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很得意。不止是因为那个多年来被吐蕃人吹得神乎其神的小将军崔度在和她的比试中占不到任何便宜,还因为这个唱空城计奇袭唐军粮道的计策也是她主导的,而哥哥延心更大胆地定出增加兵力,夺回六关的设想,到现在,六关已因留守唐兵不足而被轻易夺回,梅朵现在要做的,是回兵从后配合哥哥合围青葱岭那支三千人的大唐补给部队,还听说,这支部队的主将是个大唐的公主,而且是个很漂亮的公主,梅朵很有兴趣看看她有多漂亮。
尚延心用逐渐缩小包围圈的办法,将这支辎重部队赶上了青葱岭,令他奇怪的是,这支部队在战略后方遭遇突袭,却未慌乱,也未丢弃粮草军需,而是步步为营地向六关方向后退,还四处派出信使求救。可惜,六关早被自己占了,他们的信使也无一突围。而他们的后退,只能更深地地陷入从六关合围过来的妹妹梅朵的包围中。这一战,让尚延心觉得梅朵终于成了一个可委以重任的大将之才,这比一两场胜仗更令他欣慰。
终于等到了梅朵大军已到达青葱岭东侧的消息,尚延心一挥帅旗,下达了全面攻山的命令。东南西北七条火龙,从岭下蜿蜒而上。
崔度和李剑南同时看到了远方蜿蜒的火龙。
攻山受阻,岭上各处要道,都塞满了粮车和辎重,一见有吐蕃兵进攻过来,守岭的唐兵就将其点燃。青葱岭并非郁郁葱葱,而是怪石嶙峋,岭高崖陡。困在山上固然无路可逃,想攻上去,也是阻碍重重。但粮草辎重总有烧尽的时候,而押粮兵毕竟装备战力不济,再加上尚延心、梅朵以绝对优势兵力全方位进攻,终于,七条火龙被阻在半山腰一个时辰后,有南、北各一条火龙开始继续向山顶延伸,尚延心立刻调预备队支援那两条取得突破的火龙,而放眼向崔度、李剑南大营方向望过去,那里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只需再过两个时辰,就可擒获大唐公主,立下不世之功,尚延心抬眼望月,志得意满!
快到山下的李剑南想都没想,就奔着离自己近的北面突破的那条火龙杀过去。崔度要去剪断的,自然是南边那条。
三个番将围住崔度,崔度胯下的金眼五花虬如水洗过一般,四只腿都在哆嗦,但仍尽量稳住身躯上的主人。崔度喘息着先扫了一眼三人的马,然后他立刻就盯上了左边那个番将的坐骑,那是一匹极为难得的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银蹄金鬃呼雷豹”。崔度翻身下马,在自己的金眼五花虬脖子上拍了拍,向后一指,那马抖了抖鬃毛上的汗水,扬起前蹄蹬了两下,落地,不动。崔度面显怒色,又在它后背上拍了一下,金眼五花虬轻嘶一声,转身回头向远处跑去。崔度以枪一指那番将,喝道:“借马一用,饶你不死!”三个番将都是一愣,他们实在没料到崔度狂到这个程度,一个人陷入重围,还如此嚣张。那番将狂笑一声,道:“你崔度连我们的女将军都战不胜,现在又被我们两万大军包围,还不弃枪投降,更待何时!”崔度跃升至半空,六神枪上“青龙”一亮,向那番将当胸刺到,那番将双手挺金顶开山钺举火烧天向上一磕,崔度忽然收枪,一脚将那番将踢飞出去,颈骨断裂而亡,崔度人已跨上他的银蹄金鬃呼雷豹,一提马,就在众番兵头顶跃了过去。南边火龙从龙尾开始,被一个黑点艰难地一点点从中撕开,又合上,但那个黑点仍然义无反顾地按着自己的速度和目的,执著地上移着。
李剑南弃马。北面的斜坡太陡。
李剑南从下向上杀,李剑南不以直接斩杀为主,而是攻击吐蕃兵的下盘,将他们踢倒、刺倒,滚下山去,无法再战,造成混乱。李剑南伐树般向上爬着。
当尚延心得知崔度和李剑南单枪匹马从南、北两面向山上攻击时,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作为两支大军的统帅,居然疯狂到要凭一己之力对抗自己的两万精兵?就因为岭上困的是大唐的一个公主?就算是救驾也不至于啊。这个意外收获令尚延心兴奋得心都收紧了,立刻下令,想办法耗尽两人的力气,争取生擒活捉。当然,尚延心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原州和秦州,难道……莫非……他们猜出了自己的计划?即便如此又如何?只要两个主将被擒,原州、秦州还不是唾手可得。尚延心当然也想到李剑南和崔度可能不是一个人来的,于是派出三千骑兵在外围布防。
一切都布置停当之后,尚延心有些无所事事,于是,他想到了崔度,这个在吐蕃军民心中的无敌小将军,他很想去称称他的斤两,否则如果崔度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或被擒了,人家该说吐蕃第一名将尚延心不敢和崔度一对一,这个完美的夜晚,不该留下那样的遗憾。
崔度正杀得性起,手中六神枪,如一条变化多端的妖龙,任何吐蕃兵沾到一点儿,便难以幸免。然而前面有两千人,后面有一千人,山下有万人……崔度停手,扯下头盔,让自己头上的汗能痛快地发散出来。身后一阵骚动,那些吐蕃兵纷纷让开。一人一马,施施然上山。这个头戴鎏金凤翅狮子盔,身披九吞八乍黄金甲,胯下千里银河一点红,手提三股烈焰托天叉的人,令崔度心中一沉,他马上猜出了这个人是谁。崔度趁此时机,揉着右臂。尚延心道:“崔度,我很佩服你的胆量,现在也想看看你的枪法如何。”崔度朗声笑道:“好一个‘吐蕃第一名将’,趁我精疲力竭时来和我比武,果然机智过人啊!”尚延心脸上暗暗一红,喝道:“比不比本帅都强过你,现在我只是来擒拿你,看你有没有本事逃脱了!”崔度道:“我胜了如何?败了又如何?”尚延心微微一愣,道:“你说如何?”崔度道:“你胜了,我自然束手就擒,但你如果败了,就放我上山,我只是让你放我上山,并不是下山时你也要放我!”尚延心一听并无对自己不利之处,追问道:“如何算胜?如何算负?”崔度道:“当然是坠马者为负!”尚延心道:“好,就依你之言!”
众吐蕃军缓缓扩开,留出一片不算陡峭的坡地来,二人马打盘旋,崔度也不等尚延心露什么破绽,双手一拧,六神枪上“白虎”一亮,直攻尚延心中路,尚延心不慌不忙,将三股烈焰托天叉由下往上一挑,六神枪枪头落入叉缝间,六神枪被架空,尚延心一侧身,叉顺势向下一滑,从枪头向枪尾,寒光凛凛的三个叉尖反刺向崔度胸口,崔度立刻一个铁板桥,手中枪与身子一起后仰,叉尖又顺着六神枪的枪杆从枪尾滑向了枪头,二马交错而过,二人心中都为对方应变之奇之快暗自赞叹,拨回马头,尚延心一挺手中叉,刺向崔度咽喉,二人你来我往,大战了十余个回合,不分胜负,崔度暗暗心焦:尚延心名不虚传,不但叉法凶悍精湛,连内力都是浑厚无比,而且似乎还对自己的“六神枪”枪法套路都略知一二,这样就是打到天亮也分不出胜负,而公主此时危在旦夕,崔度眼中凶光闪动,将自己的下脣都咬出血来,心意已决,回马,手中六神枪上“青龙”、“滕蛇”同时一亮,尚延心看在眼里,知道崔度要出狠招儿了,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将三股烈焰托天叉上的五个铜环晃得叮当乱响,一提胯下千里银河一点红,迎上前来。崔度枪挽了个大枪花罩向尚延心胸口,尚延心以不变应万变,叉刺崔度小腹,攻敌所必救,哪知崔度不管不顾,枪尖忽然一低,枪尖已刺入尚延心胯下千里银河一点红的咽喉,此时尚延心的中间的那个叉尖也已没入崔度的小腹——尚延心万没有想到崔度会拼着挨自己一叉来刺他的坐下宝马,而尚延心这一叉,是虚招,刺中崔度小腹时他反而一愣,崔度趁机拔枪、缩腹,一蓬鲜血顺着带倒刺的叉尖喷出,千里银河一点红一声悲嘶,抬前蹄向后仰倒,尚延心百忙中双脚离蹬,侧滚翻,起身摆了一个防卫的姿势。崔度没有追击。崔度无力追击。崔度一手捂小腹,一手以枪支地,脸色惨白,在马上摇摇欲坠。尚延心举叉指着崔度,喝道:“你这是何意?”崔度咳出一口血,低声道:“延心将军已经坠马,可以如约放我上山了吧?”尚延心缓缓缩回三股烈焰托天叉,叹了口气,一闪身,道:“你上去吧!”崔度身子前倾,头轻轻靠在银蹄金鬃呼雷豹的颈上,双脚一磕马腹。众吐蕃兵静静地闪开一条道路,崔度就这样拖着枪,捂着不断涌出鲜血的小腹,从中间缓缓穿过。尚延心目送崔度背影,喝了一声:“将各处山路给我封好了,一只苍蝇也不许放下山!”
李剑南不恋战,所以快从北面攻到岭顶了。因为看不到其它几路敌军的情形,所以李剑南十分着急。又踹落几个吐蕃兵后,李剑南已快占领制高点的那块岩石了,只要见到公主,就一切都好办,天亮时,希望大队人马能赶到。他看到山脚下,自己的一千骑兵已经在和吐蕃兵战斗了,不过,从人数上讲,杯水车薪,毕竟尚延心和梅朵的两万多主力都集结在这里,只希望他们能多搅和一下,让吐蕃兵不能全力攻山。
刺倒岩石上的三个吐蕃兵,跃上岩石,李剑南的心一凉:脚下是个深不见底的悬崖,而离对面的峭壁,又远非自己一跃之力所能及!更令他心焦的是:对面已经影影绰绰看到吐蕃兵的身影了,这正面岭顶已经或即将失守,随儿危在旦夕!李剑南看也不看,回手两剑刺死两个试图在背后攻击自己的爬上岩石的吐蕃兵,然后跃下岩石,搬起一块圆滚滚的巨石向着山下正向上爬的吐蕃兵滚了下去,不去听迭起的惨叫声,拾起地上被自己刚刚刺死的两个吐蕃兵手中的火把,又跃上岩石,先将一个火把向左手边斜着扔了出去,然后顺着火把运行中的亮光,看悬崖两侧峭壁的形态,摇摇头,又将右手的火把斜着扔了出去,火把被一块岩石磕了一下,弹起,然后落入深渊。李剑南心头一喜,将剑入鞘,手攀岩壁,施展尺蠖功,三下伸缩到了刚才那突出的岩石上,向对面看了一眼,虽然这块伸出的岩石使得自己离对岸的峭壁距离近了很多,然而对岸的峭壁上尽是滑不留手的青苔,跃过去的冲力又那么大,一个失手便会坠入万丈深渊,李剑南眼睛左看右看,猛地发现对面峭壁右侧有几条拇指粗细的青藤,李剑南闭着眼睛,自言自语道:“随儿娘子啊,你夫君我为了救你,很可能葬身此岭,你可一定要保佑那些藤儿结实些呀!”说着脸上露了一丝微笑,再不迟疑,睁大眼睛,一弓身,向对岸峭壁跃去,两手一握那几条青藤,那几条青藤便被拉断,李剑南虽继续下坠,但缓了一缓,李剑南双手十指运足内力,死死扣入厚厚的青苔之中,双脚在下落过程中也不断在任何稍有突起的峭壁上借力,又滑行了十几尺,李剑南的右脚终于稳稳踩在一块突起的小岩石上,止住了下滑。此时的李剑南已被骇出一身冷汗,而他又无法去擦拭顺着眉毛流入眼中的汗水。
李剑南调整了一下,施展尺蠖功向上攀援,对面吵吵嚷嚷上来了几个吐蕃兵,正在寻找李剑南的踪迹,终于有人发现了附在峭壁上的李剑南,然后李剑南就听到了弓弦的声音,李剑南提前向左移了移,避开了那一箭,身子向上又前进了一大截,此时听得身后弓弦乱响,暗叫不好,身子勉强向右一移,窜上时右腿一痛,已中了一箭,李剑南一咬牙,身子一弓一伸,双手已挂住了山顶的峭壁沿儿,身后弓弦又响,面门两把长矛刺到,原来这边的吐蕃兵也发现了有人在攀岩,李剑南右手为轴身子左旋,变成背对峭壁,又左手为轴身子左旋,变成面对峭壁,双矛、乱箭,齐齐落空。李剑南纵身跃起,空中将刚才刺自己的两个吐蕃兵踢落山崖,然后拔出穿云剑,将崖顶的四十几个吐蕃兵料理得干干净净,气也来不及喘,继续寻找随儿,前面林中,有喊杀之声,李剑南循声过去,见林间有一大帐,周围是横七竖八的唐兵和吐蕃兵尸身,尚有数个唐兵在不远处围住三五个吐蕃兵厮杀,看来攻上顶峰的吐蕃兵并不多,李剑南长舒一口气,回手拗断了右小腿上的箭杆,快步走向大帐,还未到帐门,就听到了自己熟悉的随儿的声音,李剑南蹑手蹑脚来至帐边,想给随儿一个惊喜,忽听帐内的随儿抽泣着道:“你干嘛这么傻!宁可拼着挨那尚延心的一叉,也要一个人上山来救我……”接着是崔度虚弱无力的声音,道:“这不是傻——我救你,不因为你是大唐二公主,只因为你是随儿——我崔度的娘子!”李剑南脑子“嗡”地一声,自己告诉自己:你不是也把随儿当成了自己的妻子么,崔度一定这么以为才这么说的,一定是!一定是!随儿缀泣了两声,道:“崔相公,你我自从父皇赐婚以来(李剑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十几年间,我从来没有尽过一个妻子的责任,为什么你不怪我,反而要在今天舍命相救!”崔度叹息道:“傻随儿,崔度一介莽夫,有幸娶到金枝玉叶聪明动人的你,并不是为了占有你,而是为了让你开心,你有你的苦衷,我怎么会勉强你?我和李剑南还有凉州之约,只有我先取了凉州,你才真正属于我。”随儿呜咽道:“相公我知道你心里的苦你不要说了,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以后每天亲自伺候你……”
李剑南脑中一片空白,脸上似笑非笑,提着剑,一步步走向正在守关的唐兵,几个唐兵认出了李剑南,欢呼道:“李将军也来了!”“也?”李剑南在心里翻覆着这个“也”字,心中道:“是啊,崔度救你比我早到;崔度为救你挨了尚延心一叉;崔度十几年都陪伴在你身边;崔度十几年前就娶了你……可是我李剑南就这么苦苦等了你十几年!傻傻等了你十几年!还每天想着那个虚无缥缈的凉州之约……却不知你早就成了别人的妻子!!李剑南,你真是蠢到了家!被人家夫妻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不自知!!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们结婚了只要告诉我,难道我还会死缠着你二公主不放?你随儿固然是金枝玉叶,可我李剑南也是心比天高!可笑自己还以为搬到了救兵,却原来是给人家当枪使,替人家打江山挣富贵。好,你们不说,我也不说,看最后是谁耍了谁!!”
李剑南一腔怒火都发泄在了不断攻上峰顶的倒霉的吐蕃兵将身上,他们肢体横飞鬼哭狼嚎,李剑南直杀得状若颠狂,连自己都收不住手,杀着杀着嫌攻上峰顶的人太少,变成不是在守峰口,而是沿着窄路在向下追杀吐蕃兵,众吐蕃兵不禁被须发皆张满身是血出手狠辣的他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溃逃,一传十十传百,引得从南路攻上来的吐蕃兵阵脚大乱。李剑南正要继续杀下去,忽听背后一个温柔的声音道:“剑南,你该歇歇了。”李剑南停剑,回头,随儿。随儿站在山路间,迎着一抹朝霞,就那样毫无矫饰地一笑,道:“我猜,你是从北面一个人杀上来,定然是从对面石壁下突起的石头上跳过那个悬崖,用你的尺蠖功爬上来的……你右腿上的箭伤,是崖对面的吐蕃兵射的吧,不然你不会躲不开……那里我早就去看过,为什么你那么傻,你如果掉下去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你掉下去随儿还怎么活……”随儿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眼中的泪,似珍珠断线般簌簌而下,李剑南心头一痛,鼻子一酸,眼泪也夺眶而出,对眼前的随儿,是怎么也恨不进去,哪怕,随儿此时只是在演戏,但随儿的戏词,却让他无法不为之落泪!李剑南仰起头,道:“二公主不必担心,我的一万援兵随后就会赶到,崔将军也命令了他的部下来救援了吧?”随儿随口应了一声,蹲下身,用手扶着李剑南的右腿,查看他的箭伤,脸上露出心痛之色,李剑南低声道:“不碍事,现在不能拔。”随儿又起身,抓过李剑南的手,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指头继续落泪,李剑南闭上眼,不敢看近在咫尺的随儿,口中道:“让士兵们看到不好。”随儿呜咽道:“我才不管他们,我只在乎你痛不痛。”李剑南鼻子又是一酸,扭头勉强忍住泪,道:“随儿,告诉我你在这里是怎么布防的?”随儿道:“我第一次押粮的时候就勘察过这里的地形,这里易守难攻,表面上很多路都能上山,其实只有三条真正能上到山顶来,最大的东面一条路已经被我毁掉了,其余都是天然的峭壁屏障。所以一遇到袭击,我就指挥队伍退到这里死守了,没想到,你和崔度都在第一时间不顾生死赶来救我,这真的让我……让我……”李剑南淡淡道:“不救你,我们就没粮吃啊,所以才这么心急。”随儿认为李剑南是在逗她开心,就冲他笑了笑。李剑南肃容道:“天也亮了,等我们的两万兵一到,我们就从山上冲下去,击溃尚延心!”
尚延心开始觉得这个不起眼的青葱岭不那么简单。七路攻岭大军,只有两路有路攻到峰顶,还都死伤惨重无一得手,而天亮时,他又接到了一个更不好的消息:李剑南、崔度二路大军,已夺了原州、秦州,正在向此处合围!尚延心立刻叫来梅朵,迅速按原路撤兵,避开来驰援的崔度、李剑南主力,放弃刚得到的六关,夺回刚刚被唐兵夺去的唐兵守备空虚的原州、秦州。李剑南在山顶,看着吐蕃兵撤退时的行军线路,立马就大致猜出了尚延心的意图,心中暗赞此人真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大将之才,虽然看出他的意图,但己方援兵未至,山上又仅有千余人,下山也是送死,只好看着刚到手的原州、秦州得而复失了,好在,身后的六关又失而复得,大家又扯个平手。
李剑南重回大帐,一ρi股坐在躺着的崔度旁边,像模像样地伸手搭了搭他的脉,皱眉道:“脉象平稳,呣子平安。”随儿和崔度同时大笑,可怜崔度腹上的伤刚裹好,一笑间痛不可挡,笑一声就皱一下眉,对面的随儿笑着用小手擂了李剑南肩膀一下,道:“不许害他笑,你看他多难受!”李剑南酸溜溜地道:“是啊,人家崔将军救驾比我早,伤又比我重,当然要重点照顾啦!还是随儿公主亲自包扎伤口,亲自看护。”随儿不以为意,微笑道:“你的箭伤和手指,不也是我包扎的嘛!这也争,你啊,这辈子真是和崔度做定了死对头。”李剑南看着随儿的脸,怔怔道:“对头?恐怕我早没资格做崔度的对头了……”崔度接口道:“剑南兄如果没有,那谁有啊?或者那尚延心有资格算得上是一个,可是咱们的随儿公主可看不上那家伙,对吧,随儿?”随儿面上微红,只低头嫣然一笑。李剑南看得一呆,喃喃道:“崔兄胜尚延心的方法也太过冒险了些。”崔度淡然道:“高手相争,在于出奇制胜,逼不得已,便要兵行险招。”李剑南无语。崔度又道:“你肯舍生忘死跃过那悬崖来救随儿,也是非常及时啊,不然那时已有数个吐蕃兵攻上了峰顶,我战力不足,幸亏你到了才稳定了大局,真该谢谢你!”李剑南嘿嘿一笑,道:“不敢当,你不是在替随儿谢我吧?”崔度含笑道:“是代我们两人谢你!”
“我是在救我自己而已……”李剑南的声音有些空洞。
沈戍边等援军赶至,崔度由于伤重,不能马上下山,而李剑南,也没心思马上再去打原州,就陪在山上没走。每次看到随儿对崔度无微不至的温柔照顾,李剑南都恨不得重伤卧床的那个人是自己,实在看不下去,就出帐溜几圈,又觉得少了点什么,不甘心,不放心,再溜进帐,折腾得自己都烦了。随儿倒是时常过来,柔声细语劝他少走动,多养养腿上的箭伤,可李剑南现在痛的是心,不是腿,如何躺得住?
第二天晨,李剑南正在犹豫是不是该这么早进帐看看崔度和随儿在做什么,帐帘一挑,随儿探头出来,道:“崔度正要找你。”李剑南高高兴兴地进了帐,没想到崔度是打算兴师问罪:“这次我打不下秦州,都怪你!”李剑南嘻嘻笑道:“你连我的小徒弟都斗不过,这几年怎么枪法退步这么快啊?还怎么跟我争凉州啊?”崔度皱眉道:“那个手持两个小轮子的刁蛮丫头就是你的好徒弟梅朵吧?怎么你教出的徒弟比你本事都高啊?”李剑南一愣,回问:“什么‘小轮子’??她不是用鸳鸯刀么?她的本事怎么会比我高?”崔度瞪大眼睛,道:“难道还是我眼花不成?她拿的明明是两个亮晶晶的小轮子,就算她没你本事高,至少也不相上下,咱们可是比试过的,我的身手你也清楚,尤其我在马上,还讨不到任何便宜呢。我看他哥哥延心也未必比她厉害!”李剑南大惑不解,皱眉道:“怎么这么两年时间她就能突飞猛进?莫不是那老骆驼传了她几手绝活儿……‘小轮子’……难道——”“难道是——日月双轮!!??”崔度接口,轻呼道。李剑南缓缓点了一下头,道:“能克制住你的六神枪,恐怕也就是这上古三大神兵之一的‘日月双轮’了……”
崔度面色凝重,道:“那可就麻烦了,除非‘有’剑和我的六神枪联手,才有可能克制住日月双轮,只怕剑南兄你也不是那梅朵的对手了!”李剑南哼了一声,道:“小梅朵会拿她的轮子对付她的师父哥哥?”随儿奇道:“什么‘师父哥哥’?好奇怪的称呼……”李剑南尴尬道:“是她小时候乱叫的啦,她觉得应该叫我‘哥哥’,他父亲又让她叫我‘师父’,她就这么凑在一起叫了……”随儿似笑非笑地长长“哦”了一声,崔度立刻道:“剑南兄好福气啊,那小丫头虽然凶了点,但长得蛮漂亮啊,尤其是那双似笑非笑的弯月般的眼睛,凶起来都那么迷人,身段儿也婀娜多姿……”李剑南佯怒道:“不许你打她主意!”崔度吐舌,道:“干嘛那么凶,本将军出了名的英俊潇洒,你要是替我向你徒弟提亲,说不定她早就中意我了呢!”李剑南皮笑肉不笑:“好啊,我做主把小梅朵许配给你,但你就不能再跟我争随儿了。”随儿脸挂寒霜,阴森森道:“你们两个臭男人,讨论起漂亮女人便眉飞色舞,本公主又不是一个物件,由得你们推来让去的——莫非那个什么梅朵居然敢比本公主还漂亮不成??”崔度、李剑南一听,立马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愚蠢而严重的错误,赶紧你一句我一句天上地下搜肠刮肚极尽吹捧之能事来证明随儿已美到空前绝后天下无双的地步,好在二人本来就觉得随儿很美,所以逮这么个机会夸起她来倒也义正辞严推心置腹。随儿眯着眼睛点着头照单全收,直到二人弹尽粮绝,才大度地表示不再追究。二人对望了一眼,偷偷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两路大军在山下休整,又从凤翔调了些兵加强六关的守卫,一个月后,崔度已能正常骑马了。崔度、随儿、李剑南便在帐中商讨如何打秦州、原州的事情。忽有一卫兵入帐来报:皇上命钦差古大人前来犒赏三军,已到了青葱岭下。崔度赶紧拉着李剑南,列队下山迎接。一见这个“古大人”李剑南不由怒火中烧,原来竟是古榕阴!跟随古榕阴同来的神策军统领,竟然是当年那个在宫中和自己打过一架的罗家枪传人罗秀罗侍卫。李剑南很高兴地和他打过招呼,为他终于能出人头地而欣慰。古榕阴对崔度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转头一见李剑南,立刻一副故友久别重逢的样子,当众拉着李剑南的手问长问短亲热得不得了,李剑南强忍心中厌恶,冷冷地敷衍着,古榕阴却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
深夜,李剑南钻进崔度帐中,问:“这古大人白天都和你密谈了什么啊?”崔度微笑道:“也没什么啦,不过是说圣上对我军此战能连战连捷非常满意,希望我们能再接再厉多收回几个关隘。”李剑南哼了一声,道:“我看有这小子的地方准没好事!”崔度呵呵笑道:“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杀郑注也是仇士良授意,现在大家还要同仇敌忾对付吐蕃啊。”李剑南闷闷地吐一口气,道:“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打完吐蕃我再跟他算帐,还有水灵,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崔度问:“水灵是谁?”李剑南怔怔道:“郑注的侍女,一个对我很好很好,命很苦很苦,温柔贤淑的凉州的女孩子……她代我去给郑注送信——我让她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李剑南说着低头,用手捂住眼睛,崔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么好的女孩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次日,古榕阴催促二人进兵,并表示愿以自己带来的五千神策军在青葱岭驻守,做二人后援。下山后,李剑南道:“这古榕阴明明就是圣上派来督战的,我们进不进兵要他这外行指手画脚。”崔度道:“未必是圣上的意思,不过他一次带五千神策军到边关,不同寻常。剑南兄,你还是先让沈戍边带兵到原州,你陪我去一趟秦州吧。”李剑南笑道:“怎么,打不过我的小徒弟,想让我这师父出马收服她啊?”崔度坏笑道:“我不过是给你创造一个见她的机会,你有四年没见她了吧,难道不想她?”李剑南作满不在乎状,道:“她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有什么想不想的。公主的车可在后面呢,还敢提梅朵!”崔度立刻噤若寒蝉。
梅朵发现这次的崔度是出工不出力,而且刚过了三招就要跑,梅朵歪着头,看他跑,身后的兵将们擂鼓齐声呼喊助威。崔度马跑了两步,回头道:“我都败了,你怎么还不追啊?”梅朵依言提马,向前跟了两步,道:“人家关羽当年战长沙对黄忠用‘拖刀计’,你拖着把枪算什么呀?”崔度尴尬地把枪提了起来,继续跑,梅朵就在后面若即若离地跟着,前面是一个山坳,梅朵又问:“到了没有啊?小将军你的伏兵是不是就在这个山坳里啊?”崔度头大了一圈,回头做出恶狠狠的样子道:“前面有好多伏兵,你要是怕就别跟过来,赶紧逃命回去吧!”梅朵认真地道:“明明是你在逃命我在追啊,怎么反而变成我要逃了?”崔度不再答话,纵马拐入山坳。梅朵也一夹马蹬,跟了进去,她就不信什么伏兵能把她怎样。
山谷中背对着她的是一人一马,却不是崔度,梅朵看了这唐将几眼,扬声道:“是崔度让你在这里伏击我的么?”那人不回答,也不回头。梅朵略感奇怪,又喊了一声:“你要是怕打不过我,就走吧,我不会追你的。”那人仰头望天,道:“我就说过,小梅朵是不会打师父哥哥的。”梅朵听了这个声音,张大了小嘴巴,连弯月眼睛都快变成了满月,那人拉马转过身,含笑看着梅朵,梅朵尖叫一声,人已从自己的马上跃起,跨坐到了对面的马的脖子上,双手缠住了那人的脖颈,又是闭着眼睛没头没脑不管不顾地在李剑南的脸上亲着。李剑南知道,崔度和公主就躲在身后的草丛中,但他不想闪避,也不能闪避,他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把梅朵揽在怀中,让她伏在自己的肩膀上嘤嘤缀泣,就这样呆呆地,抱着梅朵,想着随儿……梅朵边哭边委屈地道:“你干嘛上次又偷偷跑了,你就是要走也得告诉我啊,也得告诉我去哪里啊,我还以为你在乱军中——呜……你知道这四年我怎么过来的嘛!”李剑南心中歉疚,拍着梅朵的背,轻声道:“是师父哥哥不好,下次不会了,真的不会了。”梅朵抬起身,破涕为笑,又追问道:“真的么?那我片刻也不离开你了!”李剑南含笑刮了她鼻子一下,道:“看你,又哭又笑,象个小花猫,咱们梅朵现在可是威震吐蕃的大将军了,不能再这么小孩子脾气了。”梅朵绽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举起袖子在脸上抹着,李剑南低头看了看她的“盔甲”,惊讶道:“你怎么穿了一身绢布甲啊,这东西是将官们平时穿来做做样子的,打仗时不顶用的。”梅朵得意一笑,道:“因为这身‘盔甲’最漂亮啊,打架又没人打得过我……师父哥哥,你穿这身八宝连环甲好英俊哦,我都没见过穿了盔甲会这么好看的男人!”李剑南忸怩道:“哪里哪里,这个这个,我也就是随便穿穿。”梅朵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师父哥哥怎么会在这里?”李剑南沉吟片刻,道:“因为我是李剑南,不是贝吉多杰……”梅朵呆住,就那样一动不动审视着眼前的这个人,李剑南任由她看着,自己也是心潮起伏百味杂陈,梅朵突然敲了自己的额头一下,道:“我真该死!我的兵上次在青葱岭北路差点伤到你!”李剑南没想到梅朵不是责怪他而是责怪自己,问:“梅朵你不怪我骗了你这么多年么?”梅朵看着地上的枯草,若有所思,轻声道:“师父哥哥一定是有苦衷的,师父哥哥不会是故意瞒梅朵,师父哥哥永远也不会害自己的小徒弟……”李剑南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大痛,又将她抱入怀中。在她耳边道:“是师父哥哥不好,你说得对,以后我什么事都不瞒你了。”
崔度干咳了一声,从草丛中站起,走过来道:“既然不打了,秦州是不是就归大唐了啊?”梅朵从李剑南马上跃下,叉腰道:“你干嘛躲在那里偷看!就是送也是送给我师父哥哥,又不是给你这个手下败将的!”崔度不以为忤,笑道:“那是,谁让人家李将军收了个好徒弟呢,卿卿我我,自然不分彼此啦!”梅朵脸一红,啐道:“打不过我就口头上讨便宜,没羞!”李剑南也下马,看了崔度藏身的草丛一眼,问:“随儿呢?”崔度长声道:“你们两个在马上这番肉麻的亲热,连我这男人都是好不容易才忍住没走,公主女儿家脸皮薄,早看不下去先回营了……”李剑南心中生出一丝报复的快感,然而这一点点的所谓快感也是被抽搐着的痛感纠缠着的。李剑南咬着牙,闭着眼,慢慢呼出一口粗气。那边崔度笑嘻嘻问梅朵:“小丫头你用的两个小轮子叫什么名字啊?”梅朵轻哼一声,道:“我才不是‘小丫头’,我是能打败你这小将军的大将军!你想知道那对轮子叫什么名字啊?我偏不告诉你,我只告诉师父哥哥!”崔度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日月双轮’有什么稀奇。”梅朵点头,道:“还算你有些见识……嗯,就是你和我师父哥哥当年在曲江池杏花园聚会上御前比武夺公主的吧?怎么刚才那个公主也在这里?”崔度道:“这事情连你都知道,真是流毒甚广。你该感谢我和你师父哥哥争公主,否则你师父哥哥娶到公主就不要你了!”梅朵咬着下脣,不出声,李剑南在后面用眼光制止崔度,对梅朵道:“你先回城,不然你的兵将们该着急了。晚上你再到这里来,我等你。”梅朵听话地点点头,跨上自己的桃红马,低着头,向回走。李剑南目送她拐出谷口,又狠狠瞪了崔度一眼,道:“以后少乱说话!”崔度捂了一下嘴,道:“如果她真把秦州让出来,就算她打我两下都行。”李剑南不理他,骑着马,回营。路上,李剑南脑中忽而是随儿、忽而是梅朵,渐渐地乱成了一锅粥。回到自己的营帐,李剑南疲惫地躺倒,不久,沉沉睡去。
出帐,望天,月明星稀,想起和梅朵之约,放弃了原来想好的去看看随儿的想法,打马直奔山谷。
远远的,月光下,李剑南看到一个盛装女子。再近些,李剑南看到她脚上是一双平头小花履,下身是一件光彩流动变幻不定的百鸟毛裙,裙以白丝带系在腋下,丝带两头顺着腰身垂下,上身是一件袖宽四尺的沙衣,外罩一件绣花无袖裲裆,低低的翠绿抹胸,一条长长的以轻薄纱罗裁成的印有山水花纹的帔帛从肩上垂下,在两臂弯上随风摆动,左右腕上各套一个白玉镶金手镯,项上戴着一个缀以珠玉和璎珞的镂铸云纹的细细的金质项圈,面傅淡粉,唇点燕支,左颊贴梅花钿,眉似涵烟,额画花黄,头上挽了一个高高翘翘的惊鸿髻,髻上斜Сhā金雀钗,月光映照下,美艳不可方物——李剑南就这样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还是不敢肯定这就是自己认识了十几年的那个平时穿得粗枝大叶从来都是素面朝天的梅朵?纵然是贵为公主的随儿也未这样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地打扮过啊……李剑南试探着叫了一声:“梅——朵?”梅朵眨了眨弯月般的眼睛,问:“师父哥哥,我漂亮么?”李剑南在马上稳了稳身子,然后慢慢下马,走到梅朵面前,又围着她绕了一圈,肯定地道:“很漂亮!”梅朵喜上眉梢晕生双颊,李剑南又补充道:“这身衣服是真漂亮!”梅朵皱眉、撅嘴、跺脚,李剑南本想向以前那样拍拍她满头小辫的脑袋,现在却无从下手,伸出的手又尴尬地缩了回来,补充道:“人更漂亮!”梅朵笑逐颜开,又要扑过来揽他的脖子,李剑南这次早有防备,双手捉住她的双臂,道:“小心弄皱了你这身漂亮衣服。”梅朵“嗯”了一声,放下双手,又在原地转了一圈,问:“你的那个什么公主是不是也常穿成这样给师父哥哥看啊?梅朵穿起这身唐装,是不是也很好看?”李剑南含笑看着她,道:“小梅朵本来从小就那么好看的。”梅朵眼睛直直射向李剑南,问:“那师父哥哥是不是从小就喜欢梅朵了?”李剑南惶然避开她的目光,道:“当然啦,不然怎么会收你这个小徒弟。”梅朵低头,又抬头,道:“公主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李剑南依旧注视着地下的枯草,应道:“我相信。”梅朵忽然怒道:“梅朵连那一团枯草都不如么!师父哥哥都不肯多看我一眼!”李剑南忙转过头看着她,道:“怎么会,只是你突然穿成这样,我一时适应不了……”梅朵一步一步走近李剑南,双臂环住李剑南的腰,将香软的身子贴住他身上,踮起脚,闭上眼,缓缓将红唇送上,李剑南颤声道:“梅朵,你真的长大了。”梅朵娇慵地睁开眼睛,腻声道:“坏哥哥,你怎么现在才知道啊……哥哥我冷,你抱紧我!”李剑南将她抱紧了点,怜惜地道:“知道冷还穿这么少出来!是不是没骑马从秦州城内一步步走过来的?”梅朵轻笑一声,道:“刚才还不觉得冷,穿这样当然不能骑马了,还要躲开我的手下兵将们……只要哥哥喜欢看,就值得!”李剑南心中一阵温暖,用下颌蹭着梅朵的额头道:“我还是更喜欢那个穿得朴素大方,扎着满头不知道多少条小辫子,整天弯着一对大眼睛又爱笑又爱哭的小梅朵……”梅朵低低的声音道:“哥哥喜欢什么样的梅朵,我就做什么样的梅朵。”李剑南叹息一声,道:“梅朵,谢谢你在这时候安慰我……你真的不奇怪我是李剑南?”梅朵仰望李剑南,道:“师父哥哥的故事我小时候就听过,我当时就好神往,现在知道贝吉多杰就是李剑南,只能让我更喜欢你!”李剑南笑着摇摇头,拉梅朵坐在马旁,道:“那我就跟你说说我的过去……”梅朵头枕在李剑南腿上,静静听他说。
李剑南从自己小时候出生在剑南,后来被师父带到湖州学艺读书,如何从小立志夺回河湟,如何进京赶考,如何见到随儿,如何和崔度比武,如何参与宫廷政变后逃亡等等详详细细说给梅朵听。听完后,梅朵意犹未尽,道:“再多说些,我一直梦想能这样躺在剑南哥哥怀里听你讲故事。”李剑南点了梅朵额头一下,道:“就这么多啦,我到吐蕃后的事情以前都讲给你听了。”梅朵撇撇嘴表示不相信,道:“以后我早晚会知道!我也不希望吐蕃和大唐这么打来打去的,是大唐的城池和百姓,就应该归大唐,吐蕃的这些官老爷们又不懂耕作,连以前的很多排水浇灌设施什么的都废驰了,汉族人又不爱过游牧生活,真是不该搅在一起!”李剑南惊喜道:“没看出你还很有见识!”梅朵斤了斤鼻子道:“李大进士的徒弟嘛!我回去就想办法,让我们两国不必再交战!”李剑南笑道:“你要是真能做到,连师父都要感谢你了。”梅朵娇憨地道:“反正我是不会和剑南哥哥交战的。”李剑南问:“梅朵你用的那两个小轮子真的是上古三大神兵之首的‘日月双轮’?”梅朵点头,道:“是老骆驼爷爷传给我的。”李剑南又问:“崔度的六神枪真的不是你的对手?”梅朵道:“他是打不赢我,可现在最后一式没练成之前,我也难以击败他,更何况他这人又经常油头滑脑藏奸使诈。”李剑南叹息道:“真是没想到你的轮子这么厉害,看来我也是望尘莫及了……”梅朵微微一笑道:“那也未必,我爷爷是很推崇你师父顾文充的,说他是大唐第一侠士。更何况梅朵又不会和师父哥哥动手的。崔度的六神枪枪法我也了然于胸,所以他在我这里才一筹莫展。”李剑南想起张议潮的“有”剑剑法也是老骆驼传授的,心中更是对老骆驼多了一层忌惮。
子夜时分了。李剑南道:“梅朵你该回城了,这段路很黑,又不平整,我送你回去。”梅朵甚是欢喜。两人就这样在月光下慢慢走出山谷,走到秦州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