎去了,给家里,招呼都没有。
“短命的哟~~呵!回来尚禄哟~~”午饭时间到了,严四海的母亲唱歌似的屋前屋后喊。
说“短命的”,是这一带风俗了。做孩子的又上山,又下河的,谁家大人何尝不担心呢?可这地方能成|人的孩子个个会打猎扑鱼,天生的,从而历代出了不少英雄与土匪。拉得上关系的还有革命前辈王震将军,他虽不是这儿土生土长,也和这里人留下不少恩恩怨怨。可怜文革后,这里的人淡漠了读书,野气又多了不少,孩子们更是深受湖湘文化的影响,调皮多了。管教子女的父母心中有数,好斗者,短命者众,于是有了“短命鬼”之类的词语时髦的流传。
“短命鬼呦~~吃饭咯~~”别人家的父母也叫各自的孩子回家。
“来咯!”严四海也不清楚是谁在喊,边下山边顺便回应。
“来咯!”村子里的小孩们也嬉笑着学着四海的腔调呼应,就象山窝里的回音。
“短命的,小心我收拾你们。”四海身后的另一个“死党”呵斥着小孩们。
只见严四海肩扛着猎枪,颠簸着从羊肠小道而下。枪杆上挂了两只死竹鸡,摇晃着强者的光荣,显示了“英雄”的风采。这不算,他的身后几个游手好闲的“死党”紧跟其后,好象红军赤卫队凯旋而归。不说伟人的故乡崇拜英雄,谁见了又不为之感动?刚刚学唱的小孩们也紧跟其后,由高到矮一字排开。四海自然春光满面,孩子王的骄傲掩饰不了虚荣的神采,走起路来大摇大摆。
灵魂的漂泊(7)
堂屋里,严四海的母亲一人不停的叽叽喳喳,站在家神前痛苦的望着进门的四海,喃喃的说着无字的言语。
就在四海进门的时刻,整个堂屋里的空气早已凝固,一只黄猫从狗洞里尖叫着窜出,随后是一条黑狗的追赶。严四海的目光追逐着狗的影子,微微地得意地笑了笑。就在此时,门槛两侧晃出两人,还没等严四海收回追逐黑狗的目光,就被牢牢地按在地上,扁单压在他的背脊,动也不能动弹。
“谁!干什么!干什么!”严四海杀猪般吼叫着,但他看到母亲在堂屋里远远的站着,双眼泪下,凄惨无比。他母亲是从不流眼泪的,在他父亲文革时被人冤枉,斗得抬不起头,没有哭过;他爷爷被划为富农,捡了二十年的粪没有工分,没有哭过;他外公在洪灾时救人,自己却被大水冲走,不见尸体,他十三岁时的母亲在年少时辍学,没有哭过。他自从懂事从没听说母亲哭过的历史,眼泪咽了一辈子,深陷的瞳孔象干涸的河。如今,她的眼泪流下了,那是母爱的最伤最痛,那是爱的源泉,是多年失望的积蓄,雁湖一样的深,一样的蓝。严四海不会想得太多,他还认为是谁家和自家结怨,抄家来了,“妈妈!快跑啊!”
严四海的母亲没走,依然立得远远,一动不动。四海一点也不理解,只得挣扎反抗。几经挣扎,才看清捉住他的人,两个都是自己的亲哥哥,站在他旁边的还有他的父亲。这让严四海更不理解,人是有错的时候,但不至于大动干戈。他从小就没有被父亲打过,一辈子的善良老实本分的父亲,在什么时候都能原谅子女,就在两年前,四海在学校逃学的丑闻也得到了父亲的理解和同情。
“放开!”严四海凶狠的呼叫。
“把他绑起来!不动家法不出才子!俗话说:‘棍棒之下出好人’,今天就顾不得什么‘言之以理,晓之已情’了!不吊起来就对不起祖宗!”严四海的父亲严厉的命令。
严四海的两个哥哥慌忙将四海绑的严严实实,半点也不敢马虎。当四海站立稳当,他父亲不等他有一丝反抗,手起鞭落,抽在他的肚皮上,隔着衬衣,一条殷红的血液慢慢的溢出。他看到了自己的“追随者们”一个个围在门口,失望的目睹“英雄”的鞭挞,一个个目瞪口呆,一个个莫名其妙,一个个大失所望,一个个浑浑噩噩,一个个诚惶诚恐,一个个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英雄”不再英勇,光荣不再光耀。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严四海将凶狠的目光瞪向父亲,他觉得自己就是逃学,再没有别的错,可逃学之事没人知道啊!他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不偷不抢不敲诈勒索惹是生非,犯了哪条天条呢?如此损人!
“先吊起来再说,”四海的父亲虽然心痛,但性格倔强,做什么事都有始有终,这也许是他望子成龙心绝的原故,这也许是他洗刷多年的冤屈悲痛的原故罢?他的教鞭放了十多年,没有打过子女,现在却改用皮鞭教育后代了,“我要我们家里不要再出农民!要对得起国家!对得起民族!对得起大云山的神话!对得起天天喝的雁湖的水!对得起代代中举人的祖宗!对得起一天三餐饭!对得起爷娘种田打土块!对得起你将来的媳妇安心的相夫教子!对得起世世代代子子孙孙少受欺负安居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