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恶魔侃侃而谈,韩文也是默默的点头,思索了一番,道:“我离开的每一个武侠世界,在我打爆了这个真人游戏之后,都能够自由出入,而且因为我的关系,我离开后的那些世界的时间都会自动停止!这个是真的?那岂不是说我可以打造一个非常稳固的后宫?相互之间不见面!也不会争风吃醋?哇咔咔!真是太好了!”
“呃这就是你继续前行的动力吗?果然够强大!”,小恶魔嘴角抽搐;上次她曾经透露过这件事情,也是为了韩文的心理健康,免得他四处播种后,用情太深,不舍得穿梭在每个武侠位面当中,现在看来,她是对的,至少韩某人有了一个更好的奋进理由!
“怎么会呢?我最大梦想可是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韩文眼睛一转,言不由衷的说道,与小恶魔聊了一会儿,韩文便退出来了,坐在床榻上开始打坐,参悟那本坑爹的《坐忘心经》第六层——存想;他已经触摸到了其中的边缘,就差那临门一脚了,就像是一个处子的膜膜,一捅便破,可关键是,要找准地方,否则就算忙得满头大汗也是不得其重要领的。
不过,刚刚他与明教的那四个人短暂的交手中,却是想明白了一些问题,在脑海中不断完善、精简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所谓的存想,就是——预测,预料对手的招式;估计这也是《坐忘心经》令人蛋疼的地方,他需要的是悟性,需要找对法门才能领悟其中的要领,而不像其他的功法,只需要内力足够,就能冲击之类的;不管怎么说,韩文当晚便直接打破了这第五层的桎梏,又一次变强了!只需要一段时间的修炼,便可以水到渠成的进行《坑爹神功》的最后一步,也就是第七层——天人合一;
第五十八章武穆遗书
三天后,已经汇合了“北丐”洪七公的韩某人,带领着瑛姑,还有那个傻里傻气的郭靖,一行四人,踏上了前往桃花岛的路途当中,天至黄昏,眼看是不能在行走了,决定在这个小村子上逗留一夜,不过,这个小村子也的确够破的了;村中尽是断垣残壁,甚为破败,只见村东头挑出一个破酒帘,似是酒店模样。四个人便驱马向前,一直走到酒店的前方,但见檐下摆着两张板桌,桌上罩着厚厚一层灰尘。
看了一眼身边的三个人,貌似自己是小辈儿,郭靖也只好大声“喂”了几下,不多时,内堂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来,蓬头乱服,发上Сhā着一枝荆钗,睁着一对大眼呆望他们,还露出了一个痴傻的笑容;韩文一挑眉毛,眼睛一转,装模作样的掐算了几下,而后点了点头,高深莫测的看着这个傻女孩儿,道:“嗯!好像碰到熟人了!曲灵风的女儿,傻姑!算了!别问她了,郭靖,拿些银两,跟这里的乡亲们买点儿吃食,几斗米,三两条鱼,还有鸡鸭都可以!去吧!”
洪七公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红皮酒葫芦,也跟在后边儿喊了句:“酒也没了!顺便而给我打上一葫芦!接着!可千万莫要摔坏了啊!呵呵!这个傻小子唔,还有个傻姑娘!”
“你们怎么知道我是傻姑?”,傻姑嘿嘿的笑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尽是疑惑之色。虽然这脸上手上都是污垢,长长的指甲中塞满了黑泥。也不知有几个月没洗脸洗手了,但还是可以看出来,这个女孩儿,若是打扮一下,还是很漂亮的;“这个啊我是仙人!当然能算出来!你看我这么掐指一算!我就知道你是谁!我还知道你父亲是谁!当然了!还能找到一些有趣儿的东西!”,韩文笑着,自顾的向房间内走去,洪七公与瑛姑也有些好奇。忍不住跟了上去;这内堂、厨房之中到处是尘土蛛网,镬中有些冷饭,床上一张破席,任谁见了,也不禁心生凄凉之感啊!
韩文叹了口气,四处打量了一眼,找了个碗橱。打开橱门,只觉尘气冲鼻,挥着袖子驱赶两下,见橱板上搁着七八只破烂青花碗,碗中碗旁死了十多只灶鸡虫儿;“你这翻箱倒柜的作甚?脏死了!”,洪七公连连摇头。却见韩文指了指其中的一只碗,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够瞧得清楚,也能够发现其中的端倪,这只碗,生着厚厚一层焦锈。这碗竟是铁铸的!
果然!韩文心中暗赞了一声,伸中指往板上弹去。只听得铮的一声,果然有块铁板。心中顿时生起了寻宝的感觉,先试探一下再使劲上提,铁碗纹丝不动。
在向左旋转,铁碗亦是全无动静,向右旋转时,却觉有些松动,当下手上加劲,碗随手转,忽听得喀喇喇一声响,橱壁向两旁分开,露出黑黝黝的一个洞来。洞中一股臭气冲出,中人欲呕。
瑛姑陡然面色大变心念一动:“这莫非是家黑店?那傻姑只怕是装痴乔癫。”
这个性格乖戾的女人二话不说,纵向傻姑身旁,伸手去拿她手腕。傻姑下意识的挥手格开瑛姑的擒拿,回掌拍向她肩膀,这似乎更是证实了瑛姑的猜想,令她暴怒;当下,手中加了力道,硬生生的又是一招打了过去,出手劲急,只听“啪”的一响,傻姑大声叫痛,右臂已被打中,可是手上丝毫不缓,接连拍出两掌,还能还击!倒也有几分功底;“住手吧!不是什么黑店!她真的是个痴傻的姑娘!”,韩文从背后抽出黑色圆木剑,连带着剑鞘在瑛姑与傻姑的手肘麻筋儿上点了两下,隔开了她们,轻描淡写,就像是拂去灰尘一般;洪七公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功夫又有突破?鬼才啊!”;傻姑却是拍这手大笑:“好玩儿!好玩儿!你教教我!教教我!”
“等有时间的吧!进去看看!”,韩文笑着拍了拍傻姑的头发,却是一大捧灰尘,无奈的摇了摇头,走了进去,刚踏进去一步,又被薰了回来,味道太浓了,那种腐尸的气息,直欲作呕;“哈哈!你也有吃瘪的时候!找点儿松枝,熏一熏就好了!”,洪七公大笑着说道,这也属于江湖经验,韩文耸了耸肩膀,这个老叫花子过的桥都比自己走的路多,人生阅历也丰富,无可厚非;找了两根大松柴,点燃了在洞口薰了良久,薰出洞中秽臭。见洞中漆黑,洪七公将一根松柴从洞口抛了进去,只听嗒的一声,在对面壁上一撞,掉在地下,笑道:“原来这洞并不甚深啊!走!进去看看!”
借着松柴的火光往内瞧去,洞内既无人影,又无声息,韩文是猎奇心理,迫不及待,抢先钻进。洪七公随后入内,原来只是一间小室。瑛姑在第三个,刚一进去便“啊”的一声;只见地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副死人骸骨,仰天躺着,衣裤都已腐朽。东边室角里又有一副骸骨,却是伏在一只大铁箱上,一柄长长的尖刀穿过骸骨的肋骨之间,Сhā在铁箱盖上。
洪七公看了两眼,便指着伏在铁箱上的骸骨,笃定的说道:“这人好像是要去开启铁箱,却被人从背后偷袭,一刀刺死。地下这人胸口两排肋骨齐齐折断,看来是被人用掌力震死的。”
“那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韩文笑着问道;“这个”,老叫花子本来想炫耀一下来着,现在倒是被噎了回来,突然,却是眼睛一亮,走向那两具尸体,铁箱脚边有一物闪闪发光,却是一块黄金牌子,牌子正中镶着一块拇指大的玛瑙,翻过金牌,见牌上刻着一行字:“钦赐武功大夫忠州防御使带御器械石彦明。”
洪七公笑道:“这牌子倘若是这死鬼的,他官职倒不小啊。”
“可以确定是他的!至于这个人!我之前说过,曲灵风!黄药师的弟子之一,看看这柄匕首,再看看他双腿的伤痕黄药师这是在造孽啊!多好的徒弟!”,韩文咂了咂嘴,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上边还依稀可见的是一个曲字;“曲灵风?”,洪七公眨了眨眼睛,又摇了摇头,看样子是不知道;韩文道:“他是黄药师众弟子最聪明的,也最得黄药师的喜爱。陈玄风与梅超风私奔,并盗走黄老邪的《九阴真经》,黄药师迁怒众徒弟,打断了他们的腿,赶他们出桃花岛。出桃花岛后,他们各奔东西,而曲灵风最开始便隐居在牛家村,想来郭靖应该很熟悉,就是他的家乡;曲灵风更名“曲三”。为了博得师傅的欢心,能够重回桃花岛,他经常去大内盗取名贵字画,不意其中一幅竟包有《武穆遗书》之重大线索。因此带着女儿东躲西藏,一直到了这桃花岛边儿上,本打算求助黄药师,怎料到追杀的人到了,终因寡不敌众而死!嗯,就是这样!”
“《武穆遗书》!”,洪七公顿时一惊,快的不像话,奔向大铁箱子,像他这种爱国人士,对《武穆遗书》可是很重视的!那可是当年的岳武穆留下的旷世兵书啊!
洪七公道了声得罪,便迫不及待的搬开伏在箱上的骸骨,一揭箱盖,应手而起,并未上锁,火光下耀眼生花,箱中竟然全是珠玉珍玩。
看着这些珍贵的珠玉,洪七公却是紧蹙眉头,嘀咕道:“都什么破东西!”
言罢,便粗暴的将这些珠玉扔到桌子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动声,找了好一会儿,箱底儿都翻空了,却什么也没找见,仅凭这些朱玉珍玩似乎并不足以让这两个高手自相残杀吧?韩小子不是说名贵字画吗?
想到这里洪七公又伸手到箱中掏摸,触手碰到一块硬板,知道尚有夹层、拨开珠宝,果见内壁左右各有一个圆环,双手小指勾在环内,将上面的一层提了起来,只见下层尽是些铜绿斑斓的古物。
见多识广的洪七公见到古物铜器的形状,认得似是龙文鼎、商彝、周盘、周敦、周举罍等物,要是细说他也辨不明白,但他知道,若说珠玉珍宝价值连城,这些青铜器更是无价之宝了。
瞟了一眼,他便不再看,继续翻找,又揭起一层,却见下面是一轴轴的书画卷轴。拿起一个展开一轴看时,吃了一惊,原来是吴道子画的一幅“送子天王图”,另一轴是韩干画的“牧马图”,又一轴是南唐李后主绘的“林泉渡水人物”,只见箱内长长短短共有二十余轴,展将开来,无一不是大名家大手笔,有几轴是徽宗的书法和丹青,另有几轴是时人的书画,也尽是精品可这些算个鸟啊!《武穆遗书》呢?洪七公豁然抬头,正看到韩文忍不住笑意的看着自己,顿时知道自己上当了,满脸的不悦,转念一想,却是又想到了一个可能,忍不住出声问道:“莫非?”
第五十九章岛上阵法
“不是莫非!就是在我身上!”,韩文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卷书,扔了过去这是与瑛姑再上铁掌峰,闲着无聊,顺手牵羊拿回来的,在他看来,《武穆遗书》放在裘千仞这个给金国做打手的人的窝里,完全是对岳武穆的讽刺,他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持续下去。
洪七公慌慌张张的接住了武穆遗书,翻看了两下,神情激动不已,估计就算是《九阴真经》当面儿,这个老叫花子也不会这么激动吧?看得出,他的确是如同乔峰那样的英雄人物,毕生致力于抗金大业。
“这本书就送给七公做礼物了!想来七公一定会在将来找一个好传人,传过去的!”;韩文微微一笑,道:“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金国日渐衰败,大宋也是如此,倒是蒙古人,在成吉思汗的率领下,厉兵秣马,兵锋强劲,预计三到五年之内就会饮马中原了!若七公有心,不妨派出丐帮弟子,北上大漠,查探事情!”
洪七公面上一滞,好半天,道:“听你这口气,似乎,并不打算参与这其中的纠葛?你也是汉人,为何不能像之前对付完颜洪烈一样?以你的武功,只怕在百万军中也能来去自如吧?”
“这是大势!单凭我一人之力,真的很难啊!”,韩文摇了摇头,道:“另外,七公,你也小看了漠北的江湖豪侠了!也小看了成吉思汗了!你以为他会让我们这些武林人士,乖乖的取了项上首级?不可能的!大宋的腐败、糜烂。已经是到了骨髓当中!想要转变国运,难!难!难!你会明白我的话的!这并不是悲观。而是事实!”
的确如此,金国的外强中干,大理的名存实亡,宋朝的腐败衰落,这一切都给了成吉思汗崛起的理由与实际,这个天下,就像是老天送给他一般,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他会那么傻吗?蒙古骑兵正是兵锋强劲之时,那种横扫东亚,一直打到欧洲多瑙河的盛况这是大势,单凭一两个人的力量怎么去抗衡?韩文不愿意去多想,因为他始终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简单的武林人士,策马江湖。肆意豪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江湖是什么?江湖其实就是自由啊!
且不提面色阴沉,忧心忡忡的洪七公,说那郭靖依照吩咐,从这个村子里买了不少吃食,鸡鸭鱼肉都有。可买回来之后谁做?
洪七公不用说了,这老爷子只是个吃货,郭靖?愣头愣脑的,他能把鸡肉烧糊了,难道要啃鸡骨头吗?至于瑛姑。她从来都是啃馒头的女人。
看来看去,还得自己亲自动手啊!韩文无奈的叹了口气。也只好这样做了,行走江湖之人,或多或少也都会点儿做饭的技巧,何况他这个吃货也拿过二级厨子的证书,乒乒乓乓的先给厨房做了次大扫除,确定干净了之后,这才开始做饭。
杀鸡、宰鱼,切肉,韩文的手法倒也是专业的很,尤其是用剑法的诀窍却切肉,每一片儿几乎同样薄厚,快若闪电般,一块儿五花肉就分成了无数片儿,看的旁人目瞪口呆;韩文稍有得意的说道:“能让天下第一给你们做饭,知足吧!”
“你这话说的倒是不假!只得回去炫耀一下!不过,你这手艺倒也是不假,看得出来,练过啊!”,洪七公是个天性豁达的宗师高手,只是一段时间的沉思后,他便不再去想,转而打趣儿的说道。
韩文点了点头,道:“当然了!有道是,不会做饭的吃货,他就不是一个好吃货!行走江湖嘛!呵呵!今儿先给你们炒个小炒肉,炖个酸萝卜鸭汤,烧鸡、烧鱼,等到了桃花岛咱们在吃好的吧!留点儿肚子啊!”
无论韩文的手艺有多好,可真要跟黄蓉比起来,那绝对是天差地别,不过,韩文的手艺也算是正常水准之上,一顿饭吃的倒也算不错;一边剔牙,洪七公一边问道:“韩小子,你这武功,五花八门的,各种门派的顶级功法都有你师承何人?怎么没听过?”
“师承何人?”,韩文眨了眨眼睛,笑道:“这个我不能回答你!我只能说,我来自于一个遥远的地方!仅此而已,或许,我还要回到那个地方一段时间才能再回来!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忘了说了,你知道明教吗?”
“明教?自然知晓!”,洪七公点了点头,道:“昔日的方腊,就是明教的教主,我岂会不知?他们在大光明顶,教众巨万,行事诡异,一向很少参与江湖中事,否则的话,以他们的实力,只怕不逊于任何顶级门派!”
“哦!知晓就好!那你知道黄药师的真实身份吗?”,韩文再问,洪七公却是答不上来了,只能看着韩文,期待解答:“黄药师乃是黄裳后人!而黄裳,想来你也不会陌生,创造了《九阴真经》这部书的一代奇人,而且,他与明教的仇,结的很深,日前,我碰到了几个明教中人,已经得知消息,要来桃花岛找麻烦了!”
“哦!”,洪七公点了点头,心中却是颇为震惊,毕竟这段话的信息量好大啊!好半天,却是摇了摇头,道:“看你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担心,还有些期待?这是何意?”
“没什么!只是我知道明教的这一代教主已经快不行了,所以才有遵从祖训,从光明顶前来,拉黄药师一起死的意思,我是在想啊!我这个便宜岳父是有多招人恨,才能让人临死都念念不忘!”,韩文大笑不已,洪七公错愕,旋即也是摇头失笑。
就这样过了一夜,第二天,韩文便许下大价钱,找了个摆渡的渔夫,径直前往桃花岛,不过,队伍里多了个傻姑,这也是黄药师种下的孽债,自然要他自己偿还!
海边之人畏桃花岛有如蛇蝎,相戒不敢近岛四十里以内,如说出桃花岛的名字,任凭出多少金钱,也无海船渔船敢去。
因此,来过桃花岛一次的瑛姑雇船时说是到虾峙岛,出畸头洋后,却逼着舟子向北,那渔夫十分害怕,但见瑛姑已经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指在胸前,不得不从。
船将近岛,已闻到海风中夹着扑鼻花香,远远望去,岛上郁郁葱葱,一团绿、一团红、一团黄、一团紫,端的是繁花似锦,正是阳春三月的时节,桃花岛上美不胜收啊!
洪七公不肯说黄药师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但黄药师种花的本事盖世无双,洪七公却是口服心服的紧。只不过他只是爱吃爱喝,未必懂得甚么才是好花好木,当真俗气得紧,左盼右顾间,却是对着海里的游鱼儿流口水,心道,要是蓉儿拿它做菜,该多好?
待船驶近,几人跃上岸去。那个划船的渔夫听到过不少关于桃花岛的传言,说岛主杀人不眨眼,最爱挖人心肝肺肠,一见几人上岸,疾忙把舵回船,便欲远逃。
韩文取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掷去,当的一声,落在船头。船夫想不到有此重赏,喜出望外,却仍是不敢在岛边稍停。
其实那些所谓的流言蜚语是黄药师自己放出去的,无非是他这个人喜静不喜动,故而放出流言,吓唬那些要上岛的人,从效果上来看,显然是不错的,至少这个渔夫被吓得是肝胆俱裂啊!远远的逃遁而去。
踩在沙滩上,望着郁郁葱葱的桃花树林,韩文咧了咧嘴,道:“瑛姑!接下来的事情要靠你了!计算好没有?要是没有把握,那我也只能用暴力手段了!要知道我最近实力又有所增长,强行破开阵法也不算难!”
瑛姑沉默不言,只是拿着一个小算盘,乒乒乓乓的敲了一阵子,然后便率先向前行去,桃花岛阴阳开阖、乾坤倒置,本身就是个大迷阵,稍不留心,就要迷路,因而洪七公拉着傻姑,还提点着郭靖,一路向前行去,倒是韩文,优哉游哉的吊在身后,也不知在想什么。
七拐八拐的走了很久,瑛姑突然停下了脚步,好半天不能动弹,眉毛一挑,跃上树巅,四下眺望,南边是海,向西是光秃秃的岩石,东面北面都是花树,五色缤纷,不见尽头,只看得头晕眼花。花树之间既无白墙黑瓦,亦无炊烟犬吠,静悄悄的情状怪异之极。
又是思索了一阵子,她才迈开脚步继续前行,看得出,不懂其中的要领,每走一步都是要很小心地,就目前为止,瑛姑做得还算是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半个多时辰,她都没能带着众人走到桃花岛的中央;韩文摇了摇头,道:“这个便宜岳父倒是有两把刷子,单凭这个阵法,就足以笑傲群雄了!瑛姑!还要多长时间你才能算出来具体方位?我可是等的不耐烦了!”
“再等等!”,瑛姑暴躁的咆哮了一声,继续低头算数,这还是在韩文教给她乘法口诀之类的算术秘籍的情况下,她才能走到这一步,再往下,真的难了;
第六十章肝胆欲裂
等?等什么?等到月亮都出来么?总之,瑛姑不知掉了多少根儿银丝,一直想到大半夜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韩文都已经靠在大树上都睡着了,的确,要是简单粗暴的破去阵法,的确简单,可不管怎么说,这个方式——丢份儿!尤其是韩某人现在也有了这种天下第一的名头,当然要顾惜一下颜面问题。
睡到中夜,正梦到与黄蓉在江南游湖,唧唧喔喔,共进美点,黄蓉低声唱曲,忽听得有人吹箫拍和,一惊醒来,意兴索然了;箫声兀自萦绕耳际,韩文打了个大大的哈气,定了定神,一抬头,只见皓月中天,花香草气在黑夜中更加浓冽,箫声远远传来,却非梦境。
跳下大树,韩文眉毛一挑,道:“是黄药师的箫声!若想不差,应该是他与周伯通又起争斗了!瑛姑!咱们过去看看吧!至于这三个还是让他们继续睡吧!等待会儿再说!”
听到周伯通三个字,瑛姑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当下二人跟着箫声曲曲折折的走去,有时路径已断,但箫声仍是在前。
瑛姑毕竟是学过阵法,也曾在第一次来桃花岛,走过这种盘旋往复的怪路,当下不理道路是否通行,只是跟随箫声,遇着无路可走时,就上树而行,果然越走箫声越是明彻。
二人愈走愈快,一转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白色花丛,重重叠叠。月光下宛似一座白花堆成的小湖,白花之中有一块东西高高隆起。这时那箫声忽高忽低。忽前忽后。
听着声音奔向东时,箫声忽焉在西,循声往北时,箫声倏尔在南发出,似乎有十多人伏在四周,此起彼伏的吹箫戏弄他们一般。奔得几转,头也昏了,不再理会箫声。奔向那隆起的高处,原来是座石坟,坟前墓碑上刻着“桃花岛女主冯氏埋香之冢”十一个大字。
“唉!红颜薄命啊!继续走吧!”,韩文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当下又进了树丛之中。再行一会,箫声调子斗变,似浅笑,似低诉,柔靡万端。
韩文倒是内力深厚,无甚大碍。瑛姑却是心中一荡,呆了一呆,喃喃道:“这调子怎么如此好听?”;只听得箫声渐渐急促,似是催人起舞。瑛姑又听得一阵,只感面红耳赤。百脉贲张,韩文也觉察到了她的不对劲儿。当下伸手按在她的背上,传了一股柔和的内力进去。
瑛姑只感心旌摇动,数次想跃起身来手舞足蹈一番,好在有韩文的内力压制,心神渐渐宁定,自己也运起内力进行低档,到后来意与神会,心中一片空明,不着片尘,任他箫声再荡,听来只与海中波涛、树梢风响一般无异,只觉得丹田中活泼泼地,全身舒泰,腹中也不再感到饥饿。
“多谢!”,瑛姑点了点头,算是感谢了,能让她这种人说出感谢两个字可不是很容易的;韩文没有回声,而是继续向前,终于是到了箫声响起的地方,但见远处一人站在山上,丰姿俊朗,手中玉箫呜咽作响,好似神仙中人,不是黄药师又是何人?
黄药师没什么好看的,好看的是距离几丈之外的一个人,那地方花树繁密,天上虽有明月,但月光都被枝叶密密的挡住了,透不进来,直走到相距那人数尺之地,才依稀看清他的面目。
只见这人盘膝而坐,满头长发,直垂至地,长眉长须,鼻子嘴巴都被遮掩住了形似野人一般。他左手抚胸,右手放在背后,正在运力抵抗箫声,而且还是全真派的法门儿。
瑛姑的神情有些激动了,刚想踏步奔去,黄药师这个坏厮却是曲调一变!洞箫声情致飘忽,缠绵宛转,便似一个女子一会儿叹息,一会儿呻吟,一会儿又软语温存、柔声叫唤。
韩文听得直皱眉头,虽然经历过不少男女之事,但他有强横的内力作为屏障,听到箫声时感应甚淡,箫中曲调虽比适才更加勾魂引魄,他听了也不以为意,但对面那人与身边的瑛姑却是气喘愈急,听他呼吸声直是痛苦难当,正拚了全力来抵御箫声的诱惑。
“好了!一把年纪,还用这么特殊的方式!抢了便罢!”,韩文终于听不下去了,不禁出言打断了黄药师的箫声,一个纵身,站在了一颗大树梢上,与黄药师遥遥相对。
“这么快就来了!”,黄药师点了点头,却也没什么气恼,潇洒的转身离去,道:“别忘了你的聘礼!对了!你不是请人保媒吗?你的大媒人呢?怎不见踪影?”
“被你的阵法困住了!你要是不想他乱撞、乱闯,最好找人先把他迎进去!至于这边儿,我自有办法应对!”,韩文淡淡的说了句,也不再去看黄药师,反而是目光灼灼的打量了一下“老顽童”周伯通。
形如野人一般的周伯通弹地而起,正要咋咋呼呼的说些什么,陡然间,看到将身上袍子解开,露出了一头白发银丝的瑛姑,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吓得是肝胆欲裂!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伯通!伯通!”,瑛姑连连叫唤,却很快见不到周伯通的身影了只能呼喝:“你跑什么?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啊!咱们的儿子被裘千仞打死了!你不闻不问,却是躲在这里!见到我为什么要跑!呜呜呜~~~~”
韩文没有阻拦周伯通的逃跑道路,仅仅是跟随着周伯通一直前行,去了他一直生活的山洞,在一个墙角堵住了他,道:“周伯通!老顽童!王重阳的师弟太孬货了点儿吧?算了!没别的意思,借我《九阴真经》一观,必有厚报!”
“不借!你小子谁啊?听黄药师的口气,你要娶他的女儿?你也是他派来骗我的《九阴真经》的!不干!不干!”,周伯通连连摇头,两条眉毛一抖一抖的,显然也是在打量韩文。
他在这里已经过了十五年了,一直都是与黄药师对持,两个人默契的约定就是,黄药师诱他出岛,《九阴真经》的上半部就归他,以黄药师的骄傲自负,自然不会用下作的手段,否则的话早就得手了;今天这一幕大概是十五年来黄药师最近接成功的一次,要不是韩文出言打断,只怕周伯通躲不过去,正因为如此,周伯通才警惕韩文,能够打断黄药师的箫声,坏了他的大事,他却不生气的人,屈指可数啊!
“是啊!就是那个给你送过美酒的漂亮姑娘!”,韩文背着双手,一笑,道:“她叫黄蓉,而我要娶她,就要拿《九阴真经》作为聘礼,所以行个方便吧!《九阴真经》的下卷就在我这里,大不了给你抄一份附录!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想我不会客气的!”
周伯通那双狡黠的眼睛转来转去,嘿嘿一笑,手上拿出了一部书,揣在怀里,道:“原来是那个姑娘啊我问你,你怎么听了黄药师的《碧海生潮曲》没有反应?怎么破的?”
“比他更强就可以了!”,韩文淡淡的说道:“不要想其他的东西!周伯通!《九阴真经》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它关系到我今后的幸福生活啊!呵呵!你若真的不给我,也好,我会把瑛姑带到你面前!这个,你觉得如何?”
“什么?是你带他来的!”,一提到瑛姑,周伯通就像是被踩了一脚,全身的汗毛都炸立了,背靠着山洞的墙壁,左顾右盼的观察,生怕瑛姑从什么地方突然窜出来,真是怕极,连之前的问题都不去想了。
倒是这幅滑稽的模样,无愧他老顽童的名号,韩文哑然失笑,揉着眉心坐在一边,他是有些累了;好半天,道:“这样吧!听说你当年与黄药师打过赌,那咱们也打个赌吧!要是我赢了,你把《九阴真经》的上半卷给我,我也不占你便宜,会把全本的《九阴真经》抄上一本给你,要是我输了,我就把《九阴真经》的下半卷给你,并且让黄药师放你离去,如何?”
周伯通当年的确是跟黄药师打过赌,当然,也输得很惨,应该说被骗的很惨,陡然间又听到韩文打赌,心中虽玩儿心大起,却是脑袋摇的跟拨浪鼓儿似的,就是不愿意,爱咋咋地。
韩文佯装叹气,道:“原来,老顽童周伯通也有怕的时候!啧啧!软蛋啊!怂!太怂了!”
“小子!你说谁呢!我周伯通怎么会是软蛋!”,周伯通上了当,叉着腰说道:“你说玩儿什么吧!我要是输给你,我就把《九阴真经》的上半卷给你!决不食言!”
“哦!那敢情好!”,韩文面上一喜,旋即在身上摸摸索索的掏出了一张纸,撕成大小均匀的两份儿,道:“那咱们就比扔纸吧!不准用内力!也不准包裹石头一类的东西!只能是纸!看谁扔得远!”
“好玩儿!好玩儿!我喜欢!我喜欢!咱们快点来!不许耍诈啊!”,周伯通拍着手,顿时是眉开眼笑。
第六十一章结拜癖好
周伯通绰号“老顽童”,似傻如颠,但瑕不掩瑜,周伯通热爱生活,热爱世间一切离奇古怪的东西,对万事万物有强烈的好奇心。
不仅如此,周伯通还富有智慧,当他被黄药师囚禁在桃花岛上时,竟能别出心裁,悟创出上乘武功《空明拳》以及《双手互搏术》。
周伯通对道家老子学说领悟得也非常透彻,“道即空、无、虚,因其空、无、虚才能吸纳万物,衍生万物,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在老子看来,虚空的、非实体之物才是有用的。当然这里的‘无’和‘虚’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无所不包的‘空灵’,体现了道家不为外物所囿的自由精神。”
所以说,拿这么一个人当傻子的人才是真的傻子,韩文当然没这样去看待周伯通,他只不过是取巧罢了!
而周伯通之所以愿意跟他的打赌,那是因为韩文之前亲口承诺,即便是赢了,得到《九阴真经》的上半卷,也会把全本的《九阴真经》抄上一本给他;周伯通一直懊恼自己为什么弄丢了《九阴真经》的下半卷,因而这番赌斗,无论是输是赢,他都能将《九阴真经》的全本拿到手中,何乐而不为?
因为说好了扔纸片不能用内力,也不能包裹石头等东西,只能是纸,单凭力量向外抛,所以,在这山洞当中,两人先是划了一道横线。然后站在横线后;韩文道:“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当然是你先来了!”,周伯通眼睛一转。笑嘻嘻的说道;一张薄薄的纸片怎么能扔得很远?这个问题他想不明白,所以决定先看韩文怎么做,他宰照做便好了,倒是聪明得紧。
韩文也不推辞,直接将小子片儿搓成一个纸团,相当熟练的用手弹了出去,不是扔,而是用手指弹!这么一弹。却有三五丈远,虽然没用内功,但今时今日,他的身体自身蕴含的力道也不是从前可以相比的了!
周伯通有样学样,这么一弹,却是偏离了方向,短了一截。只有两丈多远,顿时跳脚大叫不服,不服!
韩文得意的一笑,心道:我会告诉你这是因为抽烟抽多了,练出来的“弹指神功”吗?跟我比这个!想当年兄弟没有这身儿功夫的时候都能弹出两丈远去!
“愿赌服输吧!不然的话,我也只能对你动手了!毕竟一个赌品不好的人。杀了也就杀了!”,韩文满不在乎的靠在一边,道:“我说周伯通!你能不能消停点儿?要是让瑛姑听到声音,闻声赶来,你待如何?”
一听到这个名字。周伯通嗖的一下窜进了自己的被窝,做鸵鸟状——只顾脑袋。不顾ρi股!
看的韩文哑然失笑,这个周伯通资质甚高,武功也可以媲美天下五绝,就是这心性,不好,注定了他的成长局限性,正如黄药师分了太多的精神,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去创造功法,单论资质而言,他们都是不逊于王重阳的存在,只是他们达不到那个高度罢了。
“啪!”;
随着一声脆响,仿佛是扔垃圾一般,周伯通便将《九阴真经》扔了出来,实际上他对《九阴真经》并没有那么在乎,或者说他也仅仅是这《九阴真经》的守护者,自身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儿,只不过,与人斗,其乐无穷,他就是想恶心恶心黄药师罢了!
韩文捡起《九阴真经》翻看了起来,他现在缺的就是这《九阴真经》上边儿的心法总纲,这是黄裳因为避免真经落于歹人之手,专门儿用梵文书写的;当然,对于韩文这是小意思,因为他有小恶魔赠送的东西,能够识得天下间,古往今来的各种语言,当然,需要时人言,兽语不行;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彰,不谋而遗迹自同,勿约而幽明斯契,稽其言有微,验之事不忒,诚可谓至道之宗,奉生之始矣“咦?你认识这上边儿的东西?”,耳听得韩文这么比比划划,念念叨叨的,周伯通又来了兴致,屁颠颠儿的跑了过来,抓耳挠腮的问道,一边问,也是一边练了起来,一心二用,尚且无事,进境飞速,许多不懂的问题被他融会贯通后,功力又是大进了一番;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韩文对周伯通身上的变化都只能用羡慕嫉妒恨来形容了!尼玛!这是要逆天吗?要知道他可是用了取巧的办法来修炼《九阴真经》的,可到现在,收效也不大,周伯通这基本上是,立马就会了,简直就是要逆天了!
不管怎么说,韩文自身练习的《坐忘心经》其实就是《先天功》的延伸版本,而《先天功》是《九阳真经》的心法总纲,《九阳真经》之中又融合了很多《九阴真经》的奥义;算来算去,韩文也是因为《坐忘心经》才能够将九阴九阳一起练,并且去融会贯通的,日前勘破《坐忘心经》的第五层存想,他现在也算是实力大进,只等时机成熟,便能够破去后天,转入先天了!
两个人同练《九阴真经》,却是相安无事,韩文甚至还拿出了《九阴真经》的下半卷给周伯通观看、练习,也显出了大度的一面儿,如同两个武林高手争抢一本秘籍的戏码并没有上演,这一点也是周伯通高看他一眼的关键所在。
兔走乌啼,阳光照进了这个山洞,练了一晚上的功,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仆拎着食盒从桃花阵中走了过来,虽然有些惊讶韩文也在,但还是规规矩矩的将饭食放在这里,提走了昨天晚上送来的食盒。
“桃花岛的饭菜一向不错,比全真教的好吃多了!我在这里又胖了不少,都快走不动路喽!”,周伯通笑嘻嘻的捏了一下自己的小肚腩,道:“十五年了,我都有些习惯了,不想走了!”
“不想走了?你想让那个傻女人自己去找裘千仞拼命吗?”,韩文一边吃着白米饭,炒菜,一边看向周伯通,道:“裘千仞就是当年杀了那个孩子的凶手,来桃花岛之前,瑛姑已经找过他一次了!要不是我在场,赏了那厮一剑,只怕瑛姑已经被他杀了!”
“裘千仞?”,周伯通一惊,少有的严肃,思虑了一番,道:“老顽童行事卑鄙下流,对不起他们裘千仞!裘千仞!我不会放过他的!一定不会!”
“随你的便儿吧!”,韩文不置可否的说了句,而后便继续闷头吃饭;周伯通思虑了一阵子,也不再想,继而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知我,我不知你,岂不是很不公平?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呢?这么年轻,武功又这么高!咱们结拜兄弟吧!”
“呃韩文!你没听说过很正常!”,韩文嘴上一边说着,心里却是在想着,这厮该不会是有结拜兄弟的癖好吧?
又道:“我初入江湖也不过几个月罢了!现在,大概算是天下第一高手吧?就像你师兄一样!”
“真的假的?吹牛的吧?我师兄那也是在华山论剑中与这桃花岛岛主‘东邪’黄药师、西域白驼山山主‘西毒’欧阳锋、大理皇帝‘南帝’、丐帮帮主‘北丐’洪七公这四个大名鼎鼎的人物,经历七日七夜的论剑,折服了他们,这才成为天下第一的!你有什么能耐?能当的这天下第一?”,周伯通大惊,问道。
韩文放下碗筷儿思虑了一下,道:“我杀了无尘道人,宰了完颜洪烈,干掉了‘西毒’欧阳锋,打败了‘北丐’洪七公,把裘千仞撵的跟狗一样,注入一些小虾米,梁子翁、侯通海之类的无数,也算有些战绩吧?”
“啊”;
周伯通张大了嘴巴,别的且不说,单单是一个干掉了‘西毒’欧阳锋便让他心神巨震了!早在十五年前他便与欧阳锋有过一次交手,结果是过了三十余招,他便被欧阳锋打了一掌,从树上跌落下去,也就是说,那一战,他败了,且是速败。
吃惊过后,老顽童就热络起来,道:“韩兄弟!咱们结拜兄弟吧!你想啊!天下第一,以前是我兄弟,现在你是我兄弟,那也会是天下第一,嗯!就是这个道理!哇咔咔!我是你的兄弟,然后你还是黄老邪的女婿,我就可以出岛,灭了裘千仞那个王八蛋了”
不自觉的说漏了嘴,周伯通又连忙捂上嘴,一脸的讪讪,韩文哑然失笑,道:“不必如此,其实你与黄药师不过是意气之争罢了!他得了《九阴真经》就会消了气儿,毕竟当年他的手段也不甚光彩,你大可以离开桃花岛,不过,瑛姑的事情,你还是妥善处理一下吧!”
一提到瑛姑,周伯通就怕的不行,警惕的四处张望,也不提与韩文结拜的事情了;正在桃花盛开的时节,身前的桃树却是移动起来,一道靓丽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韩文眼前,清脆如银铃儿一般的笑声过后,俏生生的叫道:“韩哥哥!”
第六十二章明教教主
事实上韩文还真没试过成亲这么一说,倒是身边的女人如同韭菜一般,一茬又一茬儿的接着换,突兀之间来了个这么正式的成亲仪式,他还真挺不适应的;好在江湖儿女也不算讲究,糊糊弄弄的就过去了,直到洞房花烛夜的第二天,搂着怀里还可以称为大龄萝莉的黄蓉,他才如梦初醒,哦!原来,某家真的是有老婆的人了!
两天时间中,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儿,除了韩文与黄蓉的亲事外,就是黄药师重新将门徒纳入门中这件事情,还有老顽童周伯通,急匆匆的偷喝了两杯喜酒,直接从桃花岛跑掉了,惹得瑛姑又是一番追逐,想来他是去找裘千仞的麻烦了。
没能跟周伯通交手确实是一个憾事,毕竟周伯通自创的《空明拳》号称天下至柔的拳术,那是周伯通从《道德经》中化出来的,《道德经》中有言道:“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坚强处下,柔弱处上。”;又云:“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与那降龙十八掌却是武学中至刚至坚的拳术,正是两个极端。
还有他的《左右互搏之术》,一旦施展开来,相当于两个他那种等级的高手同时出招,在原著上的描写:裘千仞与他一动手,初时尚打成平手,待他使出左右互搏之术,登时不敌。只得退避,可见其功力强悍。不可小觑。
人常说“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时”,大登科、小登科之类的话,韩文也的确有些春风得意的样子,怀中搂着伊人,不免有所感叹,一想到自己很快就会离开,不禁出言相询。道:“蓉儿我可能还有些要紧事儿要办,三五年内,回不来,你会等我吗?”
“要紧事儿?我可以陪你去吗?”,伏在韩文的胸口上,黄蓉慵懒的眨着大眼睛,却见韩文的神情很坚定。不免失望的说道:“哦!那好吧!我当然会等你,你是我的夫君嘛!那你去哪里可以告诉我吗?”
“师门!一个神秘的地方!从不允许外人进入!”,韩某人又开始扯谎,严肃地说道:“你当然不是外人,不过,我回去。是要摧毁那里,摧毁那个邪恶的地方!”
小女生就是这样,好骗,不过韩文说的,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对的,他的师门或许就是这个让他可以无限穿梭的地方。他要摧毁的也是这个地方,也只有摧毁了这个地方,他才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得到真正的自由。
一番温存后,忽闻岛外有声音巨响声出现,像是——炮击?韩文眉毛一挑,飞身而起,很快就穿上了衣服,向外行去,明教的人来了!这是他能够想到的唯一的事情,毕竟能够弄到神机大炮这种东西的,一般的门派都不行,唯有明教可以。
另外一边,黄药师这个便宜岳父与洪七公这个老叫花子也是出来了,三人相视无言,具是身形急掠,向岛外行去,韩文之前对他们提及过这件事情,他们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岛外,一艘巨船停泊下来,船头上Сhā着几面圣火旗,船舷周围有数百明教弟子持枪跨刀,威风凛凛而立;但韩文三人最为关注的是船头上的那几个人,韩文微微蹙眉,道:“左手第一个,金色衣服的蒙面女子,她是明教的光明左使,金莺儿,在他身边的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蓝衫狼王’魏云、另外一个是‘黑角牛王’吴林,所料不差,另外一个白衣服的也是四大法王之一,四大法王身后的那几个人,我认识那个瘦高个儿,叫做尸道人,武功很诡异”
说了这么多,其实正主却不是他们这些人,是坐在最前边儿的轮椅上,面色惨白,神色枯槁的一个中年人,这个中年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眼看就进气儿少,出气儿多,快要死了一样,但那些明教弟子对他甚是恭敬;虎老威风在,即便是因为走火入魔,这些年来一直隐居不出,即便是大权旁落,足不出户,但他,依旧是整个明教最重要的那个人;“咳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后,中年人艰难的站起身来,紧了紧身上的锦袍,浑浊的双眸有些迷惘的看了一眼岛上的桃花,伸出枯干的手,微笑着说道:“好地方啊!漫天的桃花,海风轻拂,花儿芬芳,海浪拍击,鸟儿歌唱”
呃!教主!能不能抓住重点?咱不是来游玩儿的好不?
在他身后的一群人不禁抽动嘴角,果然,文青是种病,没有文采却偏偏要学文青,更是一种病!不过,任谁也不能上去说什么,他们也是了解教主的,他大概也就有这么一个爱好了吧?
“金莺儿!我已经将教主之位传给你了!你要明白你现在身负大任,明白吗?此战无论是胜是败,就此罢休,所谓的祖宗遗言,不过是屁话,在我这任废除了!”,一番感叹后,这个神情枯槁的中年人却是转过身来,双眸中尽是凌厉的光彩;“谨遵教主之命!”,金莺儿一拱手连忙答道,但是在她的身后,有好几个人面露不满之色,毕竟教主健在,金莺儿作为副教主,因为教主身体抱恙,总揽教中大小事务,也算说得过去,但她以一介女儿身成为教主,这就让他们不太服气了。
很明显,这一任的明教教主看出来了,所以他身形闪动,直接击毙了一个面露不忿之色的人,那个人是五散人之一!而在他面前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实力差距之大,令人咋舌!突兀的变故,顿时引起了一阵慌乱。
中年人看了一眼手上的血迹,在锦袍上漫不经心的擦拭了一下,道:“攘外,必先安内!我知道你们不服金莺儿,但也不看看你们都是什么德行!吴林,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撞汉,魏云,你也不怎么地,玩儿心眼,十个你也不是金莺儿的对手,至于剩下的人尸道人倒是不错,只是你的性格太小家子气了,武功也低劣的很!”
“总之,金莺儿在武功上比不得我,但在智谋上,就算是我也要甘拜下风,这些年来我深居简出,明教的大小事务都是她处理,一派欣欣向荣之色,很好!很好!比我自己亲手去做还要出色,明教交给你我很放心啊!”
“承蒙教主抬爱!”,金莺儿微笑着说道,她知道,这个天才教主其实各方面的能力都不差,只不过身体上的病痛折磨让他不能够做得更出色罢了,即便如此,他也是个不容小视的人。
“最后一战!最后一战啦!”,中年人仰望蓝天白云,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枯瘦的身体树叶一般飘零着,飞落到沙滩之上,身子一个晃动,锦袍飞在空中,随风而去,露出了他穿着一身白色劲装的模样,潇洒,飘然;“明教教主?尊姓大名?”,韩文向前踏出了两步,抱拳行了一礼,这在他身上很少见,此番如此行为,无非是对这个中年的气度钦佩罢了,像这种人很难遇见,这种对手也很难遇见,他很强,值得韩文全力出手。
看着浑身气势锐利如剑的韩文,中年人微微一笑,道:“准确的来说是明教前教主!我的名字是——窦勇!年轻人!你就是最近最负盛名的天下第一人韩文吗?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幸会!幸会!不过,我今天要找的可是‘东邪’黄药师啊!”
“要打!当然是要找最强的人打!再者说,我是他女婿,代他出战,也没什么不好的!您说呢?”,韩文也不管黄药师的那张臭脸,再向前走了两步,道:“我对贵教的《乾坤大挪移》一直是心存好奇的!窦教主!还请赐教了!”
“也罢!也罢!多少年前的恩恩怨怨,如今在提起来,也忒没意思写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动过手了!这个身体也不足以支撑一次大战了!”;窦勇颇为可惜的咂咂嘴,道:“三招吧!我快撑不住了!这一路颠簸,已经极大地损耗了我的精神,时间所剩无多,若是可以,我还真想看着这满岛的桃花,喝一壶清酒,悠然的去了啊!”
“呵呵!会有这个机会的!三招!无论胜负!就此收手!我请你喝酒!”,原本还以为是一场恶战,没想到倒是如此,韩文也很佩服窦勇面对死亡的这份淡然,这份自然,笑着说道。
“那好!就三招!不过,这桃花岛可有好酒?”,窦勇笑眯眯的问道;黄药师也没想到窦勇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符合他这个“怪人”的脾性,遂,开言说道:“有!我自酿的桃花酒,正好有一坛到了二十年的光景,想来味道定是不错的!窦教主若是有兴致,黄某一定陪你饮上几杯!”
“好!好!好!”,窦勇连说了三个好字,而后看向韩文,道:“那咱们这三招,可要速战速决啊!”
第六十三章潇洒至极
“拳!掌!剑!各一招!无论胜败!”,韩文笑着说了一声;旋即气沉丹田,左手握拳,已然是幻化出了金刚手的模样,金灿灿的拳头收在腰间,身上的气势猛然暴涨,无风自动的衣衫猎猎作响;还未出招,气势便已然狂暴的令人震撼,观战之人具是高手之辈,看着韩文的这一招,心中暗暗惊讶,也是自肘一番,不知能不能匹敌,良久,却大多是颓然的摇了摇头。
韩文现在是《九阴真经》、《九阳真经》一同练习,阴阳交融,功力暴涨,如果之前他也不过是仅仅压诸如“北丐”洪七公、“东邪”黄药师这种级别的高手一筹而已,真要是生死战,他也不过要用重伤换取对方死亡;而现在,他可以做到杀了他们,自己却不受重伤!这是两种概念,也代表着他在功力上的十足进展!
这个面上有些病态的苍白的男子,眼见韩文如此威势,心中暗赞不得了,右手也是握成了拳头,身上的气势也凌厉了许多,微微一笑,道:“拳!说起来,我占了你很大的便宜,你最擅长的功夫都在那柄剑上,可你又很骄傲,非要以彼之短攻我长处!”
韩文洒然一笑,却也不在意,左臂一振,一股力道排山倒海般推了过来。窦勇深吸一口气,体内内力流转,右拳挥出,一拒一迎,将韩文的拳力尽行碰了回去。这两股巨力加在一起,韩文闷哼一声。身子犹似发石机射出的一块大石。蹬蹬蹬的退了三四丈远!
每一步,沙滩上都留下了深约五寸许的脚印。退的越远,深度越浅,这是卸掉窦勇的拳力所造成的,看起来甚是狼狈,明教弟子眼见这一幕,具是欢呼大叫,为窦勇叫好,因为窦勇的身躯一动未动。但因为窦勇是背对着他们的,他们没能看到他正面的样子。
韩文看起来狼狈不少,但自身却并无大碍,而窦勇即便是用了《乾坤大挪移》的功夫,卸掉了韩文的一部分拳劲,还是胸腹激荡,本来就羸弱的身躯。哪能经得起这般冲击?
一丝鲜血从嘴角中溢了出来,这让他不禁摇头叹息:“还真是老了!”
“呵呵!不是老了!而是你积病多年,自身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啊!”,韩文淡淡的说了句:“这一招,单凭这一拳的武功造诣,你就已经胜过我了!但若从力量上而言。比不如我,可要考虑到你的身体问题,我落了下成,总之,这一招。你稍占上风!”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这个江湖从来如此,只听新人笑,何听旧人哭?胜者为王!至于其他你想得太多了!我还不至于废材到让人怜悯的地步!”,豁达的窦勇哈哈大笑,道:“你赢了!下一招!掌!你可要接好了!”
“自然!”,韩文神情严肃,右手做掌,身上的气息陡然间变得冰寒无比,冷若寒霜,与他接近的洪七公都觉得遍体生寒,急忙运功抵挡,向身侧又退了几步远,这才神色缓和了一些,有些惊诧的看着韩文。
“这小子,又变强了!上次交手还没见他这般厉害,难道是藏拙了?”,洪七公咋舌不已,扭过头,道:“单论武艺而言,他现在几乎不逊于当年的王重阳了!黄兄,你认为老叫花子的这句话说得可还在理?”
黄药师没好气儿的看了洪七公一眼,就像是看白痴一样,洪七公这叫一个郁闷啊!好半天,黄药师说道:“他的确很强,单以武艺而言的确如此,但从武道修为而言,他还远远比不得王重阳!王重阳并不喜欢练武,这是我们都知道的,说到底,他跟我们就不是一路人!”
正在他们说话间,韩文一招《寒冰绵掌》中的风花雪月打了出去,瞬间,漫天的冰雪伴随着寒风轰击而出,阳春三月的江南,却如那腊月冬日里的寒冬素裹一般,令人惊讶,更令人震撼!这门儿掌法,还真是有些邪门儿啊!
窦勇以不变应万变,却是运起《乾坤大挪移》心法中第四层功夫,将韩文拍来的掌力渐渐积蓄,突然间大喝一声,反震出去,便如一座大湖在山洪暴发时储满了洪水,猛地里湖堤崩决,洪水急冲而出,将韩文送来的掌力尽数倒回。
这是将对方最强掌的力道,加上自己的掌力归并成为一掌拍出,实际上原无如此大力。这道法门,与《斗转星移》颇为相似,但又不像《斗转星移》那般,只是将对方的攻击来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一招比《斗转星移》还要高明,因为他会参杂发功者自身的功力,威力上更胜了一筹!
韩文色变,当面对自己打出去的最强一掌被反弹回来,且还带有窦勇的强悍掌力,便是他也没办法破除,至少用掌上功夫难以破除,只好叹了口气,寒芒一闪,拔剑出鞘,一剑斩出,光芒绽放,冰雪消尽!
他拔剑在手,也就意味着,在掌力的比拼上,他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噗——!”;
窦勇就是强练《乾坤大挪移》的第四层,所以才造成走火入魔,十几年卧病在床的,因而,他现在强行用了这《乾坤大挪移》第四层的奥义,也是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顿时呕血连连,惨笑不已:“争强好胜了!争强好胜了!”
“这一招你胜了!”,韩文微微蹙眉,看着手里的剑,又看了一眼身体摇摇欲坠的窦勇,道:“这一剑!还要再出吗?对于我的剑法,我还是很自信的!”
窦勇咧了咧嘴,摇头道:“剑法?不必了!因为我根本就不懂剑法!本来还打算在拳脚功夫上占你点儿便宜来着!呵呵!现在看来,不行了!黄药师!你的美酒呢?”
再打下去真的也没什么必要了,当窦勇以《乾坤大挪移》将韩文的掌力加上自己的掌力拍了回去,而被韩文用剑斩开之后,胜负已分,韩文的剑术之犀利,远超乎窦勇的想象,他若有一副好身体,自信还能够跟韩文过上三百招不落下风,可现在?上去就是送菜。
韩文意兴索然的看着手中的剑,一时之间突然体会到了“剑魔”独孤求败的心境,举世无敌,谁不寂寞?或许,正是如此吧?看来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寻求更强的人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了!不论有多不舍,但短暂的分离还是有必要的。
黄药师早已命令仆人取来自己的好酒,还搬来了一张桌子,摆上了几碟儿小菜儿,迎着海风,欣赏着桃花朵朵,一面是天蓝,一面是粉红,一时间令人心神陶醉;眯着眼睛,窦勇怅然道:“大好河山,不知有多少风光美景没能看到,殊为可惜,下辈子,不能只顾着练武成狂了!”
洪七公喜欢吃,周伯通喜欢玩儿,而窦勇则是喜欢美景,从他的气度中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潇洒的男子,非常的潇洒;当然,他也有一些矫情,因为他总是喜欢感叹,也总是喜欢“文青”,虽然说他没读过多少书,文采不大好,远比不上黄药师,但这并不影响别人对他的观感,反而会觉得他本该如此,这才是他。
端着手中的白玉杯子,嗅了一下桃花佳酿的清香,窦勇微微一笑,道:“可惜了喝不了了!喝不下去了!酒,是好酒!你没骗我!哈哈哈哈!”
几声大笑,这潇洒的男子就这样走了,带着他羸弱的身子,潇洒的走掉了,巨船上的明教子弟一时间悲呼连天,看得出,他们对这位教主还是很有感情的,在金莺儿的带领下,他们迎走了窦勇的尸身,遵从他的话,不再找桃花岛的麻烦。
遥望巨船的起航,洪七公洒然一笑,道:“潇洒的人见过,但如同这等潇洒般的男子,老叫花子还真没见过!佩服!佩服!好了!这大媒人也做完了,我也该走了!靖儿!跟我去游历江湖吧!”
说话间,洪七公已然是拄着碧玉竹杖,向远处的小船儿行去,郭靖这个呆瓜走过来,对着黄药师与韩文行了一礼,这才追逐上去,大概像他这种呆瓜,也只有洪七公这种宽容、宽和性子的师父能够带出来吧?
沙滩上只剩下了黄药师与韩文,这对儿翁婿相互对视一眼,齐齐的哼了一声!倒是默契感十足,这主要是韩文看不上这个有恋女癖的老丈人儿,黄药师也看不上韩文这个没大没小的女婿。
韩文说要离开这里,但也没有马上就离开,最起码还有估计一下黄蓉的感受,陪她度了一个蜜月,也算是安慰安慰她,有道是温柔乡,英雄冢,强忍着不舍之情,韩文再次踏上了征途。
而这一次,他将会去陆小凤传奇系类的位面,在那里,有西门吹雪、有叶孤城、有独孤一鹤无数的剑术高手!而他,也是个剑术高手!那里,正是应证他的剑法的最佳场所啊!
第一章极乐楼
“唔!珠帘绣幕,画栋雕檐,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更见仙花馥郁,异草芬芳,真好个所在……矫情!矫情了!哈哈哈!”,说到这里,床榻上侧躺之人忍不住大笑起来,倏然翻身,不是韩文又是谁呢?
这厮光着ρi股来到了陆小凤传奇的世界当中,背负着:大案、命案、要案、全在身的任务,来了!所以这厮一出手便先抢了一身儿衣服,随即便在官道上劫了振远镖局的八十万两黄金!做下了惊天大案!
由于他特意伪装了一番,因而外人看到的是一个拿着柳树枝儿的老叟,也给他送了个雅号儿,叫什么“柳枝大盗”,大盗,韩文对这个称呼可是嗤之以鼻的,因为小爷是明目张胆抢的,不是偷的!
“簌簌……”;
珠帘被轻轻分开,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走了进来,身上的打扮也很考究,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Сhā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
“韩大爷!你醒了!”,女子浅浅的一笑,一口吴侬软语更是令她整个人充满了魅惑,放下了手中的果盘儿,一阵香风来袭,她便伏在了韩文的身上,充满了挑逗。
韩文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轻轻地在女子的翘臀上捏了两把,调笑道:“小爷在极乐楼都住了半个月了,还没喂饱你?要不要再来?呵呵!别闹了!无艳!给我更衣!”
极乐楼,这是一个集赌博、青楼、酒楼于一体的销金窟,但谁也不知道谁是它的幕后老板。当然,除了韩文之外,别人不知道极乐楼是怎么回事儿,他可知道的很,这是一个直接兴建于山体之内的娱乐场所。并没有外人传的那么邪乎,而且还是一个假银票的集散地。
外人只知道进极乐楼需要坐棺材进来,进来之后还要带上面具,但这些对于韩某人来说,他都知道,他在这里一住就是半个月。一是因为这里很好玩儿,美食、美酒、美女应有尽有,二来,他也趁着这段时间巩固了一下修为。
《九阴真经》与《九阳真经》的阴阳相融令他的武艺突飞猛进,隐隐已经摸到了先天境界的边缘,这还是三天前的情况。这三天来无论他怎么练也不得寸进了,因此,心生离意。
“大案、命案、要案,全在身!”,这注定了他要作为一个坏人出现在这个世界当中,原本他还想着做一次什么“名侦探柯文”呢!可惜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嘛!也无妨。只要有好对手就行!
“剑仙”叶孤城,“剑神”西门吹雪,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公孙大娘……无数的剑术名家,武功高手在等待他,而他,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事情是——自己有多强,能否可以跟叶孤城、与西门吹雪这些人一较长短!
换上了一身讲究的黑色衣衫,额头上绑上一道黑底儿金丝的抹额,看起来这厮也算是人模狗样。就是,就是他手里的剑,卖相差了些,黑色圆木剑,形如黒木。黑咕隆咚的,就像是一节被烧焦了的木头,卖相怎能好?
思索再三,韩文一撇嘴,将黑色圆木剑放在了袖子当中,他这柄剑不算长,放在袖子中虽然有些影响,但无大碍,最多也不过是一只手背在身后罢了;做完这一切,从包裹里掏出几锭金子,扔给了无艳,转身便走,无论这姑娘长得有多漂亮,也改变不了她是“绿茶婊”的事实,韩某人虽然不至于对她恶语相向,但也不会发自内心的爱上她,最多也不过是萍水相逢,逢场作戏罢了。
“韩大爷……你要走了吗?”,无艳张了张嘴,还是问了一句。
韩文在门口挥了挥手,道:“也该走了!我在这里逗留的时间有些长了,再见了无艳姑娘!也许,我会想你的哟!哈哈哈!”
“我是说,现在已经过了离开的时间,您要是走的话,也只能在晚上走!”,无艳面皮抽搐的解释道。
“呃……”,韩文瞬间颇有些被打击的感觉,叹道:“表子无情,戏子无义,白瞎大爷这么宠你了!算了!这你不用担心,我要出去,还没有人能拦得住!”
韩某人现在心态不一样,毕竟也是做过天下第一的人,能怕了谁?况且这个极乐楼的底细他知道的一清二楚,所谓的规矩是给守规矩的人制定的,而不守规矩的人则不一样,要么是死,要么是打破这个规矩!无疑,韩文具备成为后者的一切条件。
极乐楼的守卫也无非是一些昆仑奴,黑得像炭一样,皮糙肉厚,还精修一些横炼法门儿,一般武功走轻灵迅捷的人,面对他们都很吃亏,一般人!不代表就是韩文,所以,他一出手便用《金刚手》当场打死了三个人。
“客人也未免太不守规矩了吧?”,极乐楼主带着半张白色的面具出现在韩文面前,在他身后是五十余人的昆仑奴,每个都有八九尺高,身形剽悍、威势十足。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在这里呆腻歪了!要出去透透风!给我开门吧!”,韩文淡淡的说道,而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极乐楼主,道:“不要等我发怒!还有……你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极乐楼主,这一点我很清楚,识相点儿!”
极乐楼主的确不是真正的极乐楼主,这么说虽然有些别扭,但事实如此,这不过是个傀儡罢了,在他身后的人才是真正的极乐楼主;而且因为最近的假银票挤兑案越闹越大,朝廷甚至派遣了钦差大臣,在这段时间内,他们更是要小心,绝对不能暴露,至少不能让韩文出去,暴露了极乐楼的真正位置所在。
“你!”,极乐楼主目光凶厉的看了韩文一眼,心中琢磨不定,刚刚韩文出手时所展现的武功足已令他忌惮了,以他的眼力来看,一些江湖一流高手,完全搞不定他啊!
拍了几下脑袋,韩文道:“我也不会让你难做,好了!我蒙上眼睛,让你们送出去便是了!我这也算是恶客上门吧?呵呵!这是我最后的一点儿耐心,否则的话,说不得极乐楼从今天之后便会被夷为平地!不要低估我的实力!”
说话间,韩文身上冒出了丝丝寒气,正值八月十五中秋节,也是一年当中最热的一段时间,但在场的人无不打了个寒颤,心惊不已!在这个大厅内,冰雪蔓延,令人震撼!
这一手震慑效果还算是不错,思虑再三,极乐楼主还是妥协了,但同时也提出了条件,要韩文坐棺材出去,韩文也没有再要求什么,就这样坐着棺材出去,不过,考虑到这些人会不会对自己暗下杀手的问题,韩文在半路上,破棺而出,几个兔起鹘落,无影无踪了。
而在另外一边儿,八月中秋,风流倜傥的陆小凤因千金散尽,而被蒋龙、洛马两捕头冠以散发伪造银票的罪名带到衙门。其实真正请动陆小凤的,是当今天下“鲁班神斧门”传人朱停。
朱停能借捕头之手,将陆小凤“请”进有进无出的天牢,是因为陆小凤系戴罪之身,这货其实也是个越狱在逃犯。朱停是银票印版的雕刻者。坊间出现伪造大通宝钞的银票后,朱停被大通宝钞怀疑。因大通宝钞上通朝廷,下关黎民百姓,陆小凤决定凑凑这个热闹。
朱停雕刻的印版已经被朱停亲手毁坏,唯一能仿制的,非朱停的师兄岳青莫属。可据洛捕头说,七年前岳青死于瘟疫,火化后骨灰供奉于城外云间寺。
为此,找到岳青的女儿成了打开案情的突破口,而岳青女儿胸前一颗形似神斧的黑痣,成了找到岳青女儿唯一的线索。
从天牢出来,陆小凤的油滑之风深受大通宝钞大东家花公子花满楼怀疑,遂指使陪酒姑娘暗下“三日摧魂散”,以胁迫陆小凤全力破案。三天之内,如若不能破案,“三日摧魂散”将夺去陆小凤的性命。
比陆小凤更着急的,是大通宝钞的钱大掌柜钱。他将陆小凤“请”到银庄。得知伪造银票都系大额面值,且银票上皆有酒渍和胭脂味后,陆小凤断定伪造银票出自挥霍场所。当晚,江湖朋友司空摘星就帮陆小凤找到这个只能坐棺材进出的地方——极乐楼。
在极乐楼,陆小凤不仅偶遇花满楼,还意外发现胸有神斧黑痣的无艳姑娘,其实这姑娘根本就不是什么岳青的女儿,不过是出来迷惑视听的,而且岳青的女儿胸口上也根本没什么黑痣,这完全是陆小凤的故布疑阵;不过,陆小凤在极乐楼也发现了两件重要的事情,第一,镇远镖局被劫的八十万两金子,在这里出现了流通,第二——有人从极乐楼中走出去了!而且还对极乐楼甚是了解!
第二章陆小凤
若论这八月十五左右的时节,谁的脑袋最值钱,那肯定不是别人,一定是韩文自己了;他的这颗脑袋现在可不是一般的值钱,官府悬赏三十万两白银,而江湖上的暗花足足十万两黄金!就连提供了线索的人也都会有赏赐,可见他这件事情闹出的风波有多大。
而实际上振远镖局真正押解的黄金,远没有八十万两那么多,这个八十万两指的是重量,不是价值,要知道如果是真正的八十万两黄金,折合下来那是八万斤呢!这么重,怎么运送?
所以,那所谓的八十万两黄金,大多都是值钱的珠宝、玉石、古董、银票之类的东西,真正的黄金不过一箱子,万两而已。
也就是说,韩文现在手里真正当钱花的并没有八十万两黄金那么多,饶是如此,也有几十万两白银之巨,足够他花天酒地直到死去了……他倒是潇洒了,可也害惨了不少人。
比如说明面儿上最大的苦主振远镖局,负责走镖的镇远镖局总镖头常漫天都快被逼疯了,也无怪他发狂,因为这趟镖银是给朝廷走的!他若不能找回来,只怕朝廷会立刻让振远镖局上下百余口人头滚滚落地。
那为什么说明面儿上振远镖局是最大的苦主呢?因为在黑暗的一面儿,也有人吃了韩某人的瓜落啊!
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盯上这批镖银很久了,都应准备好了一切,打算以绣花大盗的身份出现了,哪想到韩文这横Сhā了一杠子,顿时让他失了算计。心中愤恨,若不然六扇门的捕快岂会如现在一般发了疯的一样寻找镖银?
不过这些跟韩文有个屁关系,他至多考虑一下振远镖局无辜的人,他已经将一些不好脱手的古董、玉石放在了一个隐秘处,那些东西大概价值六十多万两的黄金。虽然不会全都还给他们,但这些应该足够了。
优哉游哉的倒在城中最大的酒楼中喝酒,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韩文面上带着一丝笑意,他在等人,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名曰——陆小凤!也就是这个武侠世界的绝对主角!一个生性风流,喜欢喝酒,欣赏美女,爱管闲事儿的人。
之所以在这里等陆小凤出现,那是因为韩文想要测量一下自己的武功,看看自己有多强!
虽然说陆小凤的武功并不是最出色的。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并且,他这个人总喜欢留后手,总是能以弱胜强逢凶化吉,而且——他还是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
世上或许有千万种人,但是陆小凤绝对是那种看了一眼就很难忘记的人,他长得或许不是很英俊。他的眉毛太浓,眼睛不大,鼻子也不是很挺,嘴唇又显得薄了些,似乎一切都不完美,但是加起来却能给人好看的感觉。
好看这个词或许不该用在男人身上,但陆小凤确实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尤其是那两撇儿修理的很整齐的胡须,跟他的眉毛一样整齐,更是应证了什么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唔!真香啊!如此美酒却自斟自饮岂不很没意思?相逢即是有缘,要不要我陪你喝上两杯?”。这个号称有四条眉毛的人终于找到了韩文,一开口便是略显轻浮的调侃,这是他的本性,潇洒、狂放。
韩文没有说话,看着这个一身紫色衣衫的人。微微伸手,示意他坐下,打量了好久,声音略显沙哑的说道:“陆小凤!很好!很好!找我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过……在此之前,我很想知道一件事情!”
陆小凤靠在窗子边儿,一副慵懒的模样,他没有接口韩文的话,因为心中隐隐地感觉到些……不舒坦,所以,不答反问,道:“你知道极乐楼是怎么回事儿?还知道它在哪里?”
“呵呵!我知道的东西远超乎你的想象!至少,我知道所谓的岳青,他的女儿胸口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斧头模样的刺青!”,韩文微微一笑,自顾的说道:“每个问我问题的人多少都要付出些什么,你呢,打算给我点儿什么呢?”
“像我这么穷的人,哪能给你什么?”,陆小凤一愣,随即耸了耸肩膀,自顾的倒了杯酒,美滋滋的喝了起来;沉默了许久,笑道:“你倒是能沉得住气,养气的功夫很不错!假银票案我查的差不多了,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极乐楼在哪里这个问题,所以来找你,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从极乐楼里用非常规手段出来的人!而且,你应该是故意的!”
“对!”,韩文也不矫情,直接承认了,道:“如果我愿意,我有很多种办法从极乐楼中出去,我不过是选择了最简单的一个办法而已,没什么!最有效且最简单的办法是最受欢迎的不是吗?”
“好吧!你说在你这里问问题是需要付出的,你刚才又说自己很想知道一件事情,那如果我能回答你的问题,是不是就不用再付出什么了?”,陆小凤颇为无奈的咧咧嘴:“这么说话还真挺别扭的!”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灵犀一指——能不能挡住我的剑!”,韩文眼睛一眯,陡然间袖子当中的黑色圆木剑滑落而出,连带着剑鞘向陆小凤点了过去!平平无奇,似快非慢,飘忽之中令人难以琢磨;好诡异的剑法!陆小凤心中一惊,论武功,陆小凤虽然已十分了得,但绝对称不上天下无敌,可他眼光之独到却的的确确少有人及!
陆小凤曾品评天下顶尖高手,少林的方丈大悲禅师,武当的长老木道人,南海飞仙岛的白云城主叶孤城,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还有他的好友霍休、峨嵋掌门独孤一鹤等。
这些人都是当世顶尖高手,放眼天下,能做对手的可能也就彼此罢了!当然,这也从另一方面证明了陆小凤交游之广阔,因为这些人大多都是他的熟人。
这些人各有所长,单以剑术而言,陆小凤最为欣赏的还是叶孤城的那一招“天外飞仙”,那是他认为剑客所能达到的极境,刹那光华,美轮美奂却又是那样的令人心悸,即便有灵犀一指倚为屏障,他也没有信心,或者根本就不敢去想,能够接住那一剑。
而现在,对面的这个男子,手中拿着一根黑色的木棍,就这样平平无奇的点来,却是让他感到了心悸,不是因为他的剑术比叶孤城更恐怖,而是,诡异,太诡异了,令他琢磨不定,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倏忽之间,陆小凤并起右手的中指与食指,身上的袍子无风自动,内经自身体中喷涌而出,快如闪电一般出手了,手指一伸,挡在了咽喉之上,夹住了木棍,良久,他笑了,摇头失笑,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有意思!有意思!”
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呢?因为韩文的剑根本就一点儿力气都没用,就像普通人一般将黑色圆木剑伸出去了,这给一直很警惕他,并且知道他是个高手的陆小凤造成了一个假象,让陆小凤认为他这一剑是他最强的一剑,因而格外的谨慎,以至于心思飘忽,摇摆不定,不知道怎么御敌了,可等发现了韩文根本就是逗他玩儿的时候,忍不住嘲笑自己疑心太重。
韩文咧咧嘴,也是笑了起来,他这招也算是剑走偏锋,取巧罢了,收了黑色圆木剑,韩文没有继续再试探,他已经达到目的了,至少他知道陆小凤现在的武功修为有多强,结果还算满意,他可能比陆小凤稍强一线,也仅仅如此了。
这就意味着韩文在接下来的时间内要努力了!这个高等级武侠位面有足够多的挑战等着他!甚至还会有先天高手!这些,都足以令他兴奋,压抑了一下心中的激荡,韩文举起酒杯,道:“吾名——韩文!”
“你故意引我来找你,不会就是想介绍一下自己吧?”,陆小凤与韩文碰了下杯子,一饮而尽,饶有兴趣儿的打量韩文:“你的身手可不一般啊!像你这样的人,在江湖上竟然籍籍无名,啧啧!”
“我算是初出江湖,你不知道也不奇怪!正如你从前说过的话,虽然我现在籍籍无名,但总会有一天名动江湖!呵呵!你以为如何?”,韩文眉毛一挑,笑着说道,这句话倒的确是陆小凤说过的,因此,他也是呆了呆,大声的笑了起来。
连喝了两壶酒后,陆小凤道:“你的问题得到解决了,那么,我的呢?”
假银票案已经被陆小凤查的差不多了,就连幕后黑手的洛马,洛捕头也逐渐的浮出水面,现在最为关键的就是找到极乐楼的真正所在,否则的话,接下来的事情根本无法进行,这也是陆小凤前来找韩文的原因。
“在山体内!你现在应该有了一些发现了吧?只不过无法确定具体位置罢了,不过……你陆小凤难道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还用找找别人问?”,韩文满脸鄙视的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道:“没办法啦!想要偷点儿懒而已嘛!”
第三章老猴子
陆小凤是个爱管闲事儿的人,同样,他也是个慵懒无比的人,美酒、佳人,这才是他的追求;所以,这货根本没有顾及到身上还有所谓的“三日摧魂散”这个催命符存在,在酒楼中与韩文大侃特侃,相谈甚欢。
作为一名看过五六百集的名侦探柯南,并且有心思成为“名侦探柯文”的韩某人,对陆小凤破案的能力也很有兴趣儿,因而也能耐得住性子跟他聊得开心,说起来,最近这段时间他好像很久没有跟人这么说话了。
说着说着,陆小凤从怀中拿出了一锭金元宝,自顾自的说道:“半月前,振远镖局镖银被劫,‘柳枝大盗’神龙一现,价值八十万两黄金的东西便不翼而飞!如此惊天大案,想必韩兄也是有所耳闻吧?”
“自然!”,韩文不动声色,也从怀中掏出了一模一样的金锭子,道:“我不仅知道振远镖局被劫,还知道他们那位名满江湖的总镖头常漫天被打得跟狗似的,也就是说,‘柳枝大盗’的武功,相当不错,走这趟镖的人,连常漫天自已正好是三十六个,随行的三位镖师也都是一等一的硬手,全都被放倒了,毫无还手之力!”
“咦!你见过那个‘柳枝大盗’?我现在是两案并查,嘿嘿,别这么看着我,最近手头有点儿紧,我一向靠着这些悬赏、花红吃饭的!”,陆小凤嘿嘿的笑着,不过,怀疑韩文就是“柳枝大盗”的心,淡了一些。
事实上,韩文就是这个所谓的“柳枝大盗”。只不过这厮在玩儿一个灯下黑的把戏,一脸正色的说道:“见过!我要是没见过他,手里怎么会有这种金锭子呢?又怎么可能在极乐楼这个销金窟玩儿了半个月?”
“不错!我就是在极乐楼中突然见到这种金锭子,所以才找到你的,这种金锭子上有南平王府的印记。想来这批镖银的出处韩兄也有所了解吧?”,陆小凤指了指金锭子上的梅花印记,挑着眉毛问道。
韩文一摊手,道:“我对这个并不感兴趣儿,我只知道‘柳枝大盗’的武功很高,不好惹。而且我与他交过手,他以柳枝做剑,我不能伤其分毫,当然,他也奈何不得我,最后。我也只能从他手中留下一箱子金锭子,还有点儿亏了!”
“为何这样说?”,陆小凤大为讶异;韩文咧嘴道:“当然是因为我抢下他这箱金子才价值万两而已!而那厮抗走的大箱子里全都是古董、银票,珠玉,价值是我这箱子的七十九倍!费劲巴力的就得到这么一点点,我能不恼火吗?”
“呃……这么说,你也很早就打这批镖银的主意了?”。陆小凤目光灼灼的看着韩某人,原本他只是“以为”韩文是偶然间得到这些黄金的,没想到韩文竟然参与了此事!
要知道他这样想,韩某人都得笑爆了肚子,大赞:想法真精彩!只不过此时的他还要继续演下去;当下,一脸无奈的说道:“这批镖银是平南王的,虽然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黄金,但我还不至于去招惹一个王爷,天知道会不会被千军万马围剿,我只是想捞些小钱儿花花罢了!况且。打这批镖银主意的又不止我一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也无非就是从‘柳枝大盗’手中抢点儿,跟直接抢劫镖银好像还有些出入吧?”
“那倒是!从振远镖局手中直接抢,这叫做犯案。要是从‘柳枝大盗’手中抢……呸呸呸!不对,不对!你这是混淆视听!不过……很有创意!从抢劫的大盗手中抢劫!还真要佩服你一下!”;陆小凤哈哈大笑,倒是很潇洒,良久,止住笑声,道:“你说打这批镖银注意的人,不止你一个,这又是何意?难道当天还有人在?”
“有!但他没敢动手!或者说他们!具体人数未知,但其中一个很强,就是轻功蹩脚了些,没追上‘柳枝大盗’,我在暗处看到了他的身影,是个男人,而且——应该是官门中人!他身上的味儿,十里外都能闻到!”,韩文又开始了胡诌八咧,骗人。
陆小凤被这些消息说的迷迷糊糊,一时间沉思了起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间窗外飞上来一道身影,快若闪电,伸手就向桌子上的金锭子伸去,韩文眉毛一挑,袖子中的黑色圆木剑滑落下来,又是连带着剑鞘点向那人。
那人的轻功相当的厉害,但韩文的剑也不是吃素的,如果他执意去取黄金,他的|茓道就会被韩文点住,因此,他一个后空翻儿,躲过了韩文的急点;双臂抱怀,站在了一旁,叹道:“无趣儿,无趣儿!陆小鸡,你什么时候又认识了这么一个生猛的朋友?这出手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点儿吧?”
“老猴子!你是不是看到闪闪发光的东西就想伸手?”,陆小凤看了一眼来人,漫不经心的调侃道:“怎么?又想跟我比试?这回有信心赢我了?”
别看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对这个人可是忌惮的很呢!这位号称“偷王之王”的家伙,可是他为数不多比较害怕的人,主要是这厮太能缠人了——司空摘星!
表面上看起来这个男人不过三十许岁,一身普普通通的打扮,身材瘦削,看起来无甚出奇,不过,仔细看来,他的手,很漂亮,一双男人的手竟然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当真是奇了怪了!手指修长且白皙的如女人,这就是司空摘星的手,还有他的眼睛。
司空摘星的身高是迷,可高可矮、可胖可瘦。他的容貌也是个迷,因为他擅长于盗术、易容术,是个贼,不,是个盗!因为他是有原则的贼,所以被称为盗!盗亦有道!
正因为从事这个见不得光的行业,所以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但无论他怎么易容,他的眼睛是不会变的,那是一双充满了灵动狡黠的眼睛,很有意思,眼观六路,不外如此,他刚刚进了这家酒楼已经将所有人……身上的值钱东西打量一遍了。
听到陆小凤提及比试的事情,司空摘星露出了讪讪然的表情,他们不久前刚刚认识,因为双方轻功都很好,所以决定比试;比试什么呢?翻跟头!司空摘星的轻功独步天下,但陆小凤也不是吃素的,一番比试,脑袋充血的司空摘星,自己把自己翻晕了,也因此输掉了。
你要是以为他会就此认输,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最近正在勤学苦练,只练翻跟头,时机一到他便会再次与陆小凤比试,不过现在可不会:“陆小鸡,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三日摧魂散’的剧毒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你不抓紧时间破案,却在这里与人喝酒!真是不要命了!”
“哈哈哈!”,韩文不禁笑出声儿来;在陆小凤与司空摘星诧异的目光中,说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三日摧魂散’,或者说,花满楼连只鸡都没杀过,怎么会有这种歹毒的想法呢?他给你下的这味药大概叫做心花怒放丹,中秋节前后服用,清热去火,遍体生香!你胸口上应该有一朵很漂亮的牡丹花儿!”
陆小凤扒开衣服一看,乐了,他原本就是花满楼请来查案的,果然,花满楼怎么会害他呢?心中畅快,不免豪饮了一壶酒,咂咂嘴,倍感惬意舒爽。
韩文却是敲了敲桌面,道:“司空摘星?偷王之王果然名不虚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否则的话……我可是会很生气的!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就这样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司空摘星惊讶的看了韩文一眼,手上也不见什么动作,出现了几张银票,都是大面值的,足有几千两,诧异的说道:“你是怎么发现的?我已经很小心了!”
司空摘星从不会因为自己缺钱花而去偷,他从不偷值钱的东西,但是他也要吃饭,所以只有在别人肯出大价钱来请他偷的时候,他才偷;他这番动作,无非是想试探一下韩文,没想到,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他还是被发现了。
韩文笑了笑,道:“你这是在质疑我的武功吗?在我身边三尺之内,就算是一只蚊子飞过,也不会逃出我的感觉!况且,我也是个轻功高手,眼里自然不是旁人可以比拟的!你还与我有了轻微的身体接触,我之所以不点破,就是想让你自己原物奉还呐!”
“轻功高手?你要是抓到我……我就给你!”,司空摘星嘻嘻一笑,衣袂破风却是飘然而去,他有好胜之心,毕竟他的看家本事就是轻功,而韩文当着他的面儿说自己是轻功高手,他自然不忿了。
韩文放下了伸手从金锭子上掰下了一小块儿散碎金子,扔在桌上,也不托大,转身便追了上去,独留陆小凤在这桌上发呆;仔细地看了一眼那块儿散碎的黄金,陆小凤眼睛一眯,悚然动容,暗道:好厉害的手劲儿!
第四章论轻功
司空摘星是一位凭借着,无人能敌的偷盗技术和飞檐走壁的轻功而闻名江湖的盗贼。但是正因为司空摘星拥有着过人的轻功技艺,总是来无影去无踪,虽然犯下案件无数,却无人能将其捉拿归案。
从他这些年来一直还能再江湖上优哉游哉的过快活日子,而不是被扔进大牢当中,完全可以看出,这厮的轻功是有多么的厉害!
迅如风、疾如电也不过如此了,几个兔起鹘落,就足足跑出去了五十多丈远,一跃而起,几丈高的城墙被他视若无物韩文跟在身后也是大感惊讶,眉毛一扭,身上竟然隐隐有些电弧出现!整个人火力全开,做直线运动!追之而去,也是丝毫不逊色。
当内力到达一定的境界之后,韩文将步伐轻功《电光疾行步》完全练成了,融会贯通于一身,除了这第五层“电闪雷鸣”的最后一句话,秘籍上是那么写的,此功法臻至圆满,可伴雷电行走,穿梭于云层之上……太吹牛了,他也不敢相信。
人,与,天,终究是不能相抗衡的,不是每个武侠世界都有那么牛逼的人,一心想着破碎虚空什么的,真要让雷电劈他,他也得挂,那可是瞬间数十万、数百万的电压啊!
不过,《电光疾行步》运用到了极致,身上的确会因为某些原因产生一些光亮与噼里啪啦的轻响,如同电弧一样,所以才会有个牛哄哄的称号叫做《电光疾行步》嘛!
且不提韩文奋力的追赶司空摘星,却说陆小凤这厮,想了又想,他也追上来了。有道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陆小凤的轻功那也不是吹出来的,远远的吊在韩文身后,他虽因为出发的最晚,追之不及,但也不会被拉开距离就是了。
他的轻功身形潇洒。形如闲庭信步,这一点比之韩文如长矛利剑般的冲刺,比之司空摘星的灵动迅捷,都要漂亮的许多,从城中到城外树林,也不过是几十息的时间。三人僵持不下,换而言之就是——不相上下,比不出来!
轻功首要的便是这摆脱能力,其次便是交战中的身法,如果比脚力比不出结果来,那一定要交手才能分出胜负。不过,司空摘星轻功优则优矣,自身实力稍显得差了许多,至于陆小凤,韩文已经试探过他了,没必要再一次交手。
因而,这三个人站在树梢上。相互看着对方,都是微微有些喘息,也有些笑意,这与酒逢知己千杯少是一个道理。
司空摘星嘻嘻一笑,手中的银票也扔给了韩文,道:“你的轻功的确厉害,看来这能跟我比试轻功的人又要加了一个了!”
“又?怎么?还有人能跟你比试轻功?”,陆小凤大为讶异,貌似他还真没听过谁能跟司空摘星的轻功相提并论吧?当然,除了他自己之外。这也是他吃饭的家伙,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司空摘星咂了咂嘴,道:“我的轻功虽然敢号称独步江湖,但要说天下无双那就是自吹自擂了,至少——白云城主。‘剑仙’叶孤城就很厉害,他的轻功,啧啧!能吓死你呀!”
“哦?真的有那么厉害?我只知道‘剑仙’叶孤城的剑,那一招天外飞仙,实乃天下第一剑!睥睨旁人,高手寂寞,正应证了那句诗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天下剑客,莫出其左右啊!”,提及叶孤城,陆小凤也是赞叹连连。
“哼!”,韩文轻轻的哼了一声,道:“当着一个剑客的面前去夸耀另外一个剑客!陆兄,你不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大礼貌吗?迟早有一天,我会与他有一战的!到时候,必会找你陆小凤旁观!你待如何?”
“自然是好!”,陆小凤咧着嘴说道:“你的武功我不知该如何评判,毕竟我也未见到你全力出手,不过你的轻功的确是可以排进天下前十之列,这一点我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除了老猴子之外,能比上你的不多,叶孤城也许算是一个,但我更认为武当长老木道人深藏不露!”
如果有人问,江湖武林上什么功夫最实用,这答案绝不会是剑法,刀法,更不会是拳法,掌法……而是轻功!江湖上的轻功好手不少,每隔几年都会涌现出一批所谓的轻功高手。
只要在江湖上混过几年还没死的人都知道,要想在江湖上厮混,你拳脚弱一些没关系,但逃一定要逃得够快。就如司空摘星,轻功太差的人,一般都活不长,这个倒是真的。
那么,江湖上谁的轻功最高?或许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但根据传言,不少人私下里一直臆测;有的人说是偷王之王,司空摘星!甚至有人相信司空摘星确是已可乘风而上,摘星拿月!
但也有的人说白云城主叶孤城的轻功犹在司空摘星之上,已如神仙中人。当然,也有人说陆小凤不显山不露水,但他才是真正的轻功第一。
这些都是无聊的武林人士瞎说的,被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真实性有待商榷。
至少现在的这番比试中能够看得出,陆小凤的轻功未必就能胜得了司空摘星,虽然他的轻功不能称为天下第一,但是他的眼力,确实可以说是天下无双!他说木道人的轻功很厉害,那必然是有道理的。
韩文不大同意这个说法,道:“木道人时常自居‘下棋第一、喝酒第二、武功第三’,他的确是个深长不露的人,但他的轻功,武当梯云纵还真不够看,我倒是知道几个人,都很厉害!可能不逊于我等三人!”
“哦?说来听听!”,陆小凤与司空摘星好奇的看着韩文。
韩文伸出一根手指,道:“这其一便是陆兄的好朋友,江南花家,大通宝钞的大东家花满楼,他的眼睛若非是看不见,只怕这轻功还能更胜一筹,比之我等,更加厉害一些!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嗯!倒是有理,即便如此,他现在的轻功也很厉害了!”,陆小凤很了解花满楼,也知道韩文说的不是虚言,点头同意,继而问道:“那么其他人呢?你不是说知道好几个人呢吗?”
“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能用快剑的人,轻功都不会很差!他的剑法也很厉害!”,韩文一边说着,一边在袖子中摸了一把自己的剑;平复下心绪,韩文道:“还有便是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小老头吴明……这个天下卧虎藏龙,高手数不胜数,轻功高手也是如此,神龙隐现,难以捉摸啊!”
“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这我倒是听过,不过这个小老头吴明……何许人也?”,陆小凤摸了下胡须,连连摇头;他也算是朋友遍天下,听到的消息也是多得很,还真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猛地一抬头正见韩文欲言又止,道:“难不成你又想起谁来了?”
“当然!我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的轻功之高……亘古难觅!便是百余年前的盗帅楚留香,给他提鞋子都不配!其轻功之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只能用两个字儿形容——牛逼!”,韩文一脸赞叹臣服的说道。
楚留香那是谁?盗帅夜留香,威名震八方!叶孤城现在很有名了吧?但要跟当年的楚留香相比,简直弱爆了!那是传奇!
陆小凤与司空摘星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心中骇然至极!这说的还是人吗?真的有这么厉害的人?急切地问道:“这个人是谁?”
韩文相当严肃的回答道:“曹操!”;“噗嗤——!哈哈哈!”,陆小凤与司空摘星稍微错愕了一下之后,捂着肚子大笑,却是忘记了他们站在树梢上,小鸡儿一样掉了下去,即便如此,还捶着地、捂着肚子大笑呢!
原来如此!——说曹操,曹操到啊!
许久之后,陆小凤擦了擦眼脚上的眼泪,道:“韩兄……你这笑话说的真是别具一格!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不行了!不行了!真没想到,你这么一个性格怪异的人,还会这样开玩笑!”
不是我性格怪异,而是你们的笑点太低好不好?韩文眼睛一翻,突然间耳朵动了动,道:“有人过来了,听声音,人数不少,而且目标确定,大概——是官门的人,找你的!”
话音未落,远远地便是一队人策马扬鞭而来,当头的两个人,一个面色刚毅,脸颊消瘦,另外一个却是虎背熊腰,一脸的正气,正是朝廷捕头洛马与蒋龙。
近到前来,蒋龙便抱拳行礼,道:“陆大侠,花少主发现了线索,相约你过去!”
“哦!好!”,陆小凤点了点头,也不推诿,径直的向前走去,正待上马,扭头道:“韩兄!难道不帮我一把,让我省点儿力气陪你喝酒吗?”
“你要是个美人儿我是求之不得,可你是个爷们儿,那就算了吧!”,韩文笑了笑,转身扬了扬手,潇洒的走掉了;不过,他倒是饶有深意的回身看了洛马一眼,他的软剑“破马刺”也是很有交手价值的!
第五章破马刺
伪造的银票印版早已到手,极乐楼伪造大通宝钞银票证据确凿。唯一难处就在于如何找到极乐楼,花满楼此番急切的寻找陆小凤,就是因为他发现了这个极乐楼的大约位置。
他因为眼睛看不见,耳朵与鼻子灵得很,当日在极乐楼,有一滴山泉落了下来,被他接住,今日在泡茶的时候,有人跟他提及这水是城外的山泉水,因而有了这么一出。
捕快们曾经跟随过那些抬棺人,顺着他们的脚印儿去寻找极乐楼的所在,但“鲁班神斧门”的机关功底儿岂容小视?他们也每每失去线索,其实极乐楼就在山体之内,那也是岳青一手督建的,有很多隐藏的机关,因此,他们总是不得其重要领,找不到极乐楼的所在。
陆小凤与花满楼找到了山泉的位置所在,确定了这极乐楼必定是在山体之内,可怎么找到门呢?这又是一个大问题,而且,就在相约当晚捣毁极乐楼时,司空摘星和花满楼在云间寺被不明身份人囚困。
来不及等花满楼、司空摘星回来,陆小凤决定随蒋龙、洛马一举捣毁极乐楼,他用了个笨方法,还是像之前那样坐着棺材进极乐楼,但极乐楼身后的黑手洛马却命令抬棺的昆仑奴害死陆小凤,只是,陆小凤早有准备,那是那么容易被害死的?
也正是因为捣毁了极乐楼,陆小凤确定了几件事情,从此揭开洛马捕头胁迫岳青、利用和操纵钱大掌柜伪造大通宝钞牟取暴利的幕后。
原来,七年前,洛马挟持岳青私刻大通宝钞印版,利用钱大掌柜的贪欲。外装门面,坐收暴利。陆小凤出现后,洛马为转移视线,自以为聪明地将无艳当岳青的女儿抛出来。
料想,岳青的女儿霞儿钟情于自幼失明的花满楼。人盲鼻自灵。凭借极乐楼的一番行走,花满楼早已发现极乐楼的秘密。所以他才请了陆小凤调查假银票案。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城外树林中,洛马一脸的震惊,他原本耍了个花招,利用机关将所有人都困在云间寺中,准备用江南霹雳堂的霹雳弹炸死他们。只没想到啊!他们竟然完好无暇的出现了,心中岂能不惊讶?
指着陆小凤等人,洛马骇然道:“你们……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也没什么!陆大侠早就料定你会有这么一招,所以,早早的通知我,我从大牢中溜达出来。很不巧,洛捕头,你设下的机关,从外边轻轻一碰,就开了!”;一个面相儒雅的男人越众而出,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面带讥讽之色;他的小手指有很长的指甲。而且一双手白皙异常,一般来说只有王公贵族的手才会如此,但精通精巧物件儿打造的能工巧匠一样有一双漂亮的手;只是,类似他这种小手指有很长的指甲的人,只能是一种人,或者说是一个门派的人,这是他们门派的标记——“鲁班神斧门”!他便是朱亭!
本以为见了鬼,好在不是!洛马心中如此想到,若是韩文知晓他这么想,一定会吐槽道:你丫的也太抓不住重点了吧?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洛马面色变得极为疯狂,伸手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软剑,喝道:“陆小凤!花满楼!我承认我低估了你们!但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们稀里糊涂的陪我唱完这出戏!大家各得其所皆大欢喜!可你们偏偏不!事到如今,我也只好杀你们灭口了!我‘破马刺’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也没怕过谁!”
谁能想到这个往日里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彪悍捕头却是这么一个官府败类呢?尤其是他的软件在月色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美轮美奂又威力十足,可见其武艺并不是吹出来的!很难想象这个外表粗犷的人,竟然使得一手好软剑!
陆小凤向前走了两步,食指与中指并蒂,整个人毫无慵懒之色,看得出,他认真了,可很快,他又变得目光涣散,无精打采,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退了回去,悠然的说道:“看了这么久,手不痒吗?下来收拾了他吧!”
“哈哈哈!我就知道瞒不住你!”;
树梢上一人轻飘飘的落了下来,踩在树林中集积甚厚的树叶枯枝当中竟毫无声息,一袭黑色的衣衫,披着黑底儿金边儿的大氅,头绑抹额,虽然因在黑暗中看不清容貌,想来也是个潇洒的公子。
“韩兄大驾光临!欢迎之至啊!本来我还以为要亲自出手,‘破马刺’的厉害我也是多有忌惮的!你来了,我就放心了!怎么样?他这个用剑高手还符合你的心意吧?”,陆小凤出言调侃着。
来人正是韩文,看热闹看够了,所以出来了,他现在对任何一个用剑高手都很有兴趣儿,洛马的‘破马刺’虽然不一定是最强的剑,但一定是很诡异的剑,值得他出手一战,当下,乘着月色,缓步而出。
“是你!”,洛马也见过韩文一面,当时不以为意,陡然间看到韩文出现,心中多少也是有些惊讶的;韩文微微点头,道:“没错!是我!吾名——韩文!将要杀你的人!”
洁白的牙齿在月光的映照中,划过一抹光华,显得森寒无比!洛马眼皮都有些跳,但他自持武艺高强,只是冷哼了一声,道:“狂妄!孰优孰劣尚未可知!尔竟敢如此小视于我?”
“他行不行啊!”,看着场中已经与洛马交手,并且还没有口气上说的那么狂,有些招架不住一样的韩文,司空摘星不禁问了一下身边的陆小凤。
陆小凤抱着肩膀,叹道:“老猴子,你的这对儿招子难道是出气孔?连这都看不出来!韩兄这是在观察洛马的软剑,一切尽在掌握中,等他看完了洛马所有的剑招,就会宰了他,毫不留情的!”
“你看,他现在的这招快剑,迫使洛马不得不重复了之前的一个招式,我想,这是韩兄之前没看明白的一招,故意让他用出这招来,估计,洛马,要完蛋了!”
顺着陆小凤的指指点点,果然,韩文虽然看似有些招架不住,实际上只守不攻,一直在打量着洛马的剑招,偶尔抢攻一招,也是迫使洛马去用从前用过的招式;他面露沉思之色,竟然在战斗中有些分神,也就是说——双发实力差距很大,洛马已经拼命,韩文海应对自如,高下立判啊!足足一大截的差距,甩他十条街有木有?
只是一向嗜好与陆小凤斗嘴的司空摘星哪里会白白的被骂?嘴上毫不留情的反骂回去:“小凤不是凤,是个大臭虫,臭虫脑袋尖,专门会钻洞,洞里狗拉屎,他就吃狗屎,狗屎一吃一大堆,臭虫吃了也会飞!好湿!好湿!”
陆小凤也不气恼,眼睛一转,道:“司空摘星,是个猴精。猴精捣蛋,是个浑蛋。浑蛋不乖,打他ρi股!好词!好词!合辙押韵,朗朗上口,嗯,要是能在江湖上传扬一下就好了……咦!要分出胜负了!”
洛马的软剑“破马刺”虽然有其独到之处,一柄软剑可做剑,可做鞭,变化无穷,对招时也是招式诡异,如毒蛇一般能从刁钻的角度上攻击,但很明显,他不是韩某人的对手,韩某人只是对他的剑法好奇,希望多看看罢了,不然几招就能杀了他。
看够了之后,韩文摇了摇头,道:“‘破马刺’也不过如此!比起白云城主叶孤城、峨嵋掌门独孤一鹤、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你——只能算是个渣渣!没兴趣儿了!说吧!你想怎么死?”
“你敢瞧不起我……”,洛马的话还没能全都说出来,便被一声冷哼打断了;旋即,他便看到了一抹光寒,倏隐倏现,疾如风、迅如电!心中惊悸,如芒在背一般,还未等出手迎击之时,那一抹寒光却是猛然炸亮,登时,剑光如瀑!剑气如虹!
“聒噪!”;
韩文冷冷的说了一句,还剑入鞘,黑色圆木剑隐没在右手的袖子当中,向旁边退开了,而洛马站在原地,像是一点事儿也没有一样;司空摘星疑惑不解,花满楼却是微微蹙眉,他听到了些东西,忍不住说道:“一瞬间,出了一百五十余剑!不!还要更多!好快的速度!”
话音未落,洛马连惨叫声都未发出,便被千刀万剐了!韩文自认为也是一只大大的禽兽,人渣,但他还有自己的底线,至少他不会做出像洛马这样的事情,印造假银票,挤兑银市,就连黎民百姓也要跟着遭殃,像他这种人,怎么死都不过分!
“好恐怖的招式!有名字吗?”,陆小凤亦是悚然动容,原本以为韩文足够强,但他也没想到韩文会这么强,而且手段如此的毒辣残忍,杀了一个人,竟然向杀鸡一样,眼皮都没眨一下;“三入地狱!”,韩文漫不经心的回答道;陆小凤面皮抽搐,这何止是三入地狱啊!简直就是在地狱中进进出出的几十次!这一瞬间,洛马只怕死的不比那些受到凌迟而死的人好受吧?
第六章灯下黑
“假银票挤兑案”就此了结,但不要忘记陆小凤这一次是两案并查,他还要查韩文假扮成柳枝老叟做下的惊天大案;要知道那可以价值八十万两黄金的东西啊!官道上悬赏三十万两的白银,江湖上也有十万两的黄金暗花儿,这对于陆小凤这个从来都是靠查案子活着的穷鬼而言,的确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价值可观;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介入这件事情的,活该他死要面子啊!
酒楼上,看着一脸怅然若失,表情纠结的要死的陆小凤,韩文便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死要面子活受罪啊!花满楼诚心拿你当朋友的!怎么没接受他的好意?那可是十万两白银,足够你挥霍好一段时间的,他这个大通宝钞的大东家也不差那十万两银子的!”
花满楼知道陆小凤现在穷的要死,所以好心好意的想要“借”给他十万两银子花花,谁料到陆小凤从来没有跟朋友要银子花的习惯,一口回绝;结果,现在吃饭他蹭的都是韩文的银子,当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不,有点儿后悔了。
咕咚咚的灌了一壶好酒,陆小凤振奋精神,眉毛一挑,道:“好酒!不愧是一百两银子一壶的!大爷今儿也算是奢侈一回了!放心!韩兄!等我抓住了‘柳枝大盗’,一定会请你吃最好吃的东西,喝最好喝的酒!”
韩文现在有意要用灯下黑的策略来应对陆小凤的追查,虽然这样做很有风险,毕竟陆小凤那绝对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这智商,当今天下。他绝对能排到前五,甚至前三!跟他耍心眼儿,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只是……
谁叫咱是个好演员呢!再加上韩文心中也有点儿不大服气,所以。他才会如此行动,也有了前两日在酒楼上故意透露自己与“柳枝大盗”交过手之类的假消息,用来迷惑视听。
“假银票挤兑案”的风波过去之后,陆小凤便会将重心移到这个案子上来,那么,他们之间的交锋。要从此刻就开始了!不不不!也许早就开始了!
只是韩文的表演,堪称戏骨!将一个嗜剑如命,骄傲自大,有时候还有些风趣儿的人,演的淋漓尽致,入骨三分。陆小凤一时间难以察觉罢了,也仅仅是一时间而已。
“行!那就等你抓住‘柳枝大盗’再说吧!”,韩文不动声色的喝了杯酒,笑问道:“陆兄!你在这江湖上也算是游走多年,黑白两道儿上都有无数的朋友,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当然,不是什么很难的问题。你若不愿意回答也就罢了!”
“哦?什么问题?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怎么会不回答呢?”,陆小凤嘻嘻一笑,倒有几分浪荡子的模样;韩文略一沉吟,道:“我想知道,当今江湖上有没有有名的剑谱!”
“剑谱?那当然有了!你想做什么?”,陆小凤眨了眨眼睛,道:“昨天晚上我已经见识到你的剑了!很强!当世用剑名家能出你左右的人,加起来也不会超出十个人!这个是肯定的!你还想怎么样?”
“排名前十?”。韩文晒笑一声,道:“第十与第二就什么区别?还不够啊!至少我现在的程度,还不足以与一些真正的顶尖高手论剑!叶孤城的‘天外飞仙’,我若不能亲眼见上一见,便是死了也不会甘心!嘿嘿!所以。我想更强一点儿!”
“那倒是!‘天外飞仙’啊!但愿……你不会死了啊!”,陆小凤咧了咧嘴,伸出双手,开始掰扯手指头,道:“若说这名气最大的,当属‘星邪剑客’留下的《星邪剑谱》,江湖传闻,那本秘籍现在在皇宫大内当中,名头够大,却不知真假!”
《星邪剑谱》?韩文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这本剑谱,只不过这本剑谱上记载的,绝非是什么“星邪剑客”留下的剑谱秘籍,而是关于三位王爷死后留下的遗言,否则,一本江湖秘籍,哪里会放进皇宫大内,被严加看管?
陆小凤又掰开一根手指,道:“再有就是《七巧锁心剑谱》,用七柄同炉炼出的剑围成的剑阵,有如一道奇形的钢枷,把敌人枷在中间。普通人困在剑阵中极难逃脱,但这跟你用剑的初衷相去甚远,就当我废话了!”
思虑再三,陆小凤伸出第三根手指,道:“《易水歌》!相传那是春秋战国时代的剑客荆轲,联合六国高手攒写的剑谱!当时因为要刺杀秦王,却难以接近秦王身边十步,所以他们搞出了这个《易水歌》,据说,十步之内,天下无敌!”
“哦?这倒是有意思!”,韩文很是意动,思来想去,貌似,这本《易水歌》现在就在平南王府的一尊玉麒麟当中!可平南王府那可不是什么好进去的地方,称之为龙潭虎|茓也不为过啊!
平南王执掌兵权,而且极为讨厌武林人士,侠以武犯禁,他历来主张,对武林中人就要残酷的镇压,让他们知道这个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你也知道我不是用剑的,能想出来的,大概也就是这些了!”,陆小凤耸了耸肩膀,继续喝酒,却见韩文一脸的沉思,惊道:“你可别打什么坏主意啊!那平南王府可不是什么好去的地方!就是司空摘星都不敢去捋平南王的虎须!”
他这边儿正在说话,酒楼的楼梯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着锦袍劲装的人走了上来,这个人是官门中人,因为他的腰上悬挂着一块儿黑色的铁牌,那是六扇门的标记;这个胡须修理的很整齐,看起来铁面无私,不苟言笑之人,端的是丰神俊朗,令人一见便心生敬仰之情啊!
“哟!金九爷?”,陆小凤脑袋一歪,也不托大,站起身来拱手行礼;金九龄,六扇门总捕头,最近三年来,只要是他接手的案子,不出九天,那一定会查的水落石出,江湖上因此给了他这个外号,叫做“金九爷”,很多做过案的人,一旦被他盯上,脚都会吓得软了,可谓是威名远扬,厉害无比啊!
“陆大侠多礼了!”,金九龄面带微笑,抱拳行礼,而后看了韩文一眼,面带诧异,笑道:“这位是……早听说陆小凤交游广阔,不过,我还带也算你这个朋友圈子里的一员啊!怎么没见过这个生面孔?”
“呵呵!金铺头!有礼了!吾名——韩文!山中野人,出来见见世面!”,韩文起身抱拳拱手,也算是客气了;“山中野人”这是一个谦称,一般来说都是名山大川中的侠隐之辈的后人、高徒,等等,有很多人名不见经传,但一出山,很快就能名满天下,这种人,一般来说,都是硬茬子,轻易碰不得。
金九龄面带了然之色,客气的点了点头,随后在陆小凤的盛情相邀中,同桌而食,没吃几口菜呢,金九龄便幽幽一叹,道:“陆大侠!我此番来找你,是为了一个人啊!”
“一个人?让我想想,难不成是……‘柳枝大盗’?不是吧!他又出来作案了?”,陆小凤张了张嘴,满是惊讶,道:“怎么?你金九爷这一次也被难住了?”
“何止是难住了!简直是想破头了!”,金九龄一副苦恼的样子,而后又说道:“不过,这一次与上次略有不同!想必陆大侠也听说上一次振远镖局镖银被劫时的情况了吧?”
“恩!略有耳闻!传闻中,‘柳枝大盗’身手高强,一出手便将连通常漫天在内的三十六个镖师打倒在地,毫无反抗能力,常漫天的功夫我也是知道的,放眼江湖那也是一等一的硬手啊!”;陆小凤咋舌不已,却见金九龄面色难堪,道:“怎么?这次又有变化?等等!关键问题,他又出来作案了?”
“嗯!这一次,是平南王府的宝库!被盗了!价值五十万两的黄金的珠宝,还有一尊玉麒麟不翼而飞!”;金九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柳枝大盗上一次是以老叟的模样出现,而这一次,是个大胡子,穿着女人的衣服,用柳枝做武器,直接点瞎了王府总管江重威的双眼!至今,他还在栖霞庵养伤!”
韩文深深地看了一眼金九龄,好嘛!这个六扇门的总捕头终于动手了!而且还是冒了自己的名声,有意思!有意思啊!“绣花大盗”现在却成了“柳枝大盗”了!
“柳枝大盗还留下了一个锦帕!陆兄不妨看看吧!”,金九龄面不改色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红色的缎面儿,绣着黑色的柳枝儿的锦帕,递给陆小凤:“半个月内,连犯两桩惊天大案,我现在压力很大啊!”
陆小凤仔细地看着锦帕,神色摇摆不定,良久,道:“看来,我要马上去一个地方了!或许,只有那个地方才能知道这方锦帕上遗留下来的线索!韩兄!要一起去吗?”
韩文摊了摊手,道:“我还有一点小事儿要处理一下,恐怕不行!不过,我也是比较喜欢热闹的人,会过去看看热闹的!”
第七章乌金砂
之所以没有跟陆小凤一起前往他口中的“那个地方”,是因为韩文有些事情不能当着陆小凤的面儿去做,与他分开自然是好的,这里距离京城不过一天的路程,所以,他买了匹高头健马一路前往京城的方向。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先去拜访了一个人——“鲁班神斧门”,朱亭!他此番前去找朱亭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再打造一柄剑,打造与黑色圆木剑一模一样的一柄剑。
原本的计划他是想去找岳青,毕竟比起大名鼎鼎的“妙手老板”朱亭,岳青也能帮他将事情办了,而且还不会引人耳目;怎奈岳青因为被洛马囚禁了七年有余,已然是不想再碰触刀兵之事了,他现在只准备当一个木匠,就算是打造铁器,也一定是农用具,绝不碰触这些能够沾染人血的东西,大概是心理出了障碍,不能强求。
在陆小凤的诸多朋友中,朱停无疑是相当特殊的一个。陆小凤的出身、武功来历皆不详,却单单有了个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朋友。这人还是大名鼎鼎的“妙手老板”朱停,可见陆小凤自己的出身也极为不寻常。
朱停对陆小凤的信任,体现在凡是陆小凤的事情,他都不会推辞,因为二人是朋友,考虑再三韩文还是决定去找他,毕竟他的那双手,还真不是盖的。
朱停从来没有做过任何生意,也没有开过店。他认为无论做什么生意,开什么店,都难免有蚀本的时候。他绝不能冒这个险。
其实他不做生意还有个更重要的理由,那只因为他从来没有过做生意的本钱。但他的外号却叫“老板”,因为他会接手一些特殊的活计,比如帮助官府建造特殊的建筑,帮江湖人士打造独门兵器等等,实在揭不开锅了。这厮也会做两件赝品……
与陆小凤一样,他也属于居无定所的人,找他其实也挺难的,好在他还没有走,韩文来的也算是及时,不过……他来的不算是时候;朱亭身边儿还有个女人。朱停的长相虽然不敢恭维,但她的老婆却是美艳之极,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成熟性感的风韵,勾魂摄魄,很少有男人不对她动心。
江湖上许多人都认为她跟陆小凤有一腿,不过韩文知道陆小凤这个人虽然是个浪子。有过许多女人,却从不碰自己朋友的女人!
之所以放任这传言,不过是为了保护朱停。只因朱停虽然不怎么懂武功,但却有一双巧夺天工的妙手,此人精通机关建筑,暗器机括,论及巧妙玄奇。绝不在鲁妙子之下!
江湖上打朱停主意的人自然不少,但有陆小凤这样的一个朋友,无论是谁,总是要顾忌那么几分的,也就是起到一个保护伞的作用。
蹲在这个客栈的窗子上,韩文咂了咂嘴,也不禁感叹一下,如果说还有比陆小凤要懒惰且会享受的人,那么一定是朱停了!
看着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在给他按摩,韩文轻笑道:“看来……我来的并不算是时候!”
“你!韩大侠?”。朱停一惊,直接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韩文的武艺他是见过的,很高;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韩文的狠辣手段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此番前来找他,他心里的压力也是比较大,蹙着眉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朱老板不用如此忌惮韩某!韩某人也不是洪水猛兽,不会吃人的!”,韩文笑了笑,看起来还算是温和;你不会吃人,可是会杀人的!朱停心里嘀咕了一句,而后道:“娘子!你去要些好酒,再点几个精致的菜来!这位是陆小凤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好牵强的说辞!韩文摇了摇头,道:“看来朱老板对韩某避讳莫深啊!不用这么牵强!你看我不顺眼就是不顺眼,我也不会强求你看我顺眼!我找你,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小忙,仅此而已!至于报仇,这里有五万两银票,我想足够了!”
“五万两白银?”,朱停喜欢过奢侈的生活,五万两白银放在哪里也不会是一个小数目,只是,五万两白银的活计,只怕不是什么好活计吧?因此,他心生疑虑,询问的看着韩文。
韩文微微一动,袖子当中的黑色圆木剑滑落下来,轻轻的扔给了朱停,道:“这是我的剑!有些折损了,我想请你帮忙修复一下,还有,再打造一柄一模一样的剑!朱老板,有人说你是万能的,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想必这点儿小事儿难不住你!”
如果有人相信朱停能够办到所有的事情,哪怕是有一天朱停有一天突然气急败坏嚎叫,我一定要太师椅自己长脚走路!旁人肯定以为他是疯子,纵然他有着“巧手”的名号,但是太师椅怎么可能自己走路?不过,一定会有人相信他,那就是陆小凤!正所谓曲高和寡,唯有知音才能相识相交。
朱停没有说话,他接住了韩文的剑,看着这截三尺左右,漆黑如烧焦的木头一样的木棍,细细的打量起来,然后慢慢地拔出剑来,面皮顿时抽搐不已,看向韩文的目光也是充满了惊惧。
韩文的剑,剑柄上用麻绳缠绕,而麻绳现在已经是黑色的了!不!应该是黑中带红!再有,剑鞘的横截面儿上,那是唯一肉眼可见且没有刷过漆的地方,也是一片暗红色,这说明,韩文,杀了很多人!
行走江湖,哪能不杀几个人呢?这一点无可厚非,可真要看到韩文这柄剑的剑锋,朱停还是深深地震撼了!
韩文的剑就像是一柄又细又长的锥子,两指宽,三角形的,几道血槽深的可怕,以他的眼力来看,这种剑,只怕对手一旦被刺中,伤口极为难以愈合,流血不止!
“能打造吗?”,韩文感觉自己蹲在这二楼的窗子上有些不雅,跳了进去,精致的坐在椅子上,也不客气,灌了一壶茶水,又掏出一沓子都是千两面值的银票,放在桌上,等待朱停的答话。
“能!”,朱停点了点头,道:“你这柄剑的材质很不错,天外陨铁,只不过淬炼的时间还不够,所以出现了折损,要是帮你修复一下,这柄三尺有余的剑,恐怕只能有两尺九的长度了!”
“两尺九?”,韩文微微蹙眉,思索了一下,赞道:“对!我的剑有些长了!难怪剑招始终会出现一丝生涩感!两尺九就两尺九!那再仿造一把呢?你能做到吗?”
“当然!不过,问题的关键在于,我手中只怕没有那么好的材料!难以打造出最好的一柄剑!”;朱停将黑色圆木剑还给韩文,掏出一个锦帕擦了擦手,一抬头,看到韩文的眼神儿,连忙解释:“我不是嫌弃你这柄剑……只是感觉这柄剑上的血腥气太重了,不免心惊胆颤!你这得杀过多少人啊!”
“自从拿到这柄剑在手里……”,韩文面色很严肃的思考了好一阵子,道:“五百人没有,三百人也应该早超了!”
“三百余人!”,“人屠”?朱停心中只剩下了这个词儿,脑袋都有些发晕。
“呵呵!不用这样的,朱老板!至少我知道你是陆小凤的朋友,我还不会对你动手!”,韩文笑眯眯的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仿佛对面儿坐的就是一尊洪荒猛兽,朱停脑门儿上都有些细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韩文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压力,要知道他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就连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白云城主叶孤城都跟他坐在一起喝过茶的。
韩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托着下巴问道:“你手中没有最好的材料!那不知道什么样的材料才算好?我又能从哪里得到上好的材料?用钱买,还是要我亲自去动手?这方面你是行家,给指点一下!”
“指点不敢当!打造一柄剑,最好的材料无外乎天外陨铁,但天外陨铁可遇不可求,我活了这三十多年,也没见过几回,除了天外陨铁之外,那就是乌金了!用乌金砂参杂钢铁,以百炼的手法煅造,削铁如泥是吹牛,但开金裂石不在话下!”
“哦?那敢情好!乌金砂从哪里能够得到?”,韩文饶有兴趣儿的问道。朱停皱着眉头,好半天,道:“那是一种出产自西域的稀有金属,中原极少流通,我想,要去京城找黑街蛇王问一问吧!也许他会有消息!”
“看来我想打造一柄好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韩文略微可惜的咂了咂嘴,好半天,叹了口气,道:“这五万两银票你拿着吧!乌金砂我会亲自去弄,等我拿到手中,再找你,对了!我在哪里能够找到你?”
“陆小凤能够找到我!”,朱停所答非所问,眼看着韩文起身便走,补充了一句,道:“乌金砂我至少需要九两三钱!还请韩少侠谨记!”
“少侠?抬举我了!我可当不了侠客!叫我韩先生吧!我会尽快找你的!”,韩文微微转身说了句,旋即从窗口一跃而出,几个兔起鹘落,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八章地头蛇
望着韩文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窗外,朱停浑身冒着虚汗,倒在了椅子上,气喘吁吁,仿佛刚刚进了一趟鬼门关;老板娘端着托盘儿上来,眼见朱停如此,匆匆的放下了托盘儿,也不顾那一壶美酒浪费掉了,摇晃着朱停的手臂,道:“官人?官人?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后怕!”,朱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将那壶已经洒了大半的酒拿在手中,灌了几口压压惊,旋即拿起桌上的银票,递给自己的老板娘,道:“五万两白银啊!拿着还真有点儿扎手,放在你那里吧!”
老板娘神色不定,别看她平时一副浪荡的模样,在江湖传言中与陆小凤还有些不清不白的绯闻,正是因为与陆小凤在一起久了,她也逐渐的发现了朱停对她的好,以及朱停自身的不凡,因此,对朱停那也是喜爱万分,感情深厚。
突然之间,朱停面色很差的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她难免不往歪处想,这是什么?自知自己必死无疑,所以留下一大笔银子供自己花?这就是老板娘现在的想法了。
想到此处,她也不禁哭出声儿来,道:“你这个没心肝儿的!就像这样扔下我走了吗?为什么不去找陆小凤求援啊!有他在,你一定没事儿的!”
“呃……”;
朱停哪里不明白?老板娘风情万种的同时也是个十分聪颖的女子,天资聪颖,心眼儿也就多,想的也就多,估计是看自己的模样想歪了;遂。连忙安慰道:“娘子!你会错意了!我只是有点儿怕刚才的那个人而已!再者说了,刚才的那个人跟陆小凤也是朋友,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能拿我怎样?他只是想找我打造一柄剑,看!这五万两银票就是定金!”
“定金?出手这么大方?该不会有其他的原因吧?要不然你怎么会这样?”。老板娘止住哭声,仍旧怀疑。
朱停也忘记了刚才那茬儿,连忙安抚:“原因肯定是有的啊!因为他想打造跟他用的剑一模一样的一把剑!而且还要打造最好的!自然会找我,至于为何给这么多……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这个人出手一向很阔绰!”
“他是谁?你怎么……这么怕他?”,老板娘总算是情绪安定。而后很是诧异地问道,她很了解朱停,这个男人虽然懒惰了些,古怪了些,但在胆气上不会比一般人差了,能把他吓得浑身冒虚汗。面色苍白的人,自然足够令人惊讶了。
“韩文!‘人屠’!‘人屠’啊!他的剑……我能看得出来,他说他杀过三百余人!可那种浓厚的血腥味儿,还有剑身上留下的痕迹中,我能看得出来,死在他手里的远比这个数目多,比他说的五百人还要多!这说明。他杀过的很多人,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朱停艰难的咽着唾沫,解释道:“这种人,不要招惹的好啊!性情古怪,说翻脸就翻脸……陆小凤怎么就跟他成了朋友!”
且不提朱停夫妇在背后如何说自己,韩文本人已经是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往京城了,他要去黑街,寻找一个人,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蛇王!
传说中没有蛇王不知道的东西,因为他的眼线遍布在整个京城。上到王公大臣、下到贩夫走卒,全都有他的眼线!号称弟兄三千!在京城有什么问题找他,那一定会得到满意的答案,前提是,你要付得起足够的钱财。
赶了一天的路。韩文来到了繁华的京城帝都,他的那匹马早就被他放逐野外,不闻不问了;只身一人,漫步而行,只见到处都是红楼画阁,绣户朱门,雕车竞驻,骏马争驰,虽无千百年后的高楼大厦,霓虹彩灯,却也别具一番风味。
黑街在京城也是很有名的,因此,并不难以寻觅,很快,韩文就来到了这个杂乱的地方,先找到一个香气四溢的小饭馆儿,要了两碗肉羹,几个面饼儿,津津有味儿的吃了起来,这里最有名的便是这蛇肉羹了,只是很多人排斥着东西。
吃完,刚想起身离去,没想到对面径直的坐了两个人,韩文挑了挑眉毛,讶然道:“陆小凤?你怎么也在这里?还真是巧了啊!哟哟哟!明白了!神针山庄的大小姐薛冰?有你的!”
陆小凤无奈的挑了下眉毛,同时也微微偏脸看了一眼薛冰,坦白的说,这姑娘长得的确很漂亮,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有倾城之貌,可爱动人,喜热闹,显得清雅绝俗,姿容秀丽无比。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薛冰?”,薛冰好奇的问道;韩文放下手中的碗,道:“江湖上谁不知道神针山庄的薛冰喜欢上了一个四条眉毛的混蛋!之前他因为要查‘柳枝大盗’留下的绣帕,关于刺绣,神针山庄是行家,不难猜的!不过,我倒是听说你给了陆小凤一个外号?陆三蛋?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
陆三蛋,混蛋,笨蛋穷光蛋!实际上陆小凤被这么叫那可真是冤枉他了,叫他陆双蛋还差不多吧?笨蛋跟他完全是不擦边儿的;陆小凤郁闷的撇了撇嘴,道:“要不要这么幸灾乐祸?……‘柳枝大盗’又作案了!我跟金九龄打赌,八天内破案,正郁闷呢!”
“哦?又作案了?”,韩文眉毛一挑,也对,以金九龄的贪欲,王府宝库中的那些东西怎么会满足他呢?
不过,这样一来,有了他作掩护,自己之前作下的案子,就不容易被查出来了,这哥们儿还真是活雷锋啊!
“是啊!京城南街最大的赌场被扫劫一空,负责在那里看场子的‘飞天猫’被杀!”,陆小凤皱着眉头说道:“与前两次还有不同,这一次出现的柳枝大盗杀人了!而且,还是以一个年轻女人的样貌出现的!三次大案,三个不同的人,却全都拿着柳树枝儿!令人好生费解!是一个人?还是三个人?”
“你自己慢慢头痛去吧!”,韩文摇了摇头,道:“你也是来找蛇王的?”。
陆小凤也不做作,回答道:“自然!我找他,是想要一份地图,以便我更好的查案,你呢?也,看来你也是来找蛇王的啊!你不是初入江湖吗?怎么连蛇王也知道?”
“我说过,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韩文神秘的一笑,起身向蛇王的阁楼走去,想了想,又停下脚步,道:“陆小凤!要不要一起去?反正我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想打听一件东西罢了!”
“也好!”,陆小凤点了点头,拉着身边儿黏黏糊糊的薛冰,一起走了上去;蛇王的地盘儿里到处都是蛇,好多粗布衣衫的人,面对凶色,眼看陆小凤与韩文迈步进来,顿时神色不善的迎了上来,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陆小凤一咧嘴,道:“恶趣味儿!我是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我要找蛇王!”。
他虽然这么说,但周围的二十余条大汉依然围在三人身边儿,就是盯着,也没什么动作,良久,阁楼上传出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我就说你们吓不住陆小凤的!他要是能被吓住,也就不叫陆小凤了!咳咳咳……请进!”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蛇王的存在与丐帮的性质是相同的,只不过现在丐帮没落了,蛇王也算是乘势而起,在京城聚拢了一大批人马,成为了最大的地头蛇之一,从他的出发点,帮助吃不上饭的、流离失所的人等等来看,他是个好人。
掀开珠帘,二层阁楼的床榻上坐着一个人,须发皆白,面带笑意,放下手中的烟袋锅儿,抱了抱拳儿,笑道:“陆小凤!薛姑娘!有礼了!这位是……恕我眼拙!”
韩文也不在意,略一拱手道:“找你问问题的人!无论有没有答案,报酬都会很丰厚!这一点你放心!”
“哦!原来是客人!”,蛇王原本以为是陆小凤的朋友,所以还算热情,这么一下子,却是冷下脸来,道:“那长话短说,不知道客人想知道些什么?”
打断了陆小凤要开口替自己说辞的话,韩文自顾的说道:“乌金砂!我想知道哪里有乌金砂!至少要一斤!”
“一斤?乌金砂?那东西可是很难弄啊!”,蛇王深深地看了韩文一眼,乌金砂的价值很高,一斤乌金砂,市场价那至少也要几万两银子的!可看韩文的这幅样子……该不会想动粗去抢的那种人吧?
像他这种靠贩卖情报而活着的地头蛇,深知其中利害关系,一旦自己给提供了消息,若是客人招惹了麻烦,到时候官府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尤其是他现在也有点儿树大招风了,皇城之中还敢聚众?
第九章红鞋子
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韩文是个生面孔,无法取得蛇王的信任罢了,如果陆小凤能说上话,蛇王肯定不会如此,只是,韩文没有让陆小凤帮衬着说话;因此,当蛇王的面上流露出犹豫的表情时,韩文也有与之应对的法子,直接从怀中掏出一打银票,足有万两之多;道:“乌金砂的价值我知道,寸砂寸金都是对它价值的侮辱,据说一两乌金砂价值一千两白银,而且还是有价无市,这一点我很清楚!不过,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说完,韩文便将手中的银票慢条斯理的做成一个卷儿,袖子一挥,一卷银票轻飘飘的落到了蛇王身边的小桌子上,蛇王伸手去拿,银票却是散落开来,整整齐齐的摊在桌子上!
陆小凤眉毛一挑,赞道:“好深厚的内功!圆转如意,如同臂使!”
韩文的厉害他见识过,只是他没想到韩文的内力竟然也这般惊世骇俗,陆小凤之所以这般心中惊骇,个中原因,还是因为韩文的年纪,他的年纪实在是年轻得过分些了,就算打娘胎里练功,也不过如此了吧?
靠在门框上,韩文没有吱声,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蛇王,之所以会有这么一个手段,那也是因为他不坏好心,暗中警告蛇王,你说了消息,大家相安无事,否则的话,以我的武功,若是找你麻烦,那你就会吃不了兜着走,虽然手段粗鄙了些,但的确很有效,至少蛇王懂了。
“知道‘红鞋子’吗?”,蛇王思虑再三。缓缓地说道。
“‘红鞋子’!!!”;
韩文尚没有表示,陆小凤却已然吃惊,道:“我这次来,除了要平南王府的地图,也是要找‘红鞋子’的!只是!她跟乌金砂又有什么牵扯?你知道?”
“‘红鞋子’!哼!岂止是知道!她还是我的死对头!三年来。‘红鞋子’把原本属于我们黑街的赌场店铺慢慢蚕食,夺去了大半,归其控制!她们胃口极大,不怕树敌,而且下手毒辣,很多黑道上的大佬。如同李燕北、杜同轩几次三番想找她们麻烦,都没有敢轻举妄动!”,蛇王不无忌惮的说道。
“李燕北?杜同轩?这两个人可是一个控制了京南,一个控制了京北,在京城的势力极大啊!除了你黑街之外,其他的江湖势力基本上都属于他们的旗下控制!”。陆小凤咋舌不已。
“是啊!他们也是对‘红鞋子’忌惮不已!因为想要算计‘红鞋子’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死了!”,蛇王皱着眉头说道:“她们的首领叫做公孙大娘!是个女人!”
“公孙大娘?我倒是没听说过啊!”,陆小凤摇着头;韩文看了一眼薛冰之后,漫不经心的说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公孙大娘真名公孙兰,是“红鞋子”组织的头目,因她是开元盛世时的唐宫第一舞人公孙大娘的后代传人,所以知道她的人也都叫她公孙大娘!”
薛冰神色骇然的,为之震撼!韩文竟然能够一口叫破公孙大娘的真名!要知道就算是她们‘红鞋子’组织当中的人,也未必都知道公孙大娘的真名啊!
却见韩文目光怪异的看着自己,薛冰心中一慌,连忙撇过脸去,神色不定!她已经预感到韩文可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
“看来你知道的远比我多啊!正因为这个女人手法怪异,鲜为人知且精通易容术。所以能够屡屡得手!”,蛇王也有些惊讶,又道:“之所以提到她们,是因为她们手上的确是有乌金砂,上个月。一伙西域来的客商惨遭洗劫,就是她们干的!他们的货物里便有十数斤的乌金砂!只要能找到‘红鞋子’,你一定能够得到乌金砂!”
“哦?那倒感情好!”,韩文点了点头,正待转身离去;陆小凤连忙叫道:“韩兄且慢!我待会儿还要有些事情问你!蛇王!你既然早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未免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要见公孙大娘,想来你蛇王这点儿事情还是能够办到的!”
蛇王摇了摇头,道:“那婆娘的手段太诡异了些了!我不想让你碰触这个霉头!倘若,你这次查案非要找到她,那就在三更天,西园牌楼相见吧!到时候你自然会见到她!”
“那好!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帮忙啊!”,陆小凤无奈的拍着额头。
蛇王会心的一笑,伸手掏出了一张绢布,递给陆小凤,道:“我明白!这是平南王府的地图,还有……薛姑娘我也会派人保护她的,你且放心便是!”
“咦!你还真是够了解我的!”,陆小凤接过地图,心中也是有些欣喜,他的确值得欣喜,因为他的朋友很多,知心的朋友也很多,这一点,总是足够令人羡慕的,至少,韩某人就很羡慕他!
但韩文注定是个孤独的人,因为他不同!他要一次次的穿梭在无尽的时空当中,一次次的独自承受独孤与绝望,没有人,可以真正地了解他……
“喂喂!陆小凤!你不是说我们要一起去夜探王府吗?”,薛冰怒道;陆小凤耸了耸肩膀,道:“你就老老实实的消停会儿吧!是我去夜探王府,不是你啊!我先走了!”
薛冰在江湖上还有个绰号叫做“冷面罗刹”,是为“江湖四大母老虎之一”,相当的彪悍,一般人根本吃不住她,好在她喜欢上的这个人是陆小凤啊!
也不管她跳脚大骂,陆小凤笑吟吟的邀请韩文一起从黑街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韩兄!听你的口气,似乎对‘红鞋子’知之甚深?能不能跟我说说这个组织?”
韩文眉毛一挑,也不推辞,径直的说道:“‘红鞋子’由八个女子为骨干成员,公孙大娘正是首领,事实上这个组织建立的目的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邪乎,或许,你可以认为这是一个劫富济贫的大盗组织,只不过由女子组成,行事手段偏激了些罢了!”
“哦?做善事儿?”,陆小凤眉毛抖了抖,似乎他偏爱这个动作,摩挲一下自己漂亮的胡须,又问道:“那公孙大娘呢?你对他有多少了解?只有一个名字,公孙兰吗?”
“公孙兰是她的真名!或许你没听说过她的真名,但你一定知道这些人,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销魂婆婆……这些名字你总该听说过的!对吧?”,韩文笑吟吟的说道。
陆小凤悚然动容,这几个名字当中他还真听说过其中一二:“全是她?”
“对!全是她!她并不是个名人,因为她不愿做名人,她认为做名人总是会有麻烦,想来你陆小凤对此颇有感触!”,韩文笑了笑,道:“她已经算是个相当可怕的女子了,不过……你知道江湖四大美人儿吗?”
“峨嵋四秀的孙秀青,怡情院的欧阳情,蜀中唐门的三小姐唐静静,好像还有个南平郡王的义女,具体位置,你怎么又扯到这个上边儿来了?”,陆小凤讶异。
“也没什么,据说这个公孙大娘,却比她们四个加起来还要美十倍!堪称天下第一美女!”,韩文神色诡异的一笑。
陆小凤这厮平生最好的四件事儿就是美酒、佳人、管闲事儿、交朋友,那是风流倜傥的很,说句夸张的,就差前女友遍天下了!而且能被他陆小凤看在眼里的,或者有资格陪伴他陆小凤的女人,哪一个姿色能差得了?可韩文却如此说,怎能让他不好奇?
比之对公孙大娘的好奇,陆小凤同时也对韩文更加好奇起来,笑道:“你说的很对,你知道的东西远超乎我的想象啊!”;韩文微微偏头,道:“不错!我知道的东西的确很多!那你为何不问问我对‘柳枝大盗’这个案子的看法呢?说不定我会直接告诉你答案的!”
“哈哈哈……”,陆小凤摇头失笑,道:“你真的知道这个案子的幕后黑手?不过,就算你知道我也不会问!就算问了,我想,你也不会说,不如不问,还是自己查出来的案子,有成就感!对吗?”。
“你不问我,怎么知道我不会回答你?正如惠子与庄子的对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韩文笑答。
“诡辩,诡辩呐!”,陆小凤摇头不已,他心中已有腹稿,怎么会轻易地让别人告知答案?当然,他也会问上一句:“你是怎么知道‘柳枝大盗’的真面目的?”
韩文伸出一只手,掐算着,装出神秘莫测的样子,道:“能掐会算你信不?”;“呃……信你才怪!”,陆小凤心中虽然大惑不解,但韩文的理由说的太牵强些了,他岂能会信?
“三更天,西园牌楼见!”,韩文挥了挥手,道:“我要先休息一下!累了!”
第十章小马甲
江湖上有很多名门大派,比如少林,比如武当,这两个门派分属于佛学与道学的顶梁柱,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历代掌门都是天下有数的大高手,就算称不上天下第一,只怕也相差不远,名气大得很;当然,要说的可不是他们这些名门大派,要说的是这,江湖上有名的名人。
有道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从陆小凤麻烦缠身就能看得出来,所以,江湖上很多人都喜欢——挂几个马甲!
就如同武当派的长老,木道人!表面上他是自称“下棋第一、喝酒第二、武功第三”的散淡之人,虽然身份尊贵,却游戏风尘,无欲无求;但实际上呢?只怕远不是如此吧?他一手建立了“幽灵山庄”,成为了神秘可怕、野心极大的“老刀把子”,也就是说,木道人ID老刀把子。
还有号称天下第一大富豪的霍休,实际上这厮是江湖神秘组织“青衣楼”的楼主!霍休ID青衣楼主……
能在江湖上一方面保持着好名声,一方面又能在背地里行走的,哪个没有两个马甲?
只不过,到了公孙大娘这里,纯粹是她的恶趣味儿罢了,她喜欢装扮成不同的人,更喜欢用百变的造型与体会百变的人生,或许,这样才能让她找到存在的意义吧?
三更天,西园牌楼;
初秋的夜晚已然有了些凉意,二更天时忽的飘起了绵绵细雨,白天热闹非的繁华集市,此时连一个鬼影子都见不到了,陆小凤抱着肩膀。躲在街道两旁关了门儿的店铺房檐儿下,一边暗骂韩文这厮食言而肥,没来找他一起受冻,一边搓着手取暖,哆哆嗦嗦。
“咕噜噜……”;
木轮子碾压青石街道。发出阵阵回响,远处飘起了凄凉嘶哑的声音:“糖炒栗子!刚出锅儿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热的糖炒栗子,才十文钱一斤!”;陆小凤定睛一看,却是拐弯儿处的秘道中走出一个人来,推着还冒着热气的食车。几点炉火在绵绵细雨中忽明忽暗,更显得凄凉悲寞;脚步蹒跚,白发苍苍,满面风霜的老太婆,边走边止不住的咳嗽,她穿着一身补满补丁。很长很长的青色旧衣,洗得发白的衣裙将她双脚全都笼住,佝偻的身子就像是被困苦的现实生活压断了腰!
如此冰冷空旷的夜晚下,冷风中还飘着绵绵细雨,面对一个已到了生命中的垂暮之年,孤苫贫穷的老妇人,还要出来用她那几乎完全嘶哑的声音一声声叫卖她的糖炒栗子。陆小凤神情也是有些悲戚,暗叹了两声,走了过去,他绝对不是一个没有同情心的人。
事实上,只要是心中还有些同情心的人,都愿意去帮助一下这个老奶奶;夸张的闻了一下,陆小凤笑道:“唔!好香的糖炒栗子!这么晚了,婆婆还要叫卖啊!十文钱一斤是不是有点儿太便宜了?我看啊!十两银子一斤也差不多吧!”
说话间,陆小凤这个穷鬼已经把一锭十两的银子掏出来递给老婆婆了,同时。他的手也塞给老婆婆一张百两银票,不是他不想多给,实在是他也是个穷蛋蛋,否则怎么会有陆三蛋,笨蛋、混蛋、穷光蛋的称号呢?
“大爷!您真是个好人!真是个好人呐!”。老婆婆面带感激之色,一边用小铲子在火炉锅子上翻炒栗子,一边连连道谢;不多时,便用一张黄纸包了一大包的栗子,面上带着饱经风霜的笑意,道:“大爷!您尝尝!”
眼看着凄凉的画面,陆小凤哪有心思吃?不过老婆婆盛情难却,他取了一个栗子,掰开来,正要吃,却是想到了哪里不大对劲儿……对!牙齿!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婆,牙齿怎么还会那么白?称之为皓齿玉牙也不为过啊!
“熊姥姥的糖炒栗子,一颗,能够毒死三十个人!你若是吃了,只怕陆小鸡,也会变成陆死鸡了!”,陡然间,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却是一道与夜空融为一体的黑影,高高的站在房檐儿上,俯视着下方。
“咯咯咯……”;
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面色错愕,发出了银铃儿般的笑声,身形矫健的向后退了几丈远,笑着说道:“看来,你对我还真的很了解!韩文?为什么我没听过你呢!”
“熊姥姥!哦!应该说是公孙大娘,公孙兰!我对你了解多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手中的确掌握着一些你所不能想象的秘密!我现在只求乌金砂,并不想多事儿!还望恕罪则个!”,黑影正是韩文,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一如鬼魅一般飘然而至,站在了公孙大娘的身前。
公孙大娘ID熊姥姥,好吧!这只是她的马甲之一,用不着那么惊讶的换个马甲再跟你说话而已;“哦!”,陆小凤摇了摇头,看着手中的一包栗子,咋舌不已:“这么香的栗子却是毒药!可叹我还这般……”
陆小凤是感觉自己被骗了,心中不怎么愉快,公孙大娘冷哼一声,道:“矫情!我倒是想亲眼看看名满江湖的陆小凤是怎么被栗子毒死的呢!咯咯咯……至于你,乌金砂我有,你打算出什么价格?”
时而阴翳毒辣,时而清纯可爱,风格多变,这就是公孙兰;韩文微微蹙眉,道:“不要化装成这幅模样故作姿态,恶心!我这里有十万两银票,你若愿意,换一斤乌金砂就行了!按照市场价格,已经是十倍有余了!”
“十万两银子就想把我打发了?哼!”,公孙兰冷哼一声,正待接着说什么,远处却是传来脚步声,朝廷的捕快来了!
一马当先的就是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人未至,声先到:“陆兄!帮我擒住这个妖妇!”
“还带帮手来了!准备用强吗?”,公孙兰不屑的撇了撇嘴,身形突然飘忽向后,与她打扮的老婆婆的外表大相径庭,不见半分佝偻之色,就像是天边的一朵云彩,轻飘飘的便飞了起来,身法之灵动轻盈,变化之快,实在罕见。
陆小凤面色一变,喝道:“等等!我还有两个问题要问你!”;一边说着,他的脚步向前一踏,窜出去了数丈之远,眼看这就要抓住了公孙大娘,突然间,一声破布碎裂的声音,却是公孙大娘以暗劲儿震碎了青袍,青袍化作碎片时,漫天的布片儿锋利如刀激射而来,陆小凤连忙扺掌相迎;而她身形突地一滑,便滑进了风中,轻盈的身子凌空翻出,长裙飘飞,忽的掠了出去!
还未等她跑出多远,斜刺里金九龄杀至,一口青锋剑剑光如瀑,杀气腾腾,公孙兰娇叱一声,袖子里突然间划出两柄短剑,鲜艳的缎带凌空飘飞,如同彩云一般,两口短剑倏忽来去,掣如清光惊虹,漫天风雨都被森寒的剑气所激,簌簌飘散,转瞬间又被剑光搅动。
“喝——!”;
这一剑,在韩文见过的剑中,不能算是最强的,但是!绝对是最漂亮的!恢弘瑰丽,就像是一只绚烂璀璨的曲子,动人心弦,心中一颤,金九龄一声大喝,锋芒无匹硬憾而上,堪堪保证自己没受伤,却也被反震回来三四丈远。
公孙兰不敢多留,疾掠而去,此时,天色一变,仿若娃娃的脸,阴晴不定,绵绵细雨停止了,朔风忽起,吹开了乌云,正是拨云见月,明月当空,红鞋子在月光下一现,她的人已经掠出五丈外。
“别走啊!我的问题还没问呢!”,陆小凤当然绝不肯让她就这样走的,可是他身形展动时,已比她迟了一步。这一步他竟始终无法追上。
无论他用多快的身法,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都保持着四五丈远。江湖中以轻功著名的高手,陆小风也见过不少。
司空摘星当然就是其中轻功最高的一个,阎铁珊、霍长青、西门吹雪、老实和尚些人当然也都不弱,哦!还要加上一个韩文。
但此刻在前面逃的若是这些人,陆小凤说不定早已追上了。他忽然发现这个“老婆婆”非但剑法可怕,而且也是他前所未见的轻功高手。花木园林,亭台楼阁,飞一般地从他们脚底倒退了出去。
接着又是一重重屋脊,一条条道路。公孙大娘的身法竟始终也没有慢下来,她虽然绝不是气力巳衰的老婆婆。但陆小凤也正是年轻力壮精神,体力都正在颠峰,他的身法当然也没有慢下米。公孙大娘已发现要甩掉后面这个人,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是,突然间,在一处拐角处拐弯儿的时候,多了一个人!一个与公孙兰一模一样的人!分向两个方向而去!陆小凤瞬间在风中凌乱了!
你妹啊!不带这么玩儿的吧?说好的单挑儿呢?
此时此刻,他也只能看准一人,闷头追去了,可是,因为他那一刹那的迟疑,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直至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有得到,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发现都没有,至少,他发现韩文并没出手。
或者说,当他原路返回的时候,没见到韩文的身影,韩文,不知所踪了!
第十一章公孙兰
“金九爷!你怎么来了?”,陆小凤很是纳闷儿的看着金九龄与他身后的一杆子捕快,蹙眉不已;不是说“红鞋子”组织的首领公孙大娘,一向行踪飘渺诡谲,极为难寻,怎么自己刚刚从蛇王这里得到消息,他这个“六扇门”总捕头也来凑热闹了?
金九龄一脸晦气的说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别忘了我可是六扇门的总捕头啊!这个公孙大娘犯案多起,我盯她好久了!三天前我就得到线报,说她今天会出现在这里,没想到,你也来了啊!还真是……又让她给跑了!”
陆小凤心存疑虑,微微点了点头,又道:“刚才你看到随我一同前来的人了吗?就是韩文!”;“韩文?”,金九龄面色疑惑,转身问了一下身后的捕快,道:“你们刚才看到那个与陆小凤一起来的人了吗?”
众捕快连连摇头,金九龄也只能无奈的摊了摊手,陆小凤咧咧嘴,一边拍着脑袋,一边走,道:“三更半夜的,折腾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得到啊!还是会去补上一觉吧!”。
金九龄看着陆小凤的背影,眼中一抹凌厉的精光闪过,很快他便隐藏的很好,大声说道:“陆小凤!你可不要忘记,我们的赌约!还剩下五天了!这五天,你若是再破不了案,那这三十万两的赏银,可就是我的了!哈哈哈!”
陆小凤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而后,却是停下了脚步,道:“我想去夜探王府!金九爷!要不要一起去啊!”。
“自然!我与你对赌,公平起见。绝对不会占你便宜的!我带你去吧!你若是自己去,一旦被平南王发现,只怕平南王爷会大发雷霆的!”,金九龄笑道。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这份地图算是白弄了!”,陆小凤连连摇头。很快,这一行人便消失在黑夜当中。
就在他们走掉的时候,房顶上却是有一个人影松了口气,咯咯的笑出声来,是个女子,像是耍了别人后很得意的样子。喃喃道:“这群傻蛋!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都不知道!”。
“傻蛋?你是在说谁呢?”;
突然间,一道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顿时,汗毛炸立,一掌回身拍去,反映的相当迅速;饶是如此。她的一只脚祼也被对方捉住了,直接从房檐儿上拉了下来,她此番出手极快,若出手速度慢了哪怕是那么一丁点儿,只怕身后这个人已经杀了她,或者点住她的|茓道,任人鱼肉了。心中是一阵冷汗涔涔。
向下坠落的半空中,女子的袖子中突然飞出来一柄短剑,刺向那个拉住她脚的男人,短剑的柄上缠绕着长长的彩练,真要展开了攻击起来,方圆五丈内都能被她的刺到;只是,抓住他的那个男人明显不简单,空着的那只手臂,袖子中也滑出一节像是木棒的东西,一点。便将飞来的短剑打飞,还手便点向她的咽喉要害。
两个人就这样拆了几招,一直落在了地面上,诡异的站立,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公孙大娘,她一直都没有走,至于那两个打扮成她模样的人,不过是中途迷惑视听用的替身罢了,她也是早就算计好了,一旦有危险,便如此脱身。
至于抓住她这只芊芊玉足的男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的韩文,他在身后跟上了公孙兰的脚步,而且亲眼目睹她在街角拐弯儿处发了暗号,自己隐藏了起来,让两个替身引走陆小凤,去而复返,又回到了这个西园牌楼。
“我倒是小瞧阁下了!阁下的武功是一流的!轻功更是一流的!还有这出手速度,你一只手竟然能够敌得住我两只手!”;公孙兰此时换上了另外的样貌,不是之前的马甲熊婆婆的脸,而是一张明媚皓齿,漂亮至极的女子的脸,但韩文知道,这还不是公孙兰的真面目。
此时,韩文与公孙兰几乎是贴身而站立,公孙兰的一条腿就这样笔直的被他拎住,不得动弹,总之,姿势销魂的很;微微挑了挑眉毛,韩文肃声道:“我与他们两个不一样!我要的是乌金砂,对于其他的事情一概没有兴趣儿!我不仅知道‘红鞋子’的二娘与金九龄有染,还知道薛冰就是‘红鞋子’的八妹,还有江青霞……所以,识相点儿!”
“你既然知道这么多,而且你与陆小凤一起来的,也算是他的朋友,为什么不告发我呢?”,公孙兰面色变了一变,而后巧笑嫣然的伸出一只手,捏着韩文的下巴,她的个子比韩文矮了一截,这样做是想要看清楚韩文的脸,也有试探之意;作为易容术的高手,她只需要碰触到别人的脸就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以真面目出现,韩文知道的有些太多了,她心中已然动了杀机,只是现在她被抓住了脚祼,一个不好就会被韩文废掉一条腿,她不敢赌,因此,打算记住这张脸再说。
“‘红鞋子’连连犯案,所得财宝巨甚,若是只供你们挥霍,早已经够了,可你们没有,反倒是借助栖霞庵周济灾民,做善举,本人虽然不是什么善人,但对于你们的行为还算是比较敬佩!”,韩文淡淡的说道;他自己这辈子估计都不能做什么好人,因此,格外的想要看到别人做好事儿,或许,这是弥补心中遗憾的一种方式吧?
“哦?所以你情愿花十万两白银来买我手上的乌金砂?”,公孙兰的目光算是柔和了一些;面色不定,好一会儿,道:“你先放我下来吧!乌金砂不在我手上,我要亲自去取!当然,你若愿意,也可以一起!”
“随便!”,韩文放下了公孙兰的脚祼,向后退了两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只是他这个举动让公孙兰吃吃的笑了起来,娇嗔道:“没胆鬼!跟我走吧!”
说话间,公孙兰身姿美妙的飘然而上,疾掠而走,她也有考验韩文轻功的意思,只是见韩文毫不费力的跟着她,这个念头也逐渐的熄灭,一柱香的时间后,他们出现在了一所院子当中,这就是“红鞋子”的总部!
“你在这里等等!我先去换身儿衣服!”,公孙兰巧笑嫣然的说句话,随后一个闪身儿便消失不见了;不多时,却是一个美貌道姑出现了,这个道姑……前凸后翘,即便是宽大的道袍都难以遮挡她的傲然身材,端着一个托盘儿,款款而来,只是这脸上的表情却是冷若寒霜,仿佛谁欠了她八百万两银子没给似的。
“大姐要我招待你一下!”,道姑开口,声音不算很好听,有些沙哑,但却很有磁性,摄人心魄,放下托盘儿,赫然是两道精致的小菜儿,还有一壶美酒,两只玉质的小杯子,很是精致漂亮。
自顾的坐在韩文对面儿,倒了杯酒,放在韩文面前,美貌道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端了起来,道:“韩公子难道不喝一杯吗?”。
“江青霞?”,韩文摇了摇头,道:“第一,不要叫我公子,也不要叫我大侠、少侠,俗气,叫我韩先生吧!第二,我是肉食主义者,你这两道菜,太素了,我吃不下去!也没心情喝!第三!衣服既然换好了,那就赶紧出来,别耽搁我的时间!公孙兰!”
“像你这样无趣儿的男人还真是少见!难道我五妹长得不够漂亮吗?”,香风来袭,公孙兰俏生生的身影站在了韩文面前,她又变化了一下,看起来像是十八岁的少女,明艳动人,一身红色的锦绣衣衫,更是将她衬托得精灵可爱。
“不是她不漂亮,是我对你们不放心!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尤其是……母老虎!”,韩文调笑了一句;“你!”,江青霞顿时恼怒,只是公孙兰摆了摆手,她也只好气恼的偏过脸去。
“这是你要的乌金砂,足足一斤有余!银票呢?”,公孙兰扔过来一个锦袋儿;锦袋儿不大,但很沉重,韩文接住了,点了点,又打开看了一眼,却是乌金砂无疑,因为乌金砂是暗金色的粉末,且重量很足,这么一点儿就有一斤,别的金属没有这么重。
验过了货,韩文也将银票递给了公孙兰,转身便要离去,公孙兰看了一眼银票,却是笑了:“咯咯咯……看来,你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聪明!你最大的马脚露出来了!‘柳枝大盗’?我是不是应该这样称呼你?”
韩文的脚步停了下来,心中一颤,她怎么发现的?当下转身,道:“‘柳枝大盗’?你认为我是他?我有那么像吗?呵呵!我倒是从‘柳枝大盗’手里抢下过一个箱子,想必,你是误会了吧!”
“不不不!”,公孙兰目光灼灼的看着韩文,道:“不是那样的!所谓的‘柳枝大盗’按照我的猜想,其实是——三个人!而你!就是第一个‘柳枝大盗’!”
第十二章三个人
“你不该使用这种银票的!”,公孙兰慢条斯理的低头查看手上的银票,笑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才是真正的‘柳枝大盗’,并且知道所谓的‘柳枝大盗’其实是三个人吗?”;韩文沉默不言,因为他不知道公孙兰是不是在诈他,沉默,将会是最好的反击,因此,他面上稍带笑意,不置可否;公孙兰见他不说话,自顾的说道:“你说的那些鬼话骗骗别人还行,从‘柳枝大盗’手中抢了这些银票?只怕不会吧?自己能从自己手中抢东西?好听的笑话!”
“这些银票出自大通宝钞,是平南王从江南收上来的钱财,而大通宝钞为了识别银票的真假,不仅请了‘妙手老板’朱停亲自打造了银票的印刷模具,还给这些银票编了号码,你这银票的号码,正好我认识!”
“你认识?那又能说明什么呢?”,韩文冷笑了一句,哼道:“不知所谓!”;“我说的什么你自然懂!你只是装作不懂罢了!”,公孙兰巧笑嫣然的看着韩文,道:“‘柳枝大盗’一种作案三起!其一,劫走振远镖局为平南王从江南运来的价值八十万两黄金的东西!其二,王府宝库中价值百余万两银子的东西,还有一尊价值连城的玉麒麟!其三,京城南街最大的赌场,被扫劫一空,同样损失了近百万两银子!而这三起案子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受害人,平南王府!”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韩文眯着眼睛,第一起案子是他做的不错。第二起案子,能做到的只有金九龄,原本按照他的想法,第三起案子想必也是金九龄这个“六扇门”总捕头做的了,不过……目前看来不是啊!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看来你已经想到了!受害人相同。所以,那些被劫走的银票,金银、财宝、都会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上边儿有平南王府的标记!只是一般人不知道罢了!尤其是银票,还要关联上边儿的编号问题!所以,当我看到这些银票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绝对不是什么良家子啊!”;公孙兰目光灼灼的盯着韩文,笑靥如花:“‘柳枝大盗’其实有三个人!我就是第三个人!至于第二个人我也知道是谁!所以我推断你就是真正的‘柳枝大盗’,我与后者不过是借助你名号办事儿的人罢了!”
“那你现在对我说这些做什么呢?受你的威胁吗?哼!不要忘记,我手中也掌握着你们‘红鞋子’重要成员的秘密!”;韩文眯了眯眼睛,笑了:“聪明女人果然不讨人喜欢!尤其是长得漂亮的聪明女人!如果你只想说这些废话,那就闭嘴吧!我的时间还是很紧张的!”
“这不是废话!这可是很有价值的!现在你我都是一条线儿上的蚂蚱。所以……”;公孙兰的话还没有说完,韩文便打断了她的话,道:“所以什么?哼!公孙兰!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若想以此事要挟我!那你也是活的不耐烦了!在这个天下,我自信,也不过那么十个人是我现在杀不了的!而你,不在此列!”
“你还真是有自信啊!”,公孙兰被韩文的话呛得不轻。面上的表情也变得狠厉了很多,杏眼微眯,咯咯的笑了起来,不过,这却是冷笑;随即,她便将自己的人皮面具摘了下去,露出一张绝美的脸!令人窒息一般!这才是她的真面目!身上的红色衣衫也被她刷的一下扯了下去,里边赫然是穿着一件七彩霓裳!美轮美奂!
“那就试试吧!看看你能不能杀掉我!”;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也不过如此了。公孙兰双手一沉,两袖轻甩,但见寒光一闪,两柄短剑已从袖子中飞了出来。
剑一出手,光芒乍闪。公孙兰霓裳上的七色彩带也好似飞舞不停,整个人就像是变成了—片灿烂辉煌的朝霞,照得人连眼睛都张不开,哪里还能分辨她的人在哪里?她的剑在哪里?若是连她的人影都分辨不清,又怎么能向她出手?
韩文双眉紧蹙,却是手掌一转,身上的冰寒气息令人产生彻骨的冷意,一招范围极大的“冰清水冷”打了出去,他没有动用剑术,而是用掌法,因为他还吃不准这种诡异的剑法;公孙兰的剑法奇诡变幻是韩文见过的极致,甚至比辟邪剑谱还要诡异、可怕。现在他才知道,西园牌楼前,她对金九龄的那一剑,根本还没有完全发挥威力;这种剑法的威力好像本就需要这样一身七色霓裳来烘托的。古老相传“剑器”并不是剑只不过是一种古代的武舞名称,舞者彩衣空手,彩带如飞,直到公孙大娘,才将这种本来只作观赏的舞技加以变化,变成了真正可以刺敌伤人的武技。
她在圣文神武皇帝驾前作此舞时。也许是不用剑的,她生怕剑气惊了御驾。可是她私下却真的创立了一种剑法,使得剑器真正变成了剑的一种。
这种剑法既然脱胎于舞,当然和别的剑法不同,所以公孙兰的身上无论怎么装扮,怎么易容,她始终会在下边儿穿上一层彩衣,并且真正御敌的时候也会以真面目见人。因为这种剑法真正的威力是需要“美”来发挥的,也只有她这么样的绝代佳人,才能将这种剑法发挥到极致。
世上当然没有谁能用五丈长的剑,也没有谁能将剑刺到五丈开外,公孙兰两口短剑飞出,袍袖里就同时射出两条鲜艳的缎带,缎带一缠,便绕住了两口短剑。
任意飞舞,如臂使指!韩文能够想到的,也就是东方不败御使飞针的法子,那也是用一条红线缠绕绣花针,一针飞出,方圆十数丈内内,取人姓命如同探囊取物!
但是东方不败的出手绝对没有公孙兰来得好看。韩文从来没有见过此等摄人心魄,瑰丽美艳的剑法!这已经不是取人性命的剑法,而是一曲绚丽多姿的舞蹈!
在绝美的舞蹈当中,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寒冰绵掌》就像是纸糊的一般脆弱,被公孙兰的剑光绞碎,鲜艳的缎带凌空飘飞,如同彩云一般,两口短剑倏忽来去,掣如清光惊虹,漫天风雨都被森寒的剑气所激,簌簌飘散,转瞬间又被剑光搅动。
“看来今天不拿出点儿真家伙来,还真降不住你这只妖孽!”,韩文一呲牙,右手袖子当中的黑色圆木剑也终于拿了出来;寒芒乍现,一剑刺了出去,一出手便是最为凶狠凌厉“三入地狱”!剑气激舞,便是这庭院当中的青石地板也被劈的支离破碎!
“来得好!”,公孙兰,一声娇叱,两袖挥舞,七彩霓裳翩然作舞,两柄短剑变化奇诡,招式繁复,如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丝丝入扣,化解了韩文的剑招,并且攻将上去。
突然间,韩文身影晃动,却是左臂瞬间化作刀枪不入的金刚手,一伸一缠,竟是将那两道彩练缠在手臂上,脚下一踏,径直的飞向公孙兰。
“大娘小心!”,一旁看热闹的道姑江青霞眼看着韩文的剑锋几乎就要刺中公孙兰,连忙递剑相迎;公孙兰却是笑了,道:“退下!真没想到啊!像你这种男人,竟然也会懂得怜香惜玉?”;“不是怜香惜玉,而是我没有杀女人的习惯!哪怕我杀过不计其数的人!”,韩文的剑就放在公孙白皙的勃颈上,但他一丝杀意也没有,否则的话公孙兰也不会这么淡定。
两只手因为袖子上的彩练被韩文缠住,公孙兰现在不能动弹,心中叹然,她的剑法招式华丽而不繁琐,曼华绝伦的舞姿当中暗藏种种玄机,或者弱敌于无形之处,或者助友于转瞬之间,眼花缭乱让人防不胜防,常常能在出人意料之时决定战局的倾覆,但……也不是没有弱点,很明显,韩文找到了她的弱点,并且制住了她。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不希望听到有关于我不好的传言,否则……我真的会破戒,杀了你们的!”;韩文慢慢的放开了公孙兰的彩练袖子,盯着那张绝美的脸,道:“你的确很漂亮!这一点是真的!难怪江湖上有传言,你比四大美人儿加起来还要漂亮十倍,虽然夸张了些!”
“咯咯咯!”,一串儿银铃儿般的笑声后,公孙兰,道:“我想跟你合作!你的实力够强,人也不错!”;“我能得到什么?”,韩文冷哼一声,道:“慈善家不是我这种坏人能做的,”
“钱财,你肯定不喜欢!不过,美人儿!武功秘籍呢?如果作为拉拢你加入‘红鞋子’的筹码!”,公孙兰目光光灼灼的盯着韩文,道:“你觉得,我……如何?”
“暂时没兴趣儿!!”,韩文摆了摆手,转身便走掉了,毫无留恋之意!
第十四章杀机起
望着韩文毫无留恋之意,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公孙兰的表情相当的精彩,以她的姿色而言,称之为武林第一美女,天下第一美女,也不为过啊!没想到,还有人对她如此看不上眼!
他一定是个太监!公孙兰在心中发出了恶毒的诅咒,竟是气恼的跺了一下脚,怏怏不乐的站在一旁。
美貌道姑江青霞,则是呆了呆,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勾引人的吗?咳嗽了一下,涩声道:“大娘,你要招揽他?咱们‘红鞋子’……好像没有招男人入伙的规矩吧?”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红鞋子’树敌太多,树大招风!李燕北与杜同轩已经准备铲除我们了,加上我劫了那家赌坊……惹上麻烦了!我们可能搞不定,必须有强力人物加入!他,是个不错的选择!”,公孙兰叹道。
“为什么是他?以大娘的手段……比他更厉害的也可以吧?”,江青霞好奇心很重,于是这般问道。
或许,她没听过一句话,叫做,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这一点,在男人身上非常适用,在女人身上也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是人的欲念,无可厚非之事。
公孙兰沉默了一下,慢慢的舞动双手短剑,缓慢而美艳,跳舞一般,好半天,她才说道:“韩文!之所以选择他,首先,他这个人出现的时间很短,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有实力、没名气,适合隐藏在暗中帮我们铲除别人,而且,他出现的时间很短。也就意味着他的底子谁也不清楚!”
“可他的底子谁也不清楚,也就意味着我们也不知道他的底子啊!外一要引狼入室了呢?”,江青霞不无担忧的撇着小嘴儿。
公孙兰笑了,道:“放心!会知道的!我就不信……我想不出办法对付他!再者说引狼入室,焉知不是‘引郎入室’呢?咯咯咯……!”。
公孙兰笑的莫名其妙。江青霞也听的莫名其妙,坐在石桌上,怀中掏出了一本账本:“大娘!这个月除了支出,接济难民之类的开销,又少了八万三千多两的银子!账目不对,我仔细的查探过了!”
“哼!小贱人执迷不悟!一年前还偷偷摸摸。几千两的偷帐!现在竟然敢如此的明目张胆!连着三个月,平均每个月十万两银子被她卷走!真当我不知道呢!她若有一点儿悔过之心,我也不会说什么,哼!如今!留她不得了!”;公孙兰面带愠怒,秋水般的双眸赫然是一道冷厉的杀机!攘外,必先安内!祸起萧墙的故事告诉她。这个祸害,要除掉了!
一颗老鼠屎换了一锅汤,若不早除,“红鞋子”迟早就败在那个贪得无厌的小贱人手里,这是她的心血之作,绝不容忍如此事情发生!
这件事情最初也是江青霞发现的,她是个数算天才。对账的时候,发现的端倪,本不以为意,只是,这一年多来,六七十万两白银不翼而飞了,这就是她不能容的事情了;要知道,她的栖霞庵建立以及“红鞋子”的建立,全都是本着好意的,现在却是出了个蛀虫。六七十万两银子啊!那能救活多少人!她早就把这件事告诉公孙兰了,只是公孙兰念及姐妹情分,迟迟不肯动手罢了!
耳听得公孙兰终于要动手了,江青霞,哼声道:“大娘!你早不应该这样心软!栖霞庵现在接济的难民越来越多。六七十万两白银啊!”;“别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对了!告诉六妹、七妹,这两天盯紧点儿李燕北与杜同轩!风雨欲来……”
离开了“红鞋子”的总部,韩文随便找了个大树叉就这样打坐,做了三个多时辰,清晨时分,优哉游哉的又跑到了“黑街”,他要找陆小凤;因为只有陆小凤才知道“妙手老板”朱停的具体位置,从而帮助他打造一柄一模一样的剑,在找陆小凤之前,他还先吃了两碗蛇肉羹,只是,“黑街”今天的气氛明显不同,人心惶惶或许就是最好的形容词。
“蛇王被杀了?”;
韩文听到了这句话,蹙起了眉头,扔下些散碎银子,身形急掠,几个兔起鹘落便来到了蛇王所在的阁楼;现在这个阁楼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了,到处都是人,陡然间,人群躁动起来,一抬头,却是陆小凤横抱着蛇王的尸体走了下来,沉默不语,蛇王死了,而且还是自杀!
绝对的自杀!这一点办案无数的陆小凤无比的清楚!只是,蛇王为什么会自杀?就算是为了在他手下讨生活的这些人他也不会吧?
陆小凤心情沉重,面对一群对他眼巴眼望的人,违心的说道:“我会找到杀害蛇王的凶手的!”
可真是为难他了,根本就是自杀,哪里来的凶手呢?但他必须这么说啊!否则,这些生存在“黑街”的人只怕会炸了锅的!
蛇王一死,“黑街”群龙无首,被吞并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陆小凤对这些人也是于心不忍,给他们指了条明路,让他们投靠京北的李燕北,那是他陆小凤的朋友,定然不会害了他们就是了;做完了这一切,陆小凤才惊觉韩文的到来;韩文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向外走去,找了家酒肆,他知道陆小凤现在一定很想喝酒。
果不其然,心中悲痛的陆小凤连灌了三壶酒,声音嘶哑的说道:“蛇王死了!薛冰失踪!韩兄!我的对手主动出击了!也许……我早就应该问你,‘柳枝大盗’到底是谁,幕后黑手是谁!不过!他越是这样做,我越是不会问你!我会亲手抓住他!宰了他!”
“薛冰没事儿!这是我能唯一告诉你的好消息!我这个人历来讲究有付出就要有回报,所以,这包乌金砂,麻烦你教给‘妙手老板’朱停,我托他给我打造一柄剑!”,韩文将怀中的锦袋儿扔给陆小凤。
陆小凤伸手接住,却是低头闻了一下,讶声道:“公孙兰?你昨天……跟上她了?难怪回去的时候我见不到你!”
“狗鼻子!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花满楼的绝学了!”,韩文揶揄道;陆小凤耸了耸肩膀,不解的问道:“我明明没看到你,你又是如何追上她的?”
“一个小把戏!她耍了你,在那个拐弯儿的地方,是不是有两道身影,距离你很远的出现?以你的武功怎么会被公孙兰突然间甩开那么远呢?”,韩文似笑非笑的说道。
陆小凤何等的聪明,稍想一下就懂了,道:“原来那两个人都是假的!我说呢!我最初与她相距不过十丈远,一个拐弯儿,她就甩出我二十几丈远!原来她的真身隐藏在原地!调虎离山之计,迷惑视听啊!”
“对!就是这个道理!我见了她一面儿,的确非常漂亮……也很危险!至于你查案的方向,错了!她不是打劫王府的人,给你提个醒儿!那个人,其实就在你身边呐!”,韩文饶有深意的说道;陆小凤微微错愕,开玩笑似的说道:“你说的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哈哈哈!你要是这么认为,我又能如何呢?”,韩文大笑,神情自然的很,丝毫没有做贼心虚的感觉;也对,他干嘛要心虚呢?就算是被发现了,又能怎么样?他陆小凤也不一定能打的过自己嘛!这叫做,有所依仗,心中不慌。
陆小凤也是摇了摇头,揉了下眉心:“还有两天时间……我一定会抓住凶手!管闲事儿真的不是一个好习惯啊!自己麻烦,还要连累别人!”
“天性如此,让你不管闲事儿?只怕你做不到吧!”,韩文喝了杯酒,目光也是闪烁不定,他现在也在想一件事情,那就是那本藏在玉麒麟中的秘籍——《易水歌》!什么时候将它拿到手好呢?
“咵咵咵……”;
一队捕快匆匆前来,特质的牛皮底儿靴子敲击着地面,发出沉重的声音,满面正气的金九龄一马当先,略一拱手,神色不虞的说道:“陆小凤!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火都快烧到眉毛了!”
“又怎么了?”,陆小凤懒洋洋的问道。
金九龄叹了口气,道:“我发现薛冰留下的线索,另外……平南王震怒!若是再破不了案子,三十万两的悬赏别说了,你我的人头能不能保住都是另外一码子事儿了!”
“你我的人头?应该是你自己的吧!我又不是官差!”,陆小凤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旋即站起身来,道:“你说什么?薛冰在哪里?”
“哦!现在不说风凉话了?”,金九龄白了陆小凤一眼,随后说道:“那两个被蛇王派去保护薛冰的人,找到了……至于为什么说你我的人头,因为平南王知道你在帮他查案了!他还要见你!”
“要见我?”,一提到平南王,陆小凤犯了难了,那个王爷,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啊!
第十五章欧阳情
“陆大爷!就是在这儿!一个老太婆打扮的人袭击了我们兄弟!她武功很高,我们兄弟在江湖上虽然籍籍无名,但也算是有两下子的,却毫无抵抗之力!”;一双孔武有力的兄弟歪着脖子,指着一个破败的院子,这两个就是被蛇王派去保护薛冰的人,他们的脖子就是被人家打的,还疼着呢,不敢正过来;几个捕快也飞快的跑了过来,道:“九爷!全都查过了!这里是城西最荒败的地方,鲜有人来往,距离这间院子最近的只有四户人家,但全都是良善人家!”
“良善人家?未必吧?”,陆小凤眉毛一挑,看向了对面儿的金九龄;金九龄也是露出了笑容,道:“灯下黑!也许对方就是想利用我们这种心理!一起去看看!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呢!”;陆小凤点头称是,迈步率先开走了,金九龄微不可闻的冷哼一声,也是跟了上去,此番他叫陆小凤前来,可是有着极深的目的的,他唯一忌惮的就是那个神色诡异的韩文,自己仿佛被看透了一般……好在那个韩文借口有事儿走掉了。
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金九龄跟着陆小凤开始探查那三户人家,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其中的一家,太静了,或许说,很少有人进来,就连大门上都落满了灰尘,只不过,在大门外却是有一些脚印儿。
陆小凤俯下身子,伸手摸了一下这些脚印,笑道:“普通人家的人会跳过自家大门进院子吗?只有习武之人才会这么懒啊!”
金九龄一拍脑袋,道:“我怎么就没发现呢!各位兄弟!把这里给我团团围住!一只鸟也不要放走!搜!”;装的还挺像,殊不知。陆小凤听到他这句话,却是蹙了蹙眉头,不置可否的沉默着推门,走进院子,四处张望了下。径直的走向那间正房。
推开房门,打量四周,陆小凤来回走着,捕捉一切可以利用的遗留信息。
“看看这儿!”,金九龄对他招了招手;陆小凤散漫的双眸一凝,走了过去。那是个女人的衣橱,里边儿放着各式各样的华裳;略微扫了两眼,陆小凤便说道:“床是单人床,这说明是一个人住,一个人,却有这么多衣服。这说明此人精通易容术,而且,这面镜子还很大,说明这是个女人,因为女人总是爱美的,可这个人有这么多衣裳,却没有一双备换的鞋子。也就是说她只穿一种鞋子……”;金九龄点了点头,道:“‘红鞋子’!”;陆小凤也是赞同的摊了摊手,两个人倒真有些心有灵犀的感觉。
“咦?”,金九龄漫不经心的一抬头,却见房梁上还放着一个小箱子,只是小箱子的放置好像很急忙,还有半截衣服露了出来;陆小凤抬头去看,却是神色大变,一个起身便将箱子取了下来,看了眼衣服。笃定的说道:“薛冰的衣服!”;正伸手打开箱子,金九龄叫道:“小心有诈!”;可已经晚了!话音未落,箱子里突然冒出了一股白烟,金九龄奋不顾身的将箱子打到一旁,陆小凤得以幸免。只是,他自己却是几步踉跄,倒在了地上,面色铁青!
“金兄!金捕头!”,陆小凤连忙过去试探了一下金九龄的鼻息,还有些微弱的气息,门外的捕快们正巧近来,陆小凤急声道:“快送到神医叶星士那里救治!快!去的晚了就没命了!”;送走了金九龄,陆小凤坐在了这间屋子的凳子上,摇头叹息,又是一个人因为自己查案而折进去的!“柳枝大盗”到底是什么人呢?
“咕噜噜——!”;
房间内突然传来声音,陆小凤抬头看去,是一个鸟笼,里边儿还有三只鸽子,而且,其中一只鸽子的腿上还绑着什么东西,眼睛一亮,暗道:这是没来得及放出去的消息!
念至于此,陆小凤连忙走了过去,将鸽子腿上的纸条取了下来,打开来看,却是——今夜子时,栖霞庵相会,“红鞋子”!
紧紧地握着这个纸条,陆小凤长舒了口气!他还要求证一些东西!看来这就是个机会了!
就在陆小凤因为查案而心力憔悴,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韩文这边又是另外一幅景象,他来到了京城最好的怡情院,准备好好的休息,当然,这里还有一个他的“熟人”,他对人家很熟,人家对他不熟;青楼场所要到了晚上才会生意火爆,刚刚下午时分,还很冷清,韩文慢慢地走了进去,就站在大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因为客人稀少,就连老鸨现在都打不精神,不知道去哪里了!
“服务质量真差劲……老鸨呢?死哪儿去了!”,韩文嘀咕了一句,旋即喝道。
一声大喝,二楼的一间屋子探出一个脑袋来,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只是,面色红的厉害,估计也没办什么好事儿,一开口火气也很大:“这位大爷,姑娘们还没休息好呢!这个点儿来……”;话还没说完,韩文就随意的从身上变戏法儿般掏出了两锭金子,直接用手劲儿搓成了金弹子,转来转去,笑道:“怎么?做生意的还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
“只要有钱,来到这里的都是爷!姐姐!这个客人我接吧!”,老鸨还未回话,楼梯口儿不知何时确实出现了一道俏生生的身影,一袭紫色的轻纱,身材玲珑娇小,面庞绝美,妩媚动人;韩文笑了笑道:“那就先给我上一桌好饭好菜!还有好酒!欧阳情?传闻中你最大的本事,就是对什么人都一样,不管你是和尚也好,是乞丐也罢,只要你有钱,你就会把他当做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对么?”
欧阳情刚想问韩文是如何知道她就是欧阳情的,就见到韩文一直盯着她的脚,不是她的脚有多好看,是因为她的脚上穿着红色的绣花鞋!而这种鞋子,韩文见过四个人穿,薛冰、公孙兰、江青霞!他很熟悉!
“咯咯咯!客官请了!还未请教客官贵姓大名啊!”,欧阳倩巧笑嫣然的从楼上下来,揽着韩文的胳膊后院行去,笑嘻嘻地问道,似乎对韩文知道她是“红鞋子”的人,并不在意。
作为怡情院的头牌,她还是可以有些特殊的,就比如,她会客人,只要身份尊贵有钱的,一律请到她的这个雅致阁院儿,而她这种待遇是其他的姐儿们不敢想象的。
“韩文!不要那么好奇!我见过公孙兰了……所以,我也知道很多事情,你呢!最好给我准备一桌饭菜,再去叫两个姿色最好的女子过来!”,韩文淡淡的说道;欧阳情虽然混迹于青楼,按理来说像她这样的女子早已被万人骑什么的了,可惜,没有!她依然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是个雏儿!可见其本事还是很厉害的!
能够从凯子们手里掏银子,还能保住身子,不让他们占便宜,比起那些标榜自己卖艺不卖身,却对一些达官贵族趋炎附势,主动献身的名妓们好上百倍;欧阳倩吃吃的笑着,象一只小狐狸,妩媚的说道:“我就是这里姿色最好的女子啊!咯咯咯!一个还满足不了你?哇哇哇!好厉害!那我就再叫一个吧!”;说完,欧阳倩便拉着韩文一路进了房间,让他先坐下,倒了些清茶,施施然的离开了,不多时,又有两个丫鬟上了一桌子的好菜、好酒,只是,欧阳倩却是迟迟未来。
韩文也没有在意,自斟自饮,自得其乐,而此时,在距离他二三十丈外的一间小房子中,欧阳倩正在来回踱步,很快,两个女子到了,其中一个穿着尼姑的宽大僧袍,另外一个则是戴着面具,一身七彩华裳,正是公孙兰与江青霞!
眼见公孙兰与江青霞到了,欧阳情眼前一亮,道:“大娘!五妹!你们让我盯着的那个男人竟然来我这了,早知道就不跑这一上午的时间了!还有好几次都差点儿被他发现!”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江青霞冷哼一声,秀眉轻蹙,道:“大娘!你该不会真的准备不惜一切代价诱惑他加入我们吧?”;“为什么不呢?”,公孙兰反问了一句,缓缓的拿下面具,她又揭开了一层人皮面具……保护的太严密了有没有?
不管怎么说,露出了真容的公孙兰即便是对女人也很有杀伤力的!看的欧阳情与江青霞一阵目眩神迷,呆呆不语,还有这么漂亮的女人?
轻轻的舞动袖子,公孙兰莲步轻移,走向了韩文所在的房间,还没等踏进门儿来,就听到韩文开口说道:“我就说是什么人跟踪了我一上午的时间,原来是你们!公孙兰!”
“咦?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公孙兰很是不解,走进去,嘟起小嘴儿,问道;韩文笑了:“很简单!武功!武功越好的人脚步越轻,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走路特点,你的脚步声,我记得很清楚!”
第十六章背黑锅
习武之人因为自身的武功特点,脚步声也会有自己的特点,无一例外的是,武功越高的人脚步越轻,假如说你想制服某个人,从背后偷袭他,总不会让他察觉吧?
公孙兰的脚步声也是韩文见过最为奇怪的,因为她的剑法源自于“剑器”,那是一种舞步,需要踮着脚尖儿跳的舞,就连她走路也都是踮着脚尖儿走;以韩文的观感,想要听出来其中的问题,并不难,再加上他这一上午却是察觉有人跟踪自己,本不知道是谁,可到了这怡情院,见到欧阳情后,一切都明白了,所以他才如此笃定;公孙兰施施然的坐在韩文的对面儿,乖巧的给韩文添了酒水,咯咯一笑,道:“我昨天对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哦!”。
韩文咧咧嘴,道:“你这种女人太危险,还是算了吧!咦!你极力邀请我加入‘红鞋子’,该不会是看上我从振远镖局劫来那价值八十万两黄金的东西吧?那些东西我是花不完的,我准备还给振远镖局一些,免得他们因为此事受到连累!”
“还给他们一些?别逗了!”,公孙兰不可置信的看着韩文,道:“你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心思?算了吧!你知道这批价值八十万两黄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来路吗?”。
“什么来路?我只知道这是给平南王运送的东西!”,韩文摇了摇头,道:“难不成这里还有什么玄机?”。
“自然!三起大案子,振远镖局押运的镖银,王府的宝库。以及赌坊的存银,加起来足有千万两白银了!平南王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公孙兰撇了撇嘴,道:“这个老东西贪婪成性,这是他镇压南方的小国、以及叛乱,掳掠来的。而且他这种掳掠的范围之广,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就连大明自己的子民也被他抢了!他这些东西存在江南十年之久,这才准备运回来,这也是怕皇帝查出端倪,治他的罪!”
“哟!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说他一个王爷哪里来的这么多财宝!枉我还以为他是个傲骨铮铮的铁血大将军呢!”,韩文摇头失笑。道:“所以呢!你想说什么?”;“我想说的是,振远镖局的人其实就是平南王的人!你还用担心他们?那些银子还不如用来赈济灾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公孙兰冷笑连连。
“然后呢?”,韩文不动声色的又问了一句。
公孙兰错愕,绕了半天。她赫然发现,韩文将目标引到了那些财宝上,引开了自己原先对他的纠缠,当下不满的一翻白眼儿,娇嗔道:“你就这么看不上我们?”
“不是看不上你们!是我自己没有兴趣儿加入任何人的组织!我还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明白?”;韩文看着公孙兰,严肃地说道:“你若真想要那些财宝,完全可以。这是地图,我在那里藏了大概价值六十多万两黄金的东西,反正那些东西我也无法脱手,既然如此,送给你做好事儿吧!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公孙兰面上一喜,六十万两黄金!那能买多少粮食?赈济多少灾民?只怕是天文数字吧!当下点了点头,道:“你说吧!就算让我陪你睡了,我也愿意啊!六十万两黄金买我的初夜……”
价值六十万两黄金的初夜?真敢想啊!韩文腹诽了一句。
在韩文的盯视下,公孙兰说不出话来了。面色绯红的拿着韩文递给她的草图,讪讪不语;韩文敲了敲桌子,道:“我的条件很简单!不要再纠缠我了!仅此而已!”;“为什么?”,公孙兰柳眉一挑,道:“那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已经纠缠在一起。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吗?一旦被官府、被平南王查出这件事情……”;“那是你自己的意愿,与我无关!现在!请了!”,韩文挥了挥袍袖,一副送客的样子。
公孙兰叹了口气,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回身道:“今晚丑时的时候,你最好去一趟金九龄的宅子!我已经计划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他了!但愿你能看上一出好戏!”。
“我会去的!金九龄那里有我需要的东西!”,韩文心中一动,点了点头;看着韩文向窗外望去,怔怔出神儿的脸庞,公孙兰发出了恶毒的诅咒……他一定是个太监,他一定是个太监!否则的话,怎么会对我不动心?
韩文不是不动心,只是觉得公孙兰这个女人太过诡异,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螳螂!而且是母螳螂!当与公螳螂配偶之后,会活生生的吃掉公螳螂!
小恶魔告诉过韩文,他每离开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时间就会停止,当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他就可以随意的在这些世界中穿梭,这也就是说,并不存在他对这些女人始乱终弃一类的东西,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他能完成最后的使命。
倒在绣床上,韩文慢慢的合上的双眼,进入了睡眠,今晚还会有好戏看,他怎能错过?
当夜子时陆小凤却是先找到了“红鞋子”的总部,并且挟持了江青霞,而“公孙大娘”出现,与他打赌,三局两胜,如果陆小凤胜了,她就答应帮助陆小凤做一件事情!
而事实上,这个所谓的“公孙大娘”根本不是公孙兰!而是失踪已久的薛冰!薛冰这样做就是公孙兰的授意!一切的事情该有个了结了!
黑锅总是要有人去背的!公孙兰不会去背,韩文更不会,那最好的人选自然是——金九龄了!
陆小凤将薛冰装在一个大箱子里,扛着飞向了金九龄的府邸……
金九龄正坐在正屋喝茶,忽然间,门扉炸裂,一只大箱子冲了进来,遂起身相迎,稳稳的将大箱子按住了,正是疑惑间,一抬头,却见陆小凤抱着肩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人是人各有命我背着这么重的箱子赶了一夜的路,你却在这里喝着美酒睡大觉!看来神医叶星士果然手段高明,妙手回春啊……”;金九龄眉毛一蹙,道:“陆兄!你可不要忘了!是我救了你,你却在我这里说风凉话!咦!没想到你竟然提前一天查完了案子?”
看了一下金九龄的房间,陆小凤没有接他的话,反倒是咋舌道:“没想到啊!金九爷的房间这么讲究!”
“人生在世,无非是衣、食、住、行!穿,我要穿最好的,喝酒,我也要喝最好的,当然,这住房也不能差了啊!”,金九龄笑道;“金九爷,你什么都想要最好的?可你知道什么最不好吗?”,陆小凤目光灼灼的盯着金九龄;金九龄自觉刚才自己有些失言,顿时装傻充愣,道:“陆兄,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陆小凤盯着他的脸,笑得很灿烂,道:“没什么!最不好的事情,就是——打赌输了却赖账不给啊!唉!先别打开!‘柳枝大盗’我抓到了!悬赏的银子呢?就算是三七分,你也要给我二十万两吧?”;“哦!自然!”,金九龄眉毛一挑,双眸中闪过一抹喜色,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道:“二十八万两!还有两万两我替你做主,打赏手下这些帮你查案的兄弟了!总不能让他们担惊受怕的白跑这么久吧?”
“还是金九爷想得周到!好了!你看看这个人吧!”,陆小凤打开箱子,顿时露出了一个面庞惊艳的女子。
金九龄道:“这个人是谁?”
“公孙大娘!也就是‘柳枝大盗’!金九爷!此间无事,我先走了!告辞!”,陆小凤点了点头,潇洒不羁的向外走去,几个兔起鹘落,不见了踪影;金九龄打开箱子,又看了一眼,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扛着箱子,在这间屋子的一个烛台上一扭,一道暗门缓缓拉开,走了进去。
等金九龄进去之后,几道人影来了!其中之一便是陆小凤,除此之外还有江青霞、江重威这对儿兄妹,以及“红鞋子”组织里的二娘、三娘!几个人相视无言,静静的站在这个暗门外,凝声静气的等待;而在这间屋子的房顶上,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戴着狐狸面具的公孙兰,另外一人就是慵懒的躺在房顶上还有些没睡醒的韩文;公孙兰,道:“你难道就不跟过去看看?”;韩文慢吞吞的说道:“急什么?以陆小凤的智慧,拆穿金九龄是迟早的事情,我要做的……无非是在他说出‘柳枝大盗’其实有三个人之前,灭了他的口罢了!”
“哦!你就这么有自信?那天在西园牌楼我与金九龄有过一招的交手,我没出尽全力,他也是如此!他的剑法比起从前大有进展,可能一身武艺不逊于我啊!”,公孙兰戴着面具,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她的口气却充满了怀疑;韩文不置可否的哼哼两声,闭目养神,丝毫不担忧,他不仅要杀了金九龄,还要拿到金九龄手里的那本秘籍《易水歌》!
第十七章解谜题
密室当中,薛冰装扮的“公孙大娘”终于醒了,只是全身不能动弹的样子,轻轻的呼唤道:“有人吗?有人吗?”。
刚喊了两声,突然间,一条蛇被放到了她的面前,薛冰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大叫起来:“啊——!”。
“呵呵!”,一声轻笑,青花蛇被甩到了一旁,爆裂成了几段,金九龄俯视着箱子中的“公孙大娘”道:“你不用怕!我从来不伤害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
薛冰很配合的说道:“我从来只怕蛇!”。
“对!正因为有这个传闻,所以我才特意准备了一条蛇,你果然就是公孙大娘!而且,确实不能行动!”,金九龄笑道……真他喵的是神逻辑!
难道他不知道女人向来对毛茸茸的生物没有抵抗能力,也向来最讨厌蜘蛛、蜈蚣、蛇这一类的冷血动物?
“陆小凤呢?他死哪去了?”,薛冰冷哼道。
金九龄俯下身子,捏了一下薛冰,也就是他眼中的“公孙大娘”的小脸蛋儿,道:“他已经将你从头到脚都交给我了!呵呵呵!”。
“那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想做什么?金九龄!我认出你来了!”,薛冰叫道。
金九龄撇了撇嘴,道:“这是我的家,你是我的客人,我当然要好好招待你了!这是冰镇的波斯国佳酿,清热去火!”。
说完,金九龄将小杯子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美滋滋的咂了咂嘴,薛冰冷哼一声道:“我早就应该想到,你。是想让我替你背黑锅吧?不过装作你听不懂!其实,你这个‘六扇门’的总捕头就是真正的‘柳枝大盗’吧?”
金九龄豁然转身,面对着薛冰,道:“哦?就算我是真正的‘柳枝大盗’,为什么选你背黑锅?还有……你说话这么大声干什么?我又不是听不到!”。
薛冰冷笑连连。道:“我就这么大嗓门儿!你能怎样?哼!至于为什么选择我替你背黑锅,因为江湖上没人知道我的底细,所以,无论你怎么去栽赃,别人都无法查证!”。
“哈哈哈!”,金九龄大笑。道:“你的猜测真的很有趣儿!可惜,也只能当笑话听一听!”。
薛冰躺在箱子里摇了摇头,道:“这不是猜测,而是有真凭实据的!你加班我们‘红鞋子’作案,然后又故意找接下这种案子的陆小凤打赌!迫使他在紧迫的时间内,无法细细考证……诱使他抓到我。来做你的替罪羊!果真是好打算!”
“其实你说话没必要这么大声音的!就算叫破了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金九龄阴测测的一笑,但他还没有到那种得意忘形的地步。
薛冰见他不上当,刺激道:“怎么?做贼心虚了?”;“哈哈哈!”,金九龄被这一激,大笑不已:“笑话!心虚?你和陆小凤也不过是两个傻瓜。被我玩儿在手心儿里!陆小凤啊!啧啧!让他抓住你,比我这个六扇门总捕头抓到你更具有说服力啊!江湖上谁不信陆小凤呢?”
这话说的,怎么听都有点儿酸溜溜的,的确,作为“六扇门”的总捕头,在江湖上的名望却不如一个野路子的,所谓的侠探,他心里岂能服气?
“陆小凤还真是个笨蛋啊!一开始你找到他就不怀好意,故意将绣有柳树枝的绣帕给了他,让他去找‘神针’薛夫人。然后又要挟了他的老朋友蛇王,让他说出了‘红鞋子’与我的秘密,所以陆小凤不信你都不行了!”,薛冰冷笑连连。
金九龄咂了咂嘴,叹道:“我知道蛇王并不想那么做。可他别无选择!”
“我真想不明白!像蛇王这样重情重义之人,又是陆小凤的至交朋友,连死都不怕,你是怎么要挟他的!”,这个问题是陆小凤吩咐薛冰必须要问的,薛冰此时也是怀着忐忑的心,问道。
金九龄袖子一挥,道:“你错了!每个人最基本的欲望就是生存!所有美德与生存相比,都不值一提!他要想在我的地盘上生存下去,那就得听我的,否则,我会让他的那班人马,毛儿都不剩下一根!”;“所以,你用生活在黑街上的那些人要挟了蛇王,蛇王也不得不诱骗我与陆小凤见面,这样,陆小凤就把全部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这里!卑鄙!”,薛冰冷哼道。
“没错!尤其是蛇王因此而死了!他更加不会放过你!”,金九龄笑眯眯的说道;“豺狼!你难道就不怕我告诉天下人?”,薛冰怒骂了一声。
“哈哈哈!越说越好笑!你现在已经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柳枝大盗’了!而我,是六扇门的总捕头!你说,他们会信谁?况且,在这个地方,这件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话音未落,密室的暗格突然打开,伴随着一道轻浮的声音,金九龄手中价值几千两银子的玉杯跌落地面,摔得粉碎:“还有陆小凤知!”
在金九龄呆愣愣的目光中,陆小凤走了进去,薛冰也从大箱子中起身,被陆小凤扶了起来,道:“辛苦了!来来!先坐一会儿!”;薛冰咯咯一笑,道:“怎么样?还算不错吧!他都承认了!金九龄!比起你来,还是陆小凤更懂女人啊!”。
“你们……你们什么时候串通一气了?”,金九龄错愕不解。
薛冰骂道:“哼!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叫跟他串通一气?难道还跟你串通一气?伪君子!豺狼!卑鄙小人!”
金九龄没有理会薛冰,死死的盯着陆小凤,道:“我自认为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一个漏洞!”,陆小凤伸出手指,道:“司空摘星!司空摘星偷我的东西并不奇怪,因为他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儿就是偷陆小凤的东西!但这一次……有人逼他!能逼他这样做的人,只有一种人!捕快!而且是级别很高的捕快!因为他是个小偷,还是个神偷!”
“就这些?”,金九龄哂笑,有些不屑。
陆小凤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我一共发现了六个问题!其一,你在西园牌楼的时候,出现的时机太巧妙了!而且,你的剑术竟是如此的突飞猛进,虽然你极力压制自己的武功,但我还是看出来了,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没能说服自己!”
“其二,早在蛇王死的时候,有人就提醒我,真正的‘柳枝大盗’其实就在我身边!我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想到你了!因为你对此事的热络程度,太令我费解了!”;“其三,那天我与你夜探王府,虽然‘柳枝大盗’潜入王府的手段很巧妙,但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一般的捕快或许难以察觉,可你,却漏过去了!这令我很好奇!”
“看来我真的忽略了一件事情!陆小凤的好奇心真的很严重!”,金九龄一叹,道:“可你不要忘记,那天在京城西边的房子里,是我救了你!”;“恩!那的确让我很感动!”,陆小凤点了点头,道:“这也就是其四了!当时蛇王死了,而且,死在天黑之前!这也是你最大的漏洞!公孙大娘既然答应了三更天与我在西园牌楼见,她又怎么会杀了蛇王呢?”
“然后呢?”,金九龄道:“可你毕竟没有真凭实据!”
“没错!所以我只能继续玩儿下去!其五!正在这个时候发生了突发事件,而且就在你秘密监视的‘红鞋子’组织的秘密小屋之一那里!薛冰失踪了!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能激怒我了!这对于你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那个房间其实你早已经布置好了!只待引诱我上钩!你还不惜使用苦肉计,却反而加重了我对你的怀疑!”,陆小凤哼道。
“你这样怀疑一个救过你的人,可是会令人很伤心的!”,金九龄抱着肩膀说道。
“是啊!我欠你一个人情!可正如你自己说过的,京城的‘六扇门’与神医叶星士是好朋友,无论什么毒他都能化解,所以你并无后顾之忧!”,陆小凤笃定的说道。
“可你这样想,也太……武断了吧?”,金九龄又道;陆小凤点了点头:“的确,所以,还有其六!那方绣有柳树枝的锦帕!其实你在王府的宝库故意做出绣花的样子,实际上……”
薛冰Сhā嘴道:“实际上我早在栖霞庵的时候就看出来了,那方锦帕上的柳树枝儿有一片叶子的针脚很粗,我不会看错,那是因为柳树枝绣了正反两层,你看似在绣,实际上则是在拆线!”
“连这个都没瞒过你……栖霞庵!你!你是谁?”,金九龄听出了些不同寻常,看向了薛冰,道:“难怪!刚才我掐了一下你的脸,总感觉有些怪异,你——不是公孙大娘!”
“不!我就是!”,薛冰解开了人皮面具,露出了真容,笑道:“所有人都知道‘神针薛家’,却不知道薛家的祖上就是唐朝的‘公孙大娘’!而我,就是现在的‘公孙大娘’,‘霓裳剑器’的嫡传弟子!”
第十八章金九龄
“哈哈哈!”,金九龄大笑不已,冷哼道:“就算你们知道了又怎么样?外边都是我的人!来人!你们只能死着出去!”。
说完金九龄拧开了一个机关,暗门打开,只是,他期待的人却没进来,进来的是江重威,江青霞,以及“红鞋子”的大娘、二娘。江重威怒道:“我与你相交数十年,想不到你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你好狠的心啊!”。
陆小凤道:“我早就让司空摘星易容成你的模样调走了那些捕快!”;金九龄面色错愕喃喃道:“看来,是我败了!我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
“不!还有一个!”,薛冰站了出来,道:“这副锦帕!你一个大男人当然不会刺绣,那你身后一定还有一个女人!而凭你对‘红鞋子’的了解程度,我早就应该想到‘红鞋子’当中有你的人!有内奸了!”
“你是……大娘?”,三娘喃喃的说了句,满是不可置信。
实际上薛冰哪里是什么公孙大娘?她跟本不是!就算同在一个组织,她们这八个姐妹也有一半儿是不知道公孙大娘到底是谁的!
真正了解公孙兰的只有江青霞与欧阳情,至于薛冰,她也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公孙兰才真容见她,并且吩咐她这样做,冒充自己的。
“没错!没想到吧!所以今晚我与陆小凤比试三场,不过是假戏真做,做给那个内奸看的!果然,金九龄知道了这件事情!进一步证实了我的想法!”,薛冰嘻嘻一笑说道;美貌尼姑江青霞疑惑道:“可是。陆小凤怎么知道你就是薛冰?知道你是在演戏?”。
薛冰摊了摊手道:“很简单,那是我们两个才能听懂的语言!”;陆小凤在一旁也说道:“这是她的独门功夫,你是出家人,不可以练的!”
这种传讯手法类似于“青蚨传信”,是一种传信小巧绝技。青蚨。即指青铜钱。聚会时不论在什么昏黑的地方,为了示意先到的人知道来者是谁,就用鸳鸯镖的手法,把两枚青钱打出来,叫两枚青钱脱手后在半空中互搏,作声报信。
发展至今。这已经成为一些武林中的恋人用来相互传递情话的手法,今晚陆小凤与薛冰比试三项功夫,其中一种便是剑术,两柄剑在空中碰撞,薛冰就用了这个小窍门儿。
薛冰不再谈论此事,把玩着自己的秀发。先是走到了江青霞面前,道:“你兄长江重威与金九龄相识十几年,你们也算是从小就认识,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可对?否则的话,刚才你为什么会跳出来呢?”;江青霞当然不是内奸,所以他心中无鬼。也不害怕,薛冰笑了笑,道:“你不是!这一点我很确定!不过……三娘!你还装到什么时候?谁愿意帮我除掉这个组织里的败类!”;“我来!”;
话音未落,在三娘身旁的二娘已然出手,一柄小刀寒芒乍闪,刺向三娘,只是,薛冰出手了,两根绣花针扎在了二娘的手腕儿,当啷一声。小刀倒在了地上!
薛冰秀眉轻蹙,她知道公孙兰的吩咐,于是说道:“你偷帐偷了这么久!六十余万两银子不翼而飞!当我们是瞎子吗?我们毕竟还是姐妹,只要你还有一点悔过的心,只要你肯承认自己的过错。我已准备忘记你以前的事!但你却不该向老三下那种毒手的,可见你非但没有丝毫悔悟,还准备要老三来顶你的罪,替你死,你……该死!”
“九爷救我!”,二娘跑向金九龄。
薛冰怒哼道:“小贱人!果然是你!原本二娘最有嫌疑,因为她这么漂亮的女人最容易勾引男人!但她的守宫砂依然在,还是个Chu女!而五娘的嫌疑也很大,她毕竟与金九龄相识最久,也最有可能帮助金九龄偷盗,当时还身为王府总管,与他的哥哥江重威身上的宝库钥匙……可到头来,却是你!真令人失望!”
“九爷!怎么办?”,二娘慌乱的看着金九龄,金九龄却是突然一掌,打了出去,在二娘的惨呼与不可置信的表情中,冷哼道:“没用的贱人!到现在还给我裹乱!”。
二娘错在自己错误的爱上了不该、更不值得爱的人,所以下场很悲惨!她为了金九龄出卖了一切,就连当初加入“红鞋子”,济世救人的初衷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看着二娘的惨死,薛冰几人也是面露不忍之色,毕竟在一起也几年了,就算她万般不对,可感情还在啊!
就在他们发愣的时候,金九龄却是一个闪身儿窜了出去,陆小凤紧随其后,可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其余的人全都被困在了这个密室当中!一时间慌乱起来,开始寻找出口。
江重威这个瞎子,也跟着四处摸索,陡然间摸到了一尊玉麒麟,面色顿时大变,道:“糟了!”。
几个人投过目光来,问道:“怎么了?王总管?”。
“玉麒麟!这个玉麒麟中藏有一本平南王从南疆偶然的来的剑籍——《易水歌》!那相传是春秋时期,荆轲刺秦之时,为了寻找一种能够在十步之内杀掉秦王,而集合六国剑客打造的剑谱!”,江重威凝重的说道:“陆小凤!危险了!”。
“快找出口!”,薛冰顿时大急,连忙寻找。
事实上,他们根本不用担心,因为在房顶上等了好久的韩文终于是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瞥了一眼公孙兰,道:“你让薛冰装扮成你,就是想让陆小凤只抓住金九龄就行了吧?对么!可你这样做,恰恰会暴露许多问题的!至少,薛冰没有你的武功!”。
公孙兰笑了笑,饶有深意的说道:“但陆小凤已经知道薛冰是我们的人了!而且……最亲近的人最容易骗,他不会去揭穿薛冰的,他也不敢!我要走了!明天再见!”
“最好不见!”,韩文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袖子一挥,向下飘去;金九龄站在院子外,从兵器架上拿下了一柄大铁椎,颠了颠,微笑道:“这院子已是死地,我现在也正想将自己先置之于死地而后生!”
这句话说完,他的大铁推已出手这大铁惟实际的重量是八十七斤。一柄八十七斤重的大铁椎,在他手陆施出来,竟仿佛轻如鸿运,他用的招式轻巧灵变,也正像是在用绣花针,样,这一招施出,竟暗藏着六七种变化,却听不见丝毫风声。
陆小风叹了口气。直到现在他才真的明白,金九龄实在是个深藏不露的人,武功实在是深不可测。直到现在他才相信,老实和尚、古松居士,苦瓜大师他们,都不一定是这个人的对手。
他的心念转动极快,动作极快。脚步轻转向前一滑,一枚从薛冰那里借来的绣花针已反手刺出,只听“磁”的一声。针锋破空,竞像是强弩出匣;这根绣花针虽然轻如鸿毛,在他手里施出来,却仿佛重逾百斤,他用的招式刚猛锋厉,竟也正像是在用一柄大铁椎,霎眼间两人已各自出手十余招。
至强至刚的兵器,用的反而是至灵至巧的招式,至弱至巧的兵器,用的反而是至刚至强的招式。
“啪啪啪……!”;
“精彩!精彩!”,突然间,一阵拍巴掌的声音传来,两个激斗的人一惊,连忙分开,偏过头去。
陆小凤面色变了变,道:“韩文?你来做什么?你该不会是跟他一伙的吧?一起灭了我的口?”。
“你可真是小瞧我了!我不是!”,韩文面带笑意,看向金九龄道:“你想知道金九龄为什么武功突然间精进了这么多吗?”。
陆小凤面色错愕:“这又是什么意思?”
韩文笑吟吟的说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想说,我之前问过你,当世有多少有名的剑籍!你提到过一本秘籍,叫做——《易水歌》!”。
“你是说……”,陆小凤惊讶的看向金九龄。
“没错!平南王府有一尊玉麒麟!而那尊玉麒麟中便藏有《易水歌》!而我!则是来抢他的!所以,这个对手还是让给我吧!你不是最喜欢偷懒了吗?”,韩文大笑两声,袖子当中的剑滑落出来,光芒乍闪!一剑西来!
金九龄闷哼一声,韩文的剑虽然锋芒无匹,但还没有到不可抵挡的地步!至少金九龄对自己的武艺还是很自信的!一声大喝,迎了上去!
两个人瞬间过了几十招,斗在一团,而此时,被困在暗阁中的人也因为江重威这个瞎子挪动了那尊玉麒麟,打开暗门,跑了出来,眼见这一幕,不禁心生寒气,赞叹连连!
院子中只听得见剑气的破空声,反而听不见大铁椎的劲风。他们全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却也无法想像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剑气破空之声。“嗤嗤”不绝,越来越急,而且听之在东,忽而在西,流窜变化,竞远比飞蜂还快十倍。
第十九章易水歌
江重威的眼睛被金九龄刺瞎了,所以他只能听,不能看,于是他侧着耳朵倾听了一会儿,赞叹不已道:“难怪木道人也常说陆小凤是百年难逢的武林奇才,此言果然不虚!”。
陆小凤在一旁笑了,道:“但金九龄却更可怕!而且——跟他打的人不是我!”。
“那是谁?为什么说金九龄更可怕?他好像,并没有那个人强!”,江重威听出了陆小凤的声音,不禁问道。
“韩文!你可能没见过他!不过,他的确是一个高手!他的出手竟如此迅急,招式变化竟如此快,剑气犀利!可,金九龄的大铁椎施展间竟还能连一点风声都不带出来,这岂非更令人不可思议?”,陆小凤凝重的说道。
说话间金九龄的招式变了,变得刚烈威猛,无坚不摧,无物可当,院子里突然间己被大铁椎的风声笼罩,迫使众人连忙向后闪避,不敢掠其锋芒,这里,几乎已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江重威动容道:“难道他刚才都是在试探韩文的出手招式,直到现在才真正使出真功夫来?”。
“没错!包括刚才对我的试探!他都没有用处真功夫来!”,陆小凤咋舌不已:“昔年,我曾经品论过天下高手,只是没想到,金九龄也这般厉害!甚至不下于武当掌门石雁道长!”
金九龄的招式变了,韩文倍感压力,所以他的招式也变了,由之前的攻,变成了现在的守,一招抢攻后。身形急掠,向后跳了两丈稳住;深吸了一口气,身子缓缓右转,右手持剑向上提起,剑身横於胸前。左右双掌掌心相对,如抱圆球,长剑未出,已然蓄势无穷;右手剑缓缓向前划出,成一弧形,一股森森寒气。直逼过来;剑上有股绵劲;剑劲连绵,护住全身,竟无半分空隙。
“太极剑法?”,陆小凤讶然叫道;
时至今日,陆小凤最好奇的东西便是韩文的身份了,陡然间见到韩文用出了武当派的绝学。心中的惊讶可想而知。
例如少林、武当这等大门派,除了被收录门墙的内门弟子,出家的道士,也收录外门弟子、俗家弟子一类的存在,只是,那些人完全碰触不到这等绝学啊!他到底是谁?陆小凤疑惑不已。
且不提陆小凤的疑惑,站在场中的金九龄却是压力倍增。韩文现在是以守代攻,招式看似缓慢且不够凌厉,但恰恰如此,令他犯了难,攻?还是不攻?贸然出击,只怕自己的手都会被他身前的剑锋削掉吧?
但见韩文的剑招未曾使老,已然圈转。突然之间,金九龄的眼前出现了几个白色光圈,大圈小圈,正圈斜圈。闪烁不已。他眼睛一花,当即挥舞大铁椎格挡,反手又向对方剑圈斜攻。当的一响,兵器再交,金九龄只感手臂一阵酸麻。
若是平时。金九龄会有十二分的耐心等待韩文剑招上的破绽,但今日,他不仅仅要与韩文交手,还要警惕身旁的陆小凤,以及被他认作是“公孙大娘”的薛冰的攻击,这个他的心理造成很大的压力。
心中暗恨,金九龄咬了咬牙,大铁椎舞的呼呼作响,排山倒海般的力道直刺韩文,他早就觉察到韩文看他的目光很诡异,可到底哪里诡异,他也是今日才明白!
他算到了一切,却没算到陆小凤会这么聪明,也没算到他冒充的“柳枝大盗”的真身出现了,而且还伙同另外一个“柳枝大盗”让他背了一切的黑锅,他更没算到韩文的武功,竟然这么高啊!
眼见金九龄招式凶猛的攻来,韩文不慌不忙,握剑的手左摇右摆,剑上所幻的光圈越来越多,过不多时,他全身已隐在无数光圈之中,光圈一个未消,另一个再生,长剑虽使得极快,却听不到丝毫金刃劈风之声,足见这时剑劲之柔韧已达於化境。
金九龄已瞧不出他剑法中的空隙,只觉似有那千百柄长剑护住了他全身。韩文纯采守势,端的是绝无破绽。
金九龄的心,愈发的急切了!再耗下去,自己的体力、内力会被耗没,到那时,别说能不能从这里全身而退,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两说呢!
“你不是学了《易水歌》里的剑法吗?为什么不施展出来给我看看呢?”,打斗中韩文忽然开口。
金九龄错愕,心道:他还有余力?还有精神跟我说话?这一惊,却是让他露出了破绽!
韩文嘴角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身上的气势陡然变得锐利无匹!犹如狂风骤起,神龙忽现!一字剑!韩文许久都没用过的一招!相当简单粗暴的一招!
两人之间,直线最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一剑的速度就像是光。灯燃起,灯光就已到了每一个角落里。剑出手,剑光一闪,剑锋已到了金九龄的后心,金九龄忽然听到了一声很奇怪的声音,他从来也没有听见过这种声音。
然后他才觉得心里一阵刺痛,就好像伤心的人那种刺痛。他低下头,就看见一股血从自己前心冒了出来。血冒出时,他才看见了穿胸而过的剑锋。
看到剑锋时,他的人已倒下,可是他还没有死,剑太快,比死亡来得还快。
“好快的剑!”;
当啷一声,大铁椎落在了地上,金九龄不可置信的看了眼前的韩文一眼,倒在了地上。
韩文长呼了一口气,蹲下身在金九龄的身上翻找起来,果然找到了一块绢布模样的东西,打开来看,正是《易水歌》,细细的看了两眼,韩文微微蹙眉,直接烧毁了这本令人垂涎的秘籍,因为,这里边的剑术,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大的用处,他只看了最后的一招就行了——十步杀一人!
做完这一切,韩文看向了陆小凤,两位高手争斗之时,必然已将全部心神心力都倾注到了对方身上,旁边如果还站着一位顶尖高手,无论出手与否,对敌对一方都是巨大的压力;可以说,他自己赢下的不是最佳状态下的金九龄,这让他心里不大舒服。当然,这一眼的意思,也有询问陆小凤的意思,看他有什么动作,毕竟自己现在消耗巨大,如果陆小凤出手偷袭,那必然是要陷入险境……
陆小凤不禁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说道:“韩兄!你也不用如此警惕吧?”。
韩文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道:“金九龄已死,我想要的《易水歌》也到手了!那么!告辞了!”。
“等等!”,陆小凤突然开口叫住了正面对着他向后退的韩文。
韩文站在原地不动,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怎么?陆兄一时技痒!也想跟韩某人切磋切磋?”
“不!不是那个意思!”,陆小凤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薛冰,又看了一眼韩文,很明显,他发现了一些疑点,只是,此事关系到薛冰,关心则乱,他又不好讲事实的真相揭露出来,当然,这也跟他没有切实的证据有关!
琢磨了良久,陆小凤幽幽的一叹,从怀中掏出了一沓银票,隐晦的说道:“这是我从朱停那里拿来的!我想韩兄应该知道其中的意思!”
韩文微微蹙眉,也对,连公孙兰都能发现银票上的端倪,陆小凤岂会不知?估计他现在已经确定了,所谓的“柳枝大盗”其实有三个人吧!
当下,笑了笑,道:“有些东西不要太执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些事情不要问我!你若想问,问她吧!还有,告诉‘妙手老板’朱停,我的剑,要尽快打造出来!不日,我便回去取!”。
顺着韩文手指指的方向,陆小凤幽幽一叹,让他问薛冰?怎么问?难道要将薛冰抓起来吗?
金九龄既然已经承认了是“柳枝大盗”,并且背了黑锅,那么一切的事情,自然是会有一个了结,陆小凤自嘲不已,到头来,自己还要帮助别人将一切的事情推到金九龄身上,替人家善后,当真是可笑至极,可他又不得不这样做,心情可想而知的郁闷。
当夜,陆小凤便率先通告了黑街,杀害蛇王的人是“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同时金九龄也是“柳枝大盗”,现已伏诛。
而后又差遣人告知了平南王,将金九龄密室当中的财宝交还给了平南王,只是……这些财宝刚刚是平南王损失的三分之一!平南王岂能甘心?
而另外一边,十几个负责运送金九龄尸体的捕快,也正赶着马车,准备将金九龄的尸体运到平南王府,给平南王查看,忽然之间,车厢中却是……
“咳咳咳……!”
一连串儿的咳嗽声从马车中传了出来,十几个护送左右的捕快神色大变,胆子小的尖叫道:“鬼啊——!”
话音未落,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是在说我吗?”
黑影突然出现,身形诡异的忽闪忽现,十几个捕快倒在了地上,脖颈尽被扭断,死不瞑目!
马车的帘子掀开,一个面色煞白,捂着胸口的人走了出来,赫然是死而复生的金九龄!
金九龄盯着面前的黑衣人,道:“为什么不杀了我?”
“因为……我需要有人帮我!”。
第二十章平南王
京城,一所偏僻的别院当中,院子内燃起了熊熊篝火,面色煞白,嘴唇儿上没有一丝血色的金九龄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回想起当时在自己的别院当中发生的事情!
那一剑纯粹而干净,就像是冰山上的积雪,没有丝毫杂质,所有的变化都化为了一个字——快!
疾如风,迅如电,不可阻挡!一剑穿胸!
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金九龄也想到了那人在俯下身从自己的怀中掏出《易水歌》剑籍后,所说的话——“如果你还想继续活着,那就装死!”
是的,从十三岁人公门,到如今已近三十年,金九龄从来没有做过一件枉法的事,或许,在他没有化身为“柳枝大盗”的时候,就是如此!
可当他看到了平南王穷奢极华的生活后,心生艳羡之意,为什么自己拼死拼活的到头来也只是一个穷捕快?哪怕是“六扇门”的总捕头又能获得多少呢?
有些想法一旦生出,便如种子扎根心底,迟早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所以,当他得知平南王有一批价值八十万两黄金的东西从江南运过来,便开始打算以“绣花大盗”的身份出现了,可,却有人抢先了一步,直接拿着一根柳树枝,打倒了振远镖局的所有人,率先一步抢走了那些财宝!
虽然自己的第一次算计落空了,但金九龄显然没有放弃自己对最好的生活的追求,然后,他又假冒“柳枝大盗”劫了平南王府的宝库,不仅得到了巨量的财宝,还得到了一本绝世秘籍——《易水歌》!
此时。他有了钱财,还有美人相伴,表面上还是那样的正义禀然,谁也识不破,可接下来的事情接二连三。又一个“柳枝大盗”出现了!
为了尽早摆脱自己的窘境,他请了陆小凤查案,却打错了算盘,他嫁祸“红鞋子”,反倒是被算计了,以至于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失去了一切!
名声!地位!财富!美人……尊严!一切的一切。全都没了!
“不甘心吗?”,藏身于黑色的大氅之中,伸手将帽兜摘了下去,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庞,不是韩文又是谁呢?
此时,他盯着金九龄扭曲的面庞。幽幽的说道:“你现在又打算如何?”。
“不是我打算如何!而是你打算如何!你秘密地救下我来,不会就想放我走吧?笑话!只怕我一旦生出此意,你会立刻杀了我!”,金九龄冷笑迭迭,抽动伤口中,又咳了几口血。
“不错!”,韩文毫不讳言。点了点头,而后目光灼灼的盯着金九龄,道:“甘心吗?煞费苦心的筹谋了数百万两银子,到头来还是给人还了回去!不仅如此,你还失去了一切!”。
“不甘心又能如何”,金九龄不屑地嗤笑,靠在院子当中的大树干上,说不出的心灰意冷。
“为什么你在江湖上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儿,可到头来,人家记挂的还是陆小凤呢?啧啧!真是个悲剧!”。韩文笑眯眯的看着金九龄,道:“好了!没用的话少说!我知道你不甘心!所以才救下你!之所以救下你,那是因为——我有一批大买卖找你做!”
“大买卖?什么大买卖?”,金九龄双眸中精光一闪,似乎又重燃希望。
韩文咧咧嘴。道:“我知道的东西很多,比如说……叶孤城是前朝余孽!而且,还有一批宝藏等着人们去挖掘!比如说……天下第一大富豪霍休!呵呵!”。
“你到底想说什么?”,金九龄蹙着眉头,道:“这两个人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吧?”
“的确!我一个人确实有点儿惹不起!但要是加上你金九爷呢!”,韩文盯着金九龄,笃定的说道:“你能在立足,并且当上了‘六扇门’的总捕头,震慑不法的宵小之辈,除了缜密的心思,狠辣的手段,自身的武艺,才是立足的根本吧!只要你有实力,东山再起,算个屁!”。
话虽然说的粗糙了点儿,但无疑像是一针强心剂,金九龄豁然,自己立足江湖的是这身武艺!手上的这柄剑!而不是所谓的名声,所谓的地位!
抬起头,金九龄道:“那你想怎么样?你救我就想对我说这些吗?”
“不不不!我之前说过了!我救你,是想跟你合作!如果非要直白点儿说,我要你为我效力一年!一年之后,你就是自由之身,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这一点,我敢发誓!另外,就算是我们得到财宝了,也五五分!不会让你吃亏便是!”,韩文笑眯眯的给出了答案。
金九龄神色不变,嗤笑道:“发誓?誓言这东西我从来不信!谁知道你会不会过河拆桥呢?”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要做出选择!要么,就在一年后,带着天文数字般的财宝,过你喜欢的生活,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菜、穿再好的衣裳、住最好的房子,全都是最好的!要么……死!一切全都没有!你明白,我不会就这样放你走的,否则,我会很麻烦的!”;韩文这也算是实话实说了,金九龄也明白,沉吟了一番,道:“明人不说暗语,至少,你还算是坦白!我可以跟你合作,明年的今天,好聚、好散!另外,我还有一个疑问!”。
“说!”,韩文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金九龄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跟陆小凤不是好朋友吗?”。
韩文似笑非笑的拨动一下篝火,咧了咧嘴:“你不是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我!至于为什么这样做?因为我喜欢这种刺激!就这么简单!陆小凤嘛!呵呵!朋友?那可说不定哟!也许某一天他还会恨我恨得要死呢!”
另外一边,陆小凤正在一所富丽堂皇的大宅子中漫无目的的转来转去,这便是平南王的王府了;平南王的前半生是金戈铁马、铁血杀伐,因为南方叛乱的事情,立下了天大的功劳,从而从一个普通的皇亲国戚,成为了有封号的王爷,握兵十数万;正因为他在南方的势力极大,又掌握着兵权,所以他被先帝所忌惮,上演了一出“杯酒释兵权”的戏码,他这些年来也一直呆在京城,行事低调。
所谓的行事低调,其实是做给外人看的,这位王爷在背地当中也是极为张扬的,虽然不在碰触朝堂的上的事情,却大肆敛财,收拢财富,供自己享乐。
这不,从前的那位上马能安疆,下马能治国,威风凛凛的平南王爷,现在已经发福的不像样子,都快走不动了!若不是身上的那身儿衣服的确很不错,否则,还以为他是一个土财主呢!
“陆小凤!”;
正所谓虎老雄风在,当平南王仔细的盯着陆小凤打量的时候,陆小凤也是有一种遍体生寒的感觉,要知道当年的平南王对于他们这些武林人士,一向秉承着“侠以武犯禁”的激进思想去进行对待;千军万马,铁甲横流,碾压了不知道多少江湖豪杰,便是那些有名有号的江湖高手,都被这个王爷压在城头上,杀了一排又一排,摆成了京观!
“见过平南王爷!”,陆小凤抱拳行礼,也算是恭敬,豁然抬头,看到平南王身后的两个人,讶声道:“鸡足道人?‘天罡指’叶凡?你们……怎么在这?”。
八卦门掌门叶凡,这也是赫赫有名的江湖高手,只是,消失很多年了,如果说“天罡指”叶凡是正道中人,那么,鸡足道人那就完全是邪道高手了,一向是独来独往,其人桀骜难驯,可现在……真如鸡仔一般乖巧!
这一正一邪,两大高手同时出现在平南王身后,而且还是他护卫的打扮,叫人好生费解啊!
平南王幽幽一叹,道:“不用如此惊讶!当年,我杀的人太多了,说仇人遍天下也不为过,他们,是我请来保护自己的!剩下的余生,我希望快快乐乐的过,如果,有人破坏了我这种快乐,我就——要他死!所以!”
“所以王爷向让我帮你查出剩下的财宝去向何处?”,陆小凤接下话茬,一边说着,一边蹙起了眉头。
平南王点了点头,道:“没错!陆小凤果然是陆小凤!聪明!既然是聪明人,那就少打哑谜了!帮我这一次,我可以给你十万两——黄金!”。
陆小凤揉了揉眉心,有些犯难,一旦追究这件事情,必然要牵连到薛冰,于是他问道:“如果我不帮呢?”
“不帮?”,平南王冷哼了一声,一张肥脸露出了强烈的杀机,袍袖一甩,露出了两只宽大的手,啪啪啪!拍了三下,但见院子的拐角处,一个女人被押了过来!
“薛冰?”;
陆小凤刚想走过去,面目阴沉,一脸阴翳的鸡足道人便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好像是因为喉咙上的伤疤的原因:“陆小凤!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小凤停下了脚步,看着远处被两个侍女架住,神志不清的薛冰,悠然一叹:“这个案子……我接了!”
第二十一章太危险
韩文与金九龄的交谈时间并不长,他留给了金九龄十万两银票,让他先养几天的伤便离去了,只是,还没等他继续想干点儿什么,接连到来的人让他被拖住了脚步;首先,便是陆小凤,他是来请韩文帮忙的!
“‘集贤居’最有名的便是这熏肉卷饼,还有臭豆腐了!”,陆小凤笑着给韩文倒了杯酒,自己也一撩袍袖,坐了下去;在他右手边儿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用丝锦包裹的东西,长条形装,约有三尺左右,或者说——两尺九!
韩文心中一动,伸手去取,刚刚碰到,却拿不起来,因为陆小凤用两根手指叉住了这东西。
韩文微微蹙起眉头,收回了手,淡淡的说道:“等我找到‘妙手老板’朱停,我就杀了他!”。
陆小凤一愣,旋即笑了,将丝巾包裹的东西推了过来,道:“火气这么大?我受朱停的嘱托,要亲手交给你这把剑!我只是想……亲手给你!也好不负嘱托,没别的意思!”。
他摸不准韩文的脾性,至于他们之间所的朋友关系,也很脆弱得很,尤其是陆小凤能够确定的唯一两件事是——韩文是个喜怒无常的人,而且还武艺高强!
也就是说,他无所顾忌,如果他真的要杀朱停,只怕自己的名头还真震不住他。
没有搭理陆小凤,韩文将丝锦慢慢的拿开,看了一眼丝巾包裹下的东西,那就是他找朱停打造的剑了!一柄与自己现在用的剑一模一样的剑,唯一的差别就是,自己现在的这柄剑。比手中这柄长了一些;缓缓的抽出这外形似黑色园木的剑,韩文点了点头,赞叹道:“不错!如果他能把做东西后,加自己印记的坏毛病不用在这上边儿的话,我更满意!”
韩文这话说的很别扭。因为他了解一些这方面的事情,却有了解的不深,但陆小凤懂了,一些有名的匠人,总喜欢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自己的独门记号,这种记号外人看不出来;不过。朱停是他无话不谈的朋友,陆小凤自然知晓朱停留下的印记是什么,韩文手中的剑,在剑柄上,有一个细小的雕刻,那就是朱停的独门记号了。
轻轻地用指甲刮了几下。刮掉那个小记号,韩文面无表情的将剑收在了自己的袖子当中,道:“你约我来,就想把这柄剑给我?只怕不会吧!以你陆小凤的脾气,只怕此时破了大案子,拿到了赏银,一定是春风得意。应当怀抱着美人,喝着美酒,可你没有,那么——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吧!又怎么了?”。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苦笑着说道:“我来,是想跟韩兄讨要点儿东西的!”。
“平南王的那些财宝吗?说实在的,那些财宝被我送人了!”,韩文喝了杯酒,缓缓地说道。
“什么?送人了!送给谁了?”,陆小凤讶声问道。神情急切,整个人都站起来了。
韩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真正需要那些财宝的人!陆小凤!你这是明知故问!我猜,你身上一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否则的话。你不会腆着一张胖脸来找我要那些财宝的!”。
“呃”,陆小凤颓然叹息,道:“没办法!受制于人!如果是我自己倒也罢了!是薛冰!他被平南王抓住了!平南王要我将他的财报追回来!十天!若破不了案子,薛冰,人头落地!”
“那你就杀了平南王不就得了!以你的武功,有那么难吗?顺便再跟司空摘星要点毒药什么的,直接屠了整个平南王府,一般般嘛!”,韩文撇了撇嘴,道:“反正平南王看我们这些以武犯禁的江湖中人也不顺眼,昔年又杀了那么多武林人士,你这样做,会大快人心的!”。
“可朝廷会杀了我!以及跟我一切有关联的人的!千军万马,如何阻挡?”,陆小凤下意识地回答道,或者说,这种方式他曾经想过!
韩文笑了,摊了摊手,道:“那更简单了!直接找你的好朋友‘妙手老板’朱停,做一枚玉玺,来两身儿龙袍,说平南王图谋造反,到那时,你还能得到朝廷的嘉奖也说不定呢!”
“你……你这个人,真是太危险了!”,陆小凤深深地看了韩文一眼,笃定的说道:“我不会那样做!算了!你都把我搞糊涂了!就算我那样做了,也不会成功!”。
“哦?何以见得?陆小凤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吗?”,韩文这存心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了。
陆小凤悠然一叹:“你要是知道平南王府又上百个一流高手,还有八卦门掌门‘天罡指’叶凡、邪道巨擘鸡足道人,恐怕也不会说这种话了!”
“嘶——!”;
“上百个一流高手?什么时候一流高手也能成批的量产了!简直就要烂大街了!”,韩文倒吸了口凉气:“话说,这些人还不够你看吧?那个什么‘天罡指’叶凡与鸡足道人才是你所忌惮的人吧!”。
“嗯!”;
陆小凤点了点头:“两个消失了十几年的高手,一正一邪,‘天罡指’叶凡素来低调,但我知道他绝对是个高手,可能不逊于我,还有鸡足道人,当年他曾与叶孤城争斗,赏了叶孤城一爪子,当然,他自己也不好受,差点被割了喉咙,至今说话还不利落!”
“咦!(读一声)”,韩文凌然,难怪陆小凤这般凝重了!
传闻中,叶孤城剑法通神,已臻至绝巅之境,据说见过他剑法的人都称其剑术天下无双,尤其是其中一招‘天外飞仙’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技,已是剑法中的‘神’!能够与其交战的人无一不是高手,更何况鸡足道人还赏了他一爪子,端的是不可小觑。
“你找我就想说这个?大吐苦水?貌似,这不像你吧?实话告诉你吧!那些财宝,你想都别想!我真的已经送人了!而那些财宝最终也会化为粮食,救助更多的人,你说,一边是一个人的性命,另外一边是百万人的性命,我会怎么选择?”,韩文虚浮双手,比划了一下。
陆小凤咂了咂嘴,忽然间,笑了,道:“我知道了!看来,我又发现了一些事情!我想见真正的公孙大娘!不知韩兄可否代为引见!”
“什么意思?”,韩文装傻充愣。
陆小凤摇头失笑,急切的说道:“真正的公孙大娘,公孙兰!你知道我什么意思,薛冰冒充了她,是她的授意吧?这种事情瞒不住我!我知道的!这一点我很清楚!我想见她一面,无论如何!”。
“你就这么肯定我知道公孙兰的下落?”,韩文眯着眼睛,漫不经心的问道。
陆小凤笃定的回答:“我现在能确定的事情很多,但不能说出口!一旦说出口,别说能不能救薛冰,我自己的人身安全也是个大问题!你可以的!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陆小凤的人情,还挺值钱的!我会转告她一声,就不知道我有没有足够的面子让她见你一面了!”,韩文缓缓地说道。
陆小凤抱拳拱手,松了口气:“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陪你了!平常视若珍品的佳酿,如今在嘴里也是索然无味啊!”。
“关心则乱!如果你有好的计划,或者需要我帮忙,尽可开口,就当你欠我的人情了!”,韩文笑着挥了挥手,他倒是打得好算盘,人情债,最难换啊!
陆小凤急匆匆的走了,一道靓丽的身影却是飞快的来了,蒙着面纱,脸上只露出两只漂亮的眼睛,但一看,就知道她是个绝世美女,公孙兰!
“哟!今儿这都是什么日子?接二连三的!你又怎么了?我们之间不是两清了吗?”,韩文看着公孙兰,慵懒的靠在窗子上。
公孙兰咯咯一笑,道:“薛冰失踪了!而且你劫来的那批财宝我已经取回来了!但是——却被平南王发现了端倪,我要大祸临头了!”
“大祸临头?那就不要把我也拉下水!你早在抢劫了平南王开设的赌场‘京华轩’,还杀了人,就露出了马脚吧?”,韩文撇了撇嘴,不屑的说到。
公孙兰依旧是巧笑嫣然,脸皮厚的要死:“所以,我才找你啊!毕竟我现在是你的人了嘛!”。
“噗——!”;
韩文一口老酒喷了出来,咳嗽个不停:“咳咳咳……别瞎说,你什么时候是我的人了!我跟你有个屁的关系!”
“你不是出了价值六十万黄金的珠宝买下了我嘛!哦!整个‘红鞋子’都是你了!二娘虽然死了,薛冰虽然失踪了,但其他的几个姐妹,也都是姿色上乘,你就一点儿兴趣儿都没有?”,公孙兰笑的就像一只小狐狸精,魅惑众生。
韩文冷着脸挥手道:“少给我胡扯!青青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真要是跟你们合流,只怕我被卖了还要给你们数钱呢!”
“不好吗?”。
“很好吗?”;
面对公孙兰的问话,韩文反问,双眸中尽是冰冷的杀意:“不要那么自我!我虽然不杀女人,还很好色,但我还不至于色令智昏!懂吗?”
第二十二章洗黑金
韩文的表现近乎是令人发指的强硬,公孙兰本以为凭借美色诱惑他,就能让他帮助“红鞋子”渡过难关,可她却打错了算盘,不仅如此,还引得了韩文的不满与杀意,聪明反被聪明误。
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公孙兰有些心中发虚,沉吟了一番,低声道:“我想求你帮我们一次!就算是不为了我们,也算是为了那些流离失所,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灾民!”。
韩文蹙着眉头盯着公孙兰,公孙兰神情紧张,生怕韩文嘴里吐出个不字,不过,韩文的话,让她高兴地差点儿没蹦起来:“怎么帮?”
“洗黑金!”,略带激动,公孙兰握着小粉拳,坚定的看着韩文,道:“将这些财宝换成粮草!或者容易出手的金子!银票!哪怕是铜钱!只要不能够被平南王发现!”。
韩文略一沉吟,像是在想着什么,好半天,说了三个字:“‘青衣楼’!”。
“‘青衣楼’?相传‘青衣楼’有一百零八座分坛,每个分坛有一百零八人且都是高手!势力极为庞大,是江湖上的神秘黑道帮会,帮会主持人是谁,一直是个秘密!找他们?你难道不知道‘青衣楼’最擅长的就是黑吃黑吗?”,公孙兰柳黛轻蹙,显然不是很赞同。
韩文眉毛一挑,道:“我既然这样说,自然会有我这样说的道理!而且……我说过,我知道的东西远超乎你的想象!这件事情我会尽快的帮你办妥!时间在三天左右吧!你若连着三天都撑不过去,那就趁早解散‘红鞋子’吧!因为你们的实力,注定不能长存!”。
“可要是你加入了,情况就会大不相同!”。公孙兰目光灼灼的看着韩文,犹不死心的说道:“以你的实力,加上我的武功!这个天下有谁能抗衡?”
“有!”,韩文目光沉静的说道:“至少我知道的就有两个!就目前而言,你我加在一起也未必是这两个人的对手!所以!不要这样想!这个江湖上卧虎藏龙。而你的武功——还不算入流!”。
公孙兰的“霓裳剑器”是何等的瑰丽炫目,威力无穷?可韩某人现在却是口出狂言,或许……
他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至少在他看来,这个江湖上一直有两个人最为恐怖,这两个人不是叶孤城。也不是西门吹雪,更不是木道人,或者独孤一鹤,而是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以及海外小岛的小老头吴明!这两个人的武功才是真正的登峰造极!
被韩文这么一番挤兑,公孙兰面纱下的脸显得很不忿,以她多变的性格她却能够忍住。忒是不可思议点儿了,不仅如此,她还笑了笑,道:“至少我们还年轻,还有机会更进一步,不是吗?”。
“嗯!你总算说了句还算是不错的话!否则,我还真以为那句话说的是真理呢!”。韩文淡淡的点了点头。
公孙兰奇道:“什么话?你竟然能奉为真理?”。
韩文撇了撇嘴,道:“胸大者,无脑也!”
“你……!”,公孙兰气恼的瞪了韩文一眼,气呼呼的扔下酒杯,怒道:“不喝了!这酒,喝着就来气!不解风情的混蛋!”。
韩文摊了摊手,道:“不喝正好,与你同桌而食,也会让我感觉很不自在!那么。再见!恕不远送!还有!记住了!这是我最后帮你的一次!”。
公孙兰向外迈出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反倒是坐到了韩文身边,一副巧笑嫣然的模样给韩文倒酒,妩媚的说道:“不要那么绝情嘛!你这么帮我。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一下?亦或者说,你帮我们,难道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企图吗?比如说我?或者你看上了江青霞那个道姑,哦!欧阳情、三娘都不错哦!有没有动心?”
韩文正义禀然的看着公孙兰,道:“哥这么做,不是为了你们!哥为的是天下的黎民百姓……”。
好吧!如果他那两只眼睛没有偷瞄一下公孙兰雪白的大胸脯就更好了!事实上,他其实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被送到嘴边儿上的软肉儿早想吃了,只是——公孙兰岂是那种好相与的女人?
她可是江湖上最可怕的女人啊!韩文现在也是极其的怕麻烦,所以才会面对公孙兰的时候竭力隐藏自己的欲望。
公孙兰还是走了,被韩文赶走的,赶走她之后,韩文慢慢悠悠的品味这里的熏肉卷饼以及有名的臭豆腐,再加上一壶二十年的杏花村,啧啧!美极了!
吃货虽然光顾着吃,脑子里也是在想这事情,他之所以决定要将“青衣楼”拉到这件事情当中,那是因为,“青衣楼”有能力帮他们洗黑金,不要忘记,青衣楼主可是天下第一大富豪霍休啊!
也只有他这样的大富豪才能养得起青衣一百零八楼这么庞大的组织!没有足够的银两,他凭什么去运转呢?
当然,要想让“青衣楼”帮助“红鞋子”洗黑金,同时还不要防止他们黑吃黑,这其中还是很有难度的!不过,韩文心中已经有了腹稿,而唯一的难处在于——霍休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霍休可谓是“青衣楼”最强的一点,同时他也是最弱的一点!正因为他行踪诡秘,每每不以真面目见人,这个天下间,竟也无人知晓他就是青衣楼主!就连“青衣楼”的人也不知道!说起来也真是有些可笑了!
陆小凤自身的武艺,可谓是深不可测,但他毕竟还未达到巅峰,也无人知晓他的武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且不论他的武功,论他的眼光!
他当年曾经品评过天下高手,虽然有些人隐藏的极深,比如木道人,并未被他察觉到真正的实力,饶是如此,陆小凤的眼光也是值得信服的。
而陆小凤所承认的当世能够达到武功巅峰之境的五六人,其中之一便有霍休!
揉了揉眉心,韩文突然后悔让公孙兰走了,他现在需要一个高手给他掠阵,否则的话,很容易出事儿,而金九龄虽然被他救下,但还需要养上几天的伤,他的剑伤就算有最好的疗伤药也不是那么好的,况且,韩文也并不信任他。
就这样直接找到霍休吗?也许吧!韩文心中暗叹了一声,自己现在的实力还是稍有欠缺,就算拼了老命只怕也不过与霍休打个平手,可要想杀了他,就有一定的难度了!所以,自己的一些坏心思暂时还不能去实行啊!
扔下一锭五十两的银子,韩文直接跳下了酒楼,兔起鹘落中向京城东方行去,那里有一个超级大的豪华宅院,那便是天下第一大富豪霍休的家了!
霍休!或许,应该叫他——上官木!事情还要从几十年前说起,上官氏是金鹏国的王族,这是个古老的国度,虽远在中土之外,但却富饶丰足,藏有巨大财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有相应的实力,他们怎么能够保住财富呢?所以,五十年前金鹏国在邻国的铁蹄中沦陷,为保存复国度火种,当时的金鹏王将巨额宝藏平分四份,分别交给内务府总管严立本,大将军严独鹤,皇亲上官木,上官瑾保管,随如今的金鹏王前往中土避难。
如今五十年过去,跟随在金鹏王身边的上官瑾已死,而严立本,严独鹤,上官木也都有了化名。
严立本化名阎铁珊,一手创立了珠光宝气阁,富甲关中,可谓是风光无二,但他其实是这三个人中混的最差的,虽然有些钱财,但没什么名望,并不算成功,比起后两者不是逊了一筹两筹。
严独鹤化名独孤一鹤!他由南土投入蜀中峨眉门下时,在刀法上已有了极深厚的功力,后又经过三十年的苦心,竟将刀法的大开大阖、刚烈沉猛,溶入峨眉灵秀清奇的剑法中,终于创出“刀剑双杀”的绝招,可以用刀,也可以用剑,乃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功夫,乃是当世有名的高手之一!并且还成为了峨嵋派当代掌门。
再有就是号称天下第一的大富豪霍休了!他本名上官木,隐藏极深表面上他是个喜欢到处交友,花钱如流水,慷慨异常的天下第一大富豪,实际上却是青衣楼的主人!比起独孤一鹤来的还要恐怖一些啊!
韩文一路来到了霍府,也没客气,几个闪身就站到了霍府的正堂,他的出现顿时引起了一阵骚乱,不少家丁护卫纷纷抽刀拔剑,神色不善。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你们这样哪里有什么待客的样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正堂中,一个正在临摹书法的精干老头笑了笑,挥了挥袍袖,下人们全都退走了,他也不抬头,还在继续写那四个字“财源广进”!
韩文抱着肩膀站在一旁,道:“我应该怎么称呼你?不过……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富豪,气度惊人!要是一般人说不得还要赏我一句:不请自来是为贼呢!”
第二十三章青衣楼
“你叫我霍老板就可以了!霍老头也行!敢问少侠……何许人也?”,霍休放下了笔,满意的看了一下自己的书法,又打量了韩文一眼,笑道:“少侠以为老夫的字,可算得上好字?”
韩文咧咧嘴,道:“我不懂,也不会不懂装懂!还有,不要叫我少侠,我叫韩文!你可以称我为——韩先生!”。
“韩文?哦!抱歉!有些惊讶了!对不住!韩先生!”,霍休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尔后连连道歉。
“怎么?霍老板听说过我?”,韩文漫不经心似的问道。
霍休错愕,笑了笑,道:“嗯!当然!陆小凤提起过你!说你的剑术已经不下于白云城主叶孤城了!还杀了‘六扇门’总捕头,也就是‘柳枝大盗’金九龄!最近江湖上可有很多关于你的传言呢!怎么?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韩文眉毛一挑,摆了摆手,道:“他们说什么与我无关!我来,是想帮人牵线,做一笔生意!而这个生意,其实也未必要找你做,比如说珠光宝气阁的阎老板也是个不错的交易对象,但很明显,还是霍老板更值得信任!”
“哦!那还真是承蒙韩先生看得起了!”,霍休拱了拱手,笑眯眯的说道:“那不知道韩先生想帮谁牵线?又想让老夫做些什么呢?”。
“是谁,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告诉你,有价值百万两黄金的东西!需要兑换!记住!是黄金!我们需要将这些财宝转化成现银,当然也不会让霍老板白忙,你会得到其中的百分之五,那至少也有五十余万两的白银!不知霍老板以为然否?”。韩文缓缓地说道。
“价值百万两黄金的东西?”,霍休心里嘀咕了一下,豁然抬头,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韩文,像是知道了什么。
韩文心中冷笑迭迭。凭借你“青衣楼”的消息渠道,难道连这点儿事情都不知道?装的还挺像!
表面上韩文不露声色的警告道:“这些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再有一个人知道,也许——我会杀了你也说不定呢!”
“呵呵!年轻人火气太大啊!”,霍休不恼不怒,眼中却是一抹笑意,江湖上谁不知道他霍休的大名?又有谁不知道他霍休的武功?可这个人偏偏这么狂妄。在他看来,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摆了摆手,霍休道:“五十万两银子,不赚白不赚!我需要三天时间的周转!你也知道,这可是上千万两白银的交易,马虎不得!还有——陆小凤知道这件事情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不能动这批银子,他也不敢动!”,韩文自信满满的说道。
霍休惊讶不已,道:“平南王逼之甚急,他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他敢动,有人——就要死!”。韩文笑着回答!没错!陆小凤如果敢动这批银子,只怕先死的就是薛冰!
虽然薛冰被平南王绑走了,但如果她知道这批用来救苦救难的银子,被陆小凤又拿了回来给穷奢极欲的平南王,只怕永远也不会原谅陆小凤,这个性格暴烈,仿佛一匹野马的女子,一定会选择了断生命,以求自我救赎!
“交易地点呢?”,霍休沉吟了一番。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韩文盯着霍休,看他这番表情,就知道他可能没安什么好心思,道:“三天后我会来通知你!那么!告辞了!”。
望着韩文消失的背影,霍休一阵沉默。或许表面上就是如此,那他的内心中呢?波涛汹涌!
他之所以建立“青衣楼”可是有极深的目的的!而这个目的就是——铲除一切知道自己过去的人!独吞大金鹏王国留下的所有宝藏!
其实,这也是为了名,他现在是外表光鲜靓丽的天下第一大富豪,怎么能背上乱臣贼子的名声呢?
这件事情他已经计划很久了,比如说——杀掉大金鹏王身边的另外一个皇族上官瑾!比如说杀掉大金鹏王,找人代替了他!但这一切还远远算不上完美收官!因为还有两个人知道真相!
阎铁珊和独孤一鹤!
不论是阎铁珊还是独孤一鹤,任何一人都是武林中难得高手,或许阎铁珊还差些,但独孤一鹤就棘手的很了,他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绝妙无比,放眼天下,能与他争锋的满打满算,未必能有十人!而且,他还是峨眉派的掌门人,否则的话,他又何必耗费财力建立这“青衣楼”呢?
“你怎么看这个人?”,霍休背着双手,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只不过,他这话是对房间当中的另外一个人说的,一个女人,如花似玉的女人,仅仅露出半张脸,就能断定,这是一个能够颠倒众生的女人;吃吃的笑了两声,她径直地说道:“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霍休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的确是可以一个利用的人!”。
殊不知,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个女人,却是双眸精光闪烁,嘴角上挂着若隐若无的笑意,很可怕!正如那个如蛇蝎一般的公孙兰!或许——比她更可怕!
霍休打算利用韩文,韩文也准备利用他,只不过现在时机不对罢了!一旦时机成熟,他将会毫不留情的出手,杀了他!
漫步目的的走在街道上,韩文却是被一个人拦住了脚步,这个人一身道袍,却给人文士一般的温尔尔雅,如沐春风。
韩文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人,抱拳拱手,道:“原来是武当派的长老级人物!不知为何拦住韩某的去路?”
那人笑道:“你果然与武当山渊源匪浅,光看我这一身儿打扮就能断定我的身份!嗯!不过——你能猜猜我是谁吗?”。
韩文细细看来,轻咦一声,因为他发现了这个人的剑,不同寻常!七星剑!有些惊讶的看着道人:“原来是石雁道长当面!幸会!幸会!刚才只顾着看道长的剑穗与衣饰,却是忘记了,只有武当山的掌门才能手持七星剑!”
“小友客气了!”,石雁道长抚着胡须笑了笑,四处看了一下,看到一旁的茶棚,眼睛一亮,笑道:“小友!请了!”。
“道长客气了!我想……道长一定是从陆小凤那个长舌妇那里听到了什么,所以才找我吧?”,坐在凉棚下,叫了两碗凉茶,韩文笑问道。
石雁道长连连摆手:“你这么说可真是冤枉他了!事实上,我是听平南王府总管江重威说的!我与他也算有些交情,听闻他受伤了,特来看上一看!”
“哦!”,韩文点了点头,笑道:“那道长找上门来是何意呢?”。
韩文与金九龄的决斗中,使出了太极剑,不仅是出来了,展现出来的造诣还很高!但这是武当的绝学,连外门弟子都不轻易传,只有内门弟子才有资格学习;韩文不但会,用的还很好,这就是个问题了!或许,当你实力足够强的时候,你用了别的门派的功夫,人家还以此为荣,但是!那些毕竟都是小门小派,惹不起你,例如少林、武当、峨眉这种高手如云、底蕴深厚的令人发指的大门派,你试试?腿儿给你打断了!
石雁道长温婉的笑了笑,道:“小友别误会!我也是陡然间听闻此事,江重威、陆小凤有对你的太极剑赞誉登峰造极四个字!所以,我想看看!当然,我并没有恶意,也想问一问,是谁传给你的!是不是武当派的先辈高人,武当派是名门正派,做事情光明磊落,我们与少林一样,并不排斥有人使用本门派的武功,只是,不为非作歹就行!”
“哦!”,韩文点了点头,石雁道长也算是光棍儿,不愧是名门正派,武林的泰山北斗,有实力,所以不慌啊!
当下,回答道:“最近我可能很忙!并不能给道长展示,至于我是为何会太极剑,甚至是太极拳的……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是个老道士,糊里糊涂、疯疯癫癫的!他说他有一百多岁,可表面上却是驻颜有术,看起来比你还年轻!我有自己的师承,这手剑法,或许,还是他强行教给我的呢!”
“一百多岁,驻颜有术?”,石雁道长敲着桌面,像是在想着什么,好半天,道:“在我十几岁刚刚来武当山的时候,好像有一个祖师叔,疯疯癫癫的闯下武当山了……不会这么巧吧?”
韩文摊了摊手,谁知道呢?不过,他与武当山的缘分的确不浅呐!
“打搅小友了!看来我这次回武当山还要细细的查看一下武当派的记载!”,石雁道长站起身来,略一拱手,道:“下个月,武当派的门派盛典会举行,到时候可能会请小友捧场!还望不要推辞!”
“道长客气了!”,韩文也不托大,站起身来,抱拳行礼,如同石雁道长这种身为一派掌门,却一点架子都没有的人实在是难得啊!
当然,韩文也有注意石雁道长的右手,木道人曾经说,十年前石雁道长的武功便胜过了她!陆小凤也说过,石雁道长的右手——天下无敌!
第二十四章鸡足功
仅仅是安静了一天的时间,韩文的惬意生活就被打断了!因为,公孙兰来了!
不仅来了!而且还是受了重伤来的!捂着腹部鲜血潺潺不息的伤口,面色苍白,几乎是踩着血色的脚印,一步一步挪到韩文面前的!
韩文迎了上去,看着她袖口的彩练被断成几节,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她的“霓裳剑器”再一次被人破了!而且,这个人擅长爪法,从公孙兰的伤口上就能看出来,三条深深的痕迹,险些没要了她的小命!
人有五指,擅长爪法的人,一般打伤对手,都会留下四道抓痕,为什么是三道呢?
“谁把你伤成这样的?”,韩文很平静的问了一句,旋即,将她横抱着进了他的临时住所。
看着韩文的表情,公孙兰猛然咳嗽了几声,一大口淤血吐了出来,雪白的肌肤上,顿时梅花点点,艰难的说道:“怎么?见到我这个样子,心疼了?”。
韩文将她放在了床榻上,点住了止血的|茓道,又掏出一些伤药,丢给公孙兰,道:“你很无聊!而且——心怀不轨,将祸水引来我这里!寻仇的人,来了!”
是的,那个人已经来了!就蹲在韩文的窗外,身形瘦小,面无表情,头发花白,喉咙上还有一道可怖的伤痕,一席紧身黑衣,两只手放在身前,那也是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枯干而有力,而且,只有四根手指!两只手都是!形如鸡爪!
韩文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擅长爪法的人,只在公孙兰的身上留下三道抓痕。因为伤了她的人的手只有四根手指!左右都是!
平南王身边有两个最厉害的人物!一个是八卦门的掌门人,“天罡指”叶凡,他的武功不下于我!另外一个就是邪道巨擘,鸡足道人!当年与叶孤城争斗,也曾赏过叶孤城一爪子。当然,他自己也不好受,差一点被叶孤城割喉!
陆小凤的箴言还历历在目,提及鸡足道人,便是他陆小凤,神情中也是多了几分凝重之意!
韩文看着这个枯干、瘦小的老头。试探的问道:“鸡足道人?”
“没错!是我!”,鸡足道人的声音,因为喉咙上的伤痕,显得沙哑难听,但并不妨碍他的气势,仔细地打量一下韩文。道:“我就知道这些女人成不了气候,她们身后一定会有更厉害的人!让我见识一下吧!”。
韩文回身看了一眼公孙兰,回过头,又笑了笑,道:“我跟他们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不过……你把她伤成这个样子,的确是……有失身份!男人,不能跟女人计较!你这样。不男人!而且——我对你的爪法也很好奇!希望见上一见!”
虽然有些大男子主义,公孙兰却是前所未有的感动,躺在床榻上,咳嗽连连,嘶哑的说道:“抱歉!连累你了!是我没约束好下属,‘红鞋子’内鱼龙混杂,被出卖了!”。
韩文摆了摆手,左手幻化成金刚手,迎着窗外流露进来的阳光,显得金光闪闪。做成爪状,自信满满的说道:“不才!也练过几招爪法!不知道鸡足道长,能否赐教几招!”
“平南王对你们这些人可是恨死了!许下了诺言,谁能找到这批财宝,就会分给找到的人一半儿……天见可怜啊!像我这种糟老头子。颠簸了半生,也该好好的休息休息了!那么!对不住二位了!你们有两个选择……”;鸡足道人同样很自信,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韩文打断了,韩文咧嘴一笑,道:“不用选择了!你说漏嘴了!你若不这么说,我还以为平南王知道了所有的秘密,官门的捕快,江湖的高手,都会相继找我们的麻烦,蚁多咬死象!可现在……你的贪婪,救了我们!而我!只需要灭了你的口!死人!是不会说出秘密的对吗?”
作为邪道巨擘,鸡足道人纵横江湖三十余载,唯一在已经“封神”一般的叶孤城手下吃了亏,而那一战,也正是叶孤城正式踏入天下顶峰,甚至有问鼎天下第一的战斗!这足以说明鸡足道人的实力!
虽然沉寂了几年,江湖上的人好像已经忘记了他!但不要忘记——那双残缺的手!才是他的资本所在!
“狂妄!”,冷哼了一声,鸡足道人猛然从窗户上窜了过来,两只残缺的手,变掌为爪,身如飞鹰,自空中倏然抓摄下来,喝道:“接我一爪!”。
这就是鸡足道人引以为豪的《鸡足功》了!与敌对阵时,赤手空拳,一双枯干得如同鸡爪的手爪,比兵刃还厉害。《鸡足功》使出,八指如同钢爪一般,不怕刀剑砍削,和剑锋接触上,还会发出当当金铁之声!再加之强悍深厚的内力,等闲之人,一抓之下便魂飞魄散!
那是等闲之人!韩文自然不是!不要忘记,他可是练过《九阴真经》的人!《九阴真经》记载着各种武功,琳琳总总数百门,韩文只练了内功心法,或许,要加一个前缀——之前!
有感于被人欺身后,近战能力不足,加之《九阴真经》与《坐忘心经》的融合并不算顺利,他遇到了瓶颈,所以开始寻求近战能力的突破,也就练了一门功夫,就是这——九阴神爪!
九阴神爪是九阴白骨爪的完全版,之所以将一门堂堂正正的霸道爪法练成了邪道武功,是因为当时的梅超风没有《九阴真经》上半卷的心法,而且,她追求速成,到了最后,练的走火入魔,双腿都残了。
韩文自然不同,他有心法,内力也极为深厚,再加上金刚手与九阴神爪的结合,当真是——无坚不摧!唯一可惜的是,他练九阴神爪的时间短了些,否则的话,威力将会更胜一筹。
“哗啦——!”;
似乎连空气都被抓的嗤嗤作响,一只金色的手与形如鸡足的手在空中相撞,竟发出了金铁交鸣般的声响,嗤啦一声,房间内的地板上出现了几道指痕,这是两股爪力相撞的余波。
“咦?有意思!”,鸡足道人喉咙中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含糊不清,只是看向韩文的目光不似之前了;江湖上用爪法的很少,用的有好的更少,号称北方一玉的“飞天玉虎”方玉飞或许算一个,不过他的黑虎爪,在鸡足道人看来,借助外物的爪法,不叫爪法。
韩文活动了一下左手,刚才那一下碰撞,他也大致感觉出鸡足道人的厉害了,那双看似残缺枯干的手,确如真正的神兵利器一样,锋锐,坚硬……很难对付;至少他以九阴神爪对战,不能够压倒鸡足道人,甚至还会稍逊一筹,到底还是不够纯熟啊!心中暗叹了一声,韩文也打定了主意,上前抢攻,别管怎么样,先上去过几招再说吧。
“哼!”;
鸡足道人被这一阵抢攻逼退了几步,冷哼一声,化掌为爪,嗤的一声,四指寒光闪烁,指甲吐露,反攻过来,两道人影在这狭小的房间中飞快的纠缠在一起,房顶,墙面,地板……到处是一片残败的景象,闹出了这么大的声响,也吸引他人过来查看,结果还没进门,一道爪风就将店小二的胸口抓破,有了血的警示,谁敢再靠前?
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的公孙兰眼看韩文竟然用爪法与鸡足道人斗在一起,还能不落下风,心中惊骇不已,或许在其他方面,鸡足道人并不能算出色;他的轻功也就算是一流水准,而且只会爪法,饶是如此,那也是纵横江湖多年的邪道巨擘,堪称爪法上的巅峰宗师!就连她自己的“霓裳剑器”都被这凌厉的《鸡足功》破掉了!原本她以为韩文擅长的也不过是剑法,没想到啊!
让她没想到的还多着呢!韩文眼见并不纯熟的九阴神爪并不能阻挡鸡足道人,转而变招,打起了太极拳,双手下垂,手背向外,手指微舒,两足分开平行,接着两臂慢慢提起至胸前,左臂半环,掌与面对成阴掌,右掌翻过成阳掌;挑衅般的看了一眼鸡足道人,韩文笑道:“这是武当派的太极拳!道长看看我打得好不好!”
鸡足道人眉毛一蹙,武当山以柔克刚的太极功夫着实难缠,不过,他在江湖上混迹这么多年,也是与武当山的人交过手的,心道:若是你的太极拳打得不够好,一抓之下,必叫你魂飞魄散!
一念至此,身形急掠,宛若九天飞鹰,当头一抓而来!韩文目光沉静,单手相迎,手臂一震、再震,却是搭在了鸡足道人的爪上,向下一引,继而来了一招揽雀尾,鸡足道人被带的身形不稳;但鸡足道人毕竟是顶尖高手,也不至于惊慌失措,顺势而倒,反倒是躲过了韩文接着而来的抱虎归山,一抓扫向韩文的下三路。
韩文岂会让他如愿?或许,也是鸡足道人忘记了,太极拳最擅长的就是“粘”字诀!他的另外一只手还与韩文黏在一起呢!这么一拉,却是攻击不到韩文了!
第二十五章神演技
眼见韩文躲过了自己一招,还粘着自己的手,鸡足道人内劲一震,身形急掠向后跳去,可以看出,他对武当的功法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的,否则的话不会如此的当机立断;紧紧地盯着韩文,鸡足道人沙哑难听的嗓子再次开音,有些疑惑:“你是武当派的什么人?石雁的徒弟?还是木道人的徒弟?不对!不对!他们没有这么年轻的弟子吧!”
“不用想了!真要算起来,我比石雁道长的辈分还要大上一大截!”,韩文笑眯眯的说道,像是在调侃,实际上确实如此;因为他加入过武当派,而且是武当派建立百年之后,而现在,武当派已经建立两百多年了吧?
鸡足道人哪里会听得他“胡话”?微微蹙眉,感觉有些棘手,但他还没有放弃,毕竟平南王许诺,谁若能找到那批被劫走的珠宝,将会分给他一般的!
他漂泊流离了半生,自然想过一过安稳的生活!等先把这两个人擒住,再慢慢地逼问才好啊!至于平南王的承诺?有了财宝,天下之大哪里不可以去?为何还要还给他一半呢?
这已然是将那些财宝看做是自己的了!要不是背叛了平南王,鸡足道人怎么不会给平南王报信?而是自己单骑闯关呢!因为这样做虽然风险大,但收益相对的也是很大的!
鸡足道人的贪欲在一瞬间燃烧的很旺盛,踏上一步,右手刺啦的一爪,便往韩文胸口抓去,这一招神速如电。爪到中途,左手爪却更加迅捷的抢上,后发先至,抓向韩文的面门,招术之诡异。实是罕见。
以柔克刚,以静制动,这是太极拳的制胜法门,韩文心中不慌,眼见鸡足道人左爪抓来,当即使出太极拳中一招“揽雀尾”。右脚实,左脚虚,运起“挤”字诀,粘连粘随,右掌已搭住他左腕,横劲发出。鸡足道人身不由主的向前一冲。跨出两步,方始站定。
被这么一挤,鸡足道人感觉自己这一爪中千百斤的力气犹似打入了汪洋大海,无影无踪,无声无息,身子却被自己的爪力带得斜移两步。
暗道,一个如此年轻的人。竟然将很多武当山的高人,毕生参悟不透的太极拳打得如此精妙,一惊,又是一怒,怒气填膺,快爪连攻,臂影晃动,便似有数十条手臂、数十只手爪同时击出一般。
韩文压力大增,但还是忍住了拔剑相迎的念头,他准备以战养战。练一练自己的近身战法,否则的话,今后被人近了身,岂不是很吃亏?
太极拳招“单鞭”、“提手上势”、“白鹤亮翅”、“搂膝拗步”,逐一使出。待使到一招“手挥琵琶”时,右捺左收,却是突然间有所领悟,进一步的了解了太极拳旨中的精微奥妙之处,从而,这一招使得犹如行云流水,潇洒无比。
鸡足道人只觉上盘各路已全处在韩文双掌的笼罩之下,无可闪避,无可抵御,只得运劲于背,硬接他这一掌,同时右爪猛挥,只盼两人各受一招,先将他迫退再说。
不料韩文却是双手一圈,如抱太极,一股雄浑无比的力道组成了一个旋涡,只带得他在原地急转七八下,如转陀螺,如旋纺锤,好容易使出“千斤坠”之力定住身形,却已满脸胀得通红,狼狈万状。
“老了!老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厉害!厉害!你这太极拳的造诣,即便是老怪物云集的武当山中算起来,也能排进前十!很好!”,鸡足道人不愧是喜怒无常的人物,哪怕是心中都快恨死了韩文,此时此刻,却依然处事不惊。
韩文眼睛一转,意在激怒他,让他失去理智,也是叹息道:“老了!老了——老不死的!”
鸡足道人陡听得这句话,只气的脸色自红转青,怒吼一声,纵身扑上,这一次,他却是不再使用单纯的《鸡足功》,左手或拳或掌,变幻莫测,右手却还是《鸡足功》的纯手指上的功夫,拿抓点戳、勾挖拂挑,五根手指如判官笔,如点|茓橛,如刀如剑,如枪如戟,攻势凌厉之极。
韩文的太极拳虽然久经磨练,但用于实战的时候甚少,若是一般人自然可以对付,可鸡足道人是一般人吗?显然不是!
拳招未熟,登时有些手忙脚乱,应付不来,突然间嗤的一声,衣袖被撕下了一截,只得展开轻功,向后连连躲闪,暂且避让这从所未见、凌厉至极的邪门功夫《鸡足功》,名字虽俗,但这实力,真他喵的不是盖的啊!
只是这狭小的房间能有多少躲避的地方?两个跳跃,韩文的身体就要撞到墙上了,当下一个回身,双手摆一招太极拳中“野马分鬃”的架式,不动如山!
表面上这厮风轻云淡,可心中却是在想,在这么打下去迟早会被干掉,是时候用剑法了!
“用意不用力,太极圆转,无使断绝。当得机得势,令对手其根自断。一招一式,务须节节贯串,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躺在床榻上的公孙兰,突然间笑道:“我有幸见识过武当掌门石雁道长出手,他的太极拳打的精妙绝伦,十数人被其牵引在手中,不能动弹!你是剑法高手,就连这拳招也是棱角分明,锐利过剩,未能体会太极拳那‘圆转不断’之意!小女子一点愚笨之见!韩先生以为如何?”
“很好!”,即便韩文比较讨厌这个艳如桃李,心如蛇蝎的女子,也不得不赞叹一下她的眼光,单凭石雁道长的一次出手,便能体会到太极拳中的核心思想,自己却是当局者迷了!
参悟着自己施展太极剑时候的要领,心中虚想着那太极图圆转不断、阴阳变化之意,韩文长呼了一口气,道:“再来!”
“你这是在拿我磨练自身的武艺?好大的胆子!”,鸡足道人大怒!
公孙兰的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韩文是用剑的高手,但他与自己对战用的却不是自己擅长的武功,这不是在轻视自己吗?
高手自然有高手的傲气,虽然每个人的秉性都不同,但在这方面还是不尽相同的!
“废话太多!你是来杀我的!我也是一定要杀你的!所以!看谁先死才更重要吧!”,陡然间悟通了太极拳的精要,韩文信心大增,说着话时抢上前去,右手圆转向前,朝鸡足道人的面门挥去,正是太极拳中一招“高探马”。
鸡足道人右手五指并拢,成刀形斩落,韩文施展“双风贯耳”,连消带打,双手成圆形击出,这一下变招,施展出了“圆转不断”四字的精义,随即左圈右圈,一个圆圈跟着一个圆圈,大圈、小圈、平圈、立圈、正圈、斜圈,一个个太极圆圈发出,登时便套得鸡足道人跌跌撞撞,身不由主的立足不稳,犹如中酒昏迷。
“好机会!”;
突然间的变故让韩文与鸡足道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见公孙兰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娇叱一声,一剑光寒!刺进了鸡足道人的后心!
鸡足道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口透露出的剑锋,愤怒地低吼一声,五指猛力戳出,垂死挣扎!但正因为这是他最后的挣扎,才显得更为可怕!
韩文不敢怠慢,使出一招“云手”,左手高,右手低,一个圆圈已将他手臂套住,左手化作无坚不摧的金刚手折了下去,喀喇一声,鸡足道人的右臂上下臂骨齐断。
强悍的手劲使得鸡足道人的一条手臂、臂骨立时断成了六七截,骨骼碎裂,不成模样。
以这份劲力而论,却远非以柔劲为主的太极拳所及。韩文怕他还有余力挣扎,“云手”使出时,连绵不断,有如自去行空,一个圆圈未完,第二个圆圈已生,又是喀喇一响,将他的的左臂也折断了,不仅如此,还打伤了他的两条腿,这是怕他逃跑。
做完这一切后,看向了公孙兰,冷笑道:“我说怎么回事儿,你的‘霓裳剑器’即便是被他破了,以你的剑术造诣,也不会这么惨,你是觉察他的武功太高,又怕他去给平南王报信,利用他的贪念,用了苦肉计,引他到我这里来,灭了他的口,可对?”
“抱歉!我的朋友不多!也只能借你的手了!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是装的!‘霓裳剑器’被破,我的剑术下降得厉害,否则的话,我也不会抓了一爪子,濒临死亡!”,公孙兰缓缓地说道,随后坐在床榻上,捂着腹部,面色苍白。
鸡足道人瘫倒在地上,当真是死不瞑目,就算韩文的太极拳精进如斯,他吃了些暗亏,但只要打下去,他相信,以自己的实力,想要取胜并不要多久,可谁想到,身后的那个娘们儿,竟然是在演戏呢?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公孙兰负伤遁逃,一副丧家之犬,垂死挣扎的样子,可现在呢?竟然龙精虎猛的给了他一剑,也了结了他的生命!亏得自己还是邪道巨擘……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呐!
第二十六章迷案起
“我现在真有心杀了你!”,韩文已经带着公孙兰又换了一家客栈,毕竟刚才的那场大战动静也很大,而且将客栈打的残破不堪,根本没法去住,至于鸡足道人的尸体……还在那里放着,相信平南王会以此为警示的。
公孙兰给自己上了伤药,又换了一身光鲜亮丽的衣裳,巧笑嫣然的坐在一旁,道:“怎么杀?先奸再杀?还是先杀再奸呢?”
“噗——!”;
韩文刚喝进嘴里的酒喷了出去,咳嗽个不停:“咳咳咳……你口味儿能不能别这么重?嗯?算了!跟你我还真是无话可说!你还是早死早托生的好!别给我在这里裹乱!烦死了!”。
“没办法!这就是漂亮女人的通病,越漂亮的女人,越麻烦!”,公孙兰咯咯一笑,美眸流转间,笑道:“你去找‘青衣楼’了?有什么进展?这批价值不菲的财宝要尽快出手了!”
“找了!不过,那个老狐狸想要算计我!你要是不受伤的话,我正准备黑吃黑!灭了他!可你现在受伤了,我也不得不虚与委蛇,先把目前的事情搪塞过去!”,韩文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了?”,公孙兰瘪了瘪小嘴儿,显得很不满,继而说道:“准备黑吃黑,而且还是你没有信心的人,谁?难不成你真的见到了青衣楼主?”
韩文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公孙兰沉吟再三,道:“如果是一个只比我武功稍低一点儿的人与你合作。能否杀了那人?”。
“大概……不一定!”,韩文琢磨了一下,缓缓地说道,不是不能,而是他无法信任别人。就连公孙兰,他也不太相信,否则之前早已叫上公孙兰去直接做掉霍休了。
再者说,霍休这些年来对自己的生意不闻不问一般,暗地里他养了无数的高手,那明面上能没有人照看吗?想必那些照看的人。身手也不会弱了,他若想杀了霍休,只有一次机会!一次不成,再也没有机会!那个老狐狸可不好算计!
与其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还不如坐等良机,现在绝对不行。
“你不会以为‘红鞋子’当中只有我一个人是高手吧?”。公孙兰坐在韩文对面,卖弄风骚,当她发现韩文看到她的真容后,竟然不动心,于是,便总是在诱惑着韩文,或许。这也是漂亮女人的通病,不允许别人忽视自己。
韩文白了她一眼,道:“二娘死了,薛冰被平南王抓走了,江青霞我见过,三娘我也见过,还有欧阳情,她们三个人的武功连峨眉四秀这些江湖后起都比不上,八个人中我似乎只有两个没见过,怎么。这两个人要特殊一点儿吗?”
“不错!‘红鞋子’的骨干成员只有八个人,出去你见过的,包括我在内的六个,还有两个你没见过,知道那天在西园牌楼易容成我的模样。引走陆小凤的两个人吗?那就是她们!否则的话,以陆小凤的轻功,早就抓住她们其中的呃一个人了!”,公孙兰巧笑嫣然的说道。
韩文咧咧嘴,不置可否,反而问道:“那薛冰呢?你打算怎么办?不去救她吗?你这个当首领的不为手下担心,将来如何服众?”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有陆小凤在,平南王岂能会伤害薛冰?况且……她在那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京城的两大势力李燕北与杜同轩,即将找我们的麻烦,让她躲上一躲,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免得受到连累!”,公孙兰叹然。
“哦?黑帮火并吗?如此一来,岂不是再说——‘红鞋子’要由暗转明,藏不住了?”,韩文摊了摊手:“想必你们这些出手毒辣的女人,这些年没少得罪人吧?啧啧!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做!如何活下去!”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地方!”,公孙兰望向窗外,道:“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成王败寇!无论如何,受过我们恩惠的人会记住我们的好的!韩先生!我想求你一件事情!帮我把那批财宝洗白,保住栖霞庵!无论如何都要保住那里!因为,那关系到无数人的生死存亡!”。
“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此?你以为你是圣人吗?济世救人?你有这个能力吗?”,韩文心中一动,问道。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虽然我是个女子,但当年我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也是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饿着肚子,也要将清可见底儿所谓的赈灾粥食给我喝……我不知道我能干什么!我只知道,我只要还活着,就要竭尽所能,去帮助他们!”,公孙兰笃定无比的说道。
韩文沉默,栖霞庵,这个道观不像道观,尼姑庵不像尼姑庵的地方,如今已经是难民视为观音祠堂般的地方……或许,自己可以!也许吧!
韩文并不确定,沉吟间,还是点了点头,道:“我会尽可能吧!其实,你可以让陆小凤牵头,他与李燕北是好朋友,你们可以谈一谈!”
“‘红鞋子’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我们黑白两道全部通吃!你以为谈,能解决一切?”,公孙兰冷笑连连,道:“说到底还是拳头大的才有理!你的话,我深以为然!正准备付之行动!”。
“随你的便儿吧!反正我跟你又没多大的交情!”,韩文冷哼一声,也望向了窗外,很巧,一个很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咦?陆小凤!他来这里做什么?”,公孙兰也看到了,柳黛轻蹙,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张面具,迅速的戴在了脸上;韩文从桌子上掰下了一小块儿木头,扔了下去,正好打在陆小凤的身上,同时也说道:“我猜,他是来找我的!他的鼻子一向很灵!”。
没错,陆小凤就是来找韩文的,眼看楼上的韩文正在向下看,顿时眼睛一亮,一跃而起,扶摇直上,直接从窗子外跳了进来,道:“我现在混得很是凄惨,你却佳人相伴,珍馐美酒不断……羡慕啊!”
“听你这话,酸溜溜的,怎么?有什么事情找我?”,韩文翻过来一个杯子,倒上一杯酒,示意陆小凤坐下说话。
陆小凤也不疑心,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美滋滋的喝了一口小酒儿,沉吟了一番,道:“平南王……死了!”。
韩文一个错愕,死了?又见陆小凤神情怪异,笑道:“你该不会是怀疑我杀了他吧?”
“杀人灭口,你杀了他,哦!公孙兰,你们一起杀了他,那样的话,你们手里的一些东西,也自然无人问津了,因为人都死了,还怎么追究你们?嫌疑当然大了!不过,还有人比你们更值得怀疑啊!”,陆小凤苦笑连连。
戴着面具的公孙兰,揶揄道:“该不会是你这个倒霉蛋吧?”。
陆小凤一摊手:“你看我这副狼狈的模样,难道不是吗?他们怀疑我因为薛冰被平南王绑架,所以杀了平南王,救走了薛冰,可实际上……薛冰不见了!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更不知道平南王怎么就死了,总之,现在是被通缉了!”
“哦!平南王身边应该还有一个高手‘天罡指’叶凡吧?他呢?他怎么没保护好平南王?”,韩文问道。
“看你这么问,我就知道鸡足道人一定是死了!你还真是厉害,鸡足道人都能做掉!”,陆小凤一个叹气:“叶凡也消失了!无影无踪!这些年,怪异的事情我见得多了,却还从未见过这么怪的事情!”。
“那你找我又是什么意思?”,韩文继续追问道。
“找你帮忙啊!我现在要替自己洗清冤屈,也连带着帮你们去掉怀疑……好吧!算我再欠你一个人情,如何?追杀我的人不计其数,多如蚂蚁!我无法专心!”,陆小凤实话实说,真诚的看着韩文。
韩文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陆小凤了然的点了点头,这个意思是,他已经欠了韩文两个人情了!
“平南王一死,受益最多的人,无非是你,我,公孙兰,但我们三个都没有杀他,那杀他的人是谁?你就一点儿方向都没有吗?”,韩文问道。
“有!”,陆小凤笃定的呃回答,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小纸条,上边写着——今夜酉时,怡情院见!
字迹娟秀,不似男子所写。
“看样子是想请你喝花酒,而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挟你啊!”,公孙兰打趣儿道。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最怕的就是这种事情!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啊!”
“别无选择就不要去选择,那咱们就去见见正主是谁吧!也正好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凭空瞎想,是无法洗清冤屈的!”,韩文淡淡的说道。
公孙兰戴着面具的脸转了过来,空洞洞的窟窿后,美眸闪烁:“你确定你真正的目的不是去喝花酒?”
“呃……乃敢瞧不起我?”
第二十七章凤双飞
“听说过天禽老人吗?”,临近酉时,陆小凤与韩文漫步在街头,向怡情院行去,一边走,陆小凤一边问道。
“怎么可能没听过?”,韩文微微一笑,回答道:“几十年前的人物,精彩艳艳,威震八荒,并且开创了天禽帮,‘天松云鹤、商山二老’,被尊为武林的泰山北斗,这两位也不过是天禽老人的徒弟,威震关中的‘关中大侠’山西雁也是他的徒孙辈儿的!”;“昔年天禽老人独上峨嵋,和峨眉现任掌门独孤一鹤的师父胡道人金顶斗掌,天禽老人自此之后与胡道人平辈儿相交,胡道人因此倍感荣幸!此等人物,怎能没听过?”
“是啊!高手过招,到了以内力相拼时,本就不能开口说话的。但天禽老人绝世惊才,却偏偏练成了一种可以开口说话的内功,说话时非但于内力无损,反而将丹田中一口浊气乘机排出!他那一招凤双飞绝迹江湖!”,陆小凤感叹不已。
韩文微微侧脸,讶道:“怎么好端端的提起他来了……难不成……平南王死在凤双飞之下?”
“对!”,陆小凤笃定的点了点头,道:“自从天禽老人去世之后,天禽帮无人会凤双飞这一招,就算是商山二老也是如此!可平南王分明是死在这一招之下的!这令我很诧异!还有……鸡足道人!你难道不知道他是天禽帮的叛徒吗?”。
“嗯?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鸡足功》的确厉害!可惜,智商捉急,被公孙兰暗算了!哼!”,韩文冷哼一声,想起来。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儿。
陆小凤没有细问,只需要知道鸡足道人的确死了就行,当下继续说道:“天禽帮的武功大多是天禽老人开创的,天禽老人……介于正邪之间吧,反正。他的武功也很邪门儿,正如这《鸡足功》,练功者须砍掉左右各两根小指……因为鸡足道人的叛逃,天禽帮的《鸡足功》也就此失传,他们也曾发过悬赏,谁若能诛杀鸡足道人。切归还《鸡足功》,便答应那人一件事情!”
“所以……?”,韩文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知趣儿的接口,道:“所以我想让你帮帮忙,把《鸡足功》贡献出来!我也不瞒你,司空摘星已经找到了你们打斗的地方。看了一下痕迹,他认为你的爪法不逊于鸡足道人,《鸡足功》对你而言也没用,他已经准备好了鸡足道人的头颅,就差一本《鸡足功》,正准备前往商山二老处探听消息!”
“你倒真是不客气!”,韩文摇头失笑;陆小凤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貌似自从见到韩文,他便是索取无度一般,还没给人家什么回报,反倒是胃口越来越大,要的东西越来越多;眼见一张绢布垃圾一样扔了过来,陆小凤面皮抽搐的接住了,感激地看了韩文一眼,但严肃很明显不是他的风格,调侃的语言,才是他所喜欢的:“你就这么看不上眼这东西?就算是随手送出去。也能招揽一大批一流高手为你卖命呢!”
“相信我,我身上的东西,并不比这个差!其实……我想说的是,凤双飞,有人会用!司空摘星这次的行动必然无果。商山二老一定不会跟他说实话的!”,韩文自信的说道。
陆小凤瞬间蹙起了眉头,道:“什么意思?”。
“天禽老人有个儿子!就是这个意思!而且他的儿子还很年轻!在他七十多岁才生的,七十多岁……老不休的!”,韩文撇着嘴,一脸的鄙视!
陆小凤大汗,左右看了看,道:“祸从口出,这话要是被天禽帮的人听到了,必与你不死不休!”
“无所谓的事情!”,韩文满不在乎的咂了咂嘴,道:“我在想啊,这次的案子,好像有些眉头了,不过……我不会告诉你!我最多告诉你一个人的身份!天禽老人的儿子,就是珠光宝气阁的霍总管,霍天青!言尽至此!地方到了!咱们该进去了!”。
“有时候我就在想,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可想来想去,想的我头疼啊!”,陆小凤深深地看了韩文一眼,迈步走向了怡情院。
这个时间,正是怡情院最热闹的时间段,街道上的店铺基本上都关门儿了,这里却是大红灯笼高高挂,莺莺燕燕,丝竹管乐之声不绝如缕。各种达官显贵,身着绫罗绸缎,来来往往,当然,也有很多装扮怪异的江湖客;很明显,这些江湖客也比那些达官显贵受欢迎的多,从这些姐儿们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出来。
江湖客对别人来说或许很麻烦,而且性情怪异,总喜欢玩儿一些邪恶的东西,但对这些迎来送往的姑娘而言,没问题!
因为这些江湖客往往意味着‘银子’,走江湖的刀头舔血,有今天没明天,出手都是大方得很。
韩文自然也不能让她们失望,两锭五十两的金子仍在老鸨的手里,道:“最好的房间,最好的姑娘,最好的美酒,尽管上!”
“吼!好家伙!真有钱啊!不像我这个穷鬼!”,陆小凤咋舌不已,好吧,这也怪不得他,他从金九龄那里打赌得来的三十万两银子,被他转眼间散得干净了,他这人,留不住钱,散财童子之名,不是盖的。
“哟!两位大爷!请上楼!”,老鸨像是海里的鲨鱼闻到了血腥味儿,热络的很,很快就领着韩文与陆小凤进了一间装扮精美的房间,还有吹箫弹琴的姑娘紧随其后,美酒佳肴络绎不绝的上来。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个看着妹子发呆,一个心事太重也在思考,总之,气氛并没有显得很愉快,但很快,这种气氛就因为一个女人的到来而改变了!
一阵悠扬的乐声压过了房间内本来的琴箫合鸣,美妙如仙,随之而来的一股香风,伴随着五颜六色的花瓣儿飞舞而入,地上仿佛忽然铺起了一张用鲜花织成的毯子,直铺到门,一个女子慢慢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身上穿着件纯黑的柔软丝袍,长长的拖在地上,拖在鲜花之上。柔顺的青丝一部分挽成发髻,一部分却是搭在肩上,明媚皓齿,粉黛不施,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鲜花上,连鲜花都相形见绌;可以说,这个女人很美,但更令人诧异的是,她身后有人抬着两口棺材!却是显得很怪异。
陆小凤与韩文对视一眼,嗤笑道:“怎么?要请我们下地府吗?还抬着两口棺材!”
妖媚的女子一袭锦衣,美艳动人,轻掩樱唇,咯咯一笑,百媚横生:“怎么敢呢!名震天下的陆小凤!还有最近疯传江湖的韩先生!两位联手,就算是叶孤城来了也要横尸当场啊!小女子岂敢冒天下之大不讳?”。
“那你前来做什么?为什么还要留下这张纸条呢?”,陆小凤目光灼灼的盯着这个女子,怀中也掏出了那张纸条,道:“你是何人?”
“你可以叫我——丹凤公主!”,女子巧笑嫣然,一挥手,身后的敞襟露腹的大汉将两栋棺材放在了前边,乖乖的退了下去。
丹凤公主突然间拜倒在地,道:“江湖传闻,陆大侠办案如神,小女子有事相求!”。
陆小凤早在她拜倒在地的时候,便一个窜身,落在房梁上,奇道:“丹凤公主?本朝有这个一个公主吗?韩兄,你知道吗?”
“大金鹏国的公主!亡国的公主还叫什么公主?真是可笑!”,韩文眼睛一翻,原来是演技派的上官飞燕出场了啊!
不屑地哼了哼:“我你还是先不要纠结她是那位公主的好!还是看看那两栋棺材吧!要是不出意外,你最想见的人……有可能在!”。
陆小凤心中一惊,便如游龙转凤一般从房梁上窜了下去,两掌齐拍,两栋棺材的盖儿,全都飞了出去,而棺材当中,的确是躺着两个人!
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女人!一个死了!另外一个……也快了!薛冰已经是满面紫气的无了声息,但那个男人还有一些生机,嘶哑着声音,伸出手来:“陆小凤……青!青衣楼!”。
说完,人也死了!陆小凤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站在原地好久,那个男人他不是不认识,八卦门掌门,“天罡指”叶凡!其武艺绝不下于自己!但他的胸腹被一拳震碎,全身筋脉尽断……而薛冰,很明显,是中了一种奇怪的毒而死掉的。
丹凤公主一副悲伤的样子,说道:“我也是今天才救下他们的,叶门主说在平南王府会找到你,所以我送去了一张纸条,果然,你出现了!要不是有千年野参续命,只怕叶门主早就一命呜呼了!而我救了他们,也是麻烦上身!不得已,选择了这个地方见面!”
话音未落,两个人撞门而入!
一个号称“铁面判官”,据说别人一刀砍在他脸上时,连刀锋都砍得缺了个口。“铁面”两个字就是这么样来的。
而另外的一个叫“勾魂手”,他的一双银钩也的确勾过很多人的魂。
这两个人都是青衣楼的!
第二十八章要多高
“青衣楼”不是楼,“青衣楼”有一百零八座,每楼都有一百零八个人,加起来就变成个势力极庞大的组织。
他们不但人多势大,而且组织严密,所以只要是他们想做的事,就很少有做不成的。这两个人都是“青衣楼”第一楼上有画像的人。
谁也不知道“青衣楼”第一楼在哪里,谁也没有亲眼看见过那一百零八张画像。但无论谁都知道,能够在那里有画像的人,就已经能够在江湖上横冲直闯了。
所以,他们也横冲直撞了!
第一时间将目光放在了丹凤公主身上,但很显然,第一时间将不光放在了她身上,她却不是第一目标,他们反而是看向了陆小凤,打量着他的四条眉毛!
铁面判官厉声道:“你就是陆小凤?”。
陆小凤面无表情,反倒是给韩文倒了杯酒,两个人举杯,继续喝,他现在心里有火,只不过,像他这种冷静且理智的可怕的人,不会发火,或者说,他已经像是神机大炮的炮弹,就差被引爆了!
火候还不够,引线还未被点燃!
勾魂手皱了皱眉,冷冷道:“这人莫非已死了?”。
铁面判官冷笑道:“很可能,这种人本来就活不长的!”。
“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滚蛋!就算是你们的主子当面儿也不敢对我如此冷嘲热讽!注意你们的身份!”,韩文微挑眉头,今天的气氛着实诡异了些,他也很讨厌这两个人嚣张的做派,以为有了“青衣楼”的令牌。就能在江湖上横行无忌了?真是太天真了!
“混账!”,勾魂手的脸色变了,狞声大喝,突然一鞭子向他抽了下去。他不但是关内擅使双钩的四大高手之一,在这条用蛇皮绞成的鞭子上也有很深的功夫。
据说他可以一鞭子打碎摆在三块豆腐上的核桃。韩文的人当然比核桃大得多。而且就像是死人般一动未动,视若无睹,这一鞭子抽下去,当然是十拿九稳的。
韩文不出手,那是因为他知道有人会出手!果然!心中正是火气旺盛的陆小凤突然伸出了手,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捏。就好像老叫化子捏臭虫一样,一下子就把他灵蛇般的鞭梢捏住。
两根手指这么一拉,勾魂手的身体竟然不受控制的飞了过来,陆小凤变指为爪,直接扣住了勾魂手的喉咙,另外一只手也点在了他的檀中大|茓之上。令他一点儿内力都调动不出来,浑身软绵绵的正如同他的鞭子一般。
挣扎着,勾魂手艰难的说道:“陆小凤!你不要不识抬举!‘青衣楼’邀请你……”
“咔嚓——!”;
话音未落,陆小凤捏碎了他的喉咙,像是捏死了一只鸡!他不是不会杀人,只不过杀的一般都是高手且作恶多端的人罢了,这一次。他却是没能压抑住因为薛冰之死而产生的愤怒。
铁面判官颜色大变,凌空翻身,手里已拿出了他那双黑铁判官笔,扑过去急点陆小凤的“天突”、“迎香”,两处大|茓,大喝道:“陆小凤!你好大的胆子!还没有人敢……!”
“废话太多了!我都听不下去了!真是扫兴!”;一声叹息,一点光寒,一声轻响,还剑入鞘的韩文已然继续坐下喝酒了!偏过脸去,看向眉头紧蹙的陆小凤。道:“怎么?杀一个人就足以平复你的心绪了?”。
“当然不够!我要找出凶手!一并杀之!祭奠薛冰的在天之灵!”,陆小凤舔着嘴唇儿,神情中多了几分狰狞。
“陆大侠!你难道这样就要走了吗?”,上官飞燕盈盈拜倒,道:“因为救了他们二人。我可是惹祸上身了!”。
陆小凤向外走的脚步并未停歇,因为他始终觉得这个女人好想抱有什么目的,只不过,他还是没能走掉,又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灯火通过纸窗映进。恰巧照在门前的这个人脸上,或许……那根本已不能算是一张脸。
这张脸左面已被人削去了一半,伤口现在已干瘪收缩。把他的鼻子和眼睛都歪歪斜斜的扯了过来,不是一个鼻子,是半个,也不是一双眼睛,是一只。
他的右眼已只剩下了一个又黑又深的洞,额角被人用刀锋划了个大“十”字,双手也被齐腕砍断了。现在右腕上装着个寒光闪闪的铁钩,左腕上装着的却是个比人头还大的铁球。
就连刚刚死去的铁面判官和这个人一比,都能变成英俊潇洒的小白脸。
“‘玉面郎君’柳余恨?”,打量了半晌,陆小凤微微动容;就这么样的一个人居然叫“玉面郎君”?这人却点点头,黯然神伤,道:“多情自古空余恨,往事如烟不堪提,现在‘玉面郎君’早已死了。只可恨柳余恨还活着!陆大侠!久仰大名了!”。
这还不算完,又一个人走了过来,拦住了他另外一条去路,那是一个很斯文,很秀气的文弱书生,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
“‘断肠剑客’箫秋雨?”;
陆小凤的惊讶还未就此结束,就连窗外的道路也被人堵住了,大红灯笼映照下,他看到了一张黑黑瘦瘦的脸,那人长得又矮又小,却留着满脸火焰般的大胡子:“‘千里独行’独孤方?”
也不怪陆小凤惊讶,这三个人放在江湖上,虽然知之甚少,但独孤方、萧秋雨、柳余恨,这三个人就算不是江湖上最孤僻的、最古怪的人,也已差不了许多,但现在他们却居然凑到了一起,而且忽然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他们是我请来保护自己的!陆大侠莫怪!”,丹凤公主掉转个身,打定主意跪地不起了,继续说道:“陆大侠!你若想报仇!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些线索!而且,我们应该成为朋友!”。
眼看走不了了,陆小凤又转身回来与韩文坐在一起,叹息道:“韩兄!看来,我暂时走不了了!还要多喝上几杯!借酒消消愁啊!”
“全杀了!你就可以走了!”,韩文漫不经心的回答了一句,旋即沾着酒,在桌子上写了一行字;陆小凤本不以为意,突然扫了一眼,顿时精神振奋,思肘再三,吐出了一个名字:“西门吹雪!”。
韩文点了点头,道:“对!找他!他是能帮你搞定这件事情的人!比剑术,比武功,可能我不会弱于他,可要比这个,我简直就是弱爆了!”
上官丹凤显然不知道韩文与陆小凤在说什么,可他们提到了西门吹雪,她不禁出声道:“陆大侠!你怎么会怀疑西门吹雪是青衣楼主呢?青衣楼主实在是另有其人啊!”。
“哦?你连这也知道?你刚才还说什么来着?我们应该成为朋友?为什么?”,很明显,陆小凤因为韩文写下的那一句话而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消沉,显得锋芒毕露,令人心生好奇。
“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吗?”,上官丹凤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哈哈哈……!”,陆小凤哈哈大笑,随后,看向了上官丹凤,冷冷的说道:“扯淡!”。
言毕,身形一闪,一袭锦被被他抱在怀中,慢慢地走向放置薛冰尸体的棺材,将薛冰包裹在其中,扛在肩上,欲行而去。
“陆大侠!你难道就不想见见你的朋友花满楼吗?”,上官丹凤突然出声道。
陆小凤的脚步停了下来,点了点头,道:“想!很想!看来……你们这些人从本质上与‘青衣楼’差不多啊!而且,手段更加的卑劣!很好!”。
“陆大侠!你误会了!花满楼是我的朋友!受邀正在府上做客!我没别的意思!”,上官丹凤委屈的说道,双眸中顿时是晶莹的几滴泪珠儿向外冒出。
果然是演技派的人物,堪比号称戏骨的韩文啊!搞的韩某人都想跟她切磋一下演技了!当然,这个想法也不过是一闪而逝罢了,想他如今的这种实力,已经不需要那些东西了!
看了一眼残败的青楼房间,韩文意兴索然,打着哈欠,道:“天色已晚!看来我需要找个好地方睡上一觉了!至于你……陆小凤!如果有需要的话,叫上我!我很喜欢跟高手切磋!”
“要多高?”,陆小凤似笑非笑的问道。
韩文略一沉吟,笃定的回答:“有多高,要多高,最好!”
“好!”,陆小凤点了点头,不再去关心跳窗而去的韩文,转而盯着丹凤公主,道:“我要先安葬一下亡者!人死为大!花满楼我也会去看的!不过,是要在明天!不知道公主有没有什么异议?”
“正如你那位朋友所言,亡国的公主算什么公主?”,上官飞燕幽幽一叹,哀怨的说道:“陆大侠叫我丹凤便是了!陆大侠既然如此说,那明天,我会派人迎接您的!”
“好!那就恭迎你的大驾!看看你们到底在搞什么花样!”,这一天的事情,信息量有些太大了,太诡异了,即便是聪明绝顶的陆小凤,此时也显得有些烦躁……
第二十九章鬼见愁
“你的伤还需要几日才能好?”,昏暗的房间内,韩文背负着双手,望着窗外的月光,神色阴沉且不定。
金九龄就坐在他身侧的床榻上,从气色上看,好了很多,闻言,他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胸口那道三角形的伤痕,道:“三天!至少需要三天我才能恢复巅峰状态,我易容找过神医叶星士,他的药不错,很管用!”。
“三天时间……也罢!等着你便是了!等你的伤好了!我们需要动手杀一个人!”,韩文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头疼,各方势力鱼龙混杂,云诡波谲,他想要在这些势力的夹缝下,做下惊天大案,以求完成任务……还真不是一般的难,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局啊!
“什么人?”,金九龄眯着眼睛问道。
韩文笑了笑,道:“到时候你自然会知晓!这个地方——你暂时别住了,换一个地方吧!还有,门口的信鸽拿着,我们今后就靠它们来联系吧!一年的时间!但愿我们合作愉快!”;金九龄没有回话,转身向外走去,胸口上的伤有时会隐隐作痛,令他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不得不小心一些,拿起鸽笼,几个闪身,消失不见了。
对月抒怀,韩文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境界,他只是单纯的看着月光,发呆,很久之后,他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坐定,开始打坐,睡觉。
翌日清晨,陆小凤果然受到了丹凤公主的前来相邀,只不过,这个饰演丹凤公主的上官飞燕很明显并不简单,她今日的目标。并不仅仅是陆小凤,还有——韩文。
“韩兄!想找你还真不大容易!怎么?一点儿也不吃惊吗?”,陆小凤笑眯眯的出现在了韩文的面前,在他身后的是丹凤公主,还有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儿。以及独孤方、柳余恨、箫秋雨三个人。
韩文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道:“有时候,一条训练有素的狗,比几十个人都有效!没什么可惊讶的!不过……我开始想念狗肉火锅的味道了!但愿这条狗,味道不错!”
上官飞燕脚下,是一条阔耳长腿的黑色猎犬。也正是寻找到他的罪魁祸首,好在昨天他有些不安,让金九龄换了个地方,否则的话,现在金九龄已经暴露了!
动物通灵,韩文这番面无表情的话。吓的它呜呜的叫着,躲在上官飞燕身后,不敢动弹,瑟瑟发抖。
陆小凤连连摇头,道:“你还真是鬼见愁!人也罢,狗也罢,都怕得很!有没有兴趣儿跟我去看看?”。
有道是一语成谶。鬼见愁,也就此成为了韩文的外号!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时风头无二啊!
“有!”,韩文点了点头,迎着陆小凤略显喜色的脸,道:“但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算在你欠我两个人情外边!而且,你应该是力所能及!”。
“什么事儿?”,陆小凤问道。
韩文略一沉吟,笑道:“你答应下来就好!不是什么难事儿!放心,等回来的时候,我再跟你说吧!”
大金鹏国。这个南疆小国如今建立在大明王朝的国土上的,偷偷摸摸的玩儿起了国中之国……或许!这不过是个假象罢了!毕竟,这本来就是一个局!
颠颠簸簸的骑马,远远的吊在那辆香车后方,韩文与陆小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陆小凤蹙眉道:“你知道我好奇心一向很重的!你有什么想要我办的事情尽管说出来,别藏着掖着的,这会让我很难受的!”
“哈哈哈!也没什么!我听说你跟京城北方的李燕北是多年的至交朋友?”,韩文大笑,见陆小凤点头,继续说道:“也没什么,‘红鞋子’现在暴露了,由暗转明,之前她们这些娘们儿下手太黑,惹的是天怒人怨,只怕到时候势必是一场血战,至少,我想让你跟李燕北说辞下,让他不要Сhā手此事!仅此而已!”。
“同时也要我警告一下李燕北?”,陆小凤接口道;心中也是暗自思肘,以韩文的实力,李燕北还真多不过他的追杀,遂,道:“包在我身上吧!呵呵!你不是很讨厌那个公孙兰吗?为什么要帮她?”
“没什么!大丈夫有所为,也有所不为!我喜欢做我认为对的事情!”,韩文一笑,只是很快他的笑容就化作了满面的寒霜,一拍马背,扶摇直上,鹰击长空,袖子中隐藏的两柄剑出现在手中,几十道剑气斩落而出!
“啊啊啊……!”;
惨叫声中,数十个从道路两旁窜出来的人死于非命,这些人全都穿着青衣,挂着铁牌,是为——“青衣楼”。
“阴魂不散!”,陆小凤挑了挑眉毛,心生愤懑。
“喂喂喂!两位大侠!公主请你们进车厢内一起饮酒!”,古灵精怪的小萝莉上官雪儿探出头来,遥遥的招手,喊道,说起来,陆小凤如此聪明的人都能被她涮了,还真是有意思。
韩文抱着肩膀,打了个哈欠,道:“我没兴趣儿,你自己去吧!”。
“我也算了!今天没兴致!”,陆小凤也是摇头拒绝了,倒真是让香车内的上官飞燕有些尴尬。
赶了两个时辰的路,终于,来到了这个目的地,一座很大的庄园,或者是皇宫!……长廊里阴森而黑暗,仿佛经年看不见阳光。
长廊的尽头是一扇很宽大的门,门上的金环却在闪闪的发着光。他们推开这扇门,就看见了大金鹏王。
大金鹏王并不是个很高大的人。他的人似已因岁月的流逝,壮志的消磨而萎缩干瘪,就正如一朵壮丽的大鸡冠花已在恼人的西风里刚刚枯萎。坐在一张很宽大的太师椅上,椅子上铺满了织锦的垫子,使得他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一株已陷落在高山上云堆里的枯松。
可是陆小凤并没有觉得失望,因为他的眼睛里还在发着光,他的神态间还是带着种说不出的尊严和高贵。
那条阔耳长腿的猎犬竟已先回来了,此刻正蜷伏在他脚下。丹凤公主也已轻轻的走过去,拜倒在他的足下,仿佛在低低的叙说此行的经过。
大金鹏王一双发亮的眼睛,却始终盯在陆小凤身上,忽然道:“年轻人,你过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说的话好像就是命令。陆小凤没有走过去。因为他并不是个习惯接受命令的人,他反而坐了下来,远远的坐在这老人对面的一张椅子上。
屋子里的光线也很暗,大金鹏王的眼睛却更亮了,厉声道:“你就是陆小凤?”
陆小凤淡淡道:“是陆小凤,不是上官丹凤。”
他现在已知道他也姓上官──昔日在他们那王朝族里每个人都是姓上官的,每个人世世代代都为自己这姓氏而骄傲。大金鹏王突然大笑,道:“好,陆小凤果然不愧是陆小凤,看来我们并没有找错人。”
陆小凤道:“我也希望我没有找错人。”
大金鹏王道:“你找花满楼?”
陆小凤点点头。
大金鹏王道:“他很好,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随时都可以见到他。”
陆小凤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大金鹏王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他凝视着手上一枚形式很奇特的指环,苍老的脸上,忽然闪起了一种奇特的光辉。过了很久,才慢慢的说道:“我们的王朝,是个很古老的王朝,远在你们的王朝还没有建立起来的时候,我们的王朝就已存在了。”
他的声音变得更有力,显然在为自己的姓氏和血统而骄傲。陆小凤并不想破坏一个垂暮老人的尊严,所以他只听,没有说。
大金鹏王道:“现在我们的王朝虽已没落,但我们流出来的血,却还是王族的血,只要我们的人还有一个活着,我们的王朝就绝不会被消灭!”
他声音里不但充满骄傲,也充满自信。陆小凤忽然觉得这老人的确有他值得受人尊敬的地方,他至少绝不是个很容易就会被击倒的人。陆小凤一向尊敬这种人,尊敬他们的勇气和信心。
只不过,韩文受够了,因为他知道这个所谓的大金鹏王,是个冒牌货!演戏,一切都是在演戏,懒洋洋的靠柱子后边儿,开口说道:“负犬的狂吠!我没有兴趣儿听,与江湖一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若不能说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我会……杀了你也不一定!”
“大胆!”,大金鹏王看向柱子的方向,怒喝道。
韩文从柱子后走了出来,淡淡的说道:“金鹏国早已不复存在了!醒醒吧!说点儿有用的信息!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你……!”,韩文的目光阴沉可怕,仿佛看穿了一切,戏谑的表情更是令大金鹏王心惊不已,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话了。
上官飞燕连忙在大金鹏王耳边耳语了几句,大金鹏王一叹,自顾的说道:“我们的王朝虽然建立在很遥远的地方,但世代安乐富足,不但田产丰收,深山里更有数不尽的金沙和珍宝。”
第三十章大人物
大金鹏王幽幽的说道:“就因为我们的富足,所以才引起了邻国的垂涎,竟联合了哥萨克的铁骑,引兵来犯;说起来那已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先王一向注重文治,当然无法抵抗他们那种强悍野蛮的骑兵,但他却还是决定死守下去,与国土共存亡。”
陆小凤是个很好奇的人,也是一个很懂得配合人说话的人,至少——他还是一个比韩文更懂得礼貌的人,接口道:“所以,你们来了中原?是他要你避难到中土来的?”;大金鹏王点点头,叹然道:“为了保存一部分实力,以谋后日中兴,他不但坚持要我走,还将国库的财富,分成四份,交给了他的四位心腹重臣,叫他们带我到中土来……”
略一停顿,继而感激的说道:“其中有一位是我的舅父上官谨,他带我来这里,用他带来的一份财富,在这里购买了田产和房舍,使我们这一家能无忧无虑的活到现在,他对我们的恩情,是我永生也难以忘怀的。”
陆小凤道:“另外还有三位呢?”;
大金鹏王的感激又变成愤恨,道:“这就是我要请你来的原因了!从我离别父王的那一天之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们,但他们的名字,也是我永远忘不了的。”;“那他们都是谁?我想以萧秋水、柳余恨、独孤方再加上花满楼都搞不定的人物,应该很棘手吧?”,陆小凤微笑着问道。
的确是很棘手的三个人物,否则的话,也不会找到他陆小凤了!大金鹏王握紧双拳。恨恨道:“上官木、严独鹤、严立本。”;陆小凤沉吟着,道:“这三个人的名字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大金鹏王道:“但他们的人你却一定看见过!而且你至少认识其中的两个!”
陆小凤道:“哦?”
大金鹏王道:“他们一到了中土,就改名换姓,直到一年前,我才查出了他们的下落。”
他忽然向上官飞燕做了个手式。很快,上官飞燕就从他座后一个坚固古老的柜子里,取出了三卷画册。大金鹏王恨恨道:“这上面画的,就是他们三个人,我想你一定知道他们!”;每卷画上,都画着两个人像。一个年轻,一个苍老──两个人像画的本是同一个人。上官飞燕摊开了第一卷画,解释道:“上面的像,是他当年离宫时的形状,下面画的,就是我们一年前查访出的他现在的模样。”
这人圆圆的脸。满面笑容,看来很和善,但却长着个很大的鹰钩鼻子。陆小凤思索了一下皱了皱眉,道:“这人看来很像是关中珠宝,珠光宝气阁的阎铁珊。”;大金鹏王咬着牙,道:“不错,现在的阎铁珊。就是当年的严立本,我只感激上天,现在还没有让他死。”;第二张画的人颧骨高耸,一双三角眼威严四射,一看就知道是个很有权力的人。陆小凤看到这个人,脸色竟然有些变了,颇有些坑爹的感觉,见了鬼一般!这可是个真正的大人物啊!
大金鹏王道:“这人就是严独鹤,他现在的名字叫独孤一鹤,青衣楼的首领也就是他……你的红颜知己。薛冰的死,与他脱不了关系!”
陆小凤耸然动容,怔了很久,才缓缓道:“这个人我也认得,但却不知道他就是青衣楼第一楼的主人……我只知道他是峨嵋剑派的当代掌门。”;大金鹏王恨恨道:“他的身分掩饰得很好。世上只怕再也不会有人想到,公正严明的峨嵋掌门,竟是个出卖了他故国旧主的乱臣贼子!”;第三张像画的是个瘦小的老人,矮小,孤单,干净,硬朗。陆小凤几乎忍不住叫了起来:“霍休!”;大金鹏王道:“不错,霍休,上官木现在用的名字,就是霍休!哼!别人都说霍休是个最富传奇性的人,五十年前,赤手空拳出来闯天下,忽然奇迹地变成了天下第一富豪,直到现在为止,除了你们二人之外,江湖中人只怕还是不知道他那庞大的财富是怎么得来的!”
陆小凤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慢慢的后退了几步,坐到椅上,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啊!他感觉,事情已经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了!平南王之死,凤双飞重现,峨嵋掌门,珠光宝气阁,天下第一大富豪……哪一个是小人物?
大金鹏王凝视着他,慢慢道:“你现在想必已能猜出我们想求你做的是什么事了。”;陆小凤沉默了很久,长长叹息,道:“但我却还是不知道你要的究竟是什么?”;大金鹏王握紧双拳,用力敲打着椅子,厉声道:“我什么都不要,我要的只是公道!”
陆小凤道:“公道就是复仇?”;
大金鹏王铁青着脸,沉默着。
陆小凤道:“你是不是要我替你去复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你们找到了我?”
大金鹏王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他们已全都是就快进棺材的老人,我也老了,难道我还想去杀了他们?……可是我也绝不能让他们这样逍遥法外。”
陆小凤没有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说,他只是在思量,薛冰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如同他们所说的一样!
大金鹏王又厉声道:“第一,我要他们将那批从金鹏王朝带出来的财富,归还给金鹏王朝,留作他日复兴的基础。第二。我要他们亲自到先王的灵位前,忏悔自己的过错,让先王的在天之灵,也多少能得到些安慰。”
陆小凤沉思着,长叹道:“这两点要求的确都很公道。”
大金鹏王展颜道:“我知道你是个正直公道的年轻人,对这种要求是绝不会拒绝的。”
陆小凤又沉思了很久,苦笑道:“我只怕这两件事都很难做得到。”
大金鹏王道:“若连你也做不到,还有谁能做得到?”
陆小凤叹道:“也许没有人能做得到。现在这三个人都已经是当今天下声名最显赫的大人物,若是真的这么样做了,岂非已无异承认了自己当年的罪行?他们的声名、地位和财富,岂非立刻就要全部都被毁于一旦!”
大金鹏王神情更黯然,道:“我也知道他们自己是当然绝不会承认的。”
陆小凤道:“何况他们非但财力和势力,都已经大得可怕,而且他们自己都有着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
大金鹏王道:“先王将这重任交托给他们,也就因为他们本就是金鹏王朝中的一流高手!”
陆小凤道:“这五十年来,他们想必也在随时提防着你去找他们复仇,所以他们的武功又不知精进了多少?我常说当今天下武功真正能达到巅峰的,只有五六个人,霍休和独孤一鹤完全都包括在其中。”
女人毕竟是好奇的,丹凤公主忍不住问道:“还有三四个人是谁?”
陆小凤道:“少林方丈大悲禅师、武当长老木道人,武当掌门石雁道长,内外功都已达于化境,但若论剑法之犀利灵妙,还得数南海飞仙岛,‘白云城主’叶孤城和‘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或许……还要加上眼前这位!”
看了一眼满脸不耐的韩文,丹凤公主凝视着他,道:“你自己呢?”
陆小凤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他已不必说。
大金鹏王忽又长长叹息,黯然道:“我也知道这件事的困难和危险,所以我并不想勉强你来帮助我们,你不妨多考虑考虑。但我们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跟他们拼一拼的,只要我们有一个人活着,就要跟他们拼到底。”
芬芳的花园内,韩文与陆小凤相对而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对方,就连说话也不眨眼睛,陆小凤已经答应了这件事情,毕竟他想查清楚平南王的死,以及薛冰为谁所害,再加上他这个人的确很好奇,难免的想要管一些闲事儿,不管怎么说,这两件事情确有关联,放在一起也未尝不好;两个相互对视的人,双臂都架在这石桌上,石桌上还有一壶酒,但谁也没动,因为只有一只杯子;陆小凤幽幽一叹,道:“你对他的话,信了几分?”
“都是屁话!没有信与不信的区别!”,韩文如是的回答:“不过,你这个人,好奇心的确很严重,难道没听说过,好奇害死猫吗?”
“好奇害死猫?那又是什么?”,陆小凤好奇的问道。
“说了你也不懂!我担心的是,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我可能暂时不能跟着你一起了!虽然说充当你的免费打手,可我确实还有些事情需要先处理一下!”,韩文慢慢的说道,突然间,陆小凤的两根手指Сhā了过来,直奔他的眼睛。
韩文向后一躲,笑了,因为他眨眼睛了:“他娘的耍赖!”
“你又没说不可以干预对手!”,陆小凤拿起酒壶,对着壶口,美滋滋的喝起来了,倒是惬意无比。
第三十一章花满楼
“砰砰!;
两声巨响,木屑纷飞中,两道人影冲了进来,打破了属于韩文的宁静,韩文没有去参加大金鹏王的盛宴,独自一人在这残破的小屋内,休息;没错,很残破,说到底,这里也不过是个临时演戏的场所,又怎么会花费大量的资金进行投入呢?
慢条斯理的打量这两个人,韩文蹙着眉头说道:“‘千里独行’独孤方,‘断肠剑’箫秋雨……很好!我从前也遇到过一个号称‘千里独行’的人,不过他可比你有礼貌的多!就这样闯进来?哼!不知意下何如啊?”
独孤方黑黑瘦瘦的脸紧紧地盯着慵懒的韩文,冷哼道:“一个眼高过顶的狂妄小子!一个双眼看不见的瞎子……这就是陆小凤需要的帮手?真是个笑话!”。
韩文微微蹙眉,伸出两根手指,道:“别说我狂妄!我不是性情洒脱的陆小凤!更不是心胸宽广的花满楼!所以!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死!第二!从这里爬出去!”
韩文之所以被这两位找麻烦,说起来还要怪陆小凤,大约半个时辰前……大金鹏王盛情相邀陆小凤与花满楼赴宴,宴席就摆在大金鹏王刚才接见的花厅里,酒菜丰富而精致。
酒是真酒,真正上好的陈年花雕。
而且大金鹏王还换了件用金线绣着团龙的锦袍,看来已真的有点像是国王在用盛宴款待他出征前的大将。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陆小凤之前已经知道了大金鹏王现在的处境,很窘迫;大金鹏王是个好胜的人,所以这个所谓的宫殿除了他日常起居的客厅和卧房外,别的房子几乎已完全是空的了,就连那些窖藏多年的好酒。也都已陆续被“丹凤公主”隐瞒着他都卖了出去。
这个家几乎完全没有能生产的人,要维持这个家,已经很不容易,何况,还要去做很多别的事。为了去找陆小凤,“丹凤公主”甚至连先母留给她的那串珍珠,都典押给别人了。
当然,这些话全都是演技派的上官飞燕说出来的,真实的可信度,有待商榷啊!不过。这些东西,只要陆小凤相信就好。
席间,陆小凤问道:“我一直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说动‘玉面郎君’柳余恨,‘千里独行’独孤方,还有‘断肠剑’箫秋雨的!他们三个在江湖上虽然没什么太大的名气,可我却知道他们的脾气却是一等一的怪异!”。
陆小凤答应了这件事情后。大金鹏王一直很激动的道谢,听到他的问题后,也是过了很久,才算比较平静了些,回答道:“独孤方和独孤一鹤虽然同姓独孤,但他们却仇深如海,而柳余恨的半边脸就是被阎铁珊削去的。萧秋雨却是柳余恨的生死之交,你只要能为我们做这件事,他们三个赴汤蹈火,也跟你走。”
陆小凤咧咧嘴,道:“他们最好还是留在这里。”;大金鹏王皱眉,不解道:“为什么?他们的武功都很不错,也算是一流好手啊!多一个就多一个帮手啊!”。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他们全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可是,若要他们去对付独孤一鹤和霍休。实在无异要他们去送死。”
大金鹏王道:“你……你难道不要别的帮手?”
他轻轻拍了拍身边花满楼的肩,微笑道:“我们本来就是老搭档。”
大金鹏王看着花满楼,仿佛有点怀疑。他实在不信这瞎子能比柳余恨、萧秋雨、独孤方那样的高手还强,只怕无论谁都不信。
陆小凤已接着又道:“除了他之外,还有房子里脾气暴躁的那位!那才是主力!不过!我还得去找两三个人!”
大金鹏王道:“找谁?”
陆小凤沉吟着。道:“先得找朱停。”
“朱停?”,很显然,大金鹏王没有听见过这名字。
陆小凤笑了笑,道:“朱停并不是什么高手,也根本不懂武功!但现在却很有用。你既然找到了他们,他们说不定已发现了你,你要找他们算帐,他们也很可能先下手为强,将你杀了灭口!”
大金鹏王冷笑道:“我不怕!”
陆小凤接口道:“你不怕,我怕,所以我一定要找朱停来,只有他可以把这地方改造成一个谁都很难攻进来的城堡。”
大金鹏王道:“他懂得制造机关消息?”
“只要他肯动手,他甚至可以制造出一张会咬人的椅子。不过……现在我只希望我能说动一个人出来,一起帮我做这件事!我担心韩文一个人应付不来!”,陆小凤叹了口气,面有难色。
“看来你的确交了很多奇怪的朋友!”,大金鹏王目光闪动,道:“他也很有用?”
陆小凤笃定的回答道:“他若肯出手,再加上韩文与我,这件事一定会成功!”
酒宴散得很快,花满楼与陆小凤并肩而行,道:“韩文?是上次的那个人吗?你居然能跟他成为朋友?”。
“啧啧!怎么?还不信?其实也不能算是朋友,我只是答应他欠他一个人情,然后帮他找足够高的对手,他很好斗!比起西门吹雪来,他喜欢一切高手!无论是用掌的,还是用剑的……!”,陆小凤笑着回答。
“好斗?”,花满楼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讶色,他能感觉到陆小凤疑惑的目光,回答道:“他很累!与高手过招,只是他用来发泄的方式!只能是高手!不是吗?”。
没错!只能是高手,如果不是高手的话,只怕韩文非但得不到发泄,反而会愈来愈郁闷,逐渐的发狂!他承受的东西太多了些!
陆小凤偏过脸,欲言又止,转而又叹息了一句:“你果然能够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东西!”
“你现在很担心!”。花满楼用的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的语气。
这个令人如沐春风的失明男子,无疑是陆小凤见过……最温柔的男子!同时,也是最可怕的人!可怕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开阔的胸怀。乐观的生活态度,抛开他双目失明的眼睛——堪称完美!
就算站在西门吹雪、叶孤城身边,陆小凤也不会有一丝惭愧的表情,可每每与花满楼走在一起,他总觉得,相形见绌。己不如人!
司空摘星是他碰到过最难缠的朋友,而花满楼就是他这些朋友中最让他害怕的!
呆了好半晌,陆小凤道:“的确很担心!不过现在说还有些为时尚早,我需要先去找个人……”;话音未落,陆小凤便看到两具尸体被韩文拎着脖子扔出来了,不是别人。正是“千里独行”独孤方与“断肠剑客”箫秋雨!
这两个人,全都是被他近了身,捏断了脖子,如同杀鸡一样杀掉的!
“咦!好大的火气啊!这是怎么了?”,陆小凤连忙走了过去,询问道。
韩文冷哼一声道:“莫名其妙!闯进我的房间叽里咕噜的说一大堆怪话,我嫌他们呱噪。也只好出此下策了!嘴上叫得凶,手上真没几下子,哼!”
“嘶——!”;
陆小凤倒吸一口凉气,独孤方与箫秋雨在他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提,面皮抽搐了好几下,继续问道:“他们都说什么了?”
“他们说我是眼高过顶的狂妄小子,哦!还说花满楼是个瞎子之类的话!总之!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好像我欠他们把百万两银子似的!我又没欠他们钱,也没睡他们的老婆,当然不会惯着他们!”,韩文翻着眼睛。漫不经心的回答,看了看天色,道:“看来今晚我就要回去了!你们呢?”
“呃……天生劳碌命,我还要先找一个人!”,陆小凤也不管那两个死鬼了。站起身缓缓地说道,面上还有些尴尬;貌似事情的起因是因为自己,他否定了独孤方与箫秋雨,而江湖人最忌讳的就是被人看不起,所以这两位为了争一口气,决定杀掉韩文,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很明显,他们不行,要不然躺下的应该是韩文。
韩文耸耸肩,不以为意,转而看向了花满楼,道:“上次一见,匆匆忙忙,倒是没跟花兄多说上几句话!在下韩文!有礼了!”
花满楼朝着韩文的方向亦是抱拳拱手,温和的笑着:“韩兄多礼了!”
比起陆小凤这个麻烦鬼,韩文无疑更喜欢跟花满楼在一起呆着,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而是因为花满楼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很容易让人安心,尤其是让他这种很疲惫的人,安静下来。
围在花园的石桌坐在一起,陆小凤低着头在算计什么,韩文则是与花满楼聊了起来,笑问道:“你应该能感觉我……不算是个好人吧?”
“为什么这么说呢?”,花满楼笑着问道。
韩文一个错愕,叹气道:“我算是明白陆小凤为什么宁愿被司空摘星那个老猴子纠缠,也不愿意跟你坐在一起正经的喝顿酒了!自愧不如……我想,我是个手上沾满了血腥的人,生恐玷污了你啊!”
“哈哈哈!”,花满楼大笑,道:“韩兄!你这话应该对女子去说吧?玷污!这个词儿……好吧!其实,行走江湖之人,哪个手上没有沾满血腥?只要你觉得自己做得对,你杀的人是该杀的人,那杀再多,也没有问题吧?”
与花满楼聊的时间不算长,韩文却是调整好了自己现在的心态,临走的时候,郑重的说道:“我现在欠你一个人情!若有需要,随叫随到!”
当然,他也不忘调侃一下:“当然!若有需要,让我杀了这个四条眉毛的,我也不会拒绝!”
第三十二章童子功
“他很可怕!”;
韩文走了,但这并不妨碍花满楼与陆小凤的交谈,花满楼微笑着给出了这么一个评语,目盲心灵,他能感受到韩文身上那浓重的杀气与血腥!像是刚从尸山血海中捞出来一般!
陆小凤点了点头,敢当着他的面儿这么说的人还真不多,可偏偏韩文就说了,而且他还一点办法都没有,咧了咧嘴,陆小凤道:“可怕的可能不只是他的武功,还有他的身份——太神秘了!”
“哦?何出此言?”,花满楼饶有兴致的问道。
陆小凤略一沉吟,道:“非比寻常的剑术!快剑,迅如雷霆!当初在金九龄府上的那一战,他的最后一招,即便是以快剑受人称道的西门吹雪,也不过是与他伯仲相间!还有他的慢剑!真正得到武当派精髓的《太极剑法》,出神入化!整个武当山的高人前辈全算在内,那份造诣,也能排在前十!”
“嘶!那还真是……有些可怕了!快慢结合,分化两极,却全都能有这份修为,非一日能成啊!难道是武当派的高徒?可在江湖上也没听过他的名号啊!”,花满楼也是吸了口凉气。
“不仅如此,还有他的拳术,左手会化成金刚佛陀一般的拳头,拳力强悍至极,空手入白刃,他能接下任何神兵利器!这像是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掌》,又像是《大金刚拳》,我想不明白!”
陆小凤连连摇头,道:“他的轻功,不次于司空摘星,他的掌法。那是失传百余年之久的《寒冰绵掌》!他的爪法!竟然能与鸡足道人的《鸡足功》相抗衡……这些是他所展露的,那没展露的呢?”
是啊!这是他所展露的,那么,没展露的呢?他还会什么?只怕谁也不清楚!
“门门通,门门精!难怪他可以如此轻松的杀死‘千里独行’独孤方。‘断肠剑客’箫秋雨!而且,近乎是直接用手捏死他们的!你认为……他的那番解释是实话吗?”,花满楼问道。
韩文的那番回答的确是有些无厘头了,陆小凤微微蹙眉,撅着嘴,叹然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无所谓信不信!我只想他不要做下太令人难堪的事情,否则的话,还真没办法收场!咱们也该走了!这里我呆着不是很舒服,我还要去找一个人!”
另外一边,乘骑快马奔向京城的韩文面如寒霜。“千里独行”独孤方,“断肠剑客”箫秋雨真的是因为闯了他的房间而被他杀的吗?他们又真的是因为陆小凤不让他们与自己一起行动,而觉得被看低了,要争一口气而对韩文动手的吗?
不是!别人不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但韩文知道!这三个人都是霍休的人!而霍休现在,竟然开始对自己试探起来了!也就是说,霍休准备杀掉自己!这就是韩文所不能隐忍的事情了!
他被惹毛了!他要杀掉霍休!这也是他回到京城的目的!而且这一次。他并不准备告诉任何人!他要跟真正的高手,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决一生死,然后……在说然后吧!
一路赶往京城,韩文先找到了公孙兰,见过面儿后,直接说道:“交易计划取消了!还有!我想问你,你的易容术,是什么水平的易容术?如实回答!”
眼见韩文面色不好,公孙兰也未敢似从前那般放荡,反而是沉吟了许久。非常笃定的回答:“天下无双!”
“很好!”;
韩文点了点头,道:“我会很快带回来一个人的尸体,你要易容成他的模样!这就是你要做的事情!至于杜同轩与李燕北,我与陆小凤说了句,李燕北不会动你们。杜同轩若是不识相的话,杀了吧!”
说完之后,韩文匆忙地从公孙兰所在的房间出去了,几个闪闪落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发呆的公孙兰,良久,公孙兰才叹了口气,这……玩的到底是什么?
韩文这样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在街道上买了些酒食,他便向霍休这个天下第一大富豪的住处赶了去,但他没进去,而是在庄园外的一片枣树林当中吃喝起来,闭目养神,等待大战降临!
乌落兔走,今夜的月亮显得特别的圆,而霍休也穿着一袭黑衣,从庄园中急匆匆的出来了,他要去青衣楼的总舵,处理一些事情!包括对韩文的试探信息,事情的进展等等!直奔枣林方向,霍休身法如风,迅捷无比,激射而来!
韩文眼皮一跳,身形一闪,挡在了他的面前,袖子当中滑落出一柄剑,剑,已出鞘!声音,清冷如水:“霍楼主行色匆匆,这是打算要去哪里啊?”
霍休身形倏然一凝,飞身落下,月光的映衬下,他看到了韩文的脸,但他依旧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负着手,装傻充愣般问道:“楼主?什么楼主?”
“当然是青衣楼主!”,韩文冷冷一笑,几个包裹被他扔了过去,圆滚滚的,还带有血腥味儿!
其一,“千里独行”独孤方首级!
其二,“断肠剑客”箫秋雨首级!
其三,铁面判官首级!
其四,勾魂手首级!
这些都是他精心准备拿来的!
看完这四个人的脑袋,霍休眼皮一跳,干瘪的嘴唇儿抿在一起,看似苦干瘦小且有些佝偻的身体,站立的如同一柄标枪!锋芒无匹!宽大的袍袖瞬间被内劲儿鼓起!气势汹汹!
“你知道的太多了!”,霍休缓慢且阴沉的说道:“必须要杀你灭口!”
“可你这个人太贪婪了!”,韩文毫不退让,身形如剑,针锋相对:“贪婪得近乎愚昧!你敢打我的主意!那我就要杀了你!”
“年轻人!你未免也太冲动一点了吧?那好!那咱们打个赌吧!”,霍休阴测测的说道:“你知道我有多少财产吗?天下地产最多的花家,天下珠宝最多的阎家!他们连我的一条腿都买不下来!呵呵!”
“这你倒不是吹牛!常听人说你富甲天下,是天下第一大富豪!就算是皇帝老子跟他一比也要相形逊色!据说你的钱多到十辈子也花不清,就算每天吃一万两一顿的饭,吃上三五年也未必能花光!”,韩文冷笑连连:“那又怎么样呢?杀了你!都是我的!”
“哈哈哈!说得对!杀了你!你的钱,也是我的!”,霍休贪婪的看着韩文道:“你的那批珠宝,无非是从平南王的那批镖银,还有京华轩的赌场!上千万两的白银!我喜欢!”
“我对你这个恶心的东西已经厌烦透了!你还是去死的好了!”,韩文一声冷哼,只听嗡嗡的剑锋长吟,黑夜中犹似电光一闪,霍休只觉得一道电光破空裂出,耀目的光芒迫得人眼睛无法睁开,遍体生寒!
他竟然有这份武功修为?也难怪自己手下的四个一流高手全都会死了!霍休心中一惊,显然是没想到韩文的实力如此强悍,但他也不慌忙,气劲儿一震,身上再也没了寒冷的感觉,反倒是丝丝白气自脑后冒出!
霍休修炼的功夫是一门笨功夫!之所以说这是笨功夫,那是因为这门功夫并不高明!是为——《童子功》!
这门功夫在江湖上流传的很广!是大路货色!但同样,这也是一门顶级功夫,只是,除了太监,很少有人能够练到极致!因为,只有太监才会没有男女之间的欲望,这也是太监之中多出高手的原因!
但霍休何许人也?坐拥天下最富有的家资,他可以宠幸任何女人!但他没有!因为他爱的只是钱!所以他只有贪欲!没有对男女的欲望!他修炼成功了,几十年如一日,一身武功便是陆小凤也称其为天下最顶尖的高手之一!
平平无奇的一拳打出,空气咔咔作响,一道巨大的拳影击向了韩文!击碎了他的剑锋!
韩文双眸冷厉!手中长剑又是一挥!霎时!漫空生银辉!昏沉沉的阴暗天地却随着这寒光闪动,银辉升腾,白了一白!如被一条无形丝线牵引,剑光如龙,倏然化为一条白线,飞了出去。
这是水平很高的一剑,锋芒无匹,霍休的拳影被切割成碎块儿!但韩文知道,单凭自身实力而言,身具六十年童子功,武功已经臻至化境的霍休——比自己强!这是事实,他不会否认!
如果今天他不能拿出一些其他的东西!他就会死!这一点,他清楚,霍休也清楚,所以他开口了:“年轻人!看来,今天晚上的赢家是我了!你还是太心急了!”
霍休的意思很简单,他承认韩文的实力很强!尤其是他的年纪,还很小,他完全可以在磨练几年,可如今,也不过是夭折的命!
能在江湖上闯下诺大名声的人,有时候,可以说他们都是幸运儿,因为他们没有在还弱小的时候就被扼杀!
韩文冷笑迭迭,面上毫无惧意:“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谁胜谁负,孰生孰死,靠的不是嘴皮子吧?”
第三十三章孙老爷
韩文这边儿打生打死的,陆小凤那边儿也是苦恼的掉了头发,韩文前脚走,他们后脚就跟了出来,而且一直在寻找一个人;耳听得周围的吵吵闹闹,花满楼摇头道:“你不是说找西门吹雪吗?只怕这里找不到吧?”
“这地当然找不到!况且,我之前说的那些不过是骗人的!我先找的是能给我提供消息的人!”,陆小凤道:“你很少在外面走动,也许还不知道江湖中有两个很奇怪的老头子,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往今来所有奇奇怪怪的事,他都知道一点,另一个的本事更大,无论你提出多奇怪困难的问题,他都有法子替你解决。”
“我虽然是个瞎子,却一点也不聋。”,花满楼摇了摇头,颇显无奈的说道:“你说的是大通和大智?做人要诚实!要找他们就说要找他们,又何必藏着掖着的!”
被花满楼这么噎了一句,又见花满楼满面的微笑,陆小凤无言以对,这是自己的克星啊!当下,唯有苦笑道:“有时我倒真希望你还是聋一点的好。”
这时他们已走到阴凉的屋檐下,对面正有一个和尚垂着头,规规矩矩的走过来。这和尚长得倒也是方面大耳,很有福相,身上所穿的却又破又脏,脚上一双草鞋更已几乎烂通了底。
陆小凤看见了这和尚,立刻迎上去,笑道:“老实和尚,你好啊!”
这就是老实和尚了!一个很老实,很老实的和尚!眼见是陆小凤,也笑了起来,像是一尊弥勒佛爷。道:“你最近有没有变得老实些?”
陆小凤笑道:“等你不老实的时候,我就会老实了。看样子你今天好像特别开心,莫非有什么喜事?”
老实和尚遇着了他,貌似也像是遇到了克星,苦笑道:“老实和尚怎么会有喜事?像你这样不老实的小伙子才会有喜事!”;“吩吩……咦?胭脂水粉的味道!哇哇哇!老实和尚!你也不老实了?”。突然间,陆小凤在老实和尚的身上,嗅来嗅去,夸张的大叫起来;老实和尚瞬间面色涨得通红,嗫嚅了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在陆小凤戏谑的目光中。讷讷道:“我……我的确刚刚做过一件不太老实的事。”
他本来不想说的,却又不能不说,因为他是个老实和尚。所以陆小凤才更觉得奇怪,更要问下去:“你也会做不老实的事?胭脂水粉的味道,你该不会是——”
“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老实和尚的脸似已有点发红。嗫嚅着道:“我刚去找过欧阳。”
陆小凤道:“欧阳是什么人?”
老实和尚看着他,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竟好像有点沾沾自喜的样子,又好像对陆小凤的无知很同情,摇着头道:“你怎么连欧阳都不知道?”
陆小凤反问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老实和尚悄悄道:“因为欧阳就是欧阳情。”
他怎么会连欧阳情都不知道呢?明知故问道:“欧阳情又是何许人也?”
“她是个……是个很出名的……妓汝。”,老实和尚的脸更红,结结巴巴的说道。他好像已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才总算说出了最后这两字!好吧!其实这厮也很奇怪,就那么在欧阳情的房间坐了一晚上,欧阳情呼呼地睡大觉,他在旁边儿还给驱蚊子……
陆小凤几乎忍不住要跳了起来,他做梦也想不到这老实和尚也会去找妓汝。可是他心里虽然觉得又惊奇,又好笑,脸上却偏偏不动声色,反而淡淡道:“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这种事本来就很平常的。”
老实和尚已听得怔住。反而吃了一惊,忍不住道:“这种事还很平常?”
陆小凤正色道:“和尚既没有老婆,也没有小老婆,一个身强力壮的人,若连妓汝都不能找。你叫他们怎么办?难道去找尼姑?何况,高僧和名妓不但是妙对,而且本来就有种很密切的关系。”
老实和尚忍不住问道:“什么关系?”
陆小凤道:“高僧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名妓却是做一天钟,撞一天和尚……这种关系难道还不够密切么?”
话还没有说完,他自己忍不住笑得弯了腰。老实和尚却已气得发了呆,陆小凤这厮这张嘴,还真是贱得很!呆呆的怔了半天,才叹息着,喃喃道:“我佛慈悲,为什么叫我昨晚上遇见孙老爷,今天早上又遇见陆小凤?”
陆小凤等的就是这个!他要找的就是龟孙子大老爷!急急问道:“你看见了孙老爷?他在哪里?我正要找他。”
老实和尚却好像没听见他的话,嘴里还是念念有词,道:“阿弥陀佛,看来坏事真是万万做不得的,我真该死,菩萨应该罚我爬回去。”
他念着念着,忽然伏在地上,竟真的一路爬着走了。陆小凤也只有看着他郁闷的摸着鼻子,全没有半点别的法子。
花满楼忍不住走过来,问道:“他真的在爬?”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个人若说要爬十里,就绝不会只爬九里半的,因为他是个老实和尚。”
花满楼闻言失笑道:“看来他不但是个老实和尚,还是个疯和尚。”
陆小凤道:“但他却是在装疯,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花满楼道:“孙老爷又是何许人也?”
提起孙老爷,陆小凤的兴致又高了,道:“这孙老爷的全名应该是龟孙子大老爷。”
花满楼颇感好奇:“他怎么会起这么样个好名字?”
陆小凤道:“因为他自己常说他自己没钱的时候虽然是龟孙子,但有钱的时候就是大老爷了,他又恰巧姓孙,所以别人就索性叫他孙老爷。”
“你认得的怪物倒真不少。”
陆小凤道:“幸好十个怪物,倒有九个都不太讨厌,这孙老爷尤其不讨厌。”
“你要找的究竟是大通大智,还是他?”
陆小凤道:“大通大智本是两个怪物,从来也没有人见过他们,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除了孙老爷外,谁也找不到他们!”
“想不到这孙老爷的本事倒不小。”
陆小凤道:“这个人从小就吃喝嫖赌,浪荡逍遥,平生没做过一件正经事,也没有别的本事,就凭这一样本事,已经足够他逍遥半生了。因为无论谁要找大通大智,都得把他从各种地方赎出来。”
花满楼道:“赎出来?为什么要赎出来?”
陆小凤道:“这个人花起钱来比谁都凶,所以他大老爷总是做不了三天,就要变成龟孙子,等到没钱付账时,他就把自己押在那里,等着别人去赎,这样的日子他居然一过就是十年,我想不佩服他都不行。”
花满楼笑道:“看来这个人不但有本事,而且还很有福气。”
陆小凤道:“一点也不错,若要是没福气的人过他这种日子,不出半年准会发疯。”
很快,陆小凤便花钱赎出了这个龟孙子大老爷,现在他就直挺挺的坐在陆小凤刚雇来的马车里,两眼发直,瞪着陆小凤,道:“你就算急着要去找那两个老怪物,至少也该先陪我喝杯酒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只奇怪,那些人明明知道你已囊空如洗,为什么还要给你酒喝?”
孙老爷咧开嘴一笑,道:“因为他们知道迟早总有你这种冤大头会去赎我。”
其实他自己的头绝不比任何人的小,没有看见过他的人,几乎很难想像他这么样一个又瘦又小的人,会长着这么样一个大脑袋。
陆小凤挑了挑眉毛,道:“像你现在这样子,是不是还能马上找得到他们?”
孙老爷傲然道:“当然,无论那两个怪物多古怪,我却偏偏正好是他们的克星──可是我们得先约法三章。”
陆小凤道:“你说。”
孙老爷道:“一个问题五十两,要十足十的银元宝,我进去找时,你们只能等在外面,有话要问时,也只能在外面问。”
“我实在不懂,他们为什么从来也不愿见人?”,陆小凤摇了摇头顿感郁闷。
孙老爷又笑了,道:“因为他们觉得世上的人除了我之外,全都是面目可憎的大混蛋,却不知天下最大的一个混蛋就是我。”
虽然平常喜欢吹牛,但孙老爷在这件事情上绝不是吹牛,出了城,便带着陆小凤与花满楼来到了那个地方,那是一个山窟,内里阴森而黑暗,洞口很小,无论谁都只有爬着才能进去。孙老爷就是爬进去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在外面已等了很久,陆小凤已等得很不耐烦。
花满楼却微笑着道:“我知道你一定已等得着急了,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想,这里的风景多美,连风吹在身上都是舒服的,一个人能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岂非是福气?”
陆小凤道:“你怎么知道这里的风景好?”
花满楼道:“我虽然看不见,却能领略的到,所以我觉得,只有那些虽然有眼睛却不肯看的人,才是真正的瞎子。”
陆小凤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了。
第三十四章问问题
等待良久,山窟里已传出孙老爷的声音,道:“可以开始了。”
陆小凤这个穷光蛋颠了颠手上的银元宝,这还是花满楼借给他的呢!第一块五十两重的银子被他抛进去,他也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五十年前,世上是不是有个金鹏王朝?”
过了片刻,山窟里就传出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声音:“金鹏王朝本在极南一个很小的国度里,他们的风俗奇特,同姓为婚,朝中当权的人,大多复姓上官,这王朝虽然古老而富庶,但五十年前已覆没,王族的后代,据说已流亡到中土来。”
陆小凤吐出口气,仿佛对这答复很满意,于是又抛了锭银子进去,开始问第二个问题:“除了王族的后代外,当时朝中的大臣,还有没有别人逃出来的?”
“据说还有四个人,受命保护他们的王子东来,其中一人也是王族,叫上官谨,还有三人是大将军严独鹤、司空上官木,和内库总管严立本。”,这问题还有点补充:“这王朝所行的官制,和我们汉唐时相差无几。”
陆小凤很满意,当下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他们后来的下落如何?”
“到了中土后,他们想必就隐姓埋名,因为新的王朝成立后,曾经派遣过刺客到中土来追杀,却无结果,当时的王子如今若是还活着,也已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陆小凤沉吟了很久才问出第四个问题:“若有件极困难的事定要西门吹雪出手,要用什么法子才能打动他?”
这次山窟里沉默了很久,才说出了四个字的回答:“没有法子。”
“平南王当年在南疆平乱,他与大金鹏王国有什么关联吗?”,陆小凤略一蹙眉。问出了第五个问题;前三个问题,不过是他用来确定这件事情始末真实程度的问题,后边的问题还是他真正所关心的,不过这第四个问题的回答,太操蛋些了。
“有!大金鹏王国古老而富庶。自然会引起旁人的觊觎,但他们很早前就附庸在大明王朝的旗下,若是没有平南王的同意,哈萨克的骑兵又怎敢进犯?振远镖局一直封存他当年从大金鹏王国得来的,价值八十万两黄金的财宝,京华轩赌场也是他用从大金鹏王国得来的财富建立的!他得到了多少我们不知道。只知道……很多!”
还真的有关联!陆小凤颇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好半晌,提出了第六个问题:“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名叫韩文!”
“江湖上最近新起的年轻高手?我们略有耳闻,你可以说说他的具体情况!”
“剑术高手,快剑,堪比西门吹雪。还深得武当山太极剑的精髓,左手有时会变成金色,无坚不摧,懂得失传百年之久的《寒冰绵掌》,还有爪功,与鸡足道人不分伯仲!”,陆小凤慢慢的说道:“年纪大概在二十五以下。除此之外,我也知之甚少!”
“少林寺的《金刚不坏体神功了》施展之时全身金色,刀枪不入,百毒不侵!能比得上《鸡足功》的爪法,数百年来,也只有天下第一神爪《九阴神爪》了!如果想判断他的师承,很难!你可以打听一下几十年前武当的疯道人吧!也许他跟疯道人有所关联!还有问题吗?”
“没!没了!”,陆小凤长呼了一口气,六个问题,三百两纹银。还真是……对于他这个喜欢问问题,更喜欢刨根问底,更是个穷光蛋的人而言,还真是够残忍的!
回到京城内,陆小凤带着花满楼来到了一个地方准备吃饭。“上林春”的竹叶青和腊牛肉、五梅鸽子、鱼羊双鲜,都是远近驰名的,所以他们现在正在上林春。陆小凤是个很讲究吃,也很懂得吃的人。
“没有法子,这算是什么回答?”,陆小凤喝了杯竹叶青,郁闷道:“这一桌子酒菜最多也只有五两银子,这见鬼的回答却要五十两!六个问题,三百两——没了!”
花满楼淡淡的微笑着,道:“他说没有法子,难道就真的没有法子?”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既有钱,又有名,而且还是个彻底的自由汉,从来也不管别人的闲事,再加上六亲不认,眼高于顶,你对这个人能有什么法子?”
“但有时他却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奔波三千里去复仇。”,花满楼的吃相很文雅,丝毫看不出他是个瞎子,就连鸽子蛋,他都能很精准的夹起来,送进嘴里。
陆小凤见怪不怪,揉搓了一下头发,道:“那是他自己高兴,他若不高兴,天王老子也说不动他。”
花满楼微笑道:“无论如何,我们这次总算没有空跑一趟,我们总算已知道,大金鹏王说的那些事,并不是空中楼阁。”
“就因为他说的不假,所以这件事我们更非管不可,就因为我们要管这件事,所以更少不了西门吹雪。”,陆小凤很笃定的回答,也很执着于西门吹雪这件事情。
花满楼略一挑眉毛,江湖上的传闻不少,无疑,西门吹雪、叶孤城的传说尤为的多:“他的剑法真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陆小凤非常肯定的说道:“也许比传说中还可怕,从他十五岁时第一次出手,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能在他剑下全身而退的。”
花满楼摇了摇头:“这件事为什么一定非他不可?再者说,你不是已经请了韩文吗?而且,韩文很好斗,你就不怕他们两个见面,先打上一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停停停!乌鸦嘴!”,陆小凤连忙叫停,也显得很苦恼,道:“这件事情我还真没想过,我想的是我们要对付的既不是普通人,也不是一个人!……独孤一鹤若真是青衣楼的大老板,他手下就至少有五六个很难对付的人,何况,峨嵋派本身就已高手如云!”
“嗯!这我倒有所听说,韩文虽然对他们多有不屑,奈何,人却是够多!”,花满楼喝了杯酒,笑道:“‘峨嵋七剑,三英四秀’,都是当今武林中,后起一代剑客中的佼佼者。”
“这还不算完!”,陆小凤道:“阎铁珊‘珠光宝气阁’的总管霍天青,却比他们七个人加起来还难对付,这个人年纪不大,辈份却极高,据说连关中大侠山西雁,都得叫他—声师叔!而且,韩文还告诉我……他是天禽老人的儿子!”
“天禽老人的儿子?”,花满楼一惊,讶异无比:“这种人怎么肯在严立本手下做事?”
“谁知道呢!”,陆小凤嗤笑一声,道:“据说是因为他昔年在祁连山被人暗算重伤,严立本曾经救过他的命!天禽派虽然因为天禽老人去世,一直没有重振门户,但商山二老这等前辈高人还在,嗨!麻烦啊!”
“不止如此!”,花满楼接言道:“霍休常年踪影不见,他那庞大的财产,当然也有极可靠的人照顾,那些人当然也不是好对付的。”
陆小凤点了点头,道:“一点也不错。”
“真要是面对如此广阔的势力,单凭韩文一个人,要想应对,那还真是……”,花满楼连连摇头,也知道形势严峻:“所以我们非把西门吹雪找出来不可。”
陆小凤道:“完全说对了。”
花满楼与陆小凤就这样一路星夜前往了万梅山庄,而韩文那边的同一时间,也是在与霍休死斗,整个枣树林都快被打成一片废墟了!残枝败叶漫天飞舞,百年巨木,根根断折。
站在一根断裂的枣树木桩上,韩文握剑的手有些颤抖,顺着长剑向下流的那是涓涓血水,潺潺不息,是他自己的血!
霍休的功力太强悍了,震伤了他的手臂,震的他内腑激荡,心神颤动,久久不能平息下来。
霍休毕竟是上了年纪,内功虽然愈发的精纯,但他的身体开始走下坡路,体力是个大问题,如此鏖战不休,他也开始呼呼的喘大气,如果说百招之前,他能压着韩文打,那么百招之后便是双方平分秋色,再过百招,韩文已然占据了一丝上风。
袖口被撕开,那是韩文的《九阴神爪》,差一点点就能废掉霍休的一条手臂,但他没有成功,只是撕开了霍休的一条袖子,看了一眼手臂上的纹身,那是一个无论从任何角度看,都像是盯着人的人面。
霍休抬起头来,笑道:“年轻人!你很不错!但也仅此而已了!老夫不会手下留情的!”
压抑住心中的激荡之意,韩文冷笑道:“那这么说来,你之前就对我手下留情了?老了!老了!老不死的!你若也仅此而已,那下场就会跟你的四个手下一样!”
“哼!”;
霍休怒哼一声,身形急闪,如金翅大鹏高挂长空,握掌为拳,一拳击出!他的内力精纯至极,武功修为更是臻至巅峰,所用招式化繁为简,返璞归真,看似平平无奇,威力实则骇人!
至少,这一番争斗,韩文从他身上也学习了不少有用的经验,虽然……同样是付出了血的代价,交了学费!
第三十五章摘桃子
剑如飞龙在天,拳如追星赶月,黑暗的夜空下,两道人影纠缠在一起,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倏然又分开,如此反复,难分胜负,但围绕着他们的争斗,也有人在暗中准备好了!
正如霍休,霍老头一般,在枣林看不到的暗影下站立着一个人,矮小,孤独,干净,硬朗,看起来就像是被风干了的硬壳果。月光如水,飞瀑般倾泻而下,映照着他的面庞!竟然与霍休的脸!一模一样!
望向真正的霍休,他的嘴角,那是一抹摄人心魄的微笑!
在他身边,是一个女人,面庞白皙如纸,星眸熠熠生辉,一身素白的衣裙将她衬托得无比高贵纯洁,恰如天山雪莲一般!
如果陆小凤在此,一定会大叫一声——丹凤公主!不!她不是丹凤公主!她只是上官飞燕!
“本以为需要我们亲自动手!没想到,有人替我们代劳了!”,易容成霍休模样的人冷笑迭迭:“只带他们斗得筋疲力竭,就是取掉他们性命的时候!”
“咯咯咯……!”;
上官飞燕发出了银铃儿一样的笑声,双眸中尽是光彩:“没错!我们筹谋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有一个结果了!霍休虽然聪明!但他也没想到我们还会有这么一手吧!天下第一大富豪的家产……”
“别高兴得太早,飞燕!那个傻小子,现在在哪里?”,易容成霍休模样的人连连摆手,看似平静,实际上他的眼睛中尽是笑意!那是忍不住的得意,更是计谋的成之后的舒畅!
“别担心!他会来的!而且!他已经来了!”。上官飞燕咯咯一笑,顺着他的目光,老者抬头仰望,那是一道大翅金鹏般的影子,天空中飞来一人。双眸如鹰如隼,一席青袍,俊朗倜傥。
“天青!你怎么才来啊!”,上官飞燕的脸上顿时变成了幽怨的表情,略带不满的撒娇。
那个冰山一样的男子,瞬间被他融化了。带着浅浅的笑意,道:“我跟踪了陆小凤,发现他去万梅山庄了,刚得到你的飞鸽传书就来了!看样子,时机正好!别担心!”
天青!霍天青!天禽老人的独子!卧底在关中珠光宝气阁阎铁珊身边的霍总管!这些,都是他的身份!但最为重要的是。他是上官飞燕的伴侣!或许,这是他心里这样认为的!至于上官飞燕是如何想的,别人不得而知!
易容成霍老头模样的人早已经隐藏在黑暗中,无了声息,离开了,霍天青自然没有发觉,他更多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那两个熬斗不休的两个人身上,目光沉静,像是在想着什么;上官飞燕巧笑嫣然,乖巧的像一只小猫儿,靠在霍天青的身上,柔声说道:“天青!你还在等什么?只要霍休一死,祖父成为新的霍休,我们就可以拥有无数的财富,你重振天禽派的梦想也会得以实现了!”
“我知道!只是现在还不适合出手!”,霍天青淡淡的说道:“霍休虽然筋疲力竭。但虎老雄风在,他的最后一击一定是致命的一击,而那个韩文的剑术……很厉害!难怪他能杀掉鸡足道人!算起来,天禽派还要承他一个情,不过……他死了就不需要了!”
他的眼光还是有的。霍休现在就算是稍落下风,韩文也不敢逼之太急,因为他的最后一击,一定是最可怕的一击!而韩文占据上风,无论是从精神还是从体力上来说,都要优于霍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他不急!
“老了!真是老了!若我再年轻十岁!不!五岁!百招之前,我就能将你毙于拳下!现在,落入下风的却是我!你,很不错!”,霍休呼呼地喘着粗气,干瘪的身躯像是鼓动的封箱,一起一伏。
韩文远远的站立,小心谨慎的对待霍休,笑道:“没办法!我也不想用这种方式击败你!我想的可是以纯粹的实力杀死你!但我办不到!我只能尽一切可能的杀死你!从而获得胜利!因为失败就意味着死亡!不择手段的活着,也许比死更好一些,不是么?”
“谁知道呢!”,霍休咧了咧嘴,道:“放我一马!我给你我一半儿的家产!我年纪大了,不想再过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了!”
说完,霍休紧紧地盯着韩文的面庞,可惜了!他失望了!韩文没有丝毫的心动!更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因为他知道,霍休是想引他上当:“收起你这一套吧!在你的论调里,钱,就相当于老婆!你会把老婆给别人睡吗?只怕不会!一半儿的家产……杀了你,全都是我的!为何要跟你分享呢?呵呵呵!”
“想不到,倒头来,懂我的人,却是要杀我的人!可怜我那些朋友!他们还以为有多了解我!尤其是陆小凤!哈哈哈!可恨!”,霍休仰天长啸,陡然间,身如炮弹,直挺挺的撞了过来!双拳如锤,势若雷霆!
韩文双眸一紧,挥手便是两剑斩了出去,身形一闪,绕着霍休开始转圈儿,这是他现在的策略,游斗,绝不与霍休近身!
要是一般人,无论是他的金刚手,还是他的九阴神爪,亦或是寒冰绵掌都是克敌制胜的法宝,可这些,放在霍休面前,完全不够看!他只有拿出最强的剑术与霍休一诀生死!
“轰!”;
又是一棵百年枣木,瞬间炸裂成木屑!断成几段,轰然落地,溅起了阵阵尘土!韩文看在眼里暗暗心惊,身形闪得也更快了,手腕儿急抖,剑气纵横!
“啊啊啊——!”;
霍休愤怒的咆哮连连!他以为自己足够聪明了!但还有人比他更为狡猾!这也是他自己自食恶果,连他手下的人都不知道他就是青衣楼主,那又怎么去保护他呢?就算他在这里喊破喉咙,他收拢的那些江湖豪杰也不会听到吧?
“黔驴技穷!你也该死了!”;
突然间!韩文一声厉喝,突然间,一剑刺出,剑光如瀑!寒芒乍闪!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霍休双臂一振,但他发现自己的内力……竟然有些不济!狂轰乱炸中,他的内力消耗的太严重了!
“唰——!”;
这一剑的速度就像是光。灯燃起,灯光就已到了每一个角落里,剑出手,剑光一闪,剑锋巳到了霍休的后心!霍休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前露出来的半截剑锋!颓然倒地!再无声息!
“守财奴!呸!”,韩文也是一阵头晕目眩,骂了一句,安啐一口,靠在断裂的枣木桩上呼呼的大喘气,霍休让他几次感觉到死亡的威胁!这实力,还真不是盖的!
刚刚闭上眼睛,韩文却又陡然间睁开了眼睛,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儿,冷厉的喝道:“不知道是哪位朋友当面儿?出来吧!能欺身我五丈范围之内的人,不多!”
“你的感觉很敏锐!很不错!”,一道冰冷的声音从韩文的身后传来,很快,他一个闪身,站到了霍休的尸体旁边儿,看了一眼,道:“你的剑,很强!你的感官,很敏锐!要是你在全盛时期,即便是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你现在,无限接近油尽灯枯!所以——!”
“所以!你是来杀我的?”,韩文歪着头打量了一下这个人,感觉他深厚的内力,又见他年龄不大,手中却也没有剑,忍不住摇头,道:“江湖上知名知姓的高手多为五六十岁的老者,年青一代的人,能达到你这程度的,只怕算来算去也只有三两个人,可他们也都是用剑的高手,你,是谁?”
“哦?年轻的高手?你说的是‘白云城主’叶孤城,‘万梅山庄’西门吹雪,还有陆小凤,不过他们可比我们两个年纪大多了!我的名字——霍天青!”,年轻男子冷冷的一笑,变掌为抓,一爪扫来!
锋利的五指如同金铁般铸成,切割开空气,也激将爪到韩文,韩文一跃而起,躲过了这一抓,但他靠着的枣木树桩,却留下了深约五寸许的四道抓痕!功力之深,可见一斑!
韩文连连摇头,心中甚是不爽,这就好比打游戏,打到大关底了,结果蹦出来一人,抢了你的怪!可你现在又打不过他,只能暗自不爽,当下,道:“看来是我失算了!霍休的财宝老早就有人盯上了!如今,我动了手,你们正好摘桃子!不费吹灰之力啊!高明!高明!”
“按照司空摘星给我们带去的消息,你帮我杀了门内叛徒鸡足道人,我们本不应该与你为难!但无奈!必须要杀你灭口!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韩兄!抱歉了!”,霍天青真诚地说了一句!
是的!他说的很真诚!但同时,他的招式也再一次来了!
“嗷——!”;
若隐若无的是那一声凤凰初鸣!令人心神俱颤!圆月当空,那是一轮白玉盘!扶摇直上的霍天青像是一只骄傲的凤凰,仰天长啸!倏然!他变了!变成了两个人!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凤双飞!”,韩文紧紧地咬着牙齿,恨声说道!
第三十六章人来救
高手过招,到了以内力相拼时,本就不能开口说话的。但天禽老人绝世惊才,却偏偏练成了一种可以开口说话的内功,说话时非但于内力无损,反而将丹田中一口浊气乘机排出。
这门独特的内功,天禽老人甚至没有传给自己的亲传弟子“商山二老”!但霍天青不在此列!因为,他是天禽老人的儿子!所以他懂得这一门儿内功,不仅懂,而且精!
正因为如此,韩文总是避免与他接触,始终不给他近身的机会,一直很警惕,但过犹不及,霍天青突然来了一招“凤双飞”,令他登时手忙脚乱;电光火石间,他灵光一闪,反其道而行之,袖子当中再次滑落出另外一柄剑,以左手剑来破左手掌,再以右手剑破霍天青的右手爪!
险之又险,他还是被霍天青的余劲儿震退了五六丈远,面色由白转红,胸腹一窒,一口血箭喷了出来,但嘴上却嘿嘿的笑着,喃喃道:“‘凤双飞’!不过如此!”
霍天青不恼不怒,反而非常赞叹的看着韩文,道:“一般武功高手,接这一招‘凤双飞’时,大多向右拧身,以右手接招,而实际上这一招需要反其道而行,以左手接招,你做对了!至少,在我的印象当中,只有一个人做对了!”
“以右手接招,虽然较快,但自身的变化已穷,以左手接招,招式方出,余力未尽,仍可随意变化……”,韩文冷笑迭迭,道:“那个人我知道。峨嵋上一任的掌门胡道人,可对?而当时在他旁边站着的人也只有一个独孤一鹤!所以,你想问的其实是我为什么会懂破解‘凤双飞’的法子,可对?”
“没错!”,霍天青点了点头。也不做作,直接道:“虽然你我同样的年轻,同样的武功高强,但毕竟阅历有限,还不能称之为一代武学宗师,想破解这一招。很难!或者说基本不可能!只有如同胡道人的那种涉猎渊博的武林宗师,浸淫武学数十年,才会有那样的见解!”
“如果我说……我刚才是蒙的!你信吗?”,韩文缓缓地说道,血色的嘴唇儿微微上翘,形如恶魔。他的双手都持有一柄剑,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差距在于,一柄三尺三,一柄二尺九!
“为什么不逃?”,霍天青目光灼灼,双手平伸。这是天禽派《百鸟朝凤》中的一招“凤凰展翅”,仅仅是一招起手式,但其中蕴含的变化足有二十余种,令人难以琢磨。
韩文将手中的剑,一柄横于胸前,一柄竖于背后,缓缓地说道:“逃?逃就代表我害怕了!而怕死的人往往活不长!我现在几近油尽灯枯,一旦被你猫追老鼠般驱赶、追逐,只怕用不了一个时辰,我的脑袋就会被你割下去!况且……为什么不能杀了你。然后走掉呢?”
“有意思!”,霍天青微微点头,他本来和韩文面对面站着,此刻突然向右一拧腰,双臂微张。“凤凰展翅”,左手两指虚捏成凤啄,急点韩文颈后的天突|茓。
韩文双目一凝,右手剑斜起,划向他腕脉,竖于背后的长剑也随之摇摆不定,如同准备致命一击的蝎子在摆弄自己的毒螯!韩文已经是足够小心的应对了;但谁知霍天青脚步轻轻一滑,忽然滑出了四尺,人已到了韩文的右肩后,招式虽然还是同样一招“凤凰展翅”,但出手的方向部位却已忽然完全改变,竟以右手的凤啄,点向韩文颈后的血管,若是被点中,以霍天青锋如剑刃的手指,一下子就能要了他的命!
“喝——!”;
感受到生命受胁,韩文一声大喝,背在身后的左手剑突然刺出,光芒乍闪,像是一点萤火虫的光!但很快,这一点光芒轰然爆裂,绚烂烟花般灿烂!但这些光芒是致命的!
霍天青感受到这数十道剑气的锋芒无比,一个闪身儿,高悬于天空之上……“白鹤晾翅”!“金鹏扶摇”!“鹰击长空”!《百鸟朝凤》招招致命,内力形成的各种飞鸟向韩文飞来!看似绚丽多姿,实则杀意暗藏!
《百鸟朝凤》这并不是单独的一门拳法或掌法、爪法之类的东西,它属于一种融合型武功,正如天禽老人洒脱不羁的性子,它包含了所有拳脚功夫上的东西,指法、掌法、拳法、腿法、甚至是轻功!都属于不需要用兵刃的功夫。
韩文颇为狼狈的见招拆招,他刚刚干掉霍休,耗费的精神毕竟不小,要知道霍休虽然年老体衰,可终究是被公认的站在这个世界巅峰的五六个人之一!强大得离谱!要不是韩文的战术得当,只怕倒下的人应该是他。
接连遭遇强的发指的两个人,就算是叶孤城亲临,西门吹雪当面,也少不得落个灰头土脸的下场!身陨当场,亦非不可能之事!可见如今情况之紧急!
韩文只恨没有多叫一个帮手来啊!要是金九龄或者公孙兰在,就算自己不能让他们把自己的“桃子”还回来,至少也应该能够全身而退的啊!也怪自己没有信任他们,生恐他们在背后捅自己一刀,说到底,自己与霍休也不过是一样的可怜虫罢了!
正在韩文心中胡思乱想之际,一抹锋亮的寒光自他身后而来,那是一个身着七彩霓裳,袖中彩练当空而舞的女子,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以倾国倾城之色,翩然作舞!
“‘霓裳剑器’?公孙兰?”,韩文有些愣神儿;是的!他突然间想起了那么一句话——我的意中人是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现在!英雄没有来!但有一个倾城之美的女子,身着七彩霓裳,流云飞袖而来……
“咯咯咯……!韩哥哥!你还是这么急躁!等等我们会死吗?”,公孙兰的“霓裳剑器”很华丽,同样,也很致命,也很有威力,她化解了霍天青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悄然落地,俏生生的站在韩文身前。
等等我们?韩文眉毛一挑,已然明白了什么意思,霍天青却是面色一变,心中暗道要遭!他并不能确定韩文的帮手有多少,也不确定他的帮手有多厉害,但,只见到一个公孙兰,就足以让他感觉到棘手了!
双方对峙,韩文冷冷的看着霍天青,道:“看来形势逆转!霍天青!你杀不了我!哈哈哈!我杀了霍休,你们却要来摘桃子!忒是惹人讨厌点儿了!看来咱们需要拿出个章程来解决一下了!”
霍天青无法答话,因为他只是一个打手!而不是能够当家做主的人!在他的身后黑影处,一道人影来了,却看不清容貌,声音沙哑的说道:“你,想怎么做?”
这是上官飞燕的声音,她了解霍天青,比任何人都了解,否则,霍天青又怎么会被她傻瓜一样玩弄于鼓掌之中,心甘情愿的帮他做事情呢?霍天青此时犯难,那就证明,刚刚来的这个女子,不简单!
“霍休一半的家产!我并不贪!要知道霍休刚刚给我的就是这个许诺!还有!我要他的尸体!这就是我的条件!否则的话,你们杀不了我,从今以后,我会以杀了你们为己任!被一个如同武功达到我这种地步的人,你可以问问霍兄!那会是什么感觉!”,韩文无比自信的说道。
霍天青点了点头,坦然道:“如芒在背!寝食难安!就算是我,如果被你偷袭一下子,而且还疏于防备,不死,也要脱层皮!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怕……”
他没有继续说,只是想让身后的上官飞燕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上官飞燕斟酌再三,道:“可以!但霍休有多少家产我们也不知道!我们需要再次进行接洽,三天后,见面地点还是这里,如何?”
“呵呵!无所谓!那么!再见!希望你们不要再耍什么花招!”,韩文缓缓的走向一旁,扛起了霍休的尸体,一手拉着公孙兰,几个闪落,奔出了十余丈外,远远的还传来一道声音——
“上官飞燕,不要跟我耍心眼,我不是陆小凤!更不是花满楼!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你的演技——不错!哈哈哈!”
月光如瀑,上官飞燕面色铁青,好半天看向了霍休,抿了抿嘴唇,道:“你真的没把握把他们留下来?”
“没有丝毫把握!韩文虽然狼狈,但招式为乱,还有反复的余力,像他这种剑客,最为可怕,后来的那个女子……你难道没听说过公孙大娘吗?”,霍天青有些奇怪地问道。
“公孙大娘?‘红鞋子’?难怪如此?可为什么……”,上官飞燕琢磨不定,好半晌,道:“三天之后,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呢?天青!你们天禽派难道就没有高手了吗?霍休一般的家产,两个天禽派都建立起来了!”
霍天青看着犹不死心的上官飞燕,笃定的说道:“有!”
第三十七章神难请
“噗——!”;
一口血箭喷了出来,原本俏丽的面庞显得惨白如纸,气若游丝!望着身边目光冷峻的狠心人儿,公孙兰不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对于自己来说,今天晚上这种事情,值得自己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她本就重伤未愈,又遇到京南一霸杜同轩找麻烦,伤上加伤,但见韩文杀气腾腾的出了门儿,她不是很放心,尤其是韩文那种毅然决然的表情,让她很担忧,忍不住跟了出来……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就来了,也在韩文危险的时候站了出来,骗过了霍天青。
庭院,房屋,花园,韩文肩扛霍休尸体,怀抱公孙兰娇躯,疾掠而去,空中只留下一抹残影,他没有说话,公孙兰的情谊他领略到了!而且他也终于知道,情义千金,真的比胸头四两更为重要!
“砰!”;
粗暴的撞开自己的房屋,扔下霍休的尸体,韩文将公孙兰横抱在床榻上,运用自己所剩无几的内力——帮她疗伤续命,伤上加伤,再加上她面对霍天青表现出的那高水平的剑舞,几乎是要了她的小命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文感觉自己有些头晕目眩,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只知道栽倒在一个很柔软的地方,天旋地旋中,还有清香徐徐,入鼻而来,很大,很软。
一梦醒来,已经是日过中午,韩文在睡梦中苏醒过来,一个激灵,想要挣扎起来,却发现自己被人紧紧地抱着脖子,略一抬头。看到了公孙兰似笑非笑的脸,也终于是舒了口气,没有拒绝,靠在她的胸口上,沉静的闭上双眼。享受着片刻的温馨。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彼此或许已经明白对方的心意,就这样,静静的呆着,或许,还要加上一个更为甜蜜的吻。直至,肚子当中的轰鸣声,令他们不得不笑出声来。
“我去做点儿吃的吧!”,公孙兰穿上她的红绣鞋,突然间看到门外霍休的尸体,柳眉轻蹙。道:“你怎么把他也带回来了?不过,我也不得不对你重新评估一下,霍休啊!这可是个了不得高手!”
“是他自己托大了!否则我也杀不了他!他若一心想走,我还真杀不了他,可等他明白杀不了我的时候,已经晚了!”,韩文跳下床榻。冷笑连连,道:“想知道青衣楼主是谁吗?”
“你是说……”,公孙兰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干瘪老头的尸体,她也是个聪明的女人,无比的聪明,略微一想,明白了:“‘青衣楼’有一百零八楼,分建各地,能够建立这么庞大的势力,那这个人必须要有雄厚的财力。也只有一顿饭能吃一万两银子的人才能玩儿得起!”
“没错!只是,没想到,到后来我还是功亏一篑了,被别人摘了桃子!好在他们也不知道青衣楼主就是霍休!当然!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我知道了!”,韩文笑了笑。蹲下身去,开始在霍休身上翻找。
“他们得到了霍休的庄园,难道还查不出来霍休是青衣楼主吗?”,公孙兰反问道,她的确是很好奇,尤为好奇的是韩文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秘密的,比如,“红鞋子”的秘密,再如这“青衣楼”的秘密,但她没有问,有些东西是得不到答案的。
韩文翻找了半天,找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比如说霍休手上的玉扳指,这是价值连城的一件古玩,还有他身上的银票也就数万两之多,只是这些东西没有什么用,最有用的是一枚令牌!
那是一枚只有大拇指大小的令牌,金灿灿的颜色,上书“青衣楼”三个字!很精致,正如霍休的生活品味,只要最好的!
找到了这个东西,韩文也松了一口气,道:“霍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与‘青衣楼’的联系,就算招兵买马,他也是没见过任何人做的!所以……”
“冒充他?”,公孙兰缓缓地说道,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慢慢的说道:“所需他的一半家财,继续维持这个组织,同时将‘红鞋子’并入其中,逐渐的渗透,腐蚀,直至最后,完全掌控?”
“聪明!”,韩文点头赞叹了一句,道:“如此一来,红鞋子也不需要仰仗什么其他人的鼻息生活了!也可以继续做好事儿,但,现在还有一个难题……”
“什么难题?”,公孙兰看向韩文,好奇地问道。
韩文一摊手,道:“我们不知道真正的‘青衣楼’在哪儿!也不知道霍休是怎么给他们下达的命令!更不知道这个组织里到底都有什么样的人!这些,都是致命的!”
“这件事情,应该不难吧?交给我做就好了!”,公孙兰嘻嘻一笑,伸手拿过了韩文手上的小令牌,颇有些管家婆的意思,踢了一下霍休的尸体,努努嘴,道:“他怎么办?”
“人死为大!葬了就好!我来做吧!你只管做饭就是了!”,韩文笑着说道。
临近午时,骄阳似火,金秋十月,万梅山庄还没有腊梅花绽放,但这里却有牡丹花!面对着满山遍地的鲜花,花满楼几乎不愿再离开这地方了,他安详宁静的脸上,忽然有了无法形容的光彩,就仿佛初恋的少女看见自己的情人时一样。
“都‘看’……两个时辰了!”,忽然想起花满楼是个瞎子,陆小凤自觉失言,讪讪的笑了笑,即便他们是好朋友,他也是非常知心的那一种,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反而是避讳莫深,叹了口气,陆小凤忍不住道:“我并不想煞风景,可是天一黑,西门吹雪就不见客了。”
“连你也不见?”迷醉在花丛中的花满楼笑道道:“若他不在呢?”
“连天王老子都不见啊!”,陆小凤非常笃定的说道:“他一定在,每年他最多只出去四次,而且也只有在杀人时才出去。”
“咦?”,花满楼努努嘴,奇道:“那么他每年最多只杀四个人?算了!你去找他,我情愿在这里等着他!哦!忘了提醒一句,你最好试试我的方法,然后再试试你的方式!”
陆小凤没有再说什么,他很了解这个人。从来也没有人看见花满楼发过脾气,可是他若决定了一件事,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他的主意,转身便走掉了。
屋子里看不见花,却充满了花的芬芳,轻轻的、淡淡的,就像是西门吹雪这个人一样。陆小凤斜倚在一张用长青翅编成的软椅上,看着那个人。杯中的酒是浅碧色的,他身上雪白的衣裳轻而柔软。
一阵阵比春风还轻柔的笛声,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却看不见吹笛的人,那是西门吹雪的婢女,但西门吹雪从未碰过她们,这一点在陆小凤看来殊为可惜,良久,那个白如雪的男子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陆小凤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这人这一生中,有没有真的烦恼过?”
西门吹雪简短有力的回答道:“没有。”
陆小凤被噎得够呛,花满楼噎他的方式,至少还能让他接受,可这个男子噎他的方式却是如此的凶残,这不仅让他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同样可以让他郁闷的吐血的人,晃了晃脑袋,去掉那个喜怒无常的身影,陆小凤问道:“你真的已完全满足?”
西门吹雪淡淡道:“因为我的要求并不高。”
“所以你从来也没有求过人?”,陆小凤有些抓狂了:“所以有人来求你,你也不肯答应?”
“从来没有。”,西门吹雪点了点头,道:“也不肯。”
陆小凤道:“不管是什么人来求你,不管求的是什么事,你都不肯答应?”
西门吹雪道:“我想要去做的事,根本就用不着别人来求我,否则不管谁都一样。”
“若有人要放火烧你的房子呢?”,陆小凤紧紧地盯着西门吹雪的眼神,西门吹雪却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陆小凤进一步紧逼,指了指自己:“我要烧了你的房子!如何?”
西门吹雪笑了,他很少笑,所以他的笑容看来总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讽之意。
陆小凤忍不住挑了挑眉毛,道:“我这次来,本来是要你帮我去做一件事的,我答应过别人,你若不肯出去,我就放火烧你的房子,烧得干干净净。”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的朋友并不多,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两三个,但你却一直是我的朋友。所以你不管什么时候要烧我的房子,都可以动手,也不管从哪里开始都行。”
陆小凤怔住了,他也很了解这个人。这个人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射出去的箭一样,从来也不会回头的。西门吹雪道:“我后面的库房里,有松香和柴油,我建议你最好从那里开始烧,最好在晚上烧,那种火焰在晚上看起来一定很美。”
这种情况陆小凤或许设想过,但他还从未想过要请西门吹雪……这么难啊!
第三十八章将欲行
当陆小凤从“万梅山庄”走出来的时候,这个本来有四条眉毛的人,现在只剩下了两条,他本来长胡子的地方,现在已变得像是个刚出来的婴儿一样光滑。只可惜花满楼——看不见。
大智,大通也未必什么事情都知道,至少他们就不知道怎么能请动西门吹雪,不过……现在知道了!只是可惜了那两撇儿养了很有的胡子啊!陆小凤心中哀叹不已。
“他来了?又走了?”,花满楼有些不解的摇了摇头;陆小凤笑道:“他还有另外的一件事情要做,其实,如果那件事情要是能很快,咱们也用不着来回的奔波了,可惜,不能!虽然,我不想问,但我又很好奇……你怎么知道他来了,又走了呢?”
“利剑出鞘,必有剑气,西门庄主平生杀人几许!又怎么会没有杀气?”,花满楼笑了笑道:“据我所知,当今天下,最多只有四五个人行动时能完全不发出任何声音,西门庄主正是其中之一!”
“你还真是……”,陆小凤连连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叮嘱了一句,道:“这种话还是不要在他面前说了,他会很讨厌的,有些时候比韩文更可怕!韩文至少还没那么冷!”
“呵呵!你也要有害怕的时候?”,耳听得陆小凤压力声音的话,花满楼率先向外走去,笑道:“锋芒毕露,刚则易折,这是不变的道理,岂不见韩文也是个绝代剑手,也正在寻求这方面的蜕变?可惜的是。他若能来此就好了!此间鲜花之美,人间少见,若能多领略领略,这杀气就会渐渐消失于无形中的!”
一语双关,花满楼说的是韩文。说的也是西门吹雪,突然间,西门吹雪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语气冰冷:“鲜花虽美,又怎能比得上杀人时的血花?”
花满楼道:“哦?”
不远处的西门吹雪目中忽然露出一种奇怪的光亮,道:“这世上永远都有杀不尽的背信无义之人。当你一剑刺入他们的咽喉,眼看着血花在你剑下绽开,你若能看得见那一瞬间的灿烂辉煌,就会知道那种美是绝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的。”
他忽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暮霭苍茫,仿佛在花丛里撒下了一片轻纱。他的人忽然间就已消失在暮色里。
花满楼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道:“现在我才明白,他是怎么会练成那种剑法的了。”
陆小凤面露诧异之色,偏过脸来轻嗯了一声,算是在疑问。花满楼继续说道:“因为他竟真的将杀人当做了一件神圣而美丽的事,他已将自己的生命都奉献给这件事,只有杀人时。他才是真正活着,别的时候,他只不过是等待而已。”
陆小凤沉思着,忽然也轻轻叹息,道:“幸好他杀的人,都是该杀的……不过,我应该有麻烦了!头痛啊!早应该告诉你,不要乱说话来着!唉!但愿他与韩文见面后,两个人不会先打上一场吧!”
花满楼微笑着,没有再说什么。这时无边的夜色忽然已笼罩了大地。疏星刚升起。一弯蛾眉般的下弦月,正挂在远远的树梢。风中还带着花香,夜色神秘而美丽。花满楼慢慢的走在山坡上,仿佛也已落入一个神秘而美丽的梦境里。
他永远是那么的安静祥和,永远的是那样的热爱自然。先是一呆,陆小凤却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问我,此行是不是已有收获?”
花满楼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已说动了他!他既没有留你,也没有送你,你却也没有生气,当然是因为你们已经约好了相见之地。”
陆小凤道:“你也知道我用的是什么法子?”
花满楼道:“当然是我的法子。”
陆小凤道:“为什么?”
花满楼道:“因为他虽无情;你却有情,他知道你绝不会烧他房子的,何况,你就算真的烧,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陆小凤笑了,狡黠的笑了,叹了口气,道:“不管你多厉害,有一样事你还是永远也想不到的。”
花满楼道:“什么事?”
陆小凤摸了摸他本来留着胡子的地方,道:“你慢慢的猜,猜中时我再告诉你。”
花满楼笑了,道:“我若已猜出来,又何必还要你告诉我?”
京城,金秋十月,秋老虎横行无忌,临近午时,毒辣的太阳映的人睁不开眼睛,坐在大树下的摇椅上,身边儿还有一个美娇娘将葡萄一颗颗的喂过来,怎叫一个潇洒惬意了得?
公孙兰轻轻收拢了一下耳旁的青丝,道:“已经过了两天了,明天就是与他们交易的时间,你难道就一点儿都不着急吗?或者说,不怕被他们欺骗,耍花招?”
“因为我已经准备爽约了!”,韩文淡淡的说道:“而且对方也从没打算应了我的约,所以,根本不需要去,况且,我们找到了‘青衣楼’,却发现‘青衣楼’,或者说霍休的九成家财全都流走了,可见这是一滩相当混的浑水,还是不要掺合的好!”
“那‘红鞋子’怎么办?”,公孙兰颇有不甘的看了韩文一眼,道:“没有足够的财富,如何去做善事?如何维持这个并不算小的家当?唉!这些东西真够头疼的啊!”
“呵呵!平南王已死,从他那里得来的珠宝——也就没有人追查了!”,韩文摊了摊手,公孙兰豁然,原来是钻进死胡同了,韩文继续说道:“有了这价值上千万两的白银,能购买多少粮食?怎么就能运营不下去呢?”
“那你那天为什么还要说三天之后……”,公孙兰脱口而出,可稍想一下就明白了,韩文若不那样说,又如何带着她从霍天青的手中全身而退呢?
“别担心!这个世界上的财富多了去了!慢慢找,总是能够找到的!”,韩文缓缓地说道,突然间,略一抬头,笑道:“贵客远来,不能出门相迎,莫怪!请进!”
真的有贵客吗?有!因为陆小凤与花满楼联袂而来,正笑吟吟的站在门口打赌,花满楼赌韩文马上就能发现他们,陆小凤不信,所以他输了,并且答应请花满楼喝一顿酒。
推门而入,陆小凤满脸的不悦,道:“韩兄!你倒是风流自在啊!唉!惹人羡慕哟!可怜我这个穷光蛋,跟人打赌,却是输惨了……算了!算了!我找你来两件事情!”
在韩文不动声色的目光中,陆小凤败下阵来,只能叹息连连,怪物朋友交多了,下场就是这样,总有那么几个人能够噎死你,你让他一时不爽,他让你一年都不爽啊!
“我要去一趟关中!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儿?”,陆小凤坐在一旁,看了一眼早早的就戴上面具的公孙兰,摇头不已,心中憋了一句话——他可是很想看看公孙兰的真正面目的,可惜了!
“有!问题在于,你是否还请了别人?西门吹雪可来了?”,韩文眯着眼睛给陆小凤、花满楼倒了杯酒,道:“我一向喜欢跟高手过招,尤其是喜欢用剑高手!叶孤城、西门吹雪,我与他们必有一战!”
“得了!我就知道会是这样!”,陆小凤连连摇头,当初他在万梅山庄也是这样听西门吹雪说的,叶孤城这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剑客,西门吹雪怎能放过?韩文这是江湖新起的剑客高手,西门吹雪也自然会想与他过过招。
韩文见陆小凤如此表情,心中了然,道:“放心!我是说必有一战,又没说现在就要战!你这副表情算什么?看来你是真的请动了西门吹雪,胡子都刮了!呵呵呵!”
“咦?原来你是用了这个方法啊!哈哈哈!”,花满楼一个错愕,哈哈大笑起来,道:“我要是能看得见,一定会好好欣赏一下,最好请天下最好的画师再给你画一幅塑像!留作纪念!”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陆小凤连连摇头,好半天,斟酌了一番,道:“你说的很对,西门吹雪说还有救!只不过需要些时间,否则的话,一切都会真相大白于天下了!”
“如果……我告诉你,我杀了霍休,你会怎么样?”,韩文眯着眼睛,慢腾腾的说道。
“当啷——!”;
陆小凤手一颤,就被都倒在了石桌上,压抑住心中的激荡之意,怒道:“为什么?”
霍休毕竟是他的好朋友之一,韩文并没有说话,反而是将一块小牌子递给了陆小凤,道:“看看这个你就明白了!不过,你更想不到的是,霍休的家里,还有一个霍休!我亲眼所见!但这个霍休是谁,我真的不清楚!”
“什么?‘青衣楼’?你说……他就是青衣楼主?”,陆小凤看到这个牌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霍休!竟然就是青衣楼主!隐藏的好深呐!
韩文点了点头,笃定的说道:“没错!他才是真正的青衣楼主!类似‘青衣楼’这种庞大的势力,你以为独孤一鹤养得起吗?就连阎铁珊也没有这么大的财富啊!”
第三十九章但求死
“就因为他是青衣楼主,所以你就杀了他吗?”,陆小凤平静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韩文,没等他回话,自己便推测道:“是因为,霍休知道你,你知道他是青衣楼主,所以他要杀了你!那么,‘断肠剑客’箫秋雨,‘千里独行’独孤方……也是他的人?”
“陆小凤就是陆小凤!聪明!没错!否则你以为我会用那些蹩脚的借口,杀了他们两个人?他们又不是鸡仔,我还没那么残忍!”,点了点头,韩文道:“那么,你现在又想到什么了呢?”
“我在想……原本的这一切,其实就是霍休自导自演的戏!大金鹏王一死,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人向他追讨金鹏王朝的旧债了!”,陆小凤推敲着,缓缓地说道:“大金鹏王——是假的!”
“没错!是假的!因为真正的大金鹏王国嫡系子孙后裔,天生都是六根脚趾!”,韩文缓缓地说道:“你根本就不了解霍休!他没有所谓的朋友,他只喜欢钱!甚至看得比老婆还重要!”
“看来你知道的的确很多!不妨说说?”,陆小凤问道;韩文也不推辞,道:“事情的开始是对的,我们都知道,大金鹏王国的财宝一共有四份儿,严独鹤也就是独孤一鹤的那一份自然是用来振兴峨眉派了,否则峨眉也不会再这几年大兴土木,屡召门徒,如此的大动干戈!”
“严立本也就是阎铁珊,他的那一份组建了‘珠光宝气阁’,他也成为了天下最大的珠宝商,久居关中,也很有成就。至少我知道的,他身边除了一个霍天青,还有十几个高手!”
“再有就是上官木,霍休了!至于他,不必说什么了!这本就是天下间最富有的人!而皇族上官瑾则带着小王子……无所作为。尤其是上官瑾死了之后,小王子是个很会花钱的人,却不知道赚钱的辛苦,所以,他朝这三个老臣子索要财宝,霍休。杀了他!”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错了!错的厉害!”,陆小凤站起身来,连连点头:“我应该想的是——平南王,是造成大金鹏王国灭亡的元凶。那他又是谁杀的呢?真的是青衣楼干的?还有薛冰?”
“这也是我不明白的事情!”,韩文摇了摇头,道:“总之,这种复杂的事情,还是交给你这个聪明人来做吧!平南王之死与他们这些人有必然的联系,他们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否则的话。他们又如何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下这件事情呢?”
“看来这件事情,只有到关中去寻霍天青了!毕竟他是天禽派的唯一嫡系传人!平南王也死在那招‘凤双飞’之下!”,陆小凤郁闷的头疼,他也快是三十而立的年纪了,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奇怪事情见得多了去了,可还从未见过这等错综复杂之事啊!
“关中……不好去!”,韩文同样站起身来,嘿嘿的冷笑,道:“我在杀了霍休之后,却没有占了他的家产。反而是被别人占了去,鸠占鹊巢,我却无能为力,你知道为什么吗?”
“霍休是天下闻名的高手,也是我承认的。武功达到了登峰造极境界的人之一!但他毕竟年老体衰,我想,他在一定的时间内拿不下你,你杀了他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但这场战斗势必是持久的,你耗费的精力、时间,亦不可能少了!”,陆小凤笃定的说道:“有人摘了你的桃子!而且这个人是个高手,甚至已经威胁到了你的生命!”
“没错!还差一点儿就杀了我!”,韩文坦然的说道:“霍天青!我想他现在已经前往关中了!我很期待与他的在一次见面儿!高手!才是我所喜欢的!”
“所以,关中之行可能并不顺利,因为天禽派的高手依然很多,这些人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截杀我们!甚至……商山二老也可能出动!”,陆小凤悚然动容:“他已经知道你的厉害,还会让那些人送死?”
“不!他不会!”,韩文摆了摆手,笑道:“但你忘记了,天禽派建立的时间并不长,一般加入这个门派的人多多少少都是仰慕天禽老人,奉他为神明的人,有极大的归属感,霍天青瞒不住他们,他们甚至会瞒着霍天青来截杀我们!解释起来很麻烦!你只需要知道,他们是会不惜生命代价也要阻止我们前往关中阎家的人就行了!”
“那的确是麻烦了!可再麻烦,这一遭我也要走,司空摘星传来消息,独孤一鹤已经准备去阎铁珊府上了!我们需要马上行动!”,陆小凤缓缓地说道,下意识的想要去摸自己的胡子,却发现——不在了!
三匹快马,三个人,直奔关中,只是还没踏入观众的地面儿,道路上就被人截住了,来了一个人,一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谓之曰——“关中大侠”山西雁!
少女们的幻想总是美丽的,在她想像中,来的纵然不是风采翩翩的少年侠客,至少也应该是威风八面,身怀绝技的江湖豪侠。
谁知来的却是个秃顶的老头子,一张黄惨惨的脸,穿着件灰不溜丢的粗布衣裳,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好盖着膝盖,脚上白布袜、灰布鞋,看着恰巧也像是个从乡下来赶集的土老头。但他一双眼睛却是发亮的,目光炯炯,威光四射。
陆小凤盯着这个人的脸,默然无语,山西雁手中拎着一坛子酒,拔开木塞,咕咚咚的灌了大半,而后手上一甩,扔给了陆小凤,道:“像你这种酒鬼,三年不见,竟然没喝死,可喜可贺!应该举杯庆祝!可惜这里没杯子!”
“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好酒!”,看着这半坛子酒,陆小凤笑了笑举了起来,正要喝,可旁边却是一抹光亮,酒坛瞬间被击了个粉碎,本是不错的好酒,却是洒了一地,他一口也喝不了了。
韩文慢条斯理的将未出鞘的剑收在袖子中,淡淡的说道:“他心存死志,想要拉着你一起死!酒中有毒!看得出,陆小凤的朋友的确是遍布天下!而且……都是怪物!”
山西雁笑了,扬声大笑,笑的很凄惨,好半天,身体一僵,一口黑血喷出了老远,摇头道:“看来!我的确是失算了!抱歉!陆小凤!我也不想这样做!”
陆小凤跳下马去,想要用内功替山西雁续命,山西雁却拒绝了,坐在地上,挣扎摇晃着,道:“毒气攻心!救不了了!不要问为什么!你应该知道,霍天青是我师叔,可你也是我的朋友,忠义两难全,本想着与你一起死,也算是陪了你一条烂命,可惜了……!”
威震关中的“关中大侠”山西雁就这样死了!陆小凤仰天长叹,道:“江湖中都说山西雁又有种、又够朋友,是他娘的第一个大好人——果真如此啊!”
“把你的感叹收回去吧!这一路要有的受了!看来我们不仅要提防明枪,还要躲闪暗箭!从他的手段中,我就能看得出……这些人,打算不惜一切代价了!”,韩文缓缓地说道。
“葬了他吧!人死为大!”,花满楼跳下马去,像是在寻找什么地方葬掉他好,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摇头叹息,道:“看不见的人,的确难以行动!”
“我的建议是,找一辆车,然后一路拉着不知道多少人的尸体,送给霍天青看看!”,韩文看着远处的马车,纵马而去,不多时就花了百两银子从一个庄稼汉子手中买来了一辆马车。
这一路的确是不够太平,山西雁走了,一个坐在路上抽旱烟的老怪物,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颤颤巍巍的起身,看了一眼山西雁的尸体,眼中闪过了一丝哀伤,略一拱手,道:“老汉姓樊,叫樊鹗,陆大侠想必听说过贱名!”
“莫非是昔日独闯飞鱼塘,扫平八大寨,一根旱烟袋专打人身三十六大|茓、七十二小|茓的樊大先生?”,陆小凤肃然起敬,当年的飞鱼塘、八大寨的确是为祸一方,这个抽旱烟的老怪物,单枪匹马便扫平了他们,实力强悍!
“些许小事,让陆大侠记挂了!”,樊鹗拱了拱手,道:“本不想与陆大侠为敌!但无奈!我们都是天禽派子弟!天禽派也全都将希望压在了霍师叔身上,所以……谁也不能伤害他!”
“我只是想问他几个问题!”,陆小凤无奈的说道。
樊鹗摇了摇头,道:“可你身边的这位却是要杀了他!”
“看来动手是必不可少的了!我来!做打手一直是我喜欢的事情!尤其对手还是高手!哈哈哈!”,韩文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儿,双手一拍马鞍,如同鹰击长空,变掌为爪,一招九阴神爪扫了出去!
“韩兄!手下留情——!”,陆小凤连忙喊道。
可韩文会手下留情吗?
第四十章为哪般
手下留情?剑已出手,岂能留情?有道是多情剑客无情剑,剑客或许多情,但剑,本身是无情的!因为它,很锋利!非常的锋利!能够杀掉一切想要阻挡他前路的人!
樊大先生的确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高手,尤其是这种使用独门兵器的人,那个能赖了?一杆旱烟袋凶悍异常,韩文以九阴神爪相抗衡,竟不能杀之,但韩文最强的还是剑!一剑光寒!马车上又多了一条尸!
气氛沉默了,陆小凤惋惜于樊大先生之死,花满楼喜静不喜动,而韩文,则是以战养战,每一次与高手过招后,他都喜欢静静的思考,以此来反思自己的不足,从而达到另外一种境界!
关中之行,注定了是一条由鲜血铺成的道路!“关中大侠”山西雁!“樊大先生”樊鹗!而现在,又来了一位!那是一个即便身上打着补丁,依旧能更让自己像一个文人墨客,而不是武林高手的人!
“简二先生!”
“西北双秀,樊简齐名!”,这位穷酸秀才,是“弹指神通”的唯一传人!抿着薄薄的嘴唇儿,简二先生,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山西雁与樊鹗的尸体,略一拱手,称道:“陆大侠!有礼了!”
“简二先生!为什么要做到如此程度?”,陆小凤见他目光沉静,已有必死之心,不禁叹惋道:“我们只想去问几个问题!并不是想去杀人!你们……误会了!”
“或许你不会杀霍师叔!但他会!”,简二先生的回答与樊大先生一样,但也不一样,因为他的话较多:“六十年前,祖师爷创立‘天禽门’。第一条大戒,就是要我们尊师重道,这辈份和规矩,都是万万错不得的!所以,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
“连命也不要了?你以为你是谁!霍天青吗?”,陆小凤有些暴躁,双目凌厉的看着简二先生,他知道,一旦简二先生出手,必死无疑!韩文。不会让他活着!
简二先生沉声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此为君子之道!霍师叔对我们的重要,无与伦比!他的担子很重!你应该知道!他不但延续祖师爷的香灯血脉,唯一能继承‘天禽门’传统的人也是他,我们身受师门的大恩,纵然粉身碎骨,也绝不能让他有一点意外。这道理你想必也应该明白的。”
“我明白!”,陆小凤抿着嘴,一手抚着额头,他可以想象关中之行不会顺利,但没想到……会这么惨烈!“天禽门”弟子前赴后继!“关中大侠”山西雁!“西北双秀”樊大,简二,那么之后呢?商山二老吗?还会有谁?还要死多少人?
简二先生先是苦涩的一笑。随即长长叹了口气,道:“所以!我们绝不能让你们到达关中珠光宝气阁!因为你身边的这个人,很可怕!若是霍师叔不幸死了,我们‘天禽门’上上下下数百弟子也绝没有一个还能活得下去。”
“很久以前!我有幸见识过弹指神通的绝技!也曾被要求学习过!可惜!我没有学!深以为憾!但愿还能再见一次!请了!”,韩文跳下马,拱了拱手,他对不怕死的人一向很有好感,左手一握,金刚手光芒四射!
简二先生今天选取了精钢打造的弹珠,这是他精心准备的!因为他对面的人。是个怪物!一个很可怕的人!手中捏着弹珠,面上毫无波澜,倏然,一枚钢珠弹了出去,破空之声呼呼炸响!
韩文左拳一挥。无坚不摧的金刚手打飞了弹珠,他略有失望,缓缓道:“你若技止此耳!我必取你性命!霍天青想杀我,我就要杀他!这很公平!不是么?”
“可我们就是要阻止你杀他!哪怕是你与他见面!即便你杀不了他,他一旦战败,以他刚烈的性子,必然会引颈就戮!”,简二先生摇了摇头,手上一洒,身前布满了数十颗钢珠,两只手蓬蓬的弹了起来!
“有意思!这一招若是陆小凤用起来,我或者会有些忌惮!但你……明显不行!”,韩文摇了摇头,金刚手慢慢的消褪,掌上转而是凝冰聚雪,这是寒冰绵掌!这是风刀霜剑!
漫天的风雪过后,简二先生的钢珠跌落地面,摔成几瓣儿,那是被韩文的内力从内部破坏掉的!简二先生的内力不够强,而且在这么一瞬间他弹出了四十余颗钢珠,力量过于分散,追求数量,追求角度刁钻,本没有错,可他错在用在不该用的个人身上!
“你应该将全部的内力,全部的精气神儿赌在一颗钢珠之上!就像是‘小李飞刀’!那是倾尽所有的一刀!可惜了!”,韩文捏着简二先生的脖子,嘴唇儿里吐出了两个字——“再见!”
“又一个折了!何苦呢?”,这话像是在问自己,也是想在问别人,陆小凤惆怅不已,他犹豫了,是否应该继续前进,是否就此退回去就好?可平南王之死怎么算?自己受到官府通缉又怎么算?薛冰……
“他们是奔我来的!你若不愿意看,分道扬镳!”,韩文偏过脸来,缓缓地说道:“我不知道我这样想对不对,但是……我已经是热血沸腾了!不要打扰到我!”
陆小凤无言,花满楼无声,默默行来,于道路之前,七人横栏于此!陆小凤神情错愕,很是诧异,道:“你们!你们……也是‘天禽派’的人?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儿?”
“对!我们就是‘天禽门’的弟子!祖师爷去世,留下后人,有所嘱托,若后人不能重振门派威风,那,‘天禽门’不复存在!只是……我们等了十几年,终于看到希望了!所以!谁也不能伤害他!”,一个小贩打扮的人缓缓地说道。
他们已将生死度之度外,就连看到马车上的那三具尸体时,眼睛中都没有一丝情感波动!韩文连连赞叹,道:“很不错!都是不怕死的人!我最喜欢杀的就是不怕死的人!因为,只有不怕死的人,才值得杀!陆兄!介绍他们一下吧?奇形怪状的!”
“那穷要饭的、野药郎中、卖包子跟卖菜的小贩、卖花粉的货郎,再加上一个掌柜,和卖面的王胖子,他七个人本是结拜兄弟,人称‘市井七侠’,也有人叫他们山西七义。”,陆小凤慢慢的说道。
“很好!记你们的名字太麻烦了!我会记住你们的!‘市井七侠’!”,韩文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动了,两只手变掌为抓,九阴神爪瞬间扫向那卖包子的小贩。
小贩双手急挥,一瞬间打出了十余掌,只是这些掌力,在别人看来叫做刚猛有力,在韩文看来是不堪一击,九阴神爪破空而来,十道交叉的指劲儿划开了他的掌风,也划向了他的胸膛!
一个照面儿,卖包子的小贩儿甚至没来得及躲闪便倒在地上,胸口不住的向外冒血,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了!陆小凤撇过脸去,不忍睹目,他知道这个卖包子的小贩,更知道他的武功。
昔年,他们在关中相遇,这个小贩在他面前表演了一手,那时候小贩双手不停,将提笼里的包子全都抛出来,几十个包子,一个叠一个,笔直的叠起七八尺高。一纵身,便以金鸡独立式,站在这叠肉包子上,居然站得四平八稳,纹风不动。无论是他的手,还是他的轻功,都可以说是一等一的硬手啊!可就这么一个照面,没了!
卖面的王胖子,少林俗家弟子,金钟罩十二关,他已经打通了一半!这已经很了不得了,要知道除了达摩祖师之外,这门功夫千百年来,最高的成就也不过是第十层罢了!
可这么一个人,直接被韩文一剑穿喉,死的不能再死!卖花粉的货郎,掌柜的!穷要饭的,野郎中,一个接着一个,全都倒在地上!近乎是直接被屠戮!因为,韩文的身上竟然连一滴汗水都没留下来!
“剩下你了!”,韩文甩了甩手中的血水,看向第一个被自己击倒的小贩,道:“你很不错!在这七个人当中,你的武功最高!修为最好!可脾气,也最差!”
卖包子的小贩闭上了眼睛,韩文刺出了一剑,但很快,他的剑便不能再进一分,因为有两根手指夹住了剑尖儿!能有这份功力的非陆小凤莫属!而这份武功,也非陆小凤的“灵犀一指”莫属了!
“陆小凤!你要与我为敌吗?”,韩文偏过脸,淡淡的问道,但他身上的杀气,已然冒了出来,轰然爆裂!排山倒海一般!他的面容看起来都狰狞了许多!
“陆兄!不要!他会杀了你的!快躲开!”;花满楼连连摇头,胸口感觉被压上了一块大石,目盲心灵,他现在感觉自己站在尸山血海当中,阴风嘶嚎,尸骨累累!他毫不怀疑韩文会直接动手刺死他!
第四十一章半步路
“你这是在侮辱我吗?陆小凤?”,就在这紧张的对峙当中,卖包子的小贩儿缓缓的开口了,哼声道:“我的兄弟都死了!你想让我包乌鸦独活吗?你这是陷我于不忠不义!陆小凤!滚开——!”
陆小凤神情错愕,他只想救下包乌鸦,他已经受够了这种自杀式行为!他很愤怒,尤其是看到韩文大肆杀戮的时候!可他却忘记了,韩文这样做,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一心求死的人,死亡并不可怕,相反,那是他们标榜的荣耀!
“这是第二次!”,韩文袖子一抖,左手上也出现了一柄锋利的剑,刺向了包乌鸦的喉咙,让他很快的了结了生命,甩了一下剑锋上的血,他看向了陆小凤,道:“这是你第二次用‘灵犀一指’夹住我的剑!如果有第三次,我会让你看看,我真正的最强一剑,接不住,你就去死!就这么简单!”
陆小凤松开了韩文的剑尖,一时间,心中情绪百转千回,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韩文却是问道:“我听说你在这个世界上所相信的事情不多,对么?”
“对!”,陆小凤心情欠佳,但还是回答了,道:“因为像我这样的人,总是多疑的,对一切事物都抱有常人所没有的好奇心,所以我相信的东西不多,也许我应该在加上一样!”
“哦?加什么?我记得你说过,好像我的鼻子与耳朵有幸全部入选?”,花满楼笑着说道,他想活跃一些气氛,但浓重的血腥味儿,令他的心情也倍感沉重。就算是笑容也没有往日的开朗、亲和、温柔。
“韩文……是属狗脸的!说翻就翻!哈哈哈!”,陆小凤仰天狂笑,笑声却是苦涩的!马鞍上是一个酒囊,很大的酒囊,他来的时候准备的。因为路遥远,很难买到好酒,拔去木塞,狂灌了一大通!
韩文微微蹙眉,道:“我认为你可以少喝点儿,或者不喝!我不想再遭遇强敌的时候。还带着一个醉鬼,‘天松云鹤,商山二老’!天禽老人的两个弟子尚未出手!想来,也快了!”
的确很快了,连“关中大侠”、“西北双秀”,“市井七侠”全都折在这里了。那其他的人再来,还有意义吗?只能是商山二老亲自出马了!因为他们是最强的,甚至比霍天青还要强!那是武林的泰山与北斗!
行至半途,远远地一骑飞奔而来,上下打量一下三人后,抱拳拱手道:“想必三位就是陆大侠、花家少主,‘鬼见愁’韩文了吧?我们家主人有请三位!”
“‘鬼见愁’?陆小凤!你的碎嘴子。还真是够出名的!”,韩文眯着眼睛冷哼了一声,随后看向这个道童打扮的人,道:“你们家主人是谁?又为什么请我们?”
“‘天松云鹤,商山二老’!”,道童抱拳拱手,策马而去,韩文舔了舔嘴角,跟了上去,毫不犹豫!毫不退缩!商山二老。这才是真正的高手!也是真正能够让他的武艺更进一步的好对手!
“他真的很好斗!”,花满楼慢慢地说了一句,叹了口气,道:“陆兄!你是准备放弃了吗?还是……在想什么?这很不像你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应该明白这些事情的!”
“我明白!所以更加的不能理解!”,陆小凤有些颓丧,好半晌重新振奋了精神,铿锵的说道:“他们越是不想让我进入关中,我越是好奇!关中!我是非去不可了!我就是想看看,他们到底为什么不让我们去!心里有什么鬼!”
路边野店,催烟袅袅,一个低矮的棚子下,只有两个身着黑袍的老者坐着,像是在发呆,两个老者都很枯瘦,脊背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压断了腰,始终不能抬起来。
马蹄声由远及近,两位老者睁开了眼睛,相互看了一眼,目光中是毅然决然,他们是江湖武林公认的泰山北斗,久居商山,十几年未在江湖走动了!用他们的话来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以风烛残年之躯,还想做什么?
陆小凤与花满楼远远地便拱手行礼,甚为恭敬,恭敬的不是他们的辈分,更不是他们的年纪,同样,亦不是他们的武功,而是他们曾经做过的侠义之士,行的那侠义之举!
韩文同样如此,但他的目光中却满是兴奋之意,袖子当中的两柄剑,微鸣颤颤,欲要脱手而飞一般!天松老人连连摇头,道:“到底是年轻气盛啊!年轻人,不要太急躁!且坐!且坐!”
“能与商山二老共饮,就算这酒里有毒,我也心甘情愿呐!”,陆小凤由衷的赞叹了一句,却见商山二老看向了那辆马车,那辆载有十条尸的马车,没有愤怒,只有哀伤。
“我们本不应该多事!年纪放在这儿,我们已经老了!”,云鹤老人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自己枯瘦的就快剩下一层皮的手,淡淡的说道:“可有些事情不得不做!酒,我没心情喝了!你们,准备好了么?”
“不是我们准备好了吗?而是,我准备好了!”,韩文双眸如电,但他忍着还没有动手,而是问道:“武道一途,永无止境,我想知道,你们,走到了哪一步?迈过去那道坎了吗?”
天松老人沉吟了一下,道:“迈出去半步!门槛儿太高,卡住了!几十年来,我们所知道的迈过去那道坎儿的人不多!一个是我们的师父,一个是峨眉山的胡道人,还有西方玉罗刹,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我们不知道!但目前看来,你也是很有希望的一个人!”
“这道坎儿岂是那么容易迈出去的?”,韩文连连摇头,道:“算起来,我也算冲击那道坎儿……很久了!算了!我走的道路与别人不一样,我必须要与高手对战,并且,活下来!请了!”
天松老人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终究是没有开始动手,反而说道:“据我们所知,现在最有机会冲击那道坎儿的年轻高手有三个,现在还要加上你了!老了!几十年没动手,都不知道该如何动手了!差不多都忘记了!”
“你们在说什么?”,陆小凤终究是好奇心极重的人,忍不住问道:“那道坎儿,又是什么东西?还有那三个年轻高手,都是谁?抱歉!我的问题,一向很多!”
“所谓的那道坎儿,是先天境界,那是一种全新的境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可以参考一下,多年前的天禽老人!”,韩文代替天松老人回答了问题:“如果我所料不差,那三个人分别是叶孤城、西门吹雪,以及霍天青!其实,我还知道一个人,只是不能说而已!”
“为什么没有我呢?”,陆小凤耸了耸肩膀,他也的确算得上是年青一代的高手,颇有侠义之风,这不算是他的自恋,可为什么没有他呢?要知道他的灵犀一指也是独步江湖的绝技,三年前他接下木道人一剑,木道人至今还认为那一剑是自己最强的一剑!
天松老人摇头失笑,道:“因为你比起这四五个人来说……太散漫,太懒了!那个境界,可遇而不可求,只有到达巅峰,才有资格探寻!而且个人的道路不同,叶孤城已经踏出了一步,所以有了‘天外飞仙’!而这位小友,走的是以战养战的路子,速成,但容易夭折!”
“为什么?”,陆小凤奇道。
韩文笑了笑:“因为我要一直战斗!与真正的高手战斗!在战斗中领悟那个境界!稍有不慎,身死道消!就这么简单!我不知道这条路能走多长,但这条路,的确是很值得一试!”
“所以!”,云鹤老人Сhā言道:“你也很危险!一旦你与小师弟碰面,他几乎是必死之局!为了‘天禽门’,我们必须扼杀你!抱歉了!小友!”
“无所谓!”,韩文一个纵身,跳出了这个低矮的棚子,站在空地上,道:“那就要领教一下商山二老的厉害了!你们可是被江湖人尊称为泰山北斗的存在呢!”
“本就是以大欺小……如果再是我们两人联手,只怕‘天禽门’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来吧!”,云鹤老人叹了口气,缓缓的站起身子,佝偻的身躯,一时间变得挺拔无比,半瞌半张的双眸一时间锋芒四射!
虎虽老,雄风尚在否?尚在!
韩文没有托大,也没有准备磨练自己的近身功夫之类的东西,而是一出手便拿出了自己最强的剑,两柄剑,一横一竖,横于胸前,竖于背后,道:“请了!”
“请了!”,云鹤老人点了点头,身形忽闪,一掌袭来,挟风雷之势,金鹏大展翅,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汹涌澎湃,一出手,便给韩文带来了莫大的压力!不愧是在那条路上踏出半步的人物啊!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第四十二章虎虽老
虎虽老,雄风尚在!云鹤老人一掌袭来便迫得韩文连连闪避,但从这一招来看,他的修为,竟然比霍休还要高高出一点!
这无疑令韩文吃了一惊,而且,他明显的感觉到,云鹤老人比霍休更为棘手,但这种危险的感觉,危险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喝——!”;
一声轻喝,韩文右手一挥,一抹光寒,倏然乍亮,一道非比寻常的剑气扫向云鹤老人,云鹤老人袍袖一甩,两只枯干的手臂露了出来,双爪连扫,韩文的这一招“三入地狱”竟然被活生生的抓成了几段!
“很不错!这一招非常的精妙,看似是一招,实际上是一瞬间斩出三剑,叠加在一起,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低矮的茶棚中,天松老人坐在座位上,抿了口茶水,神情中,毫无半点儿担忧之一,看得出,他对师弟云鹤老人还是很了解的,至少,知道他有多强!
花满楼侧着耳朵倾听,面上尽是凝重之意,淡淡的说道:“韩文的剑……慢了些许!他现在自保有余,进取不足,但他偏偏要攻出去,嗨!陆兄!一旦他战败身死,你我安有命在?”
陆小凤心中一惊,也明白了,目前的形势可不是很好啊!韩文是他们三人中最强的,一旦他倒下了,他们两个哪里是“天松云鹤,商山二老”的对手?他们来可不是“追星”,不是来对前辈表达敬意的,是要杀出一条血路的!
天松老人半瞌半张的眼睛微微抬起眼帘,缓缓地说道:“你们两个只需要打道回府,从此不再过问这件事情就行了。我们保证你们安然无恙,至于他……他杀了我这么多徒子徒孙,‘天禽门’损失巨大,他必须以死抵命!”
“恕难从命!”,陆小凤站起身。抱拳行礼,道:“我此来关中,要查的事情关系巨大,不仅仅是我的清白,再者说,让我放弃一个顶在我们身前打生打死的朋友……天松前辈!如果你是我。你会这样做吗?”
“不会!”;
天松老人一个错愕,旋即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道:“看来!你们也想试试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的手段了!虽然好多年不动手,都快忘记怎么动手了,不过……一起上吧!要么我们生。要么你们活!”
“以多欺少?还是算了吧!”,陆小凤深吸了一口气,一咬牙,道:“我跟你打!一旦我与韩文全都战败身死,我想请你——放过这个‘花家七童’,让他帮我奔丧!哈哈哈!”
“以多欺少?你当我是什么人?”,天松老人摇了摇头。道:“如果这是江湖规矩的话,一切都要按照江湖规矩进行的话,我还怎么跟你们打?以大欺小,也不光彩啊!今天的废话说的够多的了!来吧!”
花满楼还想说些什么,陆小凤却是伸手突兀的偷袭了他,点了他身上的|茓道,让他不能动弹,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陆小凤笑道:“你若出手,必死无疑。你不出手,以商山二老的威名与人品,绝不会伤你一根汗毛!抱歉了!”
这话其实也算在挤兑天松老人,闻言,天松老人摇了摇头。笑道:“果然!聪明人都是多疑的!放心!说了不会动他,就不会动他!‘天禽门’自知理亏,欠你们的!终究是会还的!”
“还?江湖上有这规矩吗?”,陆小凤摇头失笑,双掌握拳,一招刚猛有力的拳头打了出去!陆小凤的轻功很厉害,他的“灵犀一指”同样很厉害,但除了这两样招牌,很少有人知道他用的到底是什么功夫。
或者说……他学的东西很杂乱!正如他这个不靠谱、不着调的性格一般,就算是打起架来,招式之中也充满了随心所欲的灵气,天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一招,灵光一闪就用出来了,令人防不胜防。
但很明显,天松老人远比他厉害,不过十几招便逼得他手忙脚乱,一拳震退陆小凤后,天松老人颇有叹惋之意,道:“陆小凤!你的天赋无与伦比,甚至比那个用剑的小子还要好!可是你……浪费了!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的确是很可惜,陆小凤喜欢喝酒、喜欢美人儿,这二十多年来,他有专心的学过几年武?除了年纪还算小的时候,大多数的时间当中,他的人生轨迹都是这样的——酒馆儿、青楼、管闲事儿!
一番打斗下来,陆小凤是灰头土脸,若不是“灵犀一指”依旧天下无双,数次解他于危难之中,只怕他现在应该不是站着,而是躺着,连忙喝喊道:“韩文!你到底行不行啊!平常吹牛吹得震天响!连个老东西都摆不平吗?”
到了这时候,那还顾得上什么高人前辈了?陆小凤是扯着嗓子就开始喊呐!一边大吼,一手并起食指与中指,一手握拳,凶猛无匹的攻杀上去,他这是豁出去了,他在赌,赌韩文能够先一步干掉云鹤老人,驰援自己,否则,他这是一鼓作气一过,必死无疑。
韩文被陆小凤这么一喊,登时怒了,吼了回来:“陆小鸡!闭上你那臭不可闻的碎碎嘴!老子是不是吹牛你还不知道吗?天知道这两个老怪物怎么这么强!你给撑一会儿!”
说话间,韩文一声怒喝,剑如飞龙——“无生佛陀”!
佛陀乃慈悲的象征,但佛魔一线,韩文这一剑斩了出来,幻化出佛陀的形象,看起来也是狰狞可怕的!剑光如瀑!漫天的剑气、仿佛萦绕在耳边的佛音阵阵,那一尊白色的金刚佛陀呼啸而来!这完全是用剑气形成的一尊巨大的佛陀!杀气柄然!
云鹤老人不动如山,双手急舞,以掌做爪,枯干有力的双手指甲根根弹起,静如金铁一般,虚空而划,十道交叉的爪风破空而去,撞击在巨大的佛陀之上,铿锵之声不绝于耳,战斗,终于来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杀——!”;
韩文状若疯虎,双手剑改单手剑,左掌做拳,无坚不摧的金刚手倏然来袭,云鹤老人面上无喜无悲,举掌相迎,轰隆隆!几声爆响,两人占据的方圆丈许烟尘滚滚,地面陷落尺深有余!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天松老人有些恨铁不成钢似的看着陆小凤,伸手一爪子,直接扫掉了陆小凤的半边衣袖,险些没卸掉他一只臂膀!天松老人真的动了真正的实力了!
陆小凤大急,真的危险了!怎么办?怎么办?韩文那边自身难保,更何况是兼顾自己了!不得不说,这厮能获得这么久,这么滋润,这与他自身的运气还是分不开关系的,一道剑气自远处而来,活生生的阻断了天松老人继续抢攻的道路!
那是一抹惊艳的纯白色!陆小凤都想冲过去亲他两口了,当然,这种动作是需要冒着生命危险的!
西门吹雪来了!还是那样的冷峻,还是那样的冰寒,还是那样的——酷毙了!
天松老人微微眯眼,摇了摇头,道:“原来你们还有帮手,那更不能让你们进入关中地界了!可惜了!今天,要有两个半天才陨落于此,可叹!可悲!可悯!”
松了一口气的陆小凤笑了起来,道:“为什么说是两个半天才?难道我只能算半个吗?”
“非也!”,天松老人连连摇头,道:“你是真正的天才,西门吹雪也是,而那边的那位,才算是半个!他与你们不一样,否则的话,他也不会选择以战养战进行突破的笨路子!”
西门吹雪一如既往的沉默,他的话也始终简短有力,伸手握剑,剑锋一摆,刺眼的阳光照耀在锋亮的剑身上,映的人眼睛睁不开:“‘天松云鹤,商山二老’,久仰!请战!”
“请了!”,天松老人不会因为西门吹雪是后起之秀便疏忽大意,因为这个人锋芒毕露,人在那里,便如同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剑,这种人,怎能小视?
大战,一触即发!
不过,远处一骑奔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手持一块竹牌,竹牌没什么稀奇的,至多上边儿有一只金翅大鹏的雕刻,但竹牌本身代表的意义非同凡响。
“霍大爷有令!天禽门弟子不得阻拦陆大侠去路!”,童子下马喝道,天松老人一愣,云鹤老人也是跳出了战圈儿,对视一眼,苦涩的笑了起来。
童子走上前来,恭敬地说道:“霍大爷让我交给您二老一封书信,还有这块掌门信令!”
天松老人打开书信看了几眼,面色陡然狰狞,涨得通红,握在手中的书信与掌门令牌顿时被捏得粉碎,气喘吁吁的说道:“好!好!好得很!他终归是姓霍的人!够种!噗——!”
一口鲜血喷出了老远,一瞬间,天松老人仿佛又老了十几岁,云鹤老人面色大变,连忙扶住他,道:“师兄!师兄!到底怎么了?”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天禽门’了!”,天松老人缓缓地说道;云鹤老人呆住了,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哭?亦或是笑?怎叫一个苦涩了得啊!
第四十三章大总管
商山二老走了,他们的背影更像是两个风烛残年,苟延残喘的老头,而不是武林当中的泰山北斗,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令人不禁叹惋,霍天青直接解散了“天禽门”的决断,无疑是在他们心里Сhā了几刀,刀刀见血!
陆小凤毫无风度的坐在地上,呼呼的窜着粗气,心中暗叹,好险,好险,就差那么一点点,自己的脑袋就不在脖子上了!这两个老怪物,强的可怕啊!亏得韩文还能跟云鹤老人死命搏斗那么久,仅仅是衣袖上被抓了四道口子。
陡然间,感觉气氛不对,他一抬头,正是西门吹雪与韩文相互打量着对方,看着对方的剑!
眼看着就是要动手的样子,陆小凤连忙说道:“别别别!别动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西门吹雪收回了手中的剑,淡淡的说道:“放心!我不会跟他打,他刚才消耗的很厉害!他的剑……也不错!看来,我又找到了一个对手!很荣幸!在下西门吹雪!”
“同样荣幸之至!在下韩文!”,韩文略一点头,还剑入鞘,道:“你现在还没有达到巅峰之境!你还不是最强的你,当然,我也一样!所以,我现在也不想与你动手!等什么时候我认为你真正的成为绝代剑手的时候,咱们在好好打一场吧!”
“有道理!”,西门吹雪点了点头,很是赞同,瞥了陆小凤一眼,转身便几个兔起鹘落,不见了踪影,远远的传来声音。道:“继续上路!我会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坐在地上的陆小凤霍然站起身来,别以为他想干什么,不过是找他的大酒囊,灌上几口,然后解开花满楼的|茓道罢了。花满楼站起身来,首先就是赏了陆小凤一巴掌……呃,感觉好娘啊!当真是好基友,一辈纸;不管怎么说,花满楼打完这一下后,也没说话。陆小凤会懂他是什么意思的,顿时苦笑着摇了摇头,用指尖摸着嘴唇上刚长出来的胡碴子,这一路上他都在摸,从燕北一直摸到了山西,好像只恨不得他的胡子快点长出来。
“该上路了!”。韩文长长的呼了一口浊气!这一战,受益匪浅!
三人动身,一路前往关中,再无阻碍,来到了珠光宝气阁坐落的太原,还未进去,已有人送来了三份帖子:“敬备菲酌。为君洗尘,务请光临。”,下面的具名是“霍天青”。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字写得很端正,墨很浓,所以每个字都是微微凸起来的,眼睛看不见的人,用指尖也可以摸得出。
花满楼拿着手中的帖子,微笑道:“看来这位霍总管倒真是个很周到的人。”
他是一语双关,一方面是说霍天青安排好了他们的食宿。是个好客的人,一方面也指霍天青故意用浓墨来书写书信,也是为了他这个瞎子能够“看”到书信的内容;陆小凤淡淡道:“岂止周到而已!”
送帖子来的,是个口齿伶俐的小伙子,躬身道:“霍总管已吩咐过。三位若是肯赏光,就要小人准备车在这里等着,送三位到珠光宝气阎府去,霍总管已经在恭候两位的大驾。”
“他倒是神通广大,连我们的路程全都算好了!”,韩文哂笑一声。
小伙子笑了笑,道:“这里周围八百里以内,无论大大小小的事,霍总管还很少有不知道的。”
酒筵摆在水阁中,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曲桥栏却是鲜红的。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风中带着荷叶的清香。已经是十月了,池塘中的荷叶、荷花也有些枯败了,但这并不扫了众人的兴致,至少,花满楼很高兴,他喜欢这种感觉。
花满楼静静的领略着这种豪富人家特有的空阔和芬芳,他当然看不见霍天青的模样,但却已从他的声音中判断出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霍天青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说话时缓慢而温和,他说话的时候,希望每个人都能很注意的听,而且都能听得很清楚。这正表示他是个很有自信、很有判断力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他自己的原则,他虽然很骄傲,却不想别人认为他骄傲。
花满楼并不讨厌这个人,正如霍天青也并不讨厌他,韩文从进了这珠光宝气阁便如哑巴一般,只管闭目养神,一言不发,但霍天青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们之间必有一战!而且是生死之斗!
至于陆小凤则是在打量两位陪客,一位是阎家的西席和清客苏少卿,一位是关中联营镖局的总镖头“云里神龙”马行空。
马行空在武林中享名已很久,手上的功夫也不错,并不是那种徒有盛名的人,令陆小凤觉得很奇怪的是,他对霍天青说话时,声音里总带着种说不出的谄媚讨好之意。
一个像他这种凭本事打出天下来的武林豪杰,本不该有这种态度。苏少卿反而是个很洒脱的人,既没有酸腐气,也不会拿肉麻当有趣。霍天青特地介绍他是个饱学的举人,可是听他的声音,年纪却仿佛很轻。
主人和客人加起来只有六个,这正是花满楼最喜欢的一种请客方式,显见得主人不但细心周到,而且很懂得客人的心理。
可是直到现在,酒菜还没有摆上来,花满楼虽然不着急,却也不免有点奇怪;而陆小凤则有些坐不住了:“我们在等他?”
霍天青笑道:“你若等得不耐烦,我们也不妨先摆上些小食饮酒。”
马行空立刻抢着说道:“再多等等也没关系,大老板难得有今天这么好的兴致,我们怎么能扫他的兴!”
突听水阁外一人笑道:“俺也不想扫你们的兴,来,快摆酒,快摆酒。”
一个人大笑着走进来,笑声又尖又细……白白胖胖的一张脸,皮肤也细得像女子一样,只有脸上一个特别大的鹰钩鼻子,还显得很有男子气概。
花满楼的感官很敏锐,在心里想:“这人本来是大金鹏王的内库总管,莫非竟是个太监?”
马行空已站起来,赔笑道:“大老板你好!”
阎铁珊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一把就拉住了陆小凤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忽又大笑着,说道:“你还是老样子,跟上次俺在泰山观日峰上看见你时,完全没有变,可是你的眉毛怎么只剩下两条了?”
他说话时时刻刻都不忘带点山西腔,好像惟恐别人认为他不是山西土生土长的人。
陆小凤目光闪动,微笑着用山西腔道:“俺喝了酒没钱付账,所以连胡子都被酒店的老板娘刮去当粉刷子了。”
阎铁珊大笑道:“他奶奶的,那骚娘儿们一定喜欢你胡子擦她的脸。”
他又转过身,拍着花满楼的肩,道:“你一定就是花家的七童了,你几个哥哥都到俺这里来过,三童、五童的酒量尤其好。”
花满楼微笑道:“七童也能喝几杯的。”
“这位是……?”,阎铁珊又看向韩文,眉宇间闪烁个不停。
霍天青拱手道:“我的一个朋友!想必大老板也听说过,‘鬼见愁’韩文!论及武功,只比我高,不比我低!”
“哦!韩大侠!有礼了!”,阎铁珊粗鲁的哈哈大笑:“好,好极了!快把俺藏在床底下的那几坛老汾酒拿来,今天谁若不醉,谁就是他奶奶的小舅子。”
山西的汾酒当然是老的,菜也精致,光是一道活鲤三吃──干炸奇门、红烧马鞍桥,外加软斗代粉,就已足令人大快朵颐。
阎铁珊用一双又白又嫩的手,不停的夹菜给陆小凤,道:“这是俺们山西的拿手名菜,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外地他奶奶的真吃不着。”
陆小凤道:“大老板的老家就是山西?”
阎铁珊笑道:“俺本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土人,这几十年来,只到泰山去过那么一次,去看他奶奶的日出,但是俺看来看去,就只看见了个大鸡蛋黄,什么意思都没有。”
他一口一个“他奶奶的”,也好像在尽量向别人证明,他是个大男人、大老粗。陆小凤也笑了,他微笑着举杯,忽然道:“却不知阎总管又是哪里人?”
马行空立刻抢着道:“是霍总管,不是严总管。”
陆小凤淡淡道:“我说的也不是珠光宝气阁的霍总管,是昔年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
他瞬也不瞬的盯着阎铁珊,一字字接着道:“这个人大老板想必是认得的。”
阎铁珊一张光滑柔嫩的白脸,突然像弓弦般绷紧,笑容也变得古怪而僵硬。平时他本来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是陆小凤的话,却像是一根鞭子,一鞭子就抽裂了他几十年的老疮疤,他致命的伤口又开始在流血。
陆小凤的眼睛里已发出了光,慢慢的接着道:“大老板若是认得这个人,不妨转告他,就说他有一笔几十年的旧账,现在已有人准备找他算了。”
阎铁珊紧绷着脸,忽然道:“霍总管。”
霍天青居然还是声色不动,道:“在。”
阎铁珊冷冷道:“恶客临门啊!他们既然不想在这里呆着了!那也别说咱们失了礼数!快去为他们准备车马,他们即刻就要动身。”
第四十四章苏少英
“恶客临门啊!他们既然不想在这里呆着了!那也别说咱们失了礼数!快去为他们准备车马,他们即刻就要动身。”;几句话的功夫,谈崩了,阎铁珊也撕破了脸皮,直接下了逐客令,不等这句话说完,他已拂袖而起,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可是他还没有走出门,门外忽然有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一人长身直立,白衣如雪。腰旁的剑却是黑的,漆黑、狭长、古老。脸上如万年不化的雪山,冷冷道:“他们还不想走,你也最好还是留在这里!”
阎铁珊登时大怒,瞪起眼,要知道自珠光宝气阁建立起来之后,他在关中,乃至于天下都是相当有名的人,谁敢对他无礼?当下,厉声喝问:“什么人敢如此无礼?”
“西门吹雪!”,西门吹雪,这名字本身就像是剑锋一样,冷而锐利。
阎铁珊双眸中的瞳孔忍不住收缩了一下,仿佛这个名字有什么魔力,竟也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突然大喝:“来人呀!”
除了两个在一旁等着斟酒的垂髫小童,和不时送菜上来的青衣家奴外,这水阁内外都静悄悄的,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但是阎大老板这一声呼喝后,窗外立刻有五个人飞身而入,发光的武器──一柄吴钩剑、一柄雁翎刀、一条练子枪、一对鸡爪镰、三节镔铁棍。
五件都是打造得非常精巧的外门兵刃,能用这种独门兵刃的,无疑都是武林高手。西门吹雪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冷冷道:“我的剑一离鞘,必伤人命。你们一定要逼我拔剑吗?”
五个人中,已有三个人的脸色发青,可是不怕死的人,本就到处都有的。突听风声急响,雁翎刀已卷起一片刀花。向西门吹雪连劈七刀。三节棍也化为一片卷地狂风,横扫西门吹雪的双膝。
这两件兵刃一刚烈,一轻灵,不但招式犀利,配合得也很好,他们平时就常常在一起练武的。西门吹雪的瞳孔突然收缩。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剑已出鞘!
霍天青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韩文,韩文不动,他也绝不动!韩文只管低头吃吃喝喝,看了一眼霍天青。又看了一眼想要动弹的陆小凤,慢慢的说道:“你要是敢上去,西门吹雪会连你也一起劈了!”
陆小凤愕然,随即摸着鼻子笑了起来,道:“看来!还是你了解西门吹雪!他的骄傲……已经到了自负的境界!唉!你说的很对,我要真的敢上前,一定会被他当成敌人的”
“知道就好!”。韩文呵呵一笑,不怀好意的盯着霍天青,道:“桃子,你摘走了!而且还是趁火打劫,我本来对你这个人的本身,观感还算不错,可惜,你我成不了朋友!只有你死我活!”
霍天青没说什么话,在他一旁的马行空却已霍然长身而起,厉声道:“霍总管好意请你们来喝酒。想不到你们竟是来捣乱的。”
喝声中,他伸手往腰上一探,已亮出了一条鱼鳞紫金滚龙棒,迎风一抖,伸得笔直。笔直的刺向花满楼的咽喉。他看准了花满楼是个瞎子,以为瞎子总是比较好欺负的。
只不过他这条滚龙棒上,也实在有与众不同的招式,一棒刺出后,只听“格”的一声,龙嘴里又有柄薄而锋利的短剑弹了出来。花满楼静静的坐着,淡然处之,一动未动,因为他相信有人会帮他;果然!一只金色的手伸了过来,那是韩文的金刚手!不惧水火!刀枪不入!径直握在短剑上,又是“格”的一响,这柄百炼精钢的龙舌短剑,已断成了三截。
马行空脸色变了,一抖手,滚龙棒回旋反打,一双龙角急点花满楼左耳后脑,花满楼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自顾的嗅了一下杯中的酒,喝了下去:“韩兄!这里风景优美!可别破坏了啊!”
“已经有人破坏了!”,韩文淡淡的说了一句,旋即直接用金刚手抓住了马行空的滚龙棒,冷声说道:“你是觉得他好欺负?还是觉得我们好欺负?狗一样的东西!滚!”
说话间,生生的举起了马行空,单臂一甩,马行空的人就已倒在桌上,压碎了一大片碗碟,韩文冷哼一身一脚踢出,他的人就飞了起来,飞出了窗外,“噗通”一声,跌在荷池里。
苏少卿不禁失声道:“好功夫!”
韩文没有说话,而是坐在一旁,继续自己看着霍天青,而花满楼却是笑了笑,道:“韩兄的功夫当然是好,不过……云里神龙昔年的武功,也不应该这么差啊!如今最多……已只不过剩下五成,莫非是受过很重的内伤?”
秀才一般的苏少卿讶异无比,道:“你能……听得出来?厉害!佩服!佩服!三年前他的确吃了霍总管一记劈空掌。”
“难怪!”;
花满楼的手一僵,摇了摇头,他这才终于明白,马行空为何会是这样一个谄媚讨好的人,在刀头舐血的人,若是武功已失去大半,就不得不找个靠山,能找到“珠光宝气阁”这种靠山,岂非再稳当也没有。
苏少卿忽然道:“‘鬼见愁’韩文的功夫,领教了!在下自愧弗如!远远不是对手!不过,我却是想请教花公子‘闻声辨位,流云飞袖’的功夫,请!”
“请”字出口,他忽然将手里的筷子,斜斜的刺了出来。这个温文儒雅的少年学士,此刻竟以牙筷作剑,施展出正宗的内家剑法,一霎眼间,就已向花满楼刺了七剑。
韩文这一次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霍天青,霍天青不动,他也绝不动,而陆小凤也没动,因为他相信花满楼会搞定这个人的!如果自己出手,一定会被埋怨的,毕竟苏少卿挑战的是“听声辩位”、“流云飞袖”,而不是“灵犀一指”!
“无聊!”,韩文摇了摇头,慢慢的起身,看向了外边的战局……地上已经有三个人永远不能动了,雁翎刀斜Сhā在窗棂上,三节棍已飞出窗外,练子枪已断成了四截。
剑拔出来的时候,剑尖还带着血。西门吹雪轻轻的吹了吹,鲜血就一连串从剑尖上滴落下来。他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但一双冷漠的眼睛,却已在发着光,冷冷的看着阎铁珊,冷冷道:“你本该自己出手的,为什么定要叫别人送死!”
“因为他们的命我早已买下了。”,阎铁珊冷笑着一挥手,水阁内外又出现了六七个人,他自己目光闪动,似已在找退路。现在他说话已完全没有山西腔,也不再骂人了,但声音却更尖、更细,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是根尖针,在刺着别人的耳膜。
陆小凤忽然笑了笑,道:“原来大老板也是位内功深湛的高手。”
霍天青摇了摇头也笑了笑,淡淡道:“他的武功这里只怕还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不过……却有三个人能够杀了他啊!”
霍天青的话很不错,武功再高也没用,因为阎铁珊有一个致命弱点——怕死!极度的怕死!不过,就算他不怕死,他的武功也开始走下坡路了,年老体衰,连霍休那种高手,韩文都能杀掉,何况是比霍休差了一筹的阎铁珊?韩文、霍天青、西门吹雪,都有能力杀掉他!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苏少卿与花满楼的打斗还在继续,苏少卿已攻出了第二式连环七剑,剑光轻灵,变化奇巧,剑剑不离花满楼耳目方寸间。花满楼还是坐在那里,手里也拿起根牙筷,只要他牙筷轻轻一动,就立刻将苏少卿凌厉的攻势轻描淡写的化解了。
苏少卿第二次七剑攻出,突然住手,他忽然发现这始终带着微笑的瞎子,对他所用的剑法,竟像是比他自己还要懂得多。他一剑刺出,对方竟似早已知道他的下一着,他忍不住问道:“阁下也是峨嵋传人?也会峨嵋剑法?”
花满楼摇摇头,微笑道:“对你们来说,剑法有各种各派,招式变化都不同,但是对瞎子说来,世上所有的剑法,却都是一样。”
这本是武学中最奥妙的道理,苏少卿似懂非懂,想问,却连问都不知道应该怎么问。
花满楼却已在问他:“阁下莫非是峨嵋七剑中的人?”
苏少卿迟疑着,终于道:“在下正是苏少英。”
花满楼笑道:“果然是三英四秀中的苏二侠。”
韩文豁然回身,道:“阁下既然也是学剑的,为什么不来找我?”;苏少英的脸色忽然苍白,“格”的一响,连手里的牙筷都被他自己拗断了!“鬼见愁”韩文!这位最近名动江湖的人,一出手就杀了“破马刺”洛马,随后灭掉了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虽然他杀了霍休的事情还未被传扬出来,但“天禽门”上下,包括“关中大侠”山西雁、“西北双秀”,“市井七侠”全都命丧其手,商山二老出手,他们却安然的站在这里,这本身就是一种震慑!
韩文冷笑迭迭道:“传言中峨嵋剑法,独秀蜀中,莫非只不过是徒有虚声而已?明知道我们四人当中,只有花满楼的武功最弱,还看不见东西,捡软柿子捏吗?”
第四十五章杀人剑
“我觉得!你可以不用动手!我一个人就足够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苏少英面色涨红,自己好歹也是峨嵋剑派的“三英四秀”,排名第二的存在啊!竟然被两个人当成猎物抢来抢去?咬了咬牙,霍然转身,正看见最后一滴鲜血,从西门吹雪的剑尖滴落。
韩文咂了咂嘴,道:“有理!你一个人就够了!”
苏少英转身,映入眼帘的缺失地上的七个人永远不能动了,七个人中,没有一人不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但却已都在一瞬间,被西门吹雪的剑洞穿了咽喉。
阎铁珊眼角的肌肉已开始颤抖,直到现在,别人才能看出他的确是个老人。可是他对这些为他拼命而死的人,并没有丝毫伤感和同情。他还没有走,只因为他还没等到十拿九稳的机会,现在也还没有到非走不可的时候。
还能出手的四个人,本已没有出手的勇气,看见苏少英走过来,立刻让开了路。苏少英的脚步还是很稳定,只不过激愤已过,只余下苍白的脸,已全无血色。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他,冷冷道:“你用的是什么剑?”
苏少英也冷笑着,道:“只要是能杀人的剑,我都能用。”
西门吹雪道:“很好,地上有剑,你选一柄。”
地上有两柄剑,剑在血泊中。一柄剑窄长锋利,一柄剑宽厚沉重。苏少英微微迟疑,足尖轻挑,一柄剑就已凭空弹起,落在他手里。峨嵋剑法本以轻灵变化见长。他选的却是较重的一柄。
这少年竟想凭他年轻人的臂力,用沉猛刚烈的剑法,来克制西门吹雪锋锐犀利的剑路。这选择本来是正确的,独孤一鹤门下的弟子,每个人都已被训练出良好的判断力。可是这一次他却错了。他根本就不该举起任何一柄剑来。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忽然道:“再过二十年,你剑法或可有成!”
苏少英道:“哦?”
西门吹雪道:“所以现在我已不想杀你,再过二十年,你再来找我吧。”
苏少英突然大声道:“二十年太长久了,我等不及!”
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只觉得胸中一阵热血上涌,手里的剑连环击出,剑法中竟似带着刀法大开大阖的刚烈之势。这就是独孤一鹤独创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他投入峨嵋门下时,在刀法上已有了极深厚的功力,经过三十年的苦心。竟将刀法的刚烈沉猛,溶入峨嵋灵秀清奇的剑法中。
他这七七四十九式独创的绝招,可以用刀使,也可以用剑,正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功夫。这种功夫竟连陆小凤都没有见过。韩文也早有闻名,眼睛一亮。望了过去,看见一种新奇的武功,他就像是孩子们看见了新奇的玩具一样,有种无法形容的兴奋和喜悦。
西门吹雪的兴致也很高,他直等苏少英使出了三七二十一招,他的剑才出手。因为他已看出了这种剑法的漏洞,也许只有一点漏洞,但一点漏洞就已足够。他的剑光一闪,就已洞穿了苏少英的咽喉。
剑尖还带着血,西门吹雪轻轻的吹了吹。血就从剑尖滴落下来。他凝视着剑锋,目中竟似已露出种寂寞萧索之意,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这样的少年为什么总是要急着求死呢?二十年后,你叫我到何处去寻对手?”
这种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一定会有人觉得肉麻可笑,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悲凉肃杀之意。花满楼忽然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杀他?”
西门吹雪沉下了脸,冷冷道:“因为我只会杀人的剑法。”
花满楼只有叹息,因为他知道这个人说的并不是假话,这个人使出的每一剑都是绝剑,绝不留情,也绝不留退路。“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他一剑刺出,就不容任何人再有选择的余地,连他自己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韩文就这样看着西门吹雪的剑,良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你的剑……太过无情!无情的剑,未必是好剑!你可以再进一步!再进一步!只是,时间不要太久啊!”
“哦!是吗?”,西门吹雪略一蹙眉,手腕儿一翻,一抹晶亮的光芒耀眼之极,刺向了韩文的咽喉要害,坦白的说,这一剑,水准很高,杀气腾腾,也很快。
韩文见过很多快剑,但无疑,西门吹雪才是有资格与自己一较长短的人!他袖子里的剑陡然滑出,剑锋出鞘,一瞬间,连点了三下,第一下点在西门吹雪的剑尖上,点偏了它的方向,第二剑点在了西门吹雪的剑身上,险些震落他的剑,第三剑,西门吹雪的剑落在他的肩膀前,他的剑却笼罩在西门吹雪的身前要害。
他的剑比西门吹雪短了些许,所以,西门吹雪的剑就这样抵在他的肩膀上,他的剑还差了那么一截才能够到西门吹雪的要害,但西门吹雪面色大变,良久,慢慢的收回了剑,韩文这是在告诉他,如果他们现在比剑,他可以用一条手臂的代价,取了他的性命。
“我七岁学剑,七年有成,直至今日之前,我还未曾一败!”,西门吹雪收了手中的剑,神色有些不定,良久,拱手肃然道:“多谢!我想……我应该闭关一段时间!”
这一剑之后,他心有所感,只怕即将变得更加的可怕!韩文也是笑了,道:“正因为你未曾一败,所以有些风景,你看不到!我学剑的时间也不短了!不过,却时常被人打的跟狗似的!愈战愈强,不畏挫折,正像是剑,有宁折不弯的铁,也有百折不挠的软剑!可无论什么剑,其实说到底,都是一样的,你没错——”
“杀人剑!”;
韩文与西门吹雪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三个字!二人相视而笑,隐隐的竟然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正如西门吹雪与叶孤城,虽未见面,却神交已久……
“陆小凤!看来我不能继续帮你了!不过!那件事情我会帮你办妥的!先走一步!”,西门吹雪足下一点,飞出了庭外,在枯败的荷花上,疾掠而去,水面泛起了点点波澜。
韩文与西门吹雪的这一番话,听起来稀里糊涂的,甚至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但只有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们没有用强大的内力,锋利的剑进行交锋,他们只是单纯的在招式上与对剑的感悟上交手一招,韩文稍胜一筹而已,西门吹雪也没有败,只是他自己认为败了罢了。
一阵风从水阁外吹进来,还是带着荷叶的清香,却已吹不散水阁里的血腥气了,遥望西门吹雪远去的背影,韩文忽然转身,面对着阎铁珊冷冷道:“你不走,我不出手,你一动,就得死!”
阎铁珊居然笑了,道:“我为什么要走?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应该知道的!”
阎铁珊道:“但我却不知道。”
陆小凤道:“严立本呢?他也不知道?”
阎铁珊的眼角突又开始跳动,白白胖胖的脸,突然露出种奇特而恐惧的表情来,看来又苍老很多。过了很久,他才叹息着,喃喃道:“严立本早已死了,你们又何苦再来找他?”
陆小凤道:“要找他的人并不是我们。”
阎铁珊道:“是谁?”
陆小凤道:“大金鹏王。”
听见了这名字,阎铁珊看来已奇特的脸,竟突然变得更诡异可怖,肥胖的身子突然陀螺般滴溜溜一转,水阁里突然又闪耀出一片辉煌的珠光。
珠光辉映,几十缕锐风突然暴雨般射了出来,分别击向韩文、花满楼、陆小凤。就在这时,珠光中又闪出了一阵剑气。剑气森寒,剑风如吹竹,“刷刷刷刷”一阵急响,剑气与珠光突然全都消失不见,却有几十粒珍珠从半空落下来,每一粒都被削成了两半。
“好快的剑!”,花满楼赞叹了一句,韩文却是双眼一眯,因为阎铁珊的人竟已不见了。陆小凤也已不见了。
水阁外的荷塘上,却似有人影闪动,在荷叶上轻轻一点,就飞起。有两条人影,但两条人影却似黏在一起的,后面的一个人,就像是前面一人的影子。
人影闪动,突又不见,但水阁里却已响起一阵衣袂带风声。然后阎铁珊就忽然又出现了。陆小凤也出现了──忽然间,他已坐在刚才的位子上,就像是从来也没有离开过。
阎铁珊也站在刚才的地方,身体却已靠在高台上,不停的喘息,就在这片刻间,他仿佛又已衰老了许多。走入这水阁时,他本是个容光焕发的中年人,脸上光滑柔细,连胡子都没有,但现在看来,无论谁都已能看得出他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他脸上的肉松弛,眼皮松松的垂下来,眼睛也变得黯淡无光,喘息着,叹着气,黯然道:“我已经老了……老了……”
陆小凤看着他,也不禁叹息了一声,道:“你的确已老了。”
第四十六章黑锅男
阎铁珊神情凄婉,从某程度上来说,他与霍休是同样的一种人,而且,他真的是个太监,他爱钱,胜过一切,他惜命,更甚一切,大口的喘着粗气,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子对付一个老人?”
陆小凤突然觉得他很可怜,继而摇了摇头,他现在心里的问题实在是太多太多,所以他没有问,因为他没有一个头绪,只是说道:“因为这老人以前欠了别人的债,无论他多老,都要自己去还的。”
阎铁珊突又抬起头,大声道:“我欠的债,当然我自己还,但我几时欠过别人什么?”
陆小凤道:“也许你没有欠,但严立本呢?”
阎铁珊的脸又一阵扭曲,厉声道:“不错,我就是严立本,就是那个吃人不吐骨的严总管,但自从我到这里之后,我……”
他的声音突然停顿,扭曲变形的脸,却又突然奇迹般恢复平静。然后每个人就会看到一股鲜血从他胸膛上绽开,就像是一朵灿烂的鲜花突然开放。
等到鲜血飞溅出来后,才能看见他胸膛上露出的一截剑尖。他低着头,看着这截发亮的剑尖,仿佛显得很惊讶、很奇怪。可是他还没有死,他的胸膛还在起伏着,又仿佛有人在拉动着风箱。
转过身去,阎铁珊看着手中拿着一柄剑的霍天青,不可置信,喃喃道:“我这么信任你!甚至把你当成亲生儿子!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死了以后,这里的一切——全都是你的啊!”
霍天青也知道,所以他的双眸中是一丝歉然,良久,缓缓地说道:“我是替别人讨债的!不!应该说……为了我自己!我已经等不及了!你老了!也该死了!可你还活着。我等不及了!”
阎铁珊怨毒的看着霍天青,眼珠忽然凸出,身子一阵抽搐,就永远不能动了,但那双已凸出眼皮外的眼睛里。却还带着种奇特而诡异的表情,也不知是惊讶?是愤怒?还是恐惧?
他还是没有倒下去,因为剑还在他胸膛里。剑是冷的,血也冷了。霍天青终于慢慢的转过身,脸上的仇恨和怨毒,都已变成一种淡淡的悲哀。缓缓地说道:“陆小凤!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霍天青是打定主意要将一切全都揽到自己的身上了?韩文微微抬起头来,却见霍天青乞求的看着自己,他的眼神韩文明白,那是在乞求他,不要说出上官飞燕!只有韩文知道他与上官飞燕之间的关系!
陆小凤愣住了。看着这一切,好半晌,问出了第一个问题,道:“我知道霍休是‘青衣楼’的楼主,这件事情也是因他而起的,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杀掉平南王!”
“很简单!因为平南王是当年导致大金鹏王国覆灭的最主要的罪魁祸首!本身他就得到了足够多的财宝。包括存在振远镖局的镖银,只可惜,镖银被劫,王府宝库被盗,赌场被扫荡,剩下的钱财已经不够他挥霍了,他也将目标指向了当年逃出大金鹏王国的几个人!”
霍天青坐在酒桌前,慢慢的押了一口酒,道:“阎大老板被他勒索了,独孤一鹤、霍休都是如此。他们都是声名显赫的人物,怎么会让别人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却是乱臣贼子呢?所以,当时杀掉平南王的不止我一人,还有青衣楼的高手!”
“抹除真相吗?”,陆小凤点了点头。道:“霍休死了,却有新的“霍休”鸠占鹊巢!那个人是谁?你知道吗?又或者说……我至今搞不懂,你如此高的辈分,为何却做阎铁珊的总管,现在算是明白了一些!”
“可惜了!要是他们不自作主张的话,我现在已经算计好了,阎大老板并无子嗣,他一死,他的财宝全都是我的,我也就能够重建‘天禽门’了!至于那个‘霍休’……真作假时,假亦真呐!”,霍休叹然,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关中大侠”山西雁,“西北双秀”、“市井七侠”这些人。
“这不可能!”,韩文摇了摇头,道:“死掉的那个霍休的确是个高手,连我也险些被他杀掉,他的童子功精纯无比,没有几十年如一日的苦练,怎能达成?”
霍天青沉默无言,陆小凤却是微笑道:“但我却知道‘天禽门’的掌门人,绝不会做这种事。”
霍天青凝视着他,嘴角终于也露出了微笑,忽然道:“想不想喝杯酒去。”
陆小凤道:“想。”
酒是用青花磁坛装着的,倒出来时,无色无味,几乎和白水差不多,可是用新酒一兑,芬芳香醇的酒味,就立刻充满了这间小而精致的屋子。陆小凤慢慢的啜了一口,长长的吸了口气,道:“这才是真正的女儿红。”
霍天青道:“你很识货。”
陆小凤笑道:“所以下次你若还有这么样的好酒,还是应该请我来喝,我至少不会糟蹋你的好酒。”
霍天青笑了笑,转而看向了韩文,道:“没有下次了!我也并不是时常都有这种好酒的。可惜了!我很想跟你打上一场,抱歉!只怕是不能了!因为……我很快就要死了!”
“什么意思?”,陆小凤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就是穿肠药?我不该这么贪杯的!你非要拉着我一起死吗……咦!是杯子有毒!”
喃喃自语中,霍天青面色恬静的坐在座位上,看着手中的杯子,道:“我有洁癖,就连吃饭用的筷子,喝酒的杯子,全都是自备的!不过,这些全都没有毒,真正有毒的是阎大老板的扳指!”
那的确是一枚不错的翡翠扳指,翠绿翠绿的,漂亮极了,霍天青对着灯笼的亮光看了一下,道:“这枚扳指是号令整个珠光宝气阁的信物,谁能想到阎大老板会在这上边儿设置一个小机关,不懂的人,一旦戴上就会毒发身亡呢?”
说完,霍天青已然是气绝身亡,陆小凤与韩文、花满楼三人,面面相觑,到了此时,韩文也不想隐瞒什么,缓缓地说道:“霍天青绝对不是主谋,他最开始打得主意也是霍休的财宝,而不是阎铁珊的财宝,他是心中有愧于阎铁珊,以命抵命,而且……”
陆小凤接言道:“而且他是在保护着什么人!可对?”
“对!他在保护一个女人——上官飞燕!”,韩文慢慢的说道;花满楼身体一僵,毕竟这件事的最开始就是上官飞燕偷了“青衣楼”的腰牌,引来的这么多事情,可以说,在上官飞燕的引诱下,花满楼喜欢上了那个女孩儿,韩文虽然说得很隐晦,但他还是听出来了,原来上官飞燕喜欢的人是霍天青?
陆小凤敲了敲脑袋,沉声道:“我想!我知道了一些事情!但我需要确定最后一件事情……那个女人,到底是上官飞燕,还是上官丹凤!走!去大金鹏王那里吧!”
韩文舔了舔嘴唇儿,他也有不知道的东西,至少这个新出现的“霍休”到底是谁,他一直想不明白,当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听说独孤一鹤已经来了,现在苏少英死了,虽然是死在西门吹雪手里,但还是要有人来迎接他的怒火啊!”
“什么意思?你是准备留下?”,陆小凤一扭眉毛,道:“西门吹雪不是他的对手!这一点我能肯定,而你……他会的可不仅仅是‘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他还有几门邪门霸道的功夫傍身!咱们还是速退吧!”
“不不不!你们可以走,我暂时还不能走,独孤一鹤如果发现苏少英是西门吹雪杀的,只怕五天之内,万梅山庄就要被峨嵋剑派铲平,当世七大剑派,峨眉的实力也是数一数二的,七大剑派的掌门人又最数他暴烈!”,韩文连连摆手,道:“我喜欢与高手过招!”
“你疯了!”,陆小凤蹙着眉毛,叹了口气,道:“你现在……还年轻!不要这样固执!真的!”
“你不懂!”,韩文淡淡的回答,坐在位置上,慢慢的喝酒,道:“你还是尽快确定一下这件事情的始末吧!上官丹凤已经死了,活着的那个是很会演戏的上官飞燕,但你需要证据啊!”
陆小凤连连叹息,坐在一边,拿起了霍天青留给他的那壶酒,滋溜溜的喝了两口,转头向花满楼,道:“花兄!你的意思呢?”
花满楼抽动一下鼻子,道:“我的意思是,换个地方坐吧!这个地方血腥味儿太浓了!我很讨厌,另外……‘鬼见愁’韩文与峨嵋掌门独孤一鹤的决斗好戏,谁不想看一看呢?虽然——我只是一个瞎子!哈哈哈!”
他倒是个心胸豁达到了极点的人,起身便向外边走去,侧耳倾听,指了指湖中央的小亭子,道:“那里应该是有一个小亭子?对吧?就去那里吧!”
“也好!”,陆小凤点了点头,飞身而出,却是漂亮的燕子三抄水,一瞬间便站在了湖中心的小亭子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着喝酒。
他们这是怕韩文一旦战败,身边没人,就连逃,都逃不走,韩文坐在原地,一动未动,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见识一下真正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苏少英的招式,还是太嫩了些!不值一晒!
第四十七章诚于剑
夜,已经很深了,独孤一鹤却没有睡着。四月的春风中竟仿佛带着晚秋的寒意,吹起了灵堂里的白幔。棺木是紫楠木的,很坚固、很贵重。可是人既已死,无论躺在什么棺材里,岂非都已全无分别?烛光在风中摇晃,灵堂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阴森凄凉之意。
独孤一鹤静静的站在阎铁珊的灵位前,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动过。他是个很严肃的人,腰干依旧挺直,钢针般的须发也还是漆黑的,只不过脸上的皱纹已很多、很深了,你只有在看见他的脸时,才会觉得他已是个老人。
现在他严肃沉毅的脸上,也带着种凄凉而悲伤的表情,这是不是也正因他已是个老人,已能了解死亡是件多么悲哀可怕的事?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他并没有回头,可是他的手却已握住了剑柄。
他的剑比平常的剑要粗大些,剑身也特别长、特别宽,黄铜的剑锷,擦得很亮,但鞘却已很陈旧,上面嵌着个小小的八卦,正是峨嵋掌门人佩剑的标布。
那是一个黑衣的年轻男子,记得上次来,这个人并不在,他现在也没有披麻戴孝,好像……跟这家的主人并没有什么关系,不禁出言问道:“你是何人?”
阎家的奴仆没有因为阎铁珊的死就一哄而散,或者正如他说的,他们的命,已经被他买下来了,征询了韩文的意见后,他们摆设了灵堂,收拾了尸体,连同霍天青的一起。说到底,他也是个为情痴迷的可怜人罢了。
韩文没有答话,努了努嘴,示意独孤一鹤看向不远处的一具尸体,尸体上有白布遮掩。独孤一鹤面色一变,抢步上前,掀开了白布,却是一道剑伤触目惊心的横亘在苏少英的脖颈间。
独孤一鹤如同暴怒的狮子,霍然回首,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可与我峨眉派有所仇隙?为什么要杀了他?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还是说……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你杀的?”
“吾名——韩文!”,韩文淡淡的说道:“至于他们是怎么死的,你不必知晓,你只需要知道,打得过我,这一切。我自然会告诉你,打不过我,你就与他们一样!”
“‘鬼见愁’韩文?好!好!好!”,独孤一鹤气极反笑,连说了三个好字,森然的说道:“好得很!你敢杀我徒儿!我与你必不干休!纳命来——!”
一声暴喝,独孤一鹤的剑。却是拔了出来,狂暴的气息席卷灵堂,韩文亦是拔剑相迎,两个人没有用任何繁琐的招式,直接硬撼了一记,光芒闪过,两人各自踏碎了几块石板!
荷塘中央的小亭,陆小凤与花满楼紧张的看向这里,花满楼侧耳倾听,道:“严独鹤也就是独孤一鹤。可能是当年保护大金鹏王国王子的四个人当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武功最厉害的一个……”
话没说完,陆小凤突然抓住了花满楼的肩膀,道:“你刚才说什么?”
花满楼有些奇怪。却还是笑着,道:“我是说,独孤一鹤的武功……”
“不不不!不是这一句!上边的那一句!”,陆小凤急切的说道;花满楼淡淡的回答道:“严独鹤也就是独孤一鹤,可能是当年保护大金鹏王国王子的四个人当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武功最厉害的一个,这是全文,还有……你抓疼我了!”
陆小凤连忙放开花满楼的肩膀,突然间笑了,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一切的始末,我都明白了!明白了!我现在只需要确认一件事情,咱们就可以揭开整个案子的谜团了!”
“什么问题?”,花满楼笑问道。
陆小凤并未言语,他相信花满楼会懂,这会儿,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凝神观看起来,道:“独孤一鹤的确很厉害,但他毕竟是老了,如果韩兄用游斗的方式,躲过他三十招,三十招后,他后继乏力,一定会败下阵来!”
“你很相信韩文的武功?”,花满楼笑道:“从他与西门吹雪的那一剑来看,其实……他比西门吹雪还要强上一些!但西门吹雪有所顿悟,再次出山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会强到什么地步!如果他们决战……”
“西门吹雪诚于剑,信于剑,他只有剑!而韩文……不仅如此啊!”,陆小凤连连摇头,却是看了一眼手里的一块绢布,道:“霍天青还给我留了个礼物,很不错的礼物!”
“天禽派的武功吗?”,花满楼笑了笑:“你也是时候收一收懒散的性格了!像你这种爱管闲事儿的人,很容易碰到棘手的人,假如说……西门吹雪,或者叶孤城、韩文这种武功高强之人做下了惊天大案,又不想被人查出来,一定会先灭了你这个爱管闲事儿的混蛋!”
“你这是在夸我吗?”,陆小凤嘿嘿一笑,没当回事儿,道:“咱们过去看看吧!独孤一鹤招式霸烈,韩文现在选择迎难而上,不是很妙啊!三十招内,只怕要出事儿!”
独孤一鹤的确厉害,剑法中带有峨眉派的灵秀,却也蕴含着刀法的霸烈,而且他还会其他的邪门武功,就比如说那“闭|茓绝手”,这是武林中一种歹毒的点|茓手法。被此法点中的人,表面看上去似乎一无异状,实际上已被“断血逆经”,只要稍有外力相加,霎眼之间便要惨死。
韩文一边以剑法相抗衡,一边还要躲着他的点|茓手,一时间,却是落在了下风,二十几招刚刚过去,他就有些支撑不住了;陡然间,他左手做爪,以金刚手附带九阴神爪的招式扫出去一招,与独孤一鹤的闭|茓绝手硬憾了一下。
独孤一鹤只感觉自己的手点在了钢铁之上,坚硬无比,一个疏忽,韩文的剑便一扫,跳出了战圈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独孤一鹤,道:“严独鹤?这是你的真名吗?”
与阎铁珊一样,陡然间提到了这个名字,独孤一鹤的心一个抽搐,手握着剑柄,只觉得自己的手比剑柄还冷,不但手冷,他的心也是冷的。显赫的声名、崇高的地位,现在他就算肯牺牲一切,也挽不回他刚刚失去的力量了!
“一个连自己真实名字都不敢承认的人!呵呵!真是有些可笑了!”,韩文摇了摇头,道:“拿出你的勇气吧!否则!你只能死!你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的确厉害!可你的心,乱了!”
独孤一鹤一脚跺下,地上的方砖立刻碎裂,手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只见他身上的道袍无风自动,过了很久,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眼睛里精光暴射,瞪着韩文,一字字道:“我的勇气不用拿出来!”
“仅仅是叫了你的真实名字,你却在一瞬间弱了这么多,搞得我都没兴趣儿再打下去了!”,韩文咧咧嘴,道:“可我又不得不承认,我若不叫出这个名字,再有三两招,我就得挂彩,甚至——死!独孤一鹤!果然够强!”
话音未落,韩文的剑再次出鞘,这一次,他用的是双剑,狂风暴雨的剑,带着犀利的剑光刺向独孤一鹤,不追求招式,不追求角度,只求快!无与伦比的快!
独孤一鹤满头大汗涔涔而落,连连抵挡,脚下的方砖,一块块被踩的碎裂,右脚猛然一踏,剁碎了一块青砖,握剑的手猛然挥去,韩文却是挺剑来迎,陡然变招,使了一个太极剑中的招式,借力打力。
独孤一鹤骤然被带失去了重心,似将跌倒,突见剑光一闪,接着“叮”的一响,火星四溅,他手里一柄长剑已钉入地下。
风吹白幔,灵桌上的烛光闪动,突然熄灭。独孤一鹤扶着剑柄,面对着一片黑暗,忽然觉得很疲倦,他毕竟已是个老人。
“吭——!”。
没在石板中的剑,被独孤一鹤拔了出来,他只有拔剑!现在他已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突然间,黑暗中又有剑气冲霄。风更冷,韩文自己的血流出来时,也同样会被吹干的……
“仅仅是一个名字,他却实力下降的这么厉害!”,陆小凤连连叹息;花满楼道:“即便如此,他还有能力反身一扑,韩文……伤的不轻啊!”
韩文的确伤得不轻,肋骨被独孤一鹤反手一剑用剑身敲断了两根,震伤了内腑,一条腿也有些跛,大腿上那是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大大小小的伤十余处!
而他仅仅是刺中了独孤一鹤一下,那就是咽喉上的那一下!很唯美,一朵血花绽放之后,世间上再无独孤一鹤了!
在独孤一鹤身上翻翻找找,韩文找到了一本秘籍,也就是《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靠在独孤一鹤的尸体上,慢慢的翻看起来,丝毫没在意陆小凤的目光。
“又一个高手陨落在你手中了!”,陆小凤连连叹息。
韩文道:“他若是内心坚定,诚于剑,诚于人,不会因为一个名字而恐惧成那个样子,只怕现在跟你们说话的应该是他!算了!过来扶爹一把啊!看你妹的热闹!”
第四十八章一阵风
躺在一大盆热水里,慢慢的闭上眼睛,正所谓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全身都被雨淋得湿透了之后,能找到地方洗个热水澡,的确是件很愉快的事,要是有一壶酒就更圆满了!陆小凤心中想到;他觉得自己运气总算不错,旁边炉子上的大铜壶里,水也快沸了,屋子里充满了水的热气,令人觉得安全而舒服。
花满楼已洗过澡,现在想必已睡着了,至于韩文……他应该还在研究“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吧?不过,以他现在的重伤之躯,也不好洗澡,倒是享受不了了!
珠光宝气阁……自己现在这算不算是鸠占鹊巢呢?大金鹏王早死了,尸体都烂了,上官丹凤,上官飞燕,到底是谁?傻傻分不清楚啊!还有那个假“霍休”,那又是谁呢?陆小凤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思虑间,雨早巳停了,屋檐下偶尔响起滴水的声音,晚风新鲜而干净。陆小凤叹了口气,绝不再胡思乱想,尽力做一个知足的人。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
他没有听错,门的确被人推开了。但他却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看见从外面走进来的人,竟是四个女人。四个年轻而美丽的女人,不但人美,风姿也美,一身窄窄的衣服,衬得她们苗条的身子更婀娜动人。
陆小凤最喜欢细腰长腿的女人,她们的腰恰巧都很细,腿都很长。她们微笑着,大大方方的推门走了进来,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这屋子里有个赤祼祼的男人坐在澡盆里似的。
可是她们四双明亮而美丽的眼睛,却又偏偏都盯在陆小凤脸上。陆小凤并不是个害羞的人。但现在他却觉得脸上正在发烧,用不着照镜子,就知道自己脸已红了。
身材最高,有一双细细长长凤眼的女子巧笑嫣然,虽然在笑的时候。仿佛也带着种逼人的杀气!缓缓地说道:“听说陆小凤有四条眉毛的,我怎么只看见两条?”
旁边,另外一个人亦是笑道:“你还看见两条,我却连一条都看不见。”
无论谁都看得出,她们绝不是那种替男人倒洗澡水的女人。但那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却走过去。提起了炉子上的水壶,微笑着道:“水好像已凉了,我再替你加一点热的。”
陆小凤看着水壶里的热气,虽然有点吃惊,但若叫他赤祼祼的在四个女人面前站起来,他还真没有这种勇气。不过这一大壶烧得滚开的热水。若是倒在身上,那滋味当然更不好受。
陆小凤正不知是该站起来的好,还是坐着不动的好,忽然发现自己就算想动,也没法子动了。一个始终不说话,看来最文静的女孩子,已忽然从袖中抽出了柄一尺多长。精光四射的短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森寒的剑气,使得他从耳后到肩头都起了一粒粒疹子。
那身长凤眼的少女已慢慢的将壶中开水倒在他洗澡的木盆里,淡淡说道:“我看你最好还是安分些,我四妹看来虽温柔文静,可是杀人从来也不眨眼的,这壶水刚烧沸,若是烫在身上,你不死也得掉层皮。”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往盆里倒水。盆里的水本来就很热。现在简直已烫得叫人受不了。陆小凤头上已冒出了汗,铜壶里的开水却只不过倒出了四分之一。这一壶水若是全倒完,坐在盆里的人恐怕至少也得掉层皮。
陆小凤忽然笑了──他居然笑了。倒水的少女用一双媚而有威的凤眼瞪着他,冷冷道:“你好像还很开心?”
陆小凤看来的确很开心,微笑着道:“我只不过觉得很好笑。”
“好笑?有什么好笑的?”。这少女倒得更快了。
陆小凤却还是微笑着,道:“以后我若告诉别人,我洗澡的时候,峨嵋四秀在旁边替我添水,若有一个人相信,那才是怪事。”
“我相信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在窗外响了起来,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跳了进来,腿上还有些跛,眼睛中带有捉狭的笑意,道:“因为我是亲眼所见,陆小凤!好大的福气哟!”
陆小凤苦笑连连,道:“韩兄!我是替你们背了黑锅了!帮帮我啊!要是等她这一壶水倒了下去,只怕我整个人也都熟了!猪肉若是熟了,还能拿出去卖,人肉若是熟了,只怕只能去喂狗啊!”
“没关系!你是陆小凤,是鸟肉!不算是人肉!”,韩文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低着头,看了一眼脚上的泥泞,摇了摇头,道:“陆小凤总是很好找的!更何况我们本身还在这珠光宝气阁,没有走,人算不如天算,居然下雨了!”
“走?杀了人就想逃走吗?”,长身凤目的女子冷笑道:“我们听说,我师兄苏少英是死在西门吹雪的手中!我们就是想问问,确有此事吗?告诉我!”
“马……秀珍?峨眉四秀?”,韩文摇了摇头,陡然间从背后抽出了一柄剑,一柄峨眉派掌门人的佩剑,抽出来打量了一番,剑很古朴,也很锋利,不是独孤一鹤的佩剑,又是何人的?
“放开你的手!”,马秀珍顿时怒喝,当啷一声,拔出了手中的剑,直接刺向韩文:“你怎么会有我们掌门人的佩剑!给我还回来!”
趁着这个时间,陆小凤飞身而起,极致的速度中穿上了衣衫,竟然是没被任何人看到,不仅如此,他还伸出手指,夹住了马秀珍的那柄剑,道:“不要冲动!他会杀了你的!”
“这你就说错了!”,韩文摇了摇头,道:“我从来不杀女人、小孩儿,这两点,没有错!峨眉派掌门人的佩剑,也没什么好的,送给你们吧!另外……你们要寻仇的话,应该加一个人!”
“什么意思?”。另外一边,那个号称是杀人不眨眼的女孩儿,也就是石秀雪冷声问道。
韩文打量了她一眼,缓缓地说道:“很简单!因为西门吹雪仅仅是杀了你们的师兄苏少英!而我……刚刚杀掉你们的师傅,独孤一鹤!要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你!你放屁!”,峨眉四秀顿时面色大变,纷纷拔出了剑,她们比独孤一鹤来得要晚,所以独孤一鹤的死,他们还未听说。只是听人说苏少英死在西门吹雪的手底下。
韩文也没解释,他也不需要解释,直接掏出独孤一鹤的掌门令,扔给了她们,道:“他的尸体就在祠堂,堂堂的峨眉派掌门是不会这样草草下葬的。送回峨眉吧!还有,重新选个掌门!”
峨眉四秀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们的师父那是什么人?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高手,一手刀剑双杀不知道铲除了多少邪魔外道,震慑江湖……就这样死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定是你们……卑鄙下流……”,马秀珍想要抽回被陆小凤夹住的剑,却怎么也收不回来。
陆小凤长长的一叹。道:“‘鬼见愁’韩文,需要用下流卑鄙的手段去暗算别人吗?”
“如果想来追杀我,那就来吧!不过,还是派你们峨眉派的男人来吧!”,韩文起身,跳出窗外,远远的传来另外一句话,道:“陆小凤,雨停了,我们也该上路了!揭开最后的谜底!”
“喂喂喂!考虑一下我的死活啊!”。陆小凤哭丧着脸,要知道这屋子里还有四只母老虎呢!看她们的样子,绝对是择人而噬一般,苦笑着,陆小凤道:“咱们能不能商量下?别动手?”
石秀雪看来最温柔文静。但,其实她的火气比谁都大,脾气比谁都坏。她用的是一双短剑,也还是唐时的名剑客公孙大娘传下来的“剑器”。
厉喝声中,她的剑已在手,剑光闪动,如神龙在天,闪电下击,连人带剑,一起向陆小凤扑了过去。
“等一等!”,突然间传来一个声音。
石秀雪双剑刚刚刺出,就发现两柄剑都已不能动了──两柄剑的剑锋,竟已都被这个忽然出现的人用两根手指捏住。她竟未看出这人是怎么出手的,她用力拔剑,剑锋却似已在这人的手上生了根。
这个人竟然用的是跟陆小凤一样的功夫!石秀雪看清了他的样貌,是个翩翩公子,但他的眼睛……却没有神采,也不知为什么,不过,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当他轻轻的放下自己的剑时,自己竟然不忍心刺他。
“你是谁?”,石秀雪缓缓地问道,似乎,声音中有些羞涩,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呃一见钟情?
花满楼笑道:“我姓花,叫花满楼!”
一时间,石秀雪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有些慌乱的说道:“我……我叫石秀雪,最高的那个人是我大师姐马秀真,那个……”
花满楼道:“是不是刚才说话的那位?”
石秀雪道:“是的。”
花满楼笑道:“她说话的声音很容易分辨,我下次定还能认得出她。”
石秀雪有点奇怪了,忍不住问道:“你一定要听见她说话的声音,才能认得出她?”
花满楼点点头。石秀雪道:“为什么?”
花满楼道:“因为我是个瞎子。”
石秀雪怔住。这个伸出两根手指一夹,就能将她剑锋夹住的人,竟是个瞎子。她实在不能相信。
月光照在花满楼脸上,他笑容看来还是那么温和、那么平静,无论谁都看得出,他是个对生命充满了热爱的人,绝没有因为自己是个瞎子而怨天尤人,更不嫉妒别人比他幸运。
因为他对他自己所有的已经满足,因为他一直都在享受着这美好的人生。石秀雪痴痴的看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无法描叙的感情,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同情?是怜悯?还是爱慕?崇敬?她只知道自己从未有过这种感情。
花满楼微笑着,道:“你们该走了!我们也该走了!其实,你们不需要这么激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果想知道事情的始末,你们还不如问一问这珠光宝气阁的仆人们,他们全都看到了,也全都知道!”
望了一眼其他三个师姐全都急匆匆的向外走去,准备实践花满楼的话,石秀雪却是垂着头,忽然道:“我们以后再见面时,你还认不认得我?”
花满楼道:“我当然能听出你的声音。”
石秀雪道:“可是……假如我那时已变成了哑巴呢?”
花满楼也怔住了。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句话,他从来也没有想到有人会问他这句话。
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忽然发觉石秀雪已走到他面前,拉起了他的手,柔声道:“你摸摸我的脸,以后我就算不能说话了,你只要摸摸我的脸,也会认出我来的,是不是?”
花满楼无言的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已触及了她光滑如丝缎的面颊。他心里忽然也涌起了一种无法描叙的感情。马秀真远远地看着他们,仿佛想走过来拉她的师妹,可是忽然又忍住。
她回过头,孙秀青、叶秀珠也在看着他们,眼睛里带着种奇特的笑意,似已看得痴了。石秀雪这么样做,她们并不奇怪,因为她们一向知道她们这小师妹是个敢爱,也敢恨的女孩子。她们心里是不是也希望自己能和她一样有勇气?
要爱,也得要有勇气。
陆小凤倚在门口,看着花满楼,嘴角也带着微笑。
石秀雪已走了,她们全都走了──四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在一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阵风,走的时候也像是一阵风。谁也没法子捉摸到她们什么时候会来,更没法子捉摸到她们什么时候会走。
花满楼却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仿佛也有些痴了。风在轻轻的吹,月光淡淡的照下来,他在微笑着,看来平静而幸福。
陆小凤长呼了一口气,郁闷无比的说道:“人比人气死人啊!一个杀了人,还承认了,却直接跑了,让我来承受他们的怒火,另外一个可倒好,几句话,就把这四个姑娘忽悠跑了,难道我天生就长了一张吸引仇恨的脸吗?”
第四十九章真霍休
陆小凤抱怨着,自己什么时候也长了一张相当能吸引仇恨的脸,而花满楼与韩文却是不住的发呆,一个在想着“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中的精髓,另外一个则是在想着……是不是自己最近桃花运太厉害些了?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什么被提及的必要,韩文需要养伤,而陆小凤却还有一些事情需要确定,直至三天之后,他们三人才走入了霍休在京城的豪宅,而新的“霍休”安稳如泰山,坐在座位上,自顾自的喝着酒。
陆小凤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那面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淡淡的说道:“我记得你从不看南唐后主的画,你还说过这么一段话:据说他和小周后的寝宫里,就是从不燃灯的,小说上记载,江南大将获李后主宠姬,夜见灯,辄闭目说:烟气。易以蜡烛,亦闭目,说:烟气更重。有人问她:宫中难道不燃灯烛?她说道:宫中水阁,每至夜则悬大宝珠,光照一室,亮如日中。正因为他的穷奢极欲,所以南唐才亡了!可对?”
“人……总是会变的!”,“霍休”慢腾腾的抬起眼皮,缓缓地说道:“你,也一样!终究也是会变的!陆小凤!你来到我这里,是为了喝酒?还是为了——树敌?”
“如果还有酒喝,那就再好不过了!”,陆小凤笑了笑,道:“直至昨日,我才算是明白!原来,死掉的那个‘霍休’其实是上官瑾!而真正的霍休,是你!而我从前那个叫做‘霍休’的朋友,其实就是上官瑾!”
“哈哈哈!”,霍休扬声大笑。好半天,双眸一眯,道:“不错!我才是真正的霍休!上官瑾不过是鸠占鹊巢,假借了我的身份,真是可笑。无论他在怎么算计,到头来……我的东西,还是我的!”
“真正的霍休?”,韩文靠在柱子上,眉毛一挑,道:“那也就是说……我杀掉的人。其实就是上官瑾?可上官瑾又怎么会有那份武功?我想不明白!”
“很简单!”,陆小凤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大金鹏王国在覆灭之时,老国王派了四个人保护小王子来中土避难!严独鹤是独孤一鹤。阎立本是阎铁珊,上官木则是霍休!细细的琢磨一下,你不难发现其中的关联!”
韩文眼睛一转,显露出了然之色,道:“原来如此,老国主正是看中了他们四个人的武功,所以才让他们带着小王子来逃亡。对吗?也是!兵荒马乱,若没有武功高强之人护送,又怎么逃得掉呢?”
“没错!”,陆小凤点了点头,道:“所以!上官瑾的功夫并不弱!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暗算了霍休!但我想不明白的是……他假扮成你,让你成为他的替身,死掉了,你怎么又活过来的?”
“你也有不知道的东西?”,霍休摇了摇头。哼声道:“因为一个人!他救了我!之所以救我,因为……他才是我真正的亲生孙女儿,上官瑾让她杀我,又怎么会成功呢?”
“果然!是上官飞燕吧?”,陆小凤点了点头。道:“我现在算是明白许多了!霍休与我结交,是在三年前,那么,我推断,一切的事情都是从三年前开始的!事情的原因是小王子是个很懂得花钱,却不知道赚钱辛苦的人,他花光了自己的那一份,连带着上官瑾也变成了穷光蛋!上官瑾也是皇族,所以他厌烦了小王子的毫无作为!杀了他!”
“小王子正如这南唐后主一样,他喜欢画画,喜欢饮酒,更喜欢奢华的生活与佳人美女,我们多次找过他,希望他能重建金鹏王朝!但他不愿意!”,霍休叹了口气,有些丧气。
陆小凤继续说道:“财宝一分为四,上官瑾是他的叔父,负责照顾他,跟他生活在一起,所以,那份财宝自然也是小王子的,不是他的,当他看到你们全都名震一方,富甲天下的时候,心生嫉妒,为什么你们可以这样,他却要被小王子当奴仆一样使唤!”
“他自肘自己也是皇族,所以,他杀了小王子,并且找人代替了他,但他手里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他将目标放在了你身上,你也姓上官,应该与他关系匪浅吧?”
霍休倒也光棍儿,直接承认了,道:“我没有皇族血统,所以也没有脚生六趾,但我的确复姓上官!姓上官的,多少都有些亲戚,你可以认为他是我的表哥一类的!你之所以确定我是霍休而不是上官瑾,应该就是看了他的尸体吧!”
“嗯!这是最大的漏洞!”,陆小凤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而你早已建立了‘青衣楼’,并且还准备了铲除独孤一鹤与阎铁珊包括上官瑾的一系列计划!其实——你是故意留下的!你诈死,就是想假借上官瑾的手,除掉这些知道你所有底细的人!你的算计……真的太厉害了!不惜打造了一个‘青衣楼’!厉害!厉害!甚至连独孤一鹤以及阎铁珊,包括我们都在你的算计下!”
“我也是被逼的!”,霍休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还在怀疑我们见利忘义,从金鹏王过出来就将那笔财富吞没了,一到了中土,就躲了起来,并没有依约去找那位第十三代大金鹏王……错了!错的厉害啊!”
陆小凤皱眉道:“错了?难道有错吗?”
“有一点你错了!”,霍休老神在在的说道:“失约的并不是我们,而是跟着上官谨出亡的小王子。他非但没有在我们约的地方等我们,而且一直在躲着我们,我们寻找了几十年,都没有找到他。”
陆小凤怔住,这一点的确是他想不到的,他根本就不相信,道:“这么样说来,并不是你们在躲他,而是他在躲你们?”
霍休道:“不错。”
陆小凤说道:“你们是他父王托孤的重臣,又带着一大笔本来属于他的财富,他为什么要躲着你们?难道他有毛病?”
霍休冷冷道:“因为那笔财富并不是他的,而是金鹏王朝的。”
陆小凤道:“这又有什么分别?”
霍休道:“不但有分别,而且分别很大。”
陆小凤道:“哦?”
霍休道:“他若承受了这笔财富,就得想法子利用这笔财富去夺回金鹏王朝失去的王权,那并不是件容易事,非但要吃很多苦,而且随时都可能有性命之危。”
陆小凤同意,生在帝王之家,有时也并不是件幸运的事。“愿生生世世莫生于帝王家”,这句话的辛酸,也不是普通人能体会得到的。
霍休目中忽然露出种无可奈何的悲伤之色,缓缓道:“只可惜我们那小王子,并不是田单、光武那样的人。”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霍休道:“跟我之前说的一样,他跟李后主无甚区别,是个诗人;也跟宋徽宗一样,是位画家,他从小就已被人称为‘诗书画’三绝。这么样一个人,他的生性自然很恬淡的,对于王位的得失,他也许不在乎,只想能诗酒逍遥,平平静静的过一生,何况……”
陆小凤道:“何况怎么样?”
霍休道:“上官谨的财富,本来已足够他们逍遥一生了。”
陆小凤不再说话,但不说话的意思,并不表示他已相信。
霍休道:“你不信?我们为了复兴金鹏王朝而准备的军饷和武器,你刚才想必已见到,那么多!这还仅仅是我准备的,还不算阎铁珊以及独孤一鹤准备的!”
眼看陆小凤点点头。霍休继续说道:“我们利用金鹏王朝的财富,的确又赚了不少钱,但那也只不过是为了想利用这笔财富,游说你们当朝的重臣,借兵出师,但小王子若不在,我们岂非出师无名?”
他的话显然已使得陆小凤不能不信,思肘再三,道:“所以!当三年前,你率先找到了小王子,却发现小王子根本没有那些雄心壮志的时候,你……很失望!”
“失望是有的!但更让人恼火的是,他太穷了,所以要向我要财宝!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却依旧满足不了他!”,霍休站起身来,背着双手,望向了窗子外的蓝天:“但我也没想到,正因为是看到了我利用大金鹏王国的财宝创造出的这天下第一的财富!引得上官瑾心生邪念,小王子死了!他也要暗算我!”
“应该是,小王子死了,那大金鹏王国的王族只剩下了一个上官瑾!”,陆小凤摸了一下自己刚刚长出来的胡茬,道:“而上官瑾与小王子一样,骨子里也相当害怕承担复兴大金鹏王国的重任,因此,他开始与我交朋友,按照你留下的那个计划,筹划了三年,只等待今时今日!现在上官瑾、独孤一鹤、阎铁珊全都死了!在也无人知道你的底细了!”
“你有证据吗?”,霍休转身,淡淡的说道:“没有证据的话,那就不要乱说话啊!所有的一切,都与我无关!那可全是上官瑾做的!而我,至多也只是个受害者罢了!”
第五十章死复生
这恐怕是陆小凤办过的最憋屈的一个案子了,因为,他到了最后,根本无法确定这一切的始末,或者说,明知道导致一切的凶手就在眼前,可他却无法将他拿下!他没有证据!
正如他推测的那样,真正的霍休,也就是上官木,假装被上官瑾暗算而死,并且他早就建立了“青衣楼”,留下了一大堆计划,他料定上官瑾在暗算他成功后,一定不会去想着什么复兴大金鹏王国,只会铲除一切后患,安安稳稳的当自己的天下第一大富豪!
在他制定的计划当中,陆小凤相当重要的一环,而上官瑾假扮的“霍休”,完美的将这一环过度了下去,并且与陆小凤成为了要好的朋友,也更加完美的将计划实行了下去。
阎铁珊之所以再被揭破身份的时候那种表现,独孤一鹤之所以再被叫出了真名之后,武功大失水准,这些,都是霍休的算计!不!是上官瑾的算计!与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难怪当初阎铁珊一听说陆小凤知道这秘密,就要赶他们走了,他想必认为陆小凤也是与人串通好了,来谋夺那笔财富的。当时陆小凤,包括韩文、花满楼却都是以为他是因为秘密被揭穿,而恼羞成怒了。
“我突然间明白一件事情!”,韩文蹙了蹙眉头,道:“‘断肠剑客’箫秋雨、‘千里独行’独孤方,他们之所以袭击我,并不是被上官瑾所命令,而是你的命令,然后,激怒了我……我杀了他。看来,还真是办了一件蠢事儿!你连最后杀他的步骤都省下了!”
霍休不置可否,就那样站着,仰望着窗外的美好风情,道:“陆大侠!如果你没有什么要说给老夫听的了!那就——请了!恕不远送了!上官瑾与你是朋友。但上官木不是啊!”
陆小凤摇了摇头,道:“当然还有想要跟你说的了!我最想知道的其实还是——平南王为什么会死!其实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无非是他也是知道你是大金鹏王国余孽的事情而已!现在,我想先请你见两个人!”
说罢,陆小凤嘴含手指,吹了一下口哨,在尖锐的口哨声中。两个美丽的女子出现了!
其中一个咯咯地笑着,道:“小凤凰!你的两条眉毛哪儿去了?这就是西门吹雪给我说的惊喜?”
“薛冰!”,霍休面色一变再变,在看向另外一个人的时候,更是像见了鬼一般,毫无意识的喃喃自语:“飞燕?不对!不对!你是——上官丹凤?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陆小凤淡淡的一笑,搂着薛冰,道:“当日,上官飞燕抬着两口棺材找到了我,一个是八卦门主‘天罡指’叶凡,另一个却是薛冰!叶凡其实也是‘青衣楼’的人!而且还是最为机密的那几个人之一,知道你真实身份。上官瑾所不知道的那几个人之一!”
“哦!顺带着提一句,鸡足道人也是!他是你派去测试韩文武功强弱的人!否则他也不会抱着必死的决心!你抓住了他的全家老小,以为要挟,哼!好手段!而薛冰,中的也不是什么飞凤针,而是飞燕针!”
韩文接腔道:“没错!中了飞燕针上的奇毒,中毒者其实处于一个假死的状态,看似是死了,实际上还活着,全身坚硬如铁。这种毒,按道理是解不开的,这也是我非常推崇西门吹雪的一点,因为……他是个解毒的行家!能解任何毒药!”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的计划的确是天衣无缝。我甚至找不出一丝的漏洞,因为这些东西,你全都是借助上官瑾的手做的,完美到了极点的借刀杀人之计!但,我们有人证,我现在很替上官飞燕悲哀,你居然杀了自己的亲孙女!”
提及上官飞燕,陆小凤也是一阵叹然,花满楼更是有些意志消沉,至少,那个姑娘在最后的时候,留下了一段真情流露的告白之言,花满楼也原谅她,可她就那样死了……
“起初的时候,我并不相信小表姐,也就是那个小鬼头上官雪儿的话,因为上官飞燕的诱导,加上‘玉面郎君’柳余恨的帮忙诈死,让我对小表姐的话,充满了怀疑,她以为是上官丹凤杀了她姐姐上官飞燕,其实是上官飞燕杀了上官丹凤!因为她的嫉妒心实在是太强了!”,陆小凤继续说道:“‘玉面郎君’柳余恨很喜欢上官飞燕,正如霍天青倾心于上官飞燕一样,甘愿为她去死,而柳余恨其实还有一个别号,叫做‘刺面郎君’!善于刺青!大金鹏王国以左为尊,所以,皇族的左臂上都有一个刺青,做臣子的只有右臂有,但大金鹏王国的刺青已经失传了,那种刺青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个人面的眼睛都是对着人的!”;“上官瑾右臂上的那个伪造品就是柳余恨帮他刺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也是你的计划之一,准备到最后作为线索抛给我,让我把矛头直接指向上官瑾!你的借刀杀人,找替罪羊的妙计全都会实现!”
“可你没想到韩兄的突然出现,以至于上官瑾身死,你本来准备全部嫁祸给他,甚至让他亲口承认所有事情始末的机会没了!或许,也是因为韩文的出现,让你觉得没有这么必要麻烦!毕竟,死人是不会开口的!”
“可惜,正是因为我这一招自作聪明的借刀杀人,让你想通了这一切,如果上官瑾被你揭破了所有的事情,并且承认了一切,成为替罪羊,而我,改头换面,用我已经转移了九成的财富,完全可以过任何生活……”,霍休知道,他败了,从薛冰与上官丹凤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就败了!
他为什么败了?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杀死平南王胁迫八卦门主‘天罡指’叶凡的时候,薛冰在场,如果当时彻底杀死他就好了,非要上官飞燕的飞燕针做什么?
至于上官丹凤的出现,则是证明了上官飞燕暗算了她的事情,而上官飞燕刚刚被他杀死,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承认了自己与上官飞燕的关系,像他这种人,不会再继续狡辩的。
既然不狡辩,那就坦然吧!霍休看着白云飘飘,笑道:“大金鹏王国的天空分外蓝,比中土好看多了!可惜啊!都是那该死的平南王!贪婪成性!表面上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背地里却是勒索我们,一直勒索……不过是一次没满足他的要求,他就联合哈萨克的骑兵,在大金鹏国烧杀抢掠……我恨他!”
“我更恨小王子的无所作为!还有上官瑾这个欲令智昏的狗东西!竟然把钱财看的跟自己的老婆一样!可笑!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蠢材!一群蠢才!我明明制定好了计划,可他们为什么不听我的!严独鹤!阎铁珊!说到底,也不过是两个固执己见的蠢材!”
一通大肆发泄,霍休将头上的发簪都甩掉了,披头散发,满头灰白的头发显得是那样的萧索,但他的面容却是狰狞的,舔着嘴唇儿,道:“大金鹏王国亡了!作为大明王朝的附庸,我们每年进献了那么多的财宝,到头来却是这样!可叹!可悲!可悯!”
说完,霍休看向了韩文,道:“你手里应该有一块儿青衣楼的牌子吧!呵呵!你还去过青衣楼,结果却发现,我有九成的财产不见了!想知道我将它们转移到那里了吗?哈哈哈……做梦去吧!你们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说完,霍休却是气绝身亡了!但他狰狞的面容,更像是一种诅咒,一种无声的诅咒,充满了愤恨,怨毒……
“真是天衣无缝的计划!超级完美的借刀杀人之计啊!”,韩文咋舌不已,转头道:“陆小凤!看到了吧!聪明人,这个世界上大有人在!你应该学学我!”
“学你什么?”,陆小凤豁然抬头,可他又不得不承认韩文的话说的很对,如果他没有韩文的提醒,西门吹雪帮忙,将两个身中奇毒的人证救活回来,哪怕是霍休承认了都是自己干的,但他没有证据,也无法洗清自己身上冤屈。
韩文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剑,晃了晃,没有说话,陆小凤明白了,韩文这是在告诉他,江湖,拳头大的才有理!要是他自己来找霍休,一定不会费这么多话,直接宰了,眼不见,心不烦,管你丫是谁呢!
陆小凤是苦笑连连,不过,看了一眼被救活过来的薛冰,有挠头了,道:“我之前很伤心的给薛老夫人报过信儿,她甚至还给你立了个衣冠冢、祠堂,你要是这样回去……会吓死她的吧?”
薛冰嘻嘻一笑,道:“放心!她才不会那么胆儿小呢!”
花满楼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身边儿的丹凤公主,道:“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呢?”
丹凤公主也是一个很恬静的人,闻言,缓缓地说道:“我要去接雪儿过来!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至于这里,虽然上官木留下的财富只是一些碎渣,但也足够我们姐妹生活了!我想,你们不会反对吧?”
“自然不会!”,陆小凤笑道:“但你得帮我去六扇门作证,我不是杀害平南王的凶手!另外,韩兄,你对霍休后来的话怎么看?韩兄?韩兄?人呢?”
一转身儿的功夫,陆小凤却是发现,韩文不见了,花满楼微笑道:“他走了!他要是知道,会说的,很明显,他不知道!走吧!我们去六扇门!”
第五十一章大轰动
深冬,银装素裹,风雪飘零,大地一片素白……
一月十三。凌晨,李燕北从他三十个公馆中的第十二个公馆里走出来,沿着晨雾弥漫的街道大步前行,昨夜的一坛竹叶青,半个时辰的爱嬉,并没有使得他看来有丝毫疲倦之色。
他身高八尺一寸,魁伟强壮,精力充沛,浓眉、锐眼、鹰鼻、严肃的脸上,总是带着种接近残酷的表情,看来就像是条刚从原始山林中窜出来的豹子。无论谁看见他,都会忍不住露出几分尊敬畏惧之色,他自己也从不会看轻自己。
十年以前,他就已是这古城中最有权力的几个人其中之一。距离他身后一丈左右,还跟着一群人,几乎要用奔跑的速度,才能跟得上他的步子。这群人之中有京城三大镖局的总镖头和镖师,有东西城“杆儿上的”的首领和团头,有生意做得极成功的大老板和钱庄的管事。
还有几个人虽然已在京城落户十几年,但却从来也没有人能摸得透他们的来历和身分。他们都是富有而成功的中年人,谁也不愿意在如此凌晨,从自己温暖舒服的家里走出,冒着寒风在街道上奔走。可是每天早上他们都非得这么样走一趟不可。
因为李燕北喜欢在晨曦初露时,沿着他固定的路线走半个时辰。这地方几乎已可算是他的王国。这时候他头脑总是特别清醒,判断总是特别正确,他喜欢他的亲信部下在后面跟着他,等着他发号施令。而且这已是他多年的习惯,就正如君王的早朝一样。无论你喜不喜欢,都绝不能违背。
自从“镇远镖局”的总镖头“金刀”冯昆,在一个严寒的早上被他从被窝里拖出来,抛入永定门外已结了冰的河水里之后,也从来没有人敢再迟到缺席过一次。
阳光尚未升起。风中仍带着黑夜的寒香,街旁的秋树,木叶早已凋落,落叶的露水,已结成一片薄薄的秋霜。
李燕北双拳紧握,大步急行。已从城郭的小路,走到前门外市区的中心,忽然唤道:“孙冲!”
后面跟着的那群人中,立刻有个衣着考究,白面微须的中年人奔跑着赶上来,正是李燕北手下的大将之一。以打造各种兵刃和暗器名满中原的“快意堂”堂主。
李燕北并没有放慢脚步等他,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沉着脸道:“我是不是早已关照过你,十五之前,绝不要再接大宗的生意。”
孙冲道:“是。”
李燕北道:“那未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还要将存在库里的六十六把鬼头刀、五十口剑、和所有的弓箭全都卖了出去?”
孙冲垂下头,脸色已变了。他显然想不到李燕北会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垂着头,嗫嚅着道;“那票生意的利润很大,几乎已有对本对利,而且……”
“而且生意总归是生意,是不是?”,眼见孙冲不敢再答腔,头垂得更低,李燕北脸上已现出怒容,双拳握得更紧,忽然又问:“你知不知道买主是谁?”
孙冲迟疑着。摇着头,眼珠子却在偷偷的四面转动。这时他们刚走上路面很窄的樱桃斜街,两旁的店铺当然还没有开市。但就在这时,左右两旁的窄巷中,突然有两辆乌篷大车冲出来。将他们隔断在路中间。
接着,车上盖着的乌篷也突然掀起每辆车上都藏着十来条黑衣大汉,每个人手里都挽着张强弓,每张弓的弦都已拉满,箭已在弦,孙冲刚想冲到车上去,手腕却已被李燕北的铁掌扣住。
他脸色立刻惨变,张开嘴,想呼喊:“不要……”
这句话还没有喊出来,弓弦已响,乱箭飞蝗般射出。李燕北沉腰坐马,反手一抡,竟将他的人抡了起来。迎上了飞蝗般的乱箭。霎眼间孙冲的人已被射成个刺猥,李燕北厉喝一声,也想冲上篷车,谁知前面的一班弓箭手乱箭射出后,身子立刻伏下,后面竟赫然还有一班弓箭手。
二十八张强弓的弓弦也已引满,箭也已在弦。李燕北的身上立刻僵硬。跟着他的那群人,都已被第三辆大车隔断在一丈外,他纵然是一身钢筋铁骨,也万万挡不住这一轮又一轮飞蝗般的乱箭!
经过了二十年的挣扎,数百次艰辛苦战,到头来竟还是免不了要落入对头的陷阱。李燕北眼睛里血丝满布,看来也正像是一条已落入猎人陷阱的猛兽。只要弓弦再一响,这雄霸一方的京城大豪,也难免要被乱箭穿心。
谁知就在这一刹那间,左边的屋檐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极尖锐的风声。
青光一闪!划过弓弦。
只听“蹦、蹦、蹦”一连串的急响,如珠落玉盘,二十八张强弓的弓弦,竟同时被两道青光划!接着,又是“夺”的一声,青光钉在右面的门板上,竟只不过是两枚铜钱。
是谁有这么惊人的指力,能以铜钱接连割断二十八张弓弦?弓箭手的脸色也全都已惨变,突然全都翻身跳下篷车,窜入了窄巷。李燕北并没有追。
这些人并不是他的对手,还不配他出手。而且多年前他就已知道,杀戮并不能令人真心对他服从尊敬。
他只是沉声道:“各位不妨慢慢走,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就说李燕北今日既然未死,总有一天会去找他的!”
左面的屋檐上,忽然又响起了一阵掌声。一个人带着笑道:“好!好风度,好气派,果然不愧是仁义满京华的李燕北,”
李燕北也笑了:“只可惜仁义满京华的李燕北,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比不上陆小凤的两根手指!”
一个人大笑着从屋檐上跃下来,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满脸风尘之色,但一双眸子却还是明亮的,眉毛也依旧漆黑。四条眉毛。除了他之外,世上绝没有任何人的胡子长得和眉毛同样挺拔秀气:“看来你还没有那么健忘!”
李燕北微笑:“能以两枚铜钱割断二十八张弓弦的,除了陆小凤外,世上还有谁?再者说,别说是你走了三个月。就是三年,三十年,我岂能忘掉你?”
说完,两个人相视而笑,阳光已升起,一起找了个讲究的店家。准备吃些早点……豆汁锅里冒出来的热气,在阳光下看来,也像是雾一样。
陆小凤用火烧夹着猪头肉,就着咸菜豆汁,一喝就是三碗,然后才长长吐出口气。擦着汗笑道:“三个月未到京城,你知道我最怀念的是什么?”
李燕北微笑道:“豆汁?”
陆小凤大笑点头:“第一怀念的是豆汁,第二是炒肚,尤其是蔡仙居的火烧炒肝,还有润明楼的搭鞑火烧和馅饼周的馅饼。”
李燕北道,“我呢?”
陆小凤笑道:“肚子不饿的时候,我才会想到你。”
李燕北大笑:“但你只怕却想不到我也会有几乎死在别人手里的一天?”
陆小凤承认:“我也想不到你会放他们走的!”
李燕北道:“你以为我喜欢杀人?”
陆小凤又笑了:“你若喜欢杀人。自己只怕也已活不到今天。”
李燕北道:“可是你……”
陆小凤道:“可是你至少也该问问,他们是谁派来的!”
李燕北也笑了笑:“我不必问。”
陆小凤道:“你已知道?”
李燕北的笑容看来并不很愉快,淡淡道:“除了城南老杜外,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陆小凤道:“杜桐轩?”
李燕北点点头,手里刚拿起的一个油炸螺丝,已被捏得粉碎。
陆小凤道:“这十年来,你跟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早已该知道你并不是个容易被暗算的人,为什么还要来冒这种险?”
李燕北道:“为了六十万两银子,和他在城南的那块地盘。”
陆小凤没听懂。
李燕北道:“我已跟他打了赌。就赌六十万两银子,和他的全部地盘。”
这赌注实在不小。
陆小凤忍不住长长吸了口气:“你们赌的是什么?”
李燕北道:“赌的就是十二月十五的那一战!”
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李燕北道:“那一战的日子本来是十二月十五。地方本来是在秣陵的紫金山上,可是‘鬼见愁’韩文却坚持要将日期延后一个月,地方也改在这里。”
陆小凤眉毛微挑,道:“我知道。”
他这些日子全都在神针山庄,逍遥快活,但江湖上的事情他也没少听,韩文自连克上官瑾、独孤一鹤之后,功力大进,并且完善了剑法,一时间风头无二,两个月内,连克强敌,终于,挑战了当世第一剑客,叶孤城!
李燕北道:“自从十二月十五那一天之后,江湖中就再也没有人看见过韩文的行踪!”
陆小凤叹了口气,这件事他当然也知道。他也正在找韩文。找得很苦。
李燕北道:“所以,大家都认为韩文一定是怕了叶孤城,一定已躲起来不敢露面了。”
陆小凤道:“但你却知道他绝不是个这么样的人!”
李燕北点点头道:“没错!之前因为‘红鞋子’,我与老杜跟他都有些过节,但我见过他一面儿,还跟他喝了顿酒,成了朋友,他什么样,我清楚!所以别人虽然都已认为他必败无疑,我却还是要赌他胜!无论多少我都赌。”
陆小凤道:“这机会杜桐轩当然不会错过。”
李燕北道:“所以他跟我赌了。”
陆小凤道:“用他的地盘,赌你的地盘?”
李燕北道:“他若输了,另外还得多加六十万两银子。”
“叶孤城毕竟是声名日久,韩文就算连克强敌,剑斩天下,终究给人一种底蕴不足的感觉!”,陆小凤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一个月以前。就有人愿意以三博二,赌叶孤城胜!”
李燕北道:“前两天的盘口,已经到了以二博一,每个人都看好叶孤城,直到昨天上午为止。杜桐轩还认为他已十拿九稳。”
陆小凤道:“直到昨天上午为止?”
李燕北道:“因为昨天下午,情况就已突然改变了!”
陆小凤道:“哦?”
李燕北凝视着他,道:“你难道真的还没有听说叶孤城已负伤的消息?”
陆小凤摇头,显得很吃惊:“他怎么会负伤的?有谁能伤得了他?”
李燕北道:“唐天仪。”
陆小凤皱眉道:“蜀中唐家的大公子?”
李燕北道:“不错?”
陆小凤道:“叶孤城久居海外,怎么会和蜀中唐家的人有过节?”
李燕北道:“据说他们是在张家口附近遇上的,也不知为了什么。发生冲突,叶孤城虽然以一着天外飞仙重伤了唐天仪,可是他自己也中了唐天仪的一把毒砂。”
蜀中唐门的毒药暗器,除了唐家的子弟外,天下无人能解。无论谁中了他们的毒药暗器,就算当时不死。也活不了多久。
李燕北道:“这消息传到京城,那些买叶孤城胜的人,一个个全都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有的人急得想上吊,有的人想尽了千方百计,去求对方将赌约作废。”
陆小凤道:“对方若是死了,这赌约自然也就等于作废了!”
李燕北冷笑道:“所以杜桐轩才一心要将我置之于死地!”
陆小凤叹了口气。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总算已完全明白。
李燕北继续说道:“据说就在昨天晚上一夜之间,京城中至少已有三十个人因此而死,连西城王府里的护院“铁掌翻天”,都被人暗算在铁狮子胡同后面的陋巷里,因为他也赌了八千两银子,买韩文胜。”
看着面前的猪头肉和火烧,忽然觉得胃口变得很坏。陆小凤叹道:“想不到八千两银子,也已足够买人的一条命!……有没有人亲眼看见叶孤城和唐天仪的那一战?”,他忽然又问。
李燕北摇头:“没有。”
陆小凤再问:“既然没有人亲眼看见。又怎知这消息是真的?”
李燕北道:“因为大家都相信说出这消息来的人,绝不会说谎话!”
陆小凤道:“这消息是谁传来的?”
李燕北道:“老实和尚。老实和尚是昨天午时过后到京城的,一到了之后,就去‘耳朵眼’吃花素水饼,吃一个饺子。叹一口气!那时天门四剑恰巧也在那里吃饺子,就问他为什么叹气,老实和尚就说出了这消息。而且听见这件事的人,当然还不止天门四剑。除了老实和尚和天门四剑外,这半个月来,已赶到京城来的武林豪杰,已有四五百位。”
陆小凤说不出话了。对老实和尚的信用,无论谁都无话可说的。猪头肉上的油,已在北国九月的冷风中凝结,看来也像是一层薄薄的白霜。
看着猪头肉上的油腻,忽然觉得想呕吐。
李燕北道:“据我所知,一月十五之前,至少还有三四百位武林中人会到这里来,其中至少有五位掌门人,十位帮主,二三十个总镖头,甚至连武当的掌门石雁道长,长老木道人,和少林的护法大师们都会到,还有西门吹雪!只要是能抽得开身的,谁也不愿错过这一战。”
陆小凤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冷笑道:“他们究竟将韩文和叶孤城看成了什么东西?看成了两只变把戏的猴子?看成了两条在路上拾肉骨头的野狗?”
猪头肉和火烧被震得从桌上跳起来,又落下,滚在路边。李燕北吃惊的看着陆小凤。他从未看见过陆小凤如此激动,也想不通陆小风为什么会如此愤怒。忍不住问:“你难道不是为了要看这一战而来的?”
陆小凤握紧双拳,道:“我只希望永远也看不到他们这一战!”
李燕北道:“但现在叶孤城既然已负伤,韩文已绝不会失败!”
陆小凤道:“无论他们谁胜谁负都一样!”
李燕北道:“韩文难道不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道:“就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不愿看着他像条狗一样,为了抢根看不见的肉骨头,跟人拼命!”
李燕北还是不懂:“什么是看不见的肉骨头?”
“别人眼中的虚名,就是那根看不见的肉骨头”。陆小凤冷笑道:“虚名!这一战他若胜了。你就可以将杜桐轩的地盘据为已有,那些自鸣清高的剑客们,也可看到一场精采的好戏,看出他们剑法中有什么绝招,有什么破绽?可是他自己呢?”
他自己岂非已胜了?可是他纵然胜了。又有什么好处?又有谁能了解胜利者的那种孤独和寂寞?李燕北终于明白了陆小凤的意思。
他静静的凝视着陆小凤,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这一战是他们自己要打的,并没有别人逼他们!当然没有。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逼他们做任何事。我也是韩文的朋友,我并不想要他跟人拼命,更不想利用他去抢老社的地盘。可是他自己若要和人决斗,我也没法子阻拦!甚至连你也没法子阻拦。”
陆小凤虽不愿承认,也不能否认。
李燕北道:“最重要的是,就连他们自己,也同样无法阻拦!”
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是这样子的,一个人只要活在这世界上。就有很多事是他非做不可的,无论他是不是真的愿意去做都一样。
陆小凤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累了,我想去洗个热水澡!”
浴池是用青石砌成的,水很热。陆小凤把自己整个人泡在热水里,尽量放松了四肢,他实在觉得很疲倦。一种从心底深处发出来的疲惫和厌倦。每当他做成了一件大事,破了一件巨案后,他都会有这种感觉,但却从没有像这次这么深。
绣花大盗、金鹏王朝、铁鞋子、金九龄、鲁少华、公孙大娘、江重威、欧阳情、霍休、上官瑾、薛冰……好在薛冰现在还活着,否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些事情!
去逃避吗?可他能逃避了这一件,那其他的呢?韩文、西门吹雪、叶孤城、杜桐轩、老实和尚……
“这一战,比我预计的早了许多!”,陆小凤好不愿再想下去,忽然道:“而且,如同他这么好斗的人……或许。都活不长!呵呵!也许有一天,他忽然不见了,就是因为与人决斗失败啊!”
“什么意思?”,李燕北正伏在浴他的边沿上,一条精赤着上身的大汉。正在用力替他擦背。这地方是他的地盘。他在这里,就正如君王在自己的城堡里同样安全。
陆小凤揉了揉眉心,道:“韩文是什么人我很清楚,毕竟与他接触的时间不算短,而且……他与西门吹雪有约在先,他们之间必有一战!意思很简单!即便韩文战胜了叶孤城,还有西门吹雪在等着他啊!”
“还真是……”,李燕北无言以对,好半天,道:“嗜武成痴吧!可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据说自你们从关中回来,他便消失不见了!”
“是啊!”,陆小凤点了点头,道:“不过,我认为,他一定就在京城!”
“为什么?”
陆小凤嘿嘿一笑,两撇儿胡子都颤悠了好几下:“因为公孙兰在!”
“哈哈哈……!”;
一阵错愕后,李燕北畅快的大笑,举手示意,叫那大汉擦得再用力些,十多年来醇酒美人的亨乐生活,至今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丑陋的痕迹。他的腹部依旧平坦,肌肉依旧充满了弹性,这每天一次的热水澡和强力按摩,对他的帮助实在很大。
“‘破马刺’洛马,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公孙大娘’公孙兰,‘关中大侠’山西雁,‘西北双秀’,樊大、简二,‘市井七侠’,‘天松云鹤,商山二老’,西门吹雪,霍休、独孤一鹤……”;陆小凤喃喃的念道着这些名字,道:“其实,如果单从战绩上来看,叶孤城未必胜得了韩文!也能够看得出来,韩文这个人的坚韧、凶狠、强悍,想让他认输?做梦去吧!他一定就在京城!绝非是害怕了叶孤城躲了起来!哪怕是死,他也不会那样做的!他不是一个不可以接受失败的人!”
李燕北赞同的点了点头:“嗯。”
陆小凤道:“只不过直到今天,你还没有发现他的行踪!”
李燕北道:“还没有。”
陆小凤皱眉道:“两个像他们那么样引人注意的人到了京城,竟连你都没有听到一点风声,这倒真是件怪事?”
“的确很怪。就连‘红鞋子’的那帮娘们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思索中李燕北的浓眉皱得更紧,过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道:“幸好叶孤城已负伤。否则……”
他翻了个身,声音突然停顿。热气弥漫的浴室门外,忽然出现了条幽灵般的人影。李燕北厉声喝问:“什么人?”
这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却阴恻恻一笑,道:“今天你不该到这里来洗澡的!因为杜桐轩既然能收买孙冲,就同样也能收买替你擦背的人!”
精赤着上身的大汉脸色已变了。想冲出去,李燕北却已拧住了他的臂。他本来也是个强壮而有力的人,可是在李燕北手下,他却全无挣扎反抗的余地。他想挣扎时,已听见自己肘骨拧断的声音。
“巾上有毒,若要解药。到前门外的春华楼去等。”,这人影的行动也快如鬼魂,袍袖一拂,人已不见。
李燕北大喝道:“朋友是什么人?为何不容李某报答相救之恩!”
只听这人声音远远传来,道:“到了春华楼,你就知道我是谁了,那时。你再报答我也不迟!”,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已远在十余丈外。
李燕北一把夺下那大汉手上擦背的布巾,大汉正失声惨呼,李燕北已将毛巾塞入他嘴里。他呼声骤然停顿,身子突然一阵抽搐,全身立刻跟着收缩,突然间就倒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了。这块白浴巾上竟赫然真的有毒。
刚才这大汉用力替他擦背时,巾上的毒性。已渗入他的毛孔,渗入他的肌肤里,李燕北全身的肌肉,突然变得无法控制,不停的跳动起来。
陆小凤也不禁动容:“好厉害的杜桐轩。好恶毒的手段!”
“刚才那个人又是谁?”,李燕北用力握紧双拳,控制着自己:“他怎么会知道杜桐轩的阴谋?为什么要赶来救我?”,要知道这答案只有一个法子——“到春华楼去!”
春华楼也在李燕北的地盘里,他们是坐车去的,李燕北虽然喜欢走路,可是为了怕毒性发作,他已不敢再多用一分力气。
看见他的人,对他还是和平时同样尊敬,远远的就弯下腰来躬身问安,谁也看不出这虎豹般的壮汉,生命已危在旦夕,李燕北对这些人当然已没有平时那么客气,无论谁身体里若是埋伏着一包随时都可能会引燃的火药,心情都不会太好的。
春华楼的地方很大,生意很好,他们来的时候,本来已位无虚席。可是李燕北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自然会有人站起来请坐的。他们选了张居中的桌子,面对着楼梯,只要有人上楼,他们一眼就可以看见。没有人上楼,只有人下楼。
看见李燕北的满脸杀气,知趣的人都已准备溜了。已有人在悄悄的结帐,也有人在窃窃私议突然间,所有的声音竟一起停顿,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一个人身上。一个刚走上楼来的人。
这人很高,很瘦,穿着极考究,态度极斯文,年纪虽不甚大,两鬓却已斑白,一张清癯瘦削的脸上,仿佛带着三分病容,却又带着七分威严,令人绝不敢对他有丝毫轻视。
他穿着的是件宝蓝色的长袍,质料颜色都极高雅,一双非常秀气,保养得也非常好的手上,戴着枚价值连城的汉玉扳指,腰畔的丝绦上,也挂着块毫无暇疵的白玉壁,看来就像是朝迁中的情贵,翰苑中的学士。
事实上,有很多人都称他为学士,他自己也很喜欢这名字。但他当然并不是真的学士。他是微笑着走上楼来的,可是每个人看见他都似已笑不出了。尤其是李燕北,脸色更已发青。
没有人想得到杜桐轩居然会出现在李燕北的地盘里,就正如没有人想得到豺狼会走入虎|茓一样。这十年来,杜桐轩的足迹确实也从未离开过城南一步。
杜学士一向都是个极谨慎,极小心的人,今天怎么会忽然变了性?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居然笔直走到李燕北面前,微笑抱拳,道:“李将军别来无恙?”
他喜欢别人叫他杜学士,李燕北却最恨别人叫他李将军。陆小凤笑了。他觉得无论学士也好,将军也好。这两个名字听来都有点滑稽。
杜桐轩也在看着他,微笑道;“阁下莫非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陆小凤陆大侠?”
陆小凤笑道:“你不是学士,他不是将军,我也不是大侠,我们大家最好都不必客气。”
杜桐轩居然面不改色,态度还是彬彬有礼。看他的样子。就连陆小凤都看不出他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城南老杜。
李燕北目光刀锋般盯着他,突然道:“我若是你,我绝不会到这里来!”
杜桐轩道:“我不是你,所以我来了!”
李燕北道:“你不该来的!”
社桐轩道:“我已来了。”
李燕北冷笑道:“你要来,可以来,要走。只怕就很不容易!”
杜桐轩居然又笑了:“李将军要报答别人的救命之恩,用的难道就是这种法子?”
李燕北怔住了。
杜桐轩已伸出那双戴着汉玉扳指的手,拉开椅子坐下来,微笑道:“我本来以为你至少应该请我喝杯酒的。”
李燕北终于忍不住问道:“刚才救我的人真是你?”,杜桐轩点点头。
李燕北盯着他,道:“今天一日间,两次要杀我的也是你?”
杜桐轩淡淡道:“有时我是个很容易改变主意的人!”
李燕北道:“是什么事让你改变了主意?”
杜桐轩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忽然提高声音道:“解药。”
这两个字刚说出口,他身后就忽然多了个人。一个枯瘦矮小的黑衣人,惨白的脸上完全没有丝毫表情,却配上了一双深深凹下去的漆黑眼睛,若不是双眼睛,他看起来完全像个死人。
酒楼上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看清楚他是怎么来的。死人般的脸,鬼魅般的身法李燕北立刻发现他就是刚在浴室外倏忽来去的人。他已伸出双魔爪般的手,将一只惨碧色的木瓶摆在桌上。
杜桐轩道:“这就是解药,你最好快乘毒性还未发作之前。赶快吃下去!”
李燕北握紧双拳,要他在这么多双眼睛前,接受城南老杜给他的解药,实在是件很难堪的事。可是他偏偏不能拒绝。
杜桐轩也知道他不能拒绝,悠然道:“我本是专程为你送解药来的。可是现在……”
李燕北道:“现在你又改变了主意?”
杜桐轩笑了笑,道:“我只不过忽然又想起件事要问问你!”
李燕北道:“什么事?”
杜桐轩道:“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将我们的赌注再增加一些!”
李燕北又怔了怔:“你还想把赌注再增加?”
杜桐轩道:“你不敢?”
李燕北道:“你还想增加多少?”
杜桐轩道:“你还有什么可赌的?”
李燕北的手又在桌下握紧:“我的四大恒钱庄里,还存着有八十多万两银子!”
杜桐轩双眼顿时放光:“那么我明天一早就也存一百二十万两进去!我不想占你便宜,我们的赌注还是以三博二!”
李燕北的眼睛里发出了光,盯着他一字字道:“我若输了,就立刻离开京城,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绝不再踏入京城一步!”
杜桐轩道:“我若输了,就立刻出关,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绝不再入关一步!”
李燕北道:“一言为定?”
杜桐轩道:“击掌为信,”;
两个人慢慢的伸出手,眼睛盯着对方的眼睛。酒楼上忽然又变得完全没有声音。这一场赌实在赌得太大,他们无异已将自己全部身家性命都押了上去。
大家看着他们的手,自己的手心里仿佛也在为他们捏着把冷汗。只听“拍”的一声,掌声一响。
这一响掌声,也不知是为谁敲响了丧钟?
李燕北的表情很沉重,过了很久。才慢慢的放下手。
杜桐轩却笑得更得意:“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明知叶城主已负伤,还要跟你赌!”
李燕北并不否认,他实在很奇怪。每个人都在奇怪。杜桐轩一向小心谨慎,没有把握的事,他本来绝不会做的。他为什么会如此有把握?这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风从窗外吹过。大家忽然嗅到了一阵奇异的花香,然后就看见六个乌发垂肩,白衣如雪的少女,提着满篮黄菊,从楼下一路洒上来,将这鲜艳的掬花。在楼梯上铺成了一条花毡。
一个人踩着鲜花,慢慢的走了上来。他的脸很白,既不是苍白,也不是惨白,而是一种白玉般晶莹泽润的颜色。
他的眼睛并不是漆黑的,但却亮得可怕。就像是两颗寒星。他漆黑的头发上,戴着顶檀香木座的珠冠,身上的衣服也洁白如雪。他走得很慢,走上来的时候,就像是君王走入了他的宫廷,又像是天上的飞仙,降临人间。
李燕北不认得这个人。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个人,但却已猜出这个人是谁!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白云城主叶孤城竟赫然来了!他没有死!
他全身都仿佛散发着一种令人目眩眼花的光采,无论谁都看得出他绝不像是个受了伤的人。
李燕北看着他,连呼吸都已几乎停顿,心也已沉了下去。叶孤城并没有看他,一双寒星般的眼睛,正盯着陆小凤。陆小凤微笑。
叶孤城道:“你也来了!”
陆小风道:“我也来了!”
叶孤城道:“很好,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陆小凤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叶孤城的目光已忽然从他脸上移开。忽然问道:“哪一位是唐天容?”
他嘴里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已盯在左面角落里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一张本来很英俊的脸,现在似已突然扭曲僵硬。
他一直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角落里,连陆小凤上来时都没有注意到他。他的年纪还很轻,衣着很华丽。眼睛里却带着种食尸鹰般残酷的表情。
这双眼睛也正在盯着叶孤城,一字字道:“我就是唐天容!”
在他和叶孤城之间坐着的七八桌人,忽然间全都散开了,退到了两旁角落里。
叶孤城道:“你知道我是谁?”
唐天容点点头。
叶孤城道:“你是不是在奇怪,我怎么直到现在还活着?”
唐天容嘴角的肌肉似在跳动,道:“是谁替你解的毒?”
这句话问出去,大家才知道老实和尚这次还是没有说假话,叶孤城的确受了伤,的确中了唐家的毒砂,可是这种久已今天下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毒药暗器,在叶孤城身上竟似完全没有什么效力。是谁替他解的毒?
大家都想听叶孤城回答这句话,叶孤城却偏偏没有回答,淡淡道:“本来无毒,何必解毒?”
唐天容道:“本来无毒?”
叶孤城道:“一点尘埃,又有何毒?”
唐天容脸色变了:“本门的飞砂,在你眼中只不过是一点尘埃?”
叶孤城点点头。唐天容也不再说话,却慢慢的站了起来,解开了长衫,露出了里面一身劲装。他的服装并不奇怪,也不可怕。可怕的是,紧贴在他左右胯骨的两只豹皮革囊,和Сhā在腰带上的一双鱼皮手套!
酒楼上又变得静寂无声,每个人都想走,却又舍不得走。大家都知道就在这里,就在这时,立刻就要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开始。
唐天容脱下长衫,戴上手套。鱼皮手套闪动着一种奇怪的碧光,他的脸色仿佛也是惨碧色的。叶孤城静静的站着,看着,身后已有个白衣童子,捧来了一柄形式极古雅的乌鞘长剑。剑已在手!
唐天容盯着他手里的这柄剑,忽然道:“还有谁认为本门的飞砂只不过是一点尘埃的?若是没有别人,各位最好请下楼,免得受了误伤!”
谁敢承认?舍不得走的人,也只好走了。唐家的毒砂在武林中人的心目中,甚至比瘟疫更可怕。谁也不愿意沾上一点。
叶孤城却忽然道:“不必走!”
唐天容道:“不必?”
叶孤城淡淡道:“我保证你的飞砂根本无法出手!”
唐天容脸色又变了。唐家毒药暗器的可怕,并不完全在暗器的毒,也因为唐家子弟出手的快!纵然看见过他们暗器出手的人,也无法形容他们出手的速度。
但这次唐天容的暗器竟真的未能出手。他的手一动,剑光已飞起!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灿烂和辉煌。也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那已不仅是一柄剑,而是雷神的震怒,闪电的一击!剑光一闪,消失。
叶孤城的人已回到鲜花上。唐天容却还是站在那里,动也没有动,手已垂落。脸已僵硬。
然后每个人就都看见了鲜血忽然从他左右双肩的琵琶骨下流了出来。眼泪也随着鲜血同时流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这一生中,是永远再也没法子发出暗器了。对唐家的子弟说来,这种事甚至比死更可怕,更残酷!
现在叶孤城的目光,已又回到陆小凤脸上。
陆小凤忍不住道:“好一招‘天外飞仙’!”
叶孤城傲然道:“那本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陆小凤道:“我承认!”
叶孤城眼睛里忽然露出种奇怪的表情,问了句奇怪的话:“韩文呢?”
陆小凤道:“我不是韩文。”
奇怪的问话。也只有用奇怪的话回答。叶孤城笑了,凝视着陆小凤,缓缓道:“幸好你不是。”
他微笑着转过身,走了下去。
然后这酒楼就忽然变得像是一锅刚煮沸的滚水,起了一阵骚动。有的人大声争议,有的人抢着奔下楼,抢着将这消息传出去。
叶孤城既没有死。也没有伤。每个人都已看到了他的剑法!天下无双的剑法!李燕北也看见了,看得很清楚,所以现在他眼前似已变得空无一物。
杜桐轩看着他,忽然笑道:“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了吧!”,李燕北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杜桐轩接着道:“我一向只杀人,不救人,这次却破了例,因为我不想你死!因为——死人不能付帐。付赌帐。”
赌帐。只有死人,才可以不付这笔赌帐。只要李燕北还活着,就非付不可,言而无信的人,是没法子在这地方混的!
现在那一战虽然还未开始。但每个人都认为李燕北已输定了,输了就非付不可。若是付了这笔赌帐,就算还活着,也已跟死人差不多了。
李燕北慢慢的拿起了桌上的解药,忽然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杜桐轩总算救过我一次!”
他笑得实在很勉强,拿着解药的手,也仿佛在轻轻发抖。
陆小凤道:“不管怎么样,你现在总算还活着,而且还没有输!”
李燕北点点头:“至少现在还没有。”
陆小凤凝视着他:“可是现在你已不像以前那么有信心?”
李燕北没有否认,也不能否认,沉默了很久,忍不住长长叹气,道:“那一剑实在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陆小凤道:“天下无双的剑法,并不一定是必胜的剑法!”
李燕北道:“哦?”
陆小凤道:“世上还没有必胜的剑法!”
李燕北道:“我知道韩文至今也没有败过,他本来至少应该有五成把握,可是现在……”
陆小凤道:“现在怎么样?”
李燕北又笑了笑,笑得更勉强:“现在他若就在京城,我就应该知道的!”
陆小凤道:“你既然不知道,就表示他现在还没有到京城?”
李燕北道:“可以这么说!因为我不知道!”
陆小凤道:“他现在既然还没有到京城,是不是就表示他对自己也已没有把握?”
李燕北反问道:“你看呢?”
陆小凤道:“我看不出,还没有发生的事,我从不愿去胡思乱想!”
李燕北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你认不认得跟着杜桐轩来的那个人?”
陆小凤摇摇头。
李燕北道:“但你想必也该看得出,他的轻功很不错!”
陆小凤道:“岂止很不错,当今天下,轻功比他高的人,绝不会超出十个!”
李燕北道:“你的交游见识都很广,应该猜得出他是谁!”
陆小凤沉吟着,道:“若不是他的身材太瘦小,我一定会认为他是司空摘星易容的!”
李燕北:“他不是?”
陆小凤:“绝不是!”
李燕北道:“所以你也想不出他是谁?”
陆小凤道,“可是我总觉得这其中一定有点不对!”
李燕北道:“什么不对?”
陆小凤道:“无论他是什么人,以他的身手,都不该做杜桐轩那种人的奴才!”
李燕北没有再说什么,又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刚到京城来,我知道你一定想到城里去逛逛,你一定会遇见很多朋友。”
陆小凤承认。他的确想看看究竟已有些什么人到了这里,他还想去找找老实和尚。
李燕北道:“今天晚上,我到金鱼胡同的福寿堂去叫一桌菜,送到家里去,在家里吃饭!”
陆小凤道:“好!”他忽又笑了笑:“却不知是你哪个家?”
李燕北也笑了:“今天是十三,我本该在十三姨家里吃晚饭的,她也早就想见见你,为什么会有四条眉毛。”
陆小凤笑道:“我也想见见她,听说她是位很出名的美人!”
“好,吃饭的时候,我来接你!”
第五十二章叶孤城
京城,从前,这里是天下第一大富豪霍休的庄园,如今,这里依旧姓上官,只是主人已经不再是霍休,即上官木了,而是两个女孩儿,一个是丹凤公主,哦!她现在只能叫上官丹凤,另外一个则是上官雪儿,是个鬼精灵。
但在月前,又有两个人住进来了,一个是公孙兰,而另外的一个就是——韩文!
韩文就在京城,他一直没有离开过,即便是这个月前的两个月,他也在京城,甚至狂妄的邀战天下高手!
受邀前来的人,很多都来了,但也有没来的,比如说武当山的石雁道长、长老木道人,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少林寺的方丈大悲禅师,他们都没有来,但也有很多人来了,比如号称大内四大高手的四位,比如峨眉派的那些人……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这两个月的战绩都足够辉煌了!江湖中人都以为是他挑战的叶孤城,却不知道,那是叶孤城亲自找上门儿来要求与他一战!
本来,这个人选是西门吹雪的!
叶孤城的第一目标并不是韩文,是西门吹雪,因为他们的剑,一样的清高孤傲,这一点,是韩文所没有办法相比拟的!但叶孤城试探了一下西门吹雪的剑,还不够成熟,他也只好退而求次!不可与其争锋!
韩文的剑,虽然没有他那样的华美,那样的清高孤傲,但的确是一把利剑,一把杀人剑!充满血腥,而韩文本人他也见到了,的确是个强劲的对手,一个拥有强者之心的高手!
深冬。京城刚刚飘零过一场大雪,韩文背负双手,站在花园当中,仰望着分外高远的蓝天,嘴角带有丝丝笑意。他现在做的事情的确有些跑题儿了,但这不要紧,他的时间还很充足,所谓的“大案、命案、要案、全在身”任务,并不急于一时。
花园的墙角,那里有一棵白梅树。不知何时,那里站立了一道身影,一道挺拔的身影,若不是那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他就仿佛与地上的雪,是一种颜色的。
“来得很快啊!你与花满楼一样。都有着连陆小凤都不能相比的东西!我没告诉你我在哪里,你却能找到!”,韩文淡淡的一笑,道:“天冷了!进去喝一杯吧!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踩在脚下的积雪上,却一丝痕迹没有留下,更别说发出声音。他的轻功,非常的高超,房间内,公孙兰戴上了面具,除了韩文,她不准备把真实面目给任何人看;见礼过后,她开始煮酒,不多时,又端上了几盘儿点心与小菜儿,朝着西门吹雪略施一礼。乖巧的退了下去。
“我不明白!”,迎着韩文面带诧异的表情,西门吹雪道:“你难道已经存在必胜之心了吗?或者说,你真的有如此信心?就算你接连战胜霍休、独孤一鹤,大内四大高手……他可是叶孤城啊!”
“哦?何以见得?”。韩文饶有兴致的问道。
西门吹雪淡淡的说道:“你现在的心,非常的平静,毫无波澜,就算身边的人,也没有安排任何的后路,你的仇家……不比我少,只比我多,你却任何动作都没有,难道不是心存必胜之心,是什么?”
韩文慢慢的喝了一口酒,道:“要是连必胜之心都没有,我那还凭什么跟叶孤城论剑?亮剑精神懂吗?狭路相逢勇者胜!纵然面对的是天下第一剑客,也要敢于亮剑!直至战斗到最后一刻!死在对手的剑下,不丢人!连应战都不敢的,那才叫丢人!”
沉默了一下,西门吹雪站起身,肃然拱手,道:“受教了!”
“客气!”,韩文略一颌首,道:“用剑的人,各不相同,这只是我的理念,属于我的道!我不是个输不起的人!你知道的!哪怕是败了,我也不会不承认!呵呵!”
“我也很想和他,或者是你一战呐!”,西门吹雪眯了眯眼睛,韩文嘴里虽然这样说,但他知道,这场大决斗,到时候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没有人愿意承受失败者的名头!但无论谁死了,对于他而言,都是个糟糕的结果,因为他将又少一个对手!
韩文无声的笑了笑,岔开了话题,道:“听说峨眉四秀找到了你?非但没报仇,还投怀送抱了?”
“呃……”;
提及此事,西门吹雪突然脸红了,引得韩文哈哈大笑,不禁恼怒道:“你还有心情笑我?哼!还是关心你自己吧!就在今天之前,还有人担心叶孤城受了重伤,可很快,他就出现了!不仅没受伤,还剑斩蜀中唐门唐天容!天外飞仙之绚丽,震慑世人!”
“我一点儿也不担心!”,韩文摇了摇头,道:“无论天外飞仙如何的绚丽多姿,到头来,与我的剑法也没什么区别!正如你的话,也如同天下所有的剑,对花满楼而言都是一种剑法一样!都是杀人剑!”
“看来陆小凤说的不错!你与花满楼的关系的确比与他的关系好多了!据说你还亲口允诺花满楼,哪一天看他这个四条眉毛的不顺眼,就杀了他?”,西门吹雪饶有兴致的问道。
韩文眨了眨眼睛,一歪脑袋,笑道:“大概如此吧!你也知道这个四条眉毛的,其实很聒噪,他的那张嘴,还有这管闲事儿的能力,完全可以号称天下第一,再无敌手了!如果有人请我杀了他,我一定不会推辞!”
“有道理!”,西门吹雪淡定的点头称赞,旋即站起身来,向外走去,道:“再有两日,就是你们决战的日子了!原本定为紫金山,现在却是紫禁殿,但无论哪一种,我都会到场的!”
“你我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的!做好准备吧!还有!谢谢你送来的东西了!”,韩文摇了摇手中的一个葫芦。缓缓地说道,这是几天前,他托人找西门吹雪讨要的东西;西门吹雪向外行去的身子颤了颤,回过身来,异常笃定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韩文的话:“一定!”
西门吹雪走了,公孙兰的俏丽身影也出现了,靠坐在韩文的身上,清楚的能够感觉到她的心跳声,但她这些日子却没有丝毫的不舍情绪,甚至连一丝悲伤之情都不会流露。她是个好女人,非常懂得韩文现在的心情,自然也不会裹乱。
“别担心!我怎么可能会失败呢!”,韩文轻轻的抚摸公孙兰的秀发,拍了拍她的小脑瓜儿,笑着安慰了一番。起身之后,公孙兰适时地给他穿上黑色的狐裘大氅,一语不发。
她不说话,韩文也没说话,他径直的走出了这个房间,这间院子,闭关一个月。他终于出来了,一个月前,叶孤城突然要求延期一个月的时间,韩文应允了,因为他也没做好准备。
而现在,他做好准备了,至少《坐忘心经》的最后一步,他已经初窥瓶颈,而与《坐忘心经》一脉相承的《九阳真经》、《九阴真经》,早在一个月前。他就练到了融会贯通的地步了,这次闭关,就是为了窥探那一步!
他现在若想靠着自己的悟性再进一步,当真是不可能了!唯有以战养战,在战斗中体会。方能提升。
这也是他不惜在京城广发挑战贴,邀战天下的原因!豪气!勇气!这些东西,他一样不缺!
夕阳的天空下,古寺凄凉。
屋子里潮湿而阴暗,地方并不十分窄小,却只有一床、一桌、一凳,更显得四壁萧然,空洞寂寞,也衬得那一盏孤灯更昏黄黯淡。
壁上的积尘未除,屋而上结着蛛网,孤灯旁残破的经卷,也已有许久未曾翻阅。以前住在这里的老僧,过的又是种多么凄凉寂寞的岁月?在他说来,死,岂非正是种解脱。
叶孤城斜卧在冷而硬的木板床上,虽然早已觉得很疲倦,却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他本来久已习惯寂寞。一个像他这样的剑士,本就注定了要与人世隔绝的,正像是个苦行的僧人一样,尘世间的一切欢乐,他都无缘享受。
因为“道”,是一定要在寂莫和困苦中才能解悟的。剑道也一样。没有家,没有朋友,没有妻子,没有儿女,什么亲人都没有。
在他这一生中,寂寞本就是他唯一的伴侣。但他却还是无法忍受这种比寂寞更可怕的凄凉和冷落,因为他以前过的日子虽孤独,却充满了尊荣和光彩。
而现在……风从窗外吹进来,残破的窗户响声如落叶,屋子还是带着种连风都吹不散的恶臭。他知道他的伤口已完全溃烂,就像是生了蛆的臭肉一样。
他本是个孤高而尊贵的人。现在却像是条受伤的野狗般躲在这黑洞里。
这种折磨和痛苦,本是他死也不愿忍受的,可是他一定要忍受。
因为他一定要活到一月十五!冬雪皑皑,寒风萧索,这漫漫的长夜,却叫他如何度过?
假如现在能有个亲人,有个朋友陪着他,那情况也许会好得多,怎奈他偏偏命中注定了是个孤独的人,从不愿接受别人的友情,也从不肯将感情付给别人。他忽然发觉这竟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想到自己也需要个朋友。
他又想了很多事,想起了他每日晨昏,从无间断的苦练,想起了他的对手在他剑下派出来的鲜血,也想起了那碧海青天,那黄金般灿烂的阳光,白玉般美丽的浮云……
他想死,又不想死。一个人的生命中,为什么总是要有这么多无可奈何的矛盾?
虽然他也知道这么样做对他的伤势并没有帮助,甚至无异是在饮鸩止渴。但他只能这么样做。好厉害的暗器。好可怕的毒,他终于坐起来,刚下了床,突听窗外有风声掠过,那绝不是自然的风声。
剑就在桌上。他一反手,已握住了剑柄,他的反应还是很快,动作也依旧灵敏。
“看来我是来对地方了!”,韩文背负双手,嘴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道:“你不该与唐天仪动手的!你见过我,也知道我不是喜欢手下留情的人!而你也知道,唐门的暗器,的确没有解药可解!”
“那你来做什么?”,叶孤城笑了,惨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病态的红晕。
韩文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别的没有,却有一口上万年的药王泉!我替你讨要了些来!这一葫芦药王泉水,应该足够解你身上的毒了!”
“你就不怕死在我的剑下?”,叶孤城沉声问道。
韩文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但求公平一战!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我很期待!叶城主!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我虽然讨厌你与西门这种苦行僧似的人!可却又不得不喜欢你们的剑!当真是怪哉!怪哉!”
“哈哈哈!”,叶孤城接过酒葫芦,将里边儿的药王泉水一饮而尽,丝毫不怀疑韩文是否会在里边儿下毒。
说到底,这位白云城主也不过是个可怜人,一个孤独寂寞的可怜人!就算韩文从骨子里就是一个坏人,也要比他这种人强!至少韩文懂得什么叫Zuo爱、什么叫做恨,知道怎么去珍惜,知道怎么去舍弃。
“还有两天了!”,韩文看着这枯败的房子,道:“你打算怎么度过?”
“不怎么度过!”,叶孤城艰难的起身,道:“你放心便是,十五日那天,紫禁之巅上见!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呵呵!听说市井疯传,因为我们决斗,不少人开了盘口,貌似……他们不怎么信任你啊!”
韩文微有不悦,哼声道:“一群王八蛋!敢拿我作为赌注!真以为这是斗鸡呢?要是被我知道都有谁拿这件事情打赌,只等待我胜了,一定会将他们全部追杀致死!”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叶孤城摊了摊手,面上带着古怪的笑意:“据说你最被看好的时候,也不过是三陪二,最差的时候……七陪一?”
韩文的脸顿时黑了,冷哼一声,道:“你还是找个舒服的地方好好养养吧!没有几天日子了!只有两天!这一次,你没有改变日期的机会了!我也等不起了!”
说完,韩某人迎着风雪,转眼间消失不见了,叶孤城看了一眼手中的酒葫芦,想起韩文那张气急败坏的黑脸,无声的笑了,又叹了口气……
自己,似乎不应该这样算计——朋友?
大概算是吧!至少韩某人是第一个关心他生死的人,可两人偏偏又是对手,命运弄人呐!
第五十三章寻仇者
一处偏远的小院子当中,金九龄一身黑衣的靠在院中大树上,他在等人,很快,人来了,是韩文;他承诺给韩文效力一年,如今,三个月过去了,韩文的承诺还没有兑现,去找寻大笔的财报,反倒是还挑起了与“白云城主”叶孤城的争端,两个人要一决雌雄!
韩文来了,看了金九龄一眼,道:“还有九个月,你就自由了!我曾经跟你说过,叶孤城手中掌握着一份宝藏!这是真的!算了,不谈此事,如果我能活下来,那计划继续,如果我死了,你就自由了,随便干什么去了!”
“你真的有如此信心?”,金九龄目光灼灼的看着韩文,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长剑,身形一跃,一道优雅的光弧在月光与白雪的映衬中,惊艳绝伦,但同时,也是能够要人命的凶戾!
韩文目光沉静,微微眯眼,袖子当中,一柄长剑滑落出来,缓缓地退了两步,一剑劈斩而去,简单,快速,没有那么漂亮,但就在一瞬间,金九龄的剑气七零八落,消散于无形。
在那一瞬间,金九龄的瞳孔突然间紧缩了数下,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儿,道:“三个月前,你若杀我,势必要付出不菲的代价!可如今……你的剑术却精进如斯,刚才那一剑,看似只有一剑,实际上却是一瞬间刺出了十数剑!厉害!厉害!”
“即便再厉害,我面对叶孤城的时候,难免的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感觉!陆小凤以为,你练就了《易水歌》,在剑术上能与叶孤城争锋。他眼拙了,叶孤城!没那么简单!”,韩文收了手中的剑,淡淡的说道。
金九龄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收回了手中的剑,好半晌说道:“他的剑,本就是好剑,清高!孤傲!如同天山上的雪莲花,傲视群雄,不染尘埃!那是‘仙’剑!而我的剑充满了欲念。是为‘凡’剑!”
“两日之后,你若有兴趣儿,也可以去看看这场剑与剑的对话!也许这样说有些小觑天下人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叶孤城,代表的是当今世上在剑术上成就最高的人!而我。也不是软柿子,值得一看!”,韩文眯眯一笑,转身走掉了。
金九龄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天,隐没在黑暗中,消失于无形。他现在就是个隐形人,一个已经死掉的人,至少,在这一年的时间当中,就是如此,他不可以出去见阳光的!
朔风呼啸,韩文漫步在雪夜的京城,手中拿着一个酒葫芦,一边走,一边小口浅酌。突然间,远处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是一个人,是四个人。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来人是三个剑客,一个藏宗的喇嘛,其中的一个韩文见过,是峨眉派的人,所谓“峨嵋七剑、三英四秀”,如今,强横一时的峨眉派,因为掌门人独孤一鹤被韩文杀掉,迅速地走向了衰败!而来人就是“三英”当中的老三,严人英!
严人英是一个脾气相当暴躁的年轻人,正因为这种暴烈的性格,他非常适合使用独孤一鹤留下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不过,独孤一鹤都死了,他的这点儿武功哪里够看?
“韩文!你杀我师父!又杀我师兄!我与你势不两立!”,严人英的眼睛都有些红了,咬牙切齿的喝道;就在这今天的这一天,江湖上发生了两件轰动天下的大事儿,一个就是叶孤城的昙花一现,剑斩唐门唐天容!据说很多人现在也都在找叶孤城,不过,那些人走过去很多地方,找了很多家客栈,连叶孤城的影子都找不到。
以叶孤城那么的排场,那样的声名,本该是个很好找的人,无论他住在什么地方,都一定会很引人注意。可是他自从今天中午在春华楼露过那次面之后,竟也像韩文一样,忽然就在这城市中消失了,连一点有关他的消息都听不到。
谁也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叶孤城本没有理由要躲起来的。连那被他刺穿双肩,势必己将终生残废的唐天容都没有躲起来。
唐天容的落脚处,是在鼓楼东大街的一家规模很大的“全福客栈”里,据说己找过很多专治跌打外伤的名医。他还没有离开京城,并不是因为他的伤,而是因为唐家的高手,己倾巢而出,昼夜兼程,赶到这里来,为他们兄弟复仇,这必将是件轰动武林的大事。
第二件大事是,“峨嵋七剑、三英四秀”,这七剑之首张凤英被杀!作为曾经峨眉掌门独孤一鹤的唯一男性弟子,严人英自知不是对手,没有先找韩文报仇,却找到了几个极厉害的帮手。
他一共找了三个人,一个是藏密宗的喇嘛,两个是在“圣母之水”峰苦练多年的两位神秘剑客,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们居然都愿意为严人英出力。
这两件事对韩文和叶孤城都同样不利,第一批人要找的是叶孤城,第二批人要找的是韩文,所以无论他们是谁胜谁负,只要还活着,就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不过,韩文现在就很难过,因为他率先被找到了,面对一脸激愤的严人英,韩文挠了挠头,有些苦恼,道:“什么时候等你能够达到你师父的高度再来找我吧!另外,我好像只杀了你的师父,没杀过你师父苏少英!那是西门吹雪干的,咱一笔算一笔成不?”
“你杀了我大师兄!还敢抵赖!”,严人英怒吼道。
韩文眼睛一翻,道:“你大师兄?谁啊?哼!我杀什么人还需要抵赖吗?真好笑!别自找不痛快,我现在心情正好,不想杀人!你若再不知趣儿,那也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我大师兄明明是死在你的手里!你的剑刺出来的剑伤是三角形的!喉咙一剑……”,严人英几乎咬碎了一口钢牙,看着身边儿的三个人,一拱手,道:“还望三位前辈出手!”
“阿弥陀佛!昔日承蒙独孤施主大恩!老衲无以为报!严少侠尽可放心!”,一身朴素僧袍的藏宗老僧宣了声佛号,脚下一踏,恰如一只金翅大鹏鸟,枯瘦的手掌挟杂着风雷之势,一招双峰贯耳袭来!
韩文冷哼一声,双手做掌,一招风花雪月打了出去,在寒冬时节,又是大雪飘零之际,《寒冰绵掌》的威力岂容小视?冰寒刺骨的劲风,漫天的冰雪飘零直扑大和尚。
大和尚不躲不闪,一招硬撼而来,因为“圣母之水”峰的那两位,如同哑巴一般的神秘剑客已经来了,双剑合璧,两道剑气瞬间破开了韩文的《寒冰绵掌》与大和尚一起攻杀而来。
韩文双眸一凝,这三个人,尤其是那两位神秘剑客,相互之间的配合真的是天衣无缝一般,两人一加一大于二,俨然能够与顶尖高手争锋了!那个大和尚也不弱,都是硬茬子啊!
在他与叶孤城的决战来临之际,一旦被这三个人伤到,那就万事休矣!可要是束手束脚,那又不是韩文的作风,所以他很快的做出了反应,足下一点向后退了几丈远,躲过了三人的夹攻,袖子当中出现了两柄剑。
“这是你们逼我的!”,韩文冷哼一声,一剑横于胸前,一剑竖于身后,整个人突然间变的锋芒毕露!眨眼间刺出了数十剑!剑剑要人命!黑暗的天际瞬间绽放光彩,剑气冲霄,惊动了无数人!
京城现在涌进了无数的江湖高手、武林人士,这些人一般都很警觉,耳朵也灵,嘴也碎,有了什么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就会形成比皇帝圣旨还要快速的传播速度。
于是乎,在这月光之下,众人赶往那剑气冲霄之地,只可惜的是,有些人去的晚了,这场战斗已经收尾了!
不少人指指点点的说道:“那是藏宗禅师,灵忍大师!据说一手藏宗大手印纵横西域,死的好惨啊!那两位是‘圣母之水’峰的两位剑客!还是兄弟,他们好像还会阴阳两仪剑阵,真是可惜了!”
“‘鬼见愁’韩文终于现身了!果然够强!一出现便剑斩三位高手!”,不少开了盘口押韩文赢的人,忍不住欣喜的开口说道。
旁边立刻有人反驳道:“哼!你以为他现在轻松吗?我亲眼见他受了内伤!被灵忍大师打了一掌!你看他的肋部,还有一个洞,地上还有血!估计也被刺了一剑……高手之间的决斗,他先受伤了,只怕,凶多吉少啊!”
议论纷纷的数百人围着这个并不出名的小巷子,嗡嗡的像是乱哄哄的苍蝇,韩文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对面儿呆住的严人英,道:“你觉得以我的身手,我杀了你的大师兄,会不敢承认吗?滚吧!还有你们!都给我闭嘴!”
一转身,韩文凶戾的双眸四处扫了一眼,道:“你们敢把我与叶孤城的决斗,当成猴戏看!还敢开盘赌博!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第五十四章见鬼了
坏事儿一件接着一件!陆小凤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焦躁当中,他也在寻找叶孤城与韩文,他找到了叶孤城,也看到了叶孤城身上的伤,很重,原本,作为韩文的朋友,他应该为此事感到庆幸。
但很快,这种情形就被担忧取而代之,因为韩文出现了!不仅出现了,还很疯狂的剑斩三位高手,以重伤之身疯魔了一般攻击那些围观他的人,据说,昨晚那一战,直接或间接死在他剑下的人不少于五十人!
现在所有人对韩文都是既畏之如虎,又恨他入骨,他们把韩文与叶孤城的决斗当成了儿戏,开盘下赌,韩文也将他们的生命视如猪狗,随意屠戮,虽然痛快一时,但后患无穷。
那些死掉的人,有多少是武林世家的公子?又有多少是什么门派的继承人?江湖,就像是一张大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各有关联,天知道死掉的那些人中有没有几个厉害的亲人或者朋友?
决战之夜近在眼前,韩文本不应该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如此骇人之事,若是有人在决战之夜出手暗算他又当如何?陆小凤一时间不禁担忧了许多,怅然叹息,久久不能平静。
昨日,他找到了孙老爷,也就是龟孙子大老爷,想找他问些事情,或者说是找大智大通问一些事情,可就在那众目睽睽之下,在古松居士、武当长老木道人,以及他的眼皮子底下,孙老爷被暗算致死!
他的最后一个问题是:跟在杜桐轩身边的那个黑衣人是谁,片刻之间,一声竹哨响起后,一条赤红的小蛇便杀掉了孙老爷。从而也揭开了大智、大通的真正面目!原来,孙老爷就是大智大通!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在刚刚,李燕北也死了!同样是被暗算致死!再加上峨眉派的张凤英……决战之夜还未降临,就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陆小凤顿觉压力很大!
一袭白色的身影在他身后出现,寂寞如雪一般的白。英俊的面庞仿佛是万年不化的冰山,是西门吹雪,良久,他开腔道:“我去见过韩文了!”
陆小凤,回过身来,道:“哦?他怎么样?”
“好得很!”。西门吹雪淡淡的说道:“不过……他却向我讨要了一样东西!”
陆小凤眉毛一挑,道:“什么东西?”
“药王泉水!”,西门吹雪缓缓地说道:“万年的药王泉水,可解百毒!包括薛冰甚至是上官丹凤身上的奇毒都是这种泉水解的!”
“那……唐门暗器的毒呢?”,陆小凤饶有兴致的问道。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陆小凤明白了,忽然间,脸色变了变,他想起一些事情,比如说胜通这个和尚,前来找他,说是报恩。并且拿出了一条带有脓血的布带,那是叶孤城身上的!
而他也根据这条血带子,想通了两件他本来想不通的事。既不爱赏花,也不近女色的叶孤城,要美女在前面以鲜花铺路,只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身上伤口中发出的脓血恶臭。陆小凤在城里找不到他,只因为他根本没有在客栈中落足,却投入了荒郊中的一个破庙里。
他当然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伤非但没有好,而且已更恶化。雄狮负伤后,也一定会独自躲藏在深山里。否则只怕连野狗都要去咬它一口……正因为如此,在韩文从叶孤城那里离开后,他又去了!
当时叶孤城手中拿着一个黄皮酒葫芦,现在想想,倒真是颇有怪异之感。因为当时叶孤城的眼睛中是一种愧疚……豁然,陆小凤问道:“你是不是拿着一个一尺高的黄皮葫芦给韩文装的药王泉水?”
西门吹雪点头未言,陆小凤却是拍着脑袋,道:“我算是明白韩文昨夜为什么突然间现身,并且搅起这么大的风波了!他不想占叶孤城的便宜!短短的两天时间内,叶孤城就算有药王泉水相助,也不能好利索,战力必打折扣,韩文,不愿意占他的便宜,故意受伤?”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的!陆小凤!天生的阴谋论者!”,一道声音传来,却是一身黑色狐裘大氅的韩文来了,站在另外一边,看起来面色如常,自顾的说道:“看来你也见到那个叶孤城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那个叶孤城?”,陆小凤大愕,呆愣愣的问道。
韩文淡淡的说道:“因为见鬼了!”
陆小凤不解其意,韩文慢慢的说道:“我找到了古庙当中的叶孤城,可有在这京城看到了另外的一个叶孤城!你说不是见鬼了是什么?嗯?孰真孰假,我很难判断!因为我没有见到他的剑!”
真正的易容高手,不仅仅可以模仿他人的一举一动,甚至可以用特殊的方法,收缩喉咙,说出与被模仿者一摸一样的话,那个人的易容术非常高明,韩文看不出来,只有通过剑来判断真假,但他却没有出手。
“两个叶孤城?”,陆小凤喃喃自语,双目有些失神,好半天,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还要去给他送去药王泉水?自己又突然出现与那么多人交恶?”
韩文坐在座位上,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叶孤城,我想跟他真诚的一战!仅此而已!至于严人英的事情,那是个意外,我不知为什么,总之,他们找到我了,我也无法推辞就是了!上阵打仗,本就要杀人祭旗,无所谓!”
闻言,西门吹雪蹙了蹙眉头,因为在他看来,杀人,那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他也杀人,但从来不会像韩文这样“饥不择食”,他会有目的的杀人,而且还会沐浴,戒斋三天,简直就是把杀人当做一种艺术,无疑,韩文有些侮辱艺术了!
陆小凤实在是个问题很多的人,忍不住又问道:“月圆之夜,还是改在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你们又改在哪里?”
韩文又沉吟了很久,才缓缓道:“改在紫禁之巅!”
陆小凤耸然动容,道:“紫禁之巅?紫禁城?”
韩文道:“不错!否则的话,我为何在京城逗留这许久的日子?”
陆小凤脸色变了:“你们要在紫禁城里,太和殿的屋脊上决战?”
太和殿就是金銮殿,也就是紫禁之巅,当然也就是太和殿上。殿高数十丈,屋脊上铺着是滑不留足的琉璃瓦,要上去已难如登天。何况那里又正是皇帝接受百官朝贺之处,禁卫之森严,天下绝没有任何别的地方能比得上。
这两人却偏偏选了这种地方做他们的决战处。陆小凤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们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韩文满不在乎的说道:“你若害怕,本就不必去!这是他的选择!我同意了!”
“他的选择?”,陆小凤皱眉,也不知想什么,好半天点头道:“你们选了这地方,为的就是不愿别人去观战?”
韩文道:“这一战至少不是为了要给别人看的!给别人赌的!否则我也不会杀那么多人了!”
陆小凤又忍不住要问:“这一战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韩文看了一眼陆小凤,淡淡的回答了句,像是感觉到陆小凤下一句话要问什么了,接着说道:“别问我一个月之前他为什么突然间要改日期,我也不清楚!”
陆小凤讨了个没趣儿,摸了摸鼻子,好半天,又问道:“最近京城里连续死了好几个人!作案的人都是利用驯养好的剧毒小蛇儿,咬伤受害人!你知道谁有这个能力吗?”
韩文沉默无言,算是无声地告诉陆小凤,自己不知道,反倒是问道:“我想让你去找一趟朱停!我的剑,很少给外人看,就算是别人想杀人嫁祸给我,也很难,但张凤英的死,那个伤口,的确是我这种剑才能做到的!”
“嗯?”,陆小凤愕然,摸了摸自己已经长出来的漂亮胡须,陷入了沉思;他之前也看过张凤英的尸体,那种剑伤的确只有韩文杀的人才会出现,一种类似于三角形的剑伤,从张凤英的武功,以及他身上的伤痕来看,一剑毙命,干净利落,这不由得人不怀疑韩文,但现在韩文否认了,那他的确是没做过的,不用去怀疑。
“还有……昨天晚上严人英带去的那三个人,两个是‘圣母之水’峰的人,一个是什么灵忍大师!”,韩文慢慢的说道:“但他们是易过容的!这三个人非常善于合击之术,不是一两日就能练成的!”
易过容貌的人,在死后,因为面部肌肉的变化,脸上的人皮面具会出现脱落,韩文也是这样发现端倪的!
陆小凤听得韩文这样说,喃喃道:“易过容貌,冒充他人姓名,严人英在找到……或者是……”,说到这里,他俨然是说不下去了,良久,惊道:“不好!严人英有麻烦了!”
说罢,直接从这家酒楼跳了下去,西门吹雪娶了峨眉四秀中的孙秀青做妻子,这件事情他也不可能不闻不问,径直的跟了上去,韩文面色变了变,他知道自己与叶孤城的决战会出现猫腻,但如今,事情变得波云诡谲,好多东西都变了啊!叹了口气,也是跟了上去!
第五十五章决战前
全福客栈在鼓楼东大街,据说是京城里字号最老,气派最大的一家客栈。陆小凤、西门吹雪、韩文相继到的时候,夜已深了,严人英他们却不在。
“严公子要去葬他的师兄。”,像这种情况,当然要店里的伙计了!店里的伙计对严人英有些印象,笑道:“那位少侠跟着两位喇嘛大师一起走的,刚走还没多久!”
“到什么地方去了?”,陆小凤的两条眉毛蹙的极深,他这一严肃下来,倒也有些威势;店里的伙计心里一颤,乖乖的回答道:“天蚕坛。”
天蚕坛在安定门外。天子重万民,万民以农桑为本,故天子祭先农于南郊,皇后祭先蚕于北郊;陆小凤顿觉奇怪:“他们为什么要将张英凤葬在天蚕坛?”
伙计战战兢兢的说道:“因为这个天蚕坛已被废置,已成了喇嘛们的火葬处。”
西门吹雪眉毛一挑:“火葬?”
“边外的牧民,死后尸体都由喇嘛火葬,入关后习俗仍未改。”,的确,这个时代火葬是一件对死者不尊敬的事情,韩文倒是知道些,道:“甚至连火葬时用的草,都是特地由关外用骆驼运来的。”
“这种草很特别?”,西门吹雪说到底也就是个死宅,要不是成了亲,估计大家都以为他老婆是手里的那柄剑也说不定呢,听后,顿觉神奇,忍不住多了句嘴;陆小凤眉头一展。却是笑了,道:“看来好奇心人人都有啊!你西门吹雪也不例外!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那种草的确很特别。不但特别柔软,而且干了后还是绿的。”
西门吹雪道:“这种草又有什么用?”
陆小凤道:“用来垫在箱子里!”
陆小凤摊了摊手,道:“什么箱子?”
“装死人的箱子。”,韩文叹了口气,道:“死人火葬前,先要装在箱子里,据说是因为喇嘛要钱,我昨天绕着京城游历一圈儿。见过一次,大殿里摆满了一种两尺宽、三尺高的箱子!甚为恐怖!”
西门吹雪道:“箱子只有两尺宽,三尺高?”
陆小凤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看来就像是要呕吐:“所以死人既不能站着,也不能躺着,只有蹲在箱子里。大殿里不但有很多这种箱子,还挂满了黄布袋。全是死人的骨灰。他们每年将骨灰运回去一次,还没有运走之前,就挂在大殿里。”
“我觉得你们可以少废话几句,若是晚了,张凤英估计也被挂在袋子里了!”,韩文无奈的摇了摇头。今儿都是怎么了?陆小凤问题多,那因为他是个问题宝宝,西门吹雪又要搞啥?
夜更深了,天蚕坛大殿里灯光阴暗,这大殿的本身看来就像是座坟墓。冬夜的寒风本就冰凉彻骨的。在这里,更是夹杂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恶臭。形成了阵阵阴风,鬼哭狼嚎一般。
陆小凤去过太监窝,那太监窝里的气味,已经臭得令人作呕,这地方却是另外一种臭,臭得诡异,臭得可怕,因为这是腐尸臭气。有的箱子上还有血,暗赤色的血,正慢慢的从木板缝里流出来。
突然间,“波”的一响,木板裂开,箱子里竟似有人在挣扎着,想冲出来难道里面的死人又复活?连西门吹雪都不禁觉得背脊在发冷,陆小凤更是差点儿跳起来。
韩文拍了拍他的肩,勉强笑道:“你放心,死人不会复活的!呵呵!真没想到,陆小凤也有害怕的时候!”
西门吹雪面皮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陆小凤却是拍了拍胸口,道:“是死人腐烂,腐烂后就会发涨,就会把箱子涨破!倒是忘了这些了!赶紧找人吧!”
西门吹雪冷冷道:“并没有人要你解释。”
陆小凤道:“我是唯恐你害怕。”
西门吹雪道:“我只怕一种人!”
陆小凤道:“哪种人?”
西门吹雪道:“啰嗦的人。”
陆小凤笑了,当然并不是很愉快的,本身跟西门吹雪这种斗嘴就是个错误的选择,因为他很有可能恼羞成怒,宰了你,所以,自找不痛快的陆小凤喃喃自语,还不停的在木箱间走动:“奇怪,那些人为什么连一个都不在这里。”
他宁愿被人说啰嗦,也不愿闭着嘴,一个人到了这种地方,若还要闭着嘴不动,用不了多久,就可能会发疯。说话不但能使他的精神松驰,也能让他暂时忘记这种可怕的臭气。
韩文叹了口气,有些惆怅,自己的存在感有那么低吗?总被这两个家伙忽视,忍不住说道:“他们说不定正在后面焚化张凤英的尸体,这里唯一的炉子就在大殿后面,而且还没有烟筒!”
“你连这个也知道?”,陆小凤奇道;“可惜有件事他却不知道。”,大殿后忽然有人在冷笑:“那炉子可以同时烧四个人,烧你们四个还真是绰绰有余!不消片刻,保准灰飞烟灭!”
怪异的声音,怪异的腔调。怪异的人!喇嘛并非全都是怪异的,这两个喇嘛却不但怪异,而且丑陋。没有人能形容他们的脸,看来那就像是两个恶鬼的面具。用青铜烤成的面具。
他们身上穿着黄|色的袈裟,却只穿上一半,露出了左肩,左臂上带着九枚青铜环,耳朵上居然也带着一个。
他们用的兵器也是青铜环,除了握手的地方外,四面都有尖锋。无论谁在这种地方忽然看见这么样两个人,都会被吓出一身冷汗;陆小凤笑了,西门吹雪也是翘起唇角,比起陆小凤的讥讽,他这种冷笑。却是很有杀伤;韩文敲了敲脑门儿,道:“或许……是我算术有问题?亦或是喇嘛都不会数数?你们只有两个人。怎么会烧五个呢?”
“前面三个,后面还有两个。”,一个喇嘛咧开嘴狞笑,露出了一嘴白森森的牙齿,另一个的脸,却像是死人的脸。
“后面还有两个是谁?”,陆小凤不懂。
喇嘛狞笑道:“是两个在等着你们一起上西天的人。”
韩文又笑了,Сhā言道:“我知不知道如何形容他们了。是无知者无畏?脑残?还是其他的?谁来?总感觉打他们就像是在欺负小朋友!没意思!”
不笑的喇嘛铜环一震,冷冷道:“杀!”
说话间,两个喇嘛已准备扑上来。西门吹雪冷冷道:“我来吧!我讨厌喇嘛这东西!连死者都不尊重,我应该教教他们!”
他要出手,韩文与陆小凤又能说什么?无外乎是抱着肩膀看热闹,准备欣赏一下与叶孤城一样清高孤傲的剑法了!比起韩文那种血腥的剑法,人家这叫——艺术!
西门吹雪冷笑了一声。突然拔剑。剑光一闪,向旁边的一个木箱刺了过去。没有人能想象他拔剑出手的速度,也没有人想得到他为什么要刺这个木箱子。
他的剑本不是杀死人的。
就在这同一瞬间,“波”的一声轻响,另一个木箱突然裂开,一柄剑毒蛇般刺了出来。直刺陆小凤的“鼠蹊|茓”。这一剑来得太快,太阴,而且完全出人意外。
死人也能杀人?陆小凤若不是陆小凤,已死在这一剑下!陆小凤是陆小凤。他突然出手,伸出两根手指一夹。已夹住了剑锋!无论这木箱中是人也好,是鬼也好。他这两指一夹,无论人鬼神魔的剑,都要被他夹住。
这本是绝世无双的神技,从来也不会落空。也就在这同一瞬间,“嗤”的一响,西门吹雪的剑已刺入木箱。木箱里突然发出一声惨呼,木板飞裂,一个人直窜了出来。
一个漆黑枯瘦的人,手里挥着柄漆黑的剑,满脸都是鲜血。血是红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原来他们是四个人!”
西门吹雪冷冷道:“四个人,七只眼睛。”
从木箱中窜出来的黑衣人,左眼竟已被剑尖挑了出来。他疯狂般挥舞着他的黑蛇剑,闪电般刺出了九剑,剑法怪异而奇诡。可惜他用的是剑。可惜他遇见的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本不愿杀人的。”
他的剑光又一闪。只一闪!黑衣人的惨呼突然停顿,整个人突然僵硬,就像是个木偶般站在那里。鲜血还在不停的流,他的人却已忽然倒下,又像是只忽然被抽空了的麻袋。
陆小凤捏着剑尖,看着面前的木箱。箱子里居然毫无动静,忽然道:“韩兄!咱们碰到了剑客与喇嘛,我猜,这伙人也全都是这两种人,那你说这箱子里的是喇嘛,还是剑客?”
韩文歪着脑袋,道:“我猜是……其实他们只有一种人——死人!”
说话间,他的人突然飞鹰般掠起,袖子中一柄长剑突显,剑光如惊虹掣电,先向那个狞笑着的喇嘛刺了过去,他不喜欢这喇嘛笑的样子。
喇嘛双环一振,回旋击出,招式也是怪异而奇诡的。双环本就是种怪异的外门乓刃,无论什么样的刀剑只要被套住,纵然不折断,也要被夺走。
剑光闪动间,居然刺入了这双铜环里,就像是飞蛾自己投入了火焰。喇嘛狞笑,双环一绞。他想绞断韩文的这口剑!
“断!”,这个字的声音并没有发出来,因为他正想开声叱咤时,忽然发现剑锋已到了他的咽喉。
冰冷的剑锋!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这种冰冷的感觉,正慢慢的进入他的血。然后他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也不再笑了。韩文实在不喜欢他笑的样子。
不笑的喇嘛虽然已脸无人色,还是咬着牙要扑过来,喇嘛左臂上带着的九枚铜环,忽然全都呼啸着飞了过来,盘旋飞舞,来得又急又快。铜环脱手,他的人已倒窜而出,撞破了窗户,正欲逃走;很明显。他还不如韩文的剑快,光芒一闪。九枚铜环尽皆断裂,光芒再闪,那喇嘛被拦腰截断!
他的确逃走了,但仅仅是个上半身儿而已!他的下半身儿还在这大殿当中抽搐;“你的剑法又精进了不少!我原本以为关中一别之后我闭关修剑,已能与你一较长短的!”,西门吹雪的表情看不出悲喜,但语气中明显带有一些不相信;韩文漫不经心的说道:“在你闭关修剑的时候,我也一样。不过,我的悟性差了些,所以邀战天下高手,以战养战,时至今日,能与我争锋的强者不多了,否则我也不会与叶孤城相约决斗!好了!看看这里的人!”
说话间。他举手一拍,箱子就裂开。人还在箱子里,动也不动的蹲在箱子里,鼻涕、眼泪、口水,已全都流了出来,还带着一身臭气。竟已活活被吓死。
一边的陆小凤怔住,捂着嘴,嘟囔道:“口气倒是够狂妄,‘圣母之水峰’,神秘剑派。这些名堂听起来倒蛮吓人的,想不到他自己却经不起吓!”
西门吹雪忽然道:“这人并不是‘圣母之水峰’上来的。”
陆小凤道:“你怎么知道?”
西门吹雪道:“我认得他们的剑法。他们用的是‘海南剑派’的‘龙卷风’!”
陆小凤道:“他们是‘海南剑派’的弟子?”
西门吹雪道:“一定是。”
陆小凤道:“他们为什么要冒充‘圣母之水峰’的剑客?”
西门吹雪道:“你本该问他自己!”
陆小凤看了一眼韩文,无奈道:“只可惜这个人现在好像已说不出话来了!”
韩文摸了摸鼻子,自己有那么残暴吗?道:“莫忘记后面还有两个人。”
后面的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人?是一个死人,一个活人!死人当然已不能动,活人居然也动不了。
死人是张英风,活人竟是严人英。这心高气傲的少年,此刻也像是死人般躺在炉子旁边。好像也在等着被焚化。
陆小凤扶起了他,看出他并没有死,只不过被人点住了|茓道。西门吹雪一挥手,就替他解开了,冷冷的看着他。他也看见了西门吹雪苍白冷酷的脸,挣扎着想站起来:“你是谁?”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再看向一边儿的韩文,两个大仇人赫然在列!
严人英的脸一阵扭曲,又倒下,长长叹了口气,道:“你杀了我吧!为什么不杀我?反而救了我?”
陆小凤也叹了口气,道:“因为他本就不想杀你,是你想杀他!”
严人英垂下头,看样子就好像比死还难受。
西门吹雪忽然道:“点|茓的手法,用的也是海南手法。”
陆小凤皱眉道:“他们本是他请来的帮手,为什么反而出手对付他?”
西门吹雪冷冷道:“这句话你也应该问他自己的!”
陆小凤还没有问,严人英已说了出来,一脸的愤愤之色:“他们不是我请来的!是他们自己找上了我。”
“他们自告奋勇,要帮你复仇?”
严人英点点头:“他们自己说他们全都是先师的故友。”
陆小凤道:“你就相信了?”
严人英又垂下头。他实在还太年轻,江湖中的诡计,他根本还不懂。
陆小凤只有苦笑:“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严人英迟疑着,道:“他们一到这里,就出手暗算我,我好像听到他们说了句话,”
“什么话?”
“不是我们要杀你,是那三个蜡像害死了你。”,这就是他们在严人英倒下去时说的话!
“什么蜡像?”
严人英道:“是我大师兄捏的蜡像。我们同门七个人,他是最聪明的一个,而且还有双巧手。他看着你的脸,手藏在衣袖里,很快就能把你的像捏出来,而且跟你的人完全一模一样。”
“莫非他本是京城‘泥人张’家里的人?”
“京城本是他的老家。”,严人英道:“地面上的人他都很熟。”
所以他才会认得麻六哥!陆小凤心中一动,严人英又道:“他跟我分手的时候。身上并没有蜡像,可是我装殓他尸身时。却有三个蜡像从他怀里掉出来。”
“现在这三个蜡像呢?”,陆小凤立刻追问。
“就在我身上。”,严人英道:“可是他捏的这三个人我却全不认得。”
陆小凤却认得,至少可以认出其中两个,他几乎一眼就看了出来。张凤英的确有一双巧手,只可惜第三个蜡像已被压扁了:“这是王总管和麻六哥。”
陆小凤道:“这三个蜡像,一定是他在临死前捏的,因为他已知道这三个人要杀他。”
韩文道:“你认为这三个人就是杀他的真凶?”
陆小凤道:“一定是。”
韩文道:“他临死前。还想他师弟替他报仇,所以就捏出了凶手的真面目?”
陆小凤道:“不错。”
西门吹雪蹙眉道:“可是在那种生死关头,他到哪里去找蜡来捏像?”
“他用不着找。”,严人英答复了这问题:“他身上总是带着一大团蜡的,没事的时候,就拿在乎里捏着玩。”
陆小凤叹道:“看来他这双巧手并不是天生的,而是练出来的。”
其实那不但要苦练。还得要有一种别人无法了解的狂热与爱好。无论什么事都一样,你要求若是完美,就得先对他有一种狂热的爱好。就像西门吹雪对剑的热爱一样。
西门吹雪脸上也不禁露出种被感动的表情,因为他了解。对这种感情,没有人比他了解得更清楚。他少年时,甚至在洗澡睡觉的时候。手里都在抱着他的剑。
陆小凤看向韩文,道:“张凤英要麻六哥带他去那太监窝,本是为了去找你的?”
“谁知道呢?”,韩文摊了摊手,道:“我昨日绕了京城那么大的一圈儿。太监窝?好像也有到过吧?不过现在却是知道了,他是因为无意间撞破了王总管和麻六哥的秘密!所以他们要杀了他灭口。”
陆小凤点了点头:“王总管和麻六哥虽无能。但第三个人一定是个高手。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人的敌手,自知必死无疑,所以就把他们的像偷偷捏了出来,好让人替他报仇!”
因为他已断定别人绝不会想到这三个人会是凶手。由此可见,这三个人在商议着的秘密,一定是个很惊人的秘密。
陆小凤继续道:“那里房屋狭窄,人又特别多,他们找不到可以藏尸之处,仓促间又没法子毁尸灭迹。”
韩文挑眉:“所以他们就将尸身驮在马背上运出来。”
陆小凤道:“他们本来是想嫁祸给你的,让你来跟峨嵋派的人火并,这本是个一石二鸟之计。”
现在真相虽已大白,可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他们却还是不知道第三个蜡像已被压扁了。这“第三个人”是谁?他到那太监窝去找王总管,要商议的究竟是什么秘密?这秘密是不是也跟明天晚上那一战有关系?
“别胡思乱想了!你是不是在怀疑老实和尚?”,韩文盯着陆小凤,见陆小凤点头,缓缓地说道:“你认为当世能够用这么犀利的剑法杀人的人,有几个?”
“除了你我之外,想来五指之数吧?”,西门吹雪道:“武当长老木道人,叶孤城,还有一个就是隐居在‘圣母之水’峰上的那位,除此之外,应该没有他人了!”
“你知道那个人?”,韩文很有兴趣儿的问道;西门吹雪冷晒了一声,道:“有过一次交手,连我尚且不敢掠你锋芒,他……哼!”
“现在不是谈论你们的剑法的时候!韩兄!听你话的意思,难道你知道是谁?”,陆小凤目光灼灼的望着韩文,同时摇晃了一下手中压扁了的蜡像。
韩文冷笑着说道:“这些人用的是海南剑派的剑法,连点|茓手段都是,他们南海剑派虽然比不得中原七大剑派,却也不可小觑,能够让他们如此卖命的人,你以为是谁?又有谁能够让他们如此心甘情愿?”
“南海飞仙岛!”,陆小凤舔了下嘴唇儿:“仅凭这一点,是否有些武断了?”
“如果我告诉你,叶孤城是前朝王族后裔呢?”。韩文冷冷的说道:“假使我告诉你南王世子与当今皇帝长的一模一样呢?如果我告诉你叶孤城之所以在京城昙花一现,以美女鲜花开路。不是因为要掩盖他身上的恶臭,而是怕别人知道他并没有受伤呢?”
“你怎么知道的这些?”,陆小凤骇然,这些消息足以让他所有想不明白的事情全都想明白了!原来双剑争锋,决战紫禁,叶孤城却是剑指皇帝,另有所图!
韩文冷笑迭迭:“我说过,我知道的东西远比你想象得多!原本。我不在意他去做什么,想杀什么人,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可惜!他现在却心不诚,剑不信!这样的他,我不想与其交手!”
“所以你想让我把他逼出来,将他所有的计划全都破灭。然后,迎战最巅峰状态的……你疯了!”,陆小凤沉吟了好一会儿,像是无意识的喃喃自语,最后一句话,却是惊骇莫名。
“你陆小凤不是最喜欢管闲事儿吗?那这次为何不去管个痛快呢?”。韩文背负双手,哼道:“他为什么要故布疑局?就是因为有你这管闲事儿的在!你的行动会牵扯所有武林人士的行动!他也更能够轻而易举的完成目标!”
陆小凤苦笑连连,韩文却是道:“看来,你永远也不会懂我!我们之间注定成为不了朋友!再会!”
说完,韩文已经飞身离去。西门吹雪看了一眼手中的剑,道:“每个剑客都有自己的骄傲!你是在侮辱他!”
“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陆小凤郁闷的连连摇头;严人英一直站在旁边发怔,忽然走过来,向西门吹雪当头一揖。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不必谢我,救你的人不是我,是陆小凤!”
严人英道:“我并不是谢你,救命之恩,也无法谢。”,他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在闪动的火光中看来,也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我这一揖,是要你带回去给我师妹的。”
西门吹雪错愕:“为的是什么?”
“因为我一直误解了她,一直看不起她,觉得她不该和师门的仇人在一起。”,严人英迟疑着,终于鼓足勇气说出来:“可是我现在已懂得,仇恨并不是我以前想象中那么重要的事……”
仇恨也并不是非报复不可的,世上有很多种情感都远比仇恨更强烈,更高贵。这些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他说不了。可是他心里已了解,因为现在他心里的仇恨,就已远不如感激强烈。他忽然抱起他师兄的尸体,迈开大步走了,远方虽仍是一片黑暗,光明却已在望。
陆小凤目送他远去,叹息着道:“他毕竟还是年轻人,我每次看到这种轻年人时,总会觉得这世界还是满不错的,能活着也不错。”
生命本就是可爱的。人生本就充满了希望。西门吹雪的眼睛里,又露出那种温暖之意。这并不是因为火光在他眼睛里闪动,而是因为他心里的冰雪已溶化。
陆小凤看着他,忽然拍了拍他的肩,道:“今天总算已救了一个人,救人的滋味怎样!”
西门吹雪略有所悟,韩文曾经说过,他的剑锐利有余,却没有爱!本来他对韩文的这句话嗤之以鼻,因为韩文就是一刽子手,刽子手的剑,有爱?可现在……他笑了,道:“比杀人好!”
陆小凤一愣:“你也会笑?”
“为什么不能?”,西门吹雪反问道:“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找叶孤城!我想我知道他在哪里了!韩文说见过两个叶孤城,一个是破庙里的,一个是南王世子身边儿的!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破庙里的就是叶孤城本人!因为他这种人——厌世!”,陆小凤满怀信心的出发了!
陆小凤与西门吹雪去找叶孤城本人了,而韩文却是要找到另外的几个人,斩断叶孤城的希望,从而逼他与自己进行着巅峰一战!首当其冲的就是假叶孤城!
杜同轩身边儿有个神秘高手,那个人就是叶孤城的替身!一个武功也很高强的人,找他,很难,但找杜同轩很容易,这位号称杜大学士的人。还在优哉游哉的喝茶,丝毫不知死亡降临!
韩文来了。轻飘飘的落在他的面前,冷着脸四处看了几眼,径直问道:“在你身边儿的那个人呢?”
“阁下……是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杜同轩久居高位,也是处变不惊,心知自己在这所庄园外埋伏了那么多好手都未能发现此人的踪迹,此人定当是个绝世高手!不敢轻慢。
“你身边儿的那个黑衣人呢?这是第二遍!”,韩文抿着嘴唇儿说道。眼睛中是嗜血的光芒。
杜同轩默然无语,他一旦说出来,只怕就要死!可是他要不说,可能也是个死!一时间,他纠结了,他有把柄被人拿捏在手里,否则的话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京城私购兵甲,这些全都是别人授意的!
韩文不耐烦了,一抹光寒闪出,杜同轩顿时心都凉了半截儿,冰冷刺骨的寒意让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几缕头发顺着头顶缓缓飘落。死亡,竟然距离他这么近!
杜同轩闭上了眼睛,良久,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那就去死吧!”,韩文反手一剑。转身便走,茶楼很快就掀起了轩然大波。京南一霸杜老大竟然也步了李燕北的后尘,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直接被杀死了!
杀了杜同轩,韩文找上了大内王总管,他很好找,就在太监窝,那是在紫禁城的西北角上。这地方一如既往的阴暗而陈腐,没有到过这里的人,绝不会想到庄严宏伟的紫禁城里,也会有这么样一个阴暗卑贱的角落。
宏伟壮丽的城墙下,竟是一片用木板和土砖搭成的小屋,贫穷而简陋。街道也是狭窄龌龊的,两旁有一间间已被油烟熏黑了的小饭铺,嘈杂如鸡窝的小茶馆,布满了鸡蛋和油酱的小杂货店。
风中充满了烟臭,酒臭,咸鱼和霉豆腐的恶臭,还有各式各样连说都说不出的怪臭,再混合着女人头上的刨花油香,炸排骨和炖狗肉的异香,就混合成一种无法形容,不可想象的味道。
太监们都是一群怪物,平常难得出京城,所以才有了这个地方,无论贵贱,都喜欢来这里玩耍嬉戏,大内王总管也不例外,他好赌,此时正打了鸡血一般,撸着袖子尖叫连连,丝毫没注意已经有人进来了。
他们身上有一股难闻的臭味儿,因为他们身上虽然少了件东西,却多了很多麻烦。洗澡尤其不方便,所以他们经常几个月不洗澡,如此一来,那就可想而知了。
韩文噤着鼻子,身影一闪,提着王总管的脖领子就消失了,这里太难闻了,由于他的动作太快,沉浸于赌博之中的太监们还未反应归来,只等王总管还没下注时,一抬头,想要催促,人却不见了!
这群太监有些惊恐的呼唤,小心翼翼的寻找,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相互打气,拿着火把向外寻去,雪夜的紫禁城下,王总管的脖颈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但那却是一道剑伤,干净利落,一剑封喉!
比起杜同轩的硬骨头来,王总管就像是一只装满了豆子的竹筒,韩文的剑架在他脖子上,他就竹筒倒豆子一样,什么都交代了!当然,他死的也很快,比杜同轩还快!
韩文现在已经得知了南王世子的下落,也包括那个假的叶孤城的下落,面上带着冷笑,几个兔起鹘落便径直的朝着他们的藏身之处寻去,只要在杀了他们,叶孤城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他们之间的争斗,也将会更加的精彩!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叶孤城,一个高处不胜寒、逍遥白云间的白云城主,居然会去刺杀皇帝,而且还玩了一个非常缜密但是不胜复杂的游戏,让很多人看不懂。
韩文同样也不懂!但他更愿意让叶孤城死在自己的剑下,因为,如同他这样清高孤傲的人,如同那天上的剑仙一样的人,本不应该沾染凡世的尘埃!
南王世子长的像不像当朝皇帝韩文不知道,因为他没见过皇帝,但他的这幅做派,却令韩文作呕,还没当上皇帝呢,就开始摆皇帝的谱,穿着龙袍,一口一个朕!
“你是什么人?”,一道雪白的身影挡住了韩文的去路,这个人的警觉性很高,武功也很高,否则不会在韩文接近三丈内就发现了韩文,但同时,他的一句话也暴露了身份。
“连我也不认识?叶孤城?呵呵!别装了!你不是他!就像这个南王世子!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一样!”,韩文摇了摇头,道:“我欲与叶孤城真正的战一场,所以……麻烦你们了!”
麻烦你们了?话音未落,伪装成叶孤城的人面色大变,韩文出剑了!他也明白韩文的意思了,只要他们都死了!尤其是这个计划当中的核心人物皇帝死后,那么,叶孤城也就断了这个念想,从而才能与韩文巅峰一战!
麻烦你们去死了!
假的叶孤城长剑出鞘,看得出,他也是个用剑的行家,手腕轻晃,剑锋急点,化解了韩文的第一招,紧接着便第二招攻了上来,像是有意让着他,韩文并未从一开始就倾尽全力。
走了五六招后,韩文突然开腔问道:“你应该就是那个‘圣母之水峰’的剑客吧?像你这种人,居然也为叶孤城效力?哼!那还学什么剑?为什么不去死呢?”
被韩文揭破了身份,这个神秘剑客向后退了几步,撕开了面具,那是一张不算出彩的面庞,神情从容,缓缓地说道:“我不是为叶孤城效力……韩文!你不应该来!你若想杀南王世子,那就要先杀我,但你势必会付出代价,与叶孤城一战,你若受了伤……”
“我不会!你尚且不如西门吹雪,也敢跟我叫嚣?”,韩文冷哼一声,道:“一个多年隐居的剑客,居然对权利有极深的迷恋,真是不可思议!难怪你不是西门吹雪的对手!”
而另外一边,陆小凤与西门吹雪也赶往了城外的那座小庙儿,只是破庙当中已无人烟,留下的只是冰冷的血!胜通!死了!一剑穿喉!胜通和尚倒在地上,地上散落着几枚三寸六分长的三棱透骨镖,竟是没有打出去!
这人不是别人,名叫胜通,也是告诉陆小凤叶孤城行踪,以及叶孤城受伤确有其事消息的人;他是关中胜家的人,六年前,胜家上下十一人,全都败在霍天青手里,满门被逐出关中,从此父母离散,兄弟飘零,胜通也被迫入了空门,虽然有雪耻之心,怎奈霍天青武功高强,他也是自知复仇无望!
只是后来“天禽门”解散,霍天青身亡,这些全都被算在了陆小凤的头上,也就是说陆小凤于胜通有恩,所以他才甘愿风险给陆小凤传讯,只可惜,叶孤城是在伪装,他早就知道胜通是谁!
“干净利落,锋芒无匹,叶孤城的剑,果然可怕!”,西门吹雪看了一眼胜通伤口,缓缓地说道。
陆小凤目光黯然,又是一个朋友死了!只是,感叹过后,他看了一眼四周,道:“以胜通的能力竟然连飞镖都施展不出来,周围更是没有打斗的痕迹……叶孤城一点伤都没有受,看来这是真的!走吧!咱们还要去找他!”
只是,陆小凤做梦也想不到,叶孤城此时已经出现在韩文的面前了吧?那个宛若天上人的剑客,目光沉静,古井不澜,毫无情感波动的望着韩文,道:“我哪里有破绽?”
“没有破绽!”,韩文回答道:“我只是恰巧知道一些东西罢了!仅此而已!我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了,你不听,我也只好出此下策,如今——但求一战!”
叶孤城沉吟不语,叹了口气,道:“也好!是时候了!”
第五十六章紫禁殿
“叶大侠!只要我们联手,想要杀掉他并不难!”,来自于‘圣母之水峰’的剑客看着叶孤城,缓缓地说道:“就算他撞破了我们的计划,只要杀人灭口,我们还可以继续!我们还没失败!”
叶孤城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看向了这位身手很高强的剑客,缓缓地说道:“你认为他是那么容易杀得掉的?还是说你以为他一点准备都没做就敢来?败了就是败了!带着南王世子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来中土!”
剑客看着面无表情的叶孤城,终究是没有勇气在待下去,带着那个长的与皇帝一样的南王世子,几个闪落消失不见了。
韩文看都未看一眼,只是盯着对面的人,忽然道:“你学剑?”
叶孤城略一沉吟,点头道:“我就是剑。”
韩文道:“你知不知道剑的精义何在?”
叶孤城道:“你说!”
韩文道:“在于诚!”
叶孤城疑道:“诚?”
韩文道:“惟有诚心真意,才能达到剑术的巅峰,不诚的人,根本不足论剑。”
叶孤城的瞳孔突收缩了一下!
韩文盯着他,道:“你不诚。”
叶孤城沉默了很久,忽然也问道:“你学剑?”
韩文略一思考,道:“学无止境,剑术更是学无止境。”
叶孤城道:“你既学剑,就该知道学剑的人只要诚于剑。并不必诚于人!你,诚于人吗?”
“或许从前没有!但这次有!”。韩文沉吟了一番,给出了这个答案;叶孤城默不作声,韩文亦是如此,看了一下天色,韩文转身离去,道:“月圆之夜,紫禁之巅……是时候了!今晚见!”
韩文离开了,叶孤城也离开了。两个人背道而驰,但终究会聚在一起,就像是每个人都走了一个半圆儿,最终画上一个圆圈儿……以剑开始,以剑结束。
西门吹雪与陆小凤也正在寻找叶孤城,却意外的发现了正在酒楼上喝酒的韩文,心中一动。凑了过来:“你找到他的人了?”
韩文一抬头,看了一眼陆小凤,点了点头,笑道:“嗯!看到了!放心吧!不用查了!今晚就是月圆之夜,我们的约定不会变!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了!”
“哦!”,陆小凤点了点头。坐在一旁,忽然拍了拍脑袋,道:“糟糕!忘记给我自己也留一条锦带了!”
“要那东西作甚?”,西门吹雪冷哼一声,满是不屑。像他这种人,别说是紫禁殿了。就算是皇帝的寝宫,若真的有必要去闯上一闯,他也丝毫不会犹豫!
“好了!睡个懒觉!只等着今晚决战来临了!”,韩文伸了个懒腰,背负双手,走进了这家客栈,径直去了自己已经开好的房间,躺下就睡,也真亏他睡得着啊!
一月十五日,黄昏。
夕阳艳丽,彩霞满天。陆小凤从合芳斋的后巷中冲出来,沿着已被夕阳映红的街道大步前行!
他一定要在月亮升起前找回一条缎带,今夜的决战,他绝不能置身事外……好吧!换个说法就是,这厮也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主,这么热闹的一场决战,“剑仙”叶孤城对战“鬼见愁”韩文啊!当世名家剑客,谁不想看?
西门吹雪是不屑找什么锦带之类的东西,他要直接闯进去,但陆小凤不会啊!至于那所谓的锦带,是大内四大高手给他的,让他代发,只能邀请六个人前来观战,除了持有锦带的人,大内高手三千人见一个杀一个!
之前怕麻烦,所以他把锦带甩给了老实和尚,可现在,他后悔了!如果没有锦带,他陆小凤纵有天大的能耐,也不敢一个人打三千个人,强闯紫禁殿啊!
已送出去的缎带,当然不能再要回来,可是被偷走的缎带就不同了,被人偷走的东西不但可以要回来,也可以偷回来,甚至可以抢回来。他已决定不择手段。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要怎么才能找到司空摘星!
这个人就像是风一样,也许比风更不可捉摸,不想找他的人,虽然常常会遇见他,想找他的人,却永远也找不到。幸好陆小凤总算有条线索,他还记得司空摘星之前偷他,是从一家药材铺走出来的,那家药材铺的字号是“老庆余堂”。
司空摘星一向无病无痛,比大多数被他害过的人都健康得多,当然不会去买药吃。他既然是从一家药铺走出来的,这家药铺就多多少少总跟他有点关系。
“老庆余堂”的金字招牌,在夕阳下闪闪的发着光,一个孩子站在门口踢毽子,看见陆小凤走过来,就立刻把两根手指伸进嘴里,打了个呼哨。街前街后,左邻右舍,忽然间就有十来个孩子奔了出来,看着陆小凤嘻嘻的笑。
他们还认得陆小凤,当然也还记得那首可以把人气死,又可以把人笑死的儿歌。
陆小凤也在笑,他以为这些孩子一定又准备唱“司空摘星,是个猴精”了。谁知孩子们竟拍手高歌:“小凤不是凤,是个大臭虫,臭虫脑袋尖,专门会钻洞,洞里狗拉屎,他就吃狗屎,狗屎一吃一大堆,臭虫吃了也会飞。”
这是什么词儿?简直不像话。陆小凤又好笑,又好气,却忘了他编的词儿也并不比这些词儿高明,也很不像话。他当然知道是谁编的,司空摘星显然又来过这里。
好不容易等到这些孩子停住了口,他立刻问道:“那个白头发的老头子是不是又来过了?”
孩子们点着头,抢着道:“这首歌就是他教我们唱的。他说你最喜欢听这首歌了,我们若是唱得好。你一定会买糖给我们吃。”
陆小凤的肚子又几乎要被气破,挨了骂之后,还要买糖请客,这种事有谁肯做?
孩子们眨着大眼睛,又在问:“我们唱得好不好?”
陆小凤郁闷的摸着鼻子,看着这些眼巴巴的孩子们,也只有点点头,相当严肃的说道:“好。好极了。”
孩子们道:“你买不买糖给我们吃?”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买,当然买。”
没有人肯做的事,陆小凤却往往会肯的,他怎么能让这些天真的孩子们失望?他果然立刻就去买糖,买了好多好多糖,看见孩子们拍手欢呼。他自己心里也觉得甜甜的,比吃了三百八十斤糖还甜。
孩子们拉着他的衣角,欢呼着道:“那老公公说的不错,大叔你果然是个好人。”
陆小凤很奇怪,道:“他居然会说我是好人?”
孩子们道:“他说你小的时候就很乖。”
陆小凤更奇怪,道:“他怎么知道我小时候乖不乖?”
孩子们道:“他看着你从小长到大。还抱你撒过尿,他当然知道。”
陆小凤恨得牙痒痒的,只恨不得把司空摘星那猴精用绳子绑起来,用毛竹板子重重的打。
孩子们道:“那老公公刚才还在这里,大叔你若早来一步。说不定就遇上他了。”
陆小凤道:“现在他的人呢?”
孩子们道:“又飞了,飞得好高好高。大叔你飞得有没有他高?”
陆小凤拍拍衣襟,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你们现在最好看着我,看看是谁飞得高。”
司空摘星既然已不在这里,他也准备飞了。
谁知孩子们却又在抢着道:“大叔你慢点走,我们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那老公公留了个小包在这里,你请我们吃糖,他就叫我们把这小包交给你,你若不请,他就叫我们把这小包丢到阴沟里去。”
一个跑得最快的孩子,已跑回药材铺,提了个小包袱出来,陆小凤做梦也没有想到,包袱里包着的,竟是两条缎带。缎带在夕阳下看来已变成了红的,除了缎带之外,还有张纸条:“偷你一条,还你两条,我是猴精,你是臭虫,你打我ρi股,我请你吃屎。”
陆小凤笑了,大笑:“这小子果然从来也不肯吃亏!看来这条是送给西门吹雪的!”
虽然是在笑,陆小凤却又很疑惑,他既然已将缎带偷走了,为什么又送了回来?还有一条缎带是哪里来的?要知道这种锦带是能够变色的,不过,考虑到有大内总管黄安为内应,叶孤城要想多伪造些这锦带也未尝不可!
有些问题,在韩文说出真相之后,一想就通,陆小凤也不纠结于此,他更高兴的是这两条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缎带,居然一点功夫都不花就到了他手里,他简直比孩子看见糖还高兴:“你们看着,是谁飞得高?”
他大笑着,凌空翻了三个跟斗,掠上屋脊,只听孩子们在下面拍手欢呼:“是你飞得高,比那老公公还高!”
孩子们眼明嘴快,说的话当然绝不会假。陆小凤心里更愉快,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就好像长了双翅膀一样,几乎已可飞到月亮里去了。
月亮虽然还没有升起,夕阳却已看不见了。
陆小凤本想与西门吹雪同行,却寻了好几圈儿,未见其人,只好拿着手中的两条锦带匆匆而行,因为圆月已升起,他一定要尽快赶入紫禁城,去迟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太和殿就在太和门里,太和门外的金水玉带河,在月光下看来,就像是金水玉带一样。陆小凤踏着月色过了天街,入东华门、隆宗门,转进龙楼风阙下的午门,终于到了这禁地中的禁地,城中的城。
一路上的巡卒守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若没有这种变色的缎带,无论谁想闯进来都很难,就算能到了这里,也休想再越雷池一步。这地方虽然四下看不见人影,可是黑暗中到处都可能有大内中的侍卫高手潜伏。
大内藏龙卧虎,有的是专程礼聘来的武林高人。有的是胸怀大志的少年英雄,也有的是为了躲仇家。避风头,暂时藏身在这里的江洋大盗,无论谁也不敢低估了他们的实力。
月光下,只有一个人盘膝坐在玉带河上的玉带桥下,头顶也在发着光!
“老实和尚。”,陆小凤立刻赶过去,笑道:“和尚来得倒真早。”
老实和尚正在吃馒头,呵呵一笑。道:“陆小凤!你好啊!”
陆小凤笑了,老实和尚就是老实和尚,可笑自己当初还怀疑他是幕后黑手来着!
突然间,只见黑暗中忽然出现一条人影,身形如飞,施展的竟是内家正宗“八步赶蝉”轻功,接连几个起落。已到了眼前,青衣布袜,白发萧萧,正是武当名宿木道人,这还不算完,在他身后还有个大袖飘飘的人。不是武当掌门石雁道长又是何人?
正在相互打招呼的时候,黑暗中又出现了一条人影,木道人微微蹙眉,只看了一眼,就看向了老实和尚。道;“还有条缎带你给了谁?”
老实和尚道:“给了严人英。”
木道人立刻道:“这人不是严人英……也不是唐天纵,更不是司马紫衣。”
这人的身法很奇特。双袍飘飘,就好像是借着风力吹来的,他自己连一点力气都舍不得使出来。严人英、唐天纵、司马紫衣,都没有这么高的轻功,事实上,江湖中有这么高轻功的人,加上陆小凤最多也只不过三五个。
老实和尚道:“这人是谁?”
陆小凤道:“他不是人,连半个人都不能算,完全是个猴精!都别乱猜了!锦带并不仅仅六条!有人从皇宫大内偷了一匹变色锦缎!其实这一切都是叶孤城搞的鬼!”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黑暗中的人影忽然旗花火箭般直窜了过来,衣袂带风,猎猎作响,好像要一头撞在陆小凤身上,刚冲到陆小凤面前,忽然又凌空翻了三个跟斗,轻飘飘的落下。满头白发苍苍,弯着腰不停的咳嗽。
众人惊愕,司空摘星耳朵也很灵,自然也听到了陆小凤的这句话,也不装了,不禁出言问道:“叶孤城?像他这种人……怎么会?”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他是前朝皇族!这一个理由就够了!”
说话间,远方又有两条人影掠过来,左边的一个人身形纵起时双肩上耸,好像随时都在准备掏暗器,用的正是唐家独门轻功身法。右边的一个人身法却显得很笨拙,好像因为硬功练得太久,若不是唐天纵特地等他,早已远远落在后面。
“是啊!这一个理由就足够了!”,老实和尚叹了口气,道:“唐家的少爷果然来了!”
木道人道:“还有一个人是谁?”
老实和尚道:“是卜巨。”
来的果然是卜巨,看见陆小凤,他脸上又露出那种带着讥讽的微笑,好像是在向陆小凤示威──你不给老子缎带,老子还是来了。
他身上居然也系着条缎带,颜色奇特,在月光下看来,忽而浅紫,忽而银灰,无疑也是用变色绸做成的,这种缎带本来只有六条,陆小凤身上两条,老实和尚、木道人、石雁道长、司空摘星各一条,再加上他们两条,已变成八条……果然,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太和门里,已窜出条人影,背后斜背长剑,一身御前带刀侍卫的服色,穿在他身上竟嫌小了些,最近他显然又发福了,但他的身法却还是很灵活轻健,正是大内高手中的殷羡殷三爷。
他的脸色也是铁青的,沉着脸道:“我知道诸位都是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可是诸位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不是茶馆,诸位要聊天说笑,可来错地方了。”
他的人一来,就先打了顿官腔,大家也只好听着,这件事他们担的关系实在很大,心情难免会紧张,脾气也就难免暴躁些。何况,这里的确也不是聊天说笑的地方。
殷羡脸色总算缓和了些,看了看这六个人,道:“现在诸位既然已全都到了,就请进去吧,过了大月台。里面那个大殿,就是太和殿。”
木道人道:“也就是金銮殿?”
殷羡点点头。道:“皇城里最高的就是太和殿,那两位大爷既然一定要在紫禁之巅上过手,诸位也不妨先上去等着。”
他看了看卜巨,又看了看其中一个连腰都直不起来的白发老头子,冷冷道:“诸位既然敢来,轻功当然全都有两下子,可是我还想提醒诸位一声,那地方可不像平常人家的屋顶。能够上去已算不容易,上面铺着的又是滑不留脚的琉璃瓦,诸位脚底下可得留点神,万一从上面摔下来,大家的漏子都不小。”
突然间,一道黑色的身影又出现了,像一柄无坚不摧的宝剑。锋芒毕露,直奔紫禁城的太和殿!殷羡顿时大惊失色,也顾不得与面前这几位说什么话了,双臂一振,直接就是一个旱地拔葱,身子斜斜的窜了出去;他的轻功确实不弱。一窜之势,已出去三四丈。饶是他奋力追赶,那人的速度却将他甩了很远;看了一眼那道身影,陆小凤抿了抿嘴唇,道:“韩文来了!叶孤城也快到了!”
“我们跟上去吧!”。石雁道长抚着长须笑道,众人点头称是。一起向太和殿进发;一进了太和门,众人的心情就不同了,非但再也笑不出,连呼吸都轻了些。天威难犯,九重天子的威严,还是他们这些武林豪杰不敢轻犯的。
就连陆小凤都不敢。丹墀下的两列品级台,看来虽然只不过是平平常常的几十块石头,可是想到大朝贺时,文武百官分列左右,垂首肃立,等着天子传呼时的景象,陆小凤也不禁觉得身子里的血在发热。
世上的奇才异士,英雄好汉,绞尽脑汁,费尽心血,有的甚至不惜拼了性命,为的也只不过是想到这品级台上来站一站。
丹墀后的太和殿,更是气象庄严,抬头望去,闪闪生光的殿脊,仿佛矗立在云端。太和殿旁是保和殿。保和殿旁、乾清门外的台阶西边,靠北墙有三间平房,黑漆的门紧闭,窗子里隐约有灯光映出来,黯淡的灯光照着门上挂的一块白柚木牌,上面竟赫然写着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妄入者斩!”
正在他愣愣发呆之际,突然一回身儿,这里已经站了十三四人!这些人全都是些名家高手,甚至还有不少熟人,陆小凤这个要去打个招呼什么的,高耸的殿脊后,已有个人窜过来,脸色苍白,面带冷笑,正是大内四高手中的丁四爷丁敖。
丁敖一脸的冷笑道:“陆小凤!我们交给你几条缎带?”
陆小凤道:“六条。”
丁敖道:“现在来的人却已有二十二个,他们这些缎带是从哪里来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摊了摊手,低头解释了一番,丁傲顿时大惊失色,好半天才点了点疾行离去,不做什么,加强戒备而已!若是皇帝有个闪失,只怕他们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一月十五日,子时,圆月当空;
韩文早已站到了太和殿的屋脊之上在等待,他穿了一身儿黑色的衣衫,这是他的习惯;叶孤城来了,在月光下看来,他的脸上果然全无血色,白衣如雪,一尘不染,脸上全都完全没有表情。
在这一刻间,他们的人已变得像他们的剑一样,冷酷锋利,已完全没有人的情感。
两个人却是互相凝视着,眼睛里都在互相发着光。每个人都距离他们很远,他们的剑虽然还没出鞘,剑气却已令人心惊。
这种凌厉的剑气,本就是他们自己本身发出来的。
可怕的也是他们本身这个人,并不是他们手里的剑。
到了此时,所有的废话都可以免了,韩文的袖子当中滑出了两柄剑,一柄扔在身后,只抽开一柄,略微扬起手中剑,漫不经心似的说道:“天外陨铁锻造,剑锋三尺二,净重六斤三两!”
叶孤城道:“好剑!”
韩文冷笑了一声道:“确是好剑!杀人无数!”
叶孤城也扬起手中剑,道:“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韩文道:“好剑!”
叶孤城道:“本是好剑!一剑光寒!”
两人的剑虽已扬起,却仍未出鞘──拔剑的动作。也是剑法中不可缺少的一门,两人显然也要比个高下。
大内四大高手之一的魏子云。忽然道:“两位都是当代之剑术名家,负天下之重望,剑上当必不致淬毒,更不会秘藏机簧暗器。”
四下寂静无声,呼吸可闻,都在等着他说下去。魏子云道:“只不过这一战旷绝古今,必传后世,未审两位是否能将佩剑交换查视。以昭大信?”
叶孤城看向了韩文,韩文看向了魏子云,只道了一个字儿:“滚!”
到了叶孤城这种境界会用毒?真是笑话!而韩文呢?他也不会用,因为他本不会!魏子云憋得满面通红,却在韩文双眸杀机顿现的时候,心中一颤,退了下去;大内四大高手在韩文邀战天下之时。曾经与韩文打过,败了,可韩文说的话未免难听了些,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魏子云哼了两声道:“子时已过,明日还有早朝。两位这一战盼能以半个时辰为限,过时则以不分胜负论,高手较技,本就争在一招之间,半个时辰想必已足够。”
一轮圆月。仿佛就挂在太和殿的飞檐下,人却已在飞檐上。
人很多。却没有人声。
就连司空摘星、老实和尚这种聒噪之人,都已闭上了嘴,因为他们也同样能感受到那种逼人的压力。
忽然间,一声龙吟,剑气冲霄。
叶孤城剑已出鞘。剑在月光下看来,仿佛也是苍白的。
苍白的月,苍白的剑,苍白的脸。
叶孤城凝视着剑锋,道:“请。”
他没有去看韩文,连一眼都没有看,竟然没有去看韩文手里的剑,也没有去看韩文的眼睛。这是剑法的大忌。高手相争,正如大军决战,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所以对方每一个轻微的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甚至连每一根肌肉的跳动,也都应该观察得仔仔细细,连一点都不能错过。因为每一点都可能是决定这一战胜负的因素。
叶孤城身经百战,号称无敌,怎么会不明白这道理?这种错误,本来是他绝不会犯的。韩文目光锐利如剑锋,不但看到了他的手、他的脸,仿佛还看到了他的心。
叶孤城又说了一遍:“请!”
韩文摇了摇头,道:“现在不能……一个人心若是乱的,剑法必乱,一个人剑法若是乱的,必死无疑!你的心,真的静不下来吗?”
叶孤城沉默了,他的心的确是静不下来,或者说,从这计划一开始,他就不是从前的叶孤城了!本是谪仙,何苦降临凡世?他的剑沾染的俗气,已经不是从前最强的剑了!
朔风呼啸,北国的寒冬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叶孤城的心逐渐的静了下来,很难得笑了下,瞥向了一个角落里,那里有一道更加素白的身影,那是不知何时到来的西门吹雪;叶孤城道:“本来我选择的对手并不是你,是他!”
韩文点了点头,道:“他的剑法与你一样的清高孤傲!但他的剑法毕竟尚大成,其实你早就做好了准备,无论胜与败,你都没打算活着……可对?所以你想选择一个跟你一样的人,延续你的剑道?”
叶孤城抿了抿嘴,算是默认了,良久,慢慢地抬起手中的剑,道:“你的剑比他的锋利!至少现在是这样!我的选择不多,只好如此!”
“我很讨厌被你作为别人的替代品……但我很想跟你打一场!如果我战败了……请收下我的剑!”,韩文缓缓地说道,就像是在说——今天上吃的是啥;叶孤城点了点头,道:“如果我战败,也请收下我的剑!”
这时候,星光月色更淡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已集中在两柄剑上。
两柄注定不朽的剑。
剑已刺出!
刺出的剑,剑势并不快,韩文和叶孤城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很远。
他们的剑锋并未接触,就已开始不停的变动,人的移动很慢,剑锋的变动却很快。因为他们一招还未使出,就已随心而变。
别的人看来。这一战既不激烈,也不精彩。
魏子云、丁敖、殷羡、屠方,却都已经流出了冷汗。
这四个人都是当代的一流剑客,他们看出这种剑术的变化,竟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也正是武功中高无上的境界!
叶孤城的对手若不是韩文,他掌中的剑每一个变化击出,都是必杀必胜之剑。
他们剑与人合一。这已是心剑。
陆小凤手上忽然也沁出了冷汗,西门吹雪也是面色巨变!他们都发现韩文剑势的变化,看来虽然灵活,其实却呆滞,至少比不上叶孤城的剑那么轻灵流动。
叶孤城的剑,就像是白云外的一阵风。
而韩文的剑,像是被什么系住了一般。
陆小凤看出来就在下面的二十个变化内。叶孤城的剑必将刺入韩文的咽喉!而西门吹雪因为习剑,比他看得更为精准,他觉得是在第十八个变化内,叶孤城就可以杀了韩文!
二十个变化一瞬即过。
陆小凤指尖已冰冷,西门吹雪也抿着嘴唇儿,现在。无论谁也无法改变韩文的命运。陆小凤不能,西门吹雪也不能,韩文……
两个人的距离已近在咫尺!
两柄剑都已全力刺出!
这已是最后一剑,已是决胜负的一剑。
直到现在,韩文才发现自己的剑慢了一步。他的剑刺入叶孤城的胸膛时,叶孤城的剑已必将刺穿他的咽喉。
这命运。他已不能不接受……难道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就在这时候,他忽又发现叶孤城的剑势有了偏差,也许只不过是一两寸间的偏差,这一两寸的距离,却已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这错误怎么会发生的?在韩文惊愕的表情中,叶孤城的剑出现了偏差,顺着自己的脖颈擦了过去,而他的胸膛也撞在了韩文的剑锋上!
剑锋是冰冷的。冰冷的剑锋,已刺入叶孤城的胸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剑尖触及他的心。然后,他就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刺痛,就仿佛看见他初恋的情人死在病榻上时,那种刺痛一样。
那不仅是痛苦,还有恐惧,绝望的恐惧!因为他知道,他生命中所有欢乐和美好的事,都已将在一瞬间结束。现在他的生命也已将结束,结束在韩文的剑下!
可是,他对韩文并没有怨恨,只有种任何人永远都无法了解的感激。在这最后一瞬间,韩文的剑也慢了,也准备收回这一着致命的杀手。
叶孤城看得出。他看得出韩文实在并不想杀他,他知道韩文只是想跟他比剑,他更知道韩文会劝他继续活下去,可惜!他的心已经死了!或者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实在是个骄傲的人!
明月已消失,星光也已消失,消失在东方刚露出的曙色里!这绝世无双的剑客,终于已倒下去。他的声名,是不是也将从此消失?
天边一朵白云飞来,也不知是想来将他的噩耗带回天外?还是特地来对这位绝世的剑客,致最后的敬意?
曙色已临,天地间却仿佛更寒冷、更黑暗。
叶孤城的脸色,看来就仿佛这一抹刚露出的曙色一样,寒冷、朦胧、神秘!
剑上还有最后一滴血!韩文轻轻吹落,仰面四望,天地悠悠,他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恶心!因为他之所以会败,竟然是自己怕死!可笑!真是可笑!
一个杀人如麻的人,竟然怕死?韩文苦笑连连,他太想回家了!他太疲惫了!到了此刻,他才发现,原来今天的叶孤城才是最强的!一心求死,无欲无求,就像是天上的那片云彩……清灵高远!
韩文从未距离死亡这么近过!
他先藏起了自己的两柄剑,又将叶孤城的剑收了起来,实现了他的诺言;抱起了叶孤城的尸体,剑是冷的,尸体更冷。最冷的却还是韩文的心!他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无限的穿梭当中,会不会崩溃掉……也许,像他这样死掉,未尝不好!
丁敖忽然冲过来,挥剑拦住了他的去路,厉声道:“你不能将这人带走,无论他是死是活,你都不能将他带走。”
韩文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丁敖,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因为他现在也无限的接近行尸走肉的状态,脸上一点儿生机都没有,冷冷的说道:“滚!”
“来人!”,丁敖大怒!陆小凤与他解释那些锦带的问题时,将叶孤城的那些计划也一并告诉了丁敖,叶孤城犯得可是谋反大罪啊!是要抄家灭族的!就算是死了,也要砍掉首级,悬于正阳门示众!
韩文也算是承受叶孤城的不杀之恩,再加上他对叶孤城的确很敬佩,怎能让他如愿?一个手下败将而已,跟自己叫嚣什么?极为蔑视的看着丁敖,道:“挡我者——杀无赦!”
屠方、殷羡、潇湘子已冲过来,大内四大高手聚齐,侍卫们弓上弦,刀出鞘,剑拔弩张,又是一触即发,丁敖怒道:“韩文!你不要不识好歹!留下叶孤城!饶你不死!”
“不要把我们都当死人!”,西门吹雪出现了,如果说叶孤城是一片白云,西门吹雪就如同他的名字,悄无声息,白衣如雪:“叶孤城虽然死了,但西门吹雪还在!”
皇宫大内高手众多,但如果韩文与叶孤城联手,只怕也能横着走,杀了皇帝扬长而去,如今,叶孤城死了,但西门吹雪还在!如果他与韩文联手呢?如何?
“西门吹雪!你想要包庇朝廷重犯吗?”,屠方面色阴沉的说道。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不尊重死者!”
“哦!忘记说了!貌似我与这位也有些交情!”,陆小凤吊儿郎当的说道,而后又看向了四周,耸了耸肩膀,道:“而我的朋友一向众多!和尚?你杀生吗?”
老实和尚嗫嚅着嘴唇,好半天,很实在的说道:“杀!”
武当派的掌门人石雁道长打了个稽首,道:“几位!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在坚持下去了!韩先生与我们武当派颇有渊源……只怕贫道会很难做的啊!”
西门吹雪!陆小凤!老实和尚!还有陆小凤那几个杂七杂八的朋友,这就足够让大内四大高手头冒冷汗了,更慌乱号称右手天下无敌的武当派掌门石雁道长发话了!石雁道长介入,木道人还会远吗?
天下能排进前十的高手,在这里出现了小半,一时间丁敖几人,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就在这时,大殿下已有人在高呼:“圣旨到。”
一个黄衣内监,手捧诏书,匆匆赶了过来。
众人听诏:“奉天承运,天子诏曰,召陆小凤即刻到南书房,其它各色人等,即时出宫。”
天子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永无更改。
各色人等中,当然也包括了死人,所以这一战还未开始,就已结束!
韩文葬了叶孤城,没用什么华贵的棺木,也没有什么名人吊唁,不过是一口薄皮棺材,一炷香……夕阳下,古柳旁,风景秀美之地。
在叶孤城的身旁是一柄剑,一柄跟随韩文时间最长的剑,那柄黑色圆木剑;他甚至没有给叶孤城立下一块木牌,因为他怕有人为了什么武功秘籍而亵渎叶孤城的尸体。
站在这个小土丘前,韩文慢慢的倒了一坛子酒,笑道:“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慢走!不送了!也许……某一日,我也会选择你这样的死法吧?”
的确,死在高手的手中,比死在不知名的瘪三手中好多了!
酒坛里的酒慢慢的流淌完了,韩文将他放在小山丘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五十七章决战后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一月十五日的那场大战,最终以“鬼见愁”韩文战胜,“剑仙”叶孤城战败身死而告终,江湖武林一片哗然,毕竟见识过“天外飞仙”人都以为叶孤城的剑才是天下最强的剑!
可如今结果出来了,谁也不能去怀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天下间的至强真理;一片枯索萧瑟的寒冬当中,韩文披着狐裘大氅,突然间,他好像理解了什么,可好像他又不懂,叹了口气,心中无比的烦躁;“小友!近来可好!”,突然间,一道黑影出现了,那是一个很有儒生风范的道士,一脸的微笑,温和无比,非常的有感染力;韩文一愣,却是武当掌门人来,抱拳拱手,也不慢待,笑道:“原来是石雁道长当面!有礼了!怎么?这长夜漫漫,道长也是无心睡眠吗?不如……我们走几步如何?”
石雁道长摆了摆手,指了指天上的月色,又指了指地上的皑皑白雪,笑道:“这风花雪月,天寒地冻,走路?颇为不美,不如狗肉火锅,杏花村酒,大快朵颐啊!”
说完,石雁道长一转身,变向这个胡同走去,他的步子很急很快,用的是“八步赶蝉”的轻功,缩地成寸一般,韩文不急不缓的跟在后边儿,在胡同尽头的一件破败屋子里,果然已经飞出了狗肉火锅的香气。
“出家人可以吃肉喝酒吗?”,韩文在屋前问道;石雁道长摇了摇头。道:“不可以!但……凡事都有例外嘛!来吧!里边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你呢!”
“哦?”;
韩文有些错愕,但等他进去之后。正看到一个人,窝在地上喝酒,懒散到了极点,其人长得不算丰神俊朗,但偏偏有这两条与眉毛一样的胡须,倒也有些英武之气:“陆小凤?”
“不用那么惊讶!你应该惊讶的是,石雁道长为什么在这午夜子时,引你我出来在这个荒败无人的小破屋子里相会。还出手顺了人家内阁大臣家的黑狗、美酒……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当心呐!”,陆小凤坐起身子,连连叹息。
韩文笑了笑,道:“你是被引出来的,而我是自己找上来的。不可同语,不过……按照你陆小凤的脾气,就算不给你什么好处,只要是足够令你好奇的事情,你都会去做,可对?”
石雁道长坐在地上的蒲团上。拿起碗筷,也开始吃狗肉,一边吃,一边叹息,道:“实际上我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虽然这酒肉之戒也可以免了,张仙师会原谅我的!”
陆小凤愣了愣。好半晌,道:“你病了?很严重?”
石雁道长点了点头,道:“很严重!而且不是一般的严重!这也是我请你们来的目的!我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事实上,我请了很多人,但你们两个才是最关键的,尤其是你!陆小凤!”
陆小凤没有说话,韩文却是歪了一下脑袋,笑道:“我为什么要帮你?要知道我们也不过见了两面儿而已!就算我用过武当派的太极剑法,跟武当派也没什么关系吧?”
“因为你很无聊!而我却能给你找几个很有意思的对手!”,石雁道长笑着说道:“陆小凤,就近,加把柴火,狗肉凉了,味道就不好吃了!嗯,再给我到点儿酒!”
狗肉火锅的确好吃,但谁也不知道他们后来说了什么,至少,现在不知道。
。
。
。
很快,江湖上就搅起了血雨腥风,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内,“鬼见愁”韩文,杀戮不断!
三月一日,某间房屋当中;
光泽柔润的古铜镇纸下,压着十二张白纸卡,形式高雅的八仙桌,坐着七个人。七个名动天下,誉满江湖的人。
古松居土、木道人、苦瓜和尚、唐二先生、潇湘剑客、司空摘星、朱停。
这七个人的身份都很奇特,来历更不同,其中有僧道,有隐上,有独行侠盗,有大内高手,有浪迹天涯的名门弟子,也有游戏风尘的武林前辈。
他们相聚在这里,只因为他们有一点相同之处。他们都是陆小凤的朋友。现在他们还有一点相同之处──七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心情都很沉重。
尤其是木道人。
每个人都看着他,等着他开口。他们都是他找来的,这并不是件容易事,他当然有极重要的理由。
桌上有酒,却没有人举杯,有菜,也没有人动过。有风吹过,满楼花香,在这风光明媚的初春季节里,本该是人们心情最欢畅的时候。
他们本都是最洒脱豪放的人,为什么偏偏会有这许多心事?
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不该发生的,却偏偏发生了。
木道人叹了口气,终于开口:“每个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只要知错能改,就是好的。”他虽然尽力在控制自己,声音还是显得很激动:“但有些事却是万万错不得的,你只要做错了一次,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死路?”,司空摘星一个激灵,试探的问了句。
木道人点点头,拿起了桌上的古铜镇纸,十二张卡上,有十二个人的名字。
十二个了不起的名字!
“他们本都不该死的,无论谁要杀他们,都很不容易,只可惜他们都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木道人从这叠纸卡中抽出了四张:“尤其是这四个人,他们的名字,你们想必也听说过。”
四张纸卡,四个名字。高涛:凤尾帮内三堂香主。罪名:通敌叛国。捕杀者:韩文。结果:逃亡七日,死于沼泽中。
顾云飞:巴山剑客衣钵传人。罪名:杀友人子。淫友人ℚi。捕杀者:韩文。结果:逃亡九日,死于闹市中。
柳青青:淮南大侠女。“点苍剑客”谢坚之妻。罪名:通奸,杀夫。捕杀者:韩文。结果:逃亡六日,死于荒漠中。
“独臂神龙”海奇阔。罪名:残杀无辜。捕杀者:韩文。结果:逃十日,海上覆舟死。
这四个人的名字,大家当然全都听说过,但大家最熟悉的,却还是韩文。紫禁之巅一战后,只要是练过武的人。有谁不知道韩文?又有谁敢说他的剑法不是天下第一?
潇湘剑客忽然道:“我见过韩文,也跟他交过手,他现在……很厉害!”,经过了紫禁之巅那一战之后,连这位大内第一高手,都不能不承认他的剑法实在无人能及:“但我却看不出他是个好管闲事的人。”
朱停道:“他管的并不是闲事。”
司空摘星立刻接道:“他自己虽然很少交朋友,却最恨出卖朋友的人。”
潇湘剑客闭上了嘴。唐二先生却开了口。蜀中唐门的毒药暗器名震天下,唐二先生的不喜欢说话也同样很有名,现在却忽然问道:“你认为他们犯的致命错误是出卖朋友?”
司空摘星道:“难道不是?”
唐二先生摇摇头,没有再说一个字,因为他知道他的意思一定已有人明白。果然有人明白,木道人道:“他们犯的罪虽不同。致命的错误却是相同的。”
“哪一点相同?”,几个人不禁问道;“‘鬼见愁’韩文!”,木道人缓缓道:“以韩文现在的实力,若要杀人时,没有人能逃得了的。”
就算逃。也逃不过十天。
“这十二个人都是死在韩文剑下的。”,木道人的表情更沉重:“现在又有个人犯了和他们同样致命的错误。而且错得更严重。”
“哦?”
“他不但出卖了朋友,而且出卖的还是韩文的好朋友!”
“这个人是谁?”
“陆小凤!”
一阵沉默,沉默得令人窒息。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潇湘剑客:“韩文的好朋友?谁?我只知道他有三个算得上是朋友的人,其中之一就是陆小凤啊!算起来,他还欠陆小凤的情呢!”
木道人摇了摇头,道:“陆小凤欠他的更多!更何况,你说错了,西门吹雪与陆小凤只能算是韩文的朋友,而这个人不一样,他就是韩文的朋友,而且是至交!他是江南花家七子——花满楼!这个仇,花满楼没有能力报,所以他请了韩文出手!”
潇湘剑客道:“什么仇?”
木道人道:“夺妻!花满楼刚刚与峨眉四秀之一的石秀雪成了亲,邀请陆小凤前去喝酒……然后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潇湘剑客耸然动容,道:“有证据?”
木道人道:“有。”
潇湘剑客道:“什么证据?”
木道人道:“他亲‘眼’看见他们在床上的!说错了!花满楼看不见,但是他的鼻子,他的耳朵……都异于常人!韩文视他为知己,有言在先,若有一日他花满楼想要杀了那个四条眉毛的,他一定会办到!我想司空摘星最清楚!”
在众人的凝视下,司空摘星点了点头,众人沉默;潇湘剑客忽然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司空摘星喝得比他更快。
唯一还保持镇静的是朱停!因为他很了解陆小凤,毫不担心的让自己的那位陪陆小凤喝酒……此时,他的酒杯是满的,却只浅浅啜了一口:“陆小凤绝不是这种人,这件事其中一定还别有内情。”
司空摘星立刻同意他的话,道:“也许他喝醉了,也许他中了迷|药,也许他们在床上根本就没有做什么事。”
这些理由都不太好,连他自己都不太满意,所以他又喝了一杯。
下结论的人通常都是最少开口的人。
“我不认得陆小凤,可是我知道他对唐家有恩。”唐二先生下了结论:“不管这件事是否别有内情,我们都要找他们当面问清楚。”
木道人却在摇头。
司空摘星道:“你不想去找?”
木道人道:“不是不想找。是找不到。”
这件事一发生,陆小凤就已逃亡。谁也不知道他逃到哪里去了。木道人展开那十二张纸卡,道:“所以我请你们来看这些……”
司空摘星打断了他的话,道:“陆小凤既不是高涛,也不是独臂神龙,这些混账王八蛋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木道人道:“有一点关系。”
司空摘星道:“哪一点?”
木道人道:“他们逃亡的路线。”
要想找陆小凤,就一定要先判断出他是从哪条路上逃的。
木道人又道:“这些人不但武功很高,而且都是经验丰富。狡猾机警的老江湖,他们准备逃亡的时候,一定都经过很周密的计划,他们选择的路线,一定都相当不错。”
司空摘星冷冷道:“只可惜他们还是逃不了。”
木道人道:“虽然逃不了,却还是可以作为我们的参考。”
这十二个人选择的逃亡路线,大致可以分为四条──买舟入海。出关入沙漠。混迹于闹市。流窜于穷山恶水中。
木道人道:“你们都是陆小凤的老朋友。都很了解他的脾气,你们想他会选择哪条路?”
没有人能回答。谁也不敢认为自己的判断绝对正确。
朱停缓缓道:“我只能确定一点。”
木道人道:“你说。”
朱停道:“他绝不会到海上去,也不会入沙漠。”
没有人问他怎么确定这一点的,因为他是最熟悉陆小凤的人,别任何人都熟悉。
司空摘星喝干了第八杯酒,道:“我也能确定一点。”
大家都在听着。
司空摘星道:“陆小凤绝不会死。”
他的判断有人怀疑了:“为什么?”
司空摘星道:“我知道陆小凤的武功。也见过韩文的剑法。”,他当然也不能否认韩文的剑法之快速准确:“他在与叶孤城的对决之后,陷入了迷茫,他弱了!”
木道人道:“我本来也认为如此的,现在才知道我们都错了。”
司空摘星道:“我们没有错!”
木道人摇摇头。道:“在紫禁之巅那一次决战后,他的剑确实已渐软弱。但是他最近杀的人……多了,他原本以战养战,养出来的杀气、战意全都起来了!”
潇湘剑客显然已了解这句话中的深意:“本来很迷茫,但他忘记了战胜的是白云城主叶孤城!但他现在想起来了!”
无论谁击败了白云城主这种绝世高手后,都难免会觉得意气风发,想更上层楼。
紫禁之巅那一战后,韩文的确是觉得叶孤城是因为放了自己一马,所以自己才胜利了,但其实,他们是两败俱伤之局——他没有败!
叶孤城的剑可以刺中他的喉咙杀了他,他也一样可以绞碎叶孤城的心肝脾肺,让他死于非命!
木道人道:“前些时候我见过陆小凤,他自己告诉我,韩文的剑法,已达到‘无剑’的境界。”
什么叫“无剑”的境界?──他的掌中虽无剑,可是他的剑仍在,到处都在。他的人已与剑融为一体,他的人就是剑,只要他的人在,天地万物,都是他的剑。这种境界几乎已到达剑术中的巅峰,此间,几乎已没有人能超越。
木道人叹息着,又道:“我见到陆小凤时,他已醉了,他还告诉我,假如这世上还有一个半人可能杀他,一个就是韩文!半个是西门吹雪啊!但西门吹雪最恨的也是出卖朋友,淫人ℚi女,他已经放出话来,如果看见陆小凤,也不会客气!”
又是一阵沉默,大家心里都有了结论──只要韩文追上陆小凤,陆小凤就必将死在他的剑下!
但更让他们担心的是西门吹雪会不会加入追杀他的行动当中,一旦西门吹雪与韩文同时追杀一个人……就算是叶孤城在世,也得跪了!
因为韩文现在自身代表的就是剑术巅峰,而有资格挑战这个巅峰的人。也只有西门吹雪这一个人!
这些或许很遥远,就现在的问题而言。他们最关心的是──陆小凤究竟逃到哪里去了?能逃多久?
既然他不会到海上去,也不会入沙漠,那么他不是浪迹在闹市中,就是流窜在穷山恶水间。这范围虽已缩小,可是又有谁知道世上的闹市有多少?山水有多少?
唐二先生忽然站起来,走出去。
司空摘星引杯在手,大声问:“你想走?”
唐二先生冷冷道:“我不是来喝酒的。”
司空摘星道:“这件事难道你已不想管?”
唐二先生道:“不是不想管,是管不了。”
古松居士忽然也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的确管不了。”
苦瓜大师立刻点头,道:“的确的确的确……”
他说到第三次“的确”时,他们三个人就都已走了出去。潇湘剑客走得也并不比他们慢。
司空摘星看了看杯中的酒,忽然重重的放下酒杯,居然也大步走了出去,远远的传来声音:“我也不是来喝酒的,哪个龟孙王八蛋才是来喝酒的。”
屋子里忽然只剩下两个人。还能保持镇静的却只有朱停一个。
“啵”的一声响,木道人手里的酒杯已粉碎。
朱停却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
木道人冷冷道:“鬼知道。”
朱停道:“我知道。”他还在微笑:“我不是鬼,但是我知道。”
木道人忍不住问:“你说他们到哪里去了?”
朱停道:“现在我们若赶到江南花家去,就一定可以找到他们,连一个都不会少。”
木道人不懂。
朱停又道:“他们到那里去。只因为他们都想知道一件事──假如我是陆小凤,要从这里开始逃亡,我会走哪条路?等他们想通了时,他们就一定会朝那条路上追下去。”
木道人道:“他们为什么不说?”
朱停道:“因为他们生怕自己判断错误,影响了别人。”
木道人道:“你有把握确定?”
朱停点点头。微笑道:“我有把握,因为我知道他们都是陆小凤的朋友。”
他的脸上在发光。他的微笑也在发着光,那是一种强烈的自信!因为他是与陆小凤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是!
木道人终于长长叹息,道:“一个人能有陆小凤这么多朋友,实在真不错,只可惜他自己这一次却错了。”
他拍拍朱停的肩,道:“我们走,假如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找到陆小凤的,那个人一定就是你。”
朱停道:“不是我。”
木道人道:“不是你是谁?”
朱停道:“是他自己。”
一个人若已迷失了自己,那么除了他自己外,还有谁能找得到他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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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木道人这帮子人在商量的时候,韩文其实并没有在追杀陆小凤,而是在与花满楼喝酒,一个多月以前,石雁道长突然找到了他与陆小凤,就是为了一个计划!
一个名为“鹰巢”的计划,为了对付“幽灵山庄”;因为“幽灵山庄”这个神秘莫测的江湖组织也有一个计划,名为“天雷行动”!那是一个剑指武当的计划!
江湖上的很多人包括石雁道长,对于“幽灵山庄”这个组织已知道了很久,却一直都抓不到一点线索,只不过从一个垂死的陌生人口中,知道这组织最近就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他们也非开始行动不可。
因为他们已查出这个垂死的陌生人,竟是数月之前,在韩文与叶孤城决战之前,就已应该死在韩文剑下的顾飞云!
他从“幽灵山庄”中逃出来,被人逼入了万丈深壑,虽然侥幸没有死,两条腿却已断了,只凭着一双手和一股坚强的意志,在绝谷中爬了五天四夜,才遇见一个在深山中采药的道士。
这道士正是武当弟子,他总算能活着说出了幽灵山庄的秘密。只可惜他知道的也不多,而且已剩下最后一口气。所以石雁道长想要阻止这场行动,但他本身命不久矣。没有能力,那谁能担当此大任呢?
唯有一人——陆小凤!
所以,计划中的第一步,就是先说服陆小凤与韩文参加,造成他和陆小凤之间的冲突仇恨,让江湖中的人,都以为他非杀陆小凤不可。
陆小凤倒是好说,他本人好奇心严重。这件事情只怕一张嘴,他就不会拒绝,但韩文呢?
韩文同意了,因为石雁道长说会有几个有意思的对手,其一,便是陆小凤!他显然觉得能追杀陆小凤是件很有趣的事,所以他加了一条──“你一定要真的逃。因为我是真的追,你若被我追上,我也许就会真的杀了你!”
至于花满楼……无非是躺着也中枪,新婚燕尔的他为了帮陆小凤,也不得不背上一个绿帽男的名声,谁叫他是陆小凤与韩文之间。唯一能够引发冲突,又能够让人信服的点!
初春时节,风光秀美,虽然天气还有些寒冷,但花满楼心情却是很好。身伴美娇娘,杯中杏花村。还有什么比这更惬意的呢?所以他回头笑道:“韩兄!你应该多笑一笑!不要总冷着脸!”
闻言,韩文果真是笑了,因为,没忍住,道:“我不是心情不好,而是心情大好,以至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哈哈哈!我与西门吹雪、叶孤城不同,我不是他们!也不会有他们那种做派!”
“也是!”,花满楼摇了摇头,又略带担心的问道:“你跟陆小凤真的交手了?他现在怎么样?”
“死不了!我给了他一剑,但他现在还死不了!”,韩文恶劣的笑了笑,道:“他溜得倒也真快,眨眼间我就找不到他的人了,也罢,先让歇歇,这些日子奔波的太久了!”
“花家也算是天下间土地最多的商贾之家了!初春的江南,更是美不胜收,韩兄若是有意,那就在这里暂时歇息一段时间吧!我听说公孙大娘这个月一直在身后追着你跑?又是为何?”,花满楼笑问道。
韩文咧咧嘴,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一个傻娘们儿……这么说她不好!哎!可能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算了算了!你这也是新婚燕尔的,钱,我一分没有,不过,武功秘籍一大堆,都留给你吧!”
这些日子,他追杀了那么多人,得到的东西自然也很多,神兵利器、独门暗器、武功秘籍,甚至还有一件金丝软甲,就连韩文那柄由朱停打造的宝剑都无法伤其分毫,这也是特意留给花满楼的。
比起糟心的陆小凤,花满楼无疑才是令人喜欢的那种朋友,非常懂你的心,而且为人和善,在他身边如沐春风,就像是品行高洁的牧师一般,能够让人的心灵洗涤一番。
韩文走了,花满楼摇了摇头,也没看桌子上的一大堆零七八碎的东西,却说道:“小雪,把那些东西珍藏起来吧……还有!委屈你了这件事情,我不该这么做的!”
石秀雪浅浅的一笑,道:“没关系!”
的确,最开始的时候,石雁道长是准备让西门吹雪来加入这次计划的,毕竟,江湖上如果传出来西门吹雪的老婆被陆小凤那什么了,更容易让人相信他们之间的仇恨有多深,不死不休;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西门吹雪名声虽大,但还没有人相信他能杀的了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这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啊!所以石雁道长确定为韩文,因为韩文刚刚战胜叶孤城,风头正劲!
叶孤城何许人也?剑仙啊!韩文连叶孤城都能战而胜之,难道还杀不了陆小凤?如此,韩文追杀陆小凤,陆小凤狼狈逃窜……这,才能够迷惑“幽灵山庄”的人!让他们接纳自己,确定自己是真的走投无路。
离开了花满楼的新房,韩文几个闪身出现在了城内,漫无目的的走了好几圈儿才找了一个小胡同钻进去,不多时,又到了一处院子,翻墙而入,已经有人在等候他了。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韩文见到对面等候的人,出言相询;阴影下,金九龄走了出来。道:“查明白了!那个宝藏的确存在,而且。江湖七大剑派之一的巴山剑派已经盯上了这批宝藏,我们怎么办?要杀了他们吗?”
“不不不!怎么能杀他们呢?应该是把藏宝图送给他们!让他们帮我们找,在帮我们运回来!直接出手抢了,多简单!难道你认为寻宝会比抢劫更刺激?”,韩文眨了眨眼睛,揶揄了一句。
金九龄面无表情,显然对这个冷笑话不怎么感冒,道:“我会那样做的!”
“那就这样了!多简单!事成之后。依照我们之间的约定,还是五五分成,你一半我一半,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你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韩文点了点头;“你已经是天下第一剑客了。为什么还要在意这些珠宝?有意思吗?”,金九龄突然问道;韩文摩挲了一下下巴,道:“有意思的不是珠宝,有意思的是巴山剑派的那三个高手!留给我!我这边儿一时半会儿的还走不开,嗯,另外。我的那一半珠宝,我也不是给自己要的,是给……”
他的话还没说完,金九龄便接着说道:“是给‘红鞋子’吗?”
韩文没有否认,点了点头。道:“是!要不然我要这些东西做什么?等处理了这批宝藏,咱们还可以干点儿别的营生。我可是听说‘银钩赌坊’日进斗金……呵呵!”
“你就不怕陆小凤查出来吗?”,金九龄微微蹙眉,问道;韩文摊了摊手,道:“查出来又能怎样?”
也对!就算查出来又能如何?大不了杀人灭口呗!韩文在与叶孤城的较量之后,剑术上的成就又上升了一个台阶儿,尤其是叶孤城在剑鞘中给他留了一招剑法——“天外飞仙”!
“天外飞仙”其实是一种感悟,一种对剑的感悟,有招式,又没有招式,玄之又玄,可能每个人的理解不同,所用出来也不同,但可以肯定的是,叶孤城用出来的这招“天外飞仙”,最美!如同天上的白云一般!
如果是西门吹雪用上了这一招,可能没有叶孤城那么唯美,但会多上一份肃杀,恰如冬日的冰雪,绚丽且致命!
而到了韩文这里,他的剑法本就不够绚丽,也不够唯美,他用不出叶孤城的那种清灵高远般的剑法,也拿捏不准西门吹雪那种孤傲寂寞,但他的剑更加的朴实无华,一抹亮光,追求的是速度与力量的结合!最实用!
金九龄深深的看了韩文一眼,默不作声,慢慢的隐没在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
。
韩文眉毛微微一挑,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好半天,才算是回过神儿来,向外走去。
找了家最好的酒楼坐了上去,点了一桌子的酒菜,韩文坐在靠近窗口的位置,慢慢的饮酒,不多时,几个拿着剑的人走了过来,非常利落的一拱手,道:“敢问座上的可是韩先生当面?”
韩文没搭理他,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忍住心中不快,继续说道:“我们家少爷想要挑战您!”
“就是楼下那个骑着白马的死公子?”,韩文扭头问道;公子就是公子,哪儿来的死公子?韩文很快就告诉了他们答案,公子死了,那就是死公子!韩文飞快的出了一剑,好大一颗头颅冲天而起,那张倨傲的脸竟然还保留着生前的表情!还是那样的骄傲!
“滚!想出名想疯了吧?”,韩文冷哼一声,他之所以答应石雁道长追杀那些人,也有杀人立威的意思,要知道,这,人怕出名猪怕壮,韩文如今是天下第一剑客,那么,想要挑战他的人自然是多如过江之鲫;客气一点儿的,还送过来书柬,说要登门拜访,不客气的,就像现在这样,好像自己多牛鼻似的,还要让韩文下去跟他打,有些人或许是单纯的为了在剑道上走的更远一点,但有的人,明显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你!你……”,几个剑客趴在栏杆儿上,“你”了半天,连忙跑掉了!估计是回家报丧了!这种人碰得多了,韩文都没兴趣儿搭理他们了,可惜的是。好好的心情,全都被他们这些人破坏掉了。
“阿弥陀佛!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韩先生何苦取他性命呢?”,一个白白胖胖的和尚突然出现,不是老实和尚又是谁呢?
这个和尚就是号称“四大神增”之一的老实和尚了!佛门中第一游侠,名满天下的老实和尚。
据说他一辈子都没有说过一句不老实的话,可是如果有人一定要逼他说老实话,那个人恐怕很快就再也没法子开口说话了。
又据说有一次他在黄河渡船上,遭到盗劫,他说囊空如洗。强盗也信他,等到群盗走后,他却又追上去,承认自己说谎,而把自己身上的一点银钱都交了出来,第二早上,那批水贼就忽然莫名其妙的死在他们的贼窝里。
有关这位和尚的传闻轶事可真不少。而且都很有趣,真真假假真真,不过,陆小凤最信的事情当中就有这么一件——老实和尚真的很老实;韩文不动声色,伸手示意老实和尚坐下,道:“和尚!不是我要杀他!而是他在逼我杀他!他这不叫少不更事。是脑袋有病,这种人存在,本身对于别人而言,就是一种危害,我这叫杀一人而救天下人。和尚以为如何?”
老实和尚的肥脸抽搐了好几下,嗫嚅着点了点头。道:“好!”
“既然好,还说他做什么呢?”,韩文的脸说变说变,整个人变的锋芒毕露,双眸如电盯着老实和尚,冷笑道:“和尚不去诵经念佛,反倒是跟着我……你是想敲我的板砖儿呢?还是打我的闷棍?”
老实和尚一动未动,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韩先生……你没有杀意!”
不得不说,这和尚虽然不知其是正是邪,但很明显的是,他的武功很高,他的佛法也很精深,韩文身上的杀气何其的浓厚?稍稍放出一点儿来都能让人遍体生寒!但杀气与杀意不同,老实和尚感觉出来了,所以才如此的有恃无恐。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韩文哈哈大笑,眼睛睁得很大,道:“陆小凤说你是老实和尚,可我却觉得你很不老实!那你究竟是老实呢?还是不老实?”
老实和尚苦着脸,道:“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但我的回答都一样!”
韩文道:“所以,你也准备这样回答我?”
老实和尚:“不!”
韩文有些惊讶,笑道:“那你准备如何回答呢?”
老实和尚苦笑道:“在韩先生眼前,和尚没有老实与不老实的分别,只有活着的和尚与死了的和尚两种!”
韩文笑了!老实和尚还真挺有意思的,他也不再难为他了,道:“来!吃点儿吧!逗你玩儿的!你确定你找我真的没有事儿?要是没有的话,我就真的当没有了?”
老实和尚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最终,一闭眼,问道:“我听说韩先生在追杀陆小凤?他现在已经是重伤垂死了?”
韩文皱着眉头,道:“可以这样说吧!不过……我现在找不到他了,等找到了,再动手不迟!”
“为什么追杀陆小凤?”,老实和尚问道,却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很蠢,全天下人都知道为什么,自己还问干什么?当下,小心翼翼的说道:“如果委托你杀了陆小凤的人……死了呢?”
“咔嚓——”;
韩文捏碎了手里的酒杯,然后,微笑着说道:“嗯,那就在把我追杀的人中加上那么几百号人吧!我听说陆小凤的朋友遍天下,反正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一并斩草除根就好了!”
“真是个可怕的人啊!”,老实和尚倒吸了口凉气,喃喃自语了一番,起身走掉了;韩文看着下了楼,消失在人群当中的老实和尚,摇了摇头,这个和尚,居然想到了釜底抽薪这一招,想要杀掉花满楼,如此一来,陆小凤的危机也会解开,不过,韩文说得更绝,他怕了。
倒是能够看出来,这个老实和尚与陆小凤的交情匪浅,还有就是——他当真了!连陆小凤的朋友都当真了!那“幽灵山庄”的人呢?他们难道还会不信?
第五十八章追杀中
就算陆小凤已迷失了自己,至少还没有迷失方向。他确信这条路是往正西方走的,走过前面的山坳,就可以找到清泉食物。现在夜已深,山中雾正浓,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绝对正确。可是这一次他又错了。
前面既没有山坳,更没有泉水,只有一片莽莽密密的原始丛林。饥饿本是人类最大的痛苦之一,可是和干渴比起来,饥饿就变成了一种比较容易忍受的事。
他的嘴唇已干裂,衣履已破碎,胸膛上的伤口已开始红肿。他在这连泉水都找不到的穷山恶谷间,逃亡已有整整三天。
现在就算他的朋友看见他,都未必能认得出他就是陆小凤。那个风流潇洒,总是让女孩子着迷的陆小凤。
丛林中一片黑暗,黑暗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危险,每一种危险都足以致命,若是在丛林中迷失了方向,饥渴就足以致命。他是不是能走得出这片丛林,他自己也完全没有把握。他对自己的判断已失去信心。
可是他只有往前走,既没有别的路让他选择,更不能退。后退只有更危险、更可怕;因为韩文就在他后面盯着他。虽然他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感觉到那种杀人的剑气。
他感觉得出,韩文若真的有机会,绝对是真的会杀了他的,这还是他自己溜得快,否则的话……只怕世上也真的没有陆小凤这个人了!
曾几何时,他也是佳人美酒相伴。可此时此刻……都怪那该死的石雁道长啊!
也是,自己为什么就一时昏了头。非要答应韩文的这个条件呢?明明知道他好斗,而且辣手无情……
他感觉自己现在随时随地,都会忽然无缘无故的背脊发冷,这时他就知道韩文已离他很近了。
逃亡本身就是种痛苦。饥渴,疲倦,恐惧,忧虑……就像无数根鞭子,在不停的抽打着他。这已足够使他身心崩溃。何况他还受了伤……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
每当伤口发疼时,他就会想到那快得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剑。掌中本已“无剑”的韩文,毕竟又拔出了他的剑。
没有人能形容那一剑的锋芒和速度,没有人能想像,也没有人能闪避。如果天地间真的有仙佛鬼神,也必定会因这一剑而失色动容。剑光一闪,鲜血溅出!
没有人能招架闪避这一剑。连陆小凤也不能,可是他并没有死。
能不死已是奇迹!
天上地下,能在那一剑的锋芒下逃生的,恐怕也只有陆小凤。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暗中究竟潜伏着多少危险?陆小凤连想都没有去想,若是多想想。他很可能就已崩溃,甚至会发疯。他走入了这片黑暗的丛林,就等于野兽已落入陷阱,已完全身不由主。
还是没有水,没有食物。他折下一根树枝。摸索着一步步往前走,就像是个瞎子。这根树枝。就是他的明杖。
一个活生生的人,竟要倚赖一根没有生命的木头──想到这一点,陆小凤就笑了。
一种充满了屈辱、悲哀、痛苦,和讥诮的惨笑。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了瞎子的痛苦,也真正了解了花满楼的伟大。
一个瞎子还能活得那么平静,那么快乐,他的心里要有多少爱?前面有树,一棵又高又大的树。
陆小凤在这棵树下停下来,喘息着,现在也许已是唯一可以让他喘息的机会。韩文在追入这片丛林之前,也必定会考虑片刻的。──可是他一定会追进来,因为他很高兴看到陆小凤现在这副狼狈逃窜的模样!
黑暗中几乎完全没有声音,可是这种绝对的静寂,也正是种最可怕的声音。陆小凤的呼吸仿佛也已停顿,突然闪电般出手,用两根手指一夹。
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是他已出手。他的出手很少落空。若是到了真正危险的时候,人类也会变得像野兽一样,也有了像野兽般的本能和第六感。
他夹住的是条蛇。他挟住蛇尾,一掷一甩,然后就一口咬在蛇的七寸上。又腥又苦的蛇血,从他的咽喉,流入他的胃。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已变成野兽。
但是他并没有停止,蛇血流下时,他立刻就感觉到一种生命的跃动。只要能给他生命,只要能让他活下去,无论什么事他都接受。他不想死,不能死。如果他现在就死了,他也要化成冤魂厉鬼,重回人间,来洗清他的屈辱。
黑暗已渐渐淡了,变成了一种奇异的死灰色。这漫漫的长夜他总算已捱了过去,现在总算已到了黎明时候。可是就算天亮了又如何?纵然黑暗已远去,死亡还是紧逼着他。
地上有落叶,他抓起一把,擦干了手上的腥血,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声音。人的声音。声音也不知从什么地方传过来的,仿佛有人在呻吟喘息。
此时此地,怎么会有人?若不是已被逼得无路可走,又有谁会走入这片丛林?走上这条死路?难道是韩文?陆小凤突然觉得全身都已冰冷僵硬,停止了呼吸,静静的听着。
微弱的呻吟喘息声,断断续续的传过来,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一种充满了恐惧的痛苦,一种几乎已接近绝望的痛苦。这种痛苦绝不能伪装的。
就算这个人真是韩文,现在他所忍受的痛苦也绝不会比陆小凤少。难道他也遭受了什么致命的打击?否则怎么会连那种杀人的剑气都已消失?
陆小凤决心去找,不管这个人是不是韩文,他都要找到!
他当然找得到。落叶是湿的,泥土也是湿的。一个人倒在落叶湿泥中。全身都已因痛苦而扭曲。一个两鬓已斑白的人,衰老。憔悴,疲倦,悲伤而恐惧。
他看见了陆小凤,仿佛想挣扎着跳起来,却只不过换来了一阵痛苦的痉挛。他手里有剑,形式古雅,钢质极纯,无论谁都看得出这是柄好剑。可是这柄剑并不可怕。因为这个人并不是韩文。
陆小凤长长吐出口气,喃喃道:“不是的,不是他。”
老人的喉结在上下滚动着,那双充满了恐惧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希望,喘息着道:“你……你是谁?”
陆小凤笑了笑,道:“我谁都不是,只不过是个过路人。”
老人道:“过路人?”
陆小凤道:“你是不是在奇怪。这条路上怎么还会有过路的人?”
老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眼睛忽然又露出种狐狸般的狡黠,道:“难道你走的也是同我一样的路?”
陆小凤道:“很可能。”
老人笑了。他的笑凄凉而苦涩,一笑起来,就开始不停的咳嗽。陆小凤发现他也受了伤,伤口也在胸膛上。伤得更重。老人忽然又道:“你本来以为我是什么人?”
陆小凤道:“是另外一个人。”
老人道:“是不是要来杀你的人?”
陆小凤也笑了,反问道:“你本来以为我是什么人?是不是来杀你的人?”
老人想否认,又不能否认。两个人互相凝视着,眼睛里的表情,就像是两头负了伤的野兽。没有人能了解他们这种表情。也没有人能了解他们心里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走吧。”
陆小凤道:“你要我走?”
老人道:“就算我不让你走,你反正也一样要走的。”他还在笑,笑得更苦涩:“我的情况好像比你更糟,当然帮不了你的忙,你根本不认得我,当然也不会帮我。”
陆小凤没有开口,也没有再笑。他知道这老人说的是实话,他的情况也很糟,甚至比这老人想像中更糟。他自己一个人逃,已未必能逃得了,当然不能再加上个包袱。这老人无疑是个很重的包袱。
又过了很久,陆小凤也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的确应该走的!假如你只不过是条野狗,现在我一定早就走了,只可惜……”
老人忽又打断了他的话,道:“只可惜我不是狗,是人。”
陆小凤苦笑道:“只可惜我也不是狗,我也是人。”
老人道:“实在可惜。”
他虽然好像闭着眼睛,其实却在偷偷的瞟着陆小凤。他眼睛里又露出那种狐狸的狡黠。陆小凤又笑了,道:“其实你早已知道我绝不会走的。”
老人道:“哦?”
陆小凤道:“因为你是人,我也是人,我当然不能看着你烂死在这里。”
老人的眼睛忽然睁开,睁得很大,看着陆小凤,道:“你肯带我走?”
陆小凤道:“你猜呢?”
老人在眨眼,道:“你当然会带我走,因为你是人,我也是。”
陆小凤道:“这理由还不够。”
老人道:“还不够?还有什么理由?”
陆小凤道:“混蛋也是人。”他忽然说出这句话,谁都听不懂,老人也不懂,只有等着他说下去。“我带你走,只因为我不但是人,还是混蛋,特大号的混蛋。”
是春天。是天地间万物都在茁壮生长的春天。凋谢了的木叶,又长得密密的,丛林中的木叶莽莽密密,连阳光都照不进来。树干枝叶间,还是一片迷迷蒙蒙的灰白色,让你只能看得见一点迷迷蒙蒙的影子。
看得见,却看不远。陆小凤让老人躺下去,自己也躺了下去,现在他就算明知韩文近在咫尺,他也走不动半步了。他们已走了很远的一段路,可是他低下头时,就立刻又看见了自己的足迹。
他拼了命,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奔跑,却又回到了他早已走过的地方。这已不是讽刺,已经是悲哀,一种人们只有在接近绝望时才会感到的悲哀。
他在喘息,老人也在喘息。
一条蟒蛇从树叶间滑下来。巨大的蟒蛇,力量当然也同样巨大。足以绞杀一切生命。可是他不想动,老人不能动,蟒蛇居然也没有动他们,居然就悄悄的从他们身旁滑了过去。
陆小凤笑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笑得出来的。
老人侧过头,看着他,忽然道:“我当然不能就叫你混蛋。”
陆小凤道:“你可以叫我大混蛋。”
他还在笑。笑有很多种,有种笑比哭更悲哀。他的笑就是这种。只有笑,没有笑声,四下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时光在静寂中过得好像特别慢。
过了很久,老人忽又道:“大混蛋。”
陆小凤道:“嗯。”
老人道:“你为什么不问我是谁?叫什么名字?”
陆小凤道:“我不必问。”
老人道:“不必?”
陆小凤道:“反正我们现在都已快死了,你几时听见过死人问死人的名字?”
老人看着他,又过了很久。想说话,没有说,再看看他的眉毛和胡子,终于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陆小凤道:“什么人?”
老人道:“陆小凤,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又笑了,道:“你早就该想到的。天下唯一特大号的大混蛋,就是陆小凤。”
老人叹了口气,道:“但我却想不到陆小凤会变成这样子。”
陆小凤道:“你认为陆小凤该是什么样子的?”
老人道:“很久以前就听说过,陆小凤是个很讨女人欢喜的花花公子,而且武功极高。”
陆小凤道:“我也听说过。”
老人道:“所以我一直以为陆小凤一定是个很英俊、很神气的人。可是你现在看起来却像是条……”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陆小凤却替他说了下去:“却像是条被人追得无路可走的野狗。”
老人也笑了。道:“看来你惹的麻烦一定不小。”
陆小凤道:“很不小。”
老人道:“是不是为女人惹的麻烦?”
陆小凤苦笑。
老人道:“那女人的丈夫是谁?听说你连白云城主的那一剑‘天外飞仙’都能接得住,天下还有谁能把你逼得无路可走?”
陆小凤道:“只有一个人。”
老人道:“我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一个人!不过这个人,好像并没有什么女人!”
陆小凤道:“可这个人的好朋友却是有女人的!你想的这个人是谁?”
老人道:“是不是韩文?”
陆小凤又在苦笑,只有苦笑。
老人叹道:“你惹的麻烦实在不小,我实在想不通你怎么会惹下这种麻烦的。”
陆小凤道:“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只不过偶尔跟他的好朋友,当然,也是我的好朋友花满楼的老婆睡在一张床上,又恰巧被他撞破了,他杀不了我,自然请别人出手!”
老人吃惊的看着他,过了很久,才摇头说道:“原来你的胆子也不小。”
陆小凤忽然反问:“你呢?你惹了什么麻烦?”
老人沉默着,也过了很久,才叹息着道:“我惹的麻烦也不小。”
陆小凤道:“我看得出!如果一个人身上穿着的是值三百两银子一套的衣服,手里拿着的是值三千两银子一柄的好剑,却也好像是条野狗般被人追得落荒而逃,这个人惹的麻烦当然也很不小。”
老人也不禁苦笑,道:“我惹的麻烦还不止一个。”
陆小凤道:“有几个?”
老人伸出两根手指,道:“一个是叶孤鸿,一个是粉燕子。”
“武当小白龙叶孤鸿?万里踏花粉燕子?”,陆小凤悚然动容,眼见老人点了点头,叹道:“你惹的这两个麻烦倒实在真不小。”
叶孤鸿是武当的俗家弟子,也是武当门下弟子后起之秀,据说还是白云城主的远房堂弟,白云城主还亲自指点过他的剑招。
“万里踏花”粉燕子在江湖中的名头更响,轻功暗器黑道中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陆小凤道:“只不过叶孤鸿是名门子弟,粉燕子却是下五门的大盗。你怎么会同时惹上这两个人?”
老人道:“你想不通?”
陆小凤摇头。
老人道:“其实这道理也简单得很,叶孤鸿是我外甥。粉燕子恰巧也是的,他们两个人的老婆又恰巧都在我家作客……叶孤鸿游侠江湖,粉燕子万里踏花,他们的妻子当然都很寂寞。所以我也不能不安慰她们,谁知道也恰巧被他们看见了。”
陆小凤吃惊的看着他,过了很久,才苦笑道:“看来你非但胆子不小,而且简直是六亲不认。”
老人笑了笑。道:“难道你以为我不是?”
陆小凤显得更吃惊,道:“难道你本来就是?”
老人道:“近十来年,江湖中已很少有人知道我这名字,想不到你居然知道。”
二十年前,江湖中有三个名头最响的独行大盗,第一个就是“六亲不认”独孤美。如果一个人的名字就叫做“六亲不认”,这个人有多么心黑手辣。你想想看就可以知道了。
从花家出来之后,韩文又开始追踪陆小凤,不过,为了更方便一些,他还下了悬赏令,当然。这钱,全都是花满楼赞助的,毕竟这做戏就要做全套,不能露出破绽;悬赏令一出,只要是提供陆小凤行踪。并且得到证实的人,都会得到大笔的银子。江湖上的游闲散汉多了去了,消息灵通之人更是数不胜数,很快,韩文就又一次的找到了陆小凤;不仅找到了陆小凤,他还把陆小凤追的像狗一样,丛林之中,身披黑色狐裘大氅的他闪闪落落,丝毫没有停歇,陆小凤以为他在进入这座树林的时候会有所迟疑,实际上,他一点儿迟疑也没有,只要在树上做些记号就好,哪怕迷路了,也可以循着记号回去就是了;正因为他丝毫没有迟疑的来了,也因此看到了这一幕;一个老头,一个脏兮兮的陆小凤,躺在枯索的树叶堆里,懒得动也不懂,忽然之间,陆小凤是神情大变!
来的人是追杀“六亲不认”独孤美的人,但却不是那以轻功成名的粉燕子,是个苍白的人──苍白的脸,苍白的手,苍白的剑,一身白衣如雪。
在这黑暗的沼泽丛林中搜索追捕了二十个时辰后,他的神情还是像冰雪般冷漠镇定,衣服上也只不过沾染了几点泥污。他的人就像是他的剑,鲜血不染,泥污也不染。
就在他出现的这一瞬间,陆小凤全身忽然僵硬!心中暗道:西门吹雪该不会是把这个消息当真了吧?他真要是与韩文联手,自己焉有命在?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放松了!
独孤美却笑了,笑容中充满讥讽,道:“你以为他是西门吹雪?”
陆小凤不能否认。这少年的确像极了西门吹雪──苍白的脸,冷酷骄傲的表情,雪白的衣服,甚至连站着的姿态都和西门吹雪完全一样。
虽然他远比西门吹雪年轻得多,面目轮廓也远比西门吹雪柔弱,可是他整个人看起来,却像是西门吹雪的影子。
独孤美道:“他姓叶,叫叶孤鸿,连他的祖宗八代都跟西门吹雪拉不上一点关系,可是他看起来却偏偏像是西门吹雪的儿子!真是怪哉!明明是‘剑仙’的远方堂弟,崇拜的却是西门吹雪那个冰棍儿!”
陆小凤也不禁笑了:“的确有点像。”
“你知不知道他怎么变成这样子的?”,见陆小凤摇头,独孤美冷笑道:“因为他心里根本就恨不得去做西门吹雪的儿子!”
陆小凤道:“也许他只不过想做第二个西门吹雪。”
独孤美冷冷道:“只可惜西门吹雪的好处他连一点都没有学会,毛病却学全了。”
远山上冰雪般高傲的性格,冬夜里流星般闪亮的生命,天下无双的剑……江湖中学剑的少年们,又有几个不把西门吹雪当做他心目中的神祗?
好吧!韩某人虽然击败了叶孤城,但他自身真没有什么做偶像的潜质,反倒是西门吹雪的高傲清高给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尤其是最近他也邀战了不少高手,再加上以往的战绩,盛极一时。人传言:三年之内,西门吹雪必将韩文斩于剑下!也不知是真是假;陆小凤目光遥视着远方。忽然叹了口气,道:“西门吹雪至少有一点是别人学不像的。”
独孤美道:“他的剑?”
陆小凤道:“不是他的剑,是他的寂寞。”
寂寞。远山上冰雪般寒冷的寂寞,冬夜里流星般孤独的寂寞。只有一个真正能体会到这种寂寞,而且甘愿忍受这种寂寞的人,才能达到西门吹雪已到达了的那种境界。
叶孤鸿一直在冷冷的盯着陆小凤,直到这时才开口。他忽然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谈论他!”
陆小凤只有苦笑。他知道独孤美一定会抢着替他回答这句话。他果然没有猜错。独孤美已笑道:“他也不能算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个人而已,可是这世界假如还有一个人够资格谈论西门吹雪,这个人就是他。”
“凭什么?”,叶孤鸿哼道;
独孤美道:“因为他有四条眉毛!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叶孤城陡然动容,握剑的手也青筋暴露。怒道:“我应该替他杀了你!”
“可惜!要杀他的人是我,不是你!”,树梢上传来了一道声音,浓密的枝叶间,哗啦啦一声响,一个人燕子般飞下来。
粉红的燕子。一张少女般嫣红的脸。一身剪裁极合身的粉红衣裳,粉红色的腰带旁,斜挂着一只粉红色的皮囊。
甚至连他眼睛里都带着这种粉红色的表情──就是大多数男人们,看见少女赤祼的大腿时那种表情。要命的是,他看着陆小凤时。眼睛里居然也带着这种表情。
陆小凤忽然想吐。
粉燕子对他的反应却完全不在乎,还是微笑着。看着他,柔声道:“陆小凤果然不愧是陆小凤,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陆小凤道:“哦?”
粉燕子道:“你现在的样子看来虽然不太好,可是只要给你一盆热水,一块香胰子,让你好好的洗个澡,你就一定是个很好的男人了。”;他眯着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陆小凤:“我现在就可以想像得到。”
陆小凤忽然又不太想吐了,因为他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一拳打扁这个人的鼻子。
幸好这时粉燕子已转过脸去看叶孤鸿,道:“这个人是我的,我不许你碰他。”
叶孤鸿脸上也露出种想呕吐的表情,冷冷道:“男人女人你都要?”
粉燕子笑了笑,道:“有时候我连你都想要。”
叶孤鸿苍白的脸已发青,心中暗骂变态!
“闹剧!”,一道冰冷的声音在树梢上传来,韩文冷冷的看着下边的四个人,道:“没有关系的离开吧!剩下的那个,是我自己动手呢?还是你自己来?”
陆小凤瞬间是苦笑连连,斗败的公鸡一样,仰面躺在地上,缓缓地说道:“蝼蚁尚且偷生,自己来?显然是不可能的啊!”
“你是谁?”,叶孤鸿问道,突然间,他看到了韩文手中多了一柄剑,一柄很古朴的剑,剑的挡手是白云的标志!那是叶孤城的佩剑!而现在拿这柄剑的人只能是一个……忍不住颤声问道:“‘鬼见愁’?韩文?”
“嗯!”,韩文微微颌首,道:“叶孤城的远方堂弟,却偏偏去学西门吹雪的做派!可怜!可悲!可叹!”
“你说什么?”,叶孤鸿顿时涨红了脸,受到了极大侮辱一般!
韩文摇了摇头,道:“你可知这世上有多少真正算是站在剑术巅峰的人吗?”
“只怕也就那么五六个人吧!”,陆小凤却是Сhā言道:“不用说了!其中一个就有你!大概在你心中,位置最高的另外一个人,是叶孤城,可对?”
“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叶孤鸿,你的路,走偏了!想成为谁谁谁的第二?有点儿出息行吗?”,韩文连连摇头,道:“你学不会西门吹雪的风格的!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为什么?”,叶孤举起了自己的剑,问道:“那你觉得我的剑,有没有资格与你一战!”
“你?能跟他一战的人屈指可数!”,陆小凤摇了摇头。满脸的叹然,道:“韩兄!你我从前怎么也算是一起喝过酒的吧!你也知道我一向很好奇。你所说的那个人的剑术风格,是怎么回事儿?”
“你是在拖延时间,恢复内功吗?”,韩文笑了笑,也不在意,靠在大树干上,缓缓的说道:“那就从叶孤城开始吧!他的剑就像是天上的白云,飘渺无常。充满了仙气,公平的来说……我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那为什么你活下来了!而他死了?”,六亲不认的独孤美饶有兴趣儿的问道;韩文慢腾腾的说道:“我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又没说我不是他的对手!最多伯仲之间,两败俱伤之局,即便是现在的我……之所以他死了,是因为他一心求死!”
“那西门吹雪呢?”。很奇怪,叶孤鸿不为叶孤城的死而想要跟韩文报仇,他反倒是更为关注西门吹雪,倒真是像极了西门吹雪的儿子,如果不是知道的话,没准儿韩文还真的信了!
饶有兴趣儿的打量了几眼叶孤鸿。韩文道:“从前,西门吹雪的剑最无情!雪花一样的唯美肃杀!但现在的西门吹雪……”
“弱了?”,叶孤鸿接口说道:“他成了亲,心软了?”
“不!他更强了!”,韩文咧嘴笑道:“他是一个最纯粹的剑客。如同叶孤城一般,而我。不是!这一点也是你们这些雪剑的少年剑客所诟病的一点,呵呵!”
说完,他还无奈的摇了摇头,陆小凤道:“除了这两个人,还有谁?”
“石雁道长!我跟他试了一招,天下无敌的右手剑果然不是盖的!厉害!要不是……”,韩文没有接着说,但陆小凤明白,若不是石雁道长已经快死了,韩文一定要与他打上一场;韩文继续说道:“他的剑术偏向于防守,如同清风一般,很可怕!再有就是武当的长老木道人了!所有人都小瞧了他,别人看不出,我是能够看出来的!连我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真的有那么可怕?”,陆小凤微微蹙眉:“三年前我还接了他一剑……”
“好了!你休息够了吗?”,韩文不再继续说了,目光灼灼的看着陆小凤,道:“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所以!我要杀了你了,你,觉得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等等!”,叶孤鸿突然出言,挡在了韩文面前,略一犹豫,拔出了自己的剑,道:“我要向你挑战!”
“何苦呢!”;
陆小凤面色一变,为这个少年人惋惜,一叹,却是拉了下独孤美,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大概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是什么意思,其实也无非是,一旦韩文与叶孤鸿动手,趁机开溜!
“我欣赏你的勇气!但你现在显然还不足够向我挑战!”,韩文摇了摇头,道:“收回你的剑,离开这里!我还有些私人恩怨要解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叶孤鸿很固执,很坚定地说道:“你觉得我不够资格,那我就证明给你看看!”
说话间,他已经动了!他拔剑的速度也许还比不上西门吹雪,却绝不比别人慢。他的出手轻灵、狠毒、辛辣,除了嫡传的武当心法外,至少还融合了另外两家剑法的特长。
这一剑已是他剑法中的精粹。这也是致命的一剑,一击必中,不留后着。独孤美张大了嘴,因为这一招是冲着自己来的!他想呼喊,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突然间,陆小凤拽着他的脖领子就向密林深处狂奔而去!叶孤鸿想要杀的人的确不是独孤美,但韩文的注意力的确被吸引过去了,趁着这一瞬间,陆小凤跑了!如果留下,韩文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粉燕子还在笑,笑容却突然冻结。一截剑尖忽然从他的心口上露了出来,鲜血飞溅,洒落在他自己眼前。这是他自己的血?他不信!只可惜现在他已不能不信。
他伸手,想去掏他囊中的暗器,可是他的人已倒了下去。剑尖还在滴着血。叶孤鸿凝视着剑尖的血珠,轻轻的吹落了最后一滴。这本是西门吹雪独特的习惯,他每一个动作都学得很像。
只可惜他不是西门吹雪。绝不是。每当杀人后,西门吹雪就会立刻变得说不出的孤独寂寞。说不出的厌倦。
他吹落他剑尖最后的一滴血,只不过像风雪中的夜归人抖落衣襟上最后的一片雪花。他吹的是雪,不是血。
现在叶孤鸿眼睛里却带着说不出的兴奋与激动,就像是正准备冲入风雪中去的征人。他吹的是血,不是雪。
最后一滴血恰巧落在粉燕子的脸上,他脸上的肌肉仿佛还在抽搐,眼珠却已死鱼般凸出,再也看不见那种粉红色的表情。
血已干了。剑已入鞘,叶孤鸿看向了韩文,像是在问韩文他够资格吗!下五门的大盗粉燕子也不过被他一剑杀了!
韩文却是看向已经逃出了百丈之远的陆小凤,缓缓地说道:“你始终是在模仿,连西门吹雪都不一定是我的对手,你只是模仿他的人……东施效颦!”
叶孤鸿没有说话,死死的盯着韩文。剑光又一闪,如闪电惊虹,可陡然间叶孤鸿苍白的脸涨得通红!
因为他的剑锋就这样被人用手指夹住了!他满头汗珠滚滚而落,他已用尽全身气力来拔他的剑,这柄剑却像是已被泰山压住,连动都不能动。
韩文长吐了一口气。道:“你认为西门吹雪的剑,会这样轻易地被我抓在手中吗?”
肯定不会!所以叶孤鸿突然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满面的颓败,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以为自己的剑术已经够强的。自己已经有资格向偶像挑战了,他甚至约战了西门吹雪。就在今年的端午觉正午,紫金之巅上!
韩文慢慢的松开了他的剑,道:“不要气馁!剑客,就应该愈战愈勇!就应该锐不可当!勇往直前!剑有刚剑,有软剑,这句话我与西门也说过,他有所领悟,也更强了……好了!少年人,你已经耽搁我太多的时间了!”
这番话说完,韩文已经走出了两丈远,可突然间,身体一颤,闭上了眼睛!他已经闻到了血腥味儿了!豁然转身,却是叶孤鸿用自己的剑刺穿了自己的身体!
“该死的!”,韩文愤愤的骂了一句:“西门吹雪的剑术你点儿没学会,他的脾气你倒是学的十成十!”
叶孤鸿苍白的脸上汗落如雨,喘息也渐渐急促,挣扎着道:“我学剑二十年,自信已无敌天下,本已约好了西门吹雪,端阳正午决战于紫金之巅。”
接着,苦笑了几声,叶孤鸿继续说道,道:“我虽无必胜的把握,自信还可以与他一战,可是今日见到你,我才知道我就算再学二十年,也绝不是他的敌手……”
说到这里,他就开始不停的咳嗽,可是他的意思韩文已明白。到时他若不去,当然无颜再见江湖朋友,若是去了,也是自取其辱。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剑法和西门吹雪相差实在太多。
韩文与西门吹雪不过是伯仲之间,以他为参照,可想而知的是西门吹雪有多强大!这其间的距离,已无异是种痛苦的羞辱。
在他看来,这种羞辱远比妻子被侮更大。
韩文目中已露出怜悯之色,道:“你就是为了这一点而死的?”
叶孤鸿点点头。韩文轻轻叹了口气,忽然走过去,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叶孤鸿的脸忽然扭曲,眼睛里露出种谁都无法了解的表情,盯着韩文。
然后他就倒了下去。奇怪的是,他倒下去之后,嘴角又仿佛露出了一丝微笑。
剑尖已没有血。
最后一滴血是被风吹干了的。
人虽已亡,剑却仍在,剑光仍清澈如秋水。
无论剑上的血是被人吹干的也好,是被秋风吹干了的也好,对于这柄剑都完全没有影响。
剑无情,人有情。
所以人亡剑在。
韩文凝视着这柄无情的剑,忍不住长长叹息。
──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多情的人,要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一柄无情的剑?
──这是不是因为剑的本身,就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看着这把清澈如秋水的剑,韩文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将迷失……
第五十九章黄石镇
逃亡并没有终止,黑暗又已来临。黑暗中只听见喘息声,两个人的喘息声,声音已停下来,人已倒下去。不管下面是干土也好,是湿泥也好,他们已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一定要躺下去,就算韩某人的剑锋已在咽喉,都得躺下去。现在就算用尽世上所有的力量,都已无法让他再往前走一步。
从黑暗中看过去,每隔几棵树,就有一点星光般的磷光闪动。光芒极微弱,就算在绝对的黑暗中,也得很注意才能看得见。只要有一点点天光,磷光就会消失。
陆小凤满心的惆怅,问道:“顺着这磷光走,就能走出去?你真的有把握?”
“嗯。”
独孤美虽然已累得连话都说不出,却还是不能不回答,因为他知道陆小凤一定会继续问下去的,喘息着道:“我绝对有把握。因为你只要跟他们有了合约,他们就绝不会出卖你。”
“他们是谁?”陆小凤果然又在问:“是不是山庄里的人?”
“嗯。”
“什么山庄?在哪里?”陆小凤还要问:“你跟他们订的是什么合约?”
独孤美没有回答,听他的呼吸,仿佛已睡着。无论他是不是已睡着,他显然已决心拒绝再回答这些问题。陆小凤好像也觉得自己问得太多,居然也闭上嘴,更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可是他偏偏睡不着。远处的磷光闪动,忽远忽近。他的瞳孔已疲倦得连远近距离都分不出。为什么还睡不着?
陆小凤忍不住开始分析这个所谓的“幽灵山庄”起来——只有绝对黑暗中,才能分辨出这些指路的暗记。若是用了火折子,反而看不出了,白天当然更看不出。
这一点只怕连韩文都想不到,所以他当然也不会在这种绝对的黑暗中走路。看来山庄中那些人实在很聪明,他们的计划中每一点都想得很绝,又很周到。
独孤美是不是真的会带我到那山庄去?他有合约,我却没有,我去了之后。他们是不是肯收容我?那地方是不是真的完全隐秘?连韩文都找不到?为什么那地方只有死人才能去?
心思太重的人总是睡不着,因为他心里实在有太多解不开的结。一个结,一个谜。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开这些谜?
绝对的黑暗,就是绝对的安静。独孤美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安定而均匀,在黑暗中听来,甚至有点像是音乐。
“妹妹背着泥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娃娃哭了叫妈妈。树上的小鸟笑哈哈……”
也不知为了什么,陆小凤竟从“六亲不认”的老人呼吸声中,忆起了自己童年时的儿歌。
他自己也觉得很好笑,可是他并没有笑出来,因为就在这时候,黑暗中忽然响起一声惨呼。接着。又是“噗”的一声,一个人的身子弹起来,又重重的摔在泥沼里。
“是谁?”
陆小凤失声问。没有人回答。过了很久,黑暗中才响起了独孤美的呻吟声,仿佛受了伤。是谁在黑暗中突击他?陆小凤只觉得心跳加快。喉咙发干,掌心却湿透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什么事都看不见。
又过了很久,才听见独孤美呻吟着道:“蛇……毒蛇!”
陆小凤吐出口气,道:“你怎么知道是毒蛇?”
独孤美道:“我被它咬到的地方,一点都不疼,只发麻。”
陆小凤道:“伤口在哪里?”
独孤美道:“就在我左肩上。”
陆小凤摸索着,找到他的左肩,撕开他的衣服,指尖感觉到一点肿块,就低下头,张开嘴,用力吸吮,直到独孤美叫起来才停止。“你已觉得痛了?”
“嗯。”
既然能感觉到疼痛,伤口里的毒显然已全都被吸出来。陆小凤又吐出口气,道:“你若还能睡,就睡一下,睡不着就捱一会儿,反正天已快亮了。”
独孤美呻吟着,良久良久,忽然道:“你本来不必这么做的!”
陆小凤道:“哦?”
独孤美道:“现在你既然已知道出路,为什么还不抛下我一个人走?”
陆小凤也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也许只因为你还会笑。”
独孤美不懂。
陆小凤慢慢的接着道:“我总觉得,一个人只要还会笑,就不能算是六亲不认的人。”
天一亮,指路的磷光就看不见了。现在天已快亮,陆小凤总算已休息了片刻。有些人的精力就像是草原中的野火一样,随时都可能再被燃起。陆小凤就是这种人。
他这一次重新燃起的精力还没有燃尽,就忽然发现他们终于已脱出了那吃人的树林。
前面是一片青天,旭日刚刚从青翠的远山外升起,微风中带着远山新发木叶的芬芳,露珠在阳光下闪亮得就像初恋情人的眼睛。
陆小凤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简直就像是梦境。难道他刚从噩梦中醒来,就到了另一个梦境中?
伏在他背上的独孤美,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忽然问道:“前面是不是有棵大松树?”
是的。那是一棵古松,孤零零的矗立在前面的岩石间,远离着这片莽密的丛林,就好像是不屑与这些俗木为伍。
“松树下是不是有块大石块?”
是的。那是一块大如桌面的青石,石质纯美,柔润如玉。陆小凤走过去,在石上坐下,放下他背负着的人,才长长吐出了口气,叹道:“我们总算出来了。”
独孤美喘息着,道:“只可惜这里还不能算是安全的地方。”
陆小凤道:“我总算还没有被那吃人的树林子吃下去。”
独孤美道:“只可惜你还是随时都可能死在韩文剑下!”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能不能说两句让人听了比较高兴的话?”
独孤美笑了笑,道:“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一件事。”。见陆小凤在听着,继续道:“这世上本来已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但你却自己救了自己。”
陆小凤道:“哦?”
独孤美道:“你刚才救我的时候,也同时救了你自己。”
陆小凤道:“你本来并不是真的想带我到那山庄中去的?”
独孤美点点头,道:“可是,我现在已改变了主意,因为我就算是个六亲不认的人,总算还是个人。”他凝视着陆小凤。狡黠锋利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柔和:“你在那种情况下都没有甩下我,现在我当然也不能甩下你。”
陆小凤笑了,他赌对了!
人总有人性,人性中总有善良的一面,对这一点他永远都充满信心。树根下还有块比较小的青石,独孤美又道:“去搬开那块石头看看,下面是不是有口箱子?”
是的。那是柳条编成的箱子。里面有一块熟肉、一只风鸡、一瓶酒、一包刀伤药,还有一只哨子和一封信。哨子的形式很奇特,信纸和信封的颜色也很奇特,看来就像是死人的皮肤。
信上只写着十个字:“吹哨子,听回声,循声而行。”
陆小凤喝了口酒:“好酒。”他满意的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些人想得实在周到。”
独孤美道:“他们做事不但计划周密,而且信誉卓着,你只要跟他们有了合约,他们就一定会负责送你到山庄去。”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什么合约?”
独孤美道:“救命的合约。”
这一次他居然没有逃避陆小凤的问题,所以陆小凤立刻又问道:“什么山庄?”
独孤美道:“幽灵山庄。”
幽灵山庄!
就在陆小凤与独孤美行到这里的时候。不远处的树林中有一丝闪动,是韩文。他追上来了,但并没有动手,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像是在思索什么事情一样!
陆小凤背着独孤美一起行走,他走得更快,白云忽然已到了他的脚下,他的眼前豁然开朗。前面青天如洗,远山如画。陆小凤的心却沉了下去,沉得很深。
因为他前面竟是一道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那图画般的远山虽然就在眼前,却已无路可走。他捡起一块石头抛下去,竟连一点回声都听不见。下面白云缭绕,什么都看不见,就连死人的幽灵都看不见。
难道那幽灵山庄就在这万丈深壑下?陆小凤苦笑道:“要到幽灵山庄去,看来也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你只要往下面一跳,保证立刻就会变成个死人。”
独孤美喘息着,道:“你再吹一声哨子试试看?”
尖锐的哨声,划破沉寂,也划破了白云。白云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青天上有白云,绝壑下也有白云,这个人就在白云间,就像是凌空站在那里的。
什么人能凌空站在白云里?死人?死人的幽灵?
陆小凤吐出口气,忽然发现这个人在移动,移动得很快,又像是御风而行,转眼间就可以分辨出他衣服的颜色,也应该可以分辨出他面目的轮廓。
可是他根本就没有面目轮廓,他的脸赫然已被人一刀削平了。没有亲眼见过他的人,绝对无法想像那是张什么样的脸。陆小凤的胆子并不小,可是他看见这张脸,连腿都软了,几乎一跤跌下万丈绝壑中去。
他可以感觉到背上的独孤美也在发抖,就在这时,这个人已来到他们面前,来得好快。虽然已掠上山崖,这个人身子移动时看来还是轻飘飘的,脚底距离地面至少有半尺。
陆小凤一向认为江湖中轻功最高的三个人是司空摘星、韩文和他自己。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了。这个人轻功身法怪异,就和他的脸一样,除非你亲眼看见,否则简直无法思议。
现在他正在盯着陆小凤,一双眼睛看来就像刚刚还喷出过溶岩的火山口。灼热而危险。面对着这么样一个人,陆小凤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独孤美却忽然问:“你就是幽灵山庄的勾魂使者?”他看见这人点了点头。立刻接着道:“我叫独孤美,我的魂已来了。”
这个人终于开口:“我知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他说话的声音缓慢,怪异而艰涩,因为他没有嘴唇。没有看见过他的人,也永远无法想像一个没有嘴唇的人说话是什么样子的。
勾魂使者出现了,韩文的追杀任务也算是就此结束了,诚然。他动了要杀死陆小凤的念头,但他却真的没有那么做,因为他想到一种更好玩儿的方式,望着被勾魂使者带走的两个人,韩文一个闪身,不见了;数日之后,西北的一个边缘小镇上;
这个小镇名叫黄石镇。是个花不香鸟不语鸡不飞狗不跳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到处都是黄沙,还有许多乞丐,可以说外人来了之后,很扎眼;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因为韩文来了是杀人的!
金九龄早已经到了,他这个人,贪婪成性,满脑子都是财报与奢华的生活,这。就是他的致命弱点,因为他战胜不了——贪婪!
高原、黄土、风沙。黄石镇就在这一片风沙中。一片高原上。高原上滚滚的黄土,远远的看过去就好像一卷卷金沙。在这个小镇上,一直流传着一种传说。
──在这里附近的某一个地方,埋藏着一宗巨大的宝藏。这个宝藏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黄金,数量连估计都无法估计的黄金。遗憾的是,没有人能找到,也没有人能看到这些黄金,只看见了永远在风中滚滚流动不息的黄沙。
黄金是每个人的梦想,无边无际的黄沙却宛如噩梦。黄金的梦灭了,寻金的人走了。来去之间,小镇渐渐沉没,至今已荒凉,已经很少再有陌生的行旅来到。
寻宝的人一批接着一批,但这些满怀热枕的人都被残酷的现实打击的够呛,逐渐的,这里也没有人来了,但韩文知道,这个宝藏的传说……是真的!因为这是前朝遗宝,而他手里这柄剑,这柄叶孤城的剑,就是钥匙!
望着这荒凉的小镇,韩文慢慢地走了过去,小镇很穷,唯一算得上豪华的便是那家客栈,或者说是杂货铺——“大眼杂货铺”,一个很脏、很乱的地方,但那里也是唯一的好去处。
每当黄昏前后,王大眼杂货店里的人总是很多,因为这里不但卖各式各样的日常用品、南北杂货,也卖卤菜,卖点酒。
在外面用草哺搭成的一个凉棚下,还摆着三张方木桌,七八条长板凳。大家坐下来,左手拿着半个鸭头、一块豆腐干,右手端着大半碗老酒,天南地北、胡说八道的这么样一聊,本来不好过的日子,也就这么样糊里糊涂开开心心的过去了。
这大概就是这个小镇上唯一的娱乐了。
王大眼总是像一个最殷勤客气的主人一样,总是嘻嘻哈哈的周旋在这些人之间。他们不但是他的老主顾,也已经成了他的老朋友。
可是第一眼看到他的人,不被他吓一跳的人,大概还不多。王大眼又高又大又粗又肥,而且是个驼子。他左边的那只眼睛,看起来和平常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可是他右边的那只眼睛,却像是一个突出在眼眶外的鸡蛋。
杂货店的后院里有一间小木屋,本来大概是堆柴的,现在却摆了一张木板床。上面甚至还铺起了一张白床单,最少曾经在某一段日子前是一张真的用白布做的白床单。
就在这张床的床头,还贴了一张红纸。上面写着:住宿:单人每夜五十钱。每月一吊。双人每夜八十钱。每月一吊半。膳食:每人每日三顿,六十五钱。不吃也算。
“双人间!收拾干净,先给我上些酒菜,饿了!”,韩文扔过去一大锭银子,找了个桌子坐了下去,丝毫没在意那个扭动腰肢,卖弄风骚的老板娘,虽说这个成熟的美妇人,真的很容易让人心动;韩文更注意的是不远处的另外一个人。一身青衣,身形潇洒。是个男人!男人?有什么可看的?韩文没有那方面的特殊癖好,他看这个人的原因,是因为……跟踪了自己!
或许他跟踪的本来也不是自己,只是中途改了主意罢了!韩文没见过这个人,但却知道他,他也是陆小凤的朋友之一,他叫柳乘风,是柳乘“巴山剑派”的第一嫡传掌门弟子。他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在江湖中的地位,也许不能排名第一,可是也不会在十名之外。
这种剑法是绝对要轻功来配合的。他的剑法和轻功都同样受到武林中人的佩服和尊敬。可是别人最佩服他的,并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的人格。
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多少人,用过多少名词形容过“柳”。有人说柳如丝。有人说柳如雪。不管是如丝如雪,在一般人心目中,柳总是柔的。这位柳先生,当然也有如丝如雪的一面。他的思虑密如丝,他的怒气如雪,在眨眼间就会溶化。可是他的性格却烈如钢。
韩文慢慢的从黑色的狐裘大氅中拿出了一柄剑。一柄很古朴的剑,带着白云的标志,这,是叶孤城的佩剑!
当他拿出剑的时候,整个客栈也陷入了一片死寂。因为,无边的杀气让这里冷若寒冬!
“为什么跟踪我?”。韩文缓缓的开口,望着不远处的人;柳乘风身形一震,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够好了,却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站起身来,他想要说话,韩文却是先一步说话了:“拔出你的剑,我给你一次机会!一剑不死,你可以回答了!”
“狂妄!”;
但凡高手,很少有没有傲气的,柳乘风正是个三十许岁的年纪,火气旺盛,韩文这话岂能不刺激了他?一柄细长的剑被拔了出来,漫天的剑气席卷而至!
韩文只出了一剑,一抹寒光,柳乘风捂着喉咙倒下了!神情中满是不可置信!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可以排进前十,他的武功自然也不会弱了,但他却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人一招杀死!
“鬼见愁”韩文——天下第一剑客!
“死人啦——!”;
老板娘吓的花容失色,大声的尖叫起来,周围喝酒聊天的人也轰然散开,远远地跑开了,韩文没有说话,只是又扔给老板王大眼一锭五十两的银子,他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
王大眼连连擦汗,但韩文知道这不过是伪装,他的真实身份可不是什么王大眼,而死了的这个人可是他的徒弟!虽然师徒不和,但多年的情分还在,只是没想到……就这样死了啊!
忽然间,一人自远处而来,如果他是以轻功飞掠而来的,或是狂奔而至,这个人都不能算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对手。
这个人是慢慢走来,那种慢的程度,就好像一个怕老婆的丈夫在夜归时走回妻子的闺房一样,又轻,又慢,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来,恨不得把鞋子都脱掉。
可是现在走上来的这个人,却穿着一双很重很重的靴子,甚至可以说,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再有另外一个人穿靴子比他更重。这个人穿的居然是一双铁靴子,用纯铁打成的铁靴子。
如果有一个经验非常丰富的老铁匠在这里,要他作最保守的估计,这双铁靴子每只最少也有一个最胖的人一条大腿那么重。这种重量是很难估计的,可是最少也在九斤半到十三四斤之间。
从中间算,一条腿十斤,两条腿二十斤,穿着一双二十斤重的铁鞋子,大多数人走路的声音都会像打雷一样,何况是在黄沙漫卷的土地上不激起一丝尘埃,何况这个人又是个超级大胖子。
可是这个穿着一双超级铁靴的大胖子,远处悄悄的来了,他的脚步声甚至比一个迟归的丈夫更轻,轻得简直就像一个要到厨房去偷嘴的小丫头。这个人又高,又大,又壮,又肥,却又偏偏轻如蝴蝶。
这个人肥头大耳,眉清目秀,一脸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弥勒佛一样,可是知道他的人,宁可看到一百个拘魂的恶鬼。也不愿意看到他。
韩文饶有兴趣儿的看着他,这个人居然也看着他。笑眯眯的背上一个包袱里,拿出了一大块卤牛肉,两只烧鹅,十七八条岭南师傅做的叉烧肉,一整只小肥猪,三四十个包子,七八十块猪油冰糖千层糕,摊起一大块布。把这些东西都摆上去,然后就坐在那里。
真的就是那么样坐在那里,既不动手,也不动口,这么样一个大胖子,面对着这么一大堆好吃的东西,他居然就动也不动的坐着。只看,不吃。
“有意思的小瘦子!”,韩文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口水,缓缓地说道:“要么滚,要么死!”
穿铁靴的人。脸上的肥肉忽然在一刹那间像冒泡的泥浆一样凸了起来,而且一直不停在抖,抖得就像是油锅里的猪油。
他又不是小瘦子,他是个大胖子,如果韩文说的话。是在警告一个瘦子,这个大胖子怕什么?
胖子怕怕。只因为他从小瘦瘦,所以他穿大铁靴,所以他拼命吃一些可以让他胖起来的东西。他这么样吃,怎么能不胖?他为了增加他的重量,很小就开始穿铁鞋走路,这么样一个人的轻功如果还不好,还有天理吗?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能再胖下去了。所以他虽然总是随身带着一些他最喜欢吃的东西,也只有看,不能吃。
这个小瘦子,当然就是近两三年才崛起于江湖的超级杀手“大鼓”。
他的肚大如鼓,他的呼吸声如鼓,甚至连他的人都好像一个鼓一样。像这么样一个臃肿平凡俗气的人,有谁会提防他?所以在最近这十九个月以来,死在他那一双肥肥小手下的武林大豪,已经比死在韩文剑下的多得多了。
小胖子没回话,因为远处又有一阵脚步声传上来了,一阵好重的脚步声,就好像有一个八百斤重的大胖子。穿着一双八十斤重的铁靴子一样。
可是这个人还没有走上来,韩文就知道这个人既不胖,也不重,穿的还是双轻轻薄薄、软软的绣花鞋,听到这个人的脚步声,穿铁靴的人那张紧张的脸立刻就放松了!韩文的眼神却忽然变得红如血,冷如雪,嘴角也挂上了一丝若隐若无的笑容;一路前来的这是个女人,高高瘦瘦的身材,鹅蛋似的脸,眉和眼都是向上挑起来的,在刚健的英气中又另有一种妩媚。虽然不美,却有魅力。她身上穿着件很短的银狐披风,露出一双修长的腿,脚上穿的果然是双绣花鞋。
这么样一个苗条的女人,走起路来怎会比“大鼓”的脚步还响?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她是故意的,故意在炫耀自己,炫耀她的武功。
她练的是一种很特别的,而且在江湖中绝传已很久的外门功夫,在必要时,甚至可以把自己的身子变得比一个几百斤的大秤铊还重。这种功夫从来也没有女人练过,更没有女人能练得成。
她一向以此为荣。
她的名字就叫做“绣花鞋”。这当然不是她的真名,可见认得她的人,谁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别的名字。
绣花鞋上山来的时候,也和“大鼓”一样,带着一些很奇怪的东西。她带的当然不是吃的。她带来的是一管箫、一个用上好漆器制成的梳妆箱、一副用象牙匣装着的赌具,其中包括了一副骰子、一副牌九,和四副叶子牌。
最奇怪的是,她后面还跟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替她挑着一副铺盖棉被。这么样一个女人,真的是怪异了。
大鼓脸色发青,一双眼睛瞪得就像是两个肚脐眼一样,面皮抽搐不已,──当然是他自己的肚脐眼,除了他这样的大肚子,谁有这么大的肚脐眼?他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和底细。
──她也是这几年来崛起江湖的有限几个超级杀手之一,只不过她还有一些非但大鼓比不上,别人也比不上的特别本事。据说她赚的钱,比其他那三四个和她有同样身份的杀手加起来的还多。这是什么缘故?
看见大鼓,绣花鞋就笑了,笑起来的时候,眼神更媚:“大鼓兄,别人都说,心宽体胖,你的确是个宽心大量的人。近来的确越来越发福了!没想到你也在啊!”
大鼓却在叹气:“发福有什么用?肥肉卖多少钱一斤?”他说:“要能发财,才是本事。”
绣花鞋点了点头道:“这倒是真话。”
“听说你越来越发财了。”大鼓说:“听说连山西那几家大铭号有时都要问你周转点银子。”
“那倒不假。”,绣花鞋也叹了口气:“钱多了虽然也麻烦,可是谁叫我天生就会赚钱呢?”,她忽然一本正经的问大鼓:“你有没有听说我赚的钱比你们加起来的都多?”
打鼓羡慕的点了点头,道:“我听说过。”
“可是你也应该知道,我杀人要的价钱,并不比你们高。那我赚的钱为什么会比你们多?”,很快她替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我不但会赚钱。而且什么钱我都赚。我不像你们,只肯做天下第二古老的生意,连最古老的一种我都做。”
大鼓故意问:“我知道天下第二古老的生意就是杀人,最古老的一种是什么?”
“当然是卖银!”,绣花鞋面不改色:“天下历史最悠久的一种生意,就是卖银。”
大鼓苦笑,笑得并不像要哭出来的样子。却有点像要吐出来的样子。绣花鞋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别人要什么,我就卖什么,要我杀人,可以,一万七千五百两,钱到命除。从不失手。”绣花鞋说:“要我赌钱,可以,我腰里有副牌,谁来跟谁来,只要有钱能输。就是你的钱是刚从祖坟里挖出来的,我也照赢不误。”
“好。”大鼓故意拍手:“有性格。”
“别人要我唱一曲。可以,一曲五千两,钱到就唱。”
“一曲五千,是不是未免太多了一点?”,大鼓愕然道;“不多。”绣花鞋说:“非但不多,还嫌太少了一点。”
“有谁肯花五千两听你唱一曲?”
“这种人多的是。”,红绣鞋吃吃的一笑;大鼓:“他们是不是有点疯?”
“一点都不疯!”,红绣鞋摇了摇手指,并不赞同;“你唱的哪一点比别人好?”
“一点都没有!”绣花鞋说:“只不过我这个人跟别的唱曲人有很多点不同而已。你想想,那些一肚子肥油的暴发户们,能请到当今江湖中最成名杀手之一到他们的喜庆堂会上去唱个曲子,是件多么有面子的事。”
大鼓叹气:“这倒也是真的。”
绣花鞋又道:“他们给你五千两,你肯不肯去唱?”
大鼓摇头否定:“不肯。”
绣花鞋问道:“那么,五千两多不多?”
大鼓思虑一下,摇头:“不多。”
“所以我比你们赚的钱多,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了。”,绣花鞋说:“何况我还肯陪人睡觉。”
“我看得出,”,大鼓苦笑:“你甚至随身都带着铺盖。”
“不错,随身带铺盖,清洁又方便。”绣花鞋说:“你要我陪你睡觉,可以,也是一万七千五百两,钱到裤脱。”
大鼓吃了一惊:“睡一觉的价钱也和杀人一样?”
“当然一样。”
大鼓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故意摇头:“这一点我倒真是看不出。”
绣花鞋也不生气:“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这个人长得虽然不算丑,可是怎么看也值不了一万七千五百两的,”,她说:“只不过……”
“只不过你是大名鼎鼎的绣花鞋。”大鼓抢着替她说下去:“有名的女人,就算长得丑了一点,年纪也老了一点,还是有很多老瘟生冤大头愿意上当。”
“说够了吗?”,韩文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慢慢的说道:“两个名动江湖的杀手……请你们来杀我的价钱一定不低吧?”
“不低!但我觉得……如果你能放过我的话,我可以滚着回去!”,大鼓的肥脸突然僵硬了,继而苦笑着说道:“我要知道是你,打死我我也不敢接下这个活计!”
“大鼓兄也有怕的时候?这位是谁?”,绣花鞋舔了舔娇艳的红唇,巧笑嫣然的问道;大鼓的肥脸又颤了颤,道:“看来咱们接下的是同样的一个任务……而他……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除了天下第一剑客。又有谁能够轻而易举的杀了‘巴山剑派’柳乘风呢?”
绣花鞋呆了,吓呆了。
“鬼见愁”韩文?据说连鬼见到他都会愁得要死!她从未想到只凭一个人的名字也能让她这么害怕。她这一生中好像从来也没有怕过什么人。可是现在她却忽然觉得冷得要命。
韩文坐在椅子上,慢慢的说道:“是谁雇你们来杀我的!出了多少银子?说说吧!”
“规矩不能破!”,杀手有杀手的规矩,杀手的第一条铁则就是绝对不能透露委托人的信息,只要是杀手,都不敢违背这条铁则,尤其是,他们还出自同一个地方!
望着目光坚定的大鼓。韩文又问道:“真的不能破?”
大鼓摇了摇头,一脸的苦涩,道:“看来我们被人坑的还真是不浅啊!规矩虽然不能破,不过……我们的确不是来杀你的,这一点,我们还是可以说的!”
韩文蹙了蹙眉头,嘀咕道:“他终究是忍耐不住了!哼!”。继而,声音大了起来,同时也举起了手中的这柄剑,道:“这柄剑值一万七千五百两银子吗?”
他说话的时候看着的是另外一个超级杀手绣花鞋,绣花鞋一愣,点了点头。艰难的说道:“何止一万七千五百两!再翻十倍也不多!它值这个价!”
“很好!你!可以走了!你!留下!我把它抵押给你,一万七千五百两银子,你陪我睡一晚!”,韩文饶有兴致的盯着绣花鞋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说的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本来接受那个人的委托。这两个鼎鼎大名的杀手也没觉得什么,可真等他们看清了这个人之后。看清了那个正被拖到柴房的柳乘风的尸体时……他们怕了!
他们的目标是一柄剑,雇主只说那柄剑就在这个人的身上,只要把这柄剑从他身上拿来就可以,不需要杀人,事成之后,拿到剑的人有十万两银子的报酬!
十万两,而且好像很简单,他们当然心动了,可等他们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心都凉了半截儿了枉他们来的时候还嘚瑟一下,施展轻功,想要吓吓人家什么的。
大鼓慢慢的收起那些食物,转身向外就要走,韩文慢腾腾的说道:“你可以回去找那个人,告诉他这里的事情了!还有一句话,务必让带给他,就说……我会杀了他!”
大鼓走了,韩文朝着另外一个超级杀手绣花鞋招了招手,道:“过来坐!我又不是会吃人的老虎!”
不吃人,但却会杀人的!
绣花鞋还是有些紧张,面上挂着的笑容都很不自然,坐在韩文的对面儿,吃吃的笑着,道:“真么想到,天下第一剑客……竟然会这样!我以为都应该是……”
“都应该是像叶孤城、西门吹雪那样的吧?”,韩文接了她的话,见她神情紧张,摆了摆手,道:“每个人都不一样,他们是变态,我不是!陪我喝酒,之后的事情,你也明白!”
绣花鞋岂敢不从?折腾了一晚上,翌日,清晨时分,绣花鞋带着那柄叶孤城的宝剑离开了,步履艰难,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变形,本来完成任务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她的心中有的却是羞耻;最古老的三样生意她全做,但一码归一码,她可以卖,但要的是真金白银,可现在却有人拿着一柄剑,抵押给她,告诉她这柄剑价值一万七千五百两银子,要她陪一晚上,可她偏偏不敢拒绝!
很快,绣花鞋找到了那个委托她任务的人,手里拿着剑,道:“十万两银……”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了一座肉山,或者是肉堆!那是超级杀手大鼓的尸体!也只有他的尸体才会这么壮观!大鼓与她的实力伯仲相间,突然,她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的确很不妙,因为一柄剑已经刺过来了——
第六十章女刺客
西北的边陲小镇,注定着以枯索、荒败为主旋律,西风呼啸,放眼望去尽是黄沙;这里,仿佛永远看不到别的颜色一般,就连天空也是一样,也许能够看到一两点黑色的痕迹,那是盘旋在天空中的食尸鹰;在这个破败到了极点的小镇上过了一夜,韩文洗簌过后,在这个堪称豪华的杂货铺走了两圈儿,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单纯的想要走上两圈儿而已;不过,他的出现注定了要伴随着血雨腥风,阴谋与搏杀!因为,他当了别人的财路!至少,那些人是这样认为的!
金九龄背叛了自己,这并不让韩文感到意外,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金九龄也无非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他相信了韩文的鬼话:什么找到财宝之后进行平分,只怕,那才会死的连骨头渣子都没有;韩文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他对金九龄也无非是利用而已,而他将关于叶孤城的佩剑就是宝藏钥匙的消息透露出去,就是在试探金九龄的反应,说到底,也无非是金九龄是选择早点死,还是晚点死罢了;选择早点死——大概这是韩文自己认为的,至少金九龄认为自己还可以进行最后一搏,他现在已经联络到了不少高手,甚至于不惜重金请了江湖上的两位超级杀手大鼓与绣花鞋来实行第一步计划;不过,事情的经过却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他以为韩文击败叶孤城之后,已然是天下第一剑客的做派了。定然会骄傲自满,自鸣得意,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大鼓与绣花鞋的出现无疑会激怒他,到那时,势必是一场血战;金九龄也知道单凭大鼓与绣花鞋的实力并不能杀掉韩文,不过是试探一下而已,天知道这些超级杀手有没有其他的后招。外一他们斗了个两败俱伤呢?可惜,结果并不遂人愿;“剑仙”叶孤城的佩剑对于韩文是有特殊含义的,他将这柄剑暂时的交托绣花鞋送过来,就是告诉金九龄,他已经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着一切的事情了,而那柄剑,他会亲自来取!
这也就意味着。等他来取这柄剑的时候,就是一切事情都了结的时候;可偏偏这柄宝剑还是宝藏的钥匙,金九龄忍不住自己的贪欲,他决定要先把宝藏取出来!
灰蒙蒙的天满是阴霾,韩文负手而立,微微蹙了蹙眉毛。因为外面有二三十道光芒打了进来。在这一瞬间,以韩文的估计,这些寒光最少有二十三道,有三种颜色,一种青、一种紫、一种灿烂如银。
这一次他错了。因为其中还有一种暗器的光芒已经接近透明。透明的就是看不见。从这间屋子三个窗户外打进来的暗器,也不止二十三种。而是二十四种。──因为其中一种是透明的。
韩文已顺手抄起身边的一块木板,以左脚尖点右脚面,身子借力弹起,手里的木板也迎着那一蓬寒光拍了出去。一连串轻响过后,暗器已钉入木板中!
“好一个韩文,传闻中你的轻功才是天下第一!还真是不可小觑!”,一道声音从外边传来,赫然就是刚刚出手袭击他的人;韩文微微挑眉,对方显然是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啊!因为,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一道刀光,青虹般掠起,凌空一转折,就激箭般向他刺了过来。
这一刀又快又险,一刀就要想把他刺杀于地下,所以这一刀完全没有再留余地。能让韩文退缩的东西很少了,所以并没有退缩闪避,反而迎着刀光飞身扑上去。
刺客显然吃了一惊,刀光一抖,想在半空中反削韩文的咽喉,可是力量已经不够了。
韩文忽然伸出食、中二指,一下子就捏住了刀锋,用力往前面一送,一股真力由刀锋传至刀柄,刺客的虎口立刻被震裂。握刀的手刚松开,刀柄已撞在他的胸口上,“喀”的一声,他的肋骨已经被撞断了两根。
这一着正是陆小凤威震江湖、天下无双的绝技!韩文之所以能够施展出来,也不过是平常看陆小凤用多了,有样学样罢了!实际上是盗版冒牌儿的,绝对比不上正版的“灵犀一指”;这个刺客从半空中跌倒在地上的时候,喉咙里不由自主发出了仿佛野兽垂死时的叹息。他的刀已经到了韩文手里,刀锋已经到了他的咽喉要害上。
其实他的刀法和轻功无疑也是第一流的,只是韩文太强了一些,韩文双眸微冷,他连剑都没有拔出来,缓缓地说道:“是谁派你来的?说,不说,死!”
刺客也没想到自己会败得这么快,惊恐的看着韩文,惊慌的眼神中,瞳孔已收缩。韩文忽然发现他的瞳孔里仿佛有人影一闪和剑光一闪。
他没有看错。他的反应也够快,所以他才没有死在这一剑下。因为他已经拧身挥刀,以刀做剑,与来人对拼了一记,剑光闪动中,他看见了一个满头白发苍苍的紫衣老妪,却没有看清她的脸。
因为在这一刹那间发生的事,根本不容许他观察思索。一剑刺下,韩文反身挥刀,被撞断肋骨的刺客已就地滚了出去。老妪的剑光再一闪,韩文再退,退到一边的木料堆前,站稳身体;他站稳了,那么反击随之也会来了,一柄剑顺着袖子滑了出来,天知道他是从哪里藏的剑,不过,他略一思索,手上那根有如黒木的剑却是被收了回去,看了一眼手里的刀,他有了新的想法,既然学了独孤一鹤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为什么不用上一用呢?
老妪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失望,因为她知道。一旦这次精心策划的杀局不能立功,那么。接下来等待他的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儿,韩文很有可能杀了她!
不过,江湖传言,韩文是从来不杀女人与小孩儿的,她也算是有恃无恐,韩文的确没想杀她,只是拿她当了次陪练,“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有刀的霸烈狂野。也有剑的灵动轻巧,变幻无常,的确精妙至极;很快,老妪便节节败退,但败而不乱,这也跟韩文没有想杀她有关,好半天。眼看韩文的攻势出现了减缓的情况,她毫不犹豫的递上了一剑,很快,她又后悔了;“‘灵犀一指’?像,却又不是!传闻中那两根手指,就好像有神鬼的符咒附着一样。甚至好像已经和你的心意可以完全相通,只要你的心一动,对方的剑就会被你夹住,因为无论多么快的剑,也不会有你的心动得那么快。可你这个……”
剑客的剑被人捏住,简直就好像他的手脚已经被人绑住了一样。对他心理的打击甚至还更严重。可是这个紫衣老妪。无疑是第一流剑客中的超级高手。
她不但剑法快,反应更快,不但反应快,判断更正确。所以韩文一捏住她的剑,她就立刻说话来吸引韩文的注意,放剑松手,她的人也立刻用一种非常惊人的速度掠了出去。
她当然是向上掠起的,她掠起的角度非常倾斜,为了避免对方的后手,这种角度无疑是最安全的一种。可是她还不放心,她无疑是一个非常谨慎、非常爱惜自己生命的人。
所以她掠起之后,还凌空翻了一个身,改变了另外一个更安全的角度。她穿的是一件紧身的百褶长裙,就像是一道重重的帘幕一样。穿着这样一条长裙,裙里已经不必要穿长裤了。
可是在她凌空翻飞时,她的长腿也翻飞而起,就像是一重重波浪一样翻飞而起。韩文一抬头,就看到了她的腿。那绝不是一双老妪的腿。
这一双腿,雪白修长结实,和她那满头白发、满布皱纹的脸,绝对不像是属于同一个人的。韩文大概也算是个经验丰富的人吧?眼力非常好的人,对女人的脚也特别有兴趣、有研究。
他甚至可以看见这双腿上肌肉的跃动。这么结实、这么长、这么美的腿,甚至连韩文都很少有机会能够看到……但是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个人,笑了笑,道:“我会去找你的!你等着!”
刺客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了这地上的狼藉一片,韩文冷哼一声,低着头思虑了一番,好一会儿,披上了黑色的狐裘大氅,几个闪闪落落便离开了这里;黄石镇是一座非常荒凉偏僻的小镇,自从它附近藏金的传说,被证实为只不过是一种谣言之后,连经过的行旅客商都绝迹了,因为这里根本就不在通商大道上。
这里的居民,都是数代以前就已经在这里生根落籍的,都已经习惯了这种贫穷但却安定的生活,也已经不能再去适应外界那种繁华世界中的竞争与忙碌。
在小镇上,王大眼的杂货铺就是最富有的地方,但在镇子外还有一个庄园,那才是一个真正的土财主,黄石镇上的好田好地都是他的,连几个甜水井也都是他的,他叫——沙大户!
沙大户的名字当然不叫大户,只不过他确实姓沙,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玄祖都姓沙,而且都叫做沙大户。
对他们家的人说来,除了“大户”这两个字之外,几乎已经没有更适当的称呼了。因为他的玄祖沙曼阁被朝廷遣放到这里来之后,就成了这里最有权势的人。
沙曼阁,字观云,好学道,十三岁入庠,十七岁中举,十八岁即高中,点翰林、人情流,少年清贵,想不风流也不可能了。
可是风流也要付出代价的。风流轻狂,风流环薄,风流清贫,风流早死。为什么一个才情绝代的词人要忍心把他的浮名──把他不是浮名的浮名换作浅酌低唱?那只不过是风流而已。
风流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得又如何?失又如何?生又如何?死又如何?一芥子即一世界,一刹那即一永恒。沙曼阁的风流。换来的结果,就是要他们沙家的人一辈子都要发配到边疆去做流民。
可是他们沙家的流民。在黄石镇上,过的却是非常贵族化的生活。因为沙曼阁是个读书人,到了黄石镇之后还不到一年,就在附近一个山坑里挖掘到黄金。
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比金子更实在、更宝贵的?贩夫走卒、妇孺幼童、蛮汉村夫,他们也许不知道珍珠玛瑙翡翠碧玉书帖名画汉玉古碑细瓷,可是黄金呢?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知道黄金的价值,那才真的是怪事了。自从沙家暴富后,黄石镇附近就开始有了一阵寻金的热潮。想发财的人从四面八方拥集而来,黄石镇就在一夜之间忽然繁荣了起来。
只可惜这阵繁荣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除了沙大户之外,能找到黄金的人实在少得可怜。大多数人都失望的走了,只有沙大户依旧是沙大户,黄石镇也依旧萧条如故。
正午时分,沙大户正在喝他这一天的第一杯酒。中午这一餐,他喝的通常都是比较软一点的酒,这天他喝的是特地从绍兴捎来的善酿。
这种酒极易入口,后劲却极大,陪他喝酒的是他身边最接近的一位清客孙先生,据说是从知县任上致仕的。着起来文质彬彬的,儒雅温和。
进来禀报有客来访的是,这一天在门房里当值的护院杨五。
沙大户一只手拿着酒杯,一只手拿着筷子,眼睛看看一碟凤鸡里的一个鸡脚。冷冷的问杨五:“你知不知道我在吃饭的时候,是从来不见外客的?”
杨五面上略带难色。道:“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不叫外面那个人滚蛋?”,沙大户冷哼一声,他这个人……说得粗俗些就是太肥了,满肚子的大便,可惜的是,他除了这一肚子的大便,还有无数的金银珠宝;有很多人就好像苍蝇一样,一看见大便就会不要命的飞过来,而他们的大便就是金银珠宝,强盗、逃犯、凶手、恶棍、采花贼和一些出卖了朋友的畜生,他们被人逼得无路可走的时候,就会变成苍蝇,就会嗡嗡嗡的飞到一堆大便上去,这些大便当然是愈远愈好——无疑,沙大户就是这其中最远的一个;“我本来不但想要他滚蛋,还想拎住他的脖子把他扔出去。”,杨五叹了口气,道;沙大户眉毛一挑,道:“你为啥没有这么做?”
“因为这个人我扔不出去。”,杨五说:“他没有把我扔出去,我已经很高兴了。”
沙大户转过头,眯着眼睛看着他:“我本来一直都以为你是一个很有种的人,怎么忽然会变得那么孬了?”
在自己的老板面前,杨五说话也不太客气。“我一点都不孬。”他说:“我只不过不想去惹那个人而已。”
一旁的孙先生Сhā口了:“那位仁兄究竟是何许人也?”
杨五故意很冷淡的说:“他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无非是不久之前战胜了叶孤城的天下第一剑客韩文而已!”
沙大户的架子一向是非常大的,大得不得了,可是听到韩文这两个字,他立刻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张脸顿时颤抖得厉害,道:“真是杀星上门儿,鬼见到都愁啊!出门相迎,莫要慢待!”
“免了!我已经进来了!”,韩文已经进来了,而且进来的毫不客气,四处扫了一眼,道:“我想找个地方,跟你借个人带路,金七两对吗?给我带路!”
金七两本来的名字叫金满堂,能够把黄金堆满一大堂,那有多高兴。只可惜他家的金子连一个夜壶都堆不满。所以他从小就去学武,最喜欢的一种武功是轻功提纵术。
轻功练好了,高来高去,来去无阻,取别人的财帛子女如探囊取物,那岂非又比满堂黄金更让人高兴?
就因为他从小就有这种“伟大的抱负”,所以他的确把轻功练得很好,江湖中甚至有人说,只要金满堂施展出轻功来,落地无声,轻如飞絮就好像七两棉花一样,所以别人就叫他金七两。
金七两长得虽然并不高大威武,可是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从小就很讨人欢喜。否则恐怕也不会有那么多大盗飞贼把轻功秘技教给他了。这面黄肌瘦的秀才老者会是金七两?韩文不会看走眼吧?
金七两叹了口气道:“这你也能认出来?我好像也不认识您韩大爷吧?”
“我不会看错人的。”,韩文淡淡说道:“轻功高强的人,站立的姿势不一样,你现在是准备逃跑吗?那是不是要试一试我的剑有没有你的腿快?”
金七两苦笑连连,道:“我只是个小人物,韩大爷又何必为难我呢?我的腿有没有您的剑快……只怕只要长点儿脑子的都不会去试试吧?也罢!算我倒霉!不知您要找的人是什么人?”
“你看看这个!它很特别!”,韩文扔给他一样东西,这是从那个刺客手里夺来的刀。或许,这不应该叫刀;在江湖人的心目中,刀就是刀,就正如人就是人一样。人都可以杀,刀都可以杀人。
人用刀,刀杀人,人被杀。就好像鸡生蛋,蛋生鸡,鸡又生蛋那么自然,也就像一是一,二是二,三是三那么简单。
江湖人所讲的道理。就是这样子的。如果他们说有一把刀是很特别的刀,那么这把刀就一定非常特别。
金七两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人,韩文也是个江湖人,所以他看了半天,缓缓地说道:“的确很特别!这把刀。根本就不是一把刀!”
金七两的回答非常奇怪,他的回答甚至不像是一个江湖人会说出来的。
“那把刀根本就不是一把刀。”他说。
韩文的耳朵不聋。神智也很清醒,这天到现在为止他连一滴酒都没有喝。
他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那把刀根本就不是一把刀。”
金七两就是这么样说的。
金七两并没有说谎,这把刀的确不能算是一把刀,只不过是一把匕首而已,不但制作得非常精巧,价值无疑也非常贵重。
它的柄是用一根整支象牙雕成的祼女,曲线玲珑,栩栩如生,如果你一直盯着她看,她的眉目也仿佛在向你传情,甚至好像要投入你的怀抱里。
象牙的色泽也像是少女的皮肤一样温暖柔软而光滑。可是你只要轻轻一按她的胸,刀柄中立刻就会有一把匕首弹出来,锋刃上闪动的光芒竟是暗赤色的,鲜血已将干枯凝结时,就是这种颜色。
这柄匕首的每一个部分无疑都是名匠的精心杰作,而且年代也很古老了。
“哦?你知道它的来历吗?”,韩文饶有兴趣儿的问道,同时也是掌作爪状,一股巨大的吸力直接将金七两手中的匕首抓在了自己的手中,这一招,确实是有些骇人了,没有深厚的内力,做不到,而能做到这一点的,放眼江湖,不过五指之数!
“这柄匕首是件古物!它的年纪也许比我祖父的祖父还要老得多。”,一旁的沙大户Сhā话了,看得出,他对韩文还是有些畏惧的;“这一点我也看得出。人有来历,刀也有。”,韩文冷哼一声,眉毛一挑问道:“我问的是……你看不看得出它的出身来历?”
沙大户面上一滞,嗫嚅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这柄匕首是从哪里弹出来的,中土的名匠很少肯制作这一类格局的利器,不是名匠又无法将刃炼得如此锋利。”,金七两捏着下巴说道:“所以我可以断定它是从波斯来的。”
“波斯?”,沙大户好像很好奇:“波斯人用的刀岂非都是弯刀?”
金七两点了点头:“这是刀?”
这不是刀,只不过是一把匕首而已,沙大户只有苦笑。这个该死的贼厮为什么总喜欢要别人自己搬石头来砸自己的脚?难道他不怕这位蛮横的爷生气吗?
“我曾经在海上呆过一段时候,认得了一批朋友,只要有海水的地方,他们全都走过。最远的地方甚至已经到了天涯海角。”,金七两自顾的说道:“我相信他们的话,这些家伙虽然都不是好人,虽然又凶又狠,蛮横不讲理,但是对朋友却绝不会说谎。”
这些家伙并非就是海盗。不过。一个贼厮的朋友是海盗,这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如果他的朋友都是君子。那才是怪事。
“这些人里面有一位老船长,老得连自己贵姓大名,有多大年纪都忘得干干净净。”,金七两道:“这个老小子就有一柄这样的匕首。”
这位老船长当然不会是渔船的船长,在波斯海上,经常都可以看到一些挂着皇族旗帜的船只,这些船只也难免会遇到海盗。
这位老船长的匕首是从哪里来的?大概也就不难想见了。
连他自己也不否认:“这种匕首通常只有在宫廷中才看得到。”
宫廷中皇子争权,嫔妃争宠。弄臣进谗,是千古以来每一个皇室都难免会有的情况,而且不分地域、不分国家皆如此。为了争权争宠,是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的,暗杀行动、下毒,都是很平常的事。
如果有某一位皇子忽然暴毙,某一位嫔妃忽然失踪。立刻就会有一些弄臣近侍禁卫大家一起想法子把这件事压下去,绝对不能宣扬外泄,更不能让皇帝知道内情,皇室中是绝不能有丑闻的。
如果有人要去认真追究,那么他不但犯了禁忌,而且犯了众怒。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在必要时先下手去对付别人,大多数当权的皇子和当宠的嫔妃身边,都会蓄养着一些谋臣死士刺客。
“可是在宫廷中当然不能公然带着武器出入,所以这种外表看来像玩物—样的匕首就成了这些刺客的宠物。”,老船长说。
这一类的利器当然不是容易得到的。
老船长又说:“在波斯皇朝情况最不稳定的时候。这种匕首的价值曾经高达过黄金五千五百两。”
他又告诉过金七两:“在当时的奴隶市场上,一个身价最高的绝色金发汝奴。最多也只不过值七八百两而已,如果不是Chu女,价值还要减半。”
五千两黄金,一把匕首,这种价值连城的波斯古物,怎么会在这种穷乡僻壤出现?它是谁的?在这个小镇上,谁有这种资格?谁有这种能力?在波斯皇朝的宫廷中,又有哪些人才够这种资格?
只有一种人够这种资格,也只有一种人才配用这种利器。这种人是哪种人?当然是能够把它运用得最有效的人,能够把握最好的时机,出手一击,从不失手。
这种人通常都有几种别人无法模仿也学不会的气质和特色,和普通一般以快刀杀人于闹市中的刺客是绝不相同的。因为他们通常都行走在宫廷中。
所以他们的气质通常都是非常优雅的,要培养出这种气质,当然要有相当的学识修养和品格。他们所接触的人,当然也都是非常贵族化的。
只有这种刺客才能在禁卫森严皇族集居的宫廷中出入自如,杀人于瞬息间,脱走于无形中。这种刺客和江湖杀手是绝不相同的。
江湖杀手的样子一定要非常平凡,容貌上绝不能有一点让人一眼难忘的特征,也不能有一点与众不同的气质和个性,让别人根本忽视他们的存在。
──如果你根本不觉得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你怎会提防他?
这个偏远的破地方真的是有一个宫廷中出来的人!
竹篱柴扉,半院梅花,从梅花竹篱间看过去,可以隐约看到三、两楹木屋。在韩文想像中,一位王妃纵然被谪,住的地方也应该比这里有气派得多。
这位王妃显然不是个讲究排场的人,也不像沙大老板那样死要面子,她只要过得平静舒服,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所以韩文还没有见到她,就已经对她非常有好感了。
──位被放逐的王妃,一身梅花般的冰肌玉骨,一段无人可知的往事,一个永难忘怀的旧梦,多么神秘,多么浪漫。
韩文不醉也仿佛醉了,金七两一直在留意看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叹了口气:“我现在才发觉我根本就不应该带你来的。”金七两说。
“为什么?”,韩文笑着问道,好像是一扫心中阴霾,心情好多了;“我真怕你看见她的时候会失态。”。金七两说:“在她那种人的面前,你只要说错了一句话。就害死人了。”
韩文拍了拍他的肩:“你用不着担心,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
金七两却还是不放心,还是在叹气。:“我也知道韩大爷见多识广,见过不少人,各式各样的人你都见过,只可惜你现在要去见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哦?不是人,是什么?”,韩文饶有兴趣儿的问道;“是九天仙子被谪落凡尘。”。金七两笃定无比的说道;门檐下有一串铃,铃声响了很久,才有人来应门。应门的不是童子,是老妪,满头白发苍苍,整个人都已干掉了,嘴里的牙齿剩下来的最多只有三五颗。
金七两却还是很恭敬地对她行礼。很客气的说:“老婆婆,我姓金,我以前来过,我想你一定还记得我,上次也是你替我开门的。”
老太婆眯着眼睛看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记得他这么样一个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他的话,甚至连是不是已经看见这个人都不一定。
金七两却好像跟她很熟的样子,看了一眼身边的韩文,对她说:“这是我的朋友,他叫韩大爷。我是带他来见你们宫主的。麻烦你去告诉你们的宫主,一定要请他好好的吃一顿。好好的喝几杯酒。”
应门的老太太还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金七两却好像已经大功告成了,拍着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道:“韩大爷,你多多保重,万事留心,咱们……后会无期。”
韩文点了点头,金七两也毫不迟疑,真的说走就走,走得还真快,也不怪他,跟韩文在一起呆着,真是一种对自己的煎熬啊!简直就像是蹲在一只猛虎旁边儿;老太太还是苦着脸眯着眼挡在门口,连一点让韩文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如果挡住门的是一条身高八尺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韩文至少有八百种法子可以对付他,可是对一个连牙齿都快掉光的老太太,韩文就连一点法子都没有,毕竟他还不是那种……特别粗鲁的人;这个老太婆看样子已经是下定决心,不让韩文进去了,金七两的话她不是没有听见,就是全部被她当作在放屁。韩文明白这一点。
在这种情况下,每一个识相的男人都应该赶快走的,韩文不是不识相,只不是要找人;而且他自认为是个对付女人的专家,女人只要一见到他,就会变得好像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一样,晕淘淘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出了,从八岁到八十岁的女人都一样。
现在他打起了精神,准备好去对付这个老太婆,心里也已有了成竹在胸。
──要对付老太婆,最好的法子就是把她当成一个小女孩,就正如你在一个小女孩面前,千万不能说她还没有长大。他当然也早已编好了一套说词,只可惜连开头都还没有说出来,就被人打断了。
从老太婆的肩膀上看过去,他忽然发现有个人正站在花径的尽头狠狠的瞪着他。
这个人是个女人,年纪大概已经有二十六七岁,以某一种标准看,她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了,距离青春玉女的标准已很远。
可是韩文确信,这个女人就算在十五六岁的时候也绝不会有人把她看作青春玉女的,因为她天生就带着种老里老气的样子,一张脸总是绷着的,好像天下的人都欠了她的钱没有还。
这个女人却还是在拼命的盯着他看,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就像是刚从冰窑里掏出来的两粒煤球。
“很好!”,韩文点了点头,好像是很高兴,又好像是确定什么事情了,而这个被他盯着女子却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陡然间,一把一尺三寸长的短刀,就刺向他的心脏。这把刀来得真快,至少比韩文想像中还要快得多。
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本来一直都站在丈余外的花径上,忽然间就到了韩文面前,手里忽然间就多了一把刀,刀锋忽然间就已到了韩文的心口。
她用刀的手法不但快,而且怪。出手的部位也非常诡异奇特。这一刀实在很少有人躲得过,所以韩文根本连躲都没有躲。因为他并不在那个“很少有人”的序列当中;他只不过伸出两根手指来轻轻一夹──便夹住了!
也许这两根手指,比不得陆小凤的“灵犀一指”,但对付这个女子,足够了!
“灵犀一指”究竟是两根什么样的手指?是不是曾经被神灵降福妖魔诅咒过?手指上是不是有某种不可思议的魔力?
可是江湖中每个人都知道,这两根手指的价值远比和它同样体积的钻石更贵十倍,据说曾经有人愿意花五十万两来买他这两根手指。
因为他只要伸出这两根手指来轻轻一夹,世界上绝没有他夹不住的东西,就算是快如闪电般的刀锋也一样会被他夹住。据说他的这两根手指已经完全和他的心意相通。已经不知道夹断过多少武林绝顶高手掌中的杀人利器,已经不知道救过他多少次了。
韩文还没有陆小凤那么夸张,但他的确是接下了这一刀;刀锋被夹住了。用刀的女人明明看到她手里的刀已将刺入韩文的心脏,她对自己的刀法和速度,她一向极有信心,这一刀本来就不会失手的。可是这一刀偏偏刺不出去了,就好像忽然刺进了一块石头。忽然被卡住。
然后她的脸就变成苍白色的了。她永远也想不到她这一刀能被人用两根手指夹住,而且在一刹那间就被人夹住。这种事本来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她用力抽刀,抽不出,她用力往前刺,也刺不进分毫。这把刀简直就好像在韩文的手指里生了根。她用脚去踢,踢的时候肩不动眼不瞬。踢前毫无征兆,用的居然是极难练成的“无影脚”。
于是她的脚立刻就到了韩文的手里。她是天足,没有缠脚,她穿的是一双皮肤一样轻软的软缎绣鞋,如果被一个人紧紧握在手里。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亦着脚的一样。
于是她苍白的脸又变成粉红色的了,连呼吸都变得好像有点急促起来。韩文忽然觉得她没有刚才那么难看那么讨厌了。甚至已开始觉得她有一点妩媚,有一点动人。
她的口气却还是凶巴巴的:“你想干什么?”
韩文淡淡的说道:“我什么都不想干。”
她呼气有些急促:“你为什么要抓住我的脚?”
“因为你要踢我。”
“你放开。”
“我不能放开。”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被你一脚踢死。”
旁边那个老掉牙的老太婆一直在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就好像在看戏一样,韩文本来以为她是个哑巴,想不到这时候她却忽然笑眯眯问他:“你不能放开她的脚,难道你想就这么样把她的脚握在手里,握一辈子?”
粉红色的脸更红了,心跳得更快,本来不好看的人越来越好看。
就在这时候,花木深处的小屋里。忽有人说:“宫萍,你不要再跟韩大爷胡闹了,还是快请他进来吧!”
说话的声音不但高贵优雅,而且温柔甜蜜,说话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已可想而知。
把一个大姑娘的脚紧紧的捉在手里,不管在任何情形下,都不是个君子应该做出来的事。
那个没有牙的老太婆却偏偏又在这时候笑眯眯的对他说:“小伙子,如果我是你,我是绝不会松手的,我保证只要你的手一松开,你的肚子马上就会被人踢一脚。”
韩文的手还是松开了。对他来说,这个女人的功夫……太蹩脚了!对付她,自己想做到诸葛武侯那般对孟获七擒七纵也并非难事儿;老太婆看着他,笑眼旁的皱纹更深:“果然是天下第一剑客!自信满满啊!”
宫萍非但没有把她的脚踢到韩文的肚子上去,而且仿佛连看都不敢去看他一眼,只是低着头往前走,替他带路。韩文就在后面跟着。
第六十一章登徒子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女人,一种女人走路的时候就好像一块棺材板在移动一样,另外一种女人走起路来,腰肢扭动得就像是一朵在风中摇曳生姿的鲜花。
宫萍是属于第二种的,可是她又偏偏要控制着自己,故意做出很死板的样子来,决不让自己腰枝以下的部分有一点摆动,绝不让跟在他后面走的人看见。
只可惜一个人的体态是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掩饰不了的,无论任何人都没有法子把一块棺材板变成一朵花,也没有任何人能让一朵花变得像是一块棺材板。
这使得跟在她身后的韩文愉快极了,自从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小镇后,他的心情从未如此愉快过,这是一种非常恶劣的念想,也很有意思,但韩文不以为耻;屋子里没有花也没有燃香,却带着种深山中树木刚刚被锯开时那种特有的清馨芬芳。一个穿着一件紫罗兰长袍的女人,背对着门,站在一幅“秋狩行猎图”前。
画上画的是一位王者,骑在一匹高大神骏的白马上,弓在手,箭在壶,鹰在肩,扈从在马后追随呐喊,猎犬在马旁跳跃吼叫。晴空万里,天高气爽,王者的意气风发,流动在纸上。
看画人的身子却单薄如纸,画上的王者是谁他不感兴趣儿,他感兴趣儿的是看画的人,当然,这也就是宫素素了。
这两个人,一个人在画中。一个人在梦中。旧梦如烟,缠绵如昨。情仇纠结,爱恨交并,画中人纵能忘怀,却叫看画的人怎生奈何?
宫素素回身看着他,带着种非常高雅的微笑,道:“韩先生,我们素昧平生,从无来往。你要见我,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
“没有!我想我……可能找错人了!”,韩文微微一笑,这位王妃虽然容貌依旧、身姿摇曳,温柔如水,但……看得出,她已经是垂垂老朽。韩文找的不是她,他找的应该是另外一个人!
宫素素笑了笑,道:“哦!原来如此!那不知道韩先生要找的人是谁呢?我倒是有些好奇,为什么别人都喜欢被称之为少侠、大侠、而你却喜欢让被人称呼先生!”
“我找的是谁……可能就在这里!呵呵!不过!我既然来了,王妃难道不请我喝杯酒吗?”,韩文也同样笑着问道。宫素素一个错愕,随即吩咐了仆人上酒菜;喝酒无疑是件很愉快的事,所以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有人喝酒,而且不见得会比不喝酒的人少。喝酒的人又可以分成两种。
有种人一喝就醉,一醉就吐。满嘴胡说八道,满地乱爬。光着ρi股满屋子乱跑,甚至放火烧房子,什么事都能做得出。
有种人却不太容易醉,就算醉了别人也看不出,不管喝了多少,非但不吐不闹不发酒疯,而且面不改色,有时候喝了一点酒之后,比不喝时还清醒得多,连反应都变得比平时快得多。
韩文久经磨练,也算是后者。他自己也不否认,刚到这里来的时候,他的头脑确实有点不太清楚。
──价值连城的波斯宝刀、扑朔迷离的刺杀,再加上一位充满了浪漫传奇的被黜王妃,他脑袋里就好像被一盆七荤八素的大杂烩塞得满满的,一直等到他一口气灌下七八杯竹叶青之后,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冲干净。
他的思想忽然间就变得清醒了起来,有些他刚才根本没有注意到的事,忽然又在他脑中重现,而且忽然都变得非常重要。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宫萍的脚和腿。
他握住她的脚时,就已感觉到她腿上传过来的弹性、劲力和肌肉的跃动。那时候他就应该联想到紫色长裙下那一双修长而结实的腿。那时候他就应该想法子看看宫萍的腿。
第一次见到一个女人,就要看她的腿,虽然太过分一点,可以韩文的脾性,大概还能做得出来,有时候喝一点酒虽然能让人变得更清醒敏锐,只可惜这个时候并不多。
喝酒喝到这种时候,距离喝醉时通常已不会太远。有时明明觉得自己还清醒得像韩信一样,用兵如神,料敌必中,可是忽然间他就又醉得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韩文情况好像就是这样子的:“为什么他们要叫我先生?因为大侠这个称谓太俗气了!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大侠哦!”
宫萍一直在宫素素身边伺候,韩文一直在盯着她的腿,宫萍被他看得脸都气白了,韩文却还是在贼忒嘻嘻的看着她直笑:“妹子,我猜你穿裙子的时候一定比穿裤子好看,连裙子都不穿的时候一定更好看。”
这是什么狗屁话?宫萍忽然出手,从缠腰的丝带中,抽出了一柄用极品缅铁打造成的刀,迎风一抖,刀花错落,直刺韩文的眼。
刀锋才只有七寸七分长的短刀,使用的方法和匕首是差不多的,招式变化得极快,出手极凶险,这本来就是使用短兵刃的原则。
宫萍反把握刀,以拇指扣刀环,一刺不中,刀锋横挑,划向韩文的脸。看她手法的变化之快,要在别人脸上划出一个“X”,似乎容易得很,要一刀刺入别人的心脏,也绝不是件太困难的事。
看她出手时那种狠毒老辣,丝毫没有犹豫,这种事以前绝不是没有发生过。只可惜这一次她这一刀居然划不出去了,甚至想再移动半寸都不可能。因为她的刀忽然间又被两根手指夹住。
她一直都在提防着韩文的这一招,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她自信这一次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可是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这两根手指忽然间又凭空冒了出来。夹住了她的刀,就好像忽然从空气中长出手的一样。
更糟糕的是。这一次韩文对她没有上一次那么客气了。他以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夹住了刀尖,左手已掐住了她的脖子。他的脚也在这同一刹那间踩住了她的脚,一下子就把她制得死死的。
宫萍气得眼睛里都好像要冒出火来,却又偏偏一动都不能动;一旁坐着的宫素素道:“在天下第一剑客面前使用兵刃,殊为不智!因为他对刀剑的理解远超乎常人,他这两根手指,虽然不如陆小凤的‘灵犀一指’,但对付使用刀剑的人。足够了!因为只有他,才有把握让对方伤不到自己,自己却能夹住刀剑!”
韩文笑了笑,道:“说的很对!你们的胆子也很大!敢来刺杀我!呵呵!”
宫素素面色一变,道:“抱歉,我没听懂!”,这句话只有六个字。等到这六个字说完,突然间,却是有五样东西往韩文身上打了过去。
──一对筷子,一个酒杯,一个小酱油碟子,和一个装汤的大海碗。
碗是最先飞过去的。因为碗里还有大半碗冬笋炖鸡汤,汤碗飞出,汤水飞溅,就算没有溅到韩文的眼睛上,也可以挡住他的视线。后面接连而来的攻击。他就看不清楚了。
这一招八股文的“破题”,没有学问的人是破不了这个题的。然后酒杯飞出去。飞出去的时候一个杯子已经碎成了七八十片,就像是七八十件形状不规则的、有棱有角的锋锐暗器。
两枝筷子如飞钉,一枝钉韩文捏刀尖的手,一枝钉他的腰眼。旋转着飞出去的酱油碟还在半空中旋转不停,谁也看不出它攻击的目标,究竟是韩文身上的哪一处地方。碟子是圆的,圆着旋转,谁能看出它的方向?
韩文果然没有看错,这位纤弱文秀的垂老王妃,果是一位身怀绝技的高手。明明是在好几丈之外说话,却能让听的人觉得近在耳边,这绝不是件普通人能够做得到的事。
她这出手一击,更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得到的。明明是五样吃饭用的普通用具,到了她手里,就变成了杀人的利器,而且一出手,就把对方所有的退路完全封死。
一个因失宠获罪而被谪的王妃,怎么会有这一身可以在顷刻间杀人的绝技,出手怎么会如此准确老到周密?这是不是因为她杀人的经验远比任何人想像中都丰富得多?
看她这一次出手,她以前杀人大概是很少会失手的,这一次她出手时当然也有把握。每一个角度,每一种情况,她都已算得极准,只有一样东西她没有算。
她没有算鸡汤。
人对鸡汤的看法也许各有不同,鸡汤对人却是一律平等的。鸡汤装在碗里,你喝它是鸡汤,别人去喝它,它也是鸡汤。鸡汤洒出来,洒得人满眼都是鸡汤,固然可以挡住韩文的视线,宫素素的视线也同样会受到影响。
等到鸡汤像满天雨珠一颗颗落下来的时候,宫素素忽然发现韩文已经不见了,更要命的是韩文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句话:“老板娘,我会回来再找你的!你女儿真不错,我先看看她的腿!”
一个人要走的时候,有很多东西都可以不必带走的,甚至连他的耳朵、鼻子、眼睛、手臂都可以留下,只有他的两条腿却非带走不可。没有腿,怎么能走?
这一次宫萍当然也把她的两条腿带走了,可是情形却有点不一样。这次她没有腿也一样能走,因为她是被韩文抱走的。韩文当然不会留下她的这双腿。
他甚至可以让她把她身体上其余的部分全部留下,可是这两条腿却非要带走不可!因为带走了腿,才能带走了人!对某些女人来说,她的腿甚至比她的头还要重要。
头虽然是人身上最重要的一部分,头上面虽然有脑有脸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有耳朵。可是在某些女人的观念中,她全身最值得珍惜的地方却不在头上……
宫萍把她的两条腿用力绞得紧紧的,她已经下定决心要保护这个地方,宁死也不容人侵犯,宁死也不让她的裤子离开。只可惜她自己也知道她能够用出来的力气已经不太多了。
因为她在听到她的宫主说“抱歉、我没听懂”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发现她身上有四五个虽然不足以致命,却可让人很难受的|茓道。被韩文制住。
──个像她这样的女人,忽然失去了反抗的力量,真是难受极了。事实上,她在听到“抱歉”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已经被制住。等到“我没听懂”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她的人已经在韩文的肩上。
那时候的感觉就好像真的是坐在一只飞舞翱翔于九天中的神龙上。
她曾经听很多人说,江湖中轻功最好的人是天下第一神偷,随时都可以化身无数的司空摘星。她也曾听到更多人说,新近才崛起江湖的大雪山银狐,在群山积雪中,施展出他的独门轻功时,一泻千里,瞬息无踪,纵然飞仙也不过如此。
当然也有人说。武当的名宿木道人、游戏江湖的老实和尚、眼盲心却不盲的花满楼,都有足以称霸江湖的轻功绝技,江湖中最少有十三个人被认为是轻功第一。
但除了这些人,还有两个人的轻功最为厉害,那就是剑法已通神,已经根本不需要再施展轻功的韩文与西门吹雪。如果再往前算,这种人有三个,因为还有一个叶孤城!
这些传说当然不是没有根据的。可是现在宫萍才知道,这些她本来认为很有根据的传说,所根据的也只不过是一些传说而已。因为现在她已经知道轻功天下第一的人是谁了。而且是她亲身体会感觉到的,不是听别人的传说。
韩文在腾空飞越时。她的感觉简直就好像在腾云驾雾一般。穿破纸窗,掠过小院,越出柴扉,宫萍的感觉一直都是这样子的。
身体腾立时,那种因为骤然失去重心而引起的缥缈与虚幻,刀锋般的冷风扑面吹来时,那种尖针般刺入骨髓的痛苦,都足以令人兴奋的刺激。
一个本来对自己的力量充满了信心的女人,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像一只绵羊落入一个饿狼般的男人手里,只有任凭他的摆布。这种情形当然是非常悲惨的,可是有时候却又会把某一些女人刺激得令人全身发抖。
速度当然也是一种刺激,在韩文的肩上,在韩文飞掠时,宫萍所体会到的每一种感觉,都是一种新奇的刺激,每一种刺激都可以让人冲动,甚至可以让一个最骄傲顽固保守的女人冲动。
每一种刺激都可以激发她身体里那种最原始的欲望。这种欲望通常都是女人最不愿意让人家知道的,甚至连她自己都不肯承认自己知道。
宫萍虽然用尽全力把自己的两条腿夹紧,可是连她自己都可以感觉到她的全身都已虚脱。
她已经二十九岁了。她已经是个非常成熟的女人,身体上每一个部位发育得非常良好,而且已经很懂事。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她常常用最艰苦的方法来锻炼自己,使自己的体力消耗。她当然还要在很冷的晚上洗冷水澡。
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如果没有男人,就算她白天很容易打发,可是一到了暮色渐临,夜幕将垂时,她的日子还是很不好过的。
这种情况其实在一个女人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到了二十一岁的时候,是一个段落,到了二十九岁的时候,又是一个段落,到了三十五岁时,再成一段落,到了四十五岁时,就可以把所有的段落做一个结算了。
如果没有知情识趣的男人,无论哪一个段落的女人都会觉得空虚痛苦的。女人的心确实是很难摸得到的,的确就像是海底的针,不但男人的想法如此,女人们自己的想法大概也差不多。
宫萍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想到这种事,她只觉得自己在一阵虚脱般的缥缈神思间,做了一个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做过的梦。等她清醒时,她就发现韩文正在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脸在发热。韩文笑了,笑得甚至有点邪气,宫萍的脸更热,心跳也加快,韩文慢慢的起身,穿好了衣服,道:“啧啧!我本以为我的行为至少会遭到你的反抗,没想到……你比我还主动!呵呵呵!”
宫萍一阵羞恼,这个男人败坏了他的身子,她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间,韩文却是打断了她的话,道:“不要再惺惺作态了,袭击我的两个人,前一个人就是宫素素,也就是你的母亲,王大眼杂货店的老板娘,后一个,就是你,你的腿,很漂亮!”
“你……”,宫萍神情一震;
韩文却是继续说道:“可能原本的王妃已经早被你们杀了!至于王大眼……巴山剑派的顾道人!你的母亲,宫素素,巴山剑派的另外一个掌门人,而你……三个掌门人,全都汇聚在这小小的黄石镇!呵呵呵!看来,你们已经是确定了什么事情啊!——你们的破绽太多了!”
第六十二章金鱼缸
金九龄不甘心被韩文利用过了之后便抛弃,甚至于直接杀害,所以他直接背叛了韩文,但韩文现在声名日盛,他也见识过韩文的厉害,自知,一旦被韩文找到,必死无疑;被韩文这样的高手视为仇家,有哪几个人会淡定的毫不关心?只怕全都是如芒在背,怕得要命吧?
所以,金九龄为了活下去,为了更好地活下去,他布下了很多的圈套;黄石镇的黄金宝藏传说虽然逐渐的归于平静,但不是没有人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比如说顾道人,这位巴山剑派的掌门人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筹谋了,但他却少最关键的几样东西!
第一、完整的藏宝图;
第二,打开宝藏的钥匙;
前者顾道人是知道的,藏宝图一分多份儿,他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两份儿却是在别人身上,这两个人,他却全都惹不起;其中之一,便是——叶孤城!顾道人的剑法不错,可真要跟叶孤城相比,无疑是痴人说梦,但他很耐心的等待了下去,直到数月之前,韩文与叶孤城的决战!叶孤城身死道消!
当时顾道人得知消息后,潜入了白云城内,抢在叶孤城被朝廷抄家之前去的,从而得到了叶孤城的那份儿藏宝图,接下来,他只需要取了另外一份儿就万事大吉了!
另外的一份儿藏宝图其实在谁的身上?不是谁,是大内总管黄安。那个死在韩文手中的太监,而他贴身藏有的藏宝图也成为了韩文的战利品。并且让金九龄去交给顾道人;韩文原本的意思就是让顾道人他们把宝藏找出来、运出来,然后他们抢劫了就是了!但金九龄背叛了他,同时以这一份儿藏宝图为本钱与顾道人会了面商谈事宜;金九龄的优势在于,他知道顾道人不知道的东西,也就是宝藏是需要钥匙的!
本来韩文是另有准备的,但当金九龄以大代价请来了超级杀手大鼓与绣花鞋之后,他却改变了主意!把那柄来自于叶孤城的佩剑,交给了他们!
韩文的这个举动却更是让金九龄恐惧了。他鼓动了顾道人,要杀韩文灭口,也就有了之前的两个刺客刺杀韩文的情况,而这两个人,一个就是顾道人的老婆,一个就是他的女儿,也就是宫素素、宫萍;平日里。宫萍装作那个被贬低在此的王妃,生活在庄园中,而顾道人所扮演的王大眼与他老婆所扮演的老板娘,则在杂货铺盯着黄石镇的一举一动,但今日韩文拜访了沙大户,前来找到了她们。因此,她们打算在此暗杀韩文;不料韩文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疑惑,到了后来,反倒是洞悉了其中的阴谋,看出了宫素素与宫萍的真实身份。直接将宫萍掳掠在手中,顺带着爽快了一把……她的腿。的确够劲儿;捏了一把宫萍的大胸脯,韩文慢慢的说道:“你们能够这么快的就知道我的行踪……我想,是因为我拜访的人是沙大户,对么?呵呵!别看他装作满脑非常的样子,实际上,他是个高手,不折不扣的高手!你们是一伙的!”
宫萍默不作声,闭上了眼睛,道:“你现在还想怎么样?没想到天下第一剑客也是个如此道貌岸然的家伙!哼!真不知道这件事情传到江湖上,会是怎么样!”
“好啊!那就传出去啊!反正我从不认为江湖名声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我不是那种爱惜羽毛的人!”,韩文紧紧地盯着宫萍,道:“睁开眼睛!告诉我!沙大户的身份!”
“你若是有能耐,那就自己去猜啊!”,宫萍惨笑了两声,道:“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就算你用我当筹码,我那个一心想要财宝振兴巴山剑派的爹爹,也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不不不!我问的是沙大户的身份!”,韩文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不介意把这个样子的你直接丢到乞丐堆儿里,虽然那些乞丐饭都吃不饱,不一定能够满足你,但他们的人……很多哦!”
宫萍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知道韩文绝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好半天,叹道:“他是大内总管黄安的人!从前也是个大内高手,我知道的就这些……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
“这些就足够了!”,韩文伸手解开了宫萍的|茓道,道:“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呐!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黄石镇!否则的话,我不保证我会不会杀了你!”
“呵呵!看来江湖传言你韩文绝不杀女人与小孩儿,还是真的?”,宫萍起身穿上了衣服,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柄刀:“多试几次,我一定会杀掉你的!”
“江湖传言你也信?”,韩文摇了摇头,几个闪身消失不见了,远远地还传来一道声音:“你最好不要试探我的耐心,我最近的脾气很暴躁!真的很暴躁!”
韩文的确是说走就走了,不过,他还没走多远,便听到了宫萍发出了一声惨呼,心念一动,他又返了回来,却见一道身影用被子包裹着宫萍远远地跑掉了,不过……这个速度有问题,韩文一笑,跟了上去,事情,要有个了结了!
一路追踪,前方的那个人却像是故意引诱着韩文,一直跑到了深夜,消耗了韩文很多的体力,她才引着韩文到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是韩文来过的地方,就是那个被贬低到这里的王妃的府上;这个地方除了宫萍、宫素素之外,还有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婆。
但是──她怎么也不见了?
正在韩文还在思虑的过程中,突然间。他的瞳孔忽然又收缩。这一次他并没有看见什么刺眼的东西,可是刺耳的声音同样会刺激到眼睛。
韩文听到的声音本来绝不能算是一种刺耳的声音。因为那只不过是一种很微弱的呻吟声。
可是他听起来,却比尖针更刺耳,因为他立刻就听出了这是宫萍的声音。──宫萍还在这里?为什么会发出如此痛苦的声音,是不是受了重伤?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一个人只要还能出声就表示这个人还没有死。韩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夜很静。
心跳和呼吸声都已被控制得几乎没有声音。
所以等到第二声微弱如平常人呼吸般的呻吟响起时,韩文立刻就辨出了它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
天色极暗,因为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候。而且无星无月无灯。本来颜色极明媚的小园,现在也像是被泼墨染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韩文还是很快就找到了宫萍,在一个没有别人找得到的地方找到了她。
小园里后墙边摆着七八个养金鱼的大水缸。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很少有不养金鱼的,这是一种生活的习惯,也是一种派头。往日的繁华虽然如烟如梦,有些习惯和派头却还是改不了的。
只可惜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到哪里去找金鱼?到哪里去找水?所以这位昔日王妃的庭园中只得空留下一排金鱼缸。宫萍就在这排金鱼缸从左数起的第三个缸里。
她当然不是自己愿意躲在里面的,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硬塞到个金鱼缸里。如果她能够反抗,她也不会被别人塞进去,只可惜她身上多了九根银针,每一根银针都Сhā在她身上一个很重要的|茓道里。
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天色已经开始有点亮了。银针在微曦中闪着光。
韩文的眉毛挑了挑,无声的嗤笑了两声!他看得出这些银针是被人用一种极厉害的暗器手法打入宫萍的|茓道的。
同时,她也知道自己想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王大眼杂货店的两个女刺客,其中的一个是宫萍,另外的一个他说是宫素素。但其实……却是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
银针拔出,宫萍才能开口说话。咳嗽了两声,有些失落,有些愤恨,道:“他们放弃我了!我以为是我爹爹或是金九龄亲自出手,可我从未想过却是许老太!她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许老太是谁?”,韩文微微挑眉,缓缓的问道;宫萍被韩文扶了出来,也穿上了衣衫,银牙紧咬,道:“就是那天替你开门的老婆婆。”
韩文与陆小凤交谈的机会很多,天南海北、各种人物都有涉猎,所以,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了,江湖中能用这么厉害的暗器手法伤人的绝不会超过十个人,女的最多只有三两个。
其中有一个不但精暗器,擅易容,而且是个神偷,“三手仙妪”许煞,在她还是“仙姑”的时候就已经名动大江南北。
那个已经老得快要干掉了的老太婆,难道就是昔年那位灵巧如仙子的许仙姑?
她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的?怎么会在一个被逐放的王妃家里屈身为奴?以她的名气和武功,以她在江湖中的身份和地位,世界上大多数王妃只配替她洗脚……又是一个被宝藏所迷惑的人啊!
谁也想不到一个已经被制住七处要|茓而且已经被塞入了金鱼缸的人,还有人能把她救出来。宫萍实在是已经死定了的,许煞没有杀她,只不过要她多受一点活罪而已。
“我知道怎么找到他们!”,宫萍突然说道,好像是被抛弃了的人要报复一般;韩文点了点头,而后便在这王妃的别院中找了些吃食,慢慢的吃喝起来,但他又留下了一些,好像是舍不得吃一般,宫萍道:“为什么舍不得吃?”
“因为杀过人了之后我总是会饿,这些是准备之后吃的!”,韩文饶有深意的说道;在清冷的晨风中,在暗白色的穹苍下忽然有一个风筝飘了起来。一个好大的风筝,大得就像是翱翔在雪山绝岭上的大鹰。
在夜色与晨曦的交替中。风筝上忽然闪现出八个用碧磷写出来的大字——“要找祸秧,打破鱼缸。”
这八个字好像也只不过是个鸟不生蛋的笑话。
如果说“要找鱼秧。打破鱼缸。”还算是一句话,就算鱼缸里连个鱼影子都没有,这句话也还说得过去。“要找祸秧,打破鱼缸。”就完全不像话了。
只不过要做这么大一个风筝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写这么样八个大字,也要用掉不少碧磷,碧磷也不是很便宜的东西。有谁肯花这么大工夫,来开这么样一个损人不利己的狗屁玩笑?
韩文非但连一点好笑的意思都没有。脸色反而变得严肃起来,像是严阵以待一般!这个玩笑绝不是个玩笑!因为这就像是一个催命符,再接下来的东西,那就是——血腥!杀戮了!
他立刻走过去检查那排金鱼缸,八个金鱼缸的大小形状质料色泽都一样,和他在京城里常常看到的那些金鱼缸也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这些金鱼缸都已经干得好像老太婆的脸一样,好像都已经起了皱纹了。
他把八个金鱼缸里里外外都仔细看了一遍,除了沙土灰尘外,什么都没有。宫萍根本没有过去看,却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丢了过去──在某一方面说来。女人做事有时确实要比男人直接有效得多。
“当”一声响,一个金鱼缸被砸破了。──个空金鱼缸被砸破了之后,你会发现什么呢?你唯一能够发现的是,就是你根本就不应该把这个金鱼缸砸破的。
韩文摇头:“女人做事就是这样子的,总以为自己做得很聪明很神勇。如果有个女人真的能做出一件让男人佩服的事来,那么这个女人恐怕就不是一个女人。”
宫萍没有反驳他的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好像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她一直都在盯着刚才被她打破的那个金鱼缸。一个空鱼缸被打破之后有什么好看的?
有。本来是没有的,可是现在忽然有了,鱼缸一破,缸底忽然往下沉,露出了一个地洞。
鱼缸底下的地洞,当然是一条密道的入口,如果不是宫萍的运气特别好,一下子就碰对了,那么就是每个金鱼缸底下都有这么样一个入口。
因为缸底的地洞虽小,下去之后地方却很宽敞,就好像是个用青石砌成的小客厅一样。只不过这个客厅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扇门,铜门。
推开铜门又是一个同样的石室,又有一扇门,只不过除了这扇门之外还有一些很古老的刑具,甚至连在纣桀那个时代里都被视为最残酷的刑具“炮烙”都有。
这些刑具本来只有在传说中才能听到,想不到韩文却一下子全都看到了。他的眼福真不错。可是他只想吐,虽然只有刑具,没有受刑的人,他还是想吐。
第二道门居然推不开,幸好上面挂着一个牌子,上面也写着八个字:“若是君子,敬请敲门。”
于是韩文敲门。
在某一方面来说,韩文有时候是非常听话的,叫他喝酒,他就喝,叫他敲门,他就敲,尤其是漂亮小女孩的门,他敲的比谁都快,而且敲得比谁都响。
这一次也一样,门一敲就开了,开门的居然真的是个漂亮小女孩。──最少在二十年前是个漂亮小女孩,开门的是老板娘。
财雄势大的沙大户,和昔年名动江湖的三手仙姑许煞、棺材店的老板赵瞎子、杂货店的老板王大眼、小叫花子……很多人,或者说十几个人都在!
而且这些人的真实身份……都很大牌,随便一个拿到江湖上那也是大名鼎鼎之辈!跺一跺脚都能让一方势力抖上三抖;韩文笑了;
就在他开始笑的时候,就已经笑不出,因为他忽然发现,有两件致命的武器已经往他身上两处要害打了过来,一样是老板娘的手,一样是宫萍的脚。
老板娘十指纤纤,十指尖尖,每个指甲上都套着一种用薄铜打成的指套,锋利如剑。
宫萍的脚上,穿的是箭靴,一脚踢出,碎石如粉。
这两种武器都是女子独用的,就好像某些女人的心一样,又毒又狠,又难猜测。
“不错的功夫!”,韩文躲过了攻击,倒也有些吃惊,吃惊的原因是老板娘。
她的功夫是经过苦练的,为了练功夫,她的手心和脚心都磨出了老茧。为了要漂亮,要让男人喜欢,她又花了很大的功夫把这些老茧用药水泡掉。
她真是吃了不少苦,所以她对自己的出手很有信心,虽然她也知道韩文是个很难对付的人,却还是对自己很有把握。可是她立刻就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她这一击,本来是要去抓韩文的腰眼,用她手指上五个薄如利刃的指套,去抓韩文的笑腰|茓,结果她抓到的是一柄剑,一柄尚未出鞘就已经寒芒四射的剑!
韩文向后跳了几步,与这些人拉开了距离,看向了宫萍,道:“你的表演……太过拙劣了一些!我已经放过你一马了,你却如此的执迷不悟,真的想让我杀了你吗?”
第六十三章大计划
“‘三手仙妪’许煞!巴山剑派掌门人顾道人,巴山剑派掌门人宫素素,也许这个名字是假的,但我也只能这么叫,巴山剑派掌门人宫萍,大内高手沙大户,小乞丐也是个高手,棺材店老板赵瞎子……都很厉害啊!”
韩文冷笑迭迭的看着眼前的这么多人,伸手看了一眼自己的剑,道:“但你们认为能够抵挡我的剑锋吗?呵呵!金九龄呢?到了现在,他为什么又不敢来看我了?”
“就算你是天下第一剑客,可我们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每一个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不仅如此!你在之前已经中计了,我们不断换人,引诱你跑了一整夜,你的内力,体力……还剩下多少呢?”,黑暗中一道身影走了出来,不是金九龄又是谁呢?
韩文冷笑迭迭:“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金九龄,本来你还有些可以活命的日子,可现在……我也只能杀了你们这些人了!包括你!这是你自找的!真是抱歉呢!貌似你们好像也没搞清楚一件事情!”
众人错愕!不错愕也不行啊!因为这个“韩文”说话的声音变了,银铃儿一样,是女声!而韩文是一个正宗的爷们儿!
也就是说,这个面前的韩文,是假的!
“诸位!你们好!”,果然,在密室的门口,一道身影懒洋洋的倚靠在那里:“我休息的很好,昨天晚上陪着你们跑的。可不是我哦!不过,倒是辛苦你了!”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个在对另外一个说辛苦了,而那个假的却是说:“不辛苦!”
金九龄面色变幻不定,好半天,道:“原来是你!公孙大娘!江湖上一直传言,自决战之日过去后,因为韩文有负于你,不愿意见到你,一直东躲西藏。而你穷追不舍,而实际上……”
“而实际上,这本就是个圈套!”,公孙兰接了金九龄的话,道:“追韩文的不是我本人,只是我的姐妹而已!而我在黄石镇外围等待良久了!咯咯咯!金九龄,你的剑术进步很大。就连赫赫有名的超级杀手大鼓与绣花鞋都不是你的对手!厉害!”
“你在欺骗我,我也在欺骗你,因为你这个人太贪婪了!贪而不智!我从没相信过你!”,韩文冷冷的走了进来,袖子当中出现了一柄剑,赫然是叶孤城的那柄佩剑。白云的挡手,剑锋三尺三;“假的?”;
王大眼也就是顾道人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那柄剑,又看了一眼韩文手中的那柄剑,顿时知道哪里不对了,因为叶孤城的剑是南平王府为他打造的。上边儿有南平王府的特殊标记……
这柄剑对韩文是有特殊意义的,他怎么会随便的给别人呢?
其实。所有事情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在于易容术,在于公孙兰能够毫无破绽的在某一个时间顶替韩文,不过,她很成功,不仅仅是因为她很熟悉韩文,而且因为她的轻功足够高,在一整晚的追击中,甚至是与宫萍的接触中,都没有让她发现破绽;如果有人说公孙兰的易容术不是天下第一,那么这个世界上恐怕也没有什么人敢承认他的易容术是天下第一了。
“易容术”这个名词听起来好像很神秘的样子,总让人觉得它和一些神奇诡秘的事情有关,而且常常会牵涉人江湖中一些非常凶险邪恶的勾当。
其实易容术只不过是一种很平常的技术而已──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在演出一出戏的时候,把自己扮成了一个大胡子。──这岂非也是“易容”?
这种事也像其他很多种事一样,要学会,很容易,要学精,就很难了。
无论是熊姥姥,还是女屠户,杀手蜂……公孙兰做得都不错,那他的易容术已经到达了一种什么样的阶段呢?
这是没有办法可以形容,也没有办法可以解释的,就好像陆小凤的指头、西门吹雪的剑,没有人能形容他们的成就已经到达哪一种阶段。甚至没有人能想像。
只不过至少可以确定一点──易容术是有限度的。
用一句非常复杂的话来说:──天下没有任何一种易容术能让一个人彻底改扮成另外一个人,而且能瞒过这个人最接近的朋友和亲人。
最高深精密的易容术,也只不过能把一个人改扮成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或者是一个没有亲戚朋友会在附近看见他的人,让别人认不出他是谁。能做到这一点,易容术就已经有了它的价值,值得千千万万的人去苦心学习。
公孙兰的易容术无疑已达到这个阶段,甚至已超越。他甚至已经可以让陆小凤都认不出他了。能够让一个比鬼还精的陆小凤都认不出他,这是多么大的本事。
放眼江湖,能跟她比肩的其实也是有人存在的,不过,只有一个,那就是“偷王之王”——司空摘星!
正因为有他的存在,公孙兰的易容术还称不上是天下第一,反之,亦然;“废话我也不多说了!现在的我,是全盛时期的我!现在的我,亦是最巅峰的我!而且……你们可能不知道的是,我这个人,最喜欢打冗长的硬仗!当然,我也最擅长!”,韩文冷酷的笑着,一只手散发着丝丝寒气,这是寒冰绵掌,整个室内的温度都降了很多;看着这十几个人,韩文毫无惧色,尤其是看着金九龄的时候,更像是在看着死人一般!
于是,他出手了,电光火石之间,一剑西来,不过,他的第一目标却并不是金九龄,而是……王大眼,也就是顾道人!
顾道人也是一个高手。眨眼间也是挺剑相迎,不过。他慢了,看着胸口的那柄剑,惊愕的看着韩文,喃喃道:“天外……飞仙?”
韩文一剑毙敌,向后跳了几步,再次拉开了距离,轻轻地吹了口气,剑锋上的一滴鲜血流到地上。他笑了,道:“没错!叶孤城的天外飞仙,但我却用不出他那种……唯美的感觉!我一直很敬佩他,即便他是我的对手!”
顾道人的身体颓然倒地,妖娆多情的老板娘,娇艳的宫萍都是面色大变,这个人。是她们一个人的丈夫,一个人的父亲!
但她们却没有动作,不敢有动作!只是抿着嘴,警惕的看着韩文,因为,谁也不知道韩文的下一剑。会杀了谁!
“我有一个计划,叶孤城的宝藏我是不会给你们的,但我这个计划关系到三千五百万两黄金!”,韩文嘿嘿一笑,道:“要么死。要么选择跟我一起干!大家一起发财!”
沙大户的脸肥肉颤颤,好半天。问道:“那你想要我们怎么做?该不会就这么简单吧?”
“当然!投名状听说过吗?”,韩文看向了金九龄,冷笑迭迭:“帮我杀了这个叛徒!纳了投名状,三千五百万两黄金,我只要其中的一千万两,剩下的就算你们十几个人平分,每个人也会有几十万两!那是黄金,折合成白银……足够你们逍遥一辈子了!比起死亡来说……不好吗?”
韩文杀了顾道人就是告诉他们,他自己有能力杀金九龄……所以,当他问不好吗的时候,他们的回答呢?
好!当然好!
所以,忽然间,所有原本都不敢动弹的人,全都动了,等待多时的沙大户、赵瞎子、小叫花、宫素素、许煞,居然在这一刹那之间全都动了,而且动得极快、极准、极狠。
这种快、准与狠,都不是一个生长在这种荒僻小镇上的人所能够做得到的。
一个人的出手,如果能够达到这么快、这么准、这么狠的程度,那么这个人无论在任何一种标准下,都无疑可以列名在江湖中五十高手之林。
“五十”这个数字好像已经很多了,可是如果你算一算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混迹在江湖,有多少人想在江湖中挣扎奋斗成名,能够成名的人又有多少。
在江湖中,每天每夜每时每刻,有多少人为了求生求名而做生死之决战,也不知有多少人生,有多少人败,有多少人死,有多少人胜。如果你能想到这一点,那么你就知道生死存亡胜败,是系于多么微妙的一刹那间。
就在这一刹那间,金九龄倒了下去,连剑都没有拔出来!无论任何人在同一刹那间,受到这么多绝顶高手蓄意已久的全力攻击,如果还能够不倒下去,那么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会倒下去的人了。
对于一个在江湖中混了很多年,成名也很多年,交友不知其数,结仇也不知道有多少的人来说,倒下去的意思就是死……金九龄纵有不甘,却很无力,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自己筹谋了这么久,难道还比不上韩文的一句话吗?
的确比不上,因为韩文的实力可以杀了他们当中的任何人,这些人,都很怕死谁也不敢贸然出手,否则的话,死的会是谁?与其如此,不如杀了金九龄,跟着韩文干!
韩文很高兴,道:“算了算日子,就这两天了!你们都准备好了吗?我的人已经发来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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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半月前;
地点,中原镖局;
南北一十三省的镖局,假如中原镖局的总镖头百里长青站出来说,他的镖局只是家小镖局而已,那就表示,放眼天下,再也找不出一家镖局可以用大字冠在上面了。
南北一十三省哪家镖局敢称第一?没有,因为连中原镖局的总镖头百里长青也只是说,中原镖局号称第二而已。
中原镖局在十三省内有几家分局?这连百里长青自己也数不清。太多的分局,太响亮的字号了。
这使得百里长青根本就可以终日养鸟种花,大享清福。事实上。百里长青已经有十七年没有押过镖了。再大的镖,也只是交由副总镖头金鹏去押上一押。
十七年来。大小事件,百里长青都交由金鹏替他处理。金鹏成了他的左右手,而且从未出过错。所以,当金鹏对他报告说一切都打点好以后,他应该点头捋须,愉快放心的一笑才对。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笑。不但没有笑,而且还神色凝重的问:“一路都调查好了吗?”
“绝对安全。”。金鹏非常肯定的说道:“为了这趟镖,我们已经准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一路上,都已经做好一切安全措施,总镖头大可放心。”
“这十多年来,多亏了你,你也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我是很放心的,只是这一趟镖,关系实在太大了。”,百里长青略显发福的脸上充满了担忧之色,不但有也不行啊!关系重大!
“我知道,三千五百万两黄金。可以做多少事的钱?可以用八十代都用不完。”,金鹏眯着眼睛回答,笑了笑,也是一副有些苦涩的笑容,充满了担忧之意;百里长青长长的叹了口气:“是呀。所以这趟镖绝对不能有任何一丁点儿错失,别说你我。恐怕整个镖局的事业,都会毁于一旦。而且,这也是满门抄斩的事。”
“我知道,所以京师里还特别派了柳乘风柳大侠,一个多月前就开始按我们定的路线去安排了。”,金鹏笑道,从神情中似乎对柳乘风还很敬仰;百里长青点了点头,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柳大侠?谁又不是到那“一剑乘风”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呢?“柳乘风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没有?”
“每隔十五天都传回来一次消息。”,金鹏严肃了许多,点了点头,还从口袋中掏出了几张小字条,笑道:“不过,柳大侠惜字如金……每一次却都只有两个字。”
“哦?哪两个字?”,百里长青有些好奇的问道;金鹏铿锵有力的回答——“安全。”
既然一路安全,就是该上路的时候了。这一趟镖,由中原镖局总头百里长青亲自出马押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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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数日之后;
中原镖局的旗帜,迎着向晚的风,吹得飒飒价响。百里长青端骑在马上,虽然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疲惫之色,但双目炯炯有神:“金鹏,前面就是你说的黄石镇?”
“是的。”,金鹏打马回来,双手抱拳,显得对百里青相当的恭敬;“绝对安全吗?”,百里长青加重了语气;金鹏所答非所问,反而说起了其他的东西:“我们的人三个月来查过一次,全镇的人都是土生土长的,除了一个沙大户。”
百里长青疑道:“沙大户?”
“沙大户是个外地的流放贵族,忽然在黄石镇外的山上挖到了黄金,便在这里定居。因为他有钱,所以偶然会收留一些亡命之徒。”,金鹏缓缓地说道,在眼底却是有一抹精光;“亡命之徒?”,百里长青看着金鹏等待他的回答;金鹏哈哈大笑,道:“不过这些亡命之徒的武功,我们只要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打倒他们。”
百里长青也笑了,问道:“那我们今天晚上,似乎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一觉了。”
“我也这么想。”,金鹏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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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镇外,镖局车队过去之后,小叫花子出现了,沉吟了好半天,向旁边的人问道:“你怎么想?”
“我想,他们如果是睡得安稳的话,那就只有一种情况。”,说话的人叫赵瞎子,他刚才蹲在地上在摸东西,而且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一个不知是对是错的结果;“什么情况?”,小叫花子用草棍儿剔了剔牙;“死人是睡得最安稳的。”,赵瞎子笑了;小叫花子:“他们为什么会死?”
赵瞎子,似笑非笑的说道:“带着这么多钱银,来到这个表面上平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的黄石镇,不是找死吗?更何况……他还是咱们这些人的目标!那位大爷可是老早就盯上他们了!”
他的脸上本来也像死人一样,完全没有一丝血色、一点表情。却偏偏想做出一副巴结的笑容来,却又偏偏装不出。这使得他的脸看来更神秘而诡异。
“你怎么知道他们带的是钱银?”,小叫花子又问道;赵瞎子摇了摇头,骂道:“猪脑子!我叫瞎子,又不是真的瞎子!你没看到地上的轮痕?你看看有多深?恐怕他们保的真的是黄金!那位大爷不是在骗我们!”
“我看不是。”,小叫花子摇了摇头,道:“我总感觉这位大爷……另有所图,再者说了,如果保黄金。怎么只带这么几个人?”
“那你以为他们保的是什么?”,赵瞎子问道;小叫花子道:“石头。”
赵瞎子:“石头?”
小叫花子点了点头:“对,石头!所以,我们……”
赵瞎子摆了摆手,道:“打住!这个问题咱们不说,说说你是你怎么知道的?”
“判断。我看他们的车里装的绝对是石头,只有装了石头。他们才这么大胆,几个人就进入黄石镇。”,小叫花子笃定无比的说道,非常的自信;赵瞎子却是嗤笑连连:“你知道这几个人是谁吗?”
眼见赵瞎子一副不屑的神色,小叫花子眉头一蹙,道:“谁?”
“他们的总镖头百里长青、副总镖头金鹏、峨眉女侠司徒凤、司徒凰、司徒莺、司徒燕、青城剑玄道子!”。赵瞎子面不改色的说出了数个名动江湖的名字!
小叫花子心中一惊:“真的?”
赵瞎子笑了:“我会看走眼吗?”
小叫花子:“那他们载的是黄金了?”
赵瞎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小叫花子也笑了:“我知道了,最好的方法,就是去看看。”
夕阳下一个棺材店老板,一个小叫花子向黄石镇内行去;这位棺材铺的老板,整天都像死人一样的坐在那里。脸色也像死人一样的难看,但却是一个很高大的人。虽然有点弯腰驼背,可是站在那里一比,还是要比普通人高出一个头,而且全身的肌肉都好像很有弹力,只有一个经常保持劳动的人才会有的弹力。
你第一眼看见他,也许会觉得他像是个死人,可是看得愈久就愈不像了,好在,他还算比较干净的;而那个蓬头垢面自称是丐帮玄龟堂,王老爷子属下长江第二十七分舵管辖,第二十三代弟子的黄小虫,却是脏的惨不忍睹,别的不说,就是那两条腿;一条又脏又黑的细腿,腿上全是污泥,最保守的估计下,至少也有七八个月没有洗过了。可是跟另外的那只脚一比,这条腿又显得干净极了。那只脚,简直就好像是用一大堆狗屎堆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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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大户的屋子早就灯火通明。对沙大户来说,这一天仿佛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日子。能够招待南北一十三省最大镖局的总镖头,这可是盼也盼不到的事嘛!
因此,除了吩咐厨师好好准备拿手菜之外,他自己,也早已站到大门口去恭迎百里长青的大驾了。不单是他,黄石镇上所有的人全都在他的门口恭候着。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极得意的笑容。因为,这就是韩文口中的:“他们来了!”,他们,当然就是中原镖局的人了。
其实,更真实更深一层的说,韩文口中的他们,应该指的是马车里的镖银,──那可以用八十代也用不完的黄金。
深夜,没有月亮的深夜。假如从夜色初临开始饮宴,深夜,就是饮宴结束的时候了。因此,在沙大户大厅的饮宴,正是结束的时候……时候刚好,月黑风高杀人夜嘛!
沙大户的饮宴,当然是招待中原镖局的贵宾了。而沙大户的饮宴结束,要离席的,当然是中原镖局的一行保镖人马了。
只不过,当各位保镖的人站了起来时,沙大户却忽然又举起了酒杯,说道:“诸位稍等,其实……有一件事,我感觉很抱歉!万分的抱歉呐!”
“沙兄盛情招待,我们感激已经来不及。沙兄又何来歉意?”,受到了沙大户热情款待。吃的很不错的百里长青抱拳说道,江湖人最好的是面子,沙大户给足了他面子,他也很高兴;“酒菜淡薄,总镖头赏光,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所以,这件事我一定要自己罚酒一杯,以示歉意的!”。沙大户站起身来,一张肥脸有些苦涩、甚至是羞愧;“沙兄不必如此!是什么事让你这么难做?尽可直言相告!”,百里长青还是很豪气的说道。
“是寒舍太小了。”,沙大户脸上的愧疚之色更浓了;“太小?太小也跟沙兄道歉有关?”,百里长青惊疑不定,奇道;“当然有关。”,沙大户叹了口气。一干杯中酒,说道:“因为太小了,所以只能招待贵镖局的三个人而已。”
百里长青还没来得及说话,杂货店的老板“王大眼”……王大眼早就死了,所以,这是另外一个人假扮的!不是别人。正是公孙兰!她就抢先说出来:“没关系,我那边可以招待两个!”
宫萍也很热情的抢着道:“这两姊妹,就住我那儿好了!正好晚上咱们可以叙叙话,我对江湖上的事情可是很好奇的呢!”
棺材店的老板,也抢着道:“各位如果胆子大。不怕睡棺材的话,我那里也可以住一、二个人!实在是抱歉。黄石镇……真的是太穷了一些!”
百里长青当然只有感激的份了。于是,中原镖局的人,就被分配开了。其实——应该说是中原镖局的力量,就被分散了。
虽然是没有月亮的深夜,沙大户门前的镖车,还是可以依稀辨别出位置来。不但镖车依稀可见,连守卫着镖车的人,也约略可以看出。
其中一个守卫,忽然凝视着不远处的花丛。他看到一条人影一闪而逝。他没有哼声,因为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喝多了酒的人,通常都会眼花的。
不过,就算他想哼声,他也哼不出来。因为一枚细小的金针,早已从人影消失的花丛中突兀的飞了出来。这枚金针,当然是飞向这名守卫的咽喉了。
所以他除了瞪大了眼睛,右手挣扎着想拔刀之外,他连叫一声都叫不出来。跟着,两把刀的刀锋已经割开了另一个守卫的喉头。而另一条绳索,也在同时套牢了第三个守卫的脖子。
但夜,依旧是寂静无声。
虽然是深夜,宫萍的住所却明亮一如白昼。在深夜中,屋里的灯火,通常都会给旅人无限的温暖与亲切。起码,中原镖局的两位女镖师,就有这种感受。
因此她们一踏入宫萍的正厅,就感到很舒服。舒服的人,通常都想表达一下她们的感受的。
宫萍只是微笑着,静听她们对主人和主人住所的赞美。然后,她才说话:“难得遇到二位姑娘,我们再小饮一番如何?”
人在舒适温暖的环境里,会拒绝这种邀请吗?当然不会。所以宫萍就用力的拍了两下手掌。于是,小菜淡酒,一下子就摆在桌上。
端菜端酒的,是个老妪。假如细心的观察,就会发现这个老妪的步履非常矫健,一点也不像老人。而假如能撩起老妪的裙脚,就会发现老妪的双腿,光滑娇嫩一如少女。
这些,当然是两个女镖师注意不到的。她们不但没有注意这些,而且连一点戒心也没有,宫素素一敬酒,她们举杯就干。老妪的反应很快,马上又替她们斟上第二杯。
第三杯,紧接着而至;
第四杯的时候,老妪忽然举起右手的酒壶,猛然砸向她右边的女镖师。这个女镖师脸色大变,想举起右手去阻挡。只可惜,她忽然发现,她的右手竟然举不起来。
她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她不知道,坐在她身旁的同伴,脸色比她的还难看。因为她的头,已经被老妪的酒壶击出了血花。而她的同伴,想举手帮她阻敌,却连一丝力气也没有。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四肢全都麻木了。唯一正常的,只有听觉。她听见了宫萍阴冷而得意的笑声。
宫萍住所的灯火,忽然全都熄灭。
夜。似乎更阴森了。
阴森的不只是夜色,还有棺材。还有赵瞎子的笑声。
“你们敢睡吗?”赵瞎子的说话声也显得很阴森,苍白的脸在火折子的火光照耀下,看起来已经有点像是鬼了;“当然敢,我们走江湖走惯了,连坟墓边也都睡过,怕什么棺材?对不对?”镖师撞了撞他的同伴说。
他的同伴马上接嘴:“当然对,何况这棺材还是新的。”
“就是新的,我才问二位敢不敢睡。”。赵瞎子笑眯眯的又问道;“为什么?”,镖师忽然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儿,可有没想明白是哪里,只好下意识的问了这么一句话;赵瞎子笑道:“因为新棺材,通常都是用来装刚死的人的。”
“你别开玩笑。”,另外一个有些胆小的镖师,哆哆嗦嗦的说道;“你以为我在开玩笑?”。赵瞎子淡淡的问道;“难道你不是?”,镖师蹙起了眉头;“他不是。”
最后一句话,是从一副棺材里忽然冒出来的。两个镖师禁不住吓了一跳。就在他们被吓一跳的时候,棺材里便飞出来一个人。
而赵瞎子的双手,也变成爪形,抓向他面前的镖师。“砰砰”两声。两个镖师的生命便结束了。赵瞎子伸手一边扶着一个,用力一推,镖师的两具尸体,不偏不歪的,落在两副新棺材里。
赵瞎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对着从棺材里飞出来的人说:“小叫花子。不赖吧?”
“当然不赖,这种角色,也配出来保镖?”,小叫花子摇头晃脑的说道;“你以为他们配作什么?”,赵瞎子笑问道;“就是这个,”,小叫花子伸手一指,说:“只配睡在棺材里。”
赵瞎子说:“你说得一点也不错。我看不止是这两个,所有的人都只配睡我的棺材。小叫花子,还有几副棺材是空的?”
“好像不多了。”,小叫花子挠了挠头;“当然不多,只剩六个而已。”,赵瞎子笑道;“六个?有这么多?”,小叫花子有些吃惊,但很快,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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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大户的大厅上。大厅的柱子上绑着一个人,一个披头散发,身上受了很多处伤的人。这个人显然是曾经经过一番搏斗格杀之后,才被捕擒绑起来的。
这个人,就是南北一十三省号称第一的中原镖局总镖头百里长青。
大厅的气氛很低沉。百里长青犹在喘气,瞪着一双怒目。
沙大户背负着双手,低着头踱方步。
宫萍、老板娘定定的坐在椅上,动也不动。
小叫化和赵瞎子则你看我我看你,一言不发。
低沉的气氛有压人喘不过气的感觉。最先忍不住这种气氛的,是赵瞎子,他霍地站了起来,大声道:“金老大为什么要我们留下他做活口?”
沙大户转身看着赵瞎子,道:“金老大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不错,我有我的道理。”,金鹏从屋内走出来,他身穿一套镶着金边华丽至极的衣服。
金鹏的衣服明亮得炫人眼目,但脸色却阴沉得令人不欲看上一眼。他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活口吗?”
他瞪着一双怒目看着百里长青。百里长青也瞪着一双怒目看他。
“我费了多少心血,安排了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金鹏的视线从百里长青脸上落向厅堂每个人的眼睛,道:“我们杀了多少人,背负了多大的风险!但是,现在却功亏一篑,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没有人回答,因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们甚至连金鹏说些什么,也不太明了。于是,金鹏只好带着他们走出大厅,到达停放镖车的地方。
“打开。”,金鹏发号施令。
镖车内的箱子打开了。原本是黄澄澄耀眼生辉的金子,现在忽然间都不亮了。居然变成了一块块乌黑色的废铁。所有人都傻住了。
“你们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吗?”,金鹏有些激愤的说道:“因为黄金已经被掉包了,变成了一箱箱的废铁。”
他们又回到大厅。大厅的气氛更加低沉了。这回低沉得不但令人喘不过气,而且还让人的头也不敢抬起来。所有人都低着头。注视着金鹏带进来放在桌上的乌黑废铁。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才望着他们的金鹏。
“这表示我们之中有人泄漏了这个秘密。”,金鹏缓缓地说道;“我们之中会有奸细?”沙大户道。
“谁?”老板娘道。
老板娘的双目如火般射向赵瞎子。赵瞎子吓了一跳,也凝望着老板娘,然后,他忽然望向小叫化。小叫化则望向宫萍。宫萍望着沙大户,沙大户望着老板娘。
他们每个人都在互望着。气氛更凝重了。
金鹏从椅上站了起来,道:“别看了!不是还少两个人呢吗?唯独少了那两个最主要的人!尤其是韩文!是他制定了这么多计划。也是他找到了我……但我却不怎么信任他,偷偷的跟你们有联系……”
他边说,边走向百里长青,道:“最重要的,是查出被掉包的黄金在哪里。”
他忽然一把抓住百里长青的头发,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你来做活口了吧。只要说出黄金的下落,我不但立刻放了你。也放了你的部下,也不追究谁是内奸的问题,而且还把黄金分你一份。”
百里长青抬起头,看着金鹏,忽然张嘴向着金鹏吐了一口带血的痰,怒声道:“呸!”
“呸得好!”。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全部人的眼睛都回转,落在说这话人的脸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因为这个人是韩文!是策划了这个大计划的人!
韩文看着金鹏,这是他一个多月以前联系的人。目光灼灼,道:“说吧!黄金在哪里!这些人中。只有你有机会将黄金掉包!你想蒙骗我们吗?我说你跟这些人怎么这么熟,原来你们也都是早认识的啊!”
金鹏的确是认识这在场的这么多人,因为他也担心韩文事后杀人灭口,找了这么多盟友;他的实力很强,在黄石镇的这些人中,除了死去的顾道人,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这些人在暗中联系的事后,也叫他金老大;“不是我!”,金鹏愤恨的说道,反而是指着韩文,怒道:“韩文!你欺人太甚!”
韩文那身儿黑色的狐裘大氅中一把剑滑了出来,缓缓地说道:“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金鹏面色大变!突然间,一个飞身,举掌攻向韩文。韩文轻飘飘的飞身躲过,冷哼道:“怎么?狗急跳墙了吗?”
金鹏没有理会这句话,运掌如风,招招都是杀着攻击着。韩文只是冷着脸的闪躲,连一招也没还手。旁边看的人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普天之下,能连续接下金鹏三十招而不还手的人,大概也就只有那么两三个人吧?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黄金的下落!否则……死!”,韩文发出了最后的警告;金鹏却没有理会,正因为如此,韩文话音一落,只听呛啷一声,半空之中,电芒一闪,剑光如长虹惊天,突然自他的袖子中飞出,冷冽的剑光激射而出,长剑却已落入韩文之手。
他手腕一动,犹如神龙覆海,剑光就似神龙的利爪,半空中只有厉芒一闪,刺穿了空气!锐利萧杀的剑气,层层布满!
剑光却比剑气更为惊人,没有人能形容这一道剑光破空的惊心动魄,世上也绝没有任何语言能描述其神韵。那既是一道狂飙,又是一道怒浪,更像是一道闪电,一道划破暗夜的极光!
金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斗大的头颅冲天而起!
韩文发了疯一样,看着百里长青,道:“黄金!在哪里?”
百里长青不语,所以,他也死了!
韩文看向了赵瞎子!
赵瞎子出手……也死了!
沙大户、小叫花子……所有参加了这件事情的人,全都倒下了,他们也想跑,但两条腿跑不过韩文的剑,更何况还有一个公孙兰在旁边协助,最终,只剩下了三个人;一个老妪,也就是“三手仙妪”,暗器高手许煞,一对母女宫素素、宫萍,韩文不杀女人,所以,没有动手;许煞呆了许久,颤抖着伸出手在放着一块废铁的桌上,拿起那块废铁,她伸手掏出他的短刃,用短刃在铁上刮着……乌黑的颜色逐渐被刮去,霍然露出黄澄澄闪闪生光的黄金。
韩文的目光渐冷,公孙兰则是冷笑迭迭:“看来不是没有聪明人,如果你能继续装傻,也许你还不用死,可惜了!”
第六十四章天雷动
聪明人死的的确很快,“三手仙妪”的武功或许不错,但她还不是公孙兰的对手,韩文没有来得及阻止,许煞的人,已经倒在地上了,杀气腾腾的公孙兰很快就把矛头对准了宫素素、宫萍这对儿母女;“等等!别动手!”,韩文叫停了,叹了口气,坐在一旁,道:“歇一会儿,累不累啊你!”
黄金为什么突然间变成了废铁,就是因为公孙兰在暗中给这些金子洒了一种涂剂,让这些金子丧失了表面上光华,看起来与废铁无异,这种手段,寻常人很难看出来,更是很难知道,所以,当韩文逼问这些人的时候,都以为他是为了黄金发疯了;而实际上,他这个所谓的发疯无非是借着这个借口杀人灭口,这件事情干系重大,更遑论韩文这样做也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大案、命案、要案,全在身”;这批黄金那是当今朝廷的备战金!传说南方有叛变,所以把黄金运下去,作为战事之用。怕引起瞩目,因为南方的叛变,是否会叛乱还不知道,万一运黄金的事风声走漏,马上生变,就准备不及了。所以就托中原镖局押运。
如今这黄金被劫,朝廷被挑衅了威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那么,大量的捕快,江湖高手都会云集而来,而最可怕的就是——陆小凤也会来!韩文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与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是小觑甚至是不信陆小凤的手段。但韩文知道那个四条眉毛的有多厉害,这也是他为什么受了武当派石雁道长的委托后。提出要真正的追杀陆小凤的原因,而且说,一旦抓住陆小凤,必杀之!
可到头来,他也没动手,他本是有机会的……不过,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过去了,而今。韩文考虑的是如何将这三千五百万两黄金运走,如何又掩盖这里的一切线索;“人多嘴杂!越多的人知道,我们就越危险……她们,怎么办?”,公孙兰看了一眼韩文,嗫嚅了一下,道:“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女人跟你上过床你就下不去手吧?动了恻隐之心?”
韩文摇了摇头。道:“你几曾听说过我杀过女人?不过……我也不瞒你,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呐!杀了她?我于心不忍!到头来,头疼的却是我自己了!”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为什么到了此时却是婆婆妈妈的?好不爽利!”,公孙兰心中吃味儿,柳眉轻蹙。道:“你若不愿意动手,我不介意手上再沾一些鲜血,即便是知道我们计划的‘红鞋子’里的人,我也能下的去手,甚至于——我自己!”
公孙兰本就是个乖张狠戾的女子。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她能这么说,却也从侧面代表着她对韩文的爱意,甚至愿意牺牲自己,将这所有的一切掩埋在黄沙之中!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慢慢的,她抽出了刚刚收回的剑,看着对面儿的宫素素与宫萍,眼中尽是嗜血的光芒;韩文伸出手,拦住了她,道:“如果仅仅是为了黄金,不至于如此,这些东西,我还真的没有看上眼过,腌臜之物,不要脏了你手,让她们走吧!”
“让她们走?她们走了之后,一旦报官或者在江湖上散播消息,就算你是天下第一剑客,你也挡不住成群结队、如狼似虎的江湖人的攻击!这种攻击包括了明枪,也包括暗箭,甚至更加卑劣的方式!你既然做了,那就要做到底!否则……只怕以后的日子,再无安宁了!”,公孙兰冷着脸说道;韩文一时语塞,也对,自己这样做,又将公孙兰置于何地呢?一旦事发,自己或许有一日可以拍拍ρi股就走人,但她呢?能够等到自己回来接她的时候吗?
可是……若真的杀了宫萍与宫素素,他能下的去手?肯定是下不去手的啊!事情,有些难办了!
突然间,宫素素说道:“我们可以加入‘红鞋子’!只希望能够活下去!在你们的控制下,我们不会生出任何事端的!更何况这三千五百万两黄金,想要运走,也是一个麻烦事儿!我们可以帮你们!”
“的确是麻烦事儿!需要找一个好地方藏匿起来,以图后用!”,韩文揉了揉眉心,突然间走到了沙大户的尸体旁边,翻找了一番,而后又是顾道人与金九龄的尸体……他找到了藏宝图,那个关于叶孤城宝藏的藏宝图;看了一眼藏宝图,又看了看手中的剑,韩文笑了,道:“看来!我们能够找到一个好地方了!”
是夜,黄石镇发生了大火,虽无人员伤亡,但这一场大火却将这里变成了焦土;清晨,有雾。
黄石镇的这一天清晨,居然没有风。没有风刮起平日漫天飞舞的黄沙。大概是连风也知道黄石镇的风波已经平息了吧。
太阳逐渐升起。一丝丝的阳光,映得地上的黄金闪闪生辉。
几辆马车渐行渐远;
…
…
按照老刀把子,哦!也就是木道人制定的天雷行动的计划,大概是分四个步骤──第一步是:选派人手,分配任务。第二步是:易容改扮,分批下山。第三步是:集合待命,准备出击。第四步才是正式行动。
其实,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一样东西,一个证据,那东西近乎成为了他的心魔,让他这些年来寝食难安,心中怨恨到了极点,他算准了武当掌门石雁道长大限已到,可以说时机成熟了!
不过,他的计划中却是加了一个人,一个号称是江湖上上最聪明的人。陆小凤!老刀把子显得格外的小心,试探了一遍又一遍。才准备把他也加入这个计划当中,而原本……他是另有人手的!
“幽灵山庄”内,名流集会;
钟声响起,老刀把子站起来,看了一眼刚刚又试探了一次的陆小凤,声音显得有些愉快:“走吧!我们该去吃饭了!放心!这不是一次普通意义上的饭局!保证你会很满意!”
陆小凤抱着肩膀,有些心不在焉;
堂内。
菜很多,酒却很少。老刀把子显然希望每个人都保持清醒。可是他自己却喝了用金樽装着的大半杯波斯葡萄酒,后来居然还添了一次。这是陆小凤第一次看他喝酒。
“对他说来,今天一定是个大日子。”,陆小凤心里在想:“为了等这一天,他一定已等了很久……到底是什么呢?他要做什么?”
大家都在低着头,默默的吃饭,却吃得很少。大部分都没有喝酒。所以陆小凤就可以多喝一点,然后才能以愉快的眼神去打量这些人。虽然大家穿的都是宽大保守的长袍,在大厅里阴黯的光线下看来,还是有几个人显得比较触目,忍不住咋舌;一个是长着满脸金钱癣的壮汉,两杯酒喝下去。就使得他脸上每块癣看来都像是枚发亮的铜钱。
一个是紫面长髯,看来竟有几分像是戏台上的关公。一个是脑满肠肥,肚子球一般凸出来。一个是相貌严肃,像是坐在刑堂上的法吏。一个满嘴牙都掉光了的老婆婆,吃得却比谁都多。
还有几个特别安静沉默的瘦削老人。他们令人触目,也许就因为他们的沉默。
除了柳青青外。年纪最轻的是个脸圆如盆,看来还像是孩童般的小矮子。年纪最大的,就是这几个安静沉默的黑衣老人。
陆小凤试探着,想从记忆中找出这些人的来历。他第一个想到的,当然就是“金钱豹”花魁。这个人身材高大,酒喝得不比陆小凤少,动作仿佛很迟钝,满脸的癣使他看起来显得甚至有点滑稽。
可是等到他暗器出手时,就绝不会再有人觉得滑稽了。江南花家是江湖中最负盛名的暗器世家,他就是花家嫡系子弟。有人甚至说他的暗器功夫已可排名在天下前三名之内。
陆小凤也已注意到,他的酒喝得虽多,一双手却仍然很稳。那个法吏般严肃的人,是不是昔年黑道七十二寨的刑堂总堂主“辣手追魂”杜铁心?
那老婆婆是不是“秦岭双猿”中的母猿?只为了一颗在传说中可以延年益寿的异种蟠桃,就割断了他老公“圣手仙猿”娄大圣的脖子。
那几个从来没有说过话的黑衣老人是谁?还有那圆脸大头的小矮子?
陆小凤没有再想下去,因为柳青青正在悄悄的拉他衣角,悄悄的问:“你老婆呢?”
陆小凤怔了怔,才想起她问的是叶灵:“听说她不见了。”
柳青青道:“你想不想知道她在哪里?”
陆小凤道:“不想。”
柳青青撇了撇嘴,故意叹息:“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可是我偏要告诉你。”,她声音更低:“现在她一定在水里。”
陆小凤不懂:“她怎么会在水里?你怎么知道她在水里?”
柳青青道:“因为她偷了人家一件如意鱼皮水靠,和四对分水飞鱼刺才走的。”
陆小凤更吃惊,令他吃惊的有两件事:──水靠和飞鱼刺不一定要在水里才有用,在沼泽的烂泥里也同样用得着。叶灵是不是找她姐姐去了?。她怎么会知道沼泽里发生的那些事?
如意水靠和飞鱼刺是江湖中很有名的利器,属于一个很有名的人。“飞鱼岛主”于还!这个人不但名动七海,在中原武林也很有名,水性极高,剑法也不弱。
这个人如果还没有死,如果也在这里,应该也很触目。可是陆小凤并没有发现他。柳青青还在等他的反应,所以一直没有开口。陆小凤沉吟着,终于问道:“这件事老刀把子知不知道?”
柳青青笑了笑,道:“这里好像还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叶灵去找她姐姐,难道也是老刀把子授意的?否则她怎么会知道叶雪的行踪?陆小凤没有再问别的。因为他忽然发现有个人已无声无息的到了他们身后。
他回过头,就看见了一张没有脸的脸。赫然正是那从不露面的勾魂使者!而勾魂使者的真实身份是何人?二十年前,武当最负盛名的剑客本是石鹤,最有希望继承武当道统的也是他,而他,也是木道人的亲传弟子!他将自己的脸,削掉了!大厅里气氛更沉重严肃,大家对这个没有脸的人仿佛都有些畏惧。
他没有坐下,只是动也不动的站在老刀把子身后。他腰上佩着剑。形式古雅的剑鞘上。有七个刀疤般的印子,本来上面显然镶着有珠玉宝石。这是不是武当派中,唯有掌门人能佩带的七星宝剑!
就在这时,海奇阔忽然站起来,用洪钟般的声音宣布:“天雷行动已开始!”
现在开始进行的只不过是第一步,进行的过程已令人胆战心惊。
大厅中的气氛的沉重和紧张已达到顶点,老刀把子才站起来:“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早就该死了。却没有人敢去制裁他们,有很多事早就该做了,却没有人敢去做,现在我们就是要去对付这些人,去做这些事。”
陆小凤发现这个人的确是个天生的首领,不但沉着冷静。计划周密,而且口才极好,只用几句话就已将这次行动解释得很清楚。
“我们的行动就像是天上的雷霆霹雳一样,所以就叫做天雷行动。”
广阔的大厅中只能听到呼吸声和心跳声,每个人都在等着他说下去。老刀把子的声音停顿了很久。就好像暴风雨前那片刻静寂,又好像特地要让大家心里有个准备。好听那一声石破天惊的雷霆霹雳。
“我们第一次要对付的有七个人。”,他又停顿了一下,才说出这七个人的名字:“武当石雁、少林铁肩、丐帮王十袋、长江水上飞、雁荡高行空、巴山小顾道人,和十二连环坞的鹰眼老七。”
本已很静寂的大厅,更死寂如坟墓,连呼吸心跳声都已停止。陆小凤虽然早知道他要做的是件大事,可是每听他说一个字,还是难免吃一惊。
过了很久,才有人开始擦汗,喝酒,还有几个人竟悄悄躲到桌下去呕吐。
老刀把子的声音却更镇定:“这次行动若成功,不但必能令天下轰动,江湖侧目,而且对大家都有好处。”;他再次停顿:“我已将这次行动的每一个细节都计划好,本该绝对有把握成功的,只可惜每件事都难免有意外,所以这次行动还是难免有危险,所以我也不勉强任何人参加。”
他目光扫视,穿透竹笠,刀锋般从每个人脸上掠过:“不愿参加的人,现在就可以站起来,我绝不勉强。”
大厅中又是一阵静寂,老刀把子又缓缓坐下,居然又添了半杯酒。
陆小凤也忍不住去拿酒杯,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开始冒汗。
直到这时,还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却忽然有人问:“不愿参加的人,以后是不是还可以留在这里?”
老刀把子的回答很确定:“是的,随便你要留多久都行。”
问话的人又迟疑片刻,终于慢慢的站起来,肚子也跟着凸出。
陆小凤忽然想起这个人是谁了,在二十年前,江湖中曾经有四怪,一个奇胖,一个奇瘦,一个奇高,一个奇矮。
奇胖如猪的那个人就叫做朱菲,倒过来念就成了“肥猪”。可是认得他的人,都知道他非但不是猪,而且十分能干,跟他交过手的人,更不会认为他是猪,因为他不但出手快,而且手也狠,一手地趟刀法“满地开花八十一式”,更是武林少见的绝技。
陆小凤知道这个人一定就是朱菲,却想不到第一个站起来的人会是他。朱菲并不是胆小怕死的人。
“可是我不能去。”,他有理由:“因为我太胖,目标太明显,随便我怎么样易容改扮,别人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我。”
这理由很不错。甚至老刀把子都不能不承认,却又不禁觉得很惋惜。朱菲的地趟功夫。江湖中至今无人能及,这种人才老刀把子显然很需要。
可是他只不过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所以别的人也有胆子站起来──有了第一个,当然就会有第二个,然后就越来越多。老刀把子一直冷冷的看着,不动声色,直到第十三个人站起来,他才耸然动容。
这个人相貌平凡,表情呆板,看来并不起眼。可是一个人若能令老刀把子耸然动容。当然绝对不会是个平凡的人物。
老刀把子道:“你也不去?”
这人面上毫无表情,淡淡道:“你说不去的人站起来,我已站起来。”
老刀把子道:“你为什么不去?”
这人道:“因为我的水靠和鱼刺全不见了。”
这句话说出来,陆小凤也不禁耸然动容,他实在想不到这个平凡呆板的人,就是昔年南海群剑中名声仅次于白云城主的六位岛主之一。
这个人竟是“飞鱼岛主”于还!在陆上,白云城主是名动天下的剑客。在水里,他却绝对比不上于还。老刀把子的这次任务,显然也很需要一个水性精熟的人。
只听“啵”的一声,他手里的酒杯突然碎了,粉碎。
也就在这时,一声惨呼响起。坐在杜铁心身旁的一个人刚站起来,又倒下去,整个人扑倒在桌上,压碎了一片杯盏,酒汁四溢。然后大家就看见一股鲜血随着酒汁溢出。染红了桌布。
杜铁心手里的一双筷子也早已变成红的,当然也是被鲜血染红的。
于还霍然回头:“你杀了他?”
杜铁心承认:“这还是我第一次用筷子杀人。”
于还道:“你为什么杀他?”
杜铁心道:“因为他知道的秘密已太多。他活着,我们就可能会死。”
他用沾着血的筷子夹了块干贝,慢慢咀嚼,连眼睛都没有眨。“辣手无情”杜铁心,本来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于还盯着他,缓缓道:“他知道多少秘密,我也同样知道,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
杜铁心冷冷道:“是的。”
他还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不去的人,一个都休想活着走出这屋子。”
于还脸色变了,还没有开口,已有人抢着道:“这话若是老刀把子说的,我也认命了,可是你……”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旁边已忽然有根筷子飞来,从他左耳穿进,右耳穿出。那个没有牙的老婆婆手里的筷子已只剩下一根,正在叹着气喃喃自语:“双木桥好走,独木桥难行,看来我只好用手抓着吃了。”
她果然用手抓起块排骨来,用仅有的两个牙齿啃得津津有味。哗啦啦一声响,那耳朵里穿着筷子的人也倒了下去,压碎了一片碗盏。本来站着的人已有几个想偷偷坐下。
杜铁心冷冷道:“已经站起来的,就不许坐下。”
朱菲忍不住道:“这是谁的意思?”
杜铁心道:“是我们大家的意思。”
朱菲迟疑着,终于勉强笑了笑,道:“其实我并不是不想去,只可惜我太胖了,若是我要去,除非把我像面条一样搓细点。”
杜铁心道:“好,搓他!”
那个圆脸大头的小矮子忽然跳起来,大声道:“我来搓。”
他的头大如斗,身子却又细又小,站着的时候,就像是半截竹筷子Сhā着个圆柿子,实在很滑稽可笑。朱菲却笑不出,连脸色都变了,这个人站在他面前就像是个孩子,他却对这个人怕得要命。
看看他脸上的惊惧之色,再看看这个人的头,陆小凤的脸色也变了。难道这个人就是西方群鬼中,最心黑手辣的“大头鬼王”司空斗?
他没有看错,朱菲果然已喊出了这名字:“司空斗,这件事与你无关,你想干什么?”
司空斗道:“我想搓你。”
他手里也有双筷子,用两只手夹在掌心,就好像已将这双筷子当作了朱菲,用力搓了几搓,掌心忽然一股粉末白雪般落下来。等他摊开手掌,筷子已不见了,他竟用一双孩子的小手,将这双可以当作利剑杀人的筷子。搓成了一堆粉末。
朱菲的脸已扭曲,整个人都仿佛软了。瘫在椅子上,可是等到司空斗作势扑起时,他忽然往桌下一钻,双肘膝盖一起用力,眨眼间已钻过了七八张桌子,动作之敏捷灵巧,无法形容。
只可惜桌子并不是张张都连接着的,司空斗已飞身而起。十指箕张,看准了他一从桌下钻出,立刻凌空下击。谁知朱菲的动作更快,右肘一挺,又钻人了对面的桌下。
只听“噗”的一声,司空斗十指已洞穿桌面,等他的手拔出来。桌上就多了十个洞。朱菲索性赖在桌下不出来了,司空斗右臂一扫,桌上的碗盏全被扫落,汤汁酒菜都洒在一个人身上,一个安静沉默的黑衣老人。
司空斗反手一掌,正想将桌子震散。突听一个人道:“等一等。”
一双筷子伸过来,尖端朝上,指着他的脉门,司空斗这一掌若是拍下去,这只手就休想再动了。幸好他反应还算快。立刻硬生生的挫住了掌势。
四个黑衣老者还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他。
司空斗好像直到现在才看见他们。咧开大嘴一笑道:“能不能劳驾四位把桌子下那条肥猪踢出来?”
身上溅了酒汁的黑衣老者冷冷道:“不能。”
司空斗道:“你想护着他?”
黑衣老者道:“你不犯我,我不犯人。”
司空斗道:“谁犯了你?”
黑衣老者道:“你。”
司空斗不笑了,眼睛一眯:“犯了你又怎么样?”
黑衣老者道:“人若是犯我,就不是人。”
司空斗道:“谁不是人?”
黑衣老者道:“你。”
司空斗冷笑道:“我本就不是人,是鬼。”
黑衣老者道:“也不是鬼,是畜生!”
他冷冷的接着道:“我不杀人,只杀畜生,杀一两个畜生,不能算开杀戒。”
司空斗双拳一握,全身的骨节都响了起来,圆盆般的脸已变成铁青色。
老刀把子忽然道:“这个人我还有用,吴先生放他一马如何?”
黑衣老者沉吟着,终于点头,道:“好,我只要他一只手。”
司空斗又笑了,大笑,笑声如鬼哭。他左手练的是白骨爪,右手练的黑鬼爪,每只手上都至少有二十年苦练的功力,要他的一只手等于要他的半条命。
黑衣老者道:“我就要你的左手。”
司空斗道:“好,我给你!”
“你”字出口,双爪齐出,一只手已变得雪白,另一只手却变成漆黑。他已将二十年的功力全都使了出来,只要被他指尖一触,就算是石人也得多出十个洞。
黑衣老者还是端坐不动,只叹了口气,长袖流云般卷出。只听“格”的一响,如拗断萝卜,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司空斗的人已经飞了出去,撞上墙壁,当他滑下来就不能动了,双手鲜血淋漓,十指都已经被拗断。
黑衣老者叹了口气,道:“我本来只想要你一只手的。”
另一个白发老者冷冷道:“只要一只手,用不着使出七成力。”
黑衣老者道:“我已有多年未出手,力量已捏不准了,我也高估了他。”
白发老者道:“所以你错了,畜生也是一条命,你还是开了杀戒。”
黑衣老者道:“是,我错了,我佛慈悲。”
四个人同时双手合什,口诵佛号,慢慢的站了起来,面对老刀把子:“我等先告退,面壁思过三日,以谢庄主。”
老刀把子居然也站起来,道:“是他自寻死路,先生何必自责?”
黑衣老者道:“庄主如有差遣,我等必来效命。”
老刀把子仿佛松了口气,立刻拱手道:“请。”
黑衣老者道:“请。”
四个人同时走出去,步履安详缓慢,走到陆小凤面前,忽然停下。
白发老者忽然问道:“陆公子可曾见到苦瓜上人?”
陆小凤道:“去年见过几次。”
白发老者道:“上人妙手烹调,做出的素斋天下第一,陆公子的口福想必不浅。”
陆小凤道:“是的。”
白发老者道:“那么他的身子想必还健朗如前。”
陆小凤道:“是的。”
白发老者双手合什,道:“我佛慈悲。天佑善人……”
四个人同时口诵佛号,慢慢的走了出去。步履还是那么安稳。
陆小凤的脚却已冰冷。他终于想出了这四个人的来历,看到老刀把子对他们的恭谨神情,看到那一手流云飞袖的威力,看到他们佛家礼数,他才想起来的。
他以前一直想不出,只因为他们已蓄了头发,易了僧衣,他当然不会想到他们是出家的和尚。更想不到他们就是少林寺的五罗汉。
五罗汉本是嫡亲的兄弟,同时削发为僧,投入少林,现在只剩下四个人,因为大哥无龙罗汉已死了。他们在少年时就已纵横江湖,杀人无数,人称“龙、虎、狮、象、豹”五恶兽。每个人的一双手上都沾满血腥。
可是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恶名昭彰的五恶兽,从此变成了少林寺的五罗汉,无龙、无虎、无狮、无象、无豹,只有一片佛心。
无龙执掌藏经阁。俨然已有护法长老的身份,却不知为了什么,一夕忽然大醉,翻倒烛台,几乎将少林的中心重地藏经阁烧成一片平地。
掌门方丈震怒之下。除了罚他面壁十年之外,还责打了二十戒棍。无龙受辱,含恨而死。手足连心,剩下的四罗汉的佛心全部化作杀机,竟不惜蹈犯天条,去刺杀掌门。
江湖中人只知道他们那一次行刺并未得手,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生死下落,更没有人知道早已洗心革面的无龙罗汉,怎么会忽然大醉的?这件事已成了武林中的疑案之一,正如谁也不知道石鹤怎么会被逐出武当的。
可是陆小凤现在却已知道,无龙的大醉,必定和苦瓜和尚有关──要吃苦瓜和尚那天下无双的素席,总是难免要喝几杯的。
他们刚才再三探问苦瓜和尚的安好,想必就是希望他还活着,他们才好去亲手复仇。刚才无豹乍一出手,就令人骨折命毙,可见他心中的怨毒已积了多深。
他们最恨的却还不是苦瓜,而是少林,就正如勾魂使者,也就是石鹤恨武当,高涛恨凤尾帮一样。
那么其他人呢?陆小凤琢磨了一番,似乎,也有些答案!
巴山矿藏极丰,而且据说还有金砂,顾飞云当然想将顾家道观的产业,从他的堂弟小顾道人手中夺回来。
海奇阔在海上已不能立足,当然想从水上飞手里夺取长江水面的霸业。
杜铁心与丐帮仇深如海,那紫面长髯的老者,很可能就是昔年和高行空争夺雁荡门户的“百胜刀王”关天武。
老刀把子这一次行动,正好将他们的冤家对头一网打尽,他们当然会全力以赴。可是这些人大都已是一派宗主的身份,平日很难相聚,他们的门户所在地,距离又很远,怎么能在一次行动中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老刀把子已经在解释:“四月十三日是已故去的武当掌门梅真人的忌日,也是石雁接掌门户的十周年庆典,据说他还要在这一天,立下继承武当道统的长门弟子。”,他冷笑着,接着道:“到了那一天,武当山当然是冠盖云集,热闹得很,铁肩和王十袋那些人,也一定都是会中的贵宾。”
“我们是不是已决定在那一天动手?”,这句话陆小凤本来也想问的,杜铁心却抢先问了出来。
老刀把子点点头,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在四月十二日之前,就赶到武当去。”
可是他们这些人若是同时行动,用不着走出这片山区,就一定已轰动武林。这次行动绝对机密,绝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我们不但要分批去,而且每个人都要经过易容改扮。”
这些事老刀把子早已有了极周密的计划。管家婆道:“行事的细节,由我为各位安排,完全用不着各位操心。”
老刀把子道:“我可以保证,负责各位易容改扮的,绝对是天下无双的好手,虽不能将各位脱胎换骨,改造成另外一个人,却绝对可以让别的人看不出各位的本来面目。”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我们怎么样将兵刃带上山去?”
没有人能带兵刃上武当山。所有的武器都要留在解剑池旁的解剑岩上。
老刀把子道:“但是我也可以保证,在那天晚上出手之前。每个人都可以到雪隐去找到一件自己称手的兵刃。”
娄老太太刚啃完一条鸡腿,就抢着问:“雪隐在哪里?”
老刀把子笑道:“雪隐就是隐所,也就是厕所的意思。”
娄老太太又问:“明明是厕所,为什么偏偏要叫雪隐?”
老刀把子道:“这是方外人用的名词,它的来历有两种说法。”
“雪”就是雪窦山的明觉禅师,“隐”是杭州的灵隐寺,因为雪窦曾经在灵隐寺司厕职,所以寺刹即以雪隐称厕。──因为福州的神僧雪峰义存。是在打扫隐所中获得大悟的,故有此名。
娄老太太还想再问,管家婆已送了盘烧鸡过去,让她用鸡腿塞住她自己的嘴。要怎样才能塞住于还那些人的嘴?他们知道的秘密岂非已太多了?
这些人的脸上已全无血色,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处理这种事通常只有一种法子!只有死人才不会泄漏秘密。要想在死中求活,通常也只有一种法子:“你要杀我灭口,我就先杀了你!”
于还突然跃起。就像是条跃出水面的飞鱼。他的飞鱼刺有五对,叶灵只偷了四对,剩下的一对就在他衣袖里,现在已化作了两道闪电,直打老刀把子。
老刀把子没有动,他身后的石鹤却动了。七星皮鞘中的长剑已化作飞虹。飞虹迎上了闪电,“叮,叮”两声响,闪电突然断了,两截钢刺半空中落了下来。飞虹也不见了,剑光已刺入于还的胸膛。
他看看手里剩下的两截飞鱼刺。再看看从前胸直刺而入的剑锋,然后才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没有脸的人,好像还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石鹤也在冷冷的看着他,忽然问道:“我这一剑比叶孤城的天外飞仙如何?”
于还咬着牙,连一个字都没有说,扭曲的嘴角却露出种讥嘲的笑意,仿佛是在说:“叶孤城已死了,你就算比他强又如何?你应该去问……韩文!”
石鹤懂得他的意思,握剑的手突然转动,剑锋也跟着转动。于还的脸立刻扭曲,忽然大吼一声,扑了上来,一股鲜血标出,剑锋已穿胸而过。
陆小凤不忍再看,已经站起来的,还有几个没有倒下,他不能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眼前。他悄悄的站起来,悄悄的走了出去。雾又湿又冷,他深深的吸入了一口,将冷雾留在胸膛里。他必须冷静。
“你不喜欢杀人?”,这是老刀把子的声音,老刀把子也跟着他走了出来,也在呼吸着这冷而潮湿的雾气。
陆小凤淡淡道:“我喜欢喝酒,可是看别人喝酒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没有回头去看老刀把子,但是他听得出老刀把子声音里带着笑意,显然对他的回答觉得很满意。老刀把子已在说:“我也不喜欢看,无论什么事,自己动手去做总比较有趣些。”
陆小凤沉默着,忽然笑了笑,道:“有些事你却好像并不喜欢自己动手。”
老刀把子道:“哦?”
陆小凤道:“你知道叶灵偷了于还的水靠和飞鱼刺,你也知道她去干什么,但你却没有阻止。”
老刀把子承认:“我没有。”
陆小凤道:“你不让我去救叶雪,你自己也不去,为什么让她去?”
老刀把子道:“因为我知道叶凌风绝不会伤害她的。”
陆小凤道:“你能确定?”
老刀把子点点头,声音忽然变得嘶哑:“因为她才是叶凌风亲生的女儿。”
陆小凤又深深吸了口气,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声音里露出的痛苦和仇恨:“还有一件事,你好像也不准备自己动手。”老刀把子在等着他说下去。陆小凤道:“你是不是要石鹤去对付武当石雁,虎豹兄弟们对付少林铁肩?”
老刀把子道:“那是他们自己的仇恨,他们本就要自己去解决。”
陆小凤道:“杜铁心能对付王十袋?”
老刀把子道:“这些年来。他武功已有精进,何况还有娄老太太做他的助手。”
陆小凤道:“小顾道人应该不是表哥的对手。水上飞对海奇阔你买谁赢?”
老刀把子道:“长江是个肥地盘,水上飞已肥得快飞不动了,无论是在陆上还是在水里,我都可以用十对一的盘口,赌海奇阔赢。”
陆小凤道:“可是关天武却已败在高行空手下三次。”
老刀把子道:“那三次都有人在暗中助了高行空一臂之力。”
陆小凤道:“是什么人?”
老刀把子冷笑道:“你应该想得到的,高行空纵横长江,武当掌门的忌日,干他什么事?他为什么要巴巴的赶去?”
难道是武当弟子在暗中出手的?雁荡的门户之争。武当弟子为什么要去多管闲事?
陆小凤并不想问得太多,又道:“那么现在剩下的就只有鹰眼老七了,就算管家婆管不住他,再加上一个花魁就足足有余。”
老刀把子道:“花魁还有别的任务,高涛也用不着帮手。”
陆小凤道:“所以主要的七个人都已有人对付,而且都已十拿九稳。”
老刀把子道:“十拿十稳。”
陆小凤抿了抿嘴唇儿,道:“有传闻。韩文的一身武艺与武当渊源匪浅,他的师父甚至可能是百年前的疯道人!他若出手,如之奈何?”
老刀把子沉默了一下,吐出一口气,道:“这你不用担心,如果有需要……我会亲自出手!”
陆小凤笑了笑。没有再提及这件事情,而是问道:“那么你准备要我干什么?去对付那些扫地洗碗的火工道人?”
老刀把子道:“我要你做的事,才是这次行动的成败关键。”
陆小凤道:“什么事?”
老刀把子也笑了笑,道:“现在你知道已够多了,别的事到四月十二的晚上。我再告诉你。”他拍了拍陆小凤的肩:“所以今天晚上你不妨轻松轻松,甚至可以大醉一场。因为你明天可以整整睡上一天。”
陆小凤道:“我要等到后天才下山?”
老刀把子道:“你是最后一批下山的。”
陆小凤道:“我那批人里面还有谁?”
老刀把子道:“管家婆、娄老太太;表哥、钩子,和柳青青。”,他又笑了笑,道:“好戏总是要等到最后才登场的,你们当然要留在最后。”
陆小凤淡淡道:“何况有他们跟着我,我至少不会半途死在别人手里。”
老刀把子的笑声更愉快,道:“你放心,就算你在路上遇见了韩文,他也绝对认不出你。”
陆小凤道:“因为要为我易容改扮的那个人,是天下无双的妙手。”
老刀把子笑道:“一个人若能将自己扮成一条狗,你对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说的是犬郎君。犬郎君的任务就是将每个人的容貌改变得让别人认不出来。
任务完成了之后?
──我只不过要你走的时候带我走。
陆小凤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当然已看出自己的危机。
老刀把子仰面向天,长长吐出口气,耕耘的时候已过去,现在只等着收获,他仿佛已能看见果实从枝头长出来。一颗颗果实,就是一颗颗头颅。
陆小凤忽然转脸看着他,道:“你呢?所有的事都有人做了,你自己准备做什么?”
老刀把子道:“我是债主,我正准备等着你们去替我把账收回来。”
陆小凤道:“武当欠了石鹤一笔账,少林欠了虎豹兄弟,谁欠你的?”
老刀把子道:“每个人都欠我的。”,他又拍了拍陆小凤的肩,微笑着道:“你岂非也欠了我一点?”
陆小凤也长长吐出口气,可是那团又冷又潮湿的雾,却好像还留在他胸膛里。他知道,无论谁欠了老刀把子的债,迟早都要加倍奉还的。他只怕自己还不起。
“天雷行动”开始了,但愿他们的准备要周全一些啊!陆小凤心中充满了担忧,事实上,无论是谁见到了今天的情况,心中都会忍不住担忧的!
第六十五章武当观
四月十一日,距离武当大殿还有两天;作为武林的泰山北斗,玄门武学的定海神柱,武当派的地位不容置疑,因而,这一次的盛典,江湖各门各派的高手都要给面子。
隐没江湖多年的丐帮长老王十袋、巴山剑派现任掌门人小顾道人、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鹰眼老七、水上飞、高行空……只要是与武当派有些交情的人全都会前来观礼,拜贺!
而韩文,也收到了一份请帖,在近乎两个月前就拿到手中了,还是武当掌门石雁道长的亲笔请帖,看得出,对他本人还是很尊重的!也对,毕竟石雁道长也请他办事儿了嘛!
他已经将那三千五百万两黄金送进了藏匿叶孤城宝藏的地方,而宫素素与宫萍这两个女人现在也被带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不!不仅仅是她们!包括了‘红鞋子’组织里的所有人,全都转移了!行踪难觅!
距离武当山不远了,天色近暗,韩文找到了一家酒楼吃饭喝酒,这酒楼的装璜很考究,气派也很大,可是生意并不太好。现在虽然正是晚饭的时候,酒楼上的雅座却只有三桌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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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行动”已经开始,作为最后一批出发的人,易容成老头子的陆小凤一行人也赶到了武当山外的一家酒店!
他是个好奇的人,忍不住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来;首先就是一个高大威猛的老人,此人生的相貌堂堂。看气派,都应该是武林中的名人。可是陆小凤却偏偏不认得他。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武林中的名人,陆小凤没有见过的并不多。
人最多的一桌,也是酒喝得最多的一桌,有八个人,四男四女,男的衣着华丽,看来不是从扬州那边来的盐商富贾,就是微服出游的京官大吏。女的姿容冶艳,风流而轻佻,无疑是风尘中的女子。
人最少的一桌只有一个人,一个黑衣人,黑衣如墨!——韩文!
陡然间看见了韩文,又想到当日的那一剑,这家伙可不是在开玩笑啊!若果被他发现破绽。自己一定会挂掉的!
陆小凤的掌心就沁出了冷汗,他实在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韩文,否则就算有人在后面用鞭子抽他,他也绝不会上来的。
既然已上了楼,再下去就来不及了。陆小凤只有硬着头皮找了个位子坐下,身旁易容成老太太模样的柳青青冷冷的看着他。几乎可以看见一粒粒汗珠已透过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冒了出来。
韩文却连眼角都没有看他们,自顾自的喝酒,但是耳朵微微的出现了一些抖动,像是在听什么,袖子当中有两把剑。他显然随时随地都在准备杀人。
突然间,有人来了!是武当名宿木道人!好像是也在这里喝酒。突然看到了他忍不住过来向他打了个招呼,他却像是没有看见,这位名重江湖的武当名宿,竟仿佛根本就没有被他看在眼里一般。
先前的被陆小凤打量了半天的那位高大威猛的老者,忍不住喃喃道:“我就说你不要搭理他!要知道这世上有两个人最不懂礼貌!其中的一个就是他了!
木道人却笑了,摇摇头喃喃笑道:“我不怪他,随便他怎么无礼,我都不怪他!就像我不会怪另外一个人一样!”
那高大威武的老人忍不住问:“为什么?”
木道人道:“因为他是韩文!而另外一个人就是西门吹雪!”
其实这么说难免有些偏颇,假如要问谁是江湖上最不懂礼貌的人,答案倒非常简单,一定会有人说出这个名字──西门吹雪。
一个从来不多讲话的人,他当然是不会讲无聊的客套话。所以严格的来说,只要明白西门吹雪的为人,就不会认为他是个不懂礼貌的人。
因此,在江湖上,唯一不懂礼貌的人,就剩下一个了——韩文!
这厮不仅不懂礼貌,而且也不讲礼貌!因为本就不必讲,只要手中有剑,他完全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包括西门吹雪!
这也是为什么那个高大威猛的老人说世上有两个最不讲礼貌的人的原因了!
韩文不是不想回木道人的话,是因为他现在被人盯上了!有敌人来了!而这个人也是个剑客!锋芒且锐利!他必须全神贯注的去应付!
叶孤城转赠给他的佩剑已经悄然的从袖子中滑出,放在了桌子上,他的一只手已扶上剑柄。
忽然间,窗外响起“呛”的一声龙吟。只有利剑出鞘时,才会有这种清亮如龙吟般的响声。
韩文的瞳孔立刻收缩。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夜空中仿佛有厉电一闪,一道寒光,穿窗而入,直刺韩文。
韩文的剑在桌上,犹未出鞘,剑鞘旁一只盛水的酒杯却突然弹起,迎上了剑光。
“叮”的一响,一只酒杯竟碎成了千百片,带着千百粒水珠,冷雾般飞散四激。
剑光不见了,冷雾中却出现了一个人。一个黑衣人,脸上也蒙着块黑巾,只露出一双灼灼有光的眸子。
桌上已没有剑,剑已在手。
黑衣人盯着韩文,道:“拔剑。”
韩文舔了一下嘴角,道:“三五个人已经太少,你又何必如此呢?”
黑衣人不懂:“三五个人?”
韩文戏谑的笑道:“普天之下,配用剑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学剑到如此,并不容易……你走吧。”
黑衣人道:“不走就死?哼!阁下的口气也未免太狂妄了吧?”
韩文眉毛一挑,笃定无比的说道:“是!”
黑衣人冷笑。道:“死的只怕不是我,是你。”
说话间。他的剑又飞起,剑光如瀑,剑势如龙!
不远处的木道人皱起了眉,喃喃自语似的说道:“这一剑已不在叶孤城的天外飞仙之下,这个人是谁?”
……实际上呢?他能不知道吗?因为这是他一手安排的人!他早就得知了韩文就在这里,看看有没有机会杀了他!所以,勾魂使者出手了!也就是石鹤!
易容成熊老头的陆小凤也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他又想起了在幽灵山庄外的生死交界线上。那穿石而入的一剑。石鹤,那个没有脸的人。他本来就一心想与天下第一剑客一较高低的。
又是一声龙吟般的清鸣,本有些顾忌木道人会不会突然出手的韩文,不得不出手了,对方的确很厉害!
他的剑已出鞘。
没有人能形容他们两柄剑的变化和迅速。没有人能形容他们这一战。剑气纵横,酒楼上所有的杯盘碗盏竟全都粉碎,剑风破空。逼得每个人呼吸都几乎停顿。
不远出的角落里四个衣着华丽的老人,居然还是面不改色,陪伴在他们身旁的女孩子,却已莺飞燕散,花容失色。
忽然间,一道剑光冲天飞起。黑衣人斜斜窜出,落在他们桌上。韩文的剑光凌空下击,黑衣人全身都已在剑光笼罩下。他已失尽先机,已退无可退。
谁知就在这时,这块楼板竟忽然间凭空陷落了下去──桌子跟着落了下去。桌上的黑衣人落了下去,四个安坐不动的华衣老人也落了下去。
酒楼上竟忽然陷落了一个大洞。就像是大地忽然分裂。韩文的剑光已从洞上飞到,这变化显然也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正想穿洞而下,谁知这块楼板竟忽然又飞了上来,“咔嚓”一声,恰巧补上了这个洞。
桌子还在这块楼板上,四个华衣老人也还是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这块楼板竟像是被他们用脚底吸上来的,桌上的黑衣人却已不见了。
剑光也不见了,剑已人鞘。
韩文蹙着眉头的看着他们,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中暗惊,这座酒楼如今真是风云际会啊!不仅有高行空、鹰眼老七、木道人这些人,还有这四个高手!
高行空也就是那个威猛的老者了,还有秃头的鹰眼老七,一双眼眸锐利如刀,可此时,他们也不禁相顾失色。
现在他们当然都已看出来,这四个华衣老人既不是腰缠万贯的盐商富贾,也不是微服出游的京官大吏,而是功力深不可测的武林高手。
他们以内力压断了那块楼板,再以内力将那块楼板吸上来,功力达这一步的,武林中有几人?
韩文忽然道:“五六个人。”,华衣老者们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果然,韩文接着道:“能接住我四十九剑的人,不多!只有五六个人。”
刚才那片刻之间,他竟已刺出了七七四十九剑。除了与叶孤城的那一次决斗,他杀人的确从未使出过四十九剑。
华衣老者年纪最长的一个终于开口,道:“你看他是其中哪一个?”
韩文笑了,道:“都不是。”
华衣老者道:“哦?”
韩文摸索了下巴,咧咧嘴,道:“这五六人或是一派宗主,或是骄傲的要死,纵然血溅剑下,也绝不会逃的。”
华衣老者淡淡道:“那么他就一定是第六个第七个人?”
韩文摊了摊手道:“不是!应该没有第六个、第七个了!”
华衣老者道:“阁下手中还有剑,为何不再试试,我们是否能接得住阁下的四十九剑?”
韩文突然道:“五个人!呵呵呵……”
华衣老者闭上了嘴,显然,有些顾及到韩文,因为韩文好像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身份一般!狎妓冶游的人们,竟是昔日的少林高僧,这种事除了老刀把子,有谁能想得到?
所以,就连鹰眼老七等人纵然觉得他们武功行迹可疑,也绝不会怀疑到他们就是死而复活的无虎兄弟。
江湖之中,本就有很多身怀绝技,深藏不露的风尘异人。而韩文的意思就是在告诉他们,我猜你们是江湖五兽。或者是五罗汉,他已经知道了些事情!
韩文闭上了嘴。要同时对付这四个人,他的确没有把握。
华衣老者们也闭上了嘴。要对付天下第一剑客,他们也同样没有把握。
既然都没把握,那也不必打了,韩文转身便走,路过木道人的身旁时,笑道:“你好!木道人!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木道人怔了怔。开怀大笑,道:“好,我很好,想不到你居然还认得我。”
韩文眨了眨眼睛,道:“可曾见到陆小凤?”
木道人不笑了,叹息着道:“我见不着他,谁都见不着他了!”。韩文冷笑两声,也不知在笑什么,木道人转开话题,道:“你是不是也到武当去?”
韩文点了点头,道:“当然!”
木道人道:“哦?你就不怕吗?武当可是有解剑岩的!”
韩文饶有深意的说道:“我有剑,武当有解剑岩!但凡事都有特例。更何况,我与一般意义上的剑客不同,除了剑,我还有其他的东西!”
木道人道:“你的剑也肯解下来?”
韩文点头道:“是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韩文笑了笑。彻底的走掉了,凡事都有特例。武当掌门石雁道长特许他带剑入门!
木道人,老刀把子……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对手啊!韩文觉得,自己如果不快点离开,会忍不住动手的!
韩文走了,陆小凤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很快,他也离开了,不过,却是又被带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一个很像是新婚洞房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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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是虚掩着的。门里静悄悄的听不见人声。──究竟是谁在里面等着他?里面是个温柔陷阱?还是个杀人的陷阱?
陆小凤正在迟疑着,身后的丫鬟已在后面用力推了他一把,将他推进了这扇门。屋里的灯光更温柔,锦帐低垂,珠帘摇曳,看来竟真有几分像是洞房的光景。
现在新郎已进了洞房,新娘子呢?帐子里也寂无人声,好像并没有人,桌上却摆着几样菜、一壶酒。菜都是陆小凤最喜欢吃的,酒也是最合他口味的竹叶青。
这个人无疑认得他,而且还很了解他。
是不是叶灵已赶到他前面来了,故意要让他吓一跳?若不是叶灵,还有谁知道他就是陆小凤?他将自己认得的每个女人都想了一遍,觉得都不可能。
于是他索性不想了,正准备坐下将刚才还没有吃完的晚饭补回来,帐子里忽然有人道:“今天你不妨开怀畅饮,无论想要谁陪你喝都行,就算喝醉了也无妨,明天我们没有事。”
陆小凤叹了口气,刚才那些粉红色的幻想,一下子全都变成了灰色的。灰朴朴的衣服,灰朴朴的声音。这是老刀把子的声音,不禁郁闷的苦笑:“你明明有很多法子可以跟我见面,为什么偏偏要我空欢喜一场?”
老刀把子淡淡道:“就因为别人想不到,所以这件事才不致影响大局。”
陆小凤道:“可是等到四月十三那一天,他们又在武当出现时……”
老刀把子道:“那时他们已变成了上山随喜的游方道士,没有人会注意他们的。”
陆小凤道:“我呢?那天我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老刀把子道:“你是个火工道人,随时都得在大殿中侍奉来自四方的贵客。”
陆小凤苦笑道:“这倒真是个好差事。”
老刀把子道:“那一天武当山上冠盖云集,绝对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火工道士的。”
陆小凤问:“我真正的差事是什么?是对付石雁?还是对付木道人?”
老刀把子道:“都不是,我早已有了对付他们的人。”
陆小凤道:“那么我呢?你找我来,总不会是特地要我去侍候那些客人的?”
老刀把子道:“你当然还有别的事要做,这计划的成败关键,就在你身上。”
陆小凤忍不住喝了杯酒,想到自己肩上竟负着这么大的责任,他忍不住又喝了一杯。他实在有点紧张。
老刀把子居然也倒了杯酒。浅浅啜了一口,才缓缓道:“我要你做的事并不是杀人。我只不过要你去替我拿一个账簿。”
陆小凤道:“谁的账簿?”
老刀把子道:“本来是梅真人的,他死了之后,就传到石雁手里。”
陆小凤想不通:“堂堂的武当掌门,难道也自己记账?”
老刀把子道:“每一笔账都是他们亲手记下的。”
陆小凤试探着问道:“账上记着的当然不是柴米油盐。”
老刀把子道:“不是。”
陆小凤更好奇:“上面记的究竟是什么?”
老刀把子居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才沉声道:“账上记的是千千百百人的身家性命。”
陆小凤道:“是哪些人?”
老刀把子道:“都是些有身份的人,有名的人,有钱的人。”
陆小凤更不懂:“他们的身家性命,和石雁的账簿有什么关系?”
老刀把子道:“这本账簿上记着的。就是这些人的隐私和秘密。”
陆小凤道:“见不得人的秘密?”
老刀把子点点头,道:“石雁若是将这些秘密公开了,这些人非但从此不能立足于江湖,只怕立刻就要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陆小凤长长叹了口气,道:“堂堂的武当掌门,总不该做出挟人隐私的事。”
老刀把子冷冷道:“他们的确不该做的。可是他们偏偏做了出来。”
他的声音忽然充满怨毒:“若不是因为他们总是以别人的隐私作为要挟之手段,石鹤怎么会在接掌武当门户的前夕自毁面目?顾飞云、高涛、柳青青、钟无骨等这些人,他们的秘密,又怎么会被人知道?”
陆小凤又不禁吐出口气,道:“这些秘密都是梅真人和石鹤说出来的?”
老刀把子恨恨道:“因为他们要挟不遂,他们就一定要将这人置之于死地。就算这个人已洗心革面,想重新做人,也已绝无机会。”
陆小凤道:“可是你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老刀把子道:“我只给了他们一次机遇,不是一个机会。”
陆小凤道:“那有什么不同?”
老刀把子道:“他们是想重新做人,不是做死人。活在幽灵山庄中的人。和死又有什么分别?只有毁了那账簿,他们才真正有重新做人的机会。这才是我这次行动的最大目的。我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噗”的一声,酒杯在他掌中粉碎,一丝鲜血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陆小凤看着这一丝鲜红的血,忽然变得沉默了起来,因为他心里正在问自己──老刀把子这件事,是不是做得正确?如果是正确的,一个正直的人,是不是就应该全力帮助他完成这件事!
武当是名门正宗,梅真人和石雁一向受人尊敬,他从未怀疑过他们的人格。可是现在他对所有的事都已必须重新估计。老刀把子盯着他,仿佛想看出他心底最深处在想什么。
陆小凤究竟在想什么?谁知道?
老刀把子缓缓道:“我很了解,你若不是真的愿意去做一件事,谁也没法子勉强你,所以你一定要了解这件事的真相。”
陆小凤忽然问道:“既然你的目的是为了救人,为什么还要杀人?”
老刀把子道:“我要杀的,只是一些非杀不可的人!”
陆小凤道:“王十袋、高行空、水上飞,这些人都非杀不可?”
老刀把子冷笑:“我问你,只凭梅真人和石雁的亲信弟子,怎么能查得出那么多人的隐私和秘密?”
陆小凤道:“难道你要杀的这些人,都是他们的密探?”
老刀把子点点头,道:“因为这些人本身也有隐私被他们捏在手里。”
陆小凤也握紧了双手,终于问道:“那本账簿在哪里?”
老刀把子道:“就在石雁头上戴着的道冠里。”
陆小凤的心沉了下去。武当石雁少年时就已是江湖中极负盛名的剑客,近年来功力修为更有精进,平时虽然绝少出手,据一般估计。他的剑法已在木道人之上。
韩文说的五六个人其中无疑是有他。武当掌门的道冠,不但象征着武当一派的尊严。本身就已是无价之宝,何况道冠中还藏着有那么大的秘密。
老刀把子道:“我也知道要从他头上摘下那顶道冠来并不容易。”
那又岂非是不容易,那简直难如登天摘月。陆小凤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在他戴着这道冠时动手?”
老刀把子道:“因为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有很充足的理由解释:“因为除了他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平时这顶道冠藏在哪里。”
陆小凤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做不到。”
那一天武当道观的大殿中,灯火通明,高手如云,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武当掌教真人的头上摘下他的道冠来,这种事有谁能做得到?
老刀把子道:“只有你,你一定能做到。”
陆小凤道:“就算我能摘下来,也绝对没法子带着它在众目睽睽下逃出去。”
老刀把子道:“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你出手时,没有人能看见你。”
陆小凤道:“为什么看不见?”
老刀把子道:“因为那时大殿内外七十二盏长明灯一定会同时熄灭。灯里的油干了,灯自然会熄灭。我们至少已试验了八百次。算准了灯里的油若只有一两三钱,就一定会在他宣布继承人的时候燃尽,我们在武当的内线,到时一定会使每盏灯里的油都只有一两三钱。”
这计划实在周密。
陆小凤道:“可是大殿中一定有点着的蜡烛。”
老刀把子道:“这一点由花魁负责,他满天花雨的暗器手法,已无人能及。”
现在这计划几乎已天衣无缝。
灯灭时大殿中骤然黑暗。大家必定难免惊慌,就在这片刻之间,陆小凤要出手夺道冠,石鹤杀石雁,无虎兄弟杀铁肩。表哥杀小顾道人,管家婆杀鹰眼老七。海奇阔杀水上飞,关天武杀高行空,杜铁心杀王十袋。
可……韩文呢?
老刀把子接着说道:“无论他们是否能得手,等到灯火再亮时,他们就都已全身而退。只要一击不中,就全身而退。你也一样,纵然道冠不能得手,你也一定要走,因为在那种情况中,无论任何人都绝没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他又补充着道:“无论你是否得手,都要立刻赶回来这里,灯亮之后,大家都一定只会去照顾已负了伤的友伴同门,谁都不会注意到大殿中已少了些什么人,更不会有人追踪。”
何况那时根本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究竟是怎么会发生的。
陆小凤又不禁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很佩服你!”
他这一生中,也不知Сhā手过多少件阴谋,绝没有任何一次能比得上这一次。这计划几乎已完全无懈可击。
可是他还有几点要问:“我们为什么不先杀了石雁,再取他顶上道冠?”
老刀把子道:“因为我们没有一击就能命中的把握。这件事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件事的确已耗尽了我一生的心血……“陆小凤又问:“若没有我,我的差使谁做?”
老刀把子道:“叶雪!”
陆小凤苦笑道:“为什么会是她?”
老刀把子道:“她轻功极高,又是天生夜眼,在石雁骤出不意之下,她至少有七八成得手的机会。”他忽然用手握住了陆小凤的手:“你却有九成机会,甚至还不止九成,我知道你也有在黑暗中明察秋毫的本事,而且你还有这一双天下无双的手。”
他握着这只手,就好像在握着件无价的珍宝。陆小凤却在看着他的手。他的手瘦削、稳定、干燥,手指长而有力。若是握住了一柄合手的剑,这只手是不是比韩文的手更可怕?
这个人究竟是谁?现在陆小凤若是反腕拿住他的脉门,摘下他头上的竹笠,立刻就可以知道他是谁了。成功机会就算不大,至少也该试一试。
但是陆小凤没有试。他还有问题要问,他想问为什么是叶雪,斗笠后凌厉且暴躁的目光告诉他,最好不要问这个人!
像是被卡住了喉咙。好半天,陆小凤放弃了。他换了另外一个问题,长吁道:“说了这么多人,为什么不说说韩文!他怎么办?像他这种人,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准确无误的杀人的!”
老刀把子点了点头,道:“他的确是个危险的人物在黑暗中,他的感觉比寻常的高手也会高上很多的!不过……不用怕!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去阻止他了!”
“合适的人?谁?”,陆小凤下意识的问道。
老刀把子笑而不言。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他没回答,陆小凤也不好再去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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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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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二日,距离武当盛典只剩下一天时间了。
韩文来了,来到了武当山;
真是久违的武当山啊!
手里拿着一个拜帖,递给了守卫的武当道士,韩文的剑也没有交给他们。背负着双手,如同一缕清风般长足而去;在他登山的时候,也有很多人来了,比如说这个苦干瘦弱的和尚,不是少林寺的铁肩大师又是谁呢?当日在皇宫大殿一战,他见过这个老和尚;这老和尚不但有一双锐眼。出家前还是一个名捕。黑道上的勾当,他没有一样不精的,最精的据说就是易容,连昔年江湖中的第一号飞贼“千面人”,都栽在他手里。
老和尚的眼睛的确锐利的很。看了一眼疾掠而上韩文,微微蹙眉。却是双手合十,微笑着说道:“韩施主为何如此行路匆匆?山林美景,难道一眼不观吗?”
“呵呵!”;
韩文轻笑两声,却是停下了脚步,因为老和尚身边还有一个人,一个一个衣着朴素,态度恬静,永远都对生命充满了信心和爱心的人,却是久违了的花满楼。
没有人能看得出他是瞎子,他自己仿佛也忘了这件事。他虽然不能用眼睛去看,可是他能用心去看,去了解,去同情,去关怀别人。所以他的生命永远是充实的。
韩文每次看见他的时候,心里都涌起了一阵说不出的温暖,那不仅是友情,还有种发自内心的尊敬,拱了拱手,笑道:“花兄!真是多日未见了!尚且安好?”
“还算不错!”,花满楼同样笑了笑,道:“一起走吧!”
“也好!”,韩文点了点头;
铁肩大师抚了抚长须,道:“早就听闻韩文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朋友,倒真不是假话啊!”
“也许吧!”,韩文点了点头,突然间抬头望去,蜿蜒曲折又很长的石头台阶上有一个人在向上行走,一身蓝布衣服已洗得发白,还打着十七八个大补丁。
略一思索,他就是倒是什么人了,用不着看到这个人的脸,就可以认得出。丐帮的规矩最大,丐帮弟子背后背着的麻袋,叫做品级袋。
你若有了七袋弟子的身份,就得背七口麻袋,多一口都不行,少一口也不行,简直比朝廷命官的品级分得还严。七袋弟子已是丐帮中的执事长老,帮主才有资格背九口麻袋。
走在韩文前面的那个人,背后的麻袋竟有十口。丐帮建立数百年来,这是唯一的例外,因为这个人替丐帮立的功绩实在太大,而却又偏偏功成身退,连帮主都不肯做。
为了表示对他的尊敬和感激,丐帮上上下下数千弟子,每个人都将自己的麻袋剪下一小块,连缀成一个送给他,象征他的尊荣权贵。这个人就是王十袋。
王十袋今年已近八十,已是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江湖,走起路来,颤颤巍巍仿佛一阵风儿吹过都能把他吹个大跟头,但实际上,他的速度并不慢,而且手中的拄杖时时刻刻的都可以发出雷霆一击;而在他们的身后也有人上来了,那是一个修饰整洁,白面微须的中年道者,韩文忍不住蹙了蹙眉头,这是巴山剑派的小顾道人!也就是刚被他杀了没多久的老顾道人的徒弟!
顾道人因为财宝之事隐匿江湖多年,但他的两个徒弟却是撑起了巴山剑派,一个就是同样死在韩文手中的“一剑乘风”柳乘风,另外一个就是这小顾道人了!
小顾道人当面。过来之后先与铁肩大师见了礼,随后又与花满楼打了个招呼。最后看了一眼韩文,忍不住说道:“天下间凡是用剑的人都想找你较量一番,不知,我可有资格?”
“没有!”;
韩文的话相当的伤人啊!小顾道人原本如沐春风的脸,变得铁青,冷笑道:“那谁有资格呢?”
他自己也是剑法名家,家传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与武当的两仪神剑、昆仑的飞龙大九式。并称为玄门三大剑法。
“单论剑法,有两个人!若是论武功也不会超过五指之数!就是这样!”,韩文思量了一下,缓缓地说道;他可能打不过的两个人一个是西方魔教的玉罗刹,一个就是海外孤岛的小老头吴明,宫九或许也算一个,剩下的就是木道人与西门吹雪了。之所以前边儿他说五六个人,那是因为石雁道长现在是垂死之际!
这些人倒是不错,而小顾道人显然不在这份名单当中,他凭什么要说客套话呢?反正他在江湖上不讲礼貌的名声已经传开了;小顾道人一时气结,铁肩大师笑了笑,道:“我们还是先进去拜会下石雁道长吧!小顾道人!莫要置气!”
“哼!”。小顾道人冷哼一声,袍袖一拂,气冲冲的先行一步了。
花满楼笑了笑,道:“韩兄!你太直接了点儿吧?还有……别总爱说实话!”
韩文摊了摊手,颇显无奈之意。道:“说实话咋了?我又不是他爹,没必要惯着他臭毛病!不服气就比试下喽!干嘛要哄着他呢?”
闻言。花满楼也只能苦笑不语;
石雁道长没有露面,负责接待的却是昨日刚刚与韩文打过照面的木道人,也就是刚刚回来的老刀把子!看人他一脸的和蔼,怎么也想不到他就是老刀把子吧?
木道人负责接待了他们,但却没有让韩文与花满楼与其他人见面儿,而是单独的给他们划分了一间别院;初春时节,正是鲜花烂漫,韩文与花满楼相对而坐,在小亭子当中,怡然自乐的喝酒,突然间,韩文说道:“你猜他们是什么用意?”
“他们都是陆小凤的朋友!而我们也是,只不过我们现在是要亦或是欲要,杀害陆小凤的敌人!”,花满楼笑了笑,道:“不要在意这件事情,我们还是喝酒吧!
花满楼的猜测是对的,因为另外的一件别院当中,聚集了好几个江湖名人,武林高手;率先开口的无疑是作为东道主的木道人,他们说的是昨天就楼上的事情:“韩文说的是真话!”;木道人的判断一向都很受重视,众人全都侧耳倾听:“能接得住他一轮快攻,绝不会超出五六个人,甚至于更少,不出三四个人!”
“就你也看不出那黑衣蒙面剑客的来历?”,问话的是巴山小顾道人,刚刚在韩文那里吃了瓜落,心里正是来气,但是他是个很懂得克制自己的人,没有问其他的,只问问题的关键;“那人的出手轻灵老练,功力极深,几乎已不在昔年老顾之下。”,木道人目中带着深思之色,惺惺作态:“最奇怪的是,他用的竟仿佛是武当剑法,却又比武当剑法更锋锐毒辣。”
“你看他比你怎么样?”,这次问话的是王十袋,只有他才能问出这种话。
木道人笑了笑:“我这双手至少已有十年未曾握剑了。”
“你的手不会痒?”,王十袋笑道;
“手痒的时候我就去拿棋子和酒杯。”,木道人笑了,仿佛真的是一个游戏风尘,不愿意在参加江湖琐碎的野心分子:“那不但比握剑轻松愉快,而且也安全得多。”
“所以那天你就一直袖手旁观。”,王十袋蹙眉道;“我只能袖手旁观,我手里不但有酒杯,还提着个酒壶。”,木道人笑了笑,道:“更何况……如果我敢出手,只怕也会被韩文当成是敌人!我可是很怕的!”
“你说的那位以酒为命的朋友是谁?”,铁肩大师又问道;“那人据说是个告老还乡的京官,我看他却有点可疑。”,鹰眼老七抢着说。
“可疑?”,王十袋;
“他虽然尽量作出老迈颟顸的样子,其实脚下的功夫却很不弱,一跤从楼上跌下去,居然连一点事都没有,看他的样子,就像是我们一个熟人——司空摘星。”,木道人在一旁说道;显然,他成功的转移了其他人的注意力,让他们不会联想那个人就是陆小凤,即便是江湖上传闻陆小凤已经死了,但他的这些朋友可都相信他没死!
很快,他们又开始谈论那四个行迹最神秘的老头子。
“那四个人非但功力都极深,而且路数也很接近。”,木道人苦笑着道:“像那样的人,一个已很难找,那天却忽然同时出现了四个,简直就像是忽然从天上掉下来的。”
高行空沉吟着,缓缓道:“更奇怪的是,他们的神情举动看来都差不多,就连面貌好像都有点相似,就好像是兄弟!而且,韩文也一再强调了三个字——五个人!”
“兄弟?五个人!”,铁肩皱了皱眉:“像这样的兄弟,我只知道……”
他没有说下去,他一向不是个轻易下判断的人,他的身份地位,也不能轻易下判断。可是在座的这些老江湖们,显然已听出了他的意思:“你说的是虎豹兄弟?”
铁肩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木道人又笑了:“就算他们还在人世,也绝不会带着‘满翠楼’的姑娘去喝酒的。”
“满翠楼的姑娘?”,王十袋抢着道:“你对这种事好像满内行的,你是不是也去过满翠楼?”
“我当然去过!”,木道人悠然而笑:“只要有酒喝,什么地方我都去。”
王十袋也大笑:“这老道说话的口气,简直就跟陆小凤一模一样。”
“想来想去想破头!其实,我们或许可以去问问韩文!”,鹰眼老七摩挲了一下光头;一句话说完,却是没人开口了,他自己也呐呐不语,之所以没有叫上韩文与花满楼,就是因为他们与陆小凤是仇人,一旦他们知道陆小凤还活着,岂会善罢甘休?
“哎!爬谁的床不好?偏偏爬了花满楼老婆的床!就算是爬了西门吹雪老婆的床,也比现在好吧?”,鹰眼老七愤愤的说道,但越说越乱,别人看他的目光像是看着傻瓜!
去爬西门吹雪老婆的床?跟现在爬了花满楼老婆的床有什么区别吗?你以为西门吹雪比韩文好惹?开玩笑呢!
鹰眼老七最终只好喟然长叹,闷闷地坐在座位上,苦恼不已;木道人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也不要想那么多了……嗨!”
叹了口气,木道人把众人的酒杯满上了,道:“诸位!喝几杯吧!”
有了他的邀请,谁能拒绝呢?别院屋子内的气氛算是缓解了不少;
第六十六章紫金冠
四月十三日,武当盛典即将开启。
道观的建筑古老高大而空阔,虽然有很多藏身之处,但潜藏而上,装成火工道士的陆小凤却不敢冒险,因为今天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该到的人已全都到了,而且——到的人都是高手。
无论藏在哪里,都可能被人找到,无论被谁找到,要想脱身都很难。他当然也不能逃下山去,今天的事,他既不能错过,也不愿错过。三五个起落后,速度飞快的他来到了武当山的大殿,也就是盛典举办之地。
当今武当的掌门人,正在大殿里。大殿前是个空旷宽阔的院子,谁也没法子藏身,大殿里光线阴黯,香烟缭绕,人世间所有的纠纷烦恼,都已被隔绝在门槛外。
陆小凤竟窜了进去。他显然早已准备藏身在这里。他知道人们心里都有个弱点,藏身在最明显的地方,反而越不容易被找到,换而言之就是,越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
现在早课的时候已过,大殿中就算还有人,也应该被刚才的呼喝惊动。他实在想不到里面居然还有人。
一个长身玉立的道人,默默的站在神案前,也不知是在为人类祈求平安,还是在静思着自己的过错。他面前的神案上,摆着一柄剑。一柄象征着尊荣和权力的七星宝剑。
这个人竟是石雁道长!
陆小凤更吃惊,脚尖点地。身子立刻窜起。大殿上的横梁离地十丈。没有人能一掠十丈。他身子窜起,左足足尖在右足足背上一点。竟施展出武林中久已绝传的“梯云纵”绝顶轻功,他居然掠上了横梁。
石雁还是默默的站在那里,仿佛已神游物外。陆小凤刚刚松了口气,王十袋、高行空、鹰眼老七、巴山小顾都已闯了进来,因为他们在之前一经发现了形迹可疑的陆小凤。
刚一进来,王十袋便沉声问道:“石雁道长!刚才有没有人进来过?”
石雁慢慢的转过身,道:“有。”
这个“有”字听在陆小凤耳里,几乎就像是罪犯听见了他已被判决死刑。要知道一旦他被发现,所要面临的就是天下间最强的几个之一的联手围攻!别说是他,就算是韩文、西门吹雪当面,估计也得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人在哪里?”;
铁肩大师从前是个神捕,慧眼独具,一双锐利的眼睛四处的扫视着。不肯放过意思的蛛丝马迹!之所以他们不放过这个人,实在是因为他们都认为这个人很像他们的朋友,陆小凤!
“就在这里!”,石雁道长一如既往的温尔儒雅,微笑着:“我!就是刚才进来的!”
人都已走了,连石雁都走了。如果武当的掌门人说这里没有人来过。那么就算有人看见陆小凤在这里,也一定认为是自己看错了。有很多人都认为武当掌门的话,甚至比自己的眼睛还可靠。
石雁当然绝不会说谎,以他的耳目,难道真不知道有人进来过?陆小凤忽然想起了孩子们捉迷藏的游戏。──一个孩子躲到叔叔椅子背后。另一个孩子来找,叔叔总是会说:“这里没有人。”
石雁并不是他的叔叔。为什么要替他掩护……这很简单!当然是因为之前的协议了!这也就说明石雁道长还是相信他的!本来他已经相信老刀把子的心,又开始动摇了,左右摇摆不定,忽觉头疼;陆小凤没有再去想,因为头真的很痛,横梁上灰尘积得很厚,他还是躺了下去,希望能睡一下。现在他已绝不能再露面了,只有在这里等,“等灯灭的时候”。
等到那一瞬到来,他在横梁上还是同样可以出手。所以他才会选择这地方藏身,这里至少没有腌萝卜的臭气。只可惜他还是睡不着。他怕掉下去。
不但怕人掉下去,也怕梁上的灰尘掉下去,他简直连动都不敢动。等到他想到饿的时候,就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的呆在老刀把子安排的那屋子里?腌萝卜的味道其实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臭的。
这时大殿中又有很多人进来,打扫殿堂,安排坐椅,还有人在问:“谁是管灯油的?”
“是弟子长慎。”
“灯里的油加满了没有?”
“加满了,今天清早,弟子就已检查过一遍。”
问话的人显然已很满意,长慎做事想必一向都很谨慎。奇怪的是,武当弟子怎么会被老刀把子收买了的?他对于武当的情况,为什么会如此熟悉?
陆小凤也没有去想。最近他好像一直都不愿意动脑筋去想任何事。打扫的人大多都走了,只留下几个人在大殿里看守照顾。又过了很久,陆小凤就听见他们在窃窃私议,议论的正是那个扮成火工道人的“奸细”。
“我实在想不通,这里又没有什么秘密,怎么会有奸细来?”
“也许他是想来偷东西的。”
“偷我们这些穷道士?”
“莫忘记这两天山上来的都是贵客。”
“也许他既不是小偷,也不是奸细。”
“是什么?”
“是刺客!来刺那些贵客的。”
“现在我们还没有抓住他?”
“还没有。”
“我想他现在一定早就下山了,他又不是呆子,怎么会留在山上等死?”
“倒霉的是长备,据说那个人是他带上山来的,现在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正亲自追问他的口供。”
据说鹰眼老七的分筋错骨手别有一套,在他的手下,连死人都没法子不开口。长备会不会将这秘密招供出来?他知道的究竟有多少?
陆小凤正在开始担心,忽然又听见脚步声响。两个人喘息着走进来,说出件惊人的消息:“彭长备死了!”
“怎么死的?”
“二师叔他们正在问他口供时。外面忽然飞进了一根竹竿,活活的把他钉死在椅子上。”
“凶手抓住了没有?”
“没有,太师祖已经带着二师叔他们追下去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这结果他并不意外。杀人灭口,本就是他们的一贯作风。只不过用一根竹竿就能将人活活钉死在椅子上的人并不多,就连表哥和管家婆他们都绝没有这么深的功力。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也已潜入了武当?无虎兄弟和石鹤绝不敢这么早就上山,来的难道是老刀把子?他是用什么身份做掩护的?难道他也扮成了个火工道士?
下面忽然又有人问:“长备死了。跟我们又没什么关系,你何必急着赶来报消息?”
“跟你虽然没关系,跟长慎师兄却有关系……”
“我明白了。”另外一个人打断了他的话:“长备死了,长清也受了罚,长慎师兄当然就变成了我们的总管,你是赶来报喜的。”
看来这些火工道人们的六根并不清净,也一样会争权夺利。陆小凤心里正在叹息。忽然听到一阵尖锐奇异的声音从外面卷了进来。连他都听不出这是什么声音,只觉得耳朵被刺得很难受。
就在这一瞬间,大殿里已响起一连串短促凄厉的惨呼声:“是你……”,一句话未说完,所有的声音又突然断绝。
陆小凤忍不住悄悄伸出头去看了一眼,手足已冰冷。大殿里本来有九个人。九个活生生的人,就在这一瞬间,九个人都已死了。九个人的咽喉都已被割断,看来无疑都是死在剑锋下的。
一剑就已致命!
武当的弟子们武功多少总有些根基,却在一瞬间就已被人杀得干干净净。刚才那奇异尖锐的声音。竟是剑锋破空声。好快的剑!好狠的剑!就连纵横天下的西门吹雪都未必能比得上。
凶手是谁?他为什么要杀这些无足轻重的火工道人?
“是为了长慎!”,陆小凤忽然明白:“他算准了长备一死。别人一定会找长慎问话,所以先赶来杀了长慎灭口。”
杀长备的凶手当然也是他。这个人竟能在武当的根本重地内来去自如,随意杀人,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是你……”长慎临死前还说出了这两个字,显然是认得这个人的,却也想不到这个人会是杀人的凶手。
陆小凤又不禁开始后悔,刚才响声一起,他就该伸出头来看看的。也许这就是他唯一能看到这人真面目的机会,良机一失,只怕就永不再来了。
死人已不会开口。无论鹰眼老七的分筋错骨手多厉害,死人也不会开口。所以计划一定还是照常进行。所以陆小凤还是只有等。等天黑,等灯亮,再等灯灭。
等待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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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三,黄昏。
天渐渐黑了,大殿里灯火已燃起。横梁上却还是很阴暗,阳光照不到这里,灯火也照不到,世上本就有很多地方是永远都没有光明。有些人也一样。
大殿里又响起了脚步声,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脚步虽然走得很重,脚步声却还是很轻。因为他全身的气脉血液都已贯通,他虽然也是血肉之躯,却已和别人不同。他身子里已没有渣滓。
陆小凤忍不住将眼睛贴着横梁,偷偷的往下看,一行紫衣玄冠的道人鱼贯走入大殿,走在最前面的,竟是木道人。他和木道人相交多年,直到此刻,才知道这位武当名宿的功力,比任何人想像中都要高得多。
石雁还没有来,主位上的第一张交椅是空着的,木道人却只能坐在第二张椅子上。虽然他德高望重,辈份极尊,可是有掌门人在时,他还是要退居其次。
这是武当的规矩,也是江湖中的规矩,无论谁都不能改变。
大厅里灯火辉煌,外面有钟声响起,木道人降阶迎宾。客人们也陆续来了。每个人的态度都很严肃,鹰眼老七他们的神情凝重。显然还不能忘记今天白天发生的那些事。
韩文也来了,而且座位居然还在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之上!陆小凤不敢去看他,因为他知道韩文的感觉一向是很敏锐的,一旦被他发现,难免计划受阻!
大殿中摆的椅子并不多,够资格在这里有座位的人并不多。客人们来的却不少,没有座位的人只有站着。铁肩、石雁、王十袋、水上飞、高行空、巴山小顾、鹰眼老七,他们身后都有人站着。每个人都可能就是在等着要他们的命。
这些人之中,有哪些是已死过一次又复活了的?谁是杜铁心?谁是关天武?谁是娄老太太?陆小凤正在找。他们易容改扮过之后的面貌,除了老刀把子和犬郎君外,只有陆小凤知道。
犬郎君已将他们每个人易容后的样子都画出来交给了陆小凤──在第一流的客栈里,厕所总是相当大的,除了方便外,还可以做很多事。海奇阔杀的那条狗。既然真是条狗,犬郎君到哪里去了?这秘密是不是也只有陆小凤知道?
他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甚至连那个没有脸的石鹤,现在都已有了张脸。他们显然都在紧紧盯着自己的目标,只等灯一灭,就窜过去出手。
唯一没有人对付的。好像只有木道人,是不是因为他久已不问江湖中的事,老刀把子根本就没有将他当做目标?陆小凤没有再想下去,因为这时候他自己的目标也出现了。
戴着紫金道冠的武当掌门真人,已在四个手执法器的道童护卫下。慢慢的走了出来。
这位名重当代的石雁道长,不但修为功深。少年时也曾身经百战,他的剑法、内力,和修养,都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可是现在他看来竟似很疲倦、很衰老,甚至还有点紧张。
石雁的确有点紧张。
面对着这么多嘉宾贵客,他虽然不能不以笑脸迎人,可是心里却觉得紧张而烦躁。近十年来,他已很少会发生这种现象。今天他心里仿佛有种不祥的预感,知道一定会有些不幸的事发生。
“也许我的确已应该退隐了!”,他在心里想:“去找个安静偏僻的地方,盖两间小木屋,从此不再问江湖中的是非,也不再见江湖中的人……可惜,这个愿望可能不会达成了!”
只可惜到现在为止,这些还都是幻想,以后是不是真的能及时从江湖上的是非恩怨中全身而退,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若不能把握时机,很可能就已太迟。
每当他紧张疲倦时,他就会觉得后颈僵硬,偏头痛的老毛病也会发作。尤其现在,他还戴着顶分量很重的紫金道冠,就像是锅盖般压在他头上……旧疾复发;嘉宾贵客们都已站起来迎接他。虽然他知道他们尊敬他,只不过因为他是武当的掌门。虽然他并不完全喜欢这些人,却还是不能不摆出最动人的笑容,向他们招呼答礼。
这岂非也像做戏一样?你既然已被派上这角色,不管你脖子再硬,头再疼,都得好好的演下去……其实,陆小凤倒是一直很欣赏韩文、西门吹雪或者是花满楼那样的生活;前者不必说了,自身武力强悍,只要能让自己痛快的事情,管你是谁?次者大抵相同,而花满楼……想到花满楼,陆小凤唯有摇头苦笑,这位兄台的生活,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大殿里灯火辉煌。在灯光下看来,铁肩和王十袋无疑都比石雁道长更疲倦、更衰老。其实他们都已应该退休归隐了,根本不必到这里来的……
其实,石雁道长并不想见到他们,尤其是王十袋──“明明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却偏偏要作出游戏风尘,玩世不恭的样子。”
还有那总是喜欢照镜子的巴山小顾,他实在应该去开妓院的,为什么偏偏要出家?
他倒是有心让韩文重归武当派门墙,却又不好开口,因为韩文身上的武功杂七杂八,啥都会,又不是单单你武当一家的!再者说,此人正邪迥异于作风,将武当派托付给他。不妥啊!
石雁道长看了一眼张天师的雕像,心中人不暗想:世界上为什么有这许多人都不能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典礼已开始进行。每一个程序都是石雁已不知做过多少次的,说的那些话,也全都不知是他已说过多少次的。无论他心里在想什么,都绝不会出一点错误,每件事都好像进行得很顺利。
接着他就要宣布他继承人的姓名了。他用眼角看着几个最重要的弟子,越有希望的,就显得越紧张。假如他宣布的姓名并不是这几个人,他们会有什么表情?别人会有什么反应?
那一定很有趣。想到这一点。他嘴角不禁露出了笑意,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可是他很快就抑制了自己,正准备进行仪式中最重要的一节。
就在这时,大殿里有盏永不熄灭的长明灯,竟忽然灭了。他心里立刻生出警兆,他知道自己那不祥的预感已将灵验。几乎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大殿内外的七十二盏长明灯。竟突然全都熄灭。
几缕急锐的风声响起,神龛香案上的烛火也被击灭。灯火辉煌的大殿,竟突然变得一片黑暗。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连串惨呼,一道更强锐的风声,从大殿横梁上往他头顶吹了过来,吹动了他的道冠。竟仿佛是夜行人的衣袂带风声。他伸手去扶道冠时,道冠已不见了。
“呛”的一响,他腰上的七星剑也已出鞘,却不是他自己拔出来的。他身子立刻掠起,只觉得胁下肋骨间一阵冰冷。仿佛被剑锋划过。这件事几乎也全都是在同一刹那间发生的。
大多数人根本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然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变。那些凄厉的惨呼声。使得这突来的变化显得更诡秘恐怖。惨呼声中,竟似还有铁肩和王十袋这些绝顶高手的声音。
然后就听见了木道人在呼喝:“谁有火折子?快燃灯。”
他的声音居然还很镇定,但石雁却听得出其中也带着痛苦之意。难道他也受了伤?虽然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时光,可是每个人感觉中,都好像很长。
灯终于亮了,大家却更吃惊,更恐惧。谁也不能相信自己眼睛里看见的事,这些事却偏偏是真的──
铁肩、王十袋、巴山小顾、水上飞、高行空、鹰眼老七,还有武当门下几个最重要的弟子,竟都已倒了下去,倒在血泊中。王十袋腰上甚至还Сhā着一把剑,剑锋已直刺入他要害,只留下一截剑柄。
木道人身上也带着血迹,虽然也受了伤,却还是最镇定:“凶手一定还在这里,真相未明之前,大家最好全都留下来。”
事变非常,他的口气也变得很严肃:“无论谁只要走出这大殿一步,都不能洗脱凶手的嫌疑,那就休怪本门子弟,要对贵客无礼了。”
没有人敢走,没有人敢动。这件事实在太严重,谁也不愿沾上一点嫌疑。奇怪的是,留在大殿里的人,身上都没有兵刃,杀人的刀剑是哪里来的?到哪里去了?
石雁伤得虽不重,却显得比别人更悲哀、愤怒、沮丧。
木道人压低声音,道:“凶手绝不止一个人,他们一击得手,很可能已乘着刚才黑暗时全身而退了,但却不可能已全都退出武当。”
石雁忍不住道:“既然大家都得留在大殿里,谁去追他们?”
木道人道:“我去。”他看了看四下待命的武当弟子:“我还得带几个得力的人去。”
石雁道:“本门弟子,但凭师叔调派。事变非常,只得委屈各位在此少候,无垢先带领本门弟子,将死难的前辈们抬到听竹院去,无镜、无色带领弟子去巡视各地,只要发现一件兵刃,就快报上来。”
木道人拔腿欲走,陡然间,一直靠在大厅柱子上的韩文,开口了,他的手里也有一柄剑,一柄锋利无匹的剑,上边儿还有些许血迹,他是在场的人当中,唯二有兵器的人!
另外一个就是武当掌门人石雁道长!此时,他端详着手中的剑,缓缓地说道:“木道人!你这是要去哪里啊?陪你演戏也演够了,我的耐心很有限!”
木道人这位武当派名宿。自称“下棋第一,喝酒第二。使剑第三”,但实际上野心极大,隐藏却深。
本为武当派辈分最尊贵的长老,却在暗中组织了一个庞大的“幽灵山庄”,将天下的亡命之徒收罗其中。其中有威震七海的“独臂神龙”海奇阔;武当俗家弟子、一手组建黑虎帮的钟无骨;巴山顾道人的传人顾云飞;少林寺五罗汉……
为了夺得武当掌门石雁手中掌握着的关于他违背教规娶妻生子的记录,他一手策划了“天雷行动”,利用陆小凤夺取藏在石雁剑柄中的记录,并登上武当掌门之位。
可以说。他每一步精心策划的计划都是天衣无缝的!甚至于到了最后,他将所有知道事情的人全都灭了口!而那些人竟然还相信他,当真是被卖了之后,还给人数钱的典型儿!
木道人面色一僵,转身看向了韩文,道:“韩先生!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哦!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我觉得你掩饰的不错。你的剑法甚至堪比西门吹雪,真是个久违的强者啊!”,韩文笑了笑,说道。
木道人心里却是送了,微微拱手,道:“韩先生神剑无双。而我……老了!走了!”
韩文想要揭穿他,但是证据不足,若是说出来,估计也没人信他,不如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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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三。午夜。
夜凉如水。此时此刻,只有一个人知道紫金冠在哪里。这个人当然就是陆小凤。他也不知从哪里买了顶特大号的紫阳毡笠戴在头上,遮住了他大半边脸。
紫金冠就在他头上,也被毡笠盖住了。这是他用他那两根无价的手指从石雁头上摘下来的,他总算又没有失手。可是就在他刚才出手的那一瞬间,他全身的衣衫都已湿透。
他知道这次行动已完全成功,掠出大殿时,他就听见铁肩他们的惨呼声。现在他身上衣服早已干了,他已在附近的暗巷中兜了好几个圈子,确定了后面绝没有跟踪的人,然后才从后院的角门溜入满翠楼。
后园中静悄悄的,听不见人声,也看不见灯光。
“那些人难道还没有回来?”
他正想找个人问问,忽然听见六角亭边的花丛里有人轻轻道:“在这里。”,这是柳青青的声音。看见陆小凤的时候,她的表情很奇怪,又像是惊讶,又像是欢喜:“你也得手了?”
陆小凤点点头,道:“别人呢?”
柳青青道:“大家差不多都已回来了,都在等老刀把子。”
她咬着嘴唇,用眼角瞟着陆小凤:“可是我真想不到这次真会成功的。”
陆小凤道:“为什么想不到?”
柳青青道:“因为我总有点疑心你,尤其是犬郎君的那件事,还有那个替你溜狗去的堂倌,叶家那个挖蚯蚓的人……”
陆小凤笑了:“这只能证明一件事,证明你的疑心病至少比别人大十倍。”
柳青青也笑了,刚拉起他的手,花丛里忽然有道灯光射出来。
小翠正在灯光后瞪着他们:“好呀,大家都在下面等,你们却躲在这里拉着手说悄悄话。”
陆小凤直到现在才知道,他们聚会的密室,竟是在这一丛月季花下。这计划的每一个细节虽然早就全都安排好了,可是不到最后关头,除老刀把子外,还是没有人能完全知道。
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人能看见他的面目。可是他一定很快就会来了。宽大的地室,通风的设备良好,大家的呼吸却还是很急促。参加这次行动的人,现在都已到齐,竟完全没有意外的差错,也没有伤损。
只是当时那一瞬间的紧张和刺激,却绝不是很快就会平静的,大家还是显得很兴奋,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的。有些人衣襟上还带着血,想必是因为出手时太用力,刺得太猛,有的人甚至连脸上都被溅上了血迹。
他们本该高兴的,因为他们今天晚上做的事,无疑必将会改变天下武林的历史和命运。
“这里为什么没有酒?大功已告成了,我们为什么还不能喝两杯庆祝庆祝?”
“因为老刀把子还没有回来。”
“他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因为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声音来自地室外:“他还要替你们阻挡追兵,清点战果。”。老刀把子终于出现了,战果无疑很辉煌。连他的声音都已因兴奋而显得有些嘶哑。
然后他就正式宣布:“一击命中,元凶尽诛,天雷行动,完全成功!”
慎重周密的计划,迅速准确的行动,只要能做到这两点,无论什么事都会成功的。但是老刀把子却好像忘记了一件事。他并没有问陆小凤是否得手,怎么会知道这次行动已完全成功?除非灯亮后他还在大殿里。已看见紫金冠不在石雁头上。
陆小凤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忘了问我要样东西?”
他忽然摘下毡笠,紫金冠立刻在灯下散发出辉煌美丽的光彩。
老刀把子却只看了一眼,道:“我不急。”
陆小凤笑了:“你当然不急,因为你要的本就不是这顶紫金冠,而是那把七星剑。”,这些话他不想说的,却忽然有了种忍不住要说出来的冲动:“我去摘紫金冠时。石雁一定会用那只天下无敌的右手去扶紫金冠!而你才有机会夺他腰下的剑!”
老刀把子冷冷的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陆小凤道:“那秘密虽然一直都在剑柄里,石雁却从来没有用它要挟过任何人,但你却还是不放心,因为那其中最大的一个秘密,就是你的秘密。所以你一定要亲手夺他的剑,绝不让这秘密再经过第二个人的手。”
老刀把子居然并不否认:“可是他的手一直都扶在剑柄上,所以我才用得着你,以后他一定会认为这次行动的主谋就是你。”
陆小凤道:“为什么?”
老刀把子道:“因为你刚才出手,一定很用力。紫金冠上一定已被你捏出了两个指痕,能用两根手指摘下他头上道冠的人。除了陆小凤外,世上只怕还没有第二个,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原来你不但要我去分散他的注意力,还要我去替你背黑锅。”
老刀把子道:“这就叫一石二鸟之计。”
这一点才是整个计划中最后的关键,陆小凤直到现在才完全明白。他只有苦笑:“但我还是不明白,你既然已夺下他的剑,为什么不索性杀了他?”
老刀把子道:“因为他反正已活不长了。”
陆小凤吃惊道:“为什么?”
老刀把子道:“因为他已得了绝症,他的寿命最多只有两三个月。”
陆小凤道:“这就难怪他急着要提前册立继承他的人了。”
老刀把子冷冷道:“只可惜现在能够担当重任的武当弟子,都已死在我们手里。”
陆小凤盯着他,道:“所以他现在只能将掌门之位传给你。”
老刀把子的手突然握紧,冷笑道:“你是个聪明人,这些话你本不该说出来的。”
陆小凤苦笑道:“只可惜我忍不住要说。”
老刀把子忽然大声道:“娄金氏,关天武,杜铁心,高涛,海奇阔,顾飞云。”他叫出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立刻就站了出来,瞪着陆小凤。老刀把子冷冷道:“你看这六个人能不能制得住你?”
陆小凤道却很淡然:“只要两三个就足够了。”
老刀把子冷笑道:“你难道还要他们出手?”
陆小凤道:“我不想要他们出手。”
老刀把子道:“那么你为什么不束手就缚?”
陆小凤道:“因为我知道他们绝不会出手的。”
老刀把子厉声道:“拿下他!”
他叫的声音虽大,这六个人却好像忽然变了聋子,连动都不动。老刀把子瞳孔收缩。
陆小凤却笑了,他微笑着道:“现在他们若是出手,只会去拿一个人。”
老刀把子道:“谁?”
陆小凤道:“你!”
六个人果然同时转身,面对着老刀把子,同时道:“你难道还要等我们出手?”
老刀把子全身僵硬:“若没有我,现在你们连尸骨都已烂光了。你们竟敢背叛我?”
陆小凤抢着道:“他们并不想背叛你,只怪你自己做错了事。”
地室中居然一直都很安静。除了柳青青和小翠外,每个人都显得出奇镇定,这些惊人的变化,竟似早就在他们意料之中。难道这些人已全背叛了他?
老刀把子的手握得更紧,道:“我做错了什么事?”
陆小凤道:“你的计划周密巧妙,却有个致命的漏洞。”
老刀把子不信。他的确无法相信,这计划他已反复思虑过无数次。
陆小凤道:“这计划中最巧妙的一点,就是你派出来参加这次行动的本就都是死人。你再将他们改扮成另外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江湖中当然没有人会注意他们的行动。”
他笑了笑:“只可惜这一点偏偏也就是你计划中最大的漏洞。”
老刀把子不懂。这些话的确并不是很容易就能让人听懂的。
陆小凤道:“你若将高涛扮成水上飞,犬郎君的易容术纵然妙绝天下,还是有人认出他来的,至少水上飞的朋友和亲人认得出。”
他拍了拍“管家婆”的肩:“可是你将他扮成了这样子,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么样一个人存在,当然也就没有人能认得出他。”
这些话说得就比较容易让人听懂了。老刀把子当然也懂。这本是他计划中最基本的一个环节。
陆小凤道:“可是你忽略了一点。”
老刀把子忍不住问:“哪一点?”
陆小凤又指了指“管家婆”的脸:“高涛能扮成这样子,别人当然也能扮成这样子。”
老刀把子承认。只要有一张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再加上一个易容好手,任何人都能扮成这样子。
陆小凤道:“高涛扮成这样子,没有人能认得出他,别人若扮成这样子。当然也是没有人能认得出来的。”
因为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么样一个人存在,所以也没有人会去注意他,连老刀把子都不例外。
老刀把子的手突然开始发抖,道:“难道这个人已不是高涛?”
陆小凤道:“你总算明白我的意思了。”
这“管家婆”也笑了笑,用力撕下脸上一张人皮面具。竟是个年纪并不太大的女人。这个人当然不是高涛。
陆小凤笑道:“神针山庄,薛冰!你应该听过!”
老刀把子怔住。陆小凤道:“你能将高涛扮成这样子。我当然也能请人将她扮成这样子。”
老刀把子恨恨道:“是不是犬郎君出卖了我?”
陆小凤点点头,道:“因为他也是人,并不是狗,连狗被逼急了也会跳墙,何况人?”
老刀把子道:“他还没有死?”
陆小凤道:“他若死了,我们怎么能将薛冰扮得和那管家婆一模一样,连你都看不出?”
老刀把子道:“这张面具也是高涛脸上的?”
陆小凤道:“是从他脸上剥下来的。”
老刀把子道:“高涛呢?”
陆小凤道:“他管的事太多了,已经应该休息休息。”
柳青青忽然道:“就是那天晚上,在叶凌风的山庄里,你做的手脚?”
现在她才想到,那天晚上灯灭了的时候,为什么找不到他们的人。陆小凤已趁着黑暗,将高涛、顾飞云、海奇阔制住,将另外三个人改扮成他们的样子,而且是用同一张人皮面具,经同一人的手改扮的。
柳青青道:“那天犬郎君也在?”
陆小凤道:“他一直都在那里等着。”
他微笑着道:“我们下山的第二天,我已叫人找了条同样的狗来,乘着溜狗的时候便将他掉了包。”
狗的样子都差不多的,除了很亲近它的人之外,当然更不会有人能分辨得出。
柳青青叹道:“我早就觉得替你溜狗的那个堂倌可疑了。”
陆小凤笑道:“你的疑心病一向很重。”
柳青青道:“那个挖蚯蚓的人呢?”
陆小凤道:“他就是那个替我溜狗的堂倌。”
柳青青道:“他究竟是谁?”
陆小凤道:“司空摘星!”
当然是司空摘星。这名满天下的独行侠盗,不但轻功高绝,机智过人,而且他自己也是个易容好手。
柳青青道:“难道这里所有的人都已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陆小凤道:“只有两个人还是的。”
柳青青道:“哪两个?”
陆小凤道:“一个我,一个你。”
柳青青道:“那天你们为什么没有对我下手?”
陆小凤道:“因为你和老刀把子太接近,我们怕他看出破绽来……”
柳青青咬着牙,忽然一拳往他鼻子上打了过去。陆小凤没有闪避,她也没有打着。她的手很快就被薛冰柳眉倒竖的拉住了,可是她的眼睛却还在狠狠的瞪着陆小凤,大声道:“我只想要你明白一件事。”
陆小凤道:“什么事?”
柳青青道:“现在唯一跟我最接近的人就是你!”
陆小凤心里有点酸,也有点疼。可是一个人若是要做一件对很多人都有好处的事,总不能不牺牲一点的。他尽量装作没有看见她眼中的泪痕,尽量不去想这件事。
就算要忏悔流泪,也可以等到明天,现在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做。有人拨亮了灯光,地室中更明亮。
老刀把子这时反而镇定了下来,又问道:“你们既然早已控制了局面,为什么还要按照我的计划去行事?”
陆小凤道:“因为我们还不知道老刀把子究竟是谁,所以一定要诱你入网。”
这才是他整个计划的关键,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看见老刀把子的真面目。还没有人看见过。老刀把子冷笑道:“现在,你们总算很快就可以知道我是谁了,只可惜铁肩、王十袋他们已经永远无法知道。”
陆小凤忽又笑了笑,道:“你真的以为他们已全都死了?你看看这些人是谁?”
地室的入口忽然打开,一行人慢慢的走下来,正是刚才已倒在血泊中的铁肩、王十袋、高行空、水上飞、巴山小顾、鹰眼老七,和武当弟子中的五大高手……但是却少了的就是花满楼,还有韩文!
第六十七章好剑法
地室的入口忽然打开,一行人慢慢的走下来,正是刚才已倒在血泊中的铁肩、王十袋、高行空、水上飞、巴山小顾、鹰眼老七,和武当弟子中的五大高手。
石雁走在最后。他刚走下来,地室的门还开着^
陆小凤正在说:“有了王老前辈、司空摘星,和犬郎君这样的易容好手,要假死当然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何况……”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刀把子突然窜起,箭一般窜了出去。他掌中已有剑,出了鞘的剑。他的人与剑似已合为一体,闪电般击向石雁道长。
石雁道长也有剑。剑柄中的秘密被取出,七星剑又重回他手里。他想拔剑,可是胁下忽然一阵刺痛,新伤和旧疾同时发作。
老刀把子的剑已搁在他咽喉上,人已到了他背后,用一只手拗住他的臂,道:“你们谁敢动,我就杀了他!”
没有人敢动。虽然他已有了绝症,还是没有人能眼看着武当的掌门人,这忠厚正直的长者死在剑下。所以大家只有眼看着老刀把子往后退。
老刀把子冷笑道:“我的计划虽未成功,你们的计划看来也功亏一篑。”
陆小凤苦笑道:“我们若答应让你走,你能不能让我们看看你的真面目?”
老刀把子道:“不能。”,他大笑,又道:“永远没有人再能看见我的真面目,永远没有……”
笑声突然停顿。他的人突然向前栽倒,滚下七八级石阶,仆倒在地上,背后鲜血泉水般涌出。他的竹笠也滚了出去。一个人慢慢的从石阶上走下来,手里一柄长剑,剑尖还在滴着血。
陆小凤脸色忽然变了。若不是因为他脸上还有面具,大家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因为他脸色实在变得太可怕了!
“为什么杀了他?”,陆小凤盯着眼前的人。狠狠地问道,一边说着,他一边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赫然是一张没有脸的脸!
石鹤!武当派曾经最得意的门生弟子!也是如今的大叛徒!
而杀人者,是——韩文!
陆小凤甚至开始怀疑韩文了!因为这计划制定的天衣无缝,如果没有内部消息情报,怎么会这么成功?而且韩文现在是天下第一剑客。名声大噪,如果说武当派的这份秘密当中有他的一些不堪的往事……他也有理由、有动机出手!
不止这些,还有在武当大殿上,韩文的剑上有血!当时唯二能够携带兵器的人,一个是石雁道长,另外一个就是他!还有他出现的很神秘。行踪飘忽不定……
还有那些被他追杀却没有死去的人!理由!动机!能力!所有的一切全都加起来,矛头指向了韩文!或许……他就是凶手!“幽灵山庄”的主人!陆小凤心中如是的想到!
“不要怀疑我!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那么愚蠢吗?顾云飞险死还生给武当派报信的事情我也知道,你在‘幽灵山庄’又见到了这位表哥顾云飞……我还没那么傻,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像是知道陆小凤的心思,韩文慢腾腾的说道;突然间。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木道人来了!当他看到石鹤已经死了的时候,表情有些……诡异!一闪而逝的诡异,很快,他便笃定无比的说道:“是石鹤!他就是老刀把子!”
韩文冷笑了两声,道:“是,也不是!石鹤,或许说……古松居士!呵呵!木道人!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石鹤可是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说了啊!呵呵呵!大费周章。就为了一个武当派掌门的位置,小家子气!”
木道人一惊,下意识的说道:“他不会说……”;此言一出,他闭上了眼睛!他败了!败在这个细节上了!或者说,他原本的计划是亲手杀了石鹤,并且保证所有人都不能从石鹤口中知道事情的始末,但韩文抢先了一步。这让他并不知道石鹤时候说出了什么,心神有些不定,露出了一丝的破绽!
陆小凤睁大了眼睛,好半天。像是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道:“我说为什么古松居士每次与我们见面儿的时候,都是阴阳怪气儿的,而且面上有些不自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边说着话,陆小凤一边将石鹤尸体的衣襟掀了开,在石鹤的胸前,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儿,不偏不倚,正在中央,陆小凤道:“就算是易容,身体上也会有些破绽,古松居士与他的身形很相近,只是佝偻着背,武功也很高……但这些不能说明什么,而这颗小黑痣,就是证明了!”
木道人冷哼一声,道:“那你也只能证明老刀把子就是古松!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你与古松的关系实在是太近了!以往每年你们都会消失很长时间,想必就是去了‘幽灵山庄’吧?而且你们说结伴游玩,相互证明,我们自然也不会相信……可谁又知道古松的师承呢?难道有些人天生就是隐士?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原来,你这个计划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开始了!古松居士,就是计划最开始的一环,以方便石鹤有个正当的身份在外行事!”,陆小凤喃喃的说道。
在场的人也明白了,但谁也不敢相信,武当派最尊贵的长老,游戏风尘的木道人竟然就是幕后黑手?
就连玩世不恭的司空摘星都吃了一惊,而实际上除了陆小凤与韩文,每个人都吃了一惊!
过了很久,铁肩大师才慢慢的摇了摇头,道:“不对,不会是他怎么会是他?多年前他就可以做武当掌门的,但他却将掌门人的位子让给了他师弟梅真人,由此可见,他对名利和权位看得并不重,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陆小凤看着木道人,缓缓地说道:“本来我也不相信的,本来我还想将他也拉入‘鹰巢计划’来。”
铁肩大师奇道:“难道有人反对?”
陆小凤点点头,望向了韩文,笑道:“韩兄!对不住了!刚才我不该怀疑你。现在你的判断是对的!不仅仅是韩兄反对,石雁道长也反对,而花满楼也不赞成!”
铁肩大师道:“为什么?”
这次他问的是花满楼,花满楼就在韩文的身后,也是刚刚走进来,安静地站在那里,听到铁肩大师的问话。花满楼迟疑着,缓缓道:“当时我并不是怀疑他,只不过觉得他和古松居士太接近,很难对古松保守秘密。”
铁肩又问道:“你当时就认为古松可疑?”
花满楼点了点头,道:“正如陆小凤刚才说的话,古松居士的武功极高。可是他的师承和来历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是个隐士,隐士们本来就通常都是这样子的。但隐士在归隐之前,也总该有些往事的,可是他没有,就像一生出来就是个隐士似的!所以……”
铁肩沉吟着,转过头去,看向了因为旧疾发作。坐在了密室椅子上的石雁道长,面色发白,显得极为痛苦,铁肩大师道:“道长,你为什么要反对木道人?”
陆小凤替石雁道长回答了:“因为他知道木道人并不是真心情愿让位给梅真人的。”
铁肩大师大惑不解,众人也是一样的大惑不解,但没人说话,铁肩大师也只能继续问。因为他的疑问真的很多,他不相信木道人就是幕后黑手!
他皱眉道:“难道他也像石鹤一样,是因为做了件有违教规的事,所以才被迫让位?”
陆小凤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他已经初见端倪,点了点头道:“想必是的!”
铁肩大师道:“他做了什么事?”
陆小凤看了一眼石雁道长,道:“石雁道长不肯说!”
家丑不可外扬。不管怎么样,木道人总是他的师叔,又是武当门下硕果仅存的长老。
陆小凤接着说道:“石雁道长虽然不肯说,现在我却还是已大致猜出来了。”
巴山小顾也忍不住问道:“木道人当年究竟做了什么违背教规的事?”
陆小凤道:“他不但在外面娶了妻室。而且还生了儿女。”
铁肩大师沉下脸,道:“人言不可轻信,有关他人名节的话,既不可轻易听信,更不可轻易出口……可,可你们现在指正他,也总归要有证据的吧?”
“既然陆小凤不愿意当这个恶人,石雁道长又不想揭长辈的伤疤!想来我还是有资格说话的!”,韩文抱着肩膀,看着木道人,说道:“沈三娘是叶凌风的妻子,却为老刀把子生了儿女,她对不起的是叶凌风,并不是他,老刀把子为什么反而恨她?而且还杀了叶凌风?”
韩文莫名其妙的先加了个点缀,而后说道:“因为老刀把子就是木道人,就是沈三娘的表哥,也就是沈三娘真正的丈夫。木道人当时正在盛年,沈三娘也正是豆蔻年华……”
大概还是比较顾及木道人也是个高手,韩文还给他留了些面子,说的比较含蓄:“这表兄妹两人,无疑有了私情,怎奈木道人当时已是武当的掌门弟子,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和她结成夫妻,所以他就想出了个李代桃僵之计,让沈三娘嫁给叶凌风,做他子女的父亲。”
木道人的手在袍袖中已经攥的很紧,很紧了!
丐帮王十袋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木道人,多年相交,他还真……不敢相信啊!正是因为不敢相信,所以他才要问:“他又为什么要选上叶凌风?”
陆小凤Сhā言道:“因为叶凌风也曾在武当学过剑,而且是他亲自传授的,为了授业的恩师,做弟子的当然不能不牺牲了。但是后来木道人老了,又长年云游在外,沈三娘空闺寂寞,竟弄假成真,和叶凌风有了私情。等到木道人发现他又有了个本不该有的女儿,也就发现了他们的私情,当然对他们恨之入骨。”
“但是他更恨武当,因为他的弟子石鹤,也遭受了他同样的命运,被迫让出了掌门之位。他本来已将希望寄托在石鹤身上,现在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他只有别走蹊径。‘报复’和‘权力’这两样事,其中无论哪一样都足已令人不择手段。铤而走险了!”
韩文与陆小凤一唱一和,说的倒也没错,但王十袋又提出了新的疑问:“可是这还不足以证明木道人就是老刀把子。”
陆小凤看了一眼身体微微颤抖的木道人,道:“我还可以举出几点事实证明。典礼进行时,只有他才能接近石雁,也只有他知道剑柄中的秘密。那秘密很可能就是他当年被迫让位的秘密,所以他势在必得。”
“对武当内部的情况。只有他最熟悉,所以他才能布置事后安全撤退的路线,而且将群豪留在大殿里,想追都没法于去追。长备和长清都是他门下的直系子弟,只有他才能收买他们。石鹤一向孤僻骄傲,也只有他才能指挥命令。这几点虽然也只不过是推测。却已足够接连成一条很完整的线索!”
“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我觉得还是拿出真凭实据的好啊!”,韩文缓缓的开口,同时一直紧握的右手也摊开了,道:“看看这个吧!我想你们应该会知道的!”
在他的手上是一根黄|色的丝线,司空摘星蹙眉道:“这是什么东西?可以当成真凭实据?”
“这不是什么东西!是剑穗!武当山的剑穗!而且,不同的人挂不同的颜色!这个颜色,武当上下只有一个人可以佩戴!”。陆小凤缓缓地说道,而后看向韩文,道:“你怎么到手的?”
“很简单!因为当时在大殿有人为了防止我出手,先下手为强,率先对我动手了!”,韩文眯着眼睛,缓缓地掀开了衣襟,在脖颈下。赫然是一道红印:“险些要了我的命!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只怕天下间只能找到三个!而用剑的只有你木道人!无论是西门吹雪还是死去的叶孤城,都做不到!商山二老不行,飞天玉虎也不行……唯有你,可以!”
“哈哈哈!到了现在!说那么多也没用了!我算计了所有,甚至算计到了,石雁的死!武当的家法门规。掌门人若是因特别事故去世,未及留下遗命,掌门之位,就由门中辈份最尊的人接掌……我准备了十几年!可到头来……功亏一溃啊!”。木道人装不下去了,索性承认了。
但承认了,未必是认输了。
木道人的手已握住剑柄。他的手瘦削、干燥、稳定,手指长而有力。若是握住了一柄合手的剑,这只手是不是比韩文更可怕?
陆小凤面色大变!他不止一次的听韩文说,他小看了木道人,的确,此时此刻的木道人霸气侧漏,就在这一瞬间,尊贵荣华的武当长老也不存在了,又已变成了阴鸷高傲,雄才大略的一代枭雄老刀把子。
“就算你们知道我是老刀把子,又能把我怎么样呢?”,木道人冷笑迭迭,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其实,陆小凤,你还猜错了一件事情,哈哈哈!”
“什么事情?”,陆小凤微微蹙眉,忍不住问道,他的好奇心实在是太严重了。
木道人笑了笑,道:“石鹤就是勾魂使者,但同时,他还是古松居士,而且,还是顾云飞!他有三个身份!并非是你猜出来的那两个!算了!多说无益!还是手上见真章的才好!”
“我也很想向木道人讨教剑法!既然如此!出来一战吧!”,韩文冷哼了一声,转身便出了这间密室;木道人冷冷的瞥了一眼这些还有些发愣的重任,袖子一甩也跟了出去,他不惧怕任何人!
院子外,韩文已经拔剑,缓缓地说道:“自叶孤城死后,我一直在等待着这一战!我想……他也很想知道这个天下,还有个人的剑法是值得他出手的!”
剑,已出鞘,是叶孤城的那柄佩剑!
他仿佛是要告诉叶孤城,你错过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对手!既然你不能亲来,那我就代劳吧!
木道人的双眸冷如刀锋,手腕儿一翻,一柄冷冽的宝剑“当啷”一声弹了出来,看着韩文,道:“你的剑,还不够纯粹!比起叶孤城,你还差些了!而我,有自信杀了他!”
“试试!”
两个字儿后,剑已出鞘。韩文的拔剑速度一向是最快的!这也是他很得意的地方,就连西门吹雪、叶孤城都比不上!一出手便将轻灵、狠毒、辛辣,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剑已是他剑法中的精粹。这也是致命的一剑,一击必中,不留后着!木道人的表情微变,他的剑也已经出鞘了!而且他的手上功夫并不比嘴上功夫差!
原本笔直的剑像是突然软了一般,搭在了韩文的剑上。左边一横,右边一引,竟然是卸了韩文剑上的剑气!他用的剑不是软剑,但他用的功夫是正宗的武当太极剑法!而且修为极为的高深!
陡然间,他探出了一只手,抓住了韩文没有拿剑的手的手肘。向上用力,韩文双眸阴沉如水,一动不动,陡然间,木道人手扶在韩文肘间的手,由上托之势忽然变成了下压之力。
这一压很可能造成两种结果──手臂的骨头被压断,或者是被压得跪下去。韩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他宁可断一百根骨头,也不会在这个人面前下跪的。
幸好他的骨头也没有断,他的两臂上也早已贯注了真力。以力抗力,力弱者败,这其间已绝无取巧退让的余地!
木道人不仅在武功上高深莫测,就连这眼光上也高人一等,他知道自己在内力上一定胜韩文一筹,所以他才在这交手的第一招便兵出奇招!
制敌取胜的武功也有很多种的。有的以“气”胜,有的以“力”胜,有的以“势”胜,有的以“巧”胜,韩文的武功机变跳脱,不可捉摸,本来是属于最后一种。兼以“势”的辅佐,因而远胜一般人,但木道人不是一般人!
现在他的真力已发,就正如箭在弦上。人在虎背,再想撤回,已来不及了。因为对方的力量实在太强,他的真力一撤,就难免要被压得粉身碎骨。
“噗”的一响,韩文站着的石板已被压碎,脸上也已沁出豆大的汗珠!就连叶孤城都没有给他这种压力啊!但现在……
站在他们附近的人,脸色已变,却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的力量已如针锋相对,若是被第三者Сhā入,力量只要有一点偏差,就可能害了他们其中一个人,也可能被他们反激的力量摧毁。
谁也不敢冒这种险。
其实韩文也不必冒这种险的,在木真人力量将发未发的那一瞬间,他已感觉到,本来还有机会从容撤退,但他也有自己的骄傲,随着武功的一再增强,他的性格也是一变再变,如今,正是一个骄傲自负的时期!
而现在他只觉呼吸渐重,心跳加快,甚至连眼珠都似已渐渐凸出。唯一让他支持下去的力量是,他看得出木道人也很不好受。这一战无论是谁胜,都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木道人本来也不必这么做的,但现在,他必须这样做!因为韩文在这些人当中威胁最大,就像是老虎的牙,只要拔下这颗牙!无论是陆小凤还是王十袋、铁肩大师这些人……他完全不放在眼里!
如果是三个月前的石雁道长,或许还是他的对手,可现在,石雁道长已经病入膏肓了!这也是他决定发动“天雷行动”的原因!石雁道长的实力,也不是可以小瞧的!
突然间,木道人感觉到身上有些发寒,低头一看却是韩文的手臂正在蔓延冰雪,他舔了一下嘴角,手上忽然一震,两个人分开了:“忘了!你不是最纯粹的剑客!寒冰绵掌!不错!”
“你很强!但我现在要跟你比的是剑法!”,韩文微微眯起了眼睛,手腕微抖,手中长剑一声长吟,半空中犹似电光一闪,众人只觉得一道电光破空裂出,耀目的光芒迫得人眼睛无法睁开,遍体生寒。
漫空生银辉!昏沉沉,阴暗的天地却随着这寒光闪动,银辉升腾,白了一白!叶孤城的佩剑如被一条无形丝线牵引,剑光如龙,倏然化为一条白线,飞了出去。
此情此景,在场的人也只能暗暗点头,尤其是同样用剑的巴山剑派小顾道人,心中颇有感慨,看来韩文还真不是轻视于他!而是自己真的不是人家的对手啊!
陆小凤咽了口口水,道:“韩文虽然强。但木道人……临危不乱,反倒是韩文备受压制!木道人不知练了什么武功,竟然与武当心法完美融合在一起,刚柔并济……厉害!厉害!”
“咳咳咳……”;
石雁道长依靠在密室的石门上,咳嗽着,好半天,道:“真没想到他已经强到这一步了!韩文……危险了啊!上去帮他吧!否则的话……”
他也是个用剑的高手。自然判断出了一些事情,但陆小凤却是苦笑连连,道:“我发誓!谁要是敢上去,只怕先会遭受他的攻击!他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等等看吧!用剑的人,一般都很执拗!”
“雕虫小技!”;
木道人眼见韩文一剑来袭,冷哼了一句。话音一落,只听嗡嗡几声剑鸣,半空之中,电芒一闪,剑光如长虹惊天,突然从他手中的剑划了出去!
他手腕一动,冷冽的剑光激射而出。便犹如那神龙翻海,剑光似神龙的利爪,半空中只有厉芒一闪,刺穿了空气!锐利萧杀的剑气,层层布满!
剑光却比剑气更为惊人,没有人能形容这一道剑光破空的惊心动魄,世上也绝没有任何语言能描述其神韵。
那既是一道狂飙,又是一道怒浪。更像是一道闪电,一道划破暗夜的极光。剑光一闪,便已刺到了韩文身前,其间似乎没有丝毫阻隔。
剑出,斩破韩文的锋芒,已至身前!
韩文瞬间已觉一股锋锐无匹的剑气刺来,虽只一剑。但剑光所至,他浑身上下都已被剑气所笼罩,寒意扑面罩来!
“好剑法!”;
韩文忍不住赞了一句!此等剑法便是西门吹雪用出来都很费劲,木道人却能够做到如此的举重若轻。他心中一边儿是惊讶,一边儿却是战意狂飙!
“十年磨一剑!”;
韩文忽然冷喝一声,脚下一踏,地面龟裂,尘土激扬,烟尘滚滚!整个院子之中的温度陡然间降至冰点!杀气!漫天的杀气!仿佛将这里变成了修罗地狱!
“霜刃未曾试!”;
韩文整个人都仿佛化作一道流光,身影都仿佛变得虚幻不实,仿如梦境中人!轰的一声,韩文的速度快的在空中几乎都产生了气爆声,身形如疾电,似狂风。身后拉出好长一串残影,只不过在瞬息之间,便已迎上了木道人的剑气!
“杀——!”;
木道人的剑气被他斩成了粉末!他的人也如金翅大鹏一般扶摇直上!倏然,又落了下来,刺向木道人!
他的人就是他的剑!他的剑就是他的人!
无可阻挡!
不可阻挡!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陆小凤悚然动容!
韩文再现了天外飞仙?
是的!这一招他会!因为这是叶孤城交给他的!他虽然不能演练的与叶孤城的剑法一样的清灵高远,华贵优雅,也不能如同西门吹雪那样的纯粹干净,冷若寒霜,但他的剑——锋芒无匹!
“噗——!”;
一声闷响,木道人眉毛微微一皱,缓缓地说道:“好剑法!”
他的剑抬了起来,却没有刺向韩文,他刺向了自己!因为韩文刺中了他,他自忖今日必死,但他也是个高傲的人,不愿意被别人斩杀,而是自己动手了解了自己的性命!
韩文的眉头蹙得老高,看着仰面倒下去,却狂笑不已的木道人,心中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又一个对手死了!自己还剩下多少对手呢?
没有惺惺相惜,却又不得不佩服,怪异的感觉!收了剑,韩文的身形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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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端午节,每年的这个时候,陆小凤一定会去岳阳楼吃最好吃的肉粽,喝最好的女儿红,但现在,他颇有苦恼之意,因为他被朝廷征召了!
为了什么?因为有三千五百万两黄金下落不明!那是朝廷送往南方的军费!这笔军费会从西边儿绕一个圈儿送到南边儿,原因是怕打草惊蛇,一旦被那些已经准备要造反的人知道,起了变化。
如今,他要先找一个人!一个跟这笔军费有很大关系的人——“一剑乘风”柳乘风!
一片黄土。晴有日。日将落。
陆小凤在落日下走上了这一片黄土,晚霞起,土色红,红如血。鲜血也已干涸凝结如黄土。
陆小凤用他天下闻名的两根手指,撮起了一撮黄土。他这双也不知道曾经拗断过多少武林名侠刀剑的手指。竟忽然觉得有些刺痛。因为,他知道土中有他朋友的血。
陆小凤和“一剑乘风”柳乘风最后一次喝酒的时候,已经是在七个月以前了。
柳乘风在酒已微醉时,忽然又倒了两大碗酒,一定要陆小凤跟他干杯。
他是有理由的:“今宵酒醉,从此一别,我们很可能要有三五个月不会见面了。”。他说:“也很有可能从此不复再见。”
“为什么?”陆小凤急着问。
“因为我明天一早,就要到一个花不香鸟不语鸡不飞狗不跳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去。”,当时,没等陆小凤追问,柳乘风已经笑了笑回答了:“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你当然也应该知道我要去干什么。”
柳乘风是“巴山”的第一嫡传掌门弟子。他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在江湖中的地位,也许不能排名第一,可是也不会在五名之外。这种剑法是绝对要轻功来配合的。
他的剑法和轻功都同样受到武林中人的佩服和尊敬。可是别人最佩服他的,并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的人格。
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多少人,用过多少名词形容过“柳”。有人说柳如丝。有人说柳如雪。不管是如丝如雪,在一般人心目中,柳总是柔的。
柳乘风,当然也有如丝如雪的一面。他的思虑密如丝,他的怒气如雪,在眨眼间就会溶化。可是他的性格却烈如钢。
陆小凤当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给官府做事儿的。而且是那种很危险的事情:“你要去做的,一定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所以才会说这种话。”
柳如钢不说话,不说话通常就是默认。
陆小凤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去做的这一件是什么事?”
柳先生还是不说。在这种情况下,不说话的意思,就会变成是他根本不愿陆小凤知道。他要去做的是件什么样的事。那么这件事无疑是一件极机密的秘密。
陆小凤无疑可以算是他最好的朋友,如果他在陆小凤面前都不肯说出来,那么他也不会在其他任何人面前说出来的。所以,陆小凤也不再问。
陆小凤只问:“你要去的那个连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
柳乘风沉默了很久才说:“那个地方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不过我还是可以告诉你。”,他说:“那是个远在西北边陲的小镇,镇名叫作黄石,黄金的黄,石头的石。”
从此一别后,柳乘风就人影不见,七八个月来一直不见人影。没有人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有陆小凤知道,因为他一直把陆小凤当作他可以共秘密、共患难的朋友。
可是陆小凤也不知道,他在那个小镇上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忽然失踪?陆小凤是个够义气的朋友,也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遇到了这种事,你说他会怎么办?他当然也要追到那个小镇去!
黄石镇!陆小凤来了!距离上一次“幽灵山庄”的事情已经大半月有余了,但陆小凤至今还有些精神恍惚,原因是,本来身边儿就有一个母老虎薛冰,现在更是多了叶灵、叶雪这两个,哦!还有一个柳青青……真是要了亲命了!
一边叹气,陆小凤一边赶路,这一次,如果他不能解决事情,估计头顶的这颗凤头就保不住了,更遑论什么谈情说爱了!可真的等他赶到这里的时候,眉毛纠结成一团——
高原、黄土、风沙。黄石镇就在这一片风沙中,一片高原上。高原上滚滚的黄土,远远的看过去就好像一卷卷金沙!但就在这金沙下方,那是一片焦黑的地方!显然,曾经的黄石镇,如今已经被除名了!
远处是一阵人喊马嘶,一队官兵打扮的人过来了,为首的人是皇宫四大高手之首,“潇湘剑客”魏子云!
这笔军费的下落连他也惊动了,皇帝将他派出来了,而且,还有很多的大内高手,全都会听从陆小凤的差遣!
到了跟前,魏子云拱了拱手,笑道:“陆小凤!你总算是来了!”
“这么希望我来啊!”,陆小凤摊了摊手,又努了努嘴,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有!黄石镇一带一共有三个地方起火了!一个是曾经被贬低的王妃,一个是被贬来到这里的沙大户,祖上还在朝廷做过官!还有就是这镇子!从燃烧的痕迹来看,自然起火不会少的这么彻底,这代表……凶手很多!”,魏子云缓缓的分析道。
“不仅很多,而且还很懂得掩盖!天灾才是最好的办法啊!”,陆小凤撇了撇嘴,道:“有没有活着的人?这里就算在贫瘠,也应该有人生活吧?”
“潇湘剑客”魏子云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全都走了!这里被烧成了灰烬,他们失去了依靠,当然全都走了……不过!还是有两个发现的!大概可以成为你的查案突破口!”
“哦?说说!”,陆小凤眼睛一亮,问道;魏子云一挥手,身后的几个官差端出了一些东西,散发着焦味儿,但这些东西本身也带有臭味儿,是乞丐的衣服,以及要饭的碗竹竿之类的东西,这证明这一代从前有丐帮的人在。
陆小凤捏着鼻子挥了挥手,道:“看来我还是需要找人帮忙啊!王十袋……你不是还有一个发现吗?另外一个是什么?”
魏子云面上陡然间变的不好看了,好半天,道:“你跟我来吧!”
众人打马前进,陆小凤心中虽有疑惑,但也没说什么,情况未明,他还没到问问题的时候,很快,魏子云就带他来到了一个地方,一个曾经是被贬王妃住的地方。
在这些被烧焦的地方,有一个暗室,数千人的地毯式搜索才找到的!
陆小凤跟着魏子云下了密室,眉毛陡然蹙了起来,如果跟这里的味道相比,刚才的那些乞丐的衣服就像是香喷喷的香囊!焦臭且带有腐烂的味道……而且还是在密室当中,太难闻了!
陆小凤这辈子因为查案没少闻这种难闻的东西,他还能忍得住,但很快,他的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的乱颤!吐了出去!哗哗的吐!
就连魏子云的面色也不是很好看,喉头耸动,因为他之前已经吐过了,现在……吐不出来了!
“难怪刚见你的时候,你的脸色那样不好!”,陆小凤擦了擦嘴,气喘吁吁,这件密室当中很显然也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而且还摆放着几个人头,与几截烧焦的身体,以及几把兵器!
“百里长青……金鹏……巴山剑派顾道人……三手仙妪许煞……我的天啊!这都是什么人干的啊!”,就连陆小凤自己也忍不住手脚发凉!这些全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高手啊!
“还有一个人的……你很熟悉!”,魏子云叹了口气,指了指另外一边的一个角落被单独放着的人头!
陆小凤的脑袋像是被大锤敲了一下,一片空白——柳乘风!
第六十八章黄金案
这个小镇实在很贫穷,陆小凤走遍天涯,还从没有看到过比这里更贫穷荒瘠的地方。他实在不能想象一个像柳乘风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他更不能了解,一个像这样的地方,会发生什么值得让柳乘风不远千里而来的事,而且是一件能够让柳乘风觉得有生死危险的事。
一个无名的小镇,一位负天下盛名的剑侠,本来根本不可能联系在一起的。
但现在,他明白了,原来,柳乘风是为了那笔价值三千五百万两黄金的备战金!
这本就令人奇怪,更奇怪的是,柳乘风居然死了!不仅柳乘风死了!还有很多人死了!
“潇湘剑客”魏子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节哀顺变!”
陆小凤面色平静,平静的乃至于可怕,他那双有力的手中握着一块绢布,几乎将这块绢布捏成碎末!
沉默了许久,陆小凤道:“这里的气味儿太难闻了……让人把尸体全都搬出去吧!等等!”
突然间陆小凤在地面上发现了一些白色的粉末,他很谨慎的没有用手去碰,而是捡起了一把掉在地上的短刃,慢慢的刮了一些上来,而后轻轻的嗅了一下,好半天,道:“蝎子粉?”
从这个修罗地狱般的地方走了出来,陆小凤坐在这片焦糊的地面上,展开了手上的那块绢布,上边儿是血色的字迹——管好你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儿!
笔迹刚劲有力,笔锋几乎透过了整块绢布,可以想象的是,写下这些字迹的人,是个武功很高的人,而且善于用剑,或许……还是个男人!只有男人的字迹才会这样的刚劲有力。
陆小凤沉吟了一番,道:“魏先生。有什么判断?”
“中原镖局总镖头百里长青……中原镖局副总镖头金鹏……巴山剑派顾道人……‘三手仙妪’许煞……‘一剑乘风’柳乘风!密室之下足足死了十三人!至少一半儿是大名鼎鼎之人,剩下的或许声名不显,但武功一定很高!”,魏子云缓缓地说道。
陆小凤点了点头,道:“凭我多年来办案的经验来看,这些人……除了柳乘风之外,其余的人。全都是在同一天被杀死的,而且——可能是一起杀死的!”
“什么?我的天啊!谁能有这份本事?”,魏子云差点儿没从地上跳起来,好半天,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陆小凤,道:“你凭什么有这种判断?一起杀的……”
“柳乘风的头颅已经出现了腐烂的痕迹。而其他的却一点腐烂的痕迹都没有,至于为什么他们的头颅并未腐烂,就是因为蝎子粉……而这种东西只有巴山剑派的人常用,巴山老顾也是这些死这当中的一个……”
陆小凤缓缓地说道:“我见过无数的死人,也学过仵作,能够判断出一个人的死亡时间,这一点你不用怀疑。现在,我们要想的人是——什么人可以将他们同时杀死!而且,他们这些人绝对是被人杀死的!而不是毒死的!”
这一点魏子云倒也相信,因为这个密室当中有搏斗的痕迹,这些人的尸体虽然被烧焦了,但头颅尚在,都是一副惊恐的表情,有的是充满了不甘心的怨毒。有的是求饶之色……
“在江湖上能够办到这一点的人不多!他们死亡的时间,至少在一个半月之前……”,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木道人可以办到,西门吹雪或许可以,但……最有可能的是韩文!”
“木道人现在死了!一个半月之前却是活着……可只有他们三个人吗?”,魏子云不禁问道:“西方魔教的玉罗刹。商山二老,少林寺的高人……也许,对方并不是一个人呢?”
“嗯?”;
陆小凤眨了眨眼睛,似乎自己过于执着于是一个人杀了这么多人!尴尬的笑了笑。道:“你说的很对!这么多高手,就算是韩文,也会很吃力的吧?那么!我们还是先去找人吧!先把这些人的身份搞清楚再说!”
骑着马,望着黄石镇的一片焦土,“潇湘剑客”魏子云道:“你知不知道在这个小镇上,一直流传着一种传说?”
“哦?说来听听!”,陆小凤一向很好奇,忍不住问道;于是,魏子云娓娓道来──在这里附近的某一个地方,埋藏着一宗巨大的宝藏。这个宝藏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黄金,数量连估计都无法估计的黄金。
遗憾的是,没有人能找到,也没有人能看到这些黄金,只看见了永远在风中滚滚流动不息的黄沙。
黄金是每个人的梦想,无边无际的黄沙却宛如噩梦。黄金的梦灭了,寻金的人走了。来去之间,小镇渐渐沉没,至今已荒凉,已经很少再有陌生的行旅来到。
故事很短,但却告诉了陆小凤,这里曾经有很多人来过,也有很多人走过……
他若有所思,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哪里,但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因为他很忙,他要证明这些人头的身份!
五月初七,端午节,京城内,韩文默不作声的喝着酒,在他身边的是公孙兰,公孙兰柳眉紧蹙,问道:“为什么不将那些东西全部掩藏好?为什么不杀了陆小凤?”
韩文抿了抿嘴唇儿,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要跟陆小凤较量一下!以三千五百万两黄金作为赌注,或许……还有这条命!宫素素与宫萍这对儿母女安排的如何了?”
“还能如何?‘红鞋子’如今全都被转移了!但这样一来,难道不会引起怀疑吗?”,公孙兰看了一眼韩文,不再纠结之前的事情,反而说起了宫萍与宫素素这对母女,道:“外一她们被陆小凤找到怎么办?”
“把她们分开,以对方相互要挟她们,她们就不敢乱动了!很简单!只要她们老实一个月,我会放过她们。就这么简单!我猜陆小凤会来找我帮忙,你……可以撤了!等我!”,韩文抬起头说道。
公孙兰咬着嘴唇儿,缓缓的从房间中退了出去,消失在房角的黑暗中,她是一个性格乖张的女人,但同时。只要她被征服了,她也是一个非常乖巧温顺的女人,当然,这只对她的男人有效。
果然不出乎韩文的所料,陆小凤来了,他将韩文列在嫌疑人的序列里。但他不得不来求韩文办事儿,因为他需要有高手保驾护航,也需要韩文帮忙请两个人!
“你还是这么悠闲啊!”,陆小凤一脸的疲惫之色,风尘仆仆的难看,抢了韩文的酒壶便狂饮了一通,好半天。长呼了一口气,道:“我是来求你办事儿的!”
韩文慢慢的伸出三根手指头,这代表他答应下来了,但也代表陆小凤欠他的人情已经有三个了:“我知道!官府的人频频调动,据说是因为某些事情……而且,他们也向我打听你的下落,看来,你又惹上的麻烦事儿?”
“好吧!听说过中原镖局的大当家的、二当家的吗?”。陆小凤叹了口气,问道。
韩文点了点头,道:“略有耳闻!据说中原镖局号称是天下第二镖局,但谁也不敢自称是第一,旗下分号多的就连百里长青自己都不知道,他十几年也不走镖了,一向都是交给二当家的金鹏去办。自己安心的喝酒快活!也算是两个高手,但还不放在我的眼里!”
“巴山老顾,‘一剑乘风’柳乘风,听说过吗?”。陆小凤又问道。
韩文也点了点头,道:“如雷贯耳!这两位,也是我一直所期待的对手,尤其是柳乘风,据说他是‘巴山老顾’的第一嫡传弟子,他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在江湖上也是颇负盛名,至少巴山小顾不见得是他的对手,我很期待与他比一场!”
“三手仙妪许煞、大鼓、绣花鞋听说过吗?”,陆小凤再问。
韩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大鼓,这个胖子据说从前是个瘦子,轻功高深莫测,甚至不下于司空摘星,绣花鞋……这位女人,是个很会挣钱的女人,好像这两个人都是江湖上新起来的超级杀手,出自于什么地方,我不确定,但也知道一些,至于那个什么许煞,没听说过!你问这些人做什么?”
“三手仙妪以前是三手仙姑啊!三十年前,就算不是江湖第一美人儿,那也能排在前三……说这些,我就是想告诉你,死了!这些人,全死了!而且死在一个鸟不拉屎、鱼不生蛋的破地方!”,陆小凤有些暴躁的说道。
“哦?倒是有趣儿!看来你这一次招惹的麻烦不小啊!”,韩文嘿嘿的笑着,道:“说吧!找我做什么?要是一些闲杂的琐碎那就免了吧!我没多大兴致,他们死了,关我屁事儿?”
“好吧!这些人全都是被人杀死的!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几个人,但无论是谁,那都是……高手所为!想来你会感兴趣儿的!”;陆小凤揉了揉眉心,道:“朝廷有三千五百万两黄金的军费丢失了!请我查案,查的好了,我自安然无恙,还有不菲的赏银可拿,查的不好了,人头落地!”
“军费?那又是什么?你要查的就是这东西?”,韩文蹙了蹙眉头,好像是真的不知道一样似的。
“对!三千五百万两黄金,是当今朝廷的备战金,因为传说南方有叛变,所以把黄金运下去,作为战事之用。”,陆小凤叹道;“为什么不直接用军队运送?”,韩文又问道;“怕引起瞩目,因为南方的叛变,是否会叛乱还不知道,万一运黄金的事风声走漏,马上生变,就准备不及了——所以就托中原镖局押运!而现在,他们的总镖头百里长青,副总镖头金鹏,全都死了!”,陆小凤道;“然后呢?这跟那些杀手,还有什么顾道人,柳乘风有什么关系吗?”,韩文道。
陆小凤揉了揉眉心,道:“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朝廷兵部之前找过柳乘风,让他在一个月内制定这个押送的路线!当时为了掩人耳目。走镖的人不多!”
“都有谁?”,韩文问道;
“总镖头百里长青、副总镖头金鹏、峨眉女侠司徒凤、司徒凰、司徒莺、司徒燕、青城剑玄道子!或许,如果柳乘风不死,还要加上他!”;陆小凤缓缓地说道:“但他们却在西北边陲的小镇黄石镇遇害,不!应该说除了中原镖局的百里长青、金鹏还有柳乘风,其他的几个人不见了!”
韩文:“为什么?这些人为什么不见了?还有,你说他们运备战金去南方。怎么又扯上了西北?”
陆小凤摇了摇头,道:“因为要掩人耳目!就这么简单!”
韩文装作思虑一番,好半天,道:“我只能告诉你,三千五百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想要运走或者是截下来。需要的人手绝非一个两个,应该是团伙作案,而在西北,能力最强的只有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势力!”
“哦?”;
陆小凤一挑眉毛,饶有兴致。但韩文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她,他也不好开口问,想了半天,道:“西方魔教?”
“可能吧!谁知道呢!我倒是想跟那位玉罗刹教主较量一下!”,韩文笑了笑,道:“接下来你准备干什么?不会就在这里跟我唠叨、诉苦吧?”
“当然不是!我需要确定几个人的身份,你得帮我保驾护航啊!有些人的脾气也真的不是很好!”,陆小凤咂咂嘴。道:“还有就是请两个人,我请稍显难了些,你请他们会很愿意的!”
“谁?”,韩文眨了眨眼睛,很快就自问自答,给出了两个名字:“司空摘星,花满楼?”
“没错!花满楼就不用说了!他不会拒绝你的任何条件。除非是你想睡他老婆!司空摘星……估计他最怕的人就是你了吧?他若敢不答应,呵呵呵……!”,陆小凤吐槽道。
“好!”,韩文干净利落的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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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八。又一个消息传了过来,朝廷震怒,陆小凤则是暗叹倒霉!因为——同样,这笔银子也是一笔军费!一笔备战金!
但不同的是——这是运往北方的!
一百零三个精明干练的武林好手,同样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珠珍宝,竟在一夜之间全都神秘失踪!这种事情有过一次之后,却又发生了一次,朝廷怎能不怒?
而且这件事影响所及,不但关系着天下最大的镖局——中原镖局的存亡荣辱,江湖中至少还有七八十位知名之士,眼看着就要因此而家破人亡,身败名裂!
影响之广,比起上一次的军费被劫更为恶劣!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知道这秘密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崔诚知道自己现在已变得如此重要,一定会觉得自己此生已非虚度。可是他并不知道。他已整整晕迷了三天。
这一百零三个人都是中原镖局的精英,护送着镖局业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趟镖,或许,并不是,因为在不久前,中原镖局就押送了同样价值三千五百万两黄金的东西,但同样丢失了!
急于重振镖局盛威,中原镖局的人以数百人的性命作担保,还请了江湖上的不少朋友作保,恳请朝廷再给一次机会,让他们将功折罪,只可惜……他们经太行,出潼关,却在太行山下一个小镇上忽然失踪。
崔诚是中原镖局的趟子手,也是这次事件中唯一的生还者。
根据一天后就已紧急号召组成的搜索队首脑,熊天健所说:“我们是在当地一家客栈的坑洞里找到他的,当时他已晕迷不醒,奄奄一息,快要死了!”
陪同搜索队到太行的名医叶星士也说:“他身上共有刀伤六处,虽然因为流血过多而晕迷,幸好伤不在要害,只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他静养三五天,我保证他一定恢复清醒。”
搜索队的另一首脑鹰眼老七也说:“现在他已被送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休养,不经我们全体同意,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熊天健是中原大侠,也是“中原镖局”的合作伙伴,“群英镖局”的总镖头司徒刚的舅父,两家镖局关系匪浅,此事他们断无坐视不理的可能,而熊天健此人。侠义正直,在江湖中一向很有人望。
叶星士是少林铁肩大师的唯一俗家弟子,也是江湖中久负盛誉的四大名医之一,医术精湛,天下公认,就连朝廷的六扇门也时常找他帮忙,黑白两道素来敬重他。
鹰眼老七是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十二连环坞的势力远及塞外,连黑白两道中都有他的门下子弟,这次护镖的四十位镖师中,就至少有五六个人曾经在他门下递过帖子。
他们被牵入这件事,只因为他们都是这中原镖局的保人!这趟镖的来头极大,尤其是因为上一次的事情。连续两次,相距不到两个月的大案子……
这甚至已上动天听,若是找不回来,非但所有的保人都难免获罪,连委托他们护镖的太平王府都脱不了关系。
所有的保人当然也都是江湖中极有身份的知名人士,中原武林的九大帮、七大派,几乎全都有人被牵连在内。
他们是在端阳节的前一天找到崔诚的。现在已是五月初八。
根据负责照顾崔诚的十二连环坞,第三寨,程寨主说:“他昨天晚上已醒过一次,还喝了半碗参汤,解了一次手,等我们替他换过药后,他才睡着的。”
据鹰眼老七的如夫人萧红珠说:“他解出的粪便中已没有血丝,今天早上已经能开口要水喝。还看着我笑了笑。”
程中和萧红珠都是鹰眼老七最亲信的人,只有他们才能接近崔诚。以崔诚的伤势来看,现在虽然还不宜劳累,但是这件事却无疑远比他的伤势重要得多,只要他能开口说话,就绝不能再等。
是以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人,现在都已到了十二连环坞的总寨。连太平王的世子都带着他们的护卫来了。
只为了一个目的——现在崔诚当然绝不能死!
十二连环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江湖中几乎从来没有人能真正了解过,那不仅是个地方,也是个极庞大的组织。
这组织的势力分布极广。份子很复杂,黑白两道上,他们都有一份,可是他们都能谨守着一个原则──“不伤天害理,不乘人于危,不欺老弱妇孺,不损贫病孤寡。”
这也许就是他们能存在至今的最大原因。
十二连环坞有十二寨,从外表看来和普通的山庄村落并没有什么分别,其实他们的防卫极森严,组织更严密,没有他们的腰牌和口令,无论谁都很难进入他们的山区。
总瓢把子鹰眼老七的驻辖地,就叫做“鹰眼”,十二连环坞属下的所有行动、命令都是由“鹰眼”中直接发出的。
端阳的正午,崔诚就已被送人“鹰眼”的密室中,要经过五道防守严密的铁栅门才进入这密室,能自由出入的,只有程中和萧红珠。现在他们就在这里陪着崔诚。
程中老成持重,而且略通医术,萧红珠温柔聪明,心细如发,密室四面是墙壁,都是整块的花岗石,铁门不但整天都有人换班防守,而且还配着名匠制成的大铁锁,除了萧红珠和鹰眼老七贴身秘藏的两把钥匙外,无论谁都打不开。
对这种防守,连太平王的世子都不能不满意,笑着对鹰眼老七道:“你说得不错,这地方实在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可是当他们通过五道铁栅,进入密室后,才发现崔诚已经死了!萧红珠和程中也已死了!他们身上既没有伤痕,也找不到血痕,但是他们的尸体都已冰冷僵硬。
根据叶星士的判断:
“他们死了至少已有一个半时辰,是被一柄锋刃极薄的快刀杀死的,一刀就已致命!”
“因为刀的锋刃太薄,出手太快,所以连伤口都没有留下。”
“致命的刀伤无疑在肺叶下端。一刀刺入,血液立刻大量涌入胸腔,所以没有血流出来。”
这一刀好准,好快!
可见杀人的凶手不但极擅快刀,而且还有极丰富的经验。
防守密室的人,跟随鹰眼老七都已在十年以上,都是他的心腹死士。他们指天誓日:“在这两个时辰中,除了萧夫人和程寨主,绝没有第三个人出入过。”
这一班防守的有三十六个人。三十六人说的当然绝不会全是谎话。那么凶手是怎么进去的?
太平王的世子冷笑道:“照你这么说,除非他是个隐形的人!”
正午。
布置精致的大厅内沉闷燥热,连风都似已被凝结,散乱的头发一落下来,立刻被汗水胶住,虽然随时都有酒水供应,但大家还是觉得嘴唇干裂。满嘴发苦。
鹰眼老七更显得憔悴,悲伤而疲倦。他本是个活力充沛,看起来很年轻的人,就在这一刻间,他似已苍老了很多。“凶手是怎么进去的?这世上当然绝没有真能隐形的人。”,他想不通。没有人能想得通。
大家只知道一件事。这三千五百万两镖银若是找不回来,他们就负责赔偿!那足以让他们每个人都倾家荡产!就算倾家荡产,也未必能赔得出!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当然更绝不能赖账。
他们倒也罢了,而中原镖局上上下下数百口人,因为连续走两笔数额巨大,都是三千五百万两黄金的镖丢失。可能会被抄家灭口!人头滚滚落地!血流成河!
幸好太平王的世子并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这件事情想必各位也明白,比我想象的眼中,我可以给你们打点下,三十天的限期,让你们去把这批珠宝追回来,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也不必说下去,后果的严重。大家心里都很明白。说完了这句话,他就带着他的护卫们走了,不管怎么样,三十天的限期已不能算短……只可惜这件事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鹰眼老七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熊天健满身大汗,已湿透了内外三层衣服。有些人只有鼻子会出汗,就看着汗珠一滴滴从鼻尖滴落下来。
这些人都是坐镇一方的武林大豪,平时指挥若定,此刻却已方寸大乱。竟完全想不出一点对策来。
叶星士忽然道:“这已不是第一次。”大家都不能完全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只有等着他说下去,果然,他接着说道:“上个月底,长江水上飞,在作每日例行的巡查时,忽然暴毙在水中,我也曾被他们帮中的子弟请去鉴定他的死因。”
熊天健立刻问:“他的死因也跟崔诚一样?”
叶星士点点头,道:“他身上也完全没有伤痕血迹,我整整花了三天功夫,才查出他内腑肺叶下的刀伤,也同样是一刀就已致命!”
熊天健道:“他是在水中被刺的了?”
叶星士道:“不错。”
熊天健的脸色更凝重,水上飞的水性号称天下第一,凶手能在水中一刀刺入他的要害,水底的功夫当然比他更精纯。他沉思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也想起了一件事。”
以鹰爪力著称的淮南武林世家长公子,王毅抢着问道:“什么事?”
熊天健道:“今年年初,嵩阳‘铁剑山庄’的老庄主在他的藏剑阁中练剑时,忽然暴毙,至今还没有人知道他的死因。”,他长长吐出口气,接道:“现在我才想到,他很可能也是被同一个刺客暗杀的!”
嵩阳郭家的剑法,一向为不传之秘,郭老庄主在练剑时,绝不许外人偷看。他的藏剑阁建造得也像是铜墙铁壁一样、任何人都难越雷池—步,何况他剑法极高,一柄家传的铁剑施展开来,别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叶星士皱眉道:“他当真是在练剑时被刺的,这刺客的刀就未免太可怕了。”
鹰眼老七忽然冷笑,道:“那么我们是不是就应该坐在这里,等着他来将我们一个个杀光!”
没有人跟他争辩,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被刺杀,无论谁心情都不会好的。鹰眼老七握紧双拳,额上青筋一根根凸起,大声道;“就算这刺客真的有三头六臂,真的会隐形,我也要把他找出来!”
怎么找呢?
经过了彻底商议后,大家总算决定了三个对策。将所有的人手分成三批,分头办事。
第一批人由熊天健率领,再回太行山下那一个小镇去,看看镖师们投宿的那家客栈中。是不是还有些蛛丝马迹留下来。最好能将当地每—户人家都仔细查问清楚,出事前那几天,有没有可疑的陌生人到过那里。
他们已将江湖中所有善于使刀的武林高手都列举出来,由叶星士带领的第二批人去分别查访。最主要的是,要问出他们从五月端阳的凌晨到正午这两个时辰中,他们的人在哪里?
第三批人由王毅领队,到各地去筹款。想法子凑足了三千五百万两。
这几件事显然都很不容易,大家忍不住要问鹰眼老七——“你准备到哪里去?”
鹰眼老七答道:“我去找陆小凤。”
“就是那个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众人知晓陆小凤的大名,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鹰眼老七点点头:“假如世上还有人能替我们找出那凶手来,一定就是陆小凤。”
他说得很有把握,经过了月前“幽灵山庄”那一件事后。他对陆小凤的机智和能力都充满信心。
可还是有人担心道:“据说这个人是个浪子,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你准备到哪里去找他?”
“不用找了!我已经来了!”;
慵懒的声音突兀的传来,鹰眼老七却是大喜过望,但很快,他的面皮又抽搐了几下。因为这个声音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一袭黑衣,漆黑如墨!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鹰眼老七拱了拱手,倒也客气得很。
陆小凤挠了挠头,叹道:“因为我有麻烦事儿了!西北边陲的那一起大案子朝廷委托给我了,而这个案子……总之。两案并查,做得好了,赏金无数,做的不好了,我比你们还惨啊!这颗凤头算是保不住了!”
“这就是管闲事儿的下场!”,韩文冷笑了一句,道:“现在呢?你总该有一个章程吧?”
“本该有的!但我现在没有了!”。陆小凤摊了摊手,道:“本来我打算先去拜访一下中原镖局,然后去丐帮找王十袋,最后去巴山找小顾道人……现在看来。我得先把事情捋顺了,看看两个案子之间有没有共同点!”
“但是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韩文缓缓地说道。
陆小凤眨了眨眼睛:“嗯?什么地方?该不会是……”
韩文并未言语,陆小凤也只好跟鹰眼老七攀谈,把事情的始末问了一遍,而后匆匆的随着韩文走了——那地方叫做“狐狸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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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是大鼓与绣花鞋的窝?”,看着忙碌的港口,陆小凤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韩文笑了笑,道:“不是!但我们一定要坐船!”
陆小凤要出海,却怕晕船,所以他选了条最大最稳的海船,韩文并未言语,因为他不晕船,这条船却正在装货。已收了他五百两银子的船主人,是条标标准准的老狐狸,口才尤其好!
“货装得越多,船走起来越稳,就算你没有出过海,也绝不会晕船的,反正你又不急,多等一天有什么关系?”,他用长满了老茧的手,用力拍着陆小凤的肩,“我还可以介绍个好地方给你,到了那里,说不定你就不想走了。”
陆小凤忍不住问:“那地方有什么?”
老狐狸朝他挤了挤眼睛:“只要你能想得出来的,那地方都有。”
陆小凤笑了:“那地方是不是你开的?”
老狐狸也笑了,大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已开始喜欢你。”
那地方当然是他开的,所以就叫做“狐狸窝”。
在人们心目中,狐狸总是最聪明狡猾的动物,而且很自私,所以它们的窝。至少总该比其他动物的窝舒服些。
事实上也如此。终年漂浮在海上的人们,只要提起“狐狸窝”这三个字,脸上就会露出神秘而愉快的微笑,心里也会觉得火辣辣的,就好像喝了杯烈酒。
只要男人们能想得到的事,在狐狸窝都可以找得到。男人们想的,通常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用木板搭成的屋子,一共有二十多间,前面四间比较大的平房就算是前厅,屋子虽然已破旧,但是大家都不在乎。到这里来的人,不是来看房子的。
温暖潮湿的海风从窗外的海洋吹来,带着种令人愉快的咸味,就像老爸爸身上的汗水。
屋子里是烟雾腾腾,女人头上的刨花油香味,和烤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足以激起男人们的各种欲望。大家赌钱都赌得很凶,喝酒也凶,找起女人来更像是饿虎。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他年纪还很轻,黝黑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傲气,又带着几分野气,眼睛黑得发蓝,薄薄的嘴唇显得坚强而残忍。
开始的时候女人们都对他很有兴趣,然后立刻就发现他外表看来像一头精力充沛的豹子,其实却冷得像是一块冰。
陆小凤一走进来就看见了他,他正在剥一个鸡蛋的壳子。他只吃煮熟了的带壳鸡蛋,只喝纯净的白水。
陆小凤并不怪他,他们本是从一条路上来的,陆小凤亲眼看见,就在短短的一个时辰之中,他已经有三次几乎送了命。若不是他反应特别快,现在已死过三次,他当然不能不特别小心。
一个胸脯很高,腰肢很细,年纪却很小的女孩子,正端着盘牛肉走过去,眼睛里充满了热情,轻轻地说:“这里难得有牛肉,你吃一点。”
他根本没有看她,只摇了摇头。
她还不死心:“这是我送给你的,不用钱,你不吃也不行。”
看来她年纪虽小,对男人的经验却不少,脸上忽然露出种很职业化的媚笑,用两根并不算难看的手指,夹起块牛肉往他嘴里塞。
陆小凤知道要糟了,用对付别的男人的手段来对付这少年,才真的不行。就在他开始这么想的时候,整盘牛肉已盖在她脸上。
牛肉还是热的,汤汁滴落在她高耸的胸脯上,就像是火山在冒烟。
屋子里的人大笑,有的人大叫,这女孩子却已大哭。少年还是冷冷地坐在那里,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两个脸上长着水锈的壮汉,显然是来打抱不平了,带着三分酒意冲过来。
陆小凤知道又要糟了。也就在他开始这么想的时候,两条海象般的大汉已飞了起来,一个飞出窗外才重重的跌下,另一个却眼看着就要掉在陆小凤的桌子上。
陆小凤没有伸手,因为韩文已经回来了,好像是赌钱赌输了,陆小凤只知道,韩文对这种事情一向是深恶痛绝,尤其是他现在心情并不顺!
一声惨叫,甚至没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大汉已经顺着窗子飞出了三十多丈远!
这是多么骇人的掌力啊!
韩文坐了下来,眯了眯眼睛,警告道:“陆小凤!有些时候好奇心不要太重!如果你有龙阳之好的话,我可以把这个少年给你抓回来!……盯着人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号称江湖上最不讲礼貌的韩文竟然要求别人讲礼貌?是的!他自己可以不讲礼貌,那是因为他有实力,而别人,不行!
陆小凤唯有苦笑,道:“嗨!别说那些东西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就是好奇心重了点儿!”
第六十九章小老头
有些人天生就是不平凡的,陆小凤就是如此;就他这点儿尿性韩文还不知道?想让陆小凤不管闲事儿,就好比让老实和尚去说谎,让司空摘星不去偷东西,让西门吹雪放下自己的剑!而这些——完全不可能!
但韩文还是说了,他必须要让陆小凤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们要去见的人,可能比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还要可怕!那个地方甚至可以有两个以上的人能够杀掉你!这一次!真的不要惹麻烦了!把你那该死的好奇心收起来!”
韩文不是在说笑话,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带着杀气了,陆小凤往嘴边儿送酒杯的手僵了一下,笑容也凝固了,好半天,点了点头,反问道:“你既然知道我好奇心这么重,为什么又非要带我来呢?”
“你若是不想查大鼓与绣花鞋这两个超级杀手的来处,那咱们现在就可以回去,又何必去呢?”,韩文冷哼一声,面上的不悦之色更加明显了,大有拔腿欲走的意思。
“别啊!”;
陆小凤连连道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惹麻烦了……而他的保证?在韩文看来还不如一个女人的膜膜,碎的肯定会很快,只需要那么轻轻的——一捅而已。
陆小凤叹了口气,对面儿的这位当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不过,他的话倒也可信,如果那个地方真的有如此厉害的人,那一定不会又假了……西北的边陲小镇,东边儿港口码头。
两笔价值三千五百万两黄金的备战金,全都下落不明,不翼而飞!武林高手纷纷被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到底是谁干的呢?两者之间又有没有必然的联系?一念至此,陆小凤的心也畅快不起来了!
想着想着,陆小凤眨了眨眼睛。看向了韩文身后不远出的那个少年,他对这个少年很有兴趣儿,可惜,人家不怎么鸟他;他盯着人家看了好半天,人家才终于抬起头,却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陆小凤笑了笑。正想走过去跟他一起吃鸡蛋,那少年却已沉下脸,又开始去剥他的第二个鸡蛋。
陆小凤一向是很容易能交到朋友的人,可是遇着这少年,却好像遇见了一道墙壁,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当然陆小凤无疑也是个很能让女孩子感兴趣的男人。他在这边儿坐了一会儿,已有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来了,之所以来的这么“晚”,是因为陆小凤身边儿坐着的这位太凶了一些,不过,她们认为有必要冒冒险;可惜,她们头上刨花油的香味。香得令人作呕。
只不过陆小凤在这一方面一向是君子,君子是从不会给女人难堪的,可是他也不想嗅着她们头上的刨花油味喝酒,尤其是对面儿还有一个闭目养神加之脾气不大好的韩某人;到头来,他也只有移花接木,想法子走马换将,沉吟了几许,笑问道:“刚才那个小姑娘是谁?”
花枝招展的两个女人咯咯一笑。道:“这里的小姑娘有好几十个,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陆小凤如是的回答:“就是脸上有牛肉汤的那个。”
“我劝你里那个女孩子最好远一些!”,别人不知道那个牛肉汤的来历,韩文却是清楚得很,所以他出言再次警告了陆小凤,但很明显,陆小凤没当回事儿;按照他的话来说。要明天才会出发呢!你总不能就让我像你一样在这里发呆坐着吧?
于是乎,在付出了一点“遮羞费”之后,两个头上有刨花油的,就换来了一个脸上有牛肉汤的。
她脸上当然已没有牛肉汤。却也没有笑容,对这个长着两道眉毛般怪胡子的男人,她显然没有太大的兴趣。
幸好陆小凤的兴趣也不在她身上,两个人说了几句比刨花油还无味的话之后,陆小凤终于转入了他感兴趣的话题:“那个只吃煮鸡蛋的小伙子是谁?姓什么?叫什么?”
“他在客栈里账簿上登记的名字是岳洋,山岳的岳,海洋的洋,我只希望他被鸡蛋活活噎死。”,这就是她对他的最后结论。
只可惜他暂时已不会被噎死了,因为他已连蛋都不吃。他站起来准备要走。就在这时,窗外忽然“格”的一响,一排九枝弩箭飞进来,直打他的背后。
箭矢破空,风声很尖锐,箭上的力道当然也很强劲。
韩文正在喝酒,两根手指一弹,手里的酒杯就飞了出去,一个酒杯忽然碎成了六七片,每一片都正好打在箭矢上。一片破酒杯打落一根箭,“叮,叮,叮”几声响,七根箭掉在地上。
剩下的两根当然伤不了那少年,韩文已箭一般窜出去,甚至比箭还快。可是等他到了窗外,外面已连人影都看不见,他再回来时,少年岳洋也不见了。
“他回房睡觉去了,每天他都睡得很早!”;说话的正是那脸上已没有牛肉汤的小姑娘,她好像忽然对陆小凤有了兴趣,年轻的女孩子哪个不对身手高强的“大侠”感兴趣儿?即便陆小凤不是那个出手的人,但至少他也是那个“大侠”的朋友嘛!
她看着陆小凤,眼睛里也有了热情,忽然轻轻地问:“你想不想吃牛肉?”
陆小凤笑了,也压低声音,轻轻地说:“我也想睡觉去!你呢?”
这句话问的是韩文,韩文不置可否,像是泥塑一样发呆,好久,点了点头,但她却看向了牛肉汤,道:“你!离开!一个身怀绝顶武功的高手,却在这里扮演小女孩儿,有意思吗?”
“什么意思?”,陆小凤忽然警惕了,身子一闪与牛肉汤拉开了距离。
牛肉汤眨了眨眼睛,道:“果然是个可怕的男人……有人想见你们!”
“好!我们会自己去!”,韩文点头应道。
后面的二十多间屋子更旧,可是到这里来的就不在乎。对这些终年漂泊在海上的男人来说,只要有一张床就已足够。
陆小凤郁闷不已的坐在床边儿上,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好吧!他在看女人的时候估计总是喜欢关注人家的美貌吧?
牛肉汤走了,他心中有些怅然若失。尤其是隔壁房间的噫噫呀呀的叫声,更是让他心里有火啊!
用牛肉汤的话来说就是——“这些男人都像饿狗一样,用不了两下就会出来的。”
想着隔壁的情况,又看了看自己的床,陆小凤嘴角抽搐了一下,说不来的恶心,毕竟在饿狗刚啃过骨头的床上睡。这滋味可不太好受。
他想要出去找点儿乐子,但隔壁的房门也打开了,一条猩猩般的壮汉,带着个小鸡般的女孩子走出来。奇怪的是,小鸡还在鲜蹦活跳,猩猩却好像两条腿已有点发软了。
“你嘴上的这两条东西。究竟是眉毛?还是胡子?”,小鸡一扭头就看到了刚刚关上门的陆小凤,对他的胡子很感兴趣儿,好像很想去摸摸看。
陆小凤赶紧推开了她的手,突听“砰”的一响,隔壁的房门被撞开,“啪”的一声。一条东西被重重的摔在地上,赫然竟是条毒蛇。
女孩子尖叫着逃了,陆小凤窜了过去,就看见岳洋还站在门口,脸色已有点发白。
床上的被刚掀起,这条毒蛇显然是他从被窝里拿出来的。这已是第五次有人想要他的命了。
陆小凤已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是抢了人家的饭碗?还是偷了人家的老婆?”
岳洋冷冷地看着他,挡在门口。好像已决心不让他进去。
陆小凤也挡住了门,决心不让他关门:“别人想要你的命,你一点都不在乎?”
岳洋还是冷冷地看着他,不开口。
陆小凤道:“你也不想知道暗算你的人是谁?”
岳洋忽然道:“我只在乎一件事。”
陆小凤道:“什么事?”
岳洋道:“若有人总喜欢管我的闲事,我就会很想让他以后永远管不了别人的闲事!”
他忽然出手,仿佛想去切陆小凤的咽喉,可是手一翻。指尖已到了陆小凤眉心。陆小凤只有闪避,刚退后半步,房门“砰”的一声关起。接着屋里也发出“砰”的一响,他好像将窗子都关上了。
陆小凤站在门口怔了半天。忽然转过身,从地上把那条死蛇拿了起来,就着走廊上的一盏灯笼看了半天,又轻轻地放了下去。
蛇的七寸已断,是被人用两根手指捏断的,这条蛇不但奇毒,而且蛇皮极坚硬,连快刀都未必能一下子斩断。这少年两根手指上的功夫,居然也好像跟陆小凤差不多。
陆小凤只有苦笑:“幸好他也有二十左右了,否则别人岂非要把他当做我的儿子?”
也许连他自己都会认为这少年是他的儿子。
夜终于静了。
刚才外面还有人在拍门,陆小凤只有装作已睡着,坚持了很久,才听见那热情的小姑娘狠狠在门上踢了一脚,恨恨地说:“原来三个人都是死人。”然后她的脚步声就渐渐远去。
现在外面已只剩下海涛拍岸声,对面房里没有声音,左面房里却有女人的喘息声……
如果对面儿韩文的屋子里没有声音陆小凤不奇怪,他奇怪的是右面岳洋的房里却也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少年不但武功极高,而且出手怪异,不但出手怪,脾气更怪。他究竟什么来历,为什么有那些人要杀他?陆小凤的好奇心已被他引了起来,连睡都睡不着。
睡不着的人,最容易觉得饿,他忽然发觉肚子饿得要命。虽然夜已深,在这种地方总算可以找到点东西吃,谁知房门竟被那个女孩儿报复般的反锁住。
幸好屋里还有窗户。这么热的天气,他当然不会像那少年一样把窗子关上睡觉。屋里既然没有别的人,他也懒得一步步走到窗口,一拧身就已窜出窗户。
一弯上弦月正高高的挂在天上,海涛在月下闪动着银光。他忽然发现岳洋的窗外竟有一个人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个像仙鹤一样的东西,正对着嘴往窗里吹气。
陆小凤从十来岁时就已闯江湖,当然认得这个人手里拿的,就是江湖中只有下五门才会用的鸡鸣五更返魂香。这个人也已发现旁边有人。一转脸,月光正好照在脸上。
一张又长又狭的马脸,却长着个特别大的鹰钩鼻子,无论谁只要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陆小凤凌空翻身,扑了过去。谁知这个人不但反应奇快,轻功也高得出奇,双臂一振。又轻烟般掠过屋脊。
一个下五门的小贼,怎么会有如此高的轻功?陆小凤没有仔细去想,现在他只担心岳洋是不是已被迷倒。岳洋没有被迷倒。他落下地时,就发现窗子忽然开了,岳洋正站在窗口,冷冷地看着他。
有人在窗外对着自己吹迷香。这少年居然还能沉得住气,等人走了才开窗户。陆小凤实在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岳洋忽然冷笑道:“我实在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三更半夜的,为什么还不睡觉?”
陆小凤只有苦笑:“因为我吃错了药。”
这一夜还没有过去,陆小凤的麻烦也还没有过去。他回房去时,才发现韩文已经在他的门口等着他了:“你吃错了什么药?瑃药?”
韩文眯着眼睛盯着陆小凤,“就算你吃了瑃药。也该来找小鸡的,而不是去找男人?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说的话你难道没听清楚?”
陆小凤还想说什么,一柄锋芒无匹的剑却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脖颈上,划破了一丝丝皮肤,殷红的血液流了下来,他以为韩文要杀了他!
不!韩文已经想要杀了他了!但最终又收回了剑,只告诉他,管住自己的好奇心!
与牛肉汤挑明了身份的唯一好处就是——他们可以晚一点儿去那个地方!与海上的风暴分开。毕竟老狐狸的船一直以来都是与岛上有所勾结的,他们发货的日子,就是海上出现风暴的日子。
因此,原计划定为下午出发的计划,在清晨时分就被更改了!
站在码头上,望着红日初升,陆小凤心中感慨万分。多么广阔壮观的海洋,那些神秘的、绮丽的海外风光,正等着他去领略欣赏。
现在他终于已将出海。
他要去的那扶桑岛国,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岛国上的人。和中土有什么不同?是否真的是为秦皇去求不死药的方士徐福,从中土带去的四百个童男童女生下的后代?
听说那里的女孩子,不但美丽多情,对男人更温柔体贴,丈夫要出门的时候,妻子总是跪在门口相送,丈夫回家时,妻子已跪在门口等着替他脱鞋。
一想到这件事,陆小凤就兴奋得将一切烦恼忧愁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一个崭新的世界正等着他去开创,一个新的生命已将开始……
好吧!这全都是陆小凤自己的意淫,他只是最近压力大了些,难免的生出了些别样的情绪,他不会眼看着那么多朋友惨死眼前的!
第一线阳光破云而出,海面上金光灿烂,壮阔辉煌。
思绪复杂多变的陆小凤,一直都显得很冷漠的韩文,还有一个俏皮可爱的牛肉汤,一起坐上了另外一条船,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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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洋沿着海岸慢慢地向前走,海涛拍岸,打湿了他的鞋子,也打湿了他的裤管。他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确有心事,他的心情远比陆小凤更兴奋、更紧张。
这一次出海,对他的改变更大,昨天晚上他几乎已准备放弃,连夜赶回家去,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孝顺儿子,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只要他听话,无论他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
可惜他要的并不是享受,而是一种完全独立自主的生活,完全独立自主的人格。想到他那温柔贤慧,受尽一生委屈的母亲,他今晨醒来时眼中还有泪水。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太迟了。他决心不再去想这些已无法改变的事,抬起头,就看见胡生正在前面的一块岩石下等着他。胡生一张又长又狭的马脸,也在旭日下发着光。
看着这少年走过来,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得意和骄傲。这是个优秀的年轻人,聪明、坚强、冷静。还有种接近野兽般的本能,可以在事先就嗅得出灾难和危险在哪里。
他知道这少年一定可以成为完美无瑕的好手,这对他和他的朋友们都极有价值。现在的少年们越来越喜欢享受,能被训练成好手的已不多了。
他目中带着赞许之色,看着这少年走到他面前:“你睡得好不好?”
岳洋道:“不好,我睡不着。”
他说的是实话,在他这大哥面前。他一向都只说实话。人们都通常只因尊敬才会诚实。
对这点胡生显然也很满意:“那个长着四条眉毛的人还有没有来找你麻烦?”
岳洋道:“没有。”
胡生道:“其实你根本就不必担心他,他根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岳洋道:“我知道!但另外一个……”
他没继续说,胡生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面色微变,好一会儿从怀中拿出个密封着的信封,交给了岳洋:“这是给你的最新指示!”
岳洋接过来。拆开信封,看了一眼,英俊的脸上忽然露出种恐惧的表情,一双手也开始发抖。
胡生问道:“指示中要你做什么事?”
岳洋没有回答,过了很久,才渐渐恢复镇定,将信封和信纸撕得粉碎。一片片放在嘴里咀嚼,再慢慢地吞下去。
胡生目中又露出赞许之色,所有的指示都是对一个人发出的,除了这个人和自己之外,绝不能让任何第三者看见。
这一点岳洋无疑也确实做到。
胡生又在问:“这次是要你做什么?”
岳洋直视着他,又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要我杀了你。”
胡生的脸突然扭曲,就好像被抽了一鞭子:“你能有今天。是谁造成的?”
岳洋道:“是你!”
胡生道:“但你却要杀我!”
岳洋目中充满痛苦,声音却仍冷静:“我并不想杀你,可是我非杀不可!”
胡生道:“反正也没有人知道的,你难道就不能抗命一次?”
岳洋道:“我不能。”
胡生看着他,眼色已变得刀锋般冷酷,缓缓道:“那么你就不该告诉我。”
岳洋道:“为什么?”
胡生冷冷道:“你若是乘机暗算,也许还能得手。现在我既然已知道,死的就是你。”
岳洋闭上嘴,薄薄的嘴唇显得更残酷,忽然豹子般跃起。他知道对方的出手远比他更凶狠残酷。他只有近身肉搏,以体力将对方制服。
胡生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着,高手相搏,本来绝不会用这种方式。等到他警觉时,岳洋已扑到他身上,两人立刻滚在一起,从尖锐峥嵘的岩石上滚入海中,像野兽般互相撕咬。
胡生已开始喘息。他年纪远比这少年大得多,体力毕竟要差些,动作看来也不比这少年野蛮。他想去扼对方脖子时,岳洋忽然一个肘拳撞在他软胁上,反手猛切他的咽喉,接着就翻身压住了他,挥拳痛击他的鼻梁。
这一拳还没有打下去,胡生忽然大呼:“等一等,你再看看我身上的另一指示!”
岳洋微一迟疑,这一拳还是打了下去,等到胡生脸上溅出了血,无力再反抗时,他才从胡生怀中取出另一封信,身子骑在胡生身上,用一只手拆开信来看了看。他神色又变了,慢慢地站起来,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悲伤?
胡生也挣扎着坐起,喘息着道:“这不过是试探你的,看你是不是能绝对遵守命令。”
他满面鲜血,鼻梁已破裂,使得他的脸看来歪斜而可怕。但是他却在笑:“现在你已通过了这一关,已完全合格了!你可以去了!不过,按照指示去做,试探一下那两个人!”
岳洋立刻转过身,大步向前走。他转过身的时候,目光中似乎又有了泪光,可是他勉强忍耐住。他发誓绝不再流泪。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他既不能埋怨,也不必悲伤。
对他来说,“感情”已变成了件奢侈的事。不但奢侈,而且危险。危险得足以致命!他一定要活下去,如果一定有人要死,死的一定是别人!
…
…
岛上掌握一切的大人物要试探一下天下第一剑客的实力,那必然会有牺牲品出现,无疑,岳阳被选中了。但他还年轻,胡生是一手把他训练出来的,也是他的大哥,所以,他决定违反命令!
那艘只载着寥寥几个人的船已经离开码头数十丈远了,但这些难道不倒胡生。他的身子忽然跃起,旱地拔葱,鹞子翻身,鱼鹰入水,霎眼间换了三种轻功身法,噗通一声,跃入了海水中。一身轻功竟不在名满天下的独行侠盗司空摘星之下!
站在船尾的陆小凤发现了他,也知道他是昨夜看见的那个人,心中一惊。
韩文也发现了他,袖子中的剑已经滑落下来,此人,来意不善。
但很快,他们看到的不是冲天而起袭击他们的胡生!而是一个已经死透了的胡生!
陆小凤把他捞了上来……他不是被淹死的,因为肚子里没水。但他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
陆小凤看了一眼韩文,道:“你知道怎么回事儿吗?”
韩文蹙着眉头,像是在想什么,好半天,道:“不知道!”
这个答案无疑让陆小凤失望了,而这一失望就是三天,直到他们登陆到了一个小岛上!他发现了另外一个人。从而又唤起了心中那不可抑制的好奇心。
山谷里芬芳翠绿,就像是个好大好大的花园,其间还点缀着一片亭台楼阁,很难想象从外边儿看来如此丑陋的岛屿。在它的中心却是这么漂亮!
以至于就连装聋作哑三天的韩文都感叹道:“花满楼一定会喜欢这里!”
本来怏怏不乐的陆小凤突然间打了鸡血一样精神了起来,而且还用手拉了一下韩文的衣袖,示意他看向前方。
他已经听那个想要见他们的人派去迎接的人说过了,前几日,有船队遭遇了暴风雨,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海岸上漂流着不少的货物,陆小凤问了,他们如实回答了。
在天灾面前,人力只是儿戏,本以为那船队里的人定是十死无生,可没想到他一直关注的岳洋非但没有死,而且衣着华丽,容光焕发,看来竟比以前更得意。
绿草如茵的山坡下,有条彩石砌成的小径,他就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一看见岳洋就跳了起来,就好像看见了个活鬼一般的惊奇,尖声道:“你怎么也会在这里的?”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岳阳好像很讨厌陆小凤,语气甚是冰冷。
陆小凤道:“你一直都在这里?”
岳洋道:“你一直都在这里?”
一模一样的话被岳洋还了回去,本来好好地在说话,突然间他右掌上翻,左掌斜斜划了个圈,右掌突然从圈子里穿出,急砍陆小凤左颈。
他的出手不但招式怪异,而且又急又猛,就在这短短两三天里,他的武功竟似又有了精湛的进步。
武学一道,本没有侥幸,但他却实在进步得太快,简直就像是奇迹。就只这一招,已几乎将陆小凤逼得难以还手。
陆小凤这一生中也不知遇见过多少高手,当真可以算是身经百战,久经大敌,却还很少见到武功比这少年更高的人。
这种变化诡异的招式,他以前居然也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凌空一个翻身,后退八尺。一招不中,岳洋冷笑,再次出手,立刻就发现陆小凤的武功也远比他想像中高得多。
无论他使出多怪异的招式,也沾不到陆小凤一点衣袂,有时他明明已将得手,谁知陆小凤身子一闪,就躲了开去!
陆小凤本来明明有几次机会可以击倒他的,却一直没有出手,仿佛存心要看看他武功的来历,又仿佛根本就不想伤害他。
岳洋却好像完全不懂,出手更凌厉,突听花径尽头一个人带着笑道:“贵客光临,你这样就不是待客之道了。”
花径尽头是花,一个人背负着双手,站在五色缤纷的花丛中。圆圆的脸,头顶已半秃,脸上带着很和气的笑容,若不是身上穿的衣服质料极好,看来就像是个花匠。
一看见这个人,岳洋立刻停手,一步步往后退。花径的两旁也是花,他退入花丛中,身子一转,忽然就无影无踪。
那和和气气的小老头却慢慢地走了过来,微笑道:“青年人的礼貌疏慢,阁下千万莫要怪罪。”
陆小凤也微笑道:“没关系。我跟他本就是老朋友。”
小老头抚掌道:“老友重逢,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少时我一定摆酒为两位庆贺。”,他又笑道:“山居寂寞,少有住客,只要有一点小事可以庆贺,我们都不会错过的。何况是这种事?”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一种安乐太平满足的光景,不知不觉的从言语之间流露出来,听在饱经忧患的陆小凤耳里,真是羡慕得要命。
小老头又问道:“却不知两位贵客尊姓大名。”
陆小凤立刻说出了姓名,在这和和气气的小老头面前,无论谁都不会有戒心,小老头点点头。道:“原来是陆公子,久仰得很。”
他嘴里虽然在说久仰,其实却连一点久仰的意思都没有。陆小凤少年成名,名满天下,可是在他听起来,却和张三李四,阿猫阿狗全无分别。这倒也是陆小凤从来没有遇见过的。
韩文除了刚开始的那句话之外,一直没说话,不过,他现在精神了许多。与之前一直发呆的样子判若两人,他好像很兴奋,一双细长好看的眸子盯着小老头,缓缓地说道:“小老头——吴明?”
陆小凤心中一惊!他曾听韩文提过这个名字,据韩文自己说,这是当今世上很有可能是最强者的人之一!想到此处,他不禁苦笑连连,自己这是怎么了?接二连三的看走眼?
小老头吴明笑了笑,道:“天下第一剑客韩文!即便是海外,你的名声我也是如雷贯耳啊!尤其是……我的两个手下,全都是接了有关于你的任务而死的!”
“技不如人!有什么想要说的?”,韩文笑了笑,突然间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吴明错愕,而后哈哈大笑,点了点头,道:“的确!技不如人!死就死了!不过……可惜了!现在有资格加入进来的人真的是越来越少了!大鼓、绣花鞋,就这样死了!”
“不是我杀的他们!”,韩文笑了笑,说的很坦荡,的确不是他杀的他们,他们是被另外一个人杀掉的,当然,他也忍不住说道:“就这么两个人……也敢号称超级杀手?未免也有些太逊了吧?”
“在天下第一剑客面前,任何人,都是土鸡瓦狗!”,吴明笑道,这句话大概算是奉承之言吧?
“就是你想要见我们?大鼓与绣花鞋是你的手下?”,陆小凤Сhā了句嘴。
小老头吴明又笑道:“对!事实上我只是单纯的想要见见天下第一剑客而已!你算是添头!呵呵!本没有恶意的!正好,今天我们这里恰巧也有小小的庆典,却不知两位贵客是否愿意光临?”
陆小凤当然愿意,凑热闹什么的,他一向喜欢,却还是忍不住要问:“今天你们庆贺的是什么?”
小老头却是看了一眼韩文,似乎有所忌惮,道:“今天是小女第一次会自己吃饭的日子,所以大家就聚起来,将那天她吃的莱饭再吃一次。”
连这种鸡毛蒜皮的事都要庆贺,世上值得庆贺的事也未免太多了。陆小凤心里虽然在这么想,嘴里却没有说出来,只希望她女儿那天吃的不是米糊稀粥,这些日子来他嘴里实在已淡得出鸟来。
小老头笑道:“陆公子心里一定好笑,连这种鸡毛蒜皮的事都要庆贺,世上值得庆贺的事也未免太多了,可告慰的是,小女自幼贪吃,所以自己第一次吃饭,就要人弄了一大桌酒菜。”
他虽然说出了陆小凤的心事,陆小凤倒也并不惊奇,他的想法本是人情之常,无论谁听到这种事,都难免会这么样想的。
小老头又笑道:“这里多年未有外客,今日陆公子忽然光临,看来倒是小女的运气。”
陆小凤笑道:“等我吃光了你们的酒肉时。你们就知道这是不是运气了。”
韩文Сhā言道:“我饿了!而且我们此来也是有事相求,想要知道雇佣大鼓……”
话没说完,小老头却是打断了韩文的话,摆了摆手,笑道:“小事一桩!吃饭要紧!两位尊客!请了!”
“有理!”,陆小凤嘻嘻一笑,说道;走出花径又是条花径。穿过花丛还是花丛,四面山峰滴翠,晴空一碧如洗,前面半顷荷塘上的九曲桥头,有个朱栏绿瓦的水阁。
他们去的时候,小阁里已经有十来个人。有的站着,有的坐着,年纪有老有幼,性别有男有女,有的穿着庄肃华丽的上古衣冠,有的却只不过随随便便披着件宽袍。
大家的态度都很轻松,神情都很愉快。仿佛红尘中所有的烦恼和忧伤,都早已被隔绝在四面的青山外,这才是人生,这才是真正懂得享受生命的人,陆小凤心里又是感慨,又是羡慕,竟似看呆了。
小老头道:“这里大家都漫不拘礼,陆公子、韩先生也千万莫要客气才好。”
陆小凤道:“既然大家都漫不拘礼。为什么要叫我陆公子?”
小老头大笑,他看得出韩文是那种很难接触的,所以他拉起陆小凤的手,走上九曲桥,一路向前方行去。
一个穿着唐时一品朝服,腰缠白玉带,头戴紫金冠的中年人。手里拿着杯酒,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将手里的金杯交给陆小凤,本想把另外一个给韩文。却又有些踟蹰、畏惧,最终又摇摇晃晃的走了,喃喃道:“杀气……太重!”
小老头笑道:“他姓贺,只要喝了点酒,就硬说自己是唐时的贺知章转生,所以大家就索性叫他贺尚书,他却喜欢自称四明狂客。”
陆小凤也笑道:“难怪他已有了醉意,既然是饮中八仙,不醉就不对了。”
他嘴里说话的时候,突然间,眼睛却是放出了绿光!女人!漂亮女人!他在注意着一个女人。值得注意的女人,通常都不会难看的。
她也许太高了些,可是修长的身材线条柔和,全身都散发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脸部的轮廓明显,一双猫一般的眼睛里闪动着海水般的碧光,显得冷酷而聪明,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懒散之意,对生命仿佛久已厌倦。
现在她刚刚离开水阁中的一群人,向他们走过来,还没有走得太近,陆小凤就已觉得喉头发干,一股热力自小腹间升起。
她仿佛也看了他一眼,猫一样的眼睛中充满轻蔑讥诮的笑意。然后她就立刻转过脸,直视着小老头,慢慢地伸出手。
小老头在叹息,道:“又输光了?”
她点点头,漆黑柔软的长发微微波动,就像是黑夜中的海浪。
小老头道:“你还要多少?”
她伸出五根手指,纤长有力的手指,表现出她内心的坚强。
小老头道:“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她说:“下一次。”
小老头道:“好,用你的首饰做抵押,还给我的时候再付利息。”
她立刻同意,用两根手指从小老头手中抽出张银票,头也不回的便走了,连看都不再看陆小凤一眼。
小老头却在看着陆小凤微笑,道:“我们这里并没有什么规矩,可是大家都能谨守一个原则。”
陆小凤眼睛还盯在她背影上,随口问道:“什么原则?”
小老头道:“自食其力。”
他又解释着道:“这里有世上最好的酒和最好的厨子,无论哪一种享受都是第一流的,可是收费也很高,没有能力赚大钱的人,很难在这里活得下去。”
“我要吃饭!”,韩文简短而有力的说道,声音中也带有一丝恼火之意,陆小凤明白,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找麻烦!
第七十章杀手窝
“你的朋友玩儿的好像很高兴!你难道就不担心他会输个底儿朝天吗??”。
饭桌就在这间大厅当中,菜却只有牛身上的东西,比如说刚开始的三道菜,一盘切得薄薄的牛肉片子,一碗炖得烂烂的红烧牛腩,一碟炒得嫩嫩的蚝油牛肉;味道都不错,韩文也喜欢,谁知一筷子夹下去,第四样还是牛肉,是样带点辣味的陈皮牛肉。
汤是用整个牛腩清蒸出来的,一味烩牛肚丝细软而不烂,火候恰到好处,还有料水铺牛肉,是用稍带肥甘的薄头回片,用佐料拌好,放在汤里一搅,撒上胡椒即吃,汤鲜肉嫩,更是少见的好菜。
其余红烧牛舌、生炒毛肚、火爆牛心、牛肉丸子、红焖牛头、清炖牛尾、枸杞牛鞭,还有蛋炒脑花,味道也全都好得很。只不过每样菜都是牛身上的,滋味再好,也会吃得厌烦。
因此,他这一张脸拉的老长,自然是不悦,可小老头丝毫不在意,反而是问了这么一句话;他说的是陆小凤,因为陆小凤总是闲不住的,他喜欢吃喝、喜欢美女、喜欢管闲事儿、同样,也喜欢玩儿,在玩儿当中,他尤为的喜欢赌!
“他本是个赌徒,六七岁的时候已经会玩骰子。到了十六七岁时,所有郎中的手法,他都已无一不精,铅骰子、水银骰子,碗下面装磁石的铁骰子,在他眼中看来,都只不过小孩玩的把戏!”
韩文缓缓地说道:“普普通通的六粒骰子,到了他手里,就好像变成了活的,而且很听话,他若要全红,骰子绝不会现出一个黑点来!之所以因为很久没赌了,是因为他赢得太多了!”
“哦?是么?”。小老头笑了笑,道:“但这里能够赌的人全都是高手啊!”
韩文眼皮也不抬一下,道:“无论是什么人我都不感兴趣儿,而且……你有一句话说错了!”;在小老头惊讶的目光中,他接着说道:“我与陆小凤算不上朋友,花满楼才是!而且,我个人很讨厌他。因为他太喜欢管闲事儿了!他输了最好,如此,我也有理由让他闭上那张臭嘴了!”
“呵呵呵!江湖传闻,陆小凤最喜欢的就是管闲事儿……不过,你倒也豪气,花了十万两银子。就是想让他闭嘴?”,小老头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陆小凤的确算得上是赌博中的高手,但他却小看了这里的人,从韩文身上借了十万两银子,眨眼间就输了个精光,好在。有个小胡子的好心人,又借了他五百两银子。
这一局,庄家只掷出了两点,但庄家竟然面不改色,陆小凤一把抓起骰子,本来也许只有八分信心的,现在已变成了十分,大喝一声:“豹子。”
要杀两点根本用不着豹子。真正的行家要杀两点,最多也只不过掷出个四点就够了,就算不用手法,要赢两点也不难。
可是陆小凤现在却好像忽然变成了个孩子,只要有自己喜欢的人在旁边看着,孩子们无缘无故也要去翻两个跟斗的。
现在陆小凤的心情也差不多,一心要在她面前卖弄卖弄。掷出个三个六的豹子来。
“叮铃铃”一声响,骰子掷在碗里,他的手已伸人桌下。这一次就算有人想弄鬼,他也有把握可以把点子再变回来。
两粒骰子已停下。当然是两个六点,第三粒骰子却偏偏还在碗里打转。
庄家眼睛瞪着骰子,冷冷道:“这骰子有鬼。”
陆小凤笑道:“鬼在哪里,我们大家一起找找看。”
他的手一用力,桌子忽然离地而起。刚才想跟陆小凤交个朋友的小胡子,一双手本来按在桌上,桌子离地,只听“噗”的一响,两块掌形木板落在地上,他的一双手竟嵌入桌面。
碗却还在桌上,骰子也还在碗里打转。一阵风吹过,落在地上的那两块木板,竟变成了一丝丝的棉絮,眨眼就被风吹走。
陆小凤眼睛本该盯着那粒骰子的,却忍不住去看小胡子两眼,他实在看不出这个打扮得像花花大少一样的年轻人,手上竟有武林中绝传已久的“化骨绵掌”功夫。
“绵掌”是武当绝技,内家正宗,可是“绵掌”上面再加上“化骨”二字,就大大不同了。
这种掌力不但阴毒可怕,而且非常难练,练成之后,一掌打在人身上,被打的人浑如不觉,可是两个时辰后掌力发作,全身骨骼就会变得其软如绵,就算神仙也万万救不活,比起西藏密宗的“大手印”、西方星宿海的“天绝地灭手”都要厉害得多。
自从昔年独闯星宿海,夜入朝天宫,力杀黄教大喇嘛的“化骨仙人”故去后,江湖中就已没有再出过这种掌力,却不知这小胡子是怎么练成的。
陆小凤想不出,也没空去想。那粒骰子竟然还在碗里打转,每当快要停下来时,坐在陆小凤身旁一个白发老翁的手轻轻一弹,骰子就转得更急。
这人满头白发,道貌岸然,看来就像是个饱读诗书的老学究,一直规规矩矩的坐在陆小凤身旁,在座的人,只有他从未正视过沙曼一眼。
陆小凤平生最怕跟这种道学先生打交道,也一直没有注意他。
直到这次骰又将停下,陆小凤忽然听见“嗤”的一响,一缕锐风从耳边划过,竟是从这老人的中指发出来的。
他的手枯瘦蜡黄,留着一寸多长的指甲,想必用药水泡过,十根指甲平时都是卷起来的,可是只要他手指一弹,卷成一圈的指甲就突然伸得笔直,晶莹洁白,闪闪发光,就像是刀锋一样。
难道这就是昔年和张边殷氏的“一阳指”、华山“弹指神通”并称的“指刀”?这也是武林中绝传已久的武功,甚至连陆小凤都没有见过。
他自己的灵犀指也是天下无双的绝技,忽然伸出两根手指来,隔空往那粒骰子上一夹,滚转不息的骰子竟然停下,上面黑黝黝的一片点子。看来最少也有五点。
谁知就在这一刹那间,大家没有看清上面的点子,庄家忽然撮唇作势,深深吸了口气,骰子就忽然离碗而起。
白发老翁中指又一弹,“啵”的一声,这粒骰子竟变得粉碎。一片粉末落下来,还是落在碗里,却已没有人能看得出是几点了。
陆小凤大赌小赌,也不知赌过多少次,这件事倒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一来是算不分输赢?还是算庄家输的?连他也不知道如何处理。
与他一起参与赌博的女人。也就是叫做沙曼的女子了,这个女人忽然转脸看着陆小凤道:“两个六点,再加上一个点,是几点?”
陆小凤道:“还是一点。”
沙曼道:“为什么还是一点?”
陆小凤道:“因为最后一粒骰子的点数,才算真正的点子。”
沙曼道:“最后一粒骰子若是没有点呢?”
陆小凤道:“没有点就是没有点。”
沙曼道:“是没有点大,还是一点大?”
陆小凤道:“当然是一点大。”
沙曼道:“两点是不是比一点大?”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两点当然比一点大。也比没有点大。”
其实她一开口问他第一句,他已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若是别人问他,他至少有几十种法子可以对付。
陆小凤的机智伶俐花样之多,本是江湖中人人见了都头疼的,可是在这个长着双猫一般眼睛的女孩子面前,他却连一点也使不出来。
因为他根本就不愿意在她面前使出来,她若一定要他输这一把。他就是输了又何妨!区区五百两银子,又怎能比得上她的一笑?
沙曼果然笑了:“两点既然比没有点大,这五百两银子你就输了。”
陆小凤道:“我本来就输了。”
沙曼道:“你输得心不心疼?”
陆小凤笑道:“莫说只输了五百,就算输上十万八万,我也不会心疼的。”
这句话本来并不是吹牛,他说出来之后,才想起自己现在连十两八两都输不起。因为他已经输了十万两……
只可惜,庄家早已将他的银票扫了过去,居然还是面不改色,冷冷道:“有银子的下注。没有银子走路。”
陆小凤只好走路。
陆小凤少年成名,纵横江湖,虽然不能说天下无敌,真能击败他的人,他倒也从来没有遇见过,就好像他赌骰子从来没有输过一样,若有人说他不行,他当然一万个不服气。
可是今天他掷了两把骰子,就输了两把,若说那只不过因为别人在玩手法,他自己又何尝没有玩手法?
那小胡子的“化骨绵掌”,白发老翁的“指刀”,本都已是江湖罕见的武功绝技,最后庄家撮口一吸,就能将七尺外的一粒骰子吸起,旁边的两粒骰子却还是纹风不动,这一手气功更是不可思议。
这看来一片祥和的世外桃源,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心疼!”,陆小凤回来了,小老头也开口了,但他问的却不是陆小凤,而是韩文。
韩文冷笑两声,道:“他前前后后已经欠我三十几万两的银子了!但我从不担心!”
“哦?看来你还是很相信他的人品了?”,小老头笑眯眯的说道。
陆小凤也是感动的看着韩某人,只可惜,韩某人的话差点儿没噎死他——“不是相信他!而是从来没有人敢欠我的银子!”
的确,谁敢欠韩文的银子,无疑与欠阎王爷的银子没甚区别了!
陆小凤郁闷的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开始吃菜,可很快,他也发现了这些菜竟然全是牛身上的,忍不住问道:“这里的牛是不是也跟你的银子一样多?”
小老头道:“今天做的本是全牛宴,因为小女特别喜欢吃牛肉。”
陆小凤终于想起,今天这些菜,都是他女儿第一天会自己吃饭时吃过的,那时她最多也只不过三五岁,就弄了这么大一桌子牛肉吃。陆小凤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小老头的女儿,无疑也是个怪物。
小老头道:“其实她别的地方也并不怪,只不过每顿饭非牛肉不吃。吃了十几年,也吃不腻,若有人认为她是怪物,那就错了。”
陆小凤瞪着他,忍不住问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你都知道?”
小老头笑道:“这种察言观色的本事,我倒也不敢妄自菲薄。”
陆小凤眼珠子转了转。道:“你知道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小老头道:“你本来想故意去想些稀奇古怪的事,好来难倒我,可是你又偏偏忍不住想要看看我那专吃牛肉的女儿。”
陆小凤大笑道:“不对不对,你女儿又不嫁给我,我去看她干什么?”他嘴里虽然在说不对,其实心里却不能不佩服。忍不住又问道:“今天她是主客,为什么反而一直踪影不见?”
“不要拐弯儿抹角了!这个人你认识,你一回头就能看到!我讨厌这种文字语言!再有下次,我就向你讨债!你若还不上,我就杀了你!”,韩文闭着眼睛,缓缓地说道。
陆小凤显然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一回头,就看见了牛肉汤,现在牛肉汤脸上当然已没有牛肉汤,只是冷冷地盯着他,却好像根本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小老头也不管陆小凤的诧异,走过去拉起她的手,目中充满慈爱,道:“我叫你早点去睡的。你怎么偏偏又要溜出来?”
牛肉汤道:“我听丫头说,刚才外面有人回来,却不知有没有九哥的消息?”
小老头眨了眨眼道:“你猜呢?”
牛肉汤眼睛里立刻发出了光,道:“我知道一定有,九哥绝不会忘了我的。”
小老头道:“我本来想明天早上再告诉你,老九不但有消息带回来,还叫他新收的随从木一半带了些礼物回来给你。”
牛肉汤笑靥如花。眼睛发光,好像又变了个人,道:“这个木一半的人呢?赶快叫他来,把九哥的礼物也带来。”
小老头微笑挥手。手指一弹,九曲桥上就有十六个赤膊秃顶,只穿着条牛皮裤的昆仑奴,抬着八口极大的箱子走过来。
走在他们前面的还有个人,独臂单足,拄着根铁杖,右腿齐根而断,右臂也被人连肩削掉,脸上一条刀口,从右眼上直挂下来,不但右眼已瞎,连鼻子都被削掉一半,耳朵也不见了。
这个人本来也不知是丑是俊,现在看起来,却显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牛肉汤看见他却好像很开心,带着笑道:“我听九哥说起过,你一定就是木一半了。”
木一半左腿弯曲,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道:“小人木一半,参见公主。”
他还没有跪下去,牛肉汤已伸手扶起了他,对这个又丑又怪的残废,远比对陆小凤客气得多,想必是看在她九哥的面子上爱屋及乌。
木一半已监督那些满身黑得发光的昆仑奴打开了五口箱子,箱子里装满了绫罗绸缎,胭脂花粉,第五口箱子打开来,珠光宝气,耀眼生花,里面竟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翡翠玛瑙,金珠宝玉。
这些东西没有一样不是女人们最心爱的,平常的姑娘看见,只怕早已欢喜得晕了过去。
牛肉汤却连正眼都没有去看一眼,反而撅起了嘴,道:“九哥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稀罕这些东西,为什么偏偏的叫你送来?”
木一半笑道:“公主再看看这三口箱子里面是什么?”
他笑得仿佛很神秘,连陆小凤都不禁动了好奇心,怎么想也想不出,世上还有什么能比珠宝首饰更能讨女孩子欢心的东西。等到这三口箱子打开,陆小凤简直忍不住要叫了起来。
箱子里面装的竟是人,一口箱子里装着一个人,三个人之中陆小凤倒认得两个。
第一个人头发花白,相貌威武,虽然被装在箱子里面关了很久,一站起来腰杆仍然笔直,竟是群英镖局的总镖头“铁掌金刀”司徒刚。
这人的铁砂掌力已练得颇有火候,一柄金背砍山刀,施展着五虎断门刀法,江湖中更少有对手,怎么会被人装进箱子的?
第二个人精悍瘦削。两边太阳|茓高高凸起,看来无疑也是个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真正让陆小凤吃惊的,还是第三个人。这人赤足草鞋,穿着件旧得发腻的破布袈裟,圆圆的脸居然还带着微笑,赫然竟是“四大高僧”中名排第三的老实和尚。
谁也不知道这和尚究竟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但是人人都知道。他武功之高,确是一点不假,若有什么江湖匪类惹到了他,他虽然总是笑嘻嘻的一点都不生气,可是这个人却往往会在半夜里不明不白的送掉性命。
所以近来江湖中敢惹这和尚的人已越来越少了,就连陆小凤看见他也头疼得很。
最近半年来他忽然踪影不见。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却想不到会在这口箱子里忽然出现,能把他装进箱子的这个人,武功之高,简直已骇人听闻,陆小凤若非亲眼看见,简直无法相信。
老实和尚好像并没有看见他。双手合十,笑嘻嘻的看着牛肉汤。
看见这三个人,牛肉汤果然开心极了,也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箱子里怎么会忽然钻出个和尚!”
老实和尚道:“小姑娘受了气,大和尚进箱子,阿弥勒佛!善哉善哉!”
木一半道:“九少爷知道这三个人得罪过公主。所以要小人赶紧送来,好让公主出气。”,他一口一声公主,牛肉汤居然也受之无愧,就好像真的是公主一样。
木一半又道:“却不知公主想怎么样出气?”
牛肉汤眨了眨眼睛,道:“我一时倒还没有想起来,你替我出个主意怎么样?”
木一半道:“这就要看公主是想大出气。还是小出气了。”
牛肉汤仿佛觉得他这名词用得很有趣,吃吃地笑道:“小出气怎么样?大出气又怎样?”
木一半道:“小出气很简单!脱下他们的裤子来,重重的打个七八十板,也就是了。若是大出气。呵呵呵……割下他们的脑袋来,晒干了赏给小人下酒。”
牛肉汤笑道:“好主意,真是好主意,难怪九哥喜欢你。”
木一半的主意确实阴毒,脑袋被割下倒也罢了,知道自己的脑袋被割下来还要被人晒干下酒,已经很不是滋味,若是真的被脱掉裤子打ρi股,那更是比死还难受。
高瘦精悍的黑衣人脸上已全无血色,老实和尚却还是笑嘻嘻的满不在乎。
司徒刚性如烈火,脾气最刚,厉声道:“我们既然已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绝不皱一皱眉头,你若是故意羞侮我,我……我死了也不饶你!”
司徒刚纵横江湖,本不是那种轻易就会示弱认输的人,可是这句“我死了也不饶你”,却说得泄气得很,显然已自知他不是牛肉汤的对手,情愿认命了。
牛肉汤嫣然道:“你活着也不能对我怎么样,死了又能怎么样不饶我?难道想变成个大头鬼,半夜来扼我脖子?”
司徒刚咬紧牙齿,满头冷汗雨点般落下,忽然大吼一声,反手一掌重重的向自己天灵拍下。
他的手五根手指几乎同样长短,指甲全秃,掌心隐隐发黑,铁砂掌至少已练就到八成火候,这一掌拍下,虽然是拍在自己头顶上,也同样致命。
谁知牛肉汤身子一闪,纤长柔美的手指兰花般轻轻一拂,司徒刚的手臂立刻垂了下去,连动都不能动了。
木一半立刻大声喝彩:“好功夫!”
牛肉汤淡淡道:“这只不过是如意兰花手中最简单的一招,算不了什么好功夫!”
她说得轻描淡写,陆小凤听了却大吃一惊,这如意兰花手名字虽美,却是武林中最可怕的几种功夫之一,分筋错脉,伤人于无形;司徒刚现在看来好像伤得并不重,其实这条手臂已永远废了,一个对时后伤势发作,更是疼痛不堪,除了把这条手臂齐根砍断,绝没有第二种解救的法子。
司徒刚面如死灰,大声道:“你……你连死都不让我死?”,他虽然在大声呼喝,声音还是不免发抖,显见心里恐惧已极。
牛肉汤叹了口气。道:“好死不如歹活,你为什么偏偏想死?就算你自知得罪了我,犯了死罪,也可以找个人来替你死的。”
司徒刚怔了怔,忍不住问道:“怎么替我死?”
牛肉汤道:“这里的人你可以随便挑一个,只要能胜得了他一招半式,我就要他替你死。”
木一半道:“这里的人我看他连一个都不敢找。”
牛肉汤笑道:“一个人他不敢找。半个人呢?”
木一半叹了口气,道:“我算来算去,他最多也只能找我这半个人。”
司徒刚大喝道:“不错,我正是要找你。”
喝声中他已出掌。群英镖局威名远播,总镖头的年俸五万石,几乎已经跟当朝的一品大员差不多。
他的妻子温柔贤慧。临行的晚上还跟他亲密宛如新婚。他的子女聪明孝顺,长女已许配给他舅父中原大侠熊天健的长孙,门当户对,亲上加亲。
只要能活着,他当然不想死,他虽然右臂已不能动,幸好他练的本就是单掌。这一掌击出,招沉力猛,不愧是金刀百胜,铁掌无敌。
木一半却已只剩下半个人,身子斜斜一穿,肋下铁杖斜刺,竟以这根铁杖当作了长剑,一招“笑指天南”。正是嫡传的海南派剑法。
海南剑术专走偏锋,他只剩下半个人,恰巧将海南剑术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只听“嗤,嗤,嗤”三声响,一声惨呼。四尺长的铁杖自司徒刚左肋刺入,右背穿出,一股鲜血箭一般标了出来,化做了满天血雨。
牛肉汤拍手笑道:“好剑法。”
木一半笑道:“这只不过是天残十三式中简单的三招。算不了什么好剑法。”
他学着牛肉汤刚才的口气,故意说得轻描淡写,陆小凤却又吃了一惊。
天残十三式本是海南派镇山剑法,可惜三十年前就已绝传,连海南派当代的掌门人也只练成其中两式,这半个人却随随便便就使出了三招,将司徒刚立毙于剑下。
这半个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以他的武功剑法,为什么要屈身为奴,做那位九少爷的随从?
那高瘦精悍的黑衣人显然也认出了木一半的剑法,正吃惊的看着他,目中充满恐惧。
木一半笑道:“罗寨主的‘燕子飞云纵’和一招‘飞燕去来’,纵横天下,杀人无数,我也久仰得很了,却不知罗寨主是否也看上了我这半个人?”
这黑衣人竟是十二连环坞第一寨的寨主黑燕子罗飞,此人以轻功成名,一招“飞燕去来”,的确是武林少见的杀手绝技。
他眼睛看着木一半,脚下却在往后退,突然转身掠起,向醉卧在九曲桥头栏杆下的一个人扑了过去。这一招正是他的绝技“飞燕去来”,身法巧妙,姿势优美,就算一击不中,也可以全身而退。
栏杆下这个人却已烂醉如泥,头上一顶紫金冠也几乎掉了下来,口水沿着嘴角往下直滴,看来简直就像是个死人。死人当然比半个人更好对付,罗飞显然早就看准了他。
陆小凤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这位贺尚书刚才总算给了他一杯酒,现在若是糊里糊涂的在醉梦中死了,他倒有些不忍。
只听一声惨呼,接着又是噗通一响,水花四溅,有人落入池水中,踪影不见,过了很久,才有一缕血水从荷花绿叶间浮起,一张脸就像是花瓣般在荷叶间露出,却是罗飞。
贺尚书翻了个身,又睡着了,头上的紫金冠终于落下。
木一半立刻走过去,恭恭敬敬的将这紫金冠又为他戴在头上,道:“醉卧流云七杀手,惟有饮者得真传,贺尚书真好功夫。”
牛肉汤笑道:“木一半真好眼力,连绝传已八十年的‘醉中七杀手’都能看得出。”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惹麻烦了吗?”,韩文突然间像是由死转生,活了过来,看着对面桌上目瞪口呆的陆小凤,笑吟吟的说道:“如何?”
“很好!很强大!”,陆小凤咽了口口水,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害怕,就算是有韩文这个天下第一剑客在身边儿保驾护航。他也害怕!
韩文笑了笑,道:“那如果我告诉你,其实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超级杀手,而你身边儿这个小老头是这些人的头领呢?”
“啪!”,陆小凤失手打翻了酒杯,好半天,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儿。看向了小老头,道:“去暗算岳洋那些人,就是你派去考验他的?”
小老头道:“是的。”
陆小凤道:“他若经不起考验,岂非就要死在那些人手里?”
小老头淡淡道:“他若经不起那些考验,以后行动时还是要死,倒不如早些死了。也免得连累别人。”
陆小凤道:“那个独眼的老渔翁,和那个马脸的人都是你门下?”
小老头道:“他们不过是核桃外面的壳,果子外面的皮,永远也无法接触到核心的。”
陆小凤道:“你女儿杀了他们,只因为他们已在我面前泄漏了身份?”
小老头叹了口气,看向了牛肉汤,道:“小女是个天才。唯一的毛病就是太喜欢杀人!尤其是对付男人,只不过这种才能纯粹是天生的,有些地方她并不像我。”
陆小凤道:“但她的‘如意兰花手’却绝不会是天生的。”
如意兰花手和化骨绵掌一样,都是久已绝传的武功秘技,近来江湖中非但没有人能使用,连看都没有人看见过。
小老头又啜了一口酒,悠然道:“她练武的资质不错,只不过身子太弱了些。所以我只教了她这一两种功夫。”
陆小凤动容道:“如意兰花手是你教给她的?”
小老头微笑道:“这种功夫并不难,有些人虽然永远也练不成,可是只要懂得诀窍,再加上一点聪明和耐性,最多五年就可以练成了。”
陆小凤失声道:“只要五年就练得成?”
小老头道:“昔年和化骨仙人齐名的如意仙子练这功夫时,只花了三年工夫,小女好逸恶劳。也只练了五年。”
如意仙子本是武林中不世的才女,无论哪一门哪一派的武功,只要被她看过两遍,她就能使得上手。但是她的女儿练这如意兰花手,却整整练了三十年,最后竟心力憔悴,呕血而死。
牛肉汤只练了五年就练成了,已经可算是奇迹。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你自己练这种功夫时,练了多久?”
小老头道:“我比较快一点。”
陆小凤道:“快多少?”
小老头迟疑着,仿佛不愿意说出来,怎奈陆小凤却是不死心,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只有笑了笑,道:“我只练了三个月。”
陆小凤傻了。
小老头道:“化骨绵掌就难得多了,我也练了一年多才小有所成,指刀和混元气功力也不容易,至于那些以招式变化取胜的武功,就完全都是孩子们玩的把戏了。”
他轻描淡写的说出来,陆小凤已听得目定口呆。一个人若真的能精通这些武功,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简直是令人不可思议。
陆小凤又忍不住道:“你自己说的这些武功,你自己全都已练成了?”
小老头道:“也说不上成不成,只不过略知一二而已。”
陆小凤道:“贺尚书和小胡子他们的功夫,都是你教出来的?”
小老头道:“他们只不过略略得到一点皮毛,更算不了什么。”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他们的功夫我见过,无论哪一个在江湖中都已是绝顶高手,若是连他们也算不了什么,江湖中那些成名的英雄岂非都变成了废物?”
小老头淡淡的道:“那些人本来就是废物了。”
“那他呢?”,陆小凤笑了,看着坐在他对面儿的韩文,问了小老头一句。
小老头发现……自己的口气,有些太狂妄了!而且,他还中了陆小凤的圈套。
陆小凤本以为韩文很好斗,一定会借机向小老头讨教两招;的确,韩文是站起身来了,但目标却不是小老头,而是看向了牛肉汤,问道:“如意兰花手强,还是寒冰绵掌强?”
牛肉汤不回话,而是轻飘飘的一掌拍了出来,韩文点了点头。同样一掌拍了过去,本来气氛热烈的大厅,顿时冰寒无比,就连陆小凤手中的酒也冻成了冰块儿。
一掌过后,牛肉汤败退,韩文本可取了她的性命,但他手下留情了。
他很快来到了木一半眼前。道:“天残十三式,我有兴趣儿!交出剑谱,滚!”
木一半当然不肯,但他在韩文面前拔剑,无疑是自讨苦吃一剑光寒,木一半的另一半也没有了!他的剑谱也自然落在了韩文的手中。
韩文闪身进入了大厅当中。看向了那个小胡子,道:“听说过大力金刚掌吗?”
小老头嘿嘿冷笑,韩文连挑了十几个高手,无疑是在打他的脸啊!但他却没有动,或者说——不敢动!
陆小凤问道:“这种情况下,你难道不去阻止吗?在这样下去,你手下很快就会一个人都没有的!”
小老头眉毛一挑。道:“其实,他比你懂规矩的多,杀手的世界,强者为尊,他只有打败了这些人,才有资格与我对话!这是规矩!显然,他懂,而你。不懂啊!”
韩文接连击败了很多人,突然却是收手了,回到桌上,默不作声的用内力化开了冰坨一样的酒水,喝起酒来,而后看向了小老头,道:“我现在有资格与你平等对话了吗?”
小老头点了点头。道:“自然!”
“可你却没有资格啊!”;
韩文意味深长的笑了,他原本以为小老头真的是一位不世高手,可他不过也仅仅是一位“不是高手”而已!他之所以说这些话,是因为这是有人交待他的事情!
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其实这座岛上,真正的王者是——宫九!
而小老头类似于军师,或者是教人练武的教头一样的存在!他其实并不会武功!但他懂武功却是真的!
之所以他会这样吹牛,无非是让陆小凤与他心神巨震,从而失去冷静的判断,一步步的落入他的陷阱当中,他办到了,至少陆小凤陷入了他的圈套,但他也没办到,因为韩文现在看穿了他。
不过,不管怎么说,小老头都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的智谋……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
一场宴会似乎即将不欢而散,但小老头却是不动声色的看向了老实和尚,道:“和尚!你只需要打赢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你就可以离开!”
于是乎,老实和尚选中了陆小凤。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小凤离开了这个桌子,这个桌子如今只剩下韩文与小老头。
小老头叹了口气,道:“你竟然一点儿也不害怕?”
“因为你放的屁太多了,臭不可闻!故弄玄虚,一再强调!越听越恶心!”,韩文冷哼一声,道:“我来了,所以,需要开诚布公,我知道你们劫了那笔军费,而且手上有证据!但我不想管闲事儿,我只是有一件事情要你们帮忙!”
“什么事情?杀人?放火?亦或是其他?”,小老头还是很识相的问道。
韩文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就是再也不想听见陆小凤这个名字了!尤其是他的声音,真是可恶死了!呵呵呵!我知道你对他很有兴趣儿,也知道你们有一个大计划,他可以成为改变局势的人!但这些都不要紧,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在这个岛上给我呆三十天!就这么简单!”
“你就不怕我们真正的王回来……”,小老头神色诡异,缓缓地说道。
话还没有说完,韩文已经长身而去,小老头耳边只剩下一句话:“三十天!只要三十天!办不到的话,那就对不起了!至于他?太平王世子吗?不要以为我知道的很少,相反——我知道的太多了!”
小老头面色铁青!枯干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拳头,计划,有变了!
第七十一章方玉飞
韩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很简单!
小恶魔告诉他,他需要做下一次天大的案子,才能够完成任务“大案、命案、要案,皆在身”的任务;这个时间的限制是一个月,所以他才会威胁小老头吴明,要他把陆小凤圈禁在这个岛上三十天!
事实上,如果不是任务要求中,不能杀死陆小凤这个“天选之人”,他早就在陆小凤查“幽灵山庄”的案子的时候,直接出手,或是假借木道人之手除掉他这个爱管闲事儿的祸害了!
可惜啊!
陆小凤是这个任务最关键的一点,必须是在他的探查中,三十天内不让他查出端倪,因此,才会有了这么一出,韩文亲自把他引到了这个岛上,而他自己却施施然的离开了。
在大海上一路向西漂流,就这样一直到了岸边儿,至于陆小凤……韩文跟他的性格不合,自然不想与他有什么交集,这个人太爱管闲事儿了,迟早有一天他会因为管闲事儿而死!
他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因为这里值得他挑战的人少了,算来算去,只有那么区区三四人而已;这三四个人当中首推西门吹雪,这才是他一直等待的对手,其次便是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
既然小老头吴明只是个会吹牛的“牛皮王”,木道人死了,那么玉罗刹无疑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人了!或许,这个判断并没有误!
除了玉罗刹之外还有两个人值得韩文出手打上一场。一个就是这太平王世子,也就是宫九!另外一个就是——方玉飞!
有道是“西方一玉,北方一玉,遇见双玉,大势已去。”,“飞天玉虎”之名不可小觑!
宫九是个很厉害的人,而且是个并不输于西门吹雪的天才!真正的天才!但同时,他又是一个变态!他扭曲的心灵已经成为他更进一步的梦魇。他的成就,也就如此了!
饶是如此,这也是一个可以追杀陆小凤的人!陆小凤何许人也?
陆小凤,二十九岁,未婚。父母双亡,身世不详,武功来历也不详。
十四岁出道。十七岁成名,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居无定所。
轻功、掌法均可名列江湖十大高手,“灵犀一指”更为天下无双之绝技。衣着华丽,饮食考究。每月花费极大,却无正常收入。
好酒,酒量甚豪。好赌,不甚精。好女色,曾经接交之女性至少在五百人以上,至今仍保持来往者亦有三十人,其中包括侠女名妓。大小姐,小尼姑,老板娘……江湖中最神秘、最奢侈的人!
他是不是个浪子这倒要另说,重要的是他的武功,至少可以排进天下前十!这一点很重要!但宫九的武功,远胜于他!
韩文考虑了很久也没有先去找宫九,即便他距离自己真的很近,简直就是触手可及一般。但他现在却是舍近求远,去了“银钩赌坊”,他要先找方玉飞的麻烦!
无疑,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枭雄,而在这其中,叶孤城是佼佼者,因为他的武功。他的智谋,他的目标都是最高的那个人!如果没有韩文……结果尚未可知也说不定呢!
从智谋上来看,木道人也是其中的翘楚,他的武功也是深不可测。韩文与之一战竟讨不得便宜,若不是心灰意冷,只怕也不会自绝身亡,他很厉害,但他的目标只是一个武当派掌门人,未免有些——太小家子气了!
叶孤城谋的是国!木道人谋的是“仇”,而方玉飞此人比之前两者也不遑多让,或者说介于两者之间,他某的是“势”,江湖大势!野心不小,而且谋而后动,引而不发,的确厉害。
方玉飞是很厉害,尤其是他暗中建立的“黑虎堂”,虽然只是江湖中一个新起的帮派,可是它组织之严密,势力之庞大,据说已超过昔年的“青衣楼”。财力之雄厚,更连“丐帮”和“点苍派”都比不上。
之所以会这么说,因为——丐帮一向是江湖中第一大帮,“点苍门”下都是富家子弟,山中还产金沙,所以这两个帮派,一向是最有钱的。但是“黑虎堂”却更有钱。
有钱能使鬼推车,“黑虎堂”之所以迅速崛起,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自霍休死后不过一年的时间,“黑虎堂”却已然崛起,门下高手无数,威震武林!
霍休曾经言道:我的财产有九成转移了出去,至于在哪里?想知道么?……哈哈哈!做梦去吧!
韩文现在怀疑“黑虎堂”与霍休的财产有关!甚至还与从前的“青衣楼”有所关联,他们的行事风格,甚至于组织内的情况都很相似,“青衣楼”穿青衣,而“黑虎堂”的人腰上会系着黑色的带子……
。
。
夜,夏夜。
初夏。
黑暗的长巷里静寂无人,只有一盏灯。
残旧的白色灯笼几乎已变成死灰色,斜挂在长巷尽头的窄门上,灯笼下却挂着个发亮的银钩,就像是渔翁用的钩一样。
银钩不停的在清风中摇曳,仿佛在叹息,叹息着这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被钓在这个银钩上?
方玉飞从阴暗潮湿的冷雾中,走进了灯火辉煌的“银钩赌坊”,脱下了深色的斗篷,露出了他那件剪裁极合身,手工极精致的银缎子衣裳。
每天这时候,都是他心情最愉快的时候,尤其是今天。
因为每每想到自己凭空杜撰了“蓝胡子”这个人,并且令人深信不疑的时候,他都会有一种愚弄别人的感觉,他喜欢骗人,不知从何时开始的,或许……是很久之前的那个时候吧?
他是天生的美男子,身世却很凄苦,但在他身边却有四个女人,一起长大的女人……也许其中有一个是他爱的,而其他的。在他眼中不过是撒娇的宠物狗!
南方传来消息,陆小凤好像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本来已经准备请陆小凤这个“朋友”过来,发动筹备多时的计划了!真是可惜了!可惜了!太可惜了!
布置豪华的大厅里,充满了温暖和欢乐,酒香中混合着上等脂粉的香气,银钱敲击。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世间几乎没有任何一种音乐能比得上。
他喜欢听这种声音,就像世上大多数别的人一样,他也喜欢奢侈和享受,轻轻的摇了摇头,他甩掉了脑海中杂乱的思绪,挂上了迷人的笑容。负着双手打量着身边儿的这一切。
银钩赌坊实在是个很奢侈的地方,随时都在为各式各样奢侈的人,准备着各式各样奢侈的享受。其中最奢侈的一样,当然还是赌。
每个人都在赌,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在他们的赌注上,可是,方玉飞走进来的时候。大家还是不由自主要抬起头。有些人在人丛中就好像磁铁在铁钉里,方玉飞无疑就是这种人。
但在这群人中,却有两个没有看他,他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其中的一个人恬静淡雅,老老实实的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杯子——发呆,即便是在这个热闹的地方,他也能散发出不一样的气质。这,就是花满楼了!
除了他,谁又能做到这一点呢?出淤泥而不染!
而另外的一个人,方玉飞没见过,但他却一时间想到了两个人,但他很快又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这人一袭黑衣。黑衣如墨,与另外一个人泾渭分明,江湖上也有人将他们称为——“黑白双壁”!
那是两把绝世无双的剑!两个天下无双的剑客!
既然是两个,为何又说是天下无双呢?没关系!只要剩下一个就好!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间必然会有一战。
韩文也好赌,但自从他的武功高了之后,他对这种东西并不感兴趣儿了,因为这给他带来的刺激感太少了,远比不上与高手过招,一剑封喉击毙对手那一刻来得痛快!
但今天,不同,因为是他带着花满楼来玩儿的,他既然提出要玩儿,自然要做做样子,看起来,他现在心情不错,或者说,只要花满楼在的时候,他的心情始终不错。
这不是他的性取向出现了问题,而是花满楼身上的气质很容易影响到他,让他原本紧张的情绪舒缓下来,难得的有一些放松的时间,即便——他是来杀人的!
黑暗的长巷里还是同样黑暗。夜已很深了。车马都停在巷外,无论什么样的人,要到“银钩赌坊”去,都得自己走过这段黑巷。
这使得“银钩赌坊”又增加了几分神秘和刺激──神秘和刺激岂非永远都是最能吸引人的?银钩犹在风中摇晃,被这只银钩钓上的人,也许远比渔翁钓上的鱼更多千百倍。
夜色凄切,灯光朦胧,一个年轻的男子来了,看起来脚步虚浮,面色苍白,明显是纵欲过度的表现,他很喜欢这里的气氛,神秘而刺激!
他来自于遥远的西方,更确切的说,是西方魔教!
踱步进入赌坊,年轻男子甚为豪气的一掷千金,凡是长期在这里玩儿的人都知道——“凯子来了”!
没错!他在这里已经输了很多了!但他却总会有钱,有银子!
他喜欢赌,也喜欢美女,每次他都会找五六个漂亮的小姑娘陪他一起喝酒,一起赌钱,但今天,他却愣在了原地,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女子!一个让他不能自已的女子!
她穿着件轻飘飘的,苹果绿色的,柔软的丝袍,柔软得就像皮肤一般贴在她又苗条、又成熟的胴体上。
她的皮肤细致光滑如白玉,有时看来甚至像是冰一样,几乎是透明的。
她美丽的脸上完全没有一点脂粉,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已是任何一个女人梦想中最好的装饰。
女人,漂亮的女人!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是个很冰冷的冰山!年轻男子眼睛亮了一下,摸索着怀里,却发现,自己的银子……好像输的差不多了!
很快,他就把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抵押给了这间赌坊的老板。换了数百万两的银子!而这一切,韩文都看在眼里,这本不过就是一个局,他对此毫不关心。
他不关心,但方玉飞却蹙起了眉头,因为,这比他的计划……提前了!或者说。这个年轻男子的突兀出手,将那个重要的东西抵押给他,打乱了他的计划。
微微挑了下眉头,方玉飞给了那个冰山美女一个眼神儿,转身消失在了后堂之中,既然计划有变。那所有的东西也都该变一变了,陆小凤……没有他也没什么。
年轻男子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位冰山美女的垂涎之意,而这个冰山美女却对他不假辞色,反而是突然间对花满楼来了兴趣儿;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很明显,如同韩文这种浑身都带刺儿一样的刺猬太难对付,还是花满楼这样温柔如水的男子最好。
而且……惹了韩文。韩文不见得会出手,可如果惹了花满楼……咯咯咯!他岂能坐视不理?
冰山一样的女子早已打定了主意,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坐在了花满楼身侧,对着对面儿的庄家说道:“该开始了!”
冰山一样的女子很香。那当然不是脂粉的香气,更不是酒香。有种女人就像是鲜花一样,不但美丽,而且本身就可以发出香气。她无疑就是这种女人。
如果是陆小凤。恐怕他现在会变得像是只蜜蜂,嗅见花香就想飞到花蕊上去吧?
韩文不动声色,而花满楼呢?他只是轻轻地嗅了一下,有道是“闻香识女人”,不过,他也是个有家室的男子了,还是很矜持的。只是冲着冰山一样的女子礼貌的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冰山美女不假辞色,纤柔而美丽的手上,拿着一叠筹码。正在考虑着,不知道是该押大的?还是该押小的?
庄家已开始在摇骰子,然后“砰”的一声,将宝匣摆下,大喝道:“有注的快押!”
韩文突然间说道:“花兄!你觉得我这一把应该是押大还是押小?”
凭他的耳力,怎么会听不出这其中的猫腻?可他偏偏这样问了,花满楼笑了笑,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的建议是押小!”
“很好!”;
韩文笑了笑,他进这个门还是第一次笑,笑的有些牵强,在他身前是价值百万两银子的筹码,他毫不犹豫的推向了小,缓缓地说道:“就一把!输赢都是他,太无聊些了!”
庄家的脸色变了,这一把,若是输了……只怕自己性命不保啊!
可偏偏这个时候,旁边儿的冰山美女也把手中几万两银子的筹码押在了小上,很快,那个进门之后就一直盯着这个女人的年轻男子也参与了进来,但他押的是大,同样百万两的银子!
无论是谁赢,这一盘庄家都坐不起了,他只是个普通属性的赌徒,不是老板!他犯了难,浑身发颤,汗水不停的流淌下来。
花满楼微笑着说道:“若是为难,便叫住人家出来吧!我们也不与你为难!去吧!”
很难想象的是,他是个瞎子,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他却能够察觉到庄家的难为情,他能够体谅这个庄家,可那个年轻男子却有意显摆,催促道:“快开!你坐的庄,摇的骰子,换了谁不也就是这样了?休要故作姿态!”
庄家被逼甚急,无奈,开了骰盅:“四、四、五……大!”
“哈哈哈!好!赢了!赢了!”,年轻男子哈哈大笑,终于看到回头钱儿了!
不过,这一百万两银子还没放在韩文心上,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笑道:“你的耳朵也会有出错的时候?呵呵呵!故意让我输钱啊!算了!饿了!找个吃饭的地方吧!”
花满楼当然也不会把这些银子放在心上,因为他们花家是江南最大的商贾之家,这点儿银子,小意思而已!
不过,那个冰山美女却是有些郁闷的嘘叹道:“你们害了我数银子,自己却拍拍ρi股就走,不好吧?”
“哦?那对不起了!”,花满楼笑着道了歉,而韩文干脆一句话都没说。
年轻男子在一旁道:“姑娘又何必如此呢?不如跟我一起赌吧?今天我的运气可是无与伦比的好啊!刚开始就百万两银子!哈哈哈!要不要一起来?”
冰山美女只是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冷冷的不出声,这让他妒火中烧,小声的骂道:“一个怪里怪气的冰块儿!一个瞎子……”
“轰——!”;
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谁也没看见是谁出了招,但那个年轻男子已经被钉在了墙壁上!几乎是一个人形陷进去的!在他的前胸,一个掌印儿震破了衣服,还有清晰可见的痕迹……
赌场瞬间大乱。花满楼却是叹息道:“他说的又没什么错,你又为何动怒杀人呢?”
“遂了某些人的意愿而已!”,韩文冷笑迭迭,看着这个冰山美女,道:“方玉香?有意思!三天之后,告诉方玉飞。城外见!我可是很期待与他的见面儿呢!呵呵呵!”
方玉香面色大变,韩文怎么会知道她?
…
…
黑暗是什么?一个人若是日日夜夜,年年月月,都得无穷无尽的留在黑暗里,心里是什么滋味?
走在狭长而黑暗的小巷子中,韩文忽然想到了身边儿的花满楼,他觉得花满楼实在是个很伟大的人。上天虽然给了他如此般残酷的折磨,他非但毫无怨尤,对人世间的万事万物,还是充满了仁慈的同情和博爱。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你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玩耍吧?”,花满楼微笑着问道。
韩文点了点头,道:“闲来无事,找个高手过过招!只不过……这个高手却并无强者之心,只想着阴谋诡计。他却是忘记了,在绝对的实力下,任何的阴谋诡计,不过是浮云过眼罢了!”
“哦?倒是有理!那陆小凤呢?他与你一起走了,为什么现在却只有你自己回来了?”,花满楼停下了脚步,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韩文。像是要“看穿”他的内心。
韩文表情略显不自然,良久,他说道:“陆小凤没有危险!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另外……不是我不想救他。而是他,不想让我救,或许,他现在乐不思蜀了也说不定呢!”
“不可能吧?他现在身负两件滔天巨案的探查,江湖上有多少人都在等待着他拿出结果,如果不能,又会有多少人死去呢……他不会真的逃避了吧?”,花满楼蹙着眉毛,叹了口气。
韩文似笑非笑的说道:“谁知道呢!我跟他又不是什么朋友!他不仅欠我三个人情,还欠我三十多万两的银子!但愿……不要死了啊!否则,我又去找谁讨债呢?”
所有人都知道陆小凤是跟他一起走的,但他现在回来了,而陆小凤不知所踪,以三十天为限,如果不能破了案子,江湖上要死多少人就不说额,陆小凤自己也在劫难逃。
可偏偏这个时候,他不见了!难道他真的是怕了?逃避现实了?谁都不会相信,但这话是从韩文嘴里说出来的!他代表的是天下第一剑客!甚至是天下第一人!他的话,谁会质疑?谁敢质疑?
花满楼质疑了,所以韩文回答的有些犹豫,但他也透露出了一些事情,至少,他是不会杀了陆小凤的,至少……不会是亲手去杀了陆小凤,除了韩文之外,当今天下又有谁能杀了陆小凤呢?花满楼对这个结果也算是满意吧?
喝酒的场所有很多,这间小店就很不错,桌上的四样下酒菜,一碟是松子鸡米,一碟是酱爆青蟹,一碟是凉拌鹅掌,一碟是干蒸火方,不但做得精致,而且都是韩文平时爱吃的。
慢慢的端起酒杯,韩文很诚挚的盯着花满楼,道:“你是要留下来看热闹,还是回江南?血雨腥风,这些并不适合你!而且还会影响到你!不好!不好!”
花满楼浅浅的一笑,道:“一入江湖,再无回头之路!这些,我已经熟悉了!无所谓了!”
说话间,他已经拿起了身边的那坛酒,据店老板说,这是上好的女儿红,一掌拍开了泥封。突听“啵”的一响,一股轻烟从泥封中喷了出来,又是“砰”的一响,酒坛子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花满楼听到流在地上的酒发出的声音,想笑,却又笑不出。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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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已散。繁星满天,风中不时传来蝉鸣虫语,泥土已被露水打湿。花满楼的衣裳也已湿透。
他醒来时,正是东方黑暗的穹苍,转变成一种充满了希望的鱼肚白色。他醒来时,大地也正在苏醒。
等他站起来时。他已然能够感觉出此间的风景,在心中勾勒,灰暗的远山已现出碧绿,风中也充满了从远山带来的木叶清香。
山坳间炊烟四起,近处却没有农舍人家,假如这里就是他昨夜停车下来的地方,那座用铁板搭的屋子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韩文吗?韩文在哪里?
花满楼想不明白。摇头叹息着,转身,寻找好了方向向称重走去,他与韩文住的地方是城里的五福客栈里,现在他只想先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的吃一顿,睡一觉,再来想这些想不通的问题。
五福客栈的肉包子很不错。鸡汤面也很好,床上的被单,好像还是昨天才换的。远远地已经听到了五福客栈活计的唠叨声,他就已将所有不愉快的事全都忘了,因为所有愉快的事,都已在那里等着他。
谁知在那里等着他的,竟是两柄剑、四把刀、七杆红缨枪。和一条铁链子,他刚走进门,就听见一声暴喝,十三个人已将他团团围住。
接着。又是“哗啦啦”一声响,一条铁链子,往他脖子上直套了下来。好粗好重的一条铁链子,套入脖子的手法也很有技巧,很熟练。
花满楼却只伸出两根手指来一夹,一条铁链子立刻被夹成了两条,被夹断的半截“叮”的跌落在地上。
拿着另外半条铁链子的人踉跄倒退几步,脸色已吓得发青,伸出一只不停发抖的手,指着花满楼道:“你……你敢拒捕?”
“拒捕?”,花满楼看不见,所以也不知道这个人的装束,只当是仇家,花家乃是江南首富,树大招风,他皱眉道:“你是从衙门里来的?”
这人点点头,旁边已有人在叱喝:“这位就是府衙里的杨捕头,你敢拒捕,就是叛逆!”
花满楼很平静的问道:“你们是来拿我的?我犯了什么罪?”
杨捕头冷冷的笑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装什么蒜?”
陆小凤道:“人证在哪里?物证在哪里?”
柜台后面坐着七八个人,穿着虽然都很华丽,脸色却都很难看,一个个指着花满楼,纷纷呼喝:“就是他!”
“昨天晚上,就是这个小白脸儿,强Jian了我老婆!”
“对!他非礼了我的小妾!还抢了金珠宝贝数千两!”
花满楼怔住了!
杨捕头厉声道:“你昨晚上,一夜之间做了八件大案!这就是人证。”
另一个戴着红缨帽的官差,指着堆在柜台后面地上的包袱,道:“这都是从你屋里搜出来的,这就是物证。”
花满楼笑了,道:“我若真的偷了人家东西,难道会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摆在屋子里,难道我看来真的这么笨?”
杨捕头冷笑道:“听你的口气,难道还有人冒险去抢了这么多东西来送给你?难道你是他的亲老子么?”
花满楼又说不出话了。
突听一个人冷冷道:“杀人越货,强Jian民妇,全都不要紧,只要我们不管这件事,还是一样可以逍遥法外。”
远处角落里摆着张方桌,桌上摆着一壶茶、一壶酒,三个穿着墨绿绣花长袍,头戴白玉黄金高冠的老人,阴森森的坐在那里,两个人在喝茶,一个人在喝酒。
说话的人,正是这个喝酒的人──喝酒的人是不是总比较多话?
花满楼侧着耳朵像是在听着什么,又笑了,道:“杀人越货,强Jian民妇,全都不要紧?什么事才要紧?”
喝酒的老人翻了翻白眼,目中精光四射,逼视着花满楼。冷冷道:“不管你做什么事都不要紧,但你却不该惹到我们身上来!”
花满楼道:“你们是哪一方的神圣?”
绿袍老人道:“你不认得?”
花满楼笑道:“不认得!”
绿袍老人端起酒杯,慢慢的啜了口酒,他举杯的手干枯瘦削如鸟爪,还留着四五寸长的指甲,墨绿色的指甲,“现在你还是不认得?”
花满楼道:“不认得!”
绿袍老人冷笑了一声。慢慢的站起来,大家就看见绣在他前胸衣裳上的一张脸,眉清目秀,面目娟好,仿佛是个绝色少女。等他站直了,大家才看出绣在他衣服上的。竟是个人首蛇身,鸟爪蝠翼的怪兽。
大家虽然不知道这怪兽的来历,这怪兽虽然只不过是绣在衣服上的,可是只要看见它的人,就立刻会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寒意从心里升起,禁不住要激灵灵打个寒噤。
绿袍老人道:“现在你认不认得?”
花满楼笑道:“还是不认得!因为……我是个瞎子,瞎子总是看不见东西的!”
绿袍老人干枯瘦削的脸。似乎也已变成墨绿色,他的这番作为竟然被人当成了小丑一样的表演,却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恼羞成怒中,他忽然伸出手,往桌上一Сhā。
只听“咄”的一响,他五根鸟爪般的指甲,竟全都Сhā入桌子里,等他再抬起手。两三寸厚的木板桌面,已赫然多了五个洞。
又是“哗啦啦”一声响,半截铁链子落在地上,杨捕头已吓得连手脚都软了。屋子里忽然有了股说不出的恶臭,三个捕头夺门而出,裤管已湿透。
花满楼看不见,但能听见。终于叹道:“好功夫!”
绿袍老人冷笑道:“你也认得出这是好功夫?”
花满楼微笑点头,他脸上虽在笑,手里也在捏把冷汗,因为他已经听出这门武功的路数了!
绿袍老人忽然闭起眼睛。仰面向天,曼声而吟:“九天十地,诸神诸魔,俱入我门,唯命是从!”
花满楼又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总算已知道你们是谁了!”,绿袍老人冷笑,花满楼唯有苦笑道:“但我却还是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
绿袍老人盯着他,忽然挥了挥手。后面的院子里立刻响起了一阵怪异的吹竹声,如怨妇悲哭,如冤鬼夜泣。
然后就有四个精赤着上身,胸膛上刺满了尖针的大汉,抬着块很大的木板走进来,木板上堆满了墨绿色的掬花。
这些大汉们两眼发直,如痴如醉,身上虽然Сhā满了尖针,却没有一滴血,也没有痛苦,脸上反而带着种鬼诡可怕的微笑。
坐着喝茶的老人也站了起来,三个人一起走到这块堆满墨菊的木板前合什顶礼,喃喃的念道:“九天十地,诸神诸魔,俱来护驾,同登极乐!”
花满楼忍不住走过去,从木板上拈起了一朵掬花,一只手忽然冰冷,慢慢地抬起头,道:“我能摸摸他的脸么?”
像是在问话,但他已经伸手去摸了!如果在外人看来,他刚拈起这朵掬花,就会看见花下有一只眼睛,在直勾勾的瞪着人。这只眼睛白多黑少,眼珠子已完全凸出,带着种说不出的惊惶恐惧。
花满楼倒退了几步,长长吐了口气,道:“这个人是谁?”
绿袍老人冷冷道:“看来你真的是个瞎子……他现在已是个死人!”
花满楼道:“他活着的时候呢?”
绿袍老人又闭上眼睛,仰面向天,缓缓道:“九天十地,诸神之子,遇难遭劫,神魔俱泣。”
花满楼动容道:“难道他是你们教主的儿子?”
绿袍老人道:“哼!”
花满楼道:“难道他是死在我手上的?”
绿袍老人冷冷道:“不!他虽然不是死在你手里的,却也跟你脱不了干系!昨天晚上那个年轻人……杀人者死!”
花满楼又倒退了两步,长长吐出口气,忽然笑道:“有人要抓我去归案,有人要我死,我只有一个人,怎么办呢?”
绿袍老人冷冷的看了杨捕头一眼,道:“你一定要他去归案?”
杨捕头道:“不……不……不一定!”,一句话未说完,已“噗咚”一声跪在地上,竟连腿都吓软了!
花满楼叹道:“这么样看来,好像我已非死不可。”
绿袍老人道:“但是我也知道,你临死之前,必定还要拼一拼!”
花满楼道:“虽然我是个瞎子,但……一点也不错!该拼还是要拼!”
他忽然出手,夺下了一口剑、一把刀。左手刀,右手剑,左劈右刺,一连三招,向绿袍老人攻出去,不但招式怪异,居然还能一心两用。
绿袍老人冷笑道:“你这是班门弄斧!”
一心二用,正是他教中的独门秘技,花满楼三招攻出,他已看出了破法,已经有把握在三招中叫花满楼的刀剑同时脱手。
就在这时,突听“呛”的一声,花满楼竟以自己左手的刀,猛砍在右手的剑上。刀剑相击,同时折断。
绿袍老人竟看不懂他用的这是什么招式,只看见两截折断了的刀剑,同时向他飞了过来。
花满楼的人,也已凌空飞起,用力掷出了手里的断刀折剑,人却向后倒窜了出去。没有人能形容这种速度,甚至连花满楼自己都想不到自己能有这种速度。
一个人在挣扎求生所发挥的潜力,本就是别人难以想像的。门外有风。花满楼在风中再次翻身,乘着一股顺风,掠上了对面的屋脊。
还没有人追出来,绿袍老人凄厉的呼声已传了出来:“你杀了诸神之子,纵然上天入地,也难逃一死。”
花满楼的心渐渐的冷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甚至会忍不住去想韩文……韩文一定知道昨天晚上的那个年轻人就是诸神之子!他杀了他!然后——嫁祸给自己?
那坛带有迷|药的酒,也只有他才能让自己这么毫无防备……可这个想法一闪而逝,他还是相信韩文不会害他,那韩文现在怎么样了?他会不会已经……
花满楼一时间心烦意乱,他不是个正常的人,对,他是个瞎子,所以在不熟悉的环境当中,真要行动起来也是会有些艰难的,所以,他只好找了一个寺庙,暂时安顿了下来。
韩文在哪里?是不是他要害花满楼?
怎么会呢!韩文可以杀了陆小凤,但却不会对花满楼出手,动一根手指头,这是他的朋友!
他之所以选择了袖手旁观,无非是也被人缠住了,刚刚回来而已,看了一眼花满楼暂时藏身的寺庙,他又走了。
的确如花满楼所想,韩文确实知道昨天晚上他打死的那个年轻人的身份,无非就是西方魔教教主之子,玉天宝罢了!而且,这还是个冒牌货!或许,这是一个秘密,一个只有玉罗刹知道的秘密而已!但韩文知道的一向很多。
虽然是个冒牌货,但玉天宝无疑还代表着西方魔教的面子,而且玉罗刹也有意思清除内部的隐患,因为他现在垂垂老朽,下边儿的人,都有些不安分了!
韩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就是想借此机会将玉罗刹引到中原来,毕竟,如果他找上门儿去,会很艰难,尤其是刚刚传来消息,玉罗刹已经“死”了!
昨天晚上他突然被一个神秘人缠住,两个人过了几手儿,韩文知道,自己的目的基本上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是发挥自己实力的时候了!至于其他?不予考虑!
第七十二章很失望
热闹的街上,韩文漫步目的的行走,步伐很慢,很慢,慢到身边儿推烤红薯的小炉子的老奶奶,都远远地超过他了,这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他也很喜欢在这一刻,平静一下自己的内心。
在他的手上,有一块玉牌,玉牌并不十分大,正面却刻着七十二天魔、三十六地煞,反面还刻着部梵经,从头到尾,竟然有一千多个字。
这就是鼎鼎大名的“罗刹牌”了,它是一块儿千年的古玉,据说几乎已能比得上秦王不惜以燕云十八城去换的和氏璧。
这块玉牌不但本身已价值连城,还是西方魔教之宝,遍布天下的魔教弟子,看见这面玉牌,就如同看见教主亲临!
“我百年之后,将‘罗刹牌’传给谁,谁就是本教的继任教主,若有人抗命不服,千刀万段,毒蚁分尸,死后也必将永堕鬼狱,万劫不复。”
西方玉罗刹当然也是个极精明厉害的人,生怕自己死后,门下的弟子为了争夺名位,互相残杀,毁了他一手创立的基业。所以他在开山立宗时,就已亲手订下了这条“天魔玉律”。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将罗刹牌传给了他的儿子。只可惜玉天宝也正像那些豪富之家中,被宠坏的子弟一样,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而且现在,西方玉罗刹已死了,就是在他的儿子入关时,忽然暴毙的……
为了追悼玉罗刹,也为了朝拜新任教主,西方魔教教中的护法长老和执事弟子们,已决定在明年正月初七“人日”那一天,将教中所有重要的弟子,聚会于昆仑山的“大光明境”。
不管是谁,只要能在那一天,带着“罗刹牌”赶到那里去。他就是魔教的新教主,从此以后,世间上绝没有任何人敢对那个人无礼。
西方魔教的势力不但已根深蒂固,而且遍布天下,无论谁能继任教主,都立刻可以成为江湖中最有权势的人,有了权势。名利自然也跟着来了。这种诱惑无论对谁来说都几乎是不可抗拒的。
只可惜,这些东西都是假的!玉天宝是假的,玉罗刹之死也是假的,甚至连韩文手里这块儿顺手捡来的玉牌也是假的!
是的!他的确是随手捡来的,他甚至知道这是方玉飞的阴谋,但他还是拿在手中了。因为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真的,所有人对玉罗刹之死都深信不疑……
一边眯着眼睛看着手中的“罗刹牌”,韩文一边在思量着一个问题,西方玉罗刹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是男是女,是丑是美?没有人知道。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可是每个人都相信,近年来武林中最神秘、最可怕的人,无疑就是他!他不但身世神秘。还创立了一个极神秘、极可怕的教派──西方魔教!
这样的人无疑是个绝世枭雄般的存在啊!
韩文之所以走得很慢,是因为他身后已经有几波人跟上来了,因为所有人都相信他手中的“罗刹牌”是真的!
即便他是天下第一剑客,即便他的大名已经是威镇寰宇,但还有无数的人,犹如过江之鲫一般扑来,因为这块“罗刹牌”的诱惑太大了!
得到他,就能得到无数的东西。无数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很多人愿意为之铤而走险,不择手段!只不过,在韩文眼中,这些人也不过是他用来磨练武艺的磨刀石而已!
韩文曾经盯过别人的梢,也被别人盯过梢,只不过同时居然有三拨人跟他的梢,这倒还是他平生第一次。
三拨人并不是三个人。第一波只有一个,是个女孩儿,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孩儿;像是春天的阳光,阳光下的泉水。又温柔、又妩媚、又撩人。尤其是她那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好像一下子就能把你的魂魄勾过去。她只有一个人,算是第一拨!
第二拨人就有五个,有高有矮,有老有少,骑着高头大马,佩着快剑长刀,一个个横眉怒跟,好像并不怕韩文知道。
韩文只有装作不知道。事实上,即便他知道了,也不会去在意,正如已经飞上了天空的雄鹰,他的眼中有的只是猎物与更高的白云!
第三拨人是三个戴着方巾,穿着儒服的老学究,坐着大车,跟着书僮,还带着茶具酒壶,好像是特地出来游山玩水的。
韩文却知道他们并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他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无论他们打扮成什么样子,他都认得出。
因为他们虽然能改变自己的穿着打扮,却没法子改变脸上那种冷漠傲慢,不可一世的表情。这三个老学究,当然就是今日的西方魔教护法长老,昔日昆仑绝顶,“大光明境,小天龙洞”的“岁寒三友”。
这三个老怪物从前也是闲云野鹤一般的存在,如同“天松云鹤,商山二老”那样,他们在江湖上的威名不小,但却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因为他们已经是成名多年的高手了!
韩文看了看日头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一个客栈,折身进了去,这是天福客栈,这里的风鸡的滋味很不错,他也点了不少菜肴,除了风鸡外,还有一碟腊肉、一碟炒蛋、一碟用上好酱油泡成的咸黄瓜,就这样慢慢地吃了起来。
天福客栈的舒适比起京城那些老字号甚至还要好,鹅绒的被子,舒适且温暖,尤其是春天刚刚过去,夏天尚未来到的季节,北国的清风还是有些冰寒的;外面忽然有人敲门,一直躺在床榻上假寐的韩文睁开了眼睛,嘴角上挂着讥讽似的笑容——来了,总算来了。来的是哪一拨?准备干什么?都有些等不及了啊!
慵懒的躺在床上,韩文动也未动,非但没有动,连问都没有问,就大声道:“进来!”
门一推就开,进来的却是店小二!店小二虽然说是来冲茶加水的,看起来却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一面往茶壶里冲水。一面搭讪着道:“好冷的天气,简直就像是腊月没过去一样!”
韩文搭眼儿看着他,早就算准了这小子必定还有下文。
店小二果然又接着道:“这么冷的天气,一个人睡觉实在睡不着!”
拉皮条的?不过,自己好像真的很久都没有尝到肉味儿了,韩文笑了:“你是不是想替我找个女人来陪我睡觉?”
店小二也笑了:“客官难道就不想找个女人暖暖被窝?”
韩文道:“女人我当然想要的,只不过也得看是什么样的女人。”
店小二眯着眼笑道:“别的女人我不敢说。可是这个女人,我保证客官一定满意,因为……”
韩文道:“因为什么?”
店小二又笑了笑,笑得很暖昧、很神秘,压住了声音道:“这个女人不是本地货色,本来也不是干这行的。而且,除了客官你之外,她好像还不准备接别的客!不过,她想请客官移步过去!”
韩文眉毛一挑:“难道还是她要你来找我的?”
店小二居然在点头,韩文的眼睛亮了一下,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春水般温柔的女人,虽然明知道这个女人接近自己另有目的。但她还是有些忍不住啊!
他没有猜错。店小二带来的果然是她。
“这位是丁姑娘,丁香姨,这位是韩公子,你们两位多亲近亲近!”店小二鬼鬼祟祟的笑着,蹑着脚尖溜了出去,还掩上了门。
丁香姨就站在灯下,垂着头,用一双柔白纤秀的手。弄着自己的衣角。她不开口,韩文也不开口。他决心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想在他面前弄什么花样──他很快就看见了。
灯光朦胧,美人在灯下。她没有开口,但韩文忽然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拉她的衣带。衣带松开了,衣襟也松开了,那玉雪般的胸膛和嫣红的两点,就忽然出现在韩文面前。
韩文舔了下嘴角。眼睛中是幽蓝的绿光,他实在想不到她的衣服只用一根带子系着,更想不到她衣服下面连一根带子都没有。这种衣服实在比婴儿的尿布还容易脱下来。
于是刚才那风姿绰约,羞人答答的淑女。现在忽然变得像是个初生的婴儿一样,除了自己的皮肤外,身上几乎什么都没有;韩文忽然很有兴致的问道:“你做别的事是不是也这么干脆?”
丁香姨摇摇头,道:“我捉迷藏的时候就喜欢兜圈子。”,她微笑着,用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直视着他,“但你却不是找我来捉迷藏的!而且你讨厌兜圈子!”
“不错!我讨厌兜圈子!简单粗暴才好啊!”,韩文眯着眼睛说道。
丁香姨嫣然道:“我也不是来陪你捉迷藏的!”
韩文点了点头,道:“我看得出!”
丁香姨柔声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我也知道你要的是什么,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像捉迷藏一样兜圈子?”
她笑得更妩媚、更迷人,只不过她身上最迷人的地方,却绝不是她的微笑,而是一些男人不该去看,却偏偏要去看的地方,韩文是男人,如假包换的男人,他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已加快,呼吸急促,连嘴里都在发干。
丁香姨显然已看出他身上这些变化,和另外一些更要命的变化:“我看得出你已是个大男人,我知道你一定也不喜欢捉迷藏!所以……”
她慢慢的走过去,忽然钻进了她的被窝,就像是一条鱼滑进水里那么轻巧、灵敏、自然。
可是她的身子却不像鱼。无论江里、河里、海里,都绝不会有一条鱼像她的身子这么光滑、柔软、温暖。
韩文从不是能够耐得住寂寞,经得起诱惑的男人,所以,他已经准备接受诱惑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蹙着眉头,他的手已伸出去──又收了回来。
忽然间,“噗、噗、噗”三声响,三枚金梭、三柄飞刀、三枝袖箭,同时从窗外飞入,往他们身上打了过来,来势又急又快。
丁香姨脸色变了,正准备大叫。她还没有叫出来。这九件来势快如闪电的暗器,竟然又凭空落下:每件暗器都断成了两截。
丁香姨刚张开嘴,已怔住,突听“砰”的一声,一个人手挥钢刀,破门而入。
这人劲装急服,不但神情凶猛。动作也极剽悍,显见是外家高手。谁知他刚冲进来,突然又凌空倒翻了出去,就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从后面揪住了他的脖子。
接着,又是“砰”的一响。窗户震开,一个人挥动着双刀,狂吼着从窗外飞入,又狂吼着从对面一扇窗户飞了出去,“叭哒”一声,重重的摔在窗外石板地上。
丁香姨眼睛都直了,实在看不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门外又有个人冲了进来,笔直冲到床头,手里一柄鬼头刀高高扬起,瞪着韩文,厉声道:“交出‘罗刹牌’……”
这句话他只说了一半,手里的刀也没有砍下来,他自己反而倒了下去,四肢收缩。脸已发黑,又像是突然中了邪,在地上一弹一跳,忽然滚出门外。
满屋子刀剑暗器飞来飞去,好几个魁梧大汉跳进跳出,韩文好像没看见,径直的走向的床榻。甚至连门都没去关,因为——一阵风吹过,被撞开的门忽又自动关上,被震开的窗户也掩起。
丁香姨吃惊的看着韩文。韩文却笑了,道:“九天十地,诸神诸魔……呵呵!有意思!小白羊!你准备好了吗?”
他露出了一口白牙,阴森森的笑着,虽然没有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很阴险,几乎已变得和西方魔教中那些人同样阴险。
丁香姨也笑了,眨着眼笑道:“既然有鬼神保护你,我也不怕了,我们还是……”
她的手在被窝里伸了出来──韩文就好像忽然触了电一样,装作很吃惊样子的看着她:“经过了刚才的事,你还有兴趣?”
丁香姨媚笑着,用动作代替了回答。就在这时,灯忽然灭了,屋子里一片黑暗。在这么黑暗的屋子里,无论什么事都会发生的。谁知道这屋子里将要发生什么事?
韩文不是圣人,她,更加不是!
一晚上过得不错,韩文已经很久没这样放松过了,但很快,他又把这个女人卷着被子扔出了房门,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但他却告诉了丁香姨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告诉方玉飞!这些小手段难登大雅之堂,还有一天,他若不准时出现在城外,我就宰了他!祸水东引?嫁祸于人?都是我玩儿剩下的,另外……你这只破鞋啊!”
他很少对与自己发生过关系的女人恶语相向,哪怕是青楼女支院的姐姐们也是一样,但是今天,他不吐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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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满窗,天气好得很。天气好的时候,他心情总是会特别愉快,可是他一推开窗子,就看见了——五件很不愉快的事。他看见了五口棺材。
十个人,抬着五口崭新的棺材,穿过了外面的院子,抬出了大门。棺材里躺着的,当然一定就是那五个骑着高头大马,在后面跟踪他的人。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盯他的梢?为什么想要他的命?韩文完全不知道,他也不在乎知道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五个人,一定是死在对面屋檐下那三个“老学究”手里的。
他很高兴,也很有兴致,眯着眼睛与对方对视,对面的三个“老学究”正在冷冷的看着他,两个在喝茶,一个在喝酒,三个人的眼睛里,都带着一种比针还尖锐的杀意!
杀意很浓,但他们不敢贸然动手,因为韩文并不是一般人!他是天下第一剑客,哪怕是他们三个也不敢轻易出手!
而他们三个之所以出手打发了那些人,无非是不想“罗刹牌”落入别人手中而已,他们还在等待时机。
韩文的笑意更盛了,但他没有开口,只是比划了一个——中指!
“岁寒三友”当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韩文那种莫名的讥讽与轻视他们还是能够感觉到的,其中一个已经忍不住要站起来了,却被另外两个拦住。
隔着这么长的一段儿距离,就像是上演了一出哑剧,最终以韩文的冷哼结束,而这个冷哼的意思也很明显。无非就是暗讽“岁寒三友”没种!不敢应战。
…
…
韩文偷偷的去看了一眼花满楼,他没什么事情发生,紧接着,他又开始在这个城里逛,并且身后的人,也逐渐的增加了,毕竟很多人还是很害怕他的名声不敢出手的!
他吸引来的都是贪心的家伙。而且,这些人已经足够强了,至少不是“岁寒三友”挥挥手就能打发掉的,类似于挥挥手就能打发掉的,他们早已经打发掉了,从某种方面儿来说。他们还是韩文的好帮手呢!
这次,韩文的身后跟回来七个人,不!应该说六个半人!因为有一个人只能说是一半儿,就像是木一半,木一半是只有一半,而这个人是缺了半边,那缺了半边是什么意思?
缺了半边的意思。就是这个人的左眼已瞎了,左耳已不见了,左手已变成个铁钩子,左腿也变成木头的,很可怕,但最可怕的,还是他没有缺的那半边!
他右边的眼睛、鼻子、嘴,都是歪斜的。而且已扭曲变形。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缩了水的布娃娃,又被人撕下了左边一半!
他年纪并不大,个子也很小,一张脸本来一定是圆圆的娃娃脸,可是现在……”
这个人,偶然间韩文也听人提起过,他本来叫做“阴阳童子”。遇见司空摘星后,才改了名!改成了——阴童子!
他本来叫“阴阳童子”,是因为他本来是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可是司空摘星却将他男人那一半毁了,所以他就只能叫阴童子!
司空摘星一向很少杀人!而且还觉得他女人那一半并没有做什么坏事。所以饶过他一马。
很难想象司空摘星也有这种霸气侧漏的时候。
天福客栈的院落有四重,阴童子他们,好像是住在第四重院子里,把整个跨院都包了下来。隐约间韩文刚才好像还听见那边,有女子的调笑歌唱声,现在却已听不见。
他对这个被司空摘星搞得很惨的家伙还算好奇,因此,他从后面的偏门绕过去,连一个人都没有看见,院子里虽然还亮着灯,却连一点呼吸咳嗽声都听不见。他们的人难道也不在?
韩文脚尖一垫,就窜上了短墙,灯光照着窗户,窗上看不见人影。院子里仿佛还留着女人脂粉和酒肉的香气,就在片刻前,这院子里还有过欢会,有些人无论在干什么的时候,都少不了酒和女人。
可是现在他们的人呢?一阵风吹过来,韩文忽然皱了皱眉,风中除了酒肉和脂粉的香气外,好像还有种很特别的气味。──一种通常只有在屠宰场才能嗅到的气味。
他故意弄出了一点声音,屋子里还是没有动静,他正在迟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闯进去,因为他总是部怎么喜欢管闲事儿的,却忽然听见了一声惨呼。
呼声尖锐刺耳,听来几乎不像是人的声音。假如你一定要说这呼声是人发出的,那么这个人就一定是个残废的怪物。
韩文眼睛转了转,足下一点,他掠过屋脊,身形如轻烟,呼声是从后面传来的,后面的两间屋子,灯光比前面黯淡,两扇窗户和一扇门却都是虚掩着的。
血腥气更浓了。
韩文飞身掠过去,在门外骤然停下,用袖子里的剑轻轻推开了门,门里立刻有人狞笑道:“果然来了,我就知道箱子一送去,你就会来的……看来你还做不到冷血无情啊!”
韩文不久前收到了一个箱子,里边有几根白嫩嫩的手指,加上他对这个只有半边的人有些好奇,所以他才会来这里;韩文没有进去。他并非不敢进去,而是不忍进去。屋子里的情况,远比屠宰场还可怕,更令人作呕。
三个发育还没有完全成熟的少女,白羊般斜挂在床边,苍白苗条的身子,还在流着血,沿着柔软的双腿滴在地上。
一个缺了半边的人,正恶魔般箕踞在床头,手里提着把解腕尖刀,刀尖也在滴着血。“进来!”。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如夜枭:“我叫你进来,你就得赶快进来,否则我就先把这三个臭丫头大卸八块。”
韩文蹙了蹙眉头,但还是迈步进来了;阴童子狞笑道:“这三个臭女人虽然跟你没有关系,可惜你却偏偏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绝不忍看着她们死在你面前的!看来,江湖传言也有真的时候。你不仅不杀女人与小孩儿,还不忍心她们被杀啊!”
这恶毒的怪物确实抓住了韩文的弱点,大概这算是吧?他的心已在往下沉,他的确不忍。
他的心远不如他自己想像中那么硬,就算明知这三个女孩子迟早总难免一死,他也还是不忍眼看着她们死在自己面前。
“我若不进来。你尚且还可以有一线生机……可惜了!我要你死!”,韩文本来就阴沉无比的脸上,突然间爆发了蓬勃的怒气,袖子当中,一抹光寒闪出,直刺阴童子。
阴童子凌空翻身,左手的铁钩往梁上一挂。整个人忽然陀螺般旋转起来,一条假腿夹带着凌厉的风声,赫然也是精铁铸造的。这种怪异奇诡的招式一使出来,无论谁也休想能迫近他的身。
韩文也不能,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旋转不停,突然间,铁钩一松,他的人竟借着这旋转之力急箭般射出了窗户。他不求制人。只求脱身,显然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绝不是韩文敌手。
只可惜他还是低估了韩文,他的人飞出,韩文的手忽然抬起,手中的剑光芒一闪,只听“叮”的一声响。他的人已重重摔在窗外,铁脚着地,火星四溅。
“砰砰!”,铁手、铁脚全都被斩成了两段。韩文慢慢的走了过去,把三个已经受尽折磨的女孩儿救了下来,她们都是普通人……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不忍心。
无论他表现得多么的可恶,多么的冷血,多么的牲口,但他内心当中始终是有自己的做人底线的,这一丝底线也是在提醒他,他还是一个人,这也是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
阴童子在窗外凄厉的惨嚎,像是在召集同伴,可惜,他的那六个同伴,早已经死了!“岁寒三友”已经出手杀了他们,他们决不允许有人觊觎“罗刹牌”!
韩文走了出来,一双锐利的眼睛如刀锋一般冰冷,看着地上的死人,冷笑着说道:“司空摘星当真是个混蛋!他应该杀了你的!像你这种祸害早就应该死,连半边儿都不应该给你留下!”
说话的只有一个人,地上却有三条人影,被窗里的灯光拖得长长的。
“岁寒三友。”,韩文转过身来,问道:“另外的六个已经不是活口?”
老人冷冷道:“是的!”
另外六个人,想必一定是在四面黑暗中埋伏着,等着韩文自投罗网,却想不到无声无息的就在黑暗中送了命,这六个人无疑都是高手,要杀他们也许不难,要无声无息的同时杀了他们六人,就绝不是件容易事了。
“岁寒三友”武功之高,出手之狠毒准确,实在已骇人听闻。这老人手里居然还带着个酒杯,杯中居然还有酒,除了岁寒三友中的孤松先生外,只用一只手就能杀人于刹那间的,天下还有几人?
韩文冷冷的一挥手,地上惨嚎的阴童子再也喊不出声来,他的舌头被斩了下来:“世界清净了!为什么不让他们出手来试探一下我的武功呢?这对于你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孤松先生浅浅的啜了口酒,冷笑道:“就凭他们这些小杂鱼?算了吧!与其让他们变着花样的死在你手中,让你用来震慑我们,不如我们先杀了他们,清静一下!更何况……有比他更合适来试探你的人!”
“哦?”;
韩文偏着脑袋,突然间几声风响,他的脸色变了变!逐渐的变成铁青!有人竟敢当着他的面儿耍小把戏!阴童子死了,那三个刚刚被他救下的少女也死了!
钉在阴童子咽喉上的暗器,是一根打造得极精巧的三冰透骨钉,那些少女们也同样是死在这种钉下的,就在这片刻间,他们的脸已发黑,身子已开始收缩,钉上显然还淬着见血封喉的剧毒。
韩文知道这些暗器绝不是“岁寒三友”用的,一个人若是已有了百步飞花。摘叶伤人的内力,随随便便用几块碎石头,也能凭空击断别人的弩箭飞刀,就绝不会再用这种歹毒的暗器。
孤松先生冷冷的打量着他,道:“我久闻你是后起一辈的高手中,最精明厉害的人物,但是我却一点也看不出。”
韩文忽然笑了。道:“论及辈分,我不一定比你们差,所以,别说这些没用的屁话了!这些人是怎么死的我心里有数,你们三个若是有兴趣儿跟我打上一场,那就动手。如果没兴趣儿,我也不逼你们,因为我还有正事儿要办!”
“你杀了诸神之子!这笔账迟早会算的!”,孤竹先生冷冷的说道,很快,他们三个人全都离开了。
…
…
夜,夏夜。
黑暗的长巷里。静寂无人,只有一盏灯。
残旧的白色灯笼,几乎已变成死灰色,斜挂在长巷尽头的窄门上,灯笼下,却挂着一个发亮的银钩,就像是渔人用的钓钩一样。
银钩不住的在寒风中摇荡,风仿佛是在叹息。叹息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愚昧的人,愿意被钩上这个银钩?
方玉飞从阴暗潮湿的冷雾中,走进了灯光辉煌的银钩赌坊,脱下了白色的斗篷,露出了他那件剪裁极合身,手工极精致的银缎子衣裳,以往。这都是一个令他感觉到高兴的时间段儿,只可惜,今天来了个煞星。
房间内。
蓝胡子正在欣赏自己的手。他的手保养得很好,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手指长而秀气。这是双很好看的手,也无疑是双很灵敏的手。他的手就摆在桌上;就连韩文也不能不承认这双手的确很好看、很干净。但是却又有谁知道,这双看来干干净净的手,已做过多少脏事?杀过多少人?脱过多少女孩子的衣服?
“你很擅长表演!可惜了!”,韩文幽幽的叹了口气。
蓝胡子心中一禀,牵强的笑了,道:“可惜什么?”
韩文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方玉飞在明天午时在城外等我吗?”
蓝胡子笑了笑,道:“不知!不过我却知道我这个小舅子给不少人戴过绿帽子,想杀他的人不在少数!”
韩文冷笑了两声,道:“方玉飞没有姐姐!不过,却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妹妹!啧啧!想必你不知道吧?至于我为什么点名道姓的找他,不是因为他给我戴了绿帽子,他还没那个本事,是因为——他才是‘飞天玉虎’!”
蓝胡子不动声色,他既然成为了方玉飞的傀儡,自然也是极为擅长表演的:“哦?‘飞天玉虎’?‘西方一玉、北方一玉,遇见双玉,大势已去’?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是……”
“我不喜欢这种文字语言,也不喜欢兜圈子,更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耍小手段!”,韩文突然伸出手,以掌作爪,蓝胡子身后的方玉香直接被他用内力吸了过来,卡住了脖子,点住了|茓道。
在这个女人手里,是三枚透骨钉,带有剧毒的透骨钉,韩文抿了抿嘴,他已经确定了,然后……他将这些带有剧毒的透骨钉打入了这个女人的身体。
蓝胡子的身体已经颤抖了,但还强自镇定:“你不是号称不杀女人与小孩儿吗?”
“江湖传言你也信!白痴!”,韩文不屑的说道,他的确是不忍心杀女人,但不是不会!尤其是这种心如蛇蝎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不会动手?
蓝胡子错愕,但很快,方玉飞来了,他松了口气,这就是作为傀儡的悲哀啊!
方玉飞背负双手,比起平常时候表现的温柔阳光,更像是一个冷峻刻薄的君王,他冷冷的盯着韩文,道:“就什么一定要与我为难呢?”
韩文眯着眼睛说道:“不是我要与你为难,而是你要与我为难啊!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很清楚,真正的‘罗刹牌’其实就在你的手里,这个局,你应该给陆小凤做,而不是我!这两者的差别很大!”
“哦?有什么差别?”,方玉飞同样眯着眼睛问道。
韩文道:“唯一的差别!他是个喜欢管闲事儿的人!而我,最讨厌管闲事儿!并且,尤其讨厌被人利用!很不巧,这两点你都占了!你认为我还能放过你吗?”
方玉飞微微仰头,道:“你就这么自信?你为何会来找我?”
“因为这个世上值得我出手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无疑,你‘飞天玉虎’算是其中之一!只可惜,我现在有些失望了!让我见识一下你的黑虎爪吧!如果不能让我满意,你死定了!”
韩文一边说着话,一边也有了动作,左手五指的指甲根根弹起,身如飞鹰,倏然一抓,冷笑道:“这是九阴神爪!让我也见识一下你的黑虎爪吧!”
方玉飞快速的一扭身,他的手上却多了一副银光闪闪的手套,很奇异,冒着幽蓝的光芒,很明显上边儿淬了剧毒,只要被抓中,无论是谁都要横死当场!
银光闪动,闪花了韩文的眼睛,他的招式收了回来,方玉飞欺身而上,奇诡的招式,几乎全封死了韩文的出手。
这屋子本不宽阔,韩文几乎已没有退路。这世上本就没有永远不败的人,韩文也是人。今天他是不是就要败在这里?
当然不是!他这几下也不过是试探一下方玉飞而已,很快,他的左手就变成了黄灿灿的颜色,这是他许久不用的金刚手,他的整条左臂,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以掌作爪,一记九阴神爪与方玉飞硬撼起来!
方玉飞色变,他仗着手中的利器招招抢攻,但他也明白,言多必失,占尽上风,抢尽攻势的人,也迟早必有失招的时候;一旦他有了失招,那就是死的时候,别小看那如同白驹过隙,稍纵即逝的时机,如同韩文这样的高手,怎可能把握不住?
但韩文偏偏没有选择这条路,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直接用硬撼的方式还击,并且还调转了局面,自己进行强攻,他不仅要打败方玉飞,而且还要用碾压的方式!
数招过去之后,韩文突然停下来了,摇了摇头,袖子当中的剑滑落出来,整个人也变得锐利无比:“失望!真的很失望啊……北方一玉,连屁都不如!只靠着手中的利器?真实水平甚至连陆小凤都不如!”
韩文出剑了,这一剑的速度就像是光。灯燃起灯光就已到了每一个角落里!
剑出手,剑光一闪,剑锋已到了方玉飞的前胸,方玉飞忽然听到了一声很奇怪的声音他从来也没有听见过这种声音。
然后他才觉得心里一阵刺痛,就好像伤心的人那种刺痛他低下头,就看见一股血从自己前心冒了出来。
血冒出时,他才看见了穿胸而过的剑锋。看到剑锋时,他的人已倒下可是他还没有死这,剑太快,比死亡来得还快。
好快的剑!
失望!又一次的失望了!
韩文叹了口气,有很多人都是名不副实的存在,就好比眼前的这个人啊!看来自己离开这里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一件事情了!
只等西门吹雪了!但愿他不会让自己失望啊!
第七十三章死了么
古寺。
黑暗中,隐约可见一条朦朦胧胧的人影,动也不动似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坐了多久。
“醉乡路稳宜常至,他处不堪行。”,来人叹息着,又道:“可是这条路若是去得太多了,想必也一样无趣得很。”
花满楼笑了,无论谁都笑不出来的时候,他却偏偏总是会忽然笑出来,一如既往的温和,一如既往的令人温暖,他微笑着道:“想不到阁下居然还是个有学问的人。”
他很少喝酒,可今天却多喝了几杯,以至于被人欺身近前,没有发觉。
不请自来的人也笑了,道:“不敢,只是心中偶有所感,就情不自禁说了出来而已。”
花满楼缓缓地说道:“阁下夤夜前来,就为了说这几句话给我听的?”
来人道:“还有几句话。”
花满楼坐起身子,道:“我非听不可?”
来人斟酌了一番,道:“看来好像是的。”,他说话虽然平和缓慢,可是声音里却带着种比针尖还尖锐的锋芒。
花满楼叹了口气,索性又躺下去:“非听不可的事,总是不会太好听的,能够躺下来听,又何必坐着?”
这人道:“躺下来听,岂非对客人太疏慢了些?”
花满楼摇了摇头,道:“阁下好像并不是我的客人,而且,我还不知道尊驾是谁,我‘看不到’尊驾!”
他是个瞎子,当然看不到,来人却满足了他的意愿,道:“你要看看我?这容易!我不会拒绝!”
他轻轻咳嗽一声,后面的门就忽然开了,火星一闪,灯光亮起。一个黑衣劲装,黑巾蒙面,瘦削如兀鹰,挺立如标枪的人,就忽然从黑暗中出现。
他手里捧着盏青铜灯,身后背着把乌鞘剑,灯的形式精致古雅。剑的形式也同样古雅精致,使得他这个人看来像是个已被禁制于地狱多年的人,忽然受到魔咒所催,要将灾祸带到人间来的幽灵鬼魂一样。
甚至连灯光看来都是惨碧色的,带着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意。端坐在椅子上的这个人,也就忽然出现在灯光下。
炉火已将熄灭。阴森森的灯光。阴森森的屋子,阴森森的人。
他的衣着很考究,很华丽,他的神情高贵而优雅,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带着种发号施令的威严,可是他看起来。还是个阴森森的人,甚至比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更可怕。
花满楼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又笑了,道:“果然不错。”
来人道:“不错?我长得不错?”
花满楼摇了摇头,笑道:“阁下这副尊容,我当然看不见,不过……在瞎子的世界当中,我可以把你想象成任何人!你是谁?有什么来意?这才应该是我关心的对么?”
来人点了点头。道:“我叫贾乐山,不知阁下认识与否?”
花满楼摇摇头。
这人道:“但你却听说过我!”
花满楼点了点头,微笑道:“除了贾乐山外,还有谁的身上会有这种极为浓厚的海腥味儿,除了贾乐山外,还有谁能用这种身佩古剑,劲气内敛的武林高手做随从?”
贾乐山是谁花满楼当然听说过。因为贾乐山同样也是江南著名的豪富,是当地著名的善土,只有极少数几个人才知道,他昔年本是个横行四海的大海盗。连东洋的倭寇都有一半直接受他统辖。
倭寇一向残暴凶狠,悍不畏死,而且生性反复无常,贾乐山却能把他们制得服服帖帖,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是个多么厉害的人了,花家是江南首富,虽未与他打过交道,但同样也避免不了的有过摩擦。
贾乐山大笑。他的笑也同样阴森可怕,而且还带着种尖刻的讥诮:“好!不愧是花满楼!从今天开始,谁若是敢告诉我瞎子好对付,我一定会砍了他的舌头!”
花满楼面上带着微笑,道:“不敢,只不过是心有所感,情不自禁的说了出来而已!”
贾乐山笑声停顿,盯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知道我的来意?”
花满楼叹了口气,道:“我情愿听你自己说。”
贾乐山道:“我要你回去。”
花满楼眉毛一挑,道:“回去?回到哪里去?”
贾乐山道:“回到那软红十丈的花花世界,回到那些灯光辉煌的酒楼赌坊,回到倚红偎翠的温柔乡去,回到……天下第一剑客,韩文的身边!”
花满楼摇了摇头,道:“这是实话,我也很想回去,只可惜……我觉得他陌生了!”
贾乐山打断了他的话,道:“他拿了本属于我的东西!”
花满楼再次否定他的话,道:“罗刹牌本不属于任何人!”
贾乐山色变,良久,他又咳嗽一声,就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人,领着两条大汉,抬着口很大的箱子走进来。箱子里装满了一锭锭耀眼生花的黄金白银。
花满楼当然听清楚了这是什么东西,皱眉道:“哪里来的这许多阿堵物,也不嫌麻烦么?”
贾乐山道:“我也知道银票比较方便,却总不如放在眼前的金银实在,要想打动人心,就得用些比较实在的东西。”
花满楼道:“有理。”
贾乐山道:“你肯收下?”
花满楼道:“财帛动人心,我为什么不肯收下?”
贾乐山道:“你也肯回去?”
花满楼摇头道:“不肯!”,他微笑着接道:“收不收下是一件事,回不回去又是另外一件事了,两件事根本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贾乐山笑了。他居然也是那种总是要在不该笑时发笑的人。“这是利诱。”,他微笑着道:“对你这样的人,花家七童……我若一味如此,只怕也是太不识相了,花家从不缺钱,倒是我失了算计!”
花满楼道:“你还准备了什么?”
贾乐山道:“利诱不成,当然就是威逼。”
花满楼点了点头,道:“很好。”
一直站在花满楼身后的。黑衣人忽然道:“很不好。”
花满楼疑惑道:“不好?”
黑衣人道:“阁下声名动朝野,结交遍天下,连当今天子,都对你不错,我若杀了你这样的人,麻烦一定不少!天下第一剑客韩文,西门吹雪、陆小凤……哪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
花满楼道:“所以你不想杀我?”
黑衣人道:“不想。”
花满楼点了点头。道:“我也正好不想死。”
黑衣人道:“只可惜我的剑一出鞘,必定见血。”
花满楼又笑了:“这就是威逼?”
黑衣人道:“这只不过是个警告。”
花满楼道:“警告之后呢?”
黑衣人慢慢的放下铜灯,慢慢的抬起手,突听“呛”的一声,剑已出鞘。苍白的剑,仿佛正渴望痛饮仇敌的鲜血。
花满楼叹了口气。道:“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利器。”
黑衣人道:“你在为自己叹息?”
花满楼道:“不是。”
黑衣人道:“不是?”
花满楼道:“我是为了你,为你庆幸,为人庆幸时我也同样会叹息。”
黑衣人道:“哦?”
花满楼道:“你身佩这样的神兵利器,却为贾乐山这样的人做奴才,你们自江南一路前来,居然没有遇见我那个朋友,运气实在不错。”
黑衣人道:“若是遇见了你那朋友又怎样?”
花满楼道:“若是遇见了他。这柄剑此刻已是他的,你的人已入黄土。”
黑衣人道:“你的口气倒不小。”
花满楼道:“这不是我的口气,是他的。”
黑衣人道:“他是谁?”
花满楼道:“韩文!”
韩文!
黑墨般的长衫飘动,一滴鲜血正慢慢的从剑尖滴落……闪电般的剑光,寒星般的眼睛。鲜血滴落,溅开……
黑衣人握剑在手上,青筋暴现,瞳孔也突然收缩:“可惜你不是韩文!”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剑已刺出,剑光如虹,剑气刺骨!惊人的力量,惊人的方位,惊人的速度!这样的利剑,用这样的速度刺出,威力已不下于闪电雷霆。
有谁能挡得住闪电雷霆的一击?
有!
韩文!
一道身影倏然出现。一柄长剑划破长空!这才是妙绝天下,绝世无俩的一剑!这才是无与伦比,不可思议的一着剑!剑光如瀑,剑气如虹……
也就在这一瞬间。屋顶上的瓦突然被掀起一片,一个人猿猴般倒挂下来,双手一扬,三十七道寒星暴射而出,暴雨般打向韩文。
这一招才是出人意料,防不胜防的杀手!只听“噗、噗、噗”一连串急响,三十七件暗器全都打向了突然出现的韩文,韩文手中的长剑一挑,床榻上的被子飞了起来;这本是精妙无比的暗器手法,可它仅仅只不过打在棉被上。这样的距离,这样暗器的力量,本可透穿甲胄,却打不穿这条棉被,反而被弹了回去,散落满地。
黑衣人看着自己握剑的手,鲜血淋漓!
倒挂在屋脊上的人掉落地上,咳嗽个不停,却在叹息:“久闻天下第一剑客的锋芒,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惊人的内家功力。”
“可惜!没要了你们的狗命!”,韩文冷冷的说了句,随后却突然变了脸,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很有名的“属狗脸的”,说变就变,他看向了花满楼,道:“利诱你不成,威逼你也不就范,那用什么好呢?”
这句话贾乐山好像听不见,他也好像没看见韩文出现一样,道:“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阁下无疑是英雄,美人何在?”
。
。
美人就在门外。
风吹过,一阵幽香入户。指甲留得很长的老家人,用一根银挖耳挑亮了铜灯,门外就有个淡装素服的中年妇人,扶着个紫衣少女走了进来。
这妇人修长白皙,体态风流,乌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在灯光下看来,皮肤犹如少女般娇嫩,无论谁都看得出,她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现在虽然已到中年,却仍然有种可以令男人心跳的魅力。
对男人们说来,这种经验丰富的女人。有时甚至比少女更诱惑。可是站在这紫衣少女的身旁,她所有魅力和光彩都完全引不起别人的注意了。
没有人能形容这少女的美丽,就正如没有人能形容,第一阵春风吹过湖水时,那种令人心灵颤动的涟漪。她垂着头走进来,静静的站在那里。悄悄的抬起眼,凝视着韩文。
她甚至连指尖都没有动,只不过用眼睛静静的凝视着韩文。韩文心里已经起了阵奇异的变化,甚至连身体都起了种奇异的变化。
她眼睛里就仿佛有种看不见的火焰,在燃烧着男人的欲忘。看见这少女,韩文才明白什么样的女人才能算做天生尤物。
贾乐山舒舒服服的靠在椅子上,欣赏着韩文脸上的表情。悠悠道:“她叫楚楚,你看她是不是真的楚楚动人?”
韩文不能不承认。
贾乐山道:“看样子你好像很喜欢她。”
韩文也不能否认。
贾乐山轻轻吐出口气,道:“好,我只要一样东西,她都可以跟你走,带着这口箱子一起走!甚至我还可以给你更多的东西!”
韩文摇了摇头,道:“可惜,那东西不能给你!”
贾乐山的脸色变了。道:“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答应?你究竟要什么?”
韩文眼珠子转了转,道:“本来我是什么都不要的,可是现在,我倒想起了一件东西。”
贾乐山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韩文道:“我要司空摘星的鼻子。”
贾乐山怔了怔,道:“黄金美人你都不要,为什么偏偏想要他的鼻子?”
韩文道:“因为我想看看他,没有鼻子之后。还能不能装神扮鬼,到处唬人。”
贾乐山盯着他,忽然大笑。他的笑声已变了,变得豪迈爽朗。仰面大笑道:“好,好!算你厉害!想不到我这次还是没有唬住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句话说出来,已无疑承认他就是司空摘星,韩文淡淡道:“我嗅出了你的贼味……好吧!是花满楼,他表现得,有些出乎意料的轻松!他认出你了,知道你是熟人,而在这些人中,只有你的易容术最为高明!”
司空摘星道:“我有贼味?”
他问的是花满楼,花满楼笑了,学着陆小凤的口气,道:“无论是大贼小贼,身上都有贼味的,你是偷王之王,贼中之贼,那味道自然更重,何况……”
司空摘星抢着问道:“何况怎么样?”
花满楼笑道:“何况,就算我是个瞎子,可要是想要躲过我的耳朵,欺身在我三丈之内而不被我发现的,全天下算上,也不过五指之数,我对你的脚步声也很熟悉!”
韩文眯了眯眼睛,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想要什么?”
司空摘星道:“想看看花满楼……好吧!我欠人家一个人情!没办法!”
花满楼道:“你还没有看够?”
司空摘星道:“我又不喜欢男人,看一眼就够了,何况已经看了一刻钟了,无论是多俊俏的男人,只要看几眼就行了,看多了会很不舒服的!”
花满楼笑道:“是谁想看我?”
司空摘星道:“贾乐山。”
韩文眉毛一挑,道:“真的贾乐山?”
司空摘星点点头,道:“他想看看天下第一剑客到底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韩文冷哼一声,道:“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司空摘星道:“他已经来了。”
韩文道:“就在这屋子里?”
司空摘星道:“就在这屋子里,只看你能不能认得出他来。”
。
。
屋子里一共有十个人。
除了司空摘星、花满楼和韩文之外,一个是身佩古剑的黑衣人,一个是犹自倒挂在屋梁上的暗器高手,一个是指甲留得很长的老家人,一个是紫衣少女,一个是中年美妇,还有两个抬箱子进来的大汉。
这七个人中,谁才是真的贾乐山?
韩文上上下下打量了黑衣人几眼。道:“你身佩古剑,武功不弱,又不敢以真面目见人,莫非你就是贾乐山?”
黑衣人不开口。
韩文却是冷哼一声,摇了摇头,道:“不可能。”
黑衣人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韩文道:“因为你的剑法虽然锋锐凌厉,却少了股霸气。”
黑衣人道:“怎见得贾乐山就一定有这种霸气?”
韩文道:“若是没有霸气。他昔年又怎么能称霸四海,号令群豪?”
黑衣人又不开口了。
韩文第二个打量的,是那猿猴般倒挂着的暗器高手,只打量了一眼,就立刻摇头,道:“你也不可能是他。”
这人问道:“为什么?”
韩文冷晒。道:“因为像贾乐山这样的人,绝不会像猴子般倒挂在屋顶上。”
这人也不开口了。
然后就轮到那指甲留得很长的老家人。
韩文道:“以你的身份,指甲本不该留得这么长的,你挑灯用的银挖耳,不但制作极精,而且本是老江湖们用来试毒的,你眼神充足。内家功夫必定不弱。”
老家人神色不变,道:“莫非你认为老朽就是贾乐山?”
花满楼笑了笑,Сhā言道:“你也不可能。”
老家人道:“为什么?”
韩文接过话来,冷冷的说道:“因为你不配。”
老家人变色道:“不配?”
花满楼接话道:“贾乐山昔年称霸海上,如今也是一方大豪,他的饮食中是否有毒,自然有他的侍从们去探测,他自己身上。又何必带这种鸡零狗碎?”
老家人也闭上了嘴。那两个抬箱子的大汉更不可能,他们粗手粗脚,雄壮而无威仪,无论谁一眼就可以看得出。
现在韩文正凝视着那紫衣少女。
司空摘星道:“你看她会不会是贾乐山?”
韩文道:“她也有可能。”
司空摘星几乎叫出来:“她有可能?”
韩文点了点头,道:“以她的美丽和魅力,的确可以令男人拜倒裙下,心甘情愿的受她摆布。近百年来称雄海上的大盗,本就有一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只可惜……”
司空摘星道:“只可惜怎么样?”
韩文道:“可惜她的年纪太小了,最多只不过是贾乐山的女儿。”
司空摘星看着他。眼睛里居然露出种对他很佩服的样子,道:“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人。”
剩下的是那中年美妇。
“难道她是贾乐山?当然也不可能。”,韩文自言自语,道:“贾乐山三十年前就已是海上之雄,现在至少已该有五六十岁。”
这中年妇人看来最多也不过四十左右。
韩文道:“据说贾乐山不但是天生神力,而且能勇冠万夫,昔年在海上的霸权争夺战中,总是一马当先,勇不可当。”
这中年妇人却极斯文、极秀弱。
司空摘星微笑道:“你说得虽有理,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韩文道:“哦?”
司空摘星道:“你忘了贾乐山是个大男人,这位姑奶奶是女的。”
韩文摆了摆手,道:“这一点并不重要。”
司空摘星道:“哦?”
韩文道:“现在江湖中精通易容术的人日渐增多,男扮女,女扮男,都已算不了什么。”
司空摘星道:“不管怎样,你当然也认为她绝不可能是贾乐山。”
韩文道:“确是不可能。”
司空摘星道:“但我却知道,贾乐山的确在这屋里,他们七个人既然都不可能是贾乐山,贾乐山是谁呢?”
韩文笑了笑,道:“其实你本不该问这句话的。”
司空摘星道:“为什么不该问?”
韩文道:“因为你也知道,世事如棋,变化极多,有很多不可能发生的事,都已发生了,有很多不可能做到的事,现在都已做到。连沧海都会变成了桑田,何况别的事?”
司空摘星道:“所以……”
韩文道:“所以这位姑奶奶本来虽不可能是贾乐山,但她却偏偏就是的。”
司空摘星道:“你难道说他是男扮女装?”
韩文道:“嗯。”
司空摘星笑道:“贾乐山称霸七海,威慑群盗,当然是个长相很凶的伟丈夫,他若长得这么秀气,海上群豪怎么会服他?”
花满楼Сhā言。笑道:“也许你已忘了他昔年外号,我却没有忘。”
司空摘星道:“你说来听听。”
花满楼道:“他昔年号称‘铁面龙王’,就因为和先朝名将狄青一样,冲锋陷阵时,脸上总是戴着个像貌狞恶的青铜面具。”他微笑着,又道:“狄青本是个美男子。知道自己的容貌不足以慑人,所以才要戴那种面具,贾乐山想必也如此。”
司空摘星居然也闭上了嘴。
那中年妇人却叹了口气,道:“好,好眼力。”
韩文撇了撇嘴,道:“虽然也不太好,马马虎虎总还过得去。”
中年妇人道:“不错。我就是贾乐山,就是昔年的‘铁面龙王’,今日的江南善士。”
说到“贾乐山”三个字时,他那张“风情万种”的脸,已变得冷如秋霜,说到“铁面龙王”四个字时,他眼睛里已露出刀锋般的锋芒,说完了这句话时。他就已变了一个人。
他的衣着容貌虽然完全没有改变,神情气概却已完全改变,就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利剑,连韩文都可以感觉到他的杀气。──杀人如草芥的武林大豪,就像是利剑一样,本身就带着种杀气。
他凝视着韩文,接着又道:“但我却也想不通。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韩文微笑,道:“因为她。”,他眼睛看着的是楚楚,每看到她时。他眼睛里就会充满赞赏和热情。
贾乐山眼睛里却充满了狐疑和愤怒,道:“因为她?是她暗示你的?”
看见贾乐山的表情,韩文笑得更愉快,悠然道:“你一定这么说也无妨,因为,她若不在这里,我一定想不到你是贾乐山。”
贾乐山扶着楚楚的手忽然握紧,楚楚美丽的脸上立刻现出痛苦之色。
韩文在心里叹了口气,直到现在,他才能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凶恶狡猾的老狐狸,温柔美丽的小白兔,贪婪的兀鹰,失去自由的金丝雀……他不忍再看她受苦,道:“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无论走到哪里,男人们都会忍不住要多看她两眼的!”
贾乐山道:“哼。”
韩文道:“可是这里的男人们,却连看都没有看过她,甚至偷偷的看一眼都不敢,女人们天生就喜欢被男人看的,他们不敢看她,当然不是怕她生气,而是为了怕你,所以……”
贾乐山道:“所以怎么样?”
韩文道:“所以我就问自己,这里的男人都不是好惹的人,为什么要怕你?莫非你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贾乐山?”
贾乐山盯着他,忽然大笑,道:“好,说得好,想得也好。”
韩文的脸却忽然冷了下来,道:“你本不是来听我说话,你是来找花满楼的!对么?”
贾乐山道:“不错。”
韩文眯了眯眼睛,像是残忍的豺狼,道:“现在你已看过了。”
贾乐山道:“是的。”
韩文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贾乐山道:“他是个聪明人。”
韩文抚掌大笑道:“好,说得好。”
贾乐山道:“他不但聪明,而且意志坚强,无论什么事都很难打动他,他对生活充满了向往,他从不怨天尤人……”
韩文道:“好!说的好!可惜了!你却想用他来要挟我!还有你——司空摘星!你,是不想活了吗?”
司空摘星苦笑连连,花满楼却为他开脱了,道:“他若来,我还能等你来救,他若不来,只怕我现在已经是阶下之囚了!他是在拖延时间!不要怪他!”
…
…
夜更深,风更冷。
黑衣人还是标枪般站在那里,即便他的手已经血流如注。却依然挺拔的站着身体,白发苍苍的老家人又从身上拿出把小锉子,正在锉自己的指甲。
屋梁上倒挂着的人,被韩文打落下来,嘴角上还有一丝血迹,站在阴暗的角落里……一点儿生息也没有!
贾乐山道:“他们三个人都是不好惹的,刚才你虽然接住了老三的一着杀手剑、老二的一手满天花雨。再加上老大,情况就不同了……即便杀不了你,但你的这位朋友……”
韩文看了看那白发苍苍的老家人,道:“老大就是你?”
白发老家人冷笑了一声,屈起手指,中指上三寸长的指甲。竟仿佛变得柔软如棉,卷成了一圈,突又弹出,只听“嗤”的一声,急风响过,七八尺外的窗纸,竟被他指甲弹出的急风刺穿一个小洞。
这根指甲若是真的刺在人身上。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韩文也不禁喝一声彩:“好!好一招弹指神通,果然不愧是华山绝技。”
老家人冷冷道:“你的眼力也果然不差。”
韩文啧啧称奇,道:“崆峒的杀手剑、辛十娘门下的满天花雨,再加上华山的弹指神通……不过,我还是有自信杀了你们所有人,并且保证我的朋友毫发无伤的!”
司空摘星忽然笑了笑,道:“别人说你眼力不差,我却要说你眼力不佳。”
韩文道:“哦?”
司空摘星道:“你只看出了他们三个人的武功来历。却忘了这里还有两个可怕的人。”
韩文道:“我没有忘。”
司空摘星道:“你有没有算上我?”
韩文道:“没有。”
司空摘星道:“为什么?”
韩文道:“因为我眼中看来,你非但一点也不可怕,而且很可爱。”
司空摘星笑了。
可韩文下一句话,差点儿没噎死他:“傻的可爱!”
司空摘星面色错愕,好半晌挤出一句话,道:“我也想不到你居然看得出这位楚楚姑娘的可怕。”
韩文笑道:“我也看得出她的可爱。”
可爱的人,岂非通常都是可怕的?
司空摘星道:“有句话你一定还没有听说过。”
韩文道:“什么话?”
司空摘星道:“楚楚动人。夺命追魂。”
韩文转过头,看看楚楚,摇着头叹道:“我实在不信你有夺命追魂的本事。”
楚楚嫣然一笑,道:“我自己也不信。”
她的笑如春花初放。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但她的出手,却比赤练蛇还毒。就在她笑得最甜时,她已出手,金光一闪,闪电般刺向韩文的咽喉。
她用的武器,就是她头发上的金钗。韩文并不打算伤她,已准备出手去夹,武功到了他这般境界,他的出手已经很少落空了。
可是这一次他的手刚伸出,就立刻缩了回去,因为就在这金光一闪间,他已发现金钗上竟带着无数根毫毛般的芒刺。
他出手一夹,这根金钗虽然必断,钗上的芒刺,却必定要刺入他的手。
刺上当然有毒,其实最早想用这种法子来对付的人是陆小凤,因为他的“灵犀一指”真的够讨厌的,楚楚已不是第一个用这种东西的人。
韩文的眼睛快,反应更快,手缩回,人也已滑开,金钗擦着他的脖子划过。楚楚手腕一转,金钗又划出。
这根金钗短而轻巧,变招当然极快,霎眼之间,已刺出二十七招,每一招划出的角度都令人很难闪避,每一招刺的都是要害。
这位楚楚动人的姑娘手中的金钗,实在远比那黑衣人的利剑更可怕。只可惜她遇见的对手是韩文,她的出手快,韩文躲得更快,她刺出二十七招,韩文避开了二十六招。突然一反手,握住了她纤美柔细的手腕。
手腕并没有断,韩文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怎么能狠得下这个心来?她的心却够狠,腰肢一扭,突然飞起一脚,猛踢韩文的小弟弟。
这实在不是一个淑女应该使出的招式,谁也想不到,像她这么样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会使出这么样恶毒的招式来。
韩文却偏偏想到了,将她的手腕轻轻一拧、一甩,她的脚刚踢出,人已被甩了出去,勉强凌空翻身,跌进了贾乐山的怀抱。
贾乐山皱了皱眉,道:“你受伤了没有?”
这句话居然问得很温柔。
楚楚摇摇头。慢慢的从贾乐山怀抱中滑下来,突然反手,手里的金钗笔直刺入了贾乐山的胸膛上。这变化非但韩文想不到,贾乐山自己更连做梦都没有想到。
这无疑是致命的一击!
贾乐山毕竟不愧是一代枭雄,居然临危不乱,居然还能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扼住了楚楚的咽喉。楚楚的脸已吓得全无血色,喉咙里不停的“格格”直响。
贾乐山的手已收紧,狞笑道:“贱人,我要你的……”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嗤”的一响,一根三寸三分长的指甲,已点在他脑后“玉枕|茓”上。
这也是致命的一击!
贾乐山手松开。狂吼翻身,扑向那白发苍苍的老家人。
可是他刚翻过身,又是一阵急风破空,十三点寒星打在他背脊上,一柄苍白的剑也闪电般刺过来,刺入了他的腰。
四个人一击得手,立刻后退,退人了屋角。
剑拔出。鲜血飞溅,贾乐山居然还没有倒下,一张很好看的脸却已变得说不出的狰狞可怕,一双很妩媚的眼睛也凸了出来,盯着这四个人,嘶声道:“你……你们这是为了什么?”
黑衣人紧握着手里的剑,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也因用力而发白,却还是在不停的发抖。老家人和梁上客也在发抖。
他们都已抖得说不出话。
能说话的反而是楚楚,她咬着嘴唇,冷笑道:“你自己应该明白我们这是为了什么?”
贾乐山叹出了最后一口气。道:“我不明白……”
这四个字的声音越说越弱,说到最后一个字,已变成了叹惜。
他不明白,死也不明白。
灯光也已渐渐微弱。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甚至连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已停顿。贾乐山已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他来得很突然,死得更突然。
韩文摇了摇头,好像有些可惜自己没跟他过两手,第一个开口的还是楚楚──这是不是因为女人的舌头天生就比男人轻巧柔软?
她已转身面对着韩文:“你一定想不到我们会杀他。”
韩文承认,他相信这种事无论谁都一定会同样想不到的。
楚楚道:“你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杀他?”
韩文迟疑着──不相配的姻缘,总是会造成悲剧的,这一点他并不是不知道,但他却宁愿让她自己说出来。
楚楚脸上的表情果然显得既悲哀、又愤怒:“他用暴力占有了我,强迫我做他的玩物,又捏住了他们三个的把柄,强迫他们做他的奴才,我们早就想杀了他,只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
贾乐山无疑是个极可怕的人,没有十拿九稳的机会,他们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韩文道:“这次难道是我替你们造成了机会?”
楚楚点点头,道:“所以我们不但感激你,还准备报答你。”
韩文笑了。
“报答”这两个字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通常特别有意义的。
楚楚的态度却很严肃,又道:“我知道一个消息——陆小凤死了!而且有人说是你干的,西门吹雪已经准备要与你决斗了!”
韩文愣住了,陆小凤死了?开玩笑的吧?那个小蟑螂……
黑衣剑客,走了过来抱拳行礼,道:“先前多有冒犯!多谢韩先生!告辞!”
紧接着银发老人与那个猿猴一样的暗器高手也依次过来行礼告辞,看得出,他们之前并不是真的准备对韩文出手,当然,韩文也感觉到他们当时没有杀气,留了一手,否则,结局可不是这样。
不过,现在的韩文没兴趣儿去管这些东西,他突然看向了楚楚,道:“这个消息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三天前!”,楚楚缓缓地说道。
韩文眯着眼睛,像是在想着什么,好半天,笑了,自言自语一般,道:“他要真的死了倒也不错!可惜啊……”
“可惜什么?”,楚楚不解的问道。
韩文看向了花满楼,又看向了司空摘星,道:“你们信吗?”
花满楼笑而不语,司空摘星翻了翻眼睛。
陆小凤真的死了?至少熟悉他的一定不会这么认为吧?无论他是不是真的招人烦,至少他这个讨厌鬼运气一向不错。
第七十四章不老实
三天前;
晚春、夜雨、巴山。
春夜的夜雨总是令人愁,尤其是在巴山,落寞的山岭,倾斜的石径,泼墨般的苔痕,多少前辈名侠的凄惨往事都已被埋葬在苔痕下,多少春花尚未发,就已化作泥。
春泥上有一行脚印,昨夜雨停后才留下的脚印。
今夜又有雨。
在苍茫的烟云夜雨间,在石径的尽头处,有一座道观,香火久绝,人迹亦绝,昔年的冲霄剑气,如今也已不知有多久未曾再见。
自从昔年以“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名动天下的巴山剑客顾道人飘然隐去,不知仙踪之后,除了他的儿子小顾道人另起炉灶,他的子弟们也已四散;这个曾经被醉心于剑的年轻人们奉为圣地的道观,也已渐渐荒冷没落,所剩下的,惟有一些神话般的传说,和台上的一道剑痕空留凭而已。
可是近几天来,每当风清月白的夜晚,附近的樵户猎人们,往往可以看到道观里仿佛又缥缥缈缈的亮起一盏孤灯。
有灯,就有人。
是什么人又回到这里来了?为什么?
今宵夜雨,孤灯又亮起。一个人独坐在灯下,既不是巴山门下的子弟,也不是道人。
在这个寂寞无人的荒山道观里独居已两年的,居然是个和尚。一个经常都可以几天不吃饭,几个月不洗澡的邋遢和尚。这个和尚有时甚至可以经年不说话。
就在这个晚上,这个道观里居然又有两个人来了。
两个人的身材都相当的高,穿着同样的两件黑色斗篷,戴着同样的两顶黑色毡帽,帽沿极宽,戴得很低,掩住了面目。
从倾斜的石径上走到这里来,践踏着不知有多少落花化成的春泥,其中有一个人。显得已经非常累了,另外一个人常常要停下来等着扶他。
远在数十百丈之外,灯下的和尚就已经知道他们来了。可是和尚没有动。
灯光虽然在闪动明灭,和尚却没有动静,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直等到这两个人穿过道观前的院落,来到他这间小屋前的时候。这个和尚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此僧不老,却已入定。
敲门声也没有回应,两个冒雨越山而来的人,只有自己把门推开。
灯光虽不亮,却还是把这两个人照亮了。也照亮了他们在帽沿阴影下的嘴与颔。
两个人的下颔都很尖,线条却很柔和,嘴的轮廓更丰满柔美。只有女人才会有这么样的嘴。有这么样一张嘴的女人,无疑是个非常有吸引力的女人。
两个美丽的女人,在夜雨中来访巴山,访一个已如老僧般入定的和尚。
她们是不是疯了?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如果她们既没有疯也没有毛病,就一定有一个非常好的理由。而且一定是为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两个漂亮的女人冒雨越荒山来找一个邋遢和尚,会是为了什么事?
两个女人来找一个和尚,会有什么事发生?
还没有老的和尚仍如老僧入定。
走得比较快、体力比较好,身材也比较高的女人伸出一只雪白的手,用一种几乎比舞蹈还要优美的姿势,脱下了她头上的毡帽,顺手一抡,帽上的雨珠洒出。在灯光下看来,就像是一串闪亮的珍珠。
本来被束在她帽子里的长发,就像是雨水般流落下来。又掩住了她的半边面,却露出了她另外半边脸。漆黑修长的眉,明媚的眼,嘴角一抹浅笑,春天真的已到了人间。
和尚眼观鼻。鼻观心,好像根本没有看见面前有这么样一个女人。
可是她对这个和尚好像很熟悉,而且居然还用一种很亲热的态度对他说:“和尚,别人都说你老实。世上如果只有十万个人,最少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都说你老实。”
这个女人又说道:“可是呀!——依我看,你这个和尚,可真是一点都不老实。”
这个女人的体态修长而优雅,而且风姿绰约,每一个动作都温婉柔美,只有出身于非常有教养的高贵之家,才会有如此风采。可是她对这个又神秘又怪异的穷和尚说话的时候,却忽然变得好像是个整天在和尚庙里鬼混的小尼姑。
和尚也终于忍不住开口:“我有哪点不老实?”
“你告诉别人,你要到五台山去坐关,却偷偷摸摸的躲到道士观里来,我上天入地的找你,也找了五六天才找到。”,她说道:“你说你有哪点老实?”
和尚叹了口气:“你找和尚干什么?”,他苦着脸说:“和尚又不吃牛肉汤”。
这个女孩子就是海外无名岛上的“牛肉汤”了,她叫“公主”,不!是“宫主”,但人们习惯叫她“牛肉汤”,和尚习惯叫他,牛小姐!
牛肉汤笑嘻嘻的说道:“其实你心里一定也明白,我找你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和尚苦着脸,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和尚只希望这次你找我的事不要太坏。”
“非但不坏,而且好极了。”,牛肉汤伸出了一根芊芊玉指,很有些天真无邪的味道;和尚疑惑不解:“哦?”
“这次我找你,是为了成全你去做一件够朋友义气的事,也就是你们说的,去修一场大功德。”,牛小姐说:“这种事多做两件,你迟早总会修成一个罗汉的!”
“修成什么罗汉?杀鸡罗汉?”,和尚叹了口气,道;牛肉汤的大眼睛眨了眨,吃吃的笑了:“杀鸡罗汉也不错呢!大小总也是个罗汉,也不比降龙伏虎差多少。”
和尚苦笑:“牛小姐,你饶了我这一次行不行?你以为和尚真不知道你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牛肉汤眯了眯眼睛,眼底是一抹精光闪过;“我用ρi股来想也能想得到……我不会加入你们的!”,和尚说:“只可惜和尚这次再也不会去做这种傻事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去害人了……”
“可你已经害了!”,牛肉汤在笑,冷笑。
“阿弥陀佛!”。和尚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显的愧疚无比!
“不过……这次请你不是杀鸡,是要救鸡!”,牛小姐说:“他真的可能会死哦!难道你一点儿也不着急?”
“不急,一点都不急。”,和尚慢吞吞的说:“和尚替他算过命。他死不了的。”
牛肉汤嘻嘻一笑,道:“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去救他。”
和尚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他的好朋友呀!”,牛小姐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讥讽的笑了,说道:“江湖中谁不知道老实和尚是陆小鸡的好朋友。他有了危险,你不去找他,岂非笑死人了。”
这个和尚居然就是佛门中第一游侠,名满天下的老实和尚。据说他一辈子都没有说过一句不老实的话,可是如果有人一定要逼他说老实话,那个人恐怕很快就再也没法子开口说话了。
据说有一次他在黄河渡船上,遭到盗劫。他说囊空如洗,强盗也信他,等到群盗走后,他却又追上去,承认自己说谎,而把自己身上的一点银钱都交了出来,第二早上,那批水贼就忽然莫名其妙的死在他们的贼窝里……
牛大小姐要说动一个人。真可以把死人都说成活的,老实和尚却好像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不管你怎么说都没有用的,反正和尚这次已经吃了秤铊,铁了心了,说不去,就不去。”
牛肉汤道:“此话当真?”
老实和尚加重语气,道:“当真。”
牛肉汤笑了笑。问道:“不假?”
老实和尚再次加重语气:“不假!”
牛肉汤叹了口气:“这么样说来,我只好讲个故事给你听。”
她讲的故事是这样子的:“从前有个和尚,别人都说他老实得要命,从来都不沾荤腥。更不近女色,碰到女人,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他的确不敢看一眼,因为他一看起来,最少也要看个七八百眼。”
“有一次他居然还跟一个女人谈起情说起爱来了,跟一个叫‘小豆’的小女孩子。这个小女孩身世很可怜,是在乐户里长大的,身子又弱,又有病,所以我们这位很老实的和尚就很同情她,可怜她。”
“可怜不要紧,要紧的是,由怜生爱,一爱就爱得没完没了。唯一遗憾的是,他是个和尚,而且是个出名老实和尚,总不能去弄几千两银子来替一乐户女赎身,更不能明日张胆的把她从勾栏院里抢出来。”
“所以这位多情的和尚只好悄然含恨而去,躲到一个他认为别人绝对找不到的地方,去苦苦相思,思情悔过。”,说到这里,牛肉汤才停顿了一下,盯着老实和尚问:“你说这个故事好听不好听?”
听到这里,老实和尚本来已经很憔悴的脸,几乎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过了很久才回答:“不好听。”
“我也觉得不好听,”,牛肉汤说:“像这么悲伤的故事,我也不喜欢听。”,她叹了口气:“只不过这个故事却是真的,真有其人,真有其事。”
“哦?”,老实和尚抬了抬头。
牛肉汤又盯着和尚看了半天,忽然又问:“你知不知道这个故事里说的这个和尚是谁?”
老实和尚嗫嚅着嘴唇儿,好半晌,道:“我……我知道。”
牛肉汤笑道:“你说出来呀。”
老实和尚额上开始冒汗,却还是挣扎着回答:“这个故事里说的和尚就是我。”
牛小姐微笑,叹息:“不管怎么样,老实和尚毕竟还是不愧为老实和尚,果然是从来不说谎的。”
她忽然把另外一个穿黑披风的女孩拉到老实和尚面前,替她脱下毡帽,脱出了一张清秀瘦弱、楚楚动人的脸,脸颊上已有了泪痕——“你再看看她是谁?”
老实和尚怔住,他当然知道她是谁,天荒地老,月殒星落,他都不会认不出她。──小豆子。怎么会是你?小豆子的泪也如豆。
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牛小姐本来想笑的,也笑不出了。她甚至想走了,走得远远的,好让他们能单独相聚,互相倾诉他们的思念。
想不到老实和尚反而叫住了她:“我也有样东西要你看看。”
牛肉汤,道:“你要我看什么?”
老实和尚没有回答。只是慢慢的把他那件破烂宽大的僧袍掀了起来,露出了他的一双腿。牛肉汤又怔住。她看见的这双腿,已经不像是一双腿,而像是两根被折断的枯枝,不但瘦弱,简直已干瘪退化。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双腿的足踝上,还锁着一条极粗大的铁链。
“锁是‘七巧堂’的精品,我攒了很久的钱才买的,钥匙已被我抛入绝壑,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打得开。”,和尚说:“山下有个樵夫每天送一碗菜饭来,还有一瓯水。”
牛肉汤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其实她也知道这句话非但不该问。而且问得多余。──人在巴山夜雨孤灯下,心却在灯红酒绿间的一个可怜的人身边。他怎么能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去见她?
一个本来从不动情的人,如果动情,一发就不可收拾,像这种如山洪忽然爆发的情感,有谁能控制得住?老实和尚毕竟也是人,而且人在江湖。纵然圣贤亦难忘情,何况江湖人?
所以他只有用这种法子把自己锁住,也免得误人误己。
牛大小姐的眼睛也湿了,像是有些感动,叹了口气,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说什么?她只有走。想不到老实和尚又叫住了她。
他只告诉牛肉汤:“陆小凤虽然飞扬跳脱,嘻皮笑脸,有时候甚至满嘴胡说八道,可是有时候他也会说出一两句他的真心话。”。和尚说:“有一次他在酒后说出一句话,我至今都没有忘记。”
牛肉汤抬了抬头,道:“他说什么?”
老实和尚道:“他说,只有在两个人面前他从来不敢胡说八道。”
牛肉汤道:“为什么?”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两个人能杀他,”,和尚说:“一个是韩文,另外一个就是……”
牛肉汤抢道:“是谁?”
老实和尚道:“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白衣如雪,他的心也冷如雪。
他这一生好像从未爱过一个人,就算他爱过,也已成为伤心的往事,已不堪追忆。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连仇人都没有了,除“剑”之外,他在这个世界已一无所有。
像这么样一个人,何者能够打动他?
“我知道,有一次,他只不过为了要试一试陆小凤的两根手指是不是能夹住他的剑,甚至不惜和陆小凤决生死于一瞬间。”,牛肉汤说道:“他甚至不惜将陆小凤斩杀在他剑下。”
“我也知道这件事。”,和尚说:“那是叶孤城与韩文决战紫禁之巅时,他一时技痒!”
“他会出手吗?”,牛肉汤又问道。
老实和尚道:“我也不知道!但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够救他的话,那一定就是西门吹雪!”
“你怎么会不知道?”,牛肉汤问老实和尚。
“因为根本就没有法子。”,和尚说:“就算你能把死人说活,对他也一点法子都没有。”,他用一种虽然非常老实又带着点诡秘的眼色看着牛肉汤,慢吞吞的说:“只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告诉你,你一定要牢记在心。”
老实和尚说的当然都是老实话,老实话通常都很有用的,牛肉汤当然要把每个字都听得很仔细。想不到老实和尚只说了八个字,每个字都可以把人气死。
“没法子,就是有法子。”
和尚都喜欢打机锋,会打机锋的和尚才是有道理的和尚。可是在牛肉汤的耳朵里听起来,却好像一个人一连串放了八个屁。
。
。
半月前。
为了查案,陆小凤与韩文一起踏进了这个无名的岛上,但韩文不见了!很突兀的就不见了!而陆小凤自己也被囚禁在了这个岛上,他突然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所以,喝酒,睡觉。玩耍,看起来心心无旁骛。
可惜,小老头还是没有遵守与韩文的约定,他有意将陆小凤变成一个隐形的人,对付陆小凤这样的人,强硬的手段只会适得其反,但他是个浪子。那无疑就会很好对付了。
所有人都知道陆小凤是个浪子。
流浪也是种疾病,就像是癌症一样,你想治好它固然不容易,想染上这种病也同样不容易。所以无论谁都不会在一夜间变成浪子,假如有人忽然变成浪子,一定有某种特别的原因。
据说陆小凤在十七岁那年。就曾经遇到件让他几乎要去跳河的伤心事,他没有去跳河,只因为他已变成浪子。浪子是从来不会去跳河的──除非那天的河水碰巧很温暖,河里碰巧有个美丽的女孩子在洗澡,他又碰巧是个水性很好的人。
浪子们一向不愿意虐待自己,因为这世上唯一能照顾他们的人,就是他们自己。陆小凤对自己一向照顾得很好。有车坐的时候,他绝不走路,有三两银子一天的客栈可以住,他绝不住二两九的。
当然,有最漂亮的女人,他绝对不会喜欢姿色稍差一点儿的女人!
沙曼!这个女杀手走进了她的视线当中,正当他们浓情蜜意之时,沙曼。不见了!从这座岛上消失了,是被掳走的!宫九!那个无名岛上的王者!没有之一!
而陆小凤也逃出了这座岛,寻找沙曼的下落,可寻来寻去,他竟然将目标锁定在一个人的身上,如果是任何人,陆小凤都不会觉得奇怪。可这个人竟然是——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没有说话,只是给他安排了一桌子最好的酒菜,还有一床鹅绒被子,陆小凤也没有问话。因为他知道注定的不到答案,所以他选择了,吃饭、喝酒、睡觉。
陆小凤醒来时,正是子夜,正是他心中算好要起来行动的时刻,他要先下手为强!。没有月亮,繁星满天。吸一口沁凉的空气,陆小凤觉得整个人都舒爽起来。
站在屋顶,借着星光,陆小凤一眼看过去,房屋整齐的延伸出去。他发觉,他住的地方,是这一列房屋中最小的一户。
他知道沙曼不在这一列房屋内。因为以宫九的气势,他绝对不会住在小屋里,一定住在大宅中。陆小凤只要找到最大的住宅,就有可能找到沙曼。
这是陆小凤一听到老实和尚说“到时候”时,就想到的事。他绝不能坐着苦等,他必须起而寻找。他相信他可以找到沙曼,他有这个信心,陆小凤并没有算错。只可惜宫九比他算得更快。
所以当他找到那户大宅,找到沙曼原来住的地方时,沙曼已经不在了。
但——老实和尚在。
老实和尚露出一副算准了陆小凤会来的表情,道:“你很聪明。”
陆小凤道:“只可惜有人比我更聪明。”
老实和尚道:“那个人并不比你聪明。”,见陆小凤面有疑惑之色,老实和尚继续说道:“那个人只不过接到报告,说你已不在床上。所以他就急急忙忙把沙曼带走,把我留下。”
陆小凤高声道:“把你留下?为什么把你留下?我找的又不是你。”
老实和尚笑道:“阿弥陀佛,色就是空,沙曼就是老实和尚,你找到我就等于找到沙曼一样。”
陆小凤很想笑,只是他实在笑不出来。所以他只好走上前,走到靠近老实和尚的身前,伸出双手。
老实和尚问道:“你要干什么?”
陆小凤道:“你不是说,找到你就等于找到沙曼吗?”
老实和尚道:“不错。”
陆小凤道:“我见到沙曼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她拥抱,所以,我要拥抱你。”
老实和尚一边退后,一边摆动双手,道:“这大大的使不得。”
陆小凤道:“为什么使不得?”
老实和尚道:“因为和尚也是男人,男人是不能跟男人拥抱的。”
陆小凤道:“你不是说你就是沙曼吗?”
老实和尚道:“这问题太玄了,我们还是谈点别的吧。”
陆小凤道:“别的?别的什么问题?”
老实和尚一本正经的道:“大问题。”
陆小凤道:“大问题?什么大问题?”
老实和尚道:“有关两个人的生死问题。”
陆小凤道:“两个人的生死问题?其中一个是我吗?”
老实和尚道:“你看,我不是说你很聪明吗?”
陆小凤笑道:“另外一个人是沙曼?”
老实和尚叹气道:“唉!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一点也想不开?”
陆小凤道:“我想不开?我什么事情想不开?”
老实和尚道:“对于小老头的建议,你为什么那么执著?你执著的是什么?”
陆小凤定定的看了老实和尚一眼,摇摇头道:“虽然我一直都不了解你,可是我一直都认为,你应该是个有原则的人,是什么原因使你变了?你为什么会答应小老头,做他手下的隐形人?”
老实和尚道:“因为我想开了。”
陆小凤道:“想开了?你想开了什么?”
老实和尚道:“人生。”
陆小凤道:“人生?你了解人生?”
老实和尚道:“了解。”
陆小凤道:“你以为人生是什么?”
老实和尚道:“人生就是享乐!我老实和尚苦修了一辈子。得到的是什么?人生匆匆几十寒暑,我为什么要虐待自己?小老头说得对,及时行乐,莫等白了少年头,那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陆小凤又定定的看了老实和尚一眼,苦笑道:“这就是你了解的人生?你就是为了要享乐。加入了小老头的行列?”
老实和尚道:“我错了吗?”
陆小凤道:“你错了。你知道人生还有什么吗?”
老实和尚道:“还有什么?”
陆小凤一字一字地道:“道义、仁爱、良心。”
老实和尚笑了起来,道:“你执著的就是这些?这就是你看不开的原因?”
陆小凤微笑道:“就是因为我看开了,我才执著这些,你懂吗?”
老实和尚摇头道:“我不懂。”
陆小凤苦笑道:“其实你懂不懂都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你和我对人生的看法有所不同。”
老实和尚道:“这表示我们之间必定有冲突,这就是我们必须要敌对的原因。”
陆小凤道:“那你注定了是个失败者。”
老实和尚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邪恶永远战胜不了正义。”
老实和尚又笑了起来。道:“你别忘了还有另外一句话。”
陆小凤道:“什么话?”
老实和尚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陆小凤也笑了起来,道:“你知道魔和道是不一样的吗?”
老实和尚道:“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陆小凤道:“所以,道和魔的比例也不一样,道的一尺,可能是十丈,而魔的一丈,也许只有一寸。”老实和尚沉默了。陆小凤笑道:“我倒是有一点很不懂的地方。”
老实和尚以疑问的眼光看着陆小凤。陆小凤续道:“小老头已经拥有像你和宫九那样的高手。为什么一定要我?”
老实和尚道:“因为你最有用。”
陆小凤不解的道:“我?我最有用?宫九的武功恐怕就比我高,我会比他有用吗?”
老实和尚很肯定的说:“是的。”这一次沉默的是陆小凤了。老实和尚道:“因为小老头需要完成的事,只有你能做到。”
陆小凤道:“别人做不到吗?你做不到吗?宫九做不到吗?”
老实和尚一字一字地道:“只有你,才能做到。”
陆小凤道:“为什么?”
老实和尚道:“因为在那个场合里,只有你,才是真真正正的隐形人。在那个场合里,只有你。才不会给别人以戒心。”
陆小凤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场合?”,老实和尚没有回答。陆小凤继续问道:“你不能说?”
老实和尚道:“能。”
陆小凤道:“那你为什么不说?”
老实和尚道:“我可以说,但不是在这里说。”
陆小凤道:“在哪里?”
老实和尚道:“要有宫九在的地方。”
陆小凤道:“为什么一定要有宫九在的地方,你才能说?”
老实和尚道:“因为这是一件轰动天下的大秘密。我说了出来。你只有两条路走。”
陆小凤道:“哪两条路?”
老实和尚道:“一条是活路,就是你答应做隐形人。”
陆小凤道:“另一条是死路?”
老实和尚道:“对,是死路,因为这个秘密不能让你活着知道,所以只有宫九在场的时候才能告诉你。”
陆小凤笑道:“因为宫九能杀我?”
老实和尚道:“你又说对了。”
陆小凤道:“好,走吧!”
老实和尚道:“走?去哪儿?”
陆小凤道:“去见宫九。”
老实和尚道:“去见宫九?现在就去?”
陆小凤道:“是呀,因为我想马上就知道这个轰动天下的大秘密。”
老实和尚道:“你知道当你知道这秘密以后。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吗?”
陆小凤道:“我知道。”
老实和尚道:“你准备走哪一条路?死路?生路?”
陆小凤道:“你想死吗?”
老实和尚道:“当然不想!谁会想死?”
陆小凤道:“对呀!那我会想死吗?”
老实和尚兴奋地道:“你是说,你答应做隐形人?”
陆小凤道:“不做隐形人,就不能活吗?”
老实和尚斩钉截铁地道:“不能。”
陆小凤也用斩钉截铁的口吻道:“我就偏偏要活给你看。”
老实和尚没说话,他只是带着陆小凤来到一个地方,这里有很大的门,开着的大门。但进入大门的人只有一个。老实和尚站在门外对着陆小凤道:“你进去,前院里有三个房间,三个房间有三个不同的人,他们都在等你。”
陆小凤问道:“三个人?”
老实和尚道:“我可以告诉你三个人的名字,一个宫九,一个是你朝思暮想的沙曼,还有一个很喜欢你的牛肉汤。牛小姐!”
陆小凤道:“哦!”,他点了点头,显得很紧张;老实和尚道:“这要看你的造化,假如你先进入的房间,住的是沙曼,你还可以在死前和她疯狂的热爱一番。假如你先找到宫九,那就对不起,请你跟这个世界说两个字。”
陆小凤道:“哪两个字?”
老实和尚道:“再见。”
陆小凤笑了起来。道:“假如我先进入牛肉汤的房间呢?”
老实和尚道:“也许你会不明不白的死掉,也许你会很快乐。”
陆小凤感兴趣地道:“我还会快乐?”
老实和尚道:“假如你没有不明不白的死去,我保证你会很快乐。”
陆小凤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我可不可以在每个房间的门口大叫一声?”
老实和尚道:“不可以。”
陆小凤道:“为什么?”
老实和尚道:“因为你只要一出声,你就会发现一件好玩的事。”
陆小凤道:“多好玩?”
老实和尚道:“你会发现有很多人送东西给你。”
陆小凤道:“送什么?”
老实和尚道:“暗器,致命的暗器,我保证是绝对要了你的命的暗器。”
陆小凤道:“我进入房间以后呢?”
老实和尚道:“你可以说话。可以笑,可以做任何的事情。”
陆小凤道:“那我可以跟你说两个字了吗?”
老实和尚道:“可以。”
陆小凤道:“再见。”
繁星虽然依旧挂满天空,但偌大的一座院落却是黑漆漆的一片。除了房间树木假山的暗淡轮廓外,陆小凤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他发现一件事──三间房并不是连在一块儿的,而是左、右、中央各一。
他只有一个选择。他笔直的向前走。他的脚步很轻,他相信,里面的人一定没有发觉,他已经站在门口了。
陆小凤的运气一向不错,他听到了梦呓声。是沙曼!是他思念已久的沙曼!
。
。
十天前;
老实和尚突然间得到了消息,陆小凤亡命一搏,逃出了生天,正带着沙曼亡命天涯,但他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此时他身负重伤,几欲惨死。但很快,另外的一个消息也传到老实和尚的耳朵里了;不!是他亲眼所见!
韩文要杀陆小凤!因为陆小凤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
有些时候,人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实和尚也是如此,他突然间有些心灰意冷,于是老实和尚去了巴山。他把自己的腿打断了,作为他做了错事的惩罚。
三天前,牛肉汤来了,还带着一个名叫小豆子的女人,老实和尚知道——牛肉汤想要什么,自己就要给什么,否则。自己就会死,他不怕死,但……小豆子会死!
所以,老实和尚说了谎,就在一天前,他对西门吹雪说了谎!
事情到了这里,一切已然很明了!
小老头策划了一切,他已经准备将劫持备战金的一切罪责推到韩文身上。不仅如此,他还准备以三千五百万两黄金为代价,要陆小凤刺杀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呢?是太平王!掌管着北方兵马战事的太平王!只要太平王一死,北方必将大乱,而无名岛上积攒多年的钱粮就会运到南方,作为叛军的军费,南北夹攻之下。天下必然大乱;如果再有高手潜藏皇宫,刺杀了皇帝……
为什么要杀了韩文呢?因为韩文这个人是个变数,他也是有能力扭转一切的人!小老头不得不借力打力,因为他知道。宫九是有弱点的,对付韩文这种绝世剑客,唯有绝世剑客!
——西门吹雪!
可又要让西门吹雪相信陆小凤死了,且是被韩文杀死的!
那么,只有一个人的话,他会相信,或者全天下的人也都会相信!那就是——老实和尚的话!绕了一个圈子,可最终,老实和尚还是没能跳出去。
小老头虽然是个吹牛王,自身并没有什么惊人艺业,但他的智谋,的确是骇人听闻!他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打造了这么一个足以颠覆大明帝国,足以颠覆中原武林的大计划!
这是一个极为繁琐的计划!但计划的中心,始终脱离不了四个人!陆小凤!西门吹雪!老实和尚!以及——韩文!
牛肉汤走了,小豆子留了下来,她站在一旁,抿着嘴唇儿。
老实和尚坐在原地,两只脏兮兮的手合在一起,嘴唇哆嗦个不停,他闭上了眼睛,望着晚春的夜雨,虔诚的看向天空:“阿弥陀佛!一失足成千古恨!佛祖啊!我该如何存在下去?”
他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眼睛中只剩下了泪水两行。
小豆子站在他一旁,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劝慰这个大和尚,一双柔嫩的芊芊玉手纠结的拉扯着自己的衣角,拉扯自己的衣角……黑色的风衣被抛了出去,盖向了老实和尚的头,油灯的光芒中,一抹锋芒刺向了老实和尚!
柔弱的小豆子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冷血女杀手!但她的剑突然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不得前进!
风衣落下,老实和尚双手合十,剑锋被他的双手夹在了一起,他看起来有些……害怕!被背叛之后的害怕,他好半天,问道:“你从很久前就是他们的人?”
“是的!”,小豆子回答道。
老实和尚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原来,自己早就在人家的算计当中啊!难怪牛肉汤会轻而易举的知道自己的把柄,胁迫自己不得不去无名岛演一出戏,难怪牛肉汤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找到小豆子……全都是假的!
佛祖啊!这就是你对我的不老实做出的惩罚吗?
没有知道那座道观中发生了什么,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江湖上再也没有了佛门的游侠,大名鼎鼎的老实和尚,只有一个青灯古佛为伴,普度众生的老实和尚。
第七十五章韩文说
这时候西门吹雪正坐在山巅一处平石般的青色岩石上,眺望着远方。
黄昏,未到黄昏。
远方烟云缥缈苍茫,什么都看不见,却又什么都看得见。
在一个生命还未开始,或者对生命已完全满足的人看来,那只不过是一片虚无、一片混沌,最多也只不过是一幅图画而已,可以让一个本来已经很愉快的人,在宁静中得到一点享受。
但是在西门吹雪这种人看来,这一片虚无就是生命的本身。
只有在虚无混沌中,他才可以看到很多他在任何其他地方都看不到的事,也只有在此时此地此情,他才能看到自己。
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近十余年,西门吹雪几乎已经完全没有机会看到自己。因为他的心与眼久已被一层血所蒙蔽,当然还有一层雪。
冰比冰水冰,雪更冰甚冰水。
西门吹雪是个什么样的人?当今天几百几十万个知道“西门吹雪”这个名字的人,可又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出身、他的思想、他的感情,和他的过去?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然不是真的不知道,而是已经忘记了。他怎么忘记呢?人生中还有什么事比“忘记”更困难?他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忘记这些事?
西门吹雪忽然想起了陆小凤,此时此刻,他本来不该想起陆小凤的。不幸的是,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人们常常会想一些自己不该想起的人和不该想起的事。
西门吹雪和陆小凤认识几乎已经有十年了。
十年,是多么长的一段日子,有的人一出生就死了,有的人出生几天几月就已夭折,在他们说来,十年,那简直已经是段不可企望的岁月。
在一个新婚不久的妻子说来。如果她的丈夫在他们最恩爱的两三年之中就已死了,那么,十年,又是种多么不可企求的幸福。
在一个生命已将尽的老人来说,虽然他明知自己活不过十年,可是,已往的十年。也会让他永远难以忘怀的。
因为每一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他最重要的十年。这十年中的每一天,都可能会发生改变他这一生命运的事。
所以,西门吹雪才会想到陆小凤。
他和陆小凤相识已十年,可是他对陆小凤的了解居然这么少。他从来都不知陆小凤这个人是在一种什么样的家庭中出生的,也从来都不知道陆小凤这个人是在一种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这也许只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要去知道。
有很多的朋友之间都是这样的。虽然经常相处在一起,却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要去发掘对方的往事,当然更不会想到要去发掘朋友的隐私。
江湖道上的朋友们,以义气血性相交,只要你今天用一种男子汉的态度来对我,就算你以前是王八蛋,也没他妈的什么关系。
这个世界上。真正的男子汉已经不多了。
如果有人说陆小凤不是条男子汉,这个人最好赶快躲到一个荒山废庙里去求神佛保佑,保佑他不要被陆小凤的朋友看到。
当然要更保佑他不要被西门吹雪看到。
西门吹雪可以为了一个他根本不认得的人,甚至为了一个他根本没有见过的人,披星戴月,奔波数千里,熏香沐浴,斋戒三五日。去为这个不认识的人杀一个从未败过的杀手。
因为他愿意做这件事。因为他高兴。这件事是成是败,是胜是负,是生是死,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他不高兴不愿意呢?那可就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就算你把他所有的朋友都找来,在他的门口排队跪下,他也好像连一个人影子都没有看见。
甚至连为了陆小凤都是一样的。如果他不高兴不愿意。就算有人把陆小凤当面刺杀在他的眼前,他也看不见。西门吹雪看得见的,只有他的剑。
落日最红的时候,就是它即将沉没的时候。
人呢?人是否也如是?
西门吹雪从来都不去想。人生中总有一些无可奈何的悲伤,为什么要去想?想了又能怎么样?
他只知道现在一定已经有一个人要用一柄他从未看见过的剑,用一种他从未看见过的剑法,来和他决生死于一瞬间。
这不是他的预感,而是事实!
他仗剑纵横江湖十余年,出生入死无数次,现在他还活着,他当然也和其他那一些啸傲江湖的剑客、名侠、杀手一样,有一种接近野兽般预感。
可是这一次,他奔波千里,斋戒沐浴,到此山的绝顶上来,只不过因为他有约。
就约在此时,就约在此地。
他知道约他的人是谁,这个人,无疑是个非常有分量的人,而且非常有信心,对自己的力量和剑都非常有信心,因为——这个人迟早必与他一战!
…
…
三天前。
望着那个名字叫做楚楚的女孩子远去的窈窕身影,韩文咂了咂嘴,坐在了座位上,左盼右顾,观察着花满楼与司空摘星的神色,好一会儿,道:“她说陆小凤死了,而且是死在我的手下,你们信吗?”
“信与不信,江湖上反正是这么说的!”,司空摘星叹了口气,道:“而且,这个世界上能够杀掉陆小凤的人又有几个呢?你是一个,西门吹雪是一个,剩下的人……呵呵!无论怎么说,你的嫌疑,的确很大!”
花满楼还在笑着,道:“其实让他死一次也没什么不好的,他这个人……实在是有些太讨厌了,家里简直就像是住在大海边儿上的一样,谁能有办法呢?”
“家里住在大海边儿上?这又是什么意思?”,司空摘星有些不理解的问道。
韩文适时的Сhā言说道:“当然是管的太宽了!他管得闲事儿太多了!以至于连我都忍不住想要杀了他!不过……事还真没有动手杀他,信与不信,你们自己琢磨去吧!现在,我有一个不错的意见,想听吗?”
花满楼笑道:“哦?说来听听!韩兄一向不喜废话,我们当然有兴趣儿!”
“很好!那咱们就去见几个人吧!保证你们会满意的!”。韩文哈哈大笑,径直的走出了这个古寺,身形一闪已经窜出去了十几丈远,花满楼与司空摘星也相继跟了上去,他们都是轻功的个中高手,都不慢。
夜,春夜。
黑暗的长巷里。静寂无人,只有一盏灯。
残旧的白色灯笼,几乎已变成死灰色,斜挂在长巷尽头的窄门上,灯笼下,却挂着一个发亮的银钩。就像是渔人用的钓钩一样。
银钩不住的在风中摇荡,风仿佛是在叹息,叹息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愚昧的人,愿意被钩上这个银钩?
夜。
黑暗的长巷,凄迷的冷雾。
花满楼挂着微笑走了出来,在他身边是猴精儿司空摘星,此时他有些害怕。支支吾吾的说道:“咱们真的要去?‘岁寒三友’那三个老怪物可不好惹啊!”
“放心吧!没问题的!”,花满楼浅浅的一笑。
“银钩赌坊”当中,“岁寒三友”正在喝酒,正如那些饱学诗书的儒士,他们的杯子都很小,都是一小口儿一小口儿的品,不像是武林人士,因为那些自我标榜的武林人士始终是喜欢大碗狂饮的。
花满楼侧耳只听了一下。便在这个杂乱的地方准确无误的找到了这三个老怪物,他的手里突然出现了一块玉牌,一块很漂亮的玉牌,名曰——“罗刹牌”!
一边用手轻轻的抚摸着玉牌,花满楼一边说道:“三位!想要这个东西吗?”
像是在问小孩子要不要糖果一般,花满楼的笑容很温和,仿佛小孩子只要一张口。他就会毫不犹豫的给他一样。
可惜,“岁寒三友”不是小孩子;
寒梅站了起来,手腕儿一翻,他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突然拔剑。没有人能形容他拔剑的速度,没有人能看清他拔剑的动作,只看见剑光一闪!
闪电般的剑光,直刺花满楼的胸口!这是致命的一击!不过……这是对一般的人说的!至少对花满楼而言,他虽然应对的有些吃力,但还是能够接下这柄剑的,更何况——他身边儿还有一个司空摘星!
“果然被韩文说中了!这么着急?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了?”,司空摘星讥诮的话语响起;本来热闹的赌坊因为这突兀的动手而瞬间慌乱,赌客们散作一团,但他们这五个人却没有一个人动弹。
寒梅的脸色苍白,他的剑尖儿在流血,是从花满楼的脖子上流下的,但他的身上也在流血,司空摘星的手上还有一丝未干的血迹,寒梅他不敢抬头,不敢去面对枯竹、孤松,他们却一直盯着他。
孤松忽然叹息,道:“你从前有句话说的不错,每个人都有看错的时候,我看错了你。”
枯竹也在叹息,道:“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寒梅忽然大喊:“因为我不愿一辈子受你们的气!”
枯竹道:“难道你愿意受方玉飞的气?”
寒梅冷笑道:“这件事若成了,我就是罗刹教的教主,方玉飞主关内,我主关外,罗刹教与黑虎堂联手,必将无敌于天下。”
枯竹道:“难道你忘了自己的年纪?我们在昆仑隐居二十年,难道还没有消磨掉你的利欲之心?”
寒梅道:“就因为我已老了,就因为我过了几十年乏味的日子,所以我才要趁我还活着的时候,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
孤松冷冷道:“只可惜你的事没有成。”
寒梅冷笑道:“无论是成也好,是败也好,我反正都不再受你们的气了。”
死人永远不会受气的,司空摘星并不仅仅只是个轻功高手,他的功夫并不弱!
花满楼摸了一下脖子上那道浅浅的痕迹,无声的笑了笑,又说道:“韩文说,方玉飞与寒梅打错了算盘,所以死了!”
孤松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忽然问道:“我有一件事想不通。”
花满楼笑到道:“你说!”
孤松道:“你手里的是真正的‘罗刹牌’吗?”
花满楼摇了摇头,道:“不是!”
孤松道:“你为何这么肯定?你能分辨出它的真假?”
花满楼道:“因为这是朱大老板的手艺,朱大老板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他的毛病。”
孤松道:“什么毛病?”
花满楼道:“他仿造赝品时,总喜欢故意留下一点痕迹。故意让别人去找。”
孤松道:“什么样的痕迹?”
花满楼道:“譬如说,他若仿造韩干的马,就往往会故意在马鬃间画条小毛虫。”
孤松道:“他仿造‘罗刹牌’时,留下了什么样的痕迹?”
花满楼道:“‘罗刹牌’的反面,雕着诸神诸魔的像,其中有一个是散花的天女!”
孤松道:“不错。”
花满楼道:“赝品上那散花天女的脸……有问题!”
孤松道:“什么问题?”
花满楼笑道:“韩文告诉我。那是老板娘的脸!哦!老板娘当然就是朱大老板的老婆!”
孤松的脸色铁青,冷冷道:“那真的呢?”
花满楼叹了口气;道:“我也想知道!”
孤松道:“然后呢?”
花满楼道:“然后我替韩文传个话!”
孤松道:“什么话?”
花满楼道:“他说你们与寒梅不过是一丘之貉,邀你们一战,要杀了你们!因为你们想要利用了他!他对这种事情一向是深恶痛绝的!”孤松的脸沉下。
花满楼接着说道:“寒梅那么做,是因为不肯服老,不甘寂寞,你们呢?”
孤松闭着嘴。拒绝回答。
司空摘星Сhā言问道:“你们若真是那种淡泊自甘的隐士,怎会加入罗刹教?你们若真的不想做罗刹教的教主,怎么会眼看着韩文杀死玉天宝?”
枯竹的脸色也变了,厉声道:“你在说什么?”
司空摘星淡淡道:“我只不过在说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枯竹道:“什么道理?”
司空摘星道:“你们若真的对罗刹教忠心耿耿,为什么不杀了韩文替你们教主的儿子复仇?”,他笑了笑,自己回答了这问题:“因为你们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死活,甚至故意让方玉飞与寒梅利用韩文杀了他!”
枯竹冷冷道:“你若真的是个聪明人。就不该说这些话。”
花满楼接过话来,道:“不不不!这不是我们要说的!”
枯竹再问:“那是谁要说的?”
花满楼笑道:“自然是韩文!”
“‘松竹双剑,神剑合璧,天下无敌’!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枯竹阴测测的说道:“你不该说这些话的!只当这一切全都过去就好了!我们不追究你们,你们也不干涉我们……”
“你也不该说这话的!要知道你们想做的也无非是伪造一个‘罗刹牌’……总之,你们到头来还要利用韩文的名号。去让别人相信那块玉牌是真的,而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司空摘星抱着肩膀,突然后退了几步。退出了这间房子。
花满楼也退了出去,枯竹、孤松自然跟了上来,他笑着说道:“你们真的不该这么说话,尤其是前半句,‘松竹双剑,神剑合璧,天下无敌’……呵呵!要知道韩文很喜欢用剑的高手!”
花满楼的最后一个字刚说出口,孤松背脊上立刻感觉到一股森寒的剑气。
他霍然回头,并没有看到剑,只看到一个人!森寒的剑气,就是从这个人身上发出来的,这个人的本身,就似已比剑更锋锐。
有雾,雾渐浓。
这个人就站在迷迷蒙蒙,冰冰冷冷的浓雾里,仿佛自远古以来就在那里站着,又仿佛是刚刚从浓雾中凝结出来的。
这个人虽然比剑更锋锐,却又像雾一般空蒙虚幻缥缈。
孤松、枯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一道黑影。
绝世无双的剑手,纵然掌中无剑,纵然剑未出鞘,只要他的人在。就会有剑气逼人眉睫。
孤松、枯竹的瞳孔已收缩:“韩文!”
…
…
韩文没有动,没有开口,没有拔剑。
花满楼在微笑,司空摘星也在微笑,他们的确很满意韩文的这个建议与意见,一场精彩的剑客对决,就算是瞎子也是很期待的。
枯竹盯着韩文的脸。半晌,冷冷道:“我们早已想看看‘月明夜,紫禁颠,一剑破飞仙’的韩文。”
韩文咂了咂嘴,又摇了摇头,道:“你说错了!”
枯竹道:“错在哪里?”
韩文道:“白云城主的剑法。已如青天白云无瑕无垢,没有人能破得了他那一招‘天外飞仙’。”
枯竹道:“你也不能?”
韩文摇头道:“不能。”
枯竹道:“可是你破了。”
韩文道:“破了那一招‘天外飞仙’的人,并不是我。”
枯竹道:“不是你是谁?”
韩文道:“是他自己。”
枯竹不懂,孤松也不懂,韩文的这句话,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懂。
韩文缓缓地开口,甚至会有些唏嘘:“他的剑法虽已无垢。他的心中却有垢。”,他的眼睛发光,慢慢的接着道:“剑道的精义,就在于‘诚心诚意’,一个人的心中若有垢,又岂能不败?”
枯竹忽然又觉得有股剑气逼来,这些话仿佛也比剑更锋锐。这是不是因为他的心中也有垢?
韩文道:“心中有垢,其剑必弱……”
枯竹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你的剑呢?”
韩文笑了道:“剑在!”
枯竹道:“在哪里?”
韩文道:“到处都在!”
这也是很难听懂的话,枯竹却懂了,孤松也懂了。──他的人已与剑融为一体,他的人就是剑,只要他的人在,天地万物,都是他的剑。这正是剑法中最高深的境界。
花满楼在一旁微笑道:“看来你与叶孤城一战之后。剑法又精进了一层。”
韩文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不!这是我刚领悟不久的!我的资质其实要比西门吹雪差了不知道少,如果是他。恐怕早已经领悟了!”
“哦?有意思!”,花满楼笑着点了点头。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忽然间,“呛”一声,剑已出鞘,枯竹的剑!剑光破空,一飞十丈。这一剑的气势,虽不如“天外飞仙”,可是孤峭奇拔,正如寒山顶上的一根万年枯竹。
韩文还是没有动,没有拔剑。他手中根本无剑可拔,他的剑在哪里?忽然间,又是“呛”的一声清吟,剑光乱闪,人影乍合又分。
雾更浓,更冷。
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枯竹的剑尖上正在滴着血……他自己的剑,他自己的血。
剑已不在他手上,这柄剑已由他自己的前心穿人,后背穿出,他吃惊的看着韩文,仿佛还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韩文咂了咂嘴,笑道:“现在你想必已该知道我的剑在哪里了?”,枯竹想开口,却只能咳嗽,韩文又接着说道,像是在叹息一样:“我的剑就在你手里,你的剑就是我的剑。”
枯竹狂吼,再拔剑,剑锋从他胸膛上拔出来,鲜血也像是箭一般飞激而出。
韩文还是没有动。鲜血飞溅到他面前,就雨点般落下,剑锋到了他面前,也已垂落。
枯竹倒下去时,他甚至连看都没有去看一眼,他看着花满楼,笑道:“这就是我最近领悟的东西!如何?”
花满楼无言,半晌道:“很好!”
的确很好,这本就是好剑法啊!
枯竹死的太快了,以至于孤松甚至有些错愕,等错愕过去之后,他出手了,剑光如电,直刺——花满楼的咽喉!他的剑比枯竹更快,他与花满楼的距离,只不过近在咫尺。
他心中生怯不战自败,他想活命,所以他想要挟持人质!
剑刺出,寒光动。
就在这同一刹那间,韩文也已出手──只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一点!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点的神奇和速度,这一点表现出的力量,几乎已突破了人类潜能的极限。
寒光凝结,剑也凝结,剑锋忽然间就已被韩文的一根手指点住。
孤松拔剑,再拔剑!
剑不动!
孤松的整个人因恐惧而颤动,突然撒手。凌空倒掠,掠出五丈。
这一掠的力量和速度,也是令人不可想像的,因为他知道这已是他的生死关头。人为了求生而发出的潜力,本就是别人很难想像的。
韩文没有追。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觉浓雾中又出现了一条人影。
一条淡淡的人影。仿佛比雾更淡,比雾更虚幻,更不可捉摸。
就算你亲眼看见这个人出现,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是从大地上出现的,就算你明知他不是幽灵、鬼魂,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是个人。
孤松矫矢如龙的身形突然停顿,坠下。他的力量就好像已在这一瞬间突然崩溃,完全崩溃。
因为他看见了这个人,这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人。
“砰”的一声,这轻功妙绝的武林高手,竟像是石块般跌落在地上,就动也不再动。
看来非但他的力量完全崩溃,就连他的生命也完全崩溃。
这突然的崩溃。难道只不过因为他看见了这个人?
这个人身上难道带着种可以令人死亡崩溃的力量?难道他本身就是死亡?
雾未散,人也没有走。
雾中人仿佛正在远远的看着韩文,韩文也在看着他,看见了他的眼睛。没有人能形容那是双什么样的眼睛。
他的眼睛当然是长在脸上的,可是他的脸已溶在雾里,他的眼睛虽然有光,可是连这种光也仿佛与雾溶为一体。韩文虽然看见他的眼睛,看见的却好像只不过还是一片雾。
雾中人忽然道:“韩文?”
韩文笑了,道:“你认得我?”
雾中人道:“非但认得,而且感激。”
韩文道:“感激?”
雾中人道:“感激两件事。”
韩文道:“哦?”
雾中人道:“感激你为我除去了门下败类和门外仇敌。也感激你不是我的仇敌。”
旁边儿看大戏的司空摘星陡然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儿,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压制了心中的不安与惶恐,道:“你就是……”
雾中人道:“我姓玉。”
司空摘星轻轻的将一口气吐出来,惊疑不定,道:“玉?宝玉的玉?”
雾中人道:“宝玉无瑕,宝玉不败。”
司空摘星道:“不败也不死?”
雾中人道:“西方之玉,永存天地。”
司空摘星再吐出一口气,道:“你就是西方玉罗刹?”
雾中人道:“我就是。”
雾是灰白色的,他的人也是灰白色的,烟雾迷漫,他的人看来也同样迷迷蒙蒙,若有若无。他究竟是人?还是鬼魂?
花满楼忽然笑了,微笑着摇头,道:“结合韩兄给我提供的这些信息,其实我早就该想得到的。”
西方玉罗刹道:“想到什么?”
花满楼道:“我早就该想到,你的死只不过是一种手段!看来!陆小凤并不好做啊!”
他笑了,而且提及了陆小凤。
玉罗刹道:“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
花满楼道:“因为西方罗刹教是你一手创立的,你当然希望它能永存天地。”
玉罗刹承认。
花满楼道:“可是西方罗刹教的组织实在太庞大,分子实在太复杂,你活着的时候,虽然没有人敢背叛你,等你死了之后,这些人是不是会继续效忠你的子孙呢?”
玉罗刹淡淡道:“连最纯的黄金里,也难免有杂质,何况人?”
花满楼道:“你早就知道你教下一定会有对你不忠的人,你想要替你的子孙保留这份基业,就得先把这些人找出来。”
玉罗刹道:“你想煮饭的时候,是不是也得先把米里的稗子剔出来?”
花满楼道:“可是你也知道这并不是容易事,有些稗子天生就是白的,混在白米里,任何人都很难分辨出来。除非等到他们对你已全无顾忌的时候,否则他们也绝不会自己现出原形。”
玉罗刹道:“除非我死,否则他们就不敢!”
韩文Сhā话了,道:“只可惜要你死也很不容易,所以只有用诈死这种手段。”
玉罗刹道:“这是种很古老的计谋,它能留存到现在,就因为它永远有效。”
韩文微笑道:“现在看起来。你这计谋无疑是成功了,你是不是真的觉得很愉快?”
他虽然在笑,声音里却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诮之意。
玉罗刹当然听得出来,立刻反问道:“我为什么不愉快?”
韩文没说话,花满楼却是叹道道:“就算你已替你的子孙们保留了永存天地,万世不变的基业。可是你的儿子呢?”
玉罗刹忽然笑了。他的笑声也像他的人一样,阴森缥缈,不可捉摸,笑声中仿佛也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诮。花满楼实在不懂他怎么还能笑得出。
玉罗刹还在笑,带着笑道:“你若以为死在他们手里的真的是我儿子,你也未免太低估了我。”
花满楼道:“死在他们手里那个人,难道不是真的玉天宝?”
韩文抢在玉罗刹之前开口了。道:“是真的玉天宝,玉天宝却不是他的儿子。”
玉罗刹笑而不语。
司空摘星大惑不解:“他们都已跟随他多年,难道连他的儿子是谁都不知道?”
韩文咂了咂嘴,道:“他的儿子在他出生的那一天,就不是他的儿子了,这种事情我们很难理解,因为我们不是西方罗刹教的教主。”
司空摘星道:“如果我是呢?”
玉罗刹接过话茬道:“如果你是,你就会知道。一个人到了这种地位,是绝对没法子管教自己的儿子,因为你要管的事太多。”
他的声音忽然又变得有些伤感:“为我生儿子的那个女人,在她生产的那一天就已死了,假如一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是西方罗刹教未来的教主,又没有父母的管教,他将来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花满楼道:“当然是像玉天宝那样的人。”
玉罗刹道:“你愿不愿意那样的人来继承你的事业?”
花满楼在摇头。也在叹息。他忽然发现要做西方罗刹教的教主固然不容易,要将自己的儿子教养成|人也很不容易。
玉罗刹道:“所以我在他出世后的第七天,就将他交给一个我最信任的人去管教,也就在那一天起。我收养了别人的儿子作为我的儿子,这秘密至今还没有别人知道……不过,你却知道了,我很好奇!”
“我知道的东西远远超出别人的想象,就这么简单!”,韩文微笑着说道;旋即,他手上一抖,一柄带有白云挡手的剑出现了,他现在叫它——“白云剑!”
韩文轻轻地抚摸着这柄剑,看向了玉罗刹,道:“自从我三天前领悟了真正的无剑,这个天下,配让我动用这柄剑的人不多了!”
他终于领悟了,领悟了叶孤城的那个高度!——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哦?那我应该很荣幸了!”,玉罗刹笑着说道,听得出,他是发自肺腑的,但他同时又很好奇地问道:“还有谁配你用这柄剑呢?”
“一个变态的天才!不过……他只算半个!还有一个四条眉毛的讨厌鬼,他也只能算半个!另外的一个人想必你也听过,我一直很期待与他的一战,西门吹雪!”,韩文嘴角上带有一丝笑意,缓缓地说道。
他说的几个人,一个是宫九,一个是陆小凤,另外一个就是西门吹雪。
前者的天才毋庸置疑,可惜,缺乏成为最顶级的高手的信念,没有强者之心,最多也不过是在他手下挣扎几下而已,翻腾不住什么浪花儿。
居中者可能比不上前者,但他的灵犀一指,那两根儿令人又是讨厌,又是喜欢的手指,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招式,他从未失手!哪怕是与韩文的几次试探中。
后者就是西门吹雪。他的剑,变了,他有了家人,有了妻子,有了爱,但却并没有泯然众人,他的剑依旧锋利无匹。他的剑更为强大了!剑有刚柔之分,他的剑已经从原来的刚则易折变成了刚柔并济。
正如道家学说中的太极,刚与柔的完美融合,就是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一生二、二变三……西门吹雪的剑变了。变得更加高深莫测!变得更加难以琢磨!
玉罗刹看着韩文,也笑了,叹了口气,道:“若是十年前,我或许还会与你一战,不过,现在我不会……”
“为什么?”。韩文没说话,司空摘星却问道,心中想着,你堂堂的西方玉罗刹,怎么事到临头却怂了?
司空摘星蛋疼无比似的问道:“你刚才不还是说,宝玉无瑕,宝玉不败,西方之玉。永存天地什么的吗?”
玉罗刹笑了,笑的像一只老狐狸,道:“吹牛的话你也信!不过……若是不动手,我自然不败!就这么简单!天下第一剑客……这个名号已经配不上你了!最后说一句——再见!”
玉罗刹一直在笑着,他开始笑的时候,人还在雾里,等到花满楼与司空摘星听到他笑声时。却已看不见他的人了。
在这迷梦般的迷雾里,遇见了这么样一个迷雾般的人,又看着他迷梦般消失。
司空摘星忽然觉得连自己都已经迷失在了这云里雾里,喃喃道:“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号都配不上他了?什么意思?另外。真的‘罗刹牌’呢?”
“真的‘罗刹牌’一直在他儿子的手中!这一点你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至于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花满楼眉毛一挑,突然很小孩子气的说道:“我不告诉你!你自己猜啊!”
司空摘星急的是抓耳挠腮,韩文突然开口了,道:“司空兄!有一件事情要劳烦你跑上一趟了!”
“哦?什么事情?”,司空摘星问道。
韩文背负双手,望着朦胧的迷雾,双眼放光,道:“告诉西门吹雪!我在等他!”
盆里的水还是温的,还带些茉莉花的香气。
西门吹雪刚洗过澡,洗过头,他已将全身上下每个部分都洗得彻底干净。
现在小红正在为他梳头束发,小翠和小玉正在为他修剪手脚上的指甲。
小云已为他准备了一套全新的衣裳,从内衣和袜子都是白的,雪一样白。
她们都是这城里的名妓,都很美,很年轻,也很懂得伺候男人──用各种方法来伺候男人。
但西门吹雪却只选择了一种。他连碰都没有碰过她们。
他也已斋戒了三天。
就是为了今日!
他出发了,他到达了!
这时候西门吹雪正坐在山巅一处平石般的青色岩石上,眺望着远方。
黄昏,未到黄昏。
远方烟云缥缈苍茫,什么都看不见,却又什么都看得见。
脚步声传来,一人从远方而至,一袭黑衣,黑衣如墨,正如他喜欢白色的衣裳一样,这个男人对黑色的衣服似乎非常的偏爱;他很难理解,所以他问了:“为什么要穿黑衣?”
“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是黑的!”,来人回答,而后反问:“为什么要穿白衣?”
“因为我喜欢!”,西门吹雪沉吟了一下才给了这个答案。
“哈哈哈!好一个因为我喜欢!”,来人笑了,笑声传得很远、很远,久久不能平息,但很快,他又问道:“你准备好了吗?我指的不是你的剑,我指的是其他,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花满楼在!我跟他的关系……也算不错!至少我的妻子与他的妻子是姐妹!”,西门吹雪缓缓地回答,然后反问:“你呢?”
来人咧了咧嘴,道:“我啊!我也交代完了!你我这一战,等的时间有些太久了!等得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来者何人?韩文!
西门吹雪站起身来,突然间却蹙了蹙眉头,道:“在此之前,我想……我们应该先打发掉一些不开眼的人!”
韩文也是眯起了眼睛,道:“的确!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开眼的人,打发掉他们,我们再继续吧!这一战,无论胜败生死,都已经符合我的意愿了!”
“同样!”,西门吹雪冷冷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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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剑与剑
能让韩文与西门吹雪都觉得麻烦的人,不多,恰巧,陆小凤就是其中的一个,或许,也是唯一的一个,只不过,这个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如今看起来并不好。
很难想象他这个平时很注重仪表的男人,如今变成这副模样,衣衫褴褛,面色枯槁,头发乱糟糟的一窝棚,身上竟然还有尚未干涸的血迹,假若不是他那显眼儿的四条眉毛,真还以为他是丐帮的第多少代弟子呢!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至少身后还有一辆马车,一辆很华贵的马车,四匹马的脚力保证了这辆马车始终能跟上陆小凤的脚步,从沿海,一直到了这里,数百里路。
陆小凤来到了这个山头儿,连句招呼都不想打,靠在一块儿大青石下,呼哧呼哧的喘气,喘息了良久,笑了,笑得极为灿烂:“看来!还是我更快一点!我想,我能活下去了!”
这厮极为的不着调,但也不是谁都能把他逼成这个样子的,至少在西门吹雪的印象中,陆小凤闯荡江湖十数载,唯有在两个月前被韩文追杀过一次,险些挂掉,除此之外,还真没听说过。
“你如果以为你得救了!你错了!”,西门吹雪冷冷的盯着陆小凤,道:“今日!是我人生当中的大日子!也是我这几近三十年当中,最为高兴的一天,谁让我不高兴,我就要杀了谁!”
西门吹雪就是这样,他可以为了一个他根本不认得的人,甚至为了一个他根本没有见过的人,披星戴月,奔波数千里,熏香沐浴,斋戒三五日,去为这个不认识的人杀一个从未败过的杀手。
因为他愿意做这件事,因为他高兴。这件事是成是败,是胜是负,是生是死,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他不高兴不愿意呢?那可就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就算你把他所有的朋友都找来,在他的门口排队跪下,他也好像连一个人影子都没有看见。
甚至连为了陆小凤都是一样的。如果他不高兴不愿意。就算有人把陆小凤当面刺杀在他的眼前,他也看不见。西门吹雪看得见的——只有他的剑。
陆小凤唯有苦笑连连,好半晌,他看向了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的韩文,道:“韩兄!你把我害得好苦啊!你知不知道我在这大半月来,差点儿死掉的次数。比我前二十几年都多!”
韩文无声的笑了笑,道:“那你学会了什么?又明白了我为什么把你扔在那里不管吗?”
陆小凤无言,他发现,他这辈子最怕的两个人厉害的都不仅仅是他们的武功啊!
他不说话,韩文却接着说道:“你管的闲事儿太多了!必须让你涨点儿记性!况且,三千五百万两黄金的备战金就在那个岛上,我也算帮你了。至于你找不找得到,关我屁事!”
“关你屁事,关我屁事,突然觉得……屁好忙啊!”,陆小凤恶劣的笑着,可惜,他身边儿这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听他的冷笑话儿,这让他无比的尴尬。摸着鼻子默不作声。
马车在山麓下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两个人,男的英俊潇洒,女的妩媚漂亮,他们也没想到山上竟然还会有两个人在,一时间有些错愕,或者说……有些惧怕!
“他是个高手!”。西门吹雪缓缓地说道,声音中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他也是个高手!”,韩文缓缓地说道,西门吹雪说的是宫九。而韩文说的却是陆小凤。
两位绝代剑手斗剑之时,必然已将全部心神心力都倾注到了剑上,旁边如果还站着一位顶尖高手,无论出手与否,对敌对一方都是巨大的压力,就算是他们也不得不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陆小凤面皮抽搐,摊了摊手,很是无赖的说道:“我也没办法啊!你们要是能杀了山下那个,我马上就走,你们把我吊起来也不错,谁赢了谁放我下来……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你们看着办吧!”
他实在是被宫九追怕了,饶是他现在的武功精进了很多,却依然不是那个怪物的对手,要知道当初霍天青可是给他留了一本“天禽门”的至宝呢!“凤舞九天”!那一招的名字就叫“凤舞九天!”
当日,他带着沙曼突围,也是靠着这一招迫退了宫九,从而逃出生天,他安顿了沙曼,自己却是被宫九追的像狗一样,狼狈逃窜,一直听说西门吹雪以为自己死在韩文手下,已经准备与韩文决斗,所以才前来——或许他想阻止吧?
不过……现在看来,他完全是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了!
西门吹雪不是为了他而与韩文决斗,西门吹雪甚至没关心过他的死活,他现在关心的只有手中的剑能否胜过韩文!
这是他们早就约定好了的一战!这也注定是不平凡的一战!
这场剑与剑的较量,他的初衷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他的目的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同样,他的结果也无需为任何人改变!
陆小凤知道西门吹雪怎么想,所以压根儿也没提自己为什么被人“说死了”,自己的人却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他只想找一个最安全的地点,避免这条小命儿稀里糊涂的没掉。
宫九在山脚下仰望着这里,他知道自己不上去,韩文与西门吹雪也会下来,他们不会让任何人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决斗,甚至会为了这公平的一战,而——清场杀人!
他上来了,站在西门吹雪与韩文的中间位置,他看着陆小凤,道:“为什么不跑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不错,他的人长得也很不错,这些都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陆小凤咧了咧嘴,道:“跑不动了!这是实话!到了现在,我发现了,自己或许真的不应该管这些闲事儿……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有些事情,管不起!”
“哦?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好像知道了什么?”;宫九饶有兴趣儿的看着陆小凤,一双眼睛也在西门吹雪与韩文身上来回的打量着,很明显。西门吹雪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太平王世子……”,陆小凤只是缓缓地说出了这五个字,而后盯着宫九,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好吧!换个问题,西北的那笔备战金也是你干的吗?”
“陆小凤!你应该闭嘴了!立刻滚蛋!”,韩文阴沉的看了一眼陆小凤,身上的杀机愈来愈重。一双冰冷的眸子盯着宫九,道:“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动手?”
“你很有自信?”,宫九微微蹙起眉毛,他正常的时候,的确是那座“杀手窝”、无名岛上的王者。天生会有一种霸气,但也仅仅是正常的时候而已。
韩文没有接话,西门吹雪却说话了,他看着自己的剑,道:“西门吹雪是最有自信的人!”
话音未落,他的杀气也弥漫在整个山头,突然。风起,树叶簌簌作响,两股冲天而起的杀气相互碰撞,而夹在这中间的三个人全都打了个寒颤,尤其是——宫九!
他又不正常了!
韩文出手了,左手化作金灿灿的金刚手,扼断了这个已经不正常的男人的脖子,随即扔垃圾一样扔到了山下。神情当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非常的厌恶。
“为什么杀他?”,西门吹雪问了,他本就苍白的脸显得更加的苍白,因为他亲眼目睹了……不可以理解的一幕。
——被韩文出手杀死的这个男人,竟然脱掉了自己的衣服,用一根针扎自己。还要那个与他一起来的女人打他,用鞭子狠狠地抽他。
“我怕你会吐!”,韩文沉声说道。
西门吹雪承认了,他的确是胃中翻腾。大有想要吐的感觉,说得直白一点儿……西门吹雪有高度的洁癖症,他看不得这种污秽恶心的事情,如果继续看下去,只怕不用与韩文动手,他已经因为呕吐而失去战斗力了!
“我们可以继续了!”,韩文淡淡的说了一句,同时,这句话也是在警告着有些不该在的人该离开了。
陆小凤错愕,好半晌,默默的带着那个已经有些发傻的牛肉汤,离开了这里,山下的马车一路绝尘而去,他也很想留下来,可惜,人家不允许啊!如之奈何?
…
…
黄昏,残阳如血。
西门吹雪身上的衣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还是面无表情,缓缓的扬起手中剑,冷冷道:“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韩文点了点头,道:“好剑!”
西门吹雪傲然道:“确是好剑!”
韩文袖子中一个抖动,一柄剑也落入了手中,是叶孤城留给他的“白云剑”,扬起手中剑,道:“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西门吹雪道:“好剑!”
韩文笑了,道:“本是好剑!”
两人对视,西门吹雪突然道:“利剑本为凶器,我少年练剑,至今三十年,本就随时随刻都在等着死于剑下。”
韩文在听着。
西门吹雪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剑,嘴角是若隐若无的一丝笑意,这才接着道:“所以今日这一战,你我剑下都不必留情,学剑的人能死在高手剑下,岂非也已无憾?”
“好!”,韩文点头,伸出了左手,虚抬在半空中,道:“请!”
西门吹雪也道:“请!”
话音一落,只听“呛啷”一声,半空之中,电芒一闪,剑光如长虹惊天,西门吹雪已然手中有剑,他手腕一动,一抹光芒乍然放射,剑光如瀑,剑气如虹,半空中只有厉芒一闪,刺穿了空气!
冷冽的剑光激射而出,锐利萧杀的剑气,层层布满!剑光却比剑气更为惊人,没有人能形容这一道剑光破空的惊心动魄,世上也绝没有任何语言能描述其神韵。
那既是一道狂飙,又是一道怒浪,更像是一道闪电,一道划破暗夜的极光。
剑光一闪,超脱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突然之间。便已刺到了韩文身前,其间似乎没有丝毫时间阻隔。
剑出,已至!
韩文瞬间已觉一股锋锐无匹的剑气刺来,虽只一剑,但剑光所至,他浑身上下都已被剑气所笼罩,寒意扑面罩来!不禁开口赞叹道:“好剑!真乃好剑!”
真是一柄锋芒绝世的好剑!快!准!狠!这一剑无论从速度还是力量上来说……几近完美!西门吹雪果真是天生的剑客!这不由得让韩文赞叹不已!
韩文最初之时练的便是这快剑。即便是今天,他的剑法走的也是“无坚不摧,唯快不破”的路子,但他面对西门吹雪这一剑时,还是忍不住稍稍惊讶了一下。
这剑法快得就像是一道闪电一般,顷刻之间。已破空劈来,快到了极点,仿佛是黑夜中被点燃的灯,刚一点燃,光芒已然划破了黑暗!当真是惊艳绝伦!
自闯荡江湖开始,韩文也不知同多少以剑速著称的剑客交过手,又不知见过多少剑客高手。这些人剑法之快已然不俗,但真正与西门吹雪比肩的……真的不多!
在那些人当中,首推叶孤城,因为这是第一个让韩文感觉到死亡的男人,同时也是韩文打心眼儿里最为佩服的一个人,他的剑,清灵高远,宛若天上的白云。飘渺无常!
那是一丝仙气!
除了西门吹雪之外,再说的便是那臻至天人之境的风清扬了!他的剑时而如狂风骤雨,时而如绵绵春风,风本无形,难匿其形。
那是一缕清风。
而西门吹雪的剑法纯粹而干净,就像是天山上的雪莲花儿,没有丝毫杂质。所有的变化都化为了一个字——快!
狂风暴雨,闪电惊雷一般的速度!其剑势之凌厉,剑速之迅捷,都已是韩文平生所仅见。犀利无匹的剑气刺破空气,锐利的尖啸引空乍起,隐隐竟有郁郁风雷之声。
一剑击出,竟有如此惊人的威势,这种神乎其技的剑术,寻常武林中人别说没有见过,只怕连想都不敢想!这一剑,已然是超出了当是叶孤城剑势的威力!
就在剑光笼罩,剑势袭身的刹那间,韩文终于动了,他以退为进,足尖轻轻一点地面,身形倏然飘退,于此同时,反手一击,只听呛啷一声,白云剑被拔了出来!
他看起来有些笨拙,拔剑的速度并不快,一剑轻飘飘刺出,本来毫无变化。可是变化忽然间就来了,来得就像是流水那么自然。
这柄剑在他手里,就像鲁班手里的斧,羲之手中的笔,不但有了生命,也有了灵气。
他轻描淡写,挥尘如意,一瞬间就已刺出了十八剑。剑法本是轻灵流动的,就像是河水一样,可是这十八剑刺出后,山顶的树林突然起风,树叶簌簌作响,天地间里仿佛有了杀气。
第十八剑刺出,所有的变化都似已穷尽,又像是流水已到尽头。他的剑势也慢了,很慢。
虽然慢,却还是在变,忽然一剑挥出,不着边际,不成章法。但是这一剑却像是吴道子画龙点的睛,虽然空,却是所有转变的枢纽。
然后他就刺出了他的第十九剑。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
两股冲天而起的剑气,像是两条巨龙在方圆不过十数丈的范围内相互争雄,他们几乎是同时出手的。
没有人能看得见他们拔剑的动作,他们的剑忽然间就已经闪电般击出。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肉体的重量竟似已完全消失,变得像是风一样可以在空中自由流动。因为他们已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他们的精神已超越一切,控制一切。
剑光流动,树叶碎了,如漫天的血雨落下来。可是他们看不见。在他们心目中,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存在,甚至连他们的“人”都已不存在。
天地间惟一存在的,只有对方的剑。坚实的杨树,被他们的剑锋轻轻一划,就断成了两截。
因为他们眼中根本就没有这棵树。茂密的杨林,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片平地,他们的剑要到哪里,就到哪里。
世上已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挡他们的剑锋。
树木一棵棵倒下,满天血雨缤纷。流动不息的剑光。却忽然起了种奇异的变化,变得沉重而笨拙。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剑光忽然消失,剑式忽然停顿。西门吹雪盯着自己手里的剑锋,眼睛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又仿佛有寒冰在凝结。他的剑虽然仍在手里,可是所有的变化都已到了穷尽。因为……他慢了!
没有人能够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已然绝望了,他已经看到韩文的剑刺穿他的胸膛了!可就在这时,他的剑……动了!自己又动了!诡异的自己起了变化。
韩文的剑也到了——
…
…
三天后,万梅山庄。
“为什么没有刺下最后一剑?”,西门吹雪看着对面儿的人。问道。
韩文喝了一口酒,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缓缓地说道:“这已经是你第……二十三次问了?还是那个回答,我怕死!”
“是第二十四次!”,西门吹雪纠正了韩文的错误。
三天前他与韩文决战,单论剑法而言,他自信不下于韩文。但他最后一剑,却被韩文用剑格挡后,用金刚手夹住了……如果韩文有杀他之心,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韩文望着万梅山庄窗外的花丛,笑道:“花满楼很喜欢这样的地方!可惜了!他却对你很反感!”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西门吹雪是个很固执的人:“你怕死?”
“好吧!索性跟你说个清楚,否则,你不会善罢甘休的!”。韩文摇了摇头,道:“因为我还有事情要做,所以这条命……显得很金贵,另外,那天我们比的是剑法,两败俱伤之局,不!你赢了!既然比的时剑法。我却用了其他的武功,已经输了!”
“你这是在侮辱我吗?”,西门吹雪蹙着眉头,道:“你那一剑刺出了十九个变化!这其中的名堂……已经超过我了!”
“可是——你的剑无尘、无垢!而我的剑。比不上啊!”,韩文叹息了一声,微笑着说道:“无论如何,我的心愿算是了了,西门吹雪的剑,果真厉害!没让我失望!”
“可我现在却是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西门吹雪冷冷的回答,换来的却是韩文的哈哈大笑。
“你准备去哪里?”,西门吹雪又问道。
韩文叹了口气,眼睛中是一抹哀伤,但很快,又是不屈的斗志:“去我应该去的地方!说得多了你也不懂……陆小凤呢?他只找到了宫九那三千五百万两黄金,查破了一个案子,另外一个却迟迟的没有动静,朝廷难道没追究他的责任?”
西门吹雪摇了摇头,道:“谁知道他做了什么,总之,这个爱管闲事儿的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那真是太好了!”,韩文莫名的笑着说了句话,而后闪身不见了;在花丛深处,他的人也消失不见了,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他要前往下一个世界了!那里,还有着很多人等待他的挑战!
一切归于沉寂。
某时、某刻、某地……
只有那初升的阳光,犹自照在这座院落的墙上、地上、花上、草上、树上、人身上。
舟,扁舟,一叶扁舟。
一叶扁舟在海上,随微波漂荡。舟舷上搁着一双脚,陆小凤的脚。
陆小凤舒适的躺在舟中,肚子上挺着一杯碧绿的酒。他感觉很幸福。因为沙曼温柔得像一只波斯猫那样腻在他身旁。
沙曼拿起陆小凤肚子上的酒,咬了陆小凤一口,轻声细语的道:“你知道一件事吗?”
陆小凤道:“什么事?”
沙曼道:“当今皇上,现在真的想见你!”
陆小凤微笑道:“你也知道一件事吗?”
沙曼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我现在真的要去做隐形人。”
沙曼吓了一跳,道:“为什么?你现在忽然想刺杀皇上?”
陆小凤端详着沙曼的脸道:“你真的那么笨吗?”
沙曼道:“我本来就笨嘛,你不喜欢,你就把我丢到海底去算了。”
陆小凤却把沙曼抱得更紧,道:“小玉跑了,西门吹雪、花满楼又回到他们宁谧的世界,韩文……他劫走了西北那三千五百万两黄金,却又在一个月后还了回去,也不知为什么……江湖上又恢复平静,我要是不趁着这个机会和你隐居,做一对隐形于江湖的仙侣,我还是人吗?”
沙曼叹声道:“你本来就不是人嘛!”
陆小凤道:“你说我不是人?难道我是猪?”
沙曼道:“你不是人,也不是猪,你是凤,是陆小凤,是飞翔在幸福的九重天上的陆小凤。”
第一章
北国,朔风,天大寒。
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万里飞雪,将穹苍作烘炉,熔万物为白银。
雪将住,风未定,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辗碎了地上的冰雪,却辗不碎天地间的寂寞。
李寻欢打了个呵欠,将两条长腿在柔软的貂皮上尽量伸直,车厢里虽然很温暖,很舒服,但这段旅途实在太长,太寂寞,他不但已觉得疲倦,而且觉得很厌恶,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寂寞,但他却偏偏时常与寂寞为伍。
“人生本就充满了矛盾,任何人都无可奈何。”
李寻欢叹了口气,自角落中摸出了个酒瓶,他大口地喝着酒时,也大声地咳嗽起来,不停的咳嗽使得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就仿佛地狱中的火焰,正在焚烧着他的肉体与灵魂。
酒瓶空了,他就拿起把小刀,开始雕刻一个人像,刀锋薄而锋锐,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
这是个女人的人像,在他纯熟的手法下,这人像的轮廓和线条看来是那么柔和而优美,看来就像是活的。
他不但给了“她”动人的线条,也给了她生命和灵魂,只因他的生命和灵魂已悄悄地自刀锋下溜走。
他已不再年轻。
他眼角布满了皱纹,每一条皱纹里都蓄满了他生命中的忧患和不幸,只有他的眼睛,却是年轻的。
这是双奇异的眼睛,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又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也许就因为这双眼睛,才使他能活到如今。
现在人像终于完成了,他痴痴地瞧着这人像。也不知瞧了多少时候,然后他突然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赶车的大汉立刻大喝一声,勒住车马。
这大汉满面虬髯,目光就如鸷鹰般锐利,但等到他目光移向李寻欢时,立刻就变得柔和起来。而且充满了忠诚的同情,就好像一条恶犬在望着他的主人。
李寻欢竟在雪地上挖了个坑,将那刚雕好的人像深深地埋了下去,然后,他就痴痴地站在雪堆前。
他的手指已被冻僵,脸已被冻得发红。身上也落满了雪花。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这雪堆里埋着的,就像是一个他最亲近的人,当他将“她”埋下去时,他自己的生命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若是换了别人,见到他这种举动,一定会觉得很惊奇。但那赶车的大汉却似已见惯了,只是柔声道:“天已快黑了,前面的路还很远,少爷你快上车吧!”
李寻欢缓缓转回身,就发现车辙旁居然还有一行足印,自遥远的北方孤独地走到这里来,又孤独地走向前方。脚印很深,显然这人已不知走过多少路了。已走得精疲力竭,但他却还是绝不肯停下来休息。
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这种天气,想不到竟还有人要在冰天雪地里奔波受苦,我想他一定是很孤独,很可怜的人。”
那虬髯大汉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暗暗叹息:“你难道不也是个很孤独很可怜的人么?你为何总是只知道同情别人。却忘了自己……”
车座下有很多块坚实的松木,李寻欢又开始雕刻,他的手法精练而纯熟,因为他所雕刻的永远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不但已占据了他的心。也占据了他的躯体。
雪,终于停了,天地间的寒气却更重,寂寞也更浓,幸好这时风中传来一阵人的脚步声。
这声音虽然比马蹄声轻得多,但却是李寻欢正在期待着的声音,所以这声音无论多么轻微,他也绝不会错过。
于是他就掀起那用貂皮做成的帘子,推开窗户。
他立刻就见到了走在前面的那孤独的人影。
这人走得很慢,但却绝不停顿,虽然听到了车响马嘶声,但却绝不回头!他既没有带伞,也没有戴帽子,溶化了的冰雪,沿着他的脸流到他脖子里,他身上只穿件很单薄的衣服。
但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笔直,他的人就像是铁打的,冰雪、严寒、疲倦、劳累、饥饿,都不能令他屈服。
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屈服!
马车赶到前面时,李寻欢才瞧见他的脸。
他的眉很浓,眼睛很大,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缝,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来更瘦削。
这张脸使人很容易就会联想到花岗石,倔强、坚定、冷漠,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甚至对他自己。
但这却也是李寻欢平生所见到的最英俊的一张脸,虽然还太年轻了些,还不够成熟,但却已有种足够吸引人的魅力。
李寻欢目光中似乎有了笑意,他推开车门,道:“上车来,我载你一段路。”
他的话一向说得很简单,很有力,在这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中,他这提议实在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
谁知这少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脚步更没有停下来,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有人在说话。
李寻欢道:“你是聋子?”
少年的手忽然握起了腰边的剑柄,他的手已冻得比鱼的肉还白,但动作却仍然很灵活。
李寻欢笑了,道:“原来你不是聋子,那么就上来喝口酒吧,一口酒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害处的!”
少年忽然道:“我喝不起。”
他居然会说这么样一句话来,李寻欢连眼角的皱纹里都有了笑意,但他并没有笑出来,却柔声道:“我请你喝酒,用不着你花钱买。”
少年道:“不是我自己买来的东西,我绝不要,不是我自己买来的酒,我也绝不喝……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么?”
李寻欢道:“够清楚了。”
少年道:“好,你走吧。”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道:“好,我走。但等你买得起酒的时候,你肯请我喝一杯么?”
少年瞪了他一眼。道:“好,我请你。”
李寻欢大笑着,马车已急驰而去,渐渐瞧不见那少年的人影了,李寻欢还在笑着道:“你可曾见过如此奇怪的少年么?我本来以为他必定已饱经沧桑,谁知他说起话却那么天真,那么老实。”
赶车的那虬髯大汉淡淡道:“他只不过是个倔强的孩子而已。”
李寻欢道:“你可瞧见他腰带上Сhā着的那柄剑么?”
虬髯大汉目中也有了笑意。道:“那也能算是一柄剑么?”
严格说来,那实在不能算是一柄剑,那只是一条三尺多长的铁片,既没有剑锋,也没有剑锷,甚至连剑柄都没有。只用两片软木钉在上面,就算是剑柄了。
虬髯大汉含笑接着道:“依我看来,那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的玩具而已。”
这次李寻欢非但没有笑,反而叹了口气,喃喃道:“依我看来,这玩具却危险得很,还是莫要去玩它的好。”
“我倒是觉得。你可以载我一程,或者借我一件衣服!”
突然间,一道声音传来,李寻欢手中的三寸小刀顿时捏得很紧,因为声音很近,真的很近,近在咫尺!能让他在这么近却发现不了的人,放眼江湖——屈指可数!
“什么人!鬼鬼祟祟!”。虬髯大汉眉毛倒竖,怒不金刚般喝道。
“不是我鬼鬼祟祟!是你看见我了,却当我不存在,亦或者说……这幅模样,唉!我也是耻于见人啊!”
声音再次传出,循着声音的痕迹,李寻欢找到了说话的人。不!确切的说,是一个雪球!不!应该是一个雪丘!就在道路旁,像是被风雪完美覆盖的石头,有一些突出的痕迹。但谁也不会注意,天知道这个人是在大雪里呆了多久啊!
“看来你已经发现我了!”,良久,雪丘一阵抖动,露出了一个人头,很年轻,不过二十几许岁,这人长得倒不是很特别,倒是有一双狭长的眼睛,在风雪中显得异常的发亮。
“你是何人?”,虬髯大汉不留痕迹的挡在了马车前方,面上是不能掩盖的警惕。
雪中之人叹了口气,道:“我是韩文!你可能没听说过,不过……很快就会知道这个名字的不凡!”
没错!这个人就是韩文!
他来到这里已经足足两天有余了!因为那该死的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的规定,他现在……说穿了就是光着ρi股的,他潜伏在路边儿两天,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路过。
刚刚过去的是个少年人,但这个少年人实在是太穷了,以至于连他都不忍去打劫他,好在今天很幸运,还有一辆马车经过,看模样,非富即贵……啊哦!也不一定,点子貌似很扎手啊!
“你为什么不出来?”,李寻欢看着雪中的人,有些好奇的问道。
韩文叹了口气:“因为我光着ρi股!”
他回答的很坦然,倒像是在说我很饿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一点儿也没有羞耻之意,可恰恰是这个回答让李寻欢笑了:“的确是很羞人!看来这件衣服我是非借不可了!”
“你借我衣服,我欠你人情,将来自然不会亏待了你!”,韩文躺在雪中笑道:“一门三进士、父子三探花……小李飞刀!呵呵!要是贸然动手抢劫你,倒也真说不过去,而且风险不小,有可能不能杀人灭口,还被人知道我祼奔的事实!”
真是狂妄啊!虬髯大汉双目一沉,能在江湖上敢撂下这话的有几个人?杀人灭口……
“你竟然认识我?好吧!”,李寻欢微微错愕后,摇头一笑,尽显洒脱之意,伸手便把身上的狐裘大氅扔给了雪中人。
只觉得一道黑影闪过,快到了极致,雪中之人已经裹着狐裘大氅站在他面前了,还长呼了一口气:“该死的鬼天气,该死的破地方,连个鬼影子也不路过,害的小爷在雪地里躺了足足两天!”
在雪地里躺了两天却没生病?反而还是这副生龙活虎的样子?这是得多么深厚的内力才能办到的事情啊!
李寻欢有些惊讶,虬髯大汉更是神情警惕到了极致,仿佛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出手一般。
“一事不烦二主!李探花!载韩某一程吧!”,韩文四处环望了一下:“就这一件狐裘大氅……嗯,不太好!丢人。不不不……该说点儿什么好呢?”
“好!请上车!”,他说起话来没头没脑的,像是在自言自语,李寻欢却没有在意,更没有拒绝,反而是笑着伸了伸手,道:“我请你喝酒!”
“少爷!”。虬髯大汉蹙着眉头,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李寻欢摆了摆手,笑道:“别担心!”
马车很大,一进车厢,就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这车厢里居然颇为豪华。地上辅着柔软的貂皮,点着火盆,当然,也少不了美酒佳肴,与陆小凤那个混蛋一样,李寻欢,也是个很会享受的人。
“兵器谱第一!”
这就是韩文现在的任务了!这个任务可能会很简单。可能也会很不简单,但无论如何,踏着刚刚出场的方式,的确是……一个字儿形容下,就是“囧”。
“看得出,你的身手并不弱!有谁能把你抢光了,然后扔到雪地里来吗?”,李寻欢倒了一杯酒。递给韩文,笑问道。
韩文也不客气,一手紧紧地捂着狐裘大氅的衣襟,一手端起杯子,道:“抢我?你想错了!能让一个人把身上的衣服脱下去的原因有很多,别的倒也好说,但抢我……这是最不可能的一个理由。我很有信心!”
“哦?的确,理由会有很多……也许,你刚刚碰到了绝世美人,与其幕天席地。一夜缠绵也说不定呢!”,李寻欢哈哈一笑,开着玩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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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上的客栈本就不大,这时住满了被风雪所阻的旅客,就显得分外拥挤,分外热闹。
院子里堆着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镖车,草席上也积满了雪。东面的屋檐下,斜Сhā着一面酱色镶金边的镖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使人几乎分辨不出用金线绣在上面的是老虎,还是狮子。
客栈前面的饭铺里,不时有穿着羊皮袄的大汉进进出出,有的喝了几杯酒,就故意敞开衣襟,表示他们不怕冷。
李寻欢到这里的时候,客栈里连一张空铺都没有了,但他一点也不着急,因为他知道这世上用金钱买不到的东西毕竟不多,所以他就先在饭铺里找了张角落里的桌子,要了壶酒,慢慢地喝着。
他酒喝得并不快,但却可以不停地喝几天几夜。他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咳嗽,天已渐渐黑了。
那虬髯大汉已走了进来,站在他身后,道:“南面的上房已空出来了,也已打扫干净,少爷随时都可以休息。”
李寻欢像是早已知道他一定会将这件事办好似的,只点了点头,过了半晌,那虬髯大汉忽然又道:“金狮镖局也有人住在这客栈里,像是刚从口外押镖回来。”
李寻欢道:“哦?押镖的是谁?”
虬髯大汉道:“就是那‘急风剑’诸葛雷。”
李寻欢皱眉,又笑道:“这狂徒,居然能活到现在,倒也不容易。”
他嘴里虽在和后面的人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前面那掩着棉布帘子的门,仿佛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虬髯大汉道:“那孩子的脚程不快,只怕要等到起更时才能赶到这里。”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看他也不是走不快,只不过是不肯浪费体力而已,你看见过一匹狼在雪地上走路么?假如前面没有它的猎物,后面又没有追兵,它一定不肯走快的,因为它觉得光将力气用在走路上,未免太可惜了。”
虬髯大汉也笑了,道:“但那孩子却并不是一匹狼。”
“那位公子……哦!韩先生呢?”,李寻欢又问道。
虬髯大汉沉吟了一下,好半天道:“他也在找寻猎物!少爷……我们最好离他远一点儿!他看起来……”
“找寻猎物……有意思啊!”,李寻欢不再说什么,因为这时他又咳嗽了起来。
然后,他就看到三个人从后面的一道门走进了这饭铺,三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大,正在谈论着那些“刀头舐血”的江湖勾当,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就是“金狮镖局”的大镖头。
李寻欢认得其中那紫红脸的胖子就是“急风剑”。但却似不愿被对方认出他,于是他就又低下头雕他的人像。
幸好诸葛雷到了这小镇之后,根本就没有正眼瞧过人,他们很快要来了酒菜,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可是酒菜并不能塞住他们的嘴,喝了几杯酒之后,诸葛雷更是豪气如云。大声地笑着:“老二,你还记得那天咱们在太行山下遇见‘太行四虎’的事么?”
另一人笑道:“俺怎么不记得?那天‘太行四虎’竟敢来动大哥保的那批红货,四个人耀武扬威,还说什么‘只要你诸葛雷在地上爬一圈,咱们兄弟立刻放你过山,否则咱们非但要留下你的红货。还要留下你的脑袋。”’
第三人也大笑道:“谁知他们的刀还未砍下,大哥的剑已刺穿了他们的喉咙。”
第二人道:“不是俺赵老二吹牛,若论掌力之雄厚,自然得数咱们的总镖头‘金狮掌’,但若论剑法之快,当今天下只怕再也没有人比得上咱们大哥了!”
诸葛雷举杯大笑,但是他的笑声忽然停顿了。他只见那厚厚的棉布帘子忽然被风卷起。
两条人影,像是雪片般被风吹了进来。
这两人身上都披着鲜红的披风,头上戴着宽边的雪笠,两人几乎长得同样形状,同样高矮。
大家虽然看不到他们的面目,但见到他们这身出众的轻功,夺目的打扮,已不觉瞧得眼睛发直了。
只有李寻欢的眼睛。却一直在瞪着门外,因为方才门帘被吹起的时候,他已瞧见了那孤独的少年。
那少年就站在门外,而且像是已站了很久,正如一匹孤独的野狼似的,虽然留恋着门里的温暖,却又畏惧那耀眼的火光。所以他既舍不得走开,却又不敢闯入这人的世界来。
李寻欢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这才转到两人的身上。
只见这两人已缓缓摘下雪笠,露出了两张枯黄瘦削而又丑陋的脸。看来就像是两个黄蜡的人头。
他们的耳朵都很小,鼻子却很大,几乎占据了一张脸的三分之一,将眼睛都挤到耳朵旁边去了。
但他们的目光却很毒恶而锐利,就像是响尾蛇的眼睛。
然后,他们又开始将披风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一身漆黑的紧身衣服,原来他们的身子也像是毒蛇,细长,坚跏,随时随地都在蠕动着,而且还粘而潮湿,叫人看了既不免害怕,又觉得恶心。
这两人长得几乎完全一模一样,只不过左面的人脸色苍白,右面的人脸色却黑如锅底。他们的动作都十分缓慢,缓缓脱下了披风,缓缓走过柜台,然后,两人一齐缓缓走到诸葛雷面前!
饭铺里静得连李寻欢削木头的声音都听得见,诸葛雷虽想装作没有看到这两人,却实在办不到。
那两人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那眼色就像是两把蘸着油的湿刷子,在诸葛雷身上刷来刷去。
诸葛雷只有站起来,勉强笑道:“两位高姓大名?恕在下眼拙……”
那脸色苍白的人蛇忽然道:“你就是‘急风剑’诸葛雷?”
他的声音尖锐、急促,而且还在不停地颤抖着,就像是响尾蛇发出的声音,诸葛雷听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道:“不……不敢。”
那脸色黝黑的人蛇冷笑道:“就凭你,也配称‘急风剑’?”
他的手一抖,掌中忽然多了柄漆黑细长的软剑,迎面又一抖这柄腰带般的软剑,已抖得笔直。
他用这柄剑指着诸葛雷,一字字道:“留下你从口外带回来的那包东西,就饶你的命!”
那赵老二忽然长身而起,赔笑道:“两位只怕是弄错了,咱们这趟镖是在口外交的货,现在镖车已空了,什么东西都没有,两位……”
他的话还未说完,那人掌中黑蛇般的剑已缠住了他的脖子,剑柄轻轻一带。赵老二的人头就忽然平空跳了起来。
接着,一股鲜血自他脖子里冲出,冲得这人头在半空中又翻了两个身,然后,鲜血才雨点般落下,一点点洒在诸葛雷身上。
每个人的眼睛都瞧直了,两条腿似在不停地弹琵琶。
但诸葛雷能活到现在还没有死。毕竟是有两手的,他忽然自怀中掏出了个黄布包袱,抛在桌上,道:“两位的招子果然亮,咱们这次的确从口外带了包东西回来,但两位就想这么样带走。只怕还办不到。”
那黑蛇阴侧侧一笑,道:“你想怎样?”
诸葛雷道:“两位好歹总得留两手真功夫下来,叫在下回去也好有个交待。”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退后七步,忽然“呛”地拔出了剑,别人只道他是要和对方拼命了。
谁知他却一反手,将旁边桌上的一碟菜挑了起来。碟子里装的是炸虾球,虾球也立刻飞了起来。
只听剑风嘶嘶,剑光如匹练地一转,十多个炸虾球竟都被他斩为两半,纷纷落在地上。
诸葛雷面露得意之色,道:“只要两位能照样玩一手,我立刻就将这包东西奉上,否则就请两位走吧。”
他这手剑法实在不弱。话也说得很漂亮,但李寻欢却在暗暗好笑,他这么样一做,别人也就只能斩虾球,不能斩他的脑袋了,他无论是胜是负,至少已先将自己的性命保住再说。
黑蛇格格笑道:“这只能算是厨子的手艺。也能算武功么?”
说到这里,他长长吸了口气,刚落到地上的虾球,竟又飘飘地飞了起来。然后,只见乌黑的光芒一闪,满天的虾球忽然全都不见了,原来竟已全都被他穿在剑上,就算不懂武功的人,也知道剑劈虾球虽也不容易,但若想将虾球用剑穿起来,那手劲,那眼力,更不知要困难多少倍。
诸葛雷面色如土,因为他见到这手剑法,已忽然想起两人来,他脚下又悄悄退了几步,才嗄声道:“两位莫非就是……就是碧血双蛇么?”
听到“碧血双蛇”这四个字,另一个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的镖师,忽然就溜到桌子下面去了。
就连李寻欢身后那虬髯大汉,也不禁皱了皱眉,因为他也知道近年黄河一带的黑道朋友,若论心之黑,手之辣,实在很少有人能在这“碧血双蛇”之上,听说他们身上披的那件红披风,就是用鲜血染成的。
可是他听到的还是不多,因为真正知道“碧血双蛇”做过什么事的人,十人中倒有九人的脑袋已搬了家。
只听那黑蛇嘿嘿一笑,道:“你还是认出了我们,总算眼睛还没有瞎。”
诸葛雷咬了咬牙,道:“既然是两位看上了这包东西,在下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两位就请……就请拿去吧。”
白蛇忽然道:“你若肯在地上爬一圈,咱们兄弟立刻就放你走,否则咱们非但要留下你的包袱,还要留下你的脑袋。”
这句话正是诸葛雷他们方才在自吹自擂时说出来的,此刻自这白蛇口中说出,每个字都变得像是一把刀。
诸葛雷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怔了半晌,忽然爬在地上,居然真的围着桌子爬了一圈。
李寻欢到这时才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原来这人脾气已变了,难怪他能活到现在。”
他说话的声音极小,但黑白双蛇的眼睛已一齐向他瞪了过来,他却似乎没有看见,还是在雕他的人像。
白蛇阴恻恻一笑,道:“原来此地竟还有高人,我兄弟倒险些看走眼了。”
黑蛇狞笑道:“这包袱是人家情愿送给咱们的,只要有人的剑法比我兄弟更快,我兄弟也情愿将这包袱双手奉上。”
白蛇的手一抖,掌中也多了柄毒蛇般的软剑,剑光却如白虹般炫人眼目,他迎风亮剑,傲然道:“只要有比我兄弟更快的剑,我兄弟非但将这包袱送给他,连脑袋也送给他!”
他们的眼睛毒蛇般盯在李寻欢脸上,李寻欢却在专心刻他的木头,仿佛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门外却忽然有人大声道:“你的脑袋能值几两银子?”
听到了这句话,李寻欢似乎觉得很惊讶。但也很欢喜,欢喜的是那少年终于走进了这屋子。
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透,有的甚至已结成冰屑,但他的身子还是挺得笔直的,直得就像标枪。
他的脸看来仍是那么孤独,那么倔强。他的眼里永远带着种不可屈服的野性,像是随时都在准备争斗、反叛。令人不敢去亲近他。
惊讶的是,这句话有两个人问了,一个是这个少年,另外一个则是蹭了他一件衣服与一段路程的人,此时他一手合上衣襟,在貂皮大衣下。打着赤脚,风一吹过,想起他在大衣下并没有穿东西……但愿不会冻着蛋吧!
少年身上最令人注意的,还是他腰带上Сhā着的那柄剑,同样的,那个怪人韩先生手里却连个玩具都没有,显得颇为滑稽。但李寻欢知道,这个人——尤其的可怕!
瞧见这柄剑,与这两个人,白蛇目中的惊怒已变为哂笑,咯咯的笑道:“方才那句话是你们说的么?”
韩文未答话,少年却道:“是。”
白蛇道:“你想买我的脑袋?”
少年道:“我只想知道它能值几两银子,因为我要将它卖给你自己。”
白蛇怔了怔,道:“卖给我自己?”
少年道:“不错。因为我既不想要这包袱,也不想要这脑袋。”
白蛇道:“如此说来,你是想来找我比剑了?”
少年道:“是。”
白蛇上上下下望了他几眼,又瞧了瞧他腰边的剑,忽然纵声狂笑起来,他这一生中实在从未见过这么好笑的事。
少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完全不懂得这人在笑什么。他自觉说的话并没有值得别人如此好笑的。
那虬髯大汉暗中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这孩子实在穷疯了,诸葛雷也觉得他的脑袋很有毛病。
只听白蛇大笑道:“我这颗头颅千金难买……”
少年道:“千金太多了,我只要五十两。”
白蛇骤然顿住了笑声,因为他已发觉这少年既非疯子。亦非呆子,更不是在开玩笑的,说的话竟似很认真。
但他再一看那柄剑,又不禁大笑起来,道:“好,只要你能照这样做一遍,我就给五十两。”
笑声中,他的剑光一闪,似乎要划到柜台上那根蜡烛,但剑光过处,那根蜡烛却还是纹风不动。
大家都觉得有些奇怪,可是白蛇这时已吹了口气,一口气吹出,蜡烛突然分成七段,剑光又一闪,七段蜡烛就都被穿在剑上,最后一段光焰闪动,烛火竟仍未熄灭──原来他方才一剑已将蜡烛削成七截。
白蛇傲然道:“你看我这一剑还算快么?”
少年的脸上丝毫表情都没有,道:“很快。”
白蛇狞笑道:“你怎样?”
少年道:“我的剑不是用来削蜡烛的。”
白蛇道:“那么你这把破铜烂铁是用来干什么的?那你又要干什么?”
他看向了韩文,韩文道:“我本想杀人夺财,嗯,现在看来,应该放长线,钓大鱼,啧啧!我不着急!”
少年的手握上剑柄,全然没有理会韩文,他似乎很自信,盯着白蛇,一字字道:“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
白蛇格格笑道:“杀人?你能杀得了谁?”
少年道:“你!”
这“你”字说出口,他的剑已刺了出去!
剑本来还Сhā在这少年腰带上,每个人都瞧见了这柄剑。
忽然间,这柄剑已Сhā入了白蛇的咽喉,每个人也都瞧见三尺长的剑锋自白蛇的咽喉穿过。
但却没有一个人看清他这柄剑是如何刺人白蛇咽喉的!
没有血流下,因为血还未及流下来。
少年瞪着白蛇,道:“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剑快?”
白蛇喉咙里“格格”地响,脸上每一根肌肉都在跳动,鼻孔渐渐扩张,张大了嘴,伸出了舌头。
鲜血,已自他舌尖滴了下来。
黑蛇的剑已扬起。但却不敢刺出,他脸上的汗不停地在往下流,掌中的剑也在不停地颤抖。
只见少年忽然拔出了剑,鲜血就箭一般自白蛇的咽喉里标出,他闷着的一口气也吐了出来,狂吼道:“你……”
这一声狂吼发出后,他的人就扑面跌倒。
少年却已转问黑蛇。道:“他已承认输了,五十两银子呢?”
他说得仍是那么认真,认真得就像个傻孩子。
但这次却再也没有一个人笑他了。
黑蛇连嘴唇都在发抖,道:“你……你……你真是为了五十两银子杀他的么?”
少年淡淡笑道:“不错。”
黑蛇的一张脸全都扭曲起来,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忽然甩却了掌中的剑。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将身上的衣服也全撕碎了,怀中的银子一锭锭掉了下来,他用力将银子掷到少年的面前,哭嚎着道:“给你,全给你……”
他就像个疯子似的狂奔了出去。
那少年既不追赶,也不生气。却弯腰拾了两锭银子起来,送到柜台后那掌柜的面前,道:“你看这够不够五十两?”
那掌柜的早已矮了半截,缩在柜台下,牙齿格格地打战,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地点头。
到了这时,李寻欢才回头向那虬髯大汉一笑。道:“我没有说错吧?”
虬髯大汉叹了口气,苦笑道:“一点也不错,那玩具实在太危险了。”
他瞧见那少年已向他们走了过来,但却未瞧见诸葛雷的动作,诸葛雷一直就没有从桌子下爬起来。
此刻他竟忽然掠起,一剑向少年的后心刺出!
他的剑本不慢,少年更绝未想到他会出手暗算──他杀了白蛇。诸葛雷本该感激他才是,为何要杀他呢?
眼看这一剑已将刺穿他的心窝,谁知就在这时,诸葛雷忽然狂吼一声。跳起来有六尺高,掌中的剑也脱手飞出,Сhā在屋檐上。
剑柄的丝穗还在不停地颤动,诸葛雷双手掩住了自己的咽喉,眼睛瞪着李寻欢,眼珠都快凸了出来。
李寻欢捏着小刀的手攥得紧紧的,他想要出手,却没有出手,因为已经有人代劳了!
两根手指隔着数丈远的距离,像是一抹锋芒无匹的剑,不仅打飞了诸葛雷的剑,还刺穿了诸葛雷的喉咙,比起那个少年人,更为可怕!
鲜血一丝丝白诸葛雷的背缝里流了出来。他瞪着韩文,咽喉里也在“格格”地响,仿佛是不可置信一般。
韩文耸了耸肩,轻描淡写的像是捏死了一只无关紧要的鸡,突然间,他有了一些恶趣味儿,很高兴的看着周围的人,道:“我宣布——你们被打劫了!所有人都一样!排排坐,吃果果!听话!否则——死!”
真是疯了!他要做什么?
韩文这也是无奈之举,以往初入一个世界,至少他也会找到一个不错的地方,抢不少的钱财,早早的搞定好这些琐碎,可这一次……竟然是在这种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搞得他到现在连条裤子都没得穿呢!
“你连我也要一起打劫?”,少年人抬头,看着韩文。
韩文挥了挥手,道:“穷鬼不打劫穷逼!我对有钱人一向很有兴致!对你这种穷人,从不关注!你要是有兴趣儿,帮我维护秩序,等下分你一半儿!”
“少爷!”,虬髯大汉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叫了一声。
李寻欢摆了摆手,道:“不要去管他!喂!少年人!你答应请我喝的酒呢?”
少年人转身,看向了李寻欢,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韩文一手合着衣襟,怎么看他现在的样子都可笑,但很多人都笑不出来,诸葛雷手上也的确是有两下子的,可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被捏死……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啊!
“喂喂喂!别发愣啊!给钱!给钱!”,韩文催促着……怎么看这厮都像是个收保护费的流氓小混混,一点儿风度都没有。
第二章
高手,就要有高手的风度,只可惜,有些人,天生就是没品的存在,无疑,韩文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不仅没品,而且还很缺德,天生的品质,始终让他……有些时候看起来很恶劣。
有人自然不相信韩文的能耐,所以——韩文手掌微动,“砰”的一声响,在他身侧的酒馆儿墙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掌印儿,直接击穿了青石墙壁,冷风冰雪,倒灌而来!
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一掌雄猛霸烈,一掌击出,直奔酒馆儿的青石墙壁,虽然硬生生的被他顿止,但余势依然未尽,澎湃气劲竟可直接将青石墙壁击出一个掌印儿来!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这一招运劲之准简直匪夷所思!
这招本是势狂力猛,想要在击出去之后收发自如本就很难,在青石墙壁上打出一个洞来更难,击穿青石墙壁却又不让墙壁倒塌,更是难上加难,但是此“三难”,竟给这个怪异的家伙一一办到,其功力之高简直无从想象,这是哪儿来的野生高手?
就连“小李探花”此时都有些动容,他相信,可以在青石墙壁印上手印儿的人很多,他同样相信能够轻易打穿这面墙壁的人也很多,可要是能够在距离三丈余远,打穿墙壁的同时却不让墙壁倒塌的人……屈指可数!
“看什么看?掌柜的!给小爷打几桶水过来,再找一套合适的衣服,嗯,毛巾也要!快点儿!都看什么看?每人五十两银子!没有?没有的话,那我可就对不住了!”,穷疯了的韩某人此时,怎么说好呢……太凶残点儿了。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钦点拒做官。情义走天涯!”
这二十个字堪称是李寻欢毕生写照,青年时代极尽辉煌,才华横溢,天纵之姿,武功之高更是惊世骇俗,百晓生排兵器谱,列尽天下高手。“小李飞刀”依然名列前三,仅次于天机老人与上官金虹之下。
只可惜辉煌之后便是无尽落寞,李寻欢重情重义,这本是最大的优点,却也是他最大的破绽,一生为情义所困。所苦!
“小李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
因为这十六个字,放眼天下,但凡武林中人,愈是高手。只怕没有一人不想见识一下小李探花的飞刀,也没有一人不想亲眼目睹一下他那出手一刀的惊心动魄!
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看着酒桌上的几坛酒,微微笑着,这酒是那少年买的,所以他一碗又一碗地喝着,而且喝得很快。李寻欢瞧着他,目中充满了愉快的神色。他很少遇见能令他觉得有趣的人,这少年却实在很有趣。
少年忽然放下酒碗,看了一眼在掌柜的柜台后洗澡的男人,又看了一眼李寻欢,突然问道:“他看起来很不正常!”
李寻欢笑了笑,道:“高人,有几个正常的?”
少年道:“为什么?”
李寻欢努着嘴。好半天,道:“不为什么!”,这简直就是废话,所以他也笑了。摇头失笑,道:“要是能离开就好了!可惜了!我们现在全都是被打劫的对象!”
“不!你是!我不是!他已经说不打劫穷逼了!我不知道穷逼是什么意思,大概是……特别穷吧?”,少年很诚实的回答,旋即又问:“为什么想要离开?”
李寻欢道:“无论谁杀了人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麻烦的,虽然人不是我杀的,可杀了人之后,必定会有麻烦随之而来,我不怕杀人,也不怕死人……但平生最怕的就是麻烦。”
少年默然半晌,这才又从坛子里舀了一碗酒,仰着脖子喝了下去,李寻欢含笑望着,很欣赏他喝酒的样子。
过了半晌,少年竟也叹了口气,道:“杀人的确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有些人却实在该杀,我非杀他不可!”
李寻欢微笑道:“你真是为了五十两银子才杀那白蛇的么?”
少年道:“没有五十两银子,我也要杀他,有了五十两银子更好。”
李寻欢道:“为什么你只要五十两?”
少年道:“因为他只值五十两。”
李寻欢笑了,道:“江湖中该杀的人很多,也有些不只值五十两的,所以你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大富翁,我也常常会有酒喝了。”
少年道:“只可惜我太穷,否则我应该送那个怪人五十两的。”
李寻欢道:“为什么?”
少年道:“因为他替我杀了那个人。”
李寻欢大笑道:“你错了!你错了!那个人非但不值五十两,甚至一文不值!”,他忽又眯着眼睛问道:“你可知道他为何要帮你杀掉那个人么?”
少年道:“不知道。”
李寻欢道:“白蛇虽然没有杀诸葛雷,但却已令他无法在江湖中立足,你又杀了白蛇,他只有杀了你,以后才可以重新扬眉吐气,自吹自擂,所以他就非杀你不可,江湖中人心之险恶,只怕你是难以想像的。”
少年沉默了很久,喃喃道:“有时人心的确比虎狼还恶毒得多,虎狼要吃你的时候,最少先让你知道。”
他喝下一碗酒后,忽又接道:“但我只听到过人说虎狼恶毒,却从未听过虎狼说人恶毒,其实虎狼只为了生存才吃人,人却可以不为什么就杀人,而且据我所知,人杀死的人,要比虎狼杀死的人多得多了。”
李寻欢凝注着他,缓缓道:“所以你就宁可和虎狼交朋友?”
少年又沉默了半晌,道:“只可惜它们不会喝酒!可你还没说那个怪人为什么出手帮我杀掉诸葛雷!”
“因为他是个剑客!而且……剑术高深!”,李寻欢沉声说道:“剑客最见不得人的就是有人从背后用剑偷袭别人!他杀了诸葛雷并不奇怪!就这么简单!”
“可他手中没有剑!”,少年蹙着眉头说道。
李寻欢摇了摇头,道:“可他心里有剑!况且,你也应该看到他是怎么杀死诸葛雷的了!手指一点,那就是一抹锋芒无匹的剑气啊!”
少年忽然笑了,摇了摇头,有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剑。道:“也许!我应该向他挑战!”
这是李寻欢第一次见到少年的笑,他从未想到笑容竟会在一个人的脸上造成这么大的变化。少年的脸本来是那么孤独,那么倔强,使得李寻欢时常会联想到一匹在雪地上流浪的狼。
但等到他嘴角泛起笑容的时候,他这人竟忽然变了,变得那么温柔,那么亲切。那么可爱。李寻欢从未见过任何人的笑容能使人如此动心的。
少年也在凝注着,他忽又问道:“你是不是个很有名的人?”
李寻欢也笑了,道:“有名并不是件好事。”
少年道:“但我却希望变得很有名,我希望能成为天下最有名的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忽又变得孩子般认真。
李寻欢笑道:“每个人都希望成名,你至少比别人都诚实得多。”
少年道:“我和别人不同。我非成名不可,不成名我只有死!”
李寻欢开始有些吃惊了,忍不住说道:“为什么?”
少年没有回答他这句话,目中却流露出一种悲伤愤怒之色,李寻欢这才发觉他有时虽然天真坦白得像个孩子,但有时却又似藏着许多秘密,他的身世。如谜却又显然充满了悲痛与不幸。
李寻欢柔声道:“你若想成名,至少应该先说出自己的名字。”
少年这次沉默得更久,然后才缓缓道:“认得我的人,都叫我阿飞。”
阿飞?!
李寻欢笑道:“你难道姓‘阿’么?世上并没有这个姓呀。”
少年道:“我没有姓!”
他目光中竟似忽然有火焰燃烧起来,李寻欢知道这种火焰连眼泪都无法熄灭,他实在不忍再问下去。
谁知那少年忽又接道:“等到我成名的时候,也许我会说出姓名,但现在……”
李寻欢柔声道:“现在我就叫你阿飞。”
少年道:“很好。现在你就叫我阿飞──其实你无论叫我什么名字都无所谓。”
李寻欢道:“阿飞,我敬你一杯。”
刚喝完了半碗酒,又不停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又泛起那种病态的嫣红色,但他还是将剩下的半碗酒一口倒进喉里。
阿飞吃惊地瞧着他,似乎想不到这位江湖的名侠身体竟是如此虚弱,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很快地喝完了他自己的一碗酒。
李寻欢忽然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这朋友?”
阿飞沉默着。李寻欢笑道:“只因你是我朋友中,看到我咳嗽,却没有劝我戒酒的第一个人。”
阿飞道:“咳嗽是不是不能喝酒?”
李寻欢道:“本来连碰都不能碰的。”
阿飞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喝呢?你是不是有很多伤心事?”
李寻欢明亮的眼睛黯淡了,瞪着阿飞道:“我有没有问过你不愿回答的话?有没有问过你的父母是谁。武功是谁传授的,从哪来,到哪里去?”
阿飞道:“没有。”
李寻欢道:“那么你为什么要问我呢?”
阿飞静静地凝注他半晌,展颜一笑,道:“我不问你。”
李寻欢也笑了,他似乎想再敬阿飞一杯,但刚斟起酒,已咳得弯下腰去,连气都喘不过来。
。
。
他们的酒喝得很愉快,韩文的冷水澡洗的也很愉快,并且换上了一身儿干净的衣服,披上了李寻欢的狐裘大氅,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嗯……脱胎换骨啊!
他看着客栈里的人,微微偏着头,良久,像是在问:“这些人没什么油水儿,怎么办?我要不要只吃个霸王餐就得了?”
没人答话,到了后来,还是李寻欢说话了,笑道:“当然最好!”
“那就好!不过我不太喜欢这里!还是去你的马车吧!”,韩文摇头晃脑的说道。
李寻欢点了点头。一口应承下来:“好!”,旋即,他转头看向了阿飞,问道:“要一起去吗?”
阿飞默不作声,但他向外走去的背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是一匹孤狼,怎么会与人为伍?
道上的积雪已化为坚冰。车行冰上,纵是良驹也难驾驭,那虬髯大汉已在车轮上拴起几条铁链子,使车轮不致太滑。铁链拖在冰雪上,“格朗格朗”地直响。
韩文摸了摸还有些水迹的头发,砸着嘴说道:“这个该死的鬼天气。真想立刻就去江南啊!”
李寻欢道:“那为什么没去呢?你该不会是想打劫我吧?”
韩文咧了咧嘴,道:“我还做不出那么没品的事情!我在等!”
李寻欢想要问等什么,马车却忽然停下,李寻欢探首窗外,道:“什么事?”
虬髯大汉道:“有人挡路。”
李寻欢皱眉道:“什么人?”
虬髯大汉似乎笑了笑,道:“雪人。”
道路的中央,不知被哪家顽童堆起个雪人。大大的肚子,圆圆的脸,脸上还嵌着两粒煤球做的眼睛。他们都下了车,李寻欢在长长地呼吸着,阿飞却在出神地瞧着那雪人,像是从来也没有见过雪人似的。
李寻欢望向他,微笑道:“你没有堆过雪人?”
韩文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只知道雪是可恨的,它不但令人寒冷。而且令草木果实全都枯萎,令鸟兽绝迹,令人寂寞、饥饿。”
他捏个雪球,抛了出去,雪球呼啸着飞到远方,散开,不见了。他目光也在望着远方,缓缓道:“对那些吃得饱,穿得暖的人说来,雪也许很可爱。因为他们不但可以堆雪人,还可以赏雪景,但对我们这些人……可就不一定喽!”
李寻欢神情也有些黯然,忽也捏起团雪球,道:“我不讨厌雪,但我却最讨厌别人挡我的路。”
他也将雪球抛出去,“砰”地击在那雪人上。雪花四溅,那雪人竟没有被他击倒。只见一片片冰雪白那雪人身上散开,煤球也被击落,圆圆的脸也散开,却又有张死灰色的脸露了出来。
雪人中竟藏着一个真正的人。
死人!
死人的脸绝不会有好看的,这张脸尤其狰狞丑恶,一双恶毒的眼睛,死鱼般凸了出来。
“咦?”,韩文轻咦了一声,像是有些惊讶,道:“这厮是谁来着?好像就是那个那个,哦!黑蛇!”
话是这样说着,他的眼底却是一抹莫名的笑意,他岂会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无非是觉得好玩儿,准备顺手抢些钱财罢了!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不外如此。
黑蛇怎会死在这里?杀他的人,为什么要将他堆成雪人,挡住道路?虬髯大汉将他的尸体自雪堆中提了起来,蹲下去仔仔细细地瞧着,似乎想找出他致命的伤痕。
李寻欢沉思着,忽然道:“你可知道是谁杀死他的么?”
韩文笑道:“我又不是他爹,凭啥知道?”
李寻欢哑然,道:“是那个包袱!你应该见过!”
韩文皱眉道:“包袱?”
李寻欢道:“那包袱一直在桌上,我一直没有太留意,但等到黑蛇走了后,那包袱也不见了,所以我想,他故意作出那种发疯的样子来,就为的是要引开别人的注意力,他才好趁机将那包袱攫走。”
韩文点头道:“嗯!然后呢?”
李寻欢道:“但他却未想到那包袱竟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杀他的人,想必就是为了那只包袱。”
他不知何时已将那小刀拿在手上,轻轻地抚摸着,喃喃道:“那包袱里究竟是什么呢?为何有这么多人对它发生兴趣?也许我应该拿过来瞧瞧的。”
韩文一直在静静地听着,忽然道:“杀他的人,既是为了那包袱,那么他将包袱夺走之后,为什么要将黑蛇堆成雪人,挡住路呢?那人是不是已算准这条路不会有别人走,只有你的马车必定会经过这里,所以要在这里将你拦住?”
李寻欢没有回答这句话,却沉声道:“你找出他的致命伤没有?”
虬髯大汉还未说话。韩文却笑道:“你不必找了!”
李寻欢也点了点头道:“不错,人都已来了,还找什么?”,话是这样说,李寻欢自忖自己的耳力之敏,目力之强,可说冠绝天下。他实未想到这怪人的耳目居然也和他同样灵敏。
当真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啊!李寻欢心中暗赞,然后就朗声道:“各位既已到了,为何不过来喝杯酒呢?”
道旁林木枯枝上的积雪,忽然簌簌地落了下来。
一人大笑着道:“十年不见,想不到探花郎的宝刀依然未老,可贺可喜。”
笑声中。一个颧骨高耸,面如淡金,目光如睥睨鹰的独臂老人,已大步自左面的雪林中走了出来。
右面的雪林中,也忽然出现了个人,这人干枯瘦小,脸上没有四两肉。像是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韩文面上挂着笑意,眯着眼睛,这人走出来之后,雪地上竟全无脚印,此时雪虽已结冰,但冰上又有了积雪。这人居然踏雪无痕,虽说多少占了些身材的便宜,但他的轻功之高。也算是不错了。
李寻欢笑道:“在下人关还不到半个月,想不到‘金狮镖局’的查总镖头和‘神行无影’虞二先生就全都来看我了,在下的面子实在不小。”
那矮小老人阴沉沉地一笑,道:“小李探花果然是名不虚传,过目不忘,咱们只在十三年前见过一次面,想不到探花郎竟还记得我虞二拐子这老废物。”
韩文这才发现他竟有条腿是跛的。他实在想不到一个轻功如此高明的人,竟是个跛子。却不知这虞二拐子就因为右腿天生畸形残废,是以从小就苦练轻功,他要以超人的轻功。来弥补天生的缺陷。
李寻欢微微一笑,道:“两位既然还请来几位朋友,为何不一齐为在下引见引见呢?”
虞二拐子冷冷道:“不错,他们也久闻小李探花的大名了,早就想见见阁下。”
他说着话,树林里已走出四个人来,此刻虽然是白天,但李寻欢见了这四人,还是不觉倒抽了口冷气。
这四人年纪虽然全已不小,但却打扮得像是小孩子,身上穿的衣服五颜六色,花花绿绿,脚上穿的也是绣着老虎的童鞋,腰上还扎着围裙,四人虽都是浓眉大眼,相貌狞恶,但却偏偏要作出顽童的模样,嘻嘻哈哈,挤眉弄眼,叫人见了,连隔夜饭都要吐了出来。
最妙的是,他们手腕上,脚踝上,竟还戴满了发亮的银镯,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地直响。
虬髯大汉一见这四人,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忽然嘎声道:“那黑蛇不是被人杀死的。”
李寻欢道:“哦?”
虬髯大汉道:“他是被蝎子和蜈蚣蛰死的。”
李寻欢脸色也变了变,沉声道:“如此说来,这四位莫非是苗疆‘极乐峒’五毒童子的门下?”
四人中的黄衣童子格格一笑,道:“我们辛辛苦苦堆成的雪人被你弄坏了,我要你赔。”
“赔”字出口,他身子忽然飞掠而起,向李寻欢扑了过来,手足上的镯子如摄魂之铃,响声不绝。
李寻欢只是含笑瞧着他,动也不动。
但虞二拐子却也忽然飞起,半空中迎上了那黄衣童子,拉住他的手斜斜飞到一边。
“金狮”查猛也立刻大笑道:“探花郎家财万贯,莫说一个雪人,就算金人他也赔得起的,但四位却不可着急,先待我引见引见。”
一个红衣童子笑嘻嘻道:“我知道他姓李,叫李寻欢。”
另一黑衣童子道:“我还知道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所以我们早就想找他带我们去寻寻欢,找找乐子了。”
剩下的一个绿衣童子道:“我还知道他学问不错,中过皇帝老儿点的探花,听说他老子和他老子的老子也都是探花。”
红衣童子笑嘻嘻道:“只可惜这小李探花却不喜欢做官,反而喜欢做强盗。”
他们在这里说,别人还未觉得怎样,韩文呢倒是觉得精彩极了,不过,这些人也只是仅将李寻欢多彩的一生,说出了一鳞半爪而已,李寻欢这一生的故事。他们就算不停的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
当然了,韩文也发现了李寻欢面上虽还带着微笑,目中却露出痛苦之色,像是别人只要一提及他的往事,就令他心碎……毕竟他当初作出的事情——着实有些,蠢货了!
突听虞二拐子沉着脸道:“你们对李探花的故事实在知道不少。但你们可听过,小李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
那黄衣童子吃吃笑道:“出手一刀,例不虚发……原来你是怕我被他手上那把小刀弄死。回去无法向我师傅交待,所以才拉住我的。”
李寻欢微笑着道:“但各位只管放心,在下的第二刀就不大怎么样高明了,而一刀是万万杀不死六个人的!”,他忽也沉下脸,瞪着查猛道,突然笑了:“所以各位若是想来为诸葛雷复仇。怕是找错人了!”
韩文也笑了,看了一眼李寻欢,咂了咂嘴,道:“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钦点拒做官,情义走天涯!您这未免也把我卖得太快点儿了吧?真是伤心啊!”
说是伤心,他笑的却很大声。李寻欢也跟着笑了。
“金狮”查猛干笑了两声,像是在想着什么,或许是韩文在那个酒馆儿打出去的一掌吧?他拱了拱手,道:“诸葛雷自己该死,怎么能怪阁下。”
李寻欢Сhā言道:“各位既非为了复仇而来,难道真的是找我来喝酒的么?他虽说把韩文抛了出来,但事情却准备揽在自己身上。倒真是个烂好人儿啊!”
查猛沉吟着,像是不知该如何措词。
虞二拐子已冷冷道:“我们只要你将那包袱拿出来!”
李寻欢皱了皱眉,道:“包袱?”
查猛道:“不错,那包袱乃是别人给‘金狮镖局’的。若有失闪,敝镖局数十年的声名就从此毁于一旦。”
李寻欢瞧了黑蛇的尸身一眼,道:“包袱难道不在他身上?”
查猛大笑道:“李兄这是说笑,有李兄在场,区区的黑蛇怎么能将那包袱拿得走?”
李寻欢皱了皱眉,叹息着喃喃道:“我平生最怕麻烦,麻烦为什么总要找上我?”
查猛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接着又道:“只要李兄肯将那包袱发还,在下非但立刻就走,而且多少总有一点心意,与李兄饮酒压惊。”
李寻欢轻轻抚摸着手里的刀,忽然笑道:“不错,那包袱的确在我这里,但我却还未决定是否将它还给你们,你们最好让我考虑考虑。”
查猛面上已变了颜色,虞二拐子却抢着道:“却不知阁下要考虑多久?”
李寻欢道:“有一个时辰就已足够了,一个时辰后,还是在此地相见。”
虞二拐子想也不想,立刻道:“好,一言为定!”
他再也不说一句话,挥手就走。
黄衣童子忽然格格一笑,道:“有半个时辰,就可以逃得很远了,何必要一个时辰。”
虞二拐子沉着脸道:“小李探花自出道以后,退隐之前,七年中身经大小三百余战,从来也未曾逃过一次。”
他们来得虽快,退得更快,眨眼间已全都失去踪影,再听那清悦的手镯声,已远在十余丈外。
。
。
韩文咂咂嘴,忽然道:“包袱并不在你手上。”
李寻欢道:“嗯。”
韩文笑道:“既然不在,你为何要承认?”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纵然说没有拿,他们也绝不会相信的,迟早还是难免出手一战,所以我倒不如索性承认了,也免得跟他们噜嗦麻烦。”
韩文眨了眨眼睛道:“既然迟早难免一战,你还考虑什么?以你我的能力……不不不!连我都能灭掉他们这些小虾米!”
李寻欢一怔,叹道:“打打杀杀的,不好!在这一个时辰中,我要先找到一个人。”
韩文道:“什么人?”
李寻欢道:“偷那包袱的人。”
韩文道:“你知道他是谁?”
李寻欢道:“昨天那酒店中有三个金狮镖局的镖头,除了诸葛雷和那赵老二外,还有一个人,我要找的就是他!”
韩文稍稍沉默沉默,道:“你说的可是那穿着件紫缎团花皮袄,腰上似乎缠着软鞭。耳朵还有撮黑毛的矮子么?”
李寻欢微笑道:“你只瞧了他两眼,想不到已将他瞧得如此仔细。”
韩文很自信的说道:“我只瞧了一眼,一眼就已足够了。”
李寻欢道:“不错,我说的就是他,在酒店中的人,只有他知道那包袱的价值,他一直在旁边。没有人注意他,所以也只有他有机会拿那包袱。”
韩文点了点头道:“嗯。”
李寻欢道:“就因为他知道那包袱的价值,所以存心要将之吞没,但他却怕查猛怀疑于他,所以就将责任推到我身上。”他淡淡一笑,接着道:“好在我替别人背黑锅。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韩文笑了道:“查猛他们知道你的行踪,自然就是他去通风报信的,他为了怕查猛怀疑到他,暂时绝不敢逃走!所以他现在必定和查猛他们在一起,只要找到查猛,就可以找得到他……给人背黑锅?我可是很讨厌呢!”
说话间,他的人已经不见了。这时天边又霏霏地落下了雪来,天地间静得甚至可以听到雪花飘落在地上的声音。
李寻欢怔怔有神,喃喃道:“踏雪无痕,好功夫啊!但愿今后……”,他的声音愈来愈小,逐渐消失在风雪当中。
那虬髯大汉始终就像石像般站在一边,没有说话,满身虽已积满了冰雪。他也绝不动一动。
李寻欢又饮尽了杯中的酒,才转身望着他,道:“你在这里等着,最好将这条蛇的尸体也埋起来,我……我一个时辰,就会回来的。”
虬髯大汉垂下了头,忽然道:“我知道金狮查猛虽以掌力雄浑成名。但却只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少爷你在四十招内就可取他首级。”
李寻欢淡淡笑道:“也许还用不着十招!”
虬髯大汉道:“虞二拐子呢?”
李寻欢道:“他轻功不错,据说暗器也很毒辣,但我还是足可对付他的。”
虬髯大汉道:“据说‘极乐峒’门下每人都有几手很邪气的外门功夫。方才看他们的出手,果然和中原的武功路数不同……”
李寻欢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放心,就凭这些人,我还未放在心上。”
虬髯大汉的面色却很沉重,缓缓道:“少爷也用不着瞒我,我知道此行若非极凶险,可你为何不让那个韩先生……留下来呢?”
李寻欢板起了脸,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多嘴起来了……算了!再者说,他是自己走的!”
虬髯大汉果然不敢再说什么,头垂得更低,等他抬起头来时,李寻欢已走人树林,似乎又在咳嗽着。
这断续的咳嗽声在风雪中听来,实在令人心碎。但风雪终于连他的咳嗽声也一齐吞没。
虬髯大汉目中已泛起泪光,黯然道:“少爷,咱们在关外过得好好的,你为什么又要入关来受苦呢?十年之后,你难道还忘不了她?还想见她一面?可是你见着她之后,还是不会和她说话的,少爷你……你这又何苦呢?……”
一进了树林,李寻欢那种懒散、落寞的神情就完全改变了,他忽然变得就像条猎犬那么轻捷、矫健。
他的耳朵、鼻子、眼睛,他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已有效地运用,雪地上,枯枝间,甚至空气里,只要有一丝敌人留下的痕迹,一丝异样的气息,他都绝不会错过,二十年来,世上从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他的追踪。
他行动虽快如兔,但看来并不急躁匆忙,就像是个绝顶的舞蹈者,无论在多么急骤的节奏下,都还是能保持他优美柔和的动作。
十年前,他放弃了他所有的一切,黯然出关去的时候,也曾路过这里,那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
他记得这附近有个小小的酒家,远远就可以看到那高挑的青帘,所以他也曾停下车来,去喝了几斤酒。
酒虽不佳,但那地方面对青山,襟带绿水,春日里的游人很多,他望着那些欢笑着的红男绿女,一杯杯喝着自己的苦酒,准备从此向这十丈软红告别,这印像令他永远也不能忘记。
现在,他想不到自己又回到这里,经过了十年的岁月,人面想必已全非,昔日的垂髫幼女,如今也许已嫁作人妇,昔日的恩爱夫妻,如今也许已归于黄土,就连昔日的桃花,如今已被掩埋在冰雪里。
可是他希望那小小的酒家仍在。
他这么想,倒并不是为了要捕捉往日的回忆,而是他认为金狮查猛他们说不定就落脚在那酒家里。
冰雪中的世界,虽然和春风中大不相同,但他经过这条路时,心里仍不禁隐隐感觉到一阵阵刺痛。
财富、权势、名誉和地位,都比较容易舍弃,只是那些回忆,那些辛酸多于甜蜜的回忆,却像是沉重的枷锁,是永远也抛不开,甩不脱的。
李寻欢自怀中摸出个扁扁的酒瓶,将瓶中的酒全灌进喉咙,等咳嗽停止之后,才再往前走。
他果然看到了那小小的酒家。
那是建筑在山脚下的几间敞轩,屋外四面都有宽阔的走廊,朱红的栏杆,配上碧绿的纱窗。
他记得春日里这里四面都开遍了一种不知名的山花,缤纷馥郁,倚着朱红的栏杆赏花饮酒,淡酒也变成了佳酿。
如今栏杆上的红漆已剥落,红花也被白雪代替,白雪上车辙马蹄纵横,还可以听到屋后有马嘶声随风传出。
李寻欢知道自己没有猜错,查猛他们果然落脚在这里!因为在这种天气,这种地方绝不会有其他游客的。
他的行动更快,更小心。静静地听了半晌,酒店里并没有人声,他皱了皱眉,箭一般窜了过去。
到了近前,就可以发觉这酒店实在静得出奇,除了偶尔有低低的马嘶外,别的声音一丝也没有。
走廊上的地板已腐旧,李寻欢的脚刚踏上去,就发出“吱”的一声,他立刻后退了十几尺。
但酒店里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李寻欢微一沉吟,轻快地绕到屋子后面,他心里在猜测,也许“金狮”查猛并没有回到这里。
可是他却立刻就见到了查猛!
查猛竟正在直着眼睛,瞪着他!查猛的眼睛几乎完全凸了出来,淡金色的脸看来竟已变得说不出的狰狞可怕,他就站在马廊前的一根柱子旁。
廊中的马在低嘶着,踢着脚,查猛却只是站在那里,既不出声,也不动,就象是个泥塑的,还未着色的人像。
李寻欢暗中叹了口气,道:“想不到!……”
他只说了三个字,就立刻停住了嘴。因为他已发觉查猛是再也听不到任何人说话的声音了。
第三章
李寻欢再一注视,那查猛的咽喉,竟已被洞穿!
像是被剑洞穿的,但仔细看看,明显,这是树枝刺的,因为伤口上边儿还有树枝留下的一些木屑,或许,那也算是剑吧?
杀他的人显然不愿他的鲜血溅上自己的衣裳,所以刺穿他的咽喉后,就立刻塞了团冰雪在创口里,等到冰雪被热血溶化的时候,血却也已被冰凝结住了……非常的从容不迫,简直就像是怪蜀黍欺负了小盆友!
但很明显,“金狮”查猛并不是小盆友!
此时,他的尸体仍笔直地站着,倚着木柱并没有倒下来,由此可见,杀他的那人,身法是多么轻,多么快!
用树枝刺穿查猛的咽喉后,就立刻拔出了树枝,连一丝多余的力量都没用,所以才没有碰倒查猛的尸体。
查猛自然是准备抵抗的,但等到这一剑刺穿咽喉后,他的招式还没有使出来,所以他的尸体仍在保持着平衡。
这一“剑”好快!
李寻欢面上露出了惊奇之色,他知道“金狮”查猛成名已有二十多年,并没有吃过多大的亏。
金狮镖局的招牌也很硬,由此可见,查猛并非弱者,但他却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一下子就被人洞穿了咽喉!
他就算是个木头人,要想用树枝将这木头人的咽喉刺穿,而不将它撞倒,也绝不是件容易事。
李寻欢一转身,窜人那酒店里,门上并没有挂帘子,里面也没有摆上桌椅,显见这酒店也并不想在这种天气做生意。
很宽敞的屋子里,只有靠窗旁摆着一桌菜,但菜大多都没有动过,甚至连杯里的酒都没有喝。
来自极乐峒的那四个“童子”,也已变成了四个死尸!
死尸的头向外。足向里,像是在地上摆着个“十”字,黄衣童子的足底和绿衣童相对,黑衣童和红衣童相对,右手腕上的金镯已褪下,落在手边,四人的脸上还带着狞笑。咽喉竟也是被树枝刺穿的!
再看虞二拐子,也已倒在角落里的一个柱子旁,他的双手紧握,似乎还握着满把暗器。
但暗器还未发出,他也已被树枝刺穿咽喉!
李寻欢也不知是惊奇,还是欢喜。只是不住喃喃道:“好快……好快……”
若在两天以前,他实在猜不出普天之下,是谁有这么快的剑法。
昔年早称当代第一剑客的天山“雪鹰子”,剑法虽也以轻捷飘忽见长,但出手绝不会有如此狠辣,何况自从鹰愁涧一役之后,这位不可一世的名剑客已封剑归隐。到如今只怕也埋骨在天山绝顶亘古不化的冰雪下了。
至于昔日纵横天下的名侠,沈浪、熊猫儿、王怜花,据说早已都买舟人海,去寻海外的仙山,久已不在人间了。
何况他们用的都不是剑!
除了这些人之外,李寻欢实在想不出世上还有谁的剑如此快,直到现在,他已知道是还有这么一个人的。
李寻欢闭起眼睛。仿佛就可以看到那个名叫韩文的人,走入了这屋子里,极乐峒的护法童子们立刻迎了上去,将他包围。
但他们的金镯刚褪下,面上的狞笑还未消失,他的“剑”已如闪电,如毒蛇般将他们的咽喉刺穿。
虞二拐子在一旁想发暗器。他以轻功和暗器成名,手脚自然极快,但他的手刚抓起暗器,还未发出。“剑”已飞来,一“剑”穿喉!
李寻欢叹了口气,喃喃道:“树枝?连玩具都不如的树枝……”
他忽然发现柱子上有用手指硬生生的,划出来的字:“你借了我一件儿衣服,我不还了,嗯……帮你杀几个人吧!有缘再会,也许,很快也就能再会!”
李寻欢咧了咧嘴,冷吸了一口气,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良久,他发现柱子上除了这几句话,却还有个箭头。
李寻欢自然立刻顺着这箭头所指的方向走过去,刚走进一扇门,他就听到了一声惊呼!
…
…
有柄很亮的剑,剑尖正指着他!剑尖,在微微地颤抖着!握剑的是个很发福的老人,胡子虽还没有白,但脸上的皱纹已很多,可见年纪已不小了。
这老人双手握剑,对着李寻欢大声道:“你……你是什么人?”他虽然尽量想说得大声些,可是声音偏偏有些发抖。
李寻欢忽然认出他是谁了,微笑道:“你不认得我了?”
老人只是在摇头。
李寻欢道:“我却认得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十年前,你还陪过我喝了几杯酒哩。”
老人目中的警戒之色已少了些,双手却还是紧握着剑柄,道:“客官贵姓?”
李寻欢道:“李,木子李。”
老人这才长长吐出口气,手里的剑也“当”地落在地上,展颜道:“原来是李……李探花,老朽已在这里等了半天了。”
李寻欢道:“等我?”
老人道:“方才有位公子……英雄,杀了很多人……恶人,却留下个活的,交给老朽看守,说是有位李探花就会来的,要老朽将这人交给李探花,若是此间出了什么差错,他就会来……来要老朽的命。”
李寻欢道:“人呢?”
老人道:“在厨房里。”
厨房并不小,而且居然很干净,果然有个人被反绑在椅子上,长得很瘦小,耳边还有撮黑毛。
李寻欢早已想到韩文就是要将这人留给他拷问的,但这人却显然未想到还会见到李寻欢,目中的惊惧之色更浓,嘴角的肌肉也在不停地抽搐着,却说不出话来──韩文非但紧紧地绑住了他,还用布塞住了他的嘴,恶劣的一个臭抹布……
李寻欢一边腹诽这那个怪人,一边也感叹他的细心,他显然是怕这人用威胁利诱的话来打动这老人,所以连嘴也塞住,但他为什么不索性点住这人的|茓道呢?
唔!大概就是韩某人的趣味儿吧?他才懒得管这个人的死活!
李寻欢手里的刀光忽然一闪。只不过是挑去了这人嘴里塞的布而已,这人却已几乎被吓晕了。他想求饶,但嘴里干得发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寻欢也没有催他,却在他对面坐下,又请那老人将外面的酒等全都搬了进来,他倒了杯酒喝下去。才微笑着道:“贵姓?”
那人脸已发黄,用发干的舌头舐着嘴唇,嗄声道:“在下洪汉民。”
李寻欢道:“我知道你喝酒的,喝一杯吧。”
他居然又挑断了这人身上绑着的绳子,倒了杯酒递过去,这人吃惊地张大了眼睛。用力捏着自己被绑得发麻的手臂,既不敢伸手来接这杯酒,又不敢不接。
李寻欢笑着道:“有人若请我喝酒,我从来不会拒绝的。”
洪汉民只有接过酒杯,他的手直抖,虽然总算喝下去半杯酒,还有半杯却都洒到身上了。
李寻欢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惜可惜……你若也像我一样,找把刀来刻刻木头,以后手就不会发抖,雕刻可以使手稳定,这是我的秘诀。”
他又倒了两杯酒,笑道:“佳人不可唐突,好酒不可糟塌,这两件事你以后一定要牢记在心。”
洪汉民用两只手端着酒杯。还生怕酒泼了出来,赶紧用嘴凑上去,将一杯酒全喝了个干净。
李寻欢道:“很好,我一生别的都没有学会,只学会了这两件事,现在已全都告诉了你,你应该怎么样来感谢我?”
洪汉民道:“在下……在下……”
李寻欢道:“你也用不着做别的事。只要将那包袱拿出来,我就很满意了。”
洪汉民的手又一抖,幸好杯子里已没有酒了。
他长长吸进了一口气,道:“什么包袱?”
李寻欢道:“你不知道?”
洪汉民脸上很尽力地挤出了一丝微笑。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李寻欢摇着头叹道:“我总以为喜欢喝酒的人都比较直爽,可是你……你实在令我失望啊!”
洪汉民赔笑道:“李……李大侠只怕是误会了,在下的确……”
李寻欢忽然沉下脸,道:“你喝了我的酒,还要骗我,把酒还给我吧。”
洪汉民道:“是,是……在下这就去买。”
李寻欢道:“我只要你方才喝下去的两杯,买别的酒我不要。”
洪汉民怔了怔,用袖子直擦汗,吃吃道:“但……但酒已喝在肚子里,怎么还呢?”
李寻欢道:“这倒容易。”
刀光一闪,小刀已抵住了洪汉民的胸膛。
李寻欢冷冷道:“酒既然在你肚子里,我只要将你的肚子剖开就行了。”
洪汉民脸色发白,勉强笑道:“李大侠何必开小人的玩笑。”
李寻欢道:“你看我这像是在开玩笑?”
他的手微微用了些力,将小刀轻轻在洪汉民的胸膛上一刺,想将他的胸膛刺破一点,让他流一点血。
因为只有懦夫才会说谎,而懦夫一看到自己的血,就会被骇出实话了,这道理谁也不会比李寻欢更清楚。
谁知道刀尖刺下,竟好像刺在一个石面上,洪汉民还是满面假笑,似乎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李寻欢目光闪了闪,手已停了下来,这懦夫居然刀枪不入,李寻欢居然也并没有吃惊。
他反而微笑着道:“你在江湖中混了已有不少时候了吧?”
洪汉民想不到他忽然会问出这句话来,怔了怔,赔笑道:“已有二十年了。”
李寻欢道:“那么你总该知道江湖中有几件很神奇的宝物,这些宝物虽很少有人能真的见到,但却已传说多年,其中有一件就是……”
他眼睛盯着洪汉民,一字字接着道:“就是金丝甲,据说此物刀枪不入,水火不伤,你既已在江湖中混了二十年,总该听说过。”
洪汉民的脸已经变得像一块抹桌布,跳起来就想逃。他的身法并不慢,纵身一掠到了门口。但他正要窜出门的时候,李寻欢也已站在门口了。
洪汉民咬了咬牙,一转身就解下了条亮银链子枪,银光洒开,链子枪毒蛇般向李寻欢刺了过去。
看来他在这柄枪上至少已有二三十年的功夫,这一招刺出,软软的链子枪竟被抖得笔直。带着劲风直刺李寻欢的咽喉。
只听“当”的一声,李寻欢只抬了抬手,他手里还拿着酒杯,就用这酒杯套住了枪尖。也不知怎的,枪尖竟没有将酒杯击碎。
李寻欢笑道:“以后若再有人劝我戒酒,我一定要告诉他喝酒也有好处的。而且酒杯还救过我一次命。”
洪汉民就像石头人般怔在那里,满头汗落如雨。
李寻欢道:“你若不想打架了,就将身上的金丝甲脱下来作酒资吧,那勉强也可抵得过我的两杯酒了。”
洪汉民颤声道:“你……你真要……”
李寻欢道:“我倒并不是真的想要这东西,你能趁我不备,将包袱偷走,也算你的本事。但你却不该对别人说包袱是我拿的,我这人最不喜被人冤枉。”
洪汉民道:“不错,包袱是……是小人拿的,包袱里也的确就是金丝甲,可是……可是……”
他非但已急得说不出话,连眼泪都快被急了出来。
李寻欢道:“金丝甲虽然是防身至宝,但你得了有什么用呢?你就算穿着十件金丝甲,我一刀还是可以要你的命。你何必为了它拼命?”
他叹息着接道:“世间的宝物,惟有德者居之,这种东西更不是你们这种人应该有的,你将它送给我,也许还可以多活几年。”
洪汉民嗄声道:“小人也知道不配有这种东西,但小人也并不想将之据为己有……”
李寻欢道:“难道你本来就想将它送给别人么?送给谁?”
洪汉民咬着牙,连嘴唇都被咬出血来。
李寻欢悠然道:“我有很多法子能要人说实话。可是我并不喜欢用,所以我希望你莫要也逼我用出来。”
洪汉民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道:“好,我说。”
李寻欢道:“你最好从头说起。”
洪汉民沉吟着道:“李大侠可知道有个‘神偷’戴五么?这种下五门的小贼。李大侠也许不会知道的。”
李寻欢笑道:“我非但知道这人,而且还认得他,他的轻功和手上功夫都算不弱,而且酒量也很不错。”
洪汉民道:“这‘金丝甲’,就是他不知从哪里偷来的。”
李寻欢道:“哦?那么,又怎会到了你们手上呢?”
洪汉民道:“他和诸葛雷本来也是老朋友,我们在张家口遇见了他,就在一起喝酒,他大醉之下,将金丝甲拿出来吹嘘,诸葛雷瞧着眼红,就……就……”
李寻欢板着脸道:“你们既然做得出这种不要脸的事,难道还不好意思说出来吗?”
洪汉民垂下头叹道:“戴五明知这金丝甲现在是江湖中每个人都想得到的宝物,他既然身怀此物,本不该喝醉的。”
李寻欢冷冷道:“他并不是不该喝酒,而是不该交错了朋友。”
洪汉民惨白的脸,居然也有些发红。
李寻欢道:“这金丝甲虽然号称是‘武林三宝’之一,其实并没有太大用处,因为除了两个势均力敌的高手相争时用得着它之外,一般人得到它还是难免送命,我倒不懂它为什么会忽然变得如此抢眼了,这其中是否另有原因?”
洪汉民道:“不错,这其中的确有个秘密……其实这秘密现在已不能算是秘密了,只因……”
他刚说到这里,这酒店的主人已端着两壶酒进来,赔笑道:“刚温好的酒,探花大人先喝一杯再说话吧。”
李寻欢苦笑道:“你若想我下次再来照顾你的生意,最好再也莫要叫我这名字,我一听这四个字,连酒都喝不下去了。”
酒杯还在他手上,他满满倒了一杯,只觉一阵酒香扑鼻而来,他脸色立刻又开朗了,展颜道:“好酒。”
他将这杯酒喝了下去,又弯下腰咳嗽起来。
老人叹息着。挪了张椅子过来扶着李寻欢坐下,道:“咳嗽最伤身子,要小心些,要小心些……”
他苍老的面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接着道:“但这酒专治咳嗽,客官你喝了,以后包管不会再咳嗽了。”
李寻欢笑道:“酒若能治咳嗽。就真的十全十美了,你也喝一杯吧。”
老人道:“我不喝。”
李寻欢道:“为什么?卖饺子的人宁可吃馒头也不愿吃饺子,卖酒的人难道也宁可喝水,却不喝酒么?”
老人道:“我平常也喝两杯的,可是……这壶酒却不能喝。”
他呆滞的目光竞也变得锐利狡黠起来。
李寻欢却似未曾留意,还是微笑着问道:“为什么?”
老人盯着他手里的小刀。缓缓道:“因为喝下我这杯酒后,只要稍为一用真力,酒里的毒立刻就要发作,七孔流血而死!”
李寻欢张嘴结舌,似已呆了。
洪汉民又惊又喜,道:“想不到你居然会来帮我的忙,日后我必定重重酬谢。”
老人冷冷道:“你不必谢我。”
洪汉民面色微变。赔笑道:“前辈真人不露相,莫非也想要……”
他嘴里说着话,掌中的链子枪又已飞舞而出。
老人怒叱一声,佝偻的身子,竟似忽然暴长了一尺,左手一反,已抄着了枪头,厉声道:“就凭你也敢跟我老人家动手?!”
这胆小怕事的糟老头子。在瞬间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连一张脸都变得红中透紫,隐隐有光。
洪汉民看到他这种奇异的面色,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失声惊呼道:“前辈饶命,小人不知道前辈就是……”
…
…
他求饶已迟了,呼声中。老人的右拳已击出,只听“砰”的一声,洪汉民的身子竟被打得飞了出去,缠在手上的链子也断成两截。鲜血一路溅了出来,他身子撞在墙上,恰巧落在案旁的大铁锅里。
这一拳的力道实在惊人。
李寻欢叹了口气,摇着头道:“我早就说过,你有了这件金丝甲,反而会死得快些。”
老人将半截链子枪甩在地上,出神地望着洪汉民的尸身,脸上的皱纹又一根根现了出来,李寻欢喃喃道:“你已有二十年没有杀人了,是吗?”
老人转身望着他,道:“但我并没有忘记如何杀人,是吗?”
李寻欢道:“你为了这种事杀人值得吗?”
老人道:“二十年前,我不为什么也会杀人的。”
李寻欢道:“但现在已过了二十年,你能躲过这二十年,并不容易。若为了这种事将自己身份暴露,岂非划不来?”
老人动容道:“你已知道我是谁了?”
李寻欢笑了笑,道:“你莫忘记,‘紫面二郎’孙逵在二十年前是多么出风头的人物,居然敢和江南七十二道水陆码头总瓢把子的妻子私奔,这种勇气我实在佩服。”
老人怒道:“此时此刻,你还敢出言不逊?”
李寻欢道:“你莫以为我这是在讽刺你,一个男人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冒生命之险,负天下之谤,甚至不惜牺牲一切,这种男人至少已不愧是个男人,我本来的确对你很佩服的,可是现在……”
他摇了摇头,长叹道:“现在我却失望得很,因为我想不到紫面二郎居然也是个鬼鬼祟祟的小人,只敢在暗中下毒,却不敢以真功夫和人一决胜负。”
孙逵怒目望着他,还未说话,突听一人笑道:“这你倒莫要冤枉了他,下毒也要有学问的,就凭他,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而且很动听。
李寻欢微笑道:“不错,我早该想到这是蔷薇夫人的手段了,李寻欢能死在二十年前名满江湖的美人手上倒也不虚此生。”
那声音吃吃笑道:“好会说话的一张嘴,我若在二十年前遇到了你,只怕就不会跟他私奔了。”
笑声中,人已扭动着腰肢走了出来。过了二十年之后,她还并不显得太老,眼睛还是很有风情,牙齿也还很白,可是她的腰──她实在已没有腰了,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并不太大的水缸。装的水最多也只不过能灌两亩田而已。
李寻欢的表情看来就像是刚吞下一整个鸡蛋。这就是蔷薇夫人?他简直无法相信。
美人年华逝去,本是件很令人惋惜、令人伤感的事,但她若不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双十年华,还拼命想用束腰绷紧身上的肥肉,用脂粉掩盖着脸上的皱纹,那就非但不再令人伤感,反而令人恶心可笑。
这道理本来再也明显不过。奇怪的是,世上大多数女人,对这道理都不知道──也许是故意拒绝知道。
蔷薇夫人穿着件红缎的小皮袄,梳着万字髻,远远就可以嗅到一阵阵桂花油的香气。
她望着李寻欢笑道:“好一位风流探花郎,果然是名不虚传。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瞧见过这么神气的男人了,可是二十年前……”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二十年前我们家里却总是高朋满座,那时候江湖道上的少年英雄,风流剑客,有哪一个不想来拜访拜访我?只要能陪我说两句话,看我一眼。他们就好像吃了人参果似的,开心得要命,你不信问他好了。”
孙逵沉着脸,抱定主意不开口。
李寻欢望着蔷薇夫人脖子上那像风中蔷薇般在抖动着的肥肉,再看看孙逵,暗中不禁叹息。
他已看出老人这二十年的日子并不好过。
蔷薇夫人又叹了口气,道:“可是这二十年来,实在把我憋苦了。每天躲在屋子里,连人都不敢见,我真后悔怎么会跟着这没出息的男人逃走的。”
孙逵忍不住也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谁不后悔,谁是王八蛋。”
蔷薇夫人叫了起来,跳着脚道:“你在说什么?你说?!老娘放着好日子不过,跟着你到这个鬼地方来受苦。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被你糟塌成这个样子,你还有什么好后悔的?你说,说呀!”
孙逵鼻子里直抽气。嘴又紧紧闭了起来。
蔷薇夫人道:“探花郎,你说,这种男人是不是没有良心?早知道他会变成这样子,那时我还不如……不如死了好些。”
她拼命用手揉着眼睛,只可惜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揉出来。
李寻欢笑道:“幸好夫人没有死,否则在下就真的要遗憾终生了。”
蔷薇夫人娇笑道:“真的么?你真的这么想见我?”
李寻欢道:“自然是真的,像夫人这么胖的美人,到哪里才能找到第二个?”
蔷薇夫人脸都气白了,孙逵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寻欢道:“其实夫人得到这件金丝甲也没有用的,因为就算将夫人分成两半,也穿不上它。”
蔷薇夫人咬着牙,道:“你……我若让你死得痛快了,我就对不起你。”
她白头上拔下了一根很细很尖的金簪,咬着牙走向李寻欢,李寻欢居然还是安坐不动,稳如泰山。
孙逵皱眉道:“金丝甲既已到手,我们还是赶快办正事去吧,何必跟他过不去?”
蔷薇夫人吼道:“老娘的事,用不着你管!”
李寻欢竟真的已不能动,眼睁睁地望着她。
谁知她冲到李寻欢面前,刚想将那根金簪刺人他的眼睛,孙逵忽然从后面飞起一脚,将她踢上屋顶。
她百把斤重的身子撞在屋顶上,整个屋子都快被她震垮了,等她跌下来的时候,已只剩下半口气。
李寻欢也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你难道是为了救我而杀她的?”
孙逵恨恨道:“这二十年来,我已受够了她的气,已经快被她缠疯了,我若不杀了她,不出半年就要被她活活逼死。”
李寻欢道:“但这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你莫忘记,二十年前……”
孙逵道:“你以为是我勾引她的,你以为我想带着她私奔?”
李寻欢道:“难道不是?”
孙逵叹道:“我遇见她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是杨大胡子的老婆,所以才会跟她……”
他干咳了两声,才接着道:“谁知她竟吃定了我,非跟我走不可,那时杨大胡子已带着二三十个高手来了!我不走也不行了。”
李寻欢道:“至少她是真的喜欢你,否则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孙逵道:“喜欢我?嘿嘿……”
他咬着牙冷笑道:“后来我才知道,我只不过是她拉到的替死鬼。原来她早就趁杨大胡子出关的时候,姘上了一个小白脸,而且有了孩子,她怕杨大胡子回来后无法交账,就卷带着些细软和那小白脸私奔了。”
李寻欢道:“哦?原来其中还有这么段曲折。”
孙逵道:“谁知那小白脸却又将她从杨大胡子那里偷来的珠宝偷走了一大半,她人财两空,正不知该怎么好。恰巧遇上了我这倒霉鬼。”
李寻欢道:“你既然知道这件事,为何不向别人解释?”
孙逵苦笑道:“这是她后来酒醉时才无心泄露的,那时生米早已煮成熟饭,我再想解释已来不及了。”
李寻欢道:“她那孩子呢?”
孙逵闭着嘴不说话。
李寻欢叹息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你早就该杀她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孙逵还是不说话。
李寻欢道:“我反正已离死不远,你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
孙逵沉吟了很久,才缓缓道:“开酒店有个好处,就是常常可以听到一些有趣的事,……你可知道近来江湖中最有趣的事是什么?”
李寻欢道:“我又没有开酒店。”
孙逵四下望了一眼,就好像生怕有人偷听似的。然后他才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三十年前横行天下的‘梅花盗’又出现了!”
“梅花盗”这三个字说出来。李寻欢也不禁为之动容。
孙逵道:“梅花盗横行江湖的时候,你还小,也许还不知道他的厉害,但我却可以告诉你,当时江湖中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的,连点苍的掌门,当时号称江湖第一剑客的吴问天,也都死在他手上。”
他歇了口气。又道:“而且此人行踪飘忽,神鬼莫测,吴问天刚扬言要找他,第二天就死在自己的院子里,全身无一伤痕,只有……”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又四下望了一眼,像是生怕那神鬼难测的“梅花盗”会在他身后忽然出现。
但四下却是一片死寂,甚至连雪花飘在屋顶上的声音,都听得到。孙逵这才吐出口气,接着道:“只有胸前多了五个像梅花般排列的血痕,血痕小如针眼,人人都知道那就是梅花盗的标记,但却没有人知道他用的究竟是件极毒辣的暗器,还是件极厉害的外门兵刃?因为和他交过手的人,没有一个还能活着的,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本来面目。”
他语声刚停下来,忽又接着道:“大家只知道他必定是个男的。”
李寻欢道:“哦?”
孙逵道:“因为他不但劫财,还要劫色,江湖中无论黑白两道,都恨他人骨,却拿他一点法子也没有。但只要有人说出要和他作对的话,不出三天,必死无疑,胸前必定带着他那独门的标记。”
李寻欢道:“凡是死在他手上的人,致命的伤痕必在前胸,是么?”
孙逵道:“不错,前胸要害,本是练家子防卫最严密之处,但那梅花盗却偏偏要在此处下手,从无例外,好像若不如此,就不足以显出他的厉害。”
李寻欢笑了笑,道:“所以你认为只要穿上这件金丝甲,就能将梅花盗制住,只要你能将梅花盗制住,就可以扬眉吐气,扬名天下,黑白两道的人都会因此而感激你,再也没有人会找你算那笔老账了。”
孙逵目光闪动,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只要能躲得过他前胸致命之一击,就已先立于不败之地,就有机会将他制住!”
他面上神采飞扬,接着道:“因为他这一击从未失手,所以他作此一击时,就不必留什么退路,对自己的防卫必定疏忽。”
李寻欢道:“听来倒像是蛮有道理……”
孙逵大笑道:“若是没有道理,江湖中也不会那么多人一心想将这金丝甲弄到手了。”
李寻欢道:“可是你在这里种种花,喝喝酒,你的对头早巳渐渐将你忘怀了,你的日子难道过得还不够舒服么?为什么还要找这些麻烦呢?”
第四章
那包袱里的东西是什么韩文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他却一点儿也不在乎,因为“金丝甲”毕竟是一件死物,他的剑只会刺穿别人的喉咙,而不是别人的胸口。
所以他饶有兴趣儿的在看戏,此时,李寻欢的悲剧模样倒是令他心情好了些许,任谁在雪地里光着ρi股躺两天也会觉得很憋屈的!
嗯!总之,李寻欢悲剧了,他心情反而是好了!
房中。
李寻欢道:“可是你在这里种种花,喝喝酒,你的对头早巳渐渐将你忘怀了,你的日子难道过得还不够舒服么?……为什么还要找这些麻烦呢?”
孙逵笑道:“你懂得什么?我若能将梅花盗置之于死地,非但从此扬眉吐气,而且……而且那好处也不知有多少。”
李寻欢道:“还有什么好处?”
孙逵道:“梅花盗自从在三十年前销声匿迹之后,江湖中人本都以为他已恶贯满盈,谁知半年多以前他竟忽又出现,就在这短短七八个月里,他已又做了七八十件巨案,连华山派掌门人的女儿,都被他糟蹋了。”
李寻欢叹道:“此人算来已该有七十左右,想不到兴趣居然还如此浓厚。”
孙逵道:“自从他再次出现后,江湖中稍有资产的人,都已人人自危,稍有姿色的女子,更是寝食难安……”他顿了顿接道:“所以已有九十余家人在暗中约定,无论谁杀了梅花盗,他们就将自己的家财分出一成来送给他,这数目自然极为可观。”
李寻欢道:“这就是那已不成为秘密的秘密么?”
孙逵点了点头,又道:“除此之外,江湖中公认的第一美人也曾扬言天下,无论僧俗老少,只要他能除去梅花盗,她就嫁给他。”
李寻欢叹了口气。苦笑道:“财色动人心,这就难怪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来淌这浑水了,也就难怪你要杀了自己的老婆,现在,看来只怕要轮到我了。”
孙逵道:“凭良心讲,我也觉得你死得很冤枉。可是又非杀了你不可。”
李寻欢忽然笑了,悠然道:“凭良心讲,你觉得杀我是件很容易的事么?”
孙逵的铁拳已将举起,此刻又不禁放下,瞪着李寻欢望了半晌,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微笑。道:“像你这样的人居然能活到现在,可见要杀你实在不容易,但是现在……”
戏,看够了!
房外,韩文大笑道:“凭良心讲,你看他现在像是已中了毒的样子么?”
孙逵一惊,转身。厨房的小门前,不知何时已站着个披着狐裘大氅的人,这个人他见过,像是杀鸡一样杀死了六个高手!所以他现在面皮抽搐,很害怕!
韩文背负着双手,悠然踱了进来,喃喃叹着道:“一个人若想在酒徒的酒中下毒,那么无论多么愚蠢的事他只怕都能做得出来了……你说是么?”
最后一句话他是问李寻欢的。李寻欢忽然发现韩文竟有双最动人的眼睛,可惜,他这个人实在是……太难以琢磨了!怪异到了极点!
李寻欢望着这双眼睛,微笑着道:“果然是有缘再会,很快就会……再会啊!和赌鬼赌钱时弄鬼,在酒鬼杯中—下毒,当着自己的老婆说别的女人漂亮──无论谁做了这三件事。都一定会后悔的。”
韩文咂咂嘴叹道:“只可惜他们后悔时大多已来不及了!”
孙逵呆呆地望着他们,忽然冲过去攫起了那只酒壶。
李寻欢微笑道:“你用不着再看,酒中的确有毒,一点也不假。”
孙逵嗄声道:“那么你……”
李寻欢道:“酒中是否有毒。别的人也许看不出,但像我这样的酒鬼,用鼻子一嗅就知道酒味是否变了。”,他笑着接道:“这也是喝酒的好处,喝酒的人都应该知道。”
孙逵道:“但……但我明明看到你将那杯酒喝下去的。”
韩文淡淡笑道:“他虽然喝了下去,但咳嗽时又全都吐出来了。”
孙逵身子一震,手里的酒壶“当”地掉在地上。
韩文接着说道:“看来他现在已觉得很后悔,但是已来不及了。”
上一句话,他是对孙逵说的,下一句话,他是对李寻欢说的。
孙逵怒吼一声,吼声中已向这韩文攻出三拳,他知道,自己今天如果不能拿出点儿真功夫来,恐怕……死的会很难看,因为面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太恐怖了!
这二十年来,他非但未将武功搁下,反而更有精进,这一拳招沉力猛,拳风虎虎,先声已夺人。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这三拳虽然未必能击石如粉,但要将一个人的脑袋打碎,却是绰绰有余。
韩文全身都似已在拳风笼罩之下,眼看非但无法招架,简直连闪避都未必能闪避得开。谁知他既未招架,也未闪避,只是轻轻一挥手。
他出手明明在孙逵之后,但却不知怎地,孙逵的拳头还未沾着他衣掌,他这一掌已掴在孙逵脸上。他只不过像拍苍蝇似的轻轻掴了一掌,孙逵却杀猪般狂吼了起来,一个筋斗跌倒在地上。
等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左边的半边脸已肿起了半尺高,红里发紫,紫中透明,连眼睛都已被挤到旁边去了,脸颊骨已经被拍碎了,伤及到了脑子。
看着倒在地上抽搐不已的孙逵,韩文咧了咧嘴,道:“啊啦啦!出手好像重了点儿……没死,估计以后也成白痴了!好了!咱们该走了……”
话刚说完,突然间一捧粉末突然飞来,韩文避之不及,面色大变,犹自支撑摇晃了许久,倒在了地上。
。
。
只待韩文倒下,木板门“砰”的一响!
一个人自门外爬了进来,他看来就像是个肉球似的,腹大如鼓。全身都堆着肥肉,全身都沾染着泥垢,头发和胡子更乱得一塌糊涂,就像是已有许多年没有洗过澡,远远就可以嗅到一阵阵酸臭气。
他爬着滚了进来,因为他两条腿已被齐根斩断。
李寻欢看了一眼韩文,有些担忧。随即皱了皱眉,道:“朋友若是来要饭的,可真是选错时候了。”
这人根本像是没听见,他虽然臃肿而残废,行动却并不呆笨,双手一按。身子一滚,已到了炉案前。
李寻欢讶然道:“阁下难道也是为了这金丝甲来的么?”
这人两只手又一按,蛤蟆般跳上了炉案,尸体还在这大铁锅里,金丝甲也还在这尸体上,哦!也就是那个洪汉民的身上。
李寻欢冷冷道:“在下手里的刀并非杀不死人的,阁下若还不住手。这里只怕就又多一个死人了。”
这人竟还是不理他,七手八脚,就将金丝甲剥了下来,看来那只不过是件金色的马甲而已,也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奇怪的是,李寻欢竟还是安坐不动,手里的飞力也未发出,只是瞪着这怪人。目中反而露出了惊惧之色。
只见这怪人两只手紧抱着金丝甲,仰首大笑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想不到这宝贝竟到我手里了!”
李寻欢冷冷道:“在下人还在这里,刀还在手中,阁下说这话,只怕还太早了些。”
这怪人又蛤蟆般跳了下来。滚到李寻欢面前,望着李寻欢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嘴发黄的牙齿,他咯咯地笑着道:“你的刀既然在手里。为什么不杀我呢?小李飞刀,例不虚发,你飞刀一出,我这残废是万万躲不开的呀。”
李寻欢也咧嘴一笑,道:“我觉得你很可爱,所以不忍杀你。”
这怪人大笑了几声,道:“你若不愿说,我就替你说吧。”
他大笑着接道:“别人都以为你没有中毒,但我却知道你是中毒了,只不过你的确很沉得住气,所以别人都上了你的当。”
李寻欢神色不动,道:“哦?”
这怪人道:“但你却休想要我也上当,只因我知道下在酒中的毒是既五色,也无味的,你的鼻子就算比狗还灵,也休想闻得出。”
李寻欢望了他很久,才淡淡一笑,道:“阁下真的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怪人格格笑道:“我当然知道得很清楚,因为毒就是我下的!你中毒没有,我也看得出,你可以骗过世上所有的人,但却骗不过我!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出手先毒倒这个人了!”
说话间,他还看着倒在地上的韩文。
李寻欢的脸色虽还没有变,但眼角的肌肉已在不停地跳动,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一天还没有过完,我遇见出人意外的事已有六七件了,看来我今天的运气实在不错。”
这怪人道:“阁下难道不想知道是死在什么人手上的吗?”
李寻欢道:“正想请教。”
这怪人道:“阁下博闻广见,总该知道江湖中有七个最卑鄙无耻的人……”
李寻欢失声道:“七妙人?”
这怪人哈哈大笑道:“一点也不错!这七妙人当真是男盗女娼,无耻之徒,别的武功他们学不好,但迷香下毒,偷鸡摸狗,诱奸拐骗,这一类的功夫在江湖中却可算是首屈一指,独步天下的了!”
李寻欢睁大了眼睛望着他,道:“阁下难道也是七妙人其中之一么?”
这怪人道:“七妙人中又有个最卑鄙无耻的人,就叫做……”
李寻欢道:“妙郎君花蜂。”
这怪人笑道:“错了一点,他的全名是‘黑心妙郎君’,此人不学无术,连采花都不大敢,只会勾引良家妇女骗财骗色,但若论起下毒的功夫来,有时连那位五毒极乐童子都要逊他一筹。”
李寻欢道:“阁下对此人倒清楚得很。”
这怪人笑嘻嘻道:“我当然对他清楚得很,因为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李寻欢长长吸了口气,这才真的怔住了。
花蜂大笑道:“阁下很奇怪吗?妙郎君怎会是个大肉球?”
李寻欢叹道:“阁下你这样的人若也能勾引良家妇女,那些女人只怕是瞎子。”
花蜂道:“你又错了,我勾引的人非但不是瞎子,而且每个人眼睛都美得很,只不过一个人若被斩断了腿关在地窖里,每天只给他吃一碗不加盐的猪油拌饭。他本来就算是潘安,几年后也要变成肉球了。”
李寻欢皱眉道:“这难道是‘紫面二郎’夫妇下的毒手?”
花蜂沉吟了半晌,笑道:“他刚才讲了个故事给你听,现在我也讲一个,只不过我这故事比他曲折,有趣多了。”
李寻欢道:“哦?”
花蜂道:“那年我运气不好,鬼迷了眼。竟去勾引大胡子的老婆,更倒霉的是,居然还弄出了个孩子来,所以她就非跟我跑不可了。”
李寻欢讶然道:“原来紫面二郎说的那人就是你,他就是替你背黑锅的。”
花蜂道:“他只说错了一点。”
李寻欢道:“哦?”
花蜂道:“我并没有将她卷带出来的珠宝拐走,就算我这么想。也不行,因为这女人比鬼还精,我根本就没机会下手。”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可是那时大胡子已发觉了此事,追踪甚急,我这人胆子最小,就想找个人来替我背黑锅。所以我就要小蔷薇去勾引紫面二郎,她本来不肯,说他的脸不白,到后来才总算被我说动了。”
李寻欢道:“原来你两人竟是串通好的。”
花蜂道:“那时我若索性将计就计,甩手一走,倒也没事了,可是小蔷薇从大胡子那里卷带出的珠宝实在不少,我又舍不得。所以我就跟她约好,等到这件事稍微平静些的时候,我再来找她,将紫面二郎踢开。”
他又叹了口气,才接着道:“但我却忘了天下没有不变心的女人,她跟紫面二郎朝夕相处,居然动了真情。等我再来找她时,他们两人竟一齐动手,将我击倒,又斩断我两条腿。让我受了十几年的活罪。”
李寻欢皱眉道:“她为何不索性杀了你?”
花蜂苦笑道:“我若了解女人的心,也就不会变成这样子了。”
这次他叹气得更长,接着道:“以前我总以为自己很了解女人,所以才会有这种报应,一个男人若以为自己了解女人,他无论受什么罪都是活该的。”
李寻欢也叹息了一声,道:“这故事的确比方才那故事有趣多了。”
花蜂道:“最有趣的一件事你还未听到哩。”
李寻欢道:“哦?”
花蜂道:“你中了我的毒,非但用不了力,而且三个时辰之内,就非死不可,所以我现在绝不杀你,让你坐在这里慢慢享受等死的滋味。”
李寻欢淡淡道:“这倒用不着,等死的滋味,我也享受过许多次了。”
花蜂狞笑道:“但我却可以保证这必定是最后一次!”
李寻欢笑了笑,道:“既是如此,阁下就请便吧,只不过……外面风雪交加,冰雪遍地,阁下这样子,能走得远么?”
花蜂道:“这倒不劳阁下费心,没有腿的人,也可以骑马的,我已听到外面的马嘶,而且中气很足,想必是几匹好马。”
他大笑着往外面爬了出去,还挥着手笑道:“再见!再见!”
李寻欢也微笑道:“慢走慢走,恕在下不能远送了,实在抱歉得很。”
…
…
看着倒在地上的韩文,李寻欢叹了口气,道:“起来吧?还装什么啊?”
“嘿嘿嘿!”,韩文干笑几声从地上起来了,扑了扑身上的土,赞道:“小李探花不愧是小李探花,竟然连这个都能看得出来!眼力真是厉害啊!”
李寻欢微微蹙眉,道:“你早就看出我中毒了?为什么装作中毒?你对金丝甲不动心吗?”
“嗯……玩具!”,韩文很不屑的摇了摇头,道:“那就是一件玩具,试问,它能挡得了你的飞刀吗?呵呵!他能挡得住我的剑吗?我只不过想放长线儿,钓大鱼,看看有多人会蹦跶出来,然后将他们全都抢劫了!”
“呃……”;
李寻欢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外面马嘶不绝,蹄声渐渐远去。李寻欢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桌子上的酒壶。
一壶酒已空了,另一壶还有酒。
李寻欢拿起酒壶嗅了嗅,又喝了一口,喃喃道:“果然是五色无味,此君下毒的本事的确不错。”他又喝了一大口,闭起眼睛道:“这酒也的确不错,喝一杯也是死。喝一壶也是死,我为何不多喝些,也免得糟蹋了如此好酒。”
他竟真的将一壶毒酒全都喝了下去。
“你还真的不怕死啊!好吧!看在你给我这一件儿狐裘大氅的份儿上,我帮你!追上他,就有解药,你就不会死!”。韩文笑吟吟的说道,说完,向外走了去。
李寻欢也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雪地上蹄印交错,直奔东南。
虬髯大汉也来了,二话不说,背负着李寻欢。便在雪地上追踪着蹄印狂奔,因为一句话——
“只有在两个时辰内,找到一个双腿被斩断,就像肉球般的人,小李探花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因为下毒的人必有解药。”
这是在他前边儿的韩文说的话。
虬髯大汉几乎将每一分力都使了出来,眼泪已在他眼眶下凝结成冰粒,寒风迎面刮来,就像是刀。
忽然间。寒风中传来一声惨呼。
虬髯大汉面色变了,稍一迟疑,全力向惨呼声传来的方向奔了过去,他首先发现积雪的松林外倒着一匹马。
他窜人雪林,整个人就忽然僵硬。
他总算找到妙郎君花蜂了,可是他找到的却只是花蜂的尸体!
花蜂的人已变得像是个刺球,身上钉满了各式各样的暗器。有飞镖,有袖箭,有银针,五芒珠。毒蒺藜……
虬髯大汉面上也不禁露出伤感之色,这人的遭遇实在太惨,他被人锯断了两条腿,又被人像猪一般囚禁了十余年,到最后还被人当成了个活靶子。
但想到这人一死,李寻欢只怕也要陪着他死,虬髯大汉的伤心立刻就变为了悲愤,嗄声道:“就是这人?”
他还抱着一丝的希望,希望死的这人并不是李寻欢要找的人,但李寻欢却叹息了一声,道:“错不了的。”
虬髯大汉咬了咬牙,脱下身上的皮袄,铺在树下,再扶着李寻欢坐了下来,勉强笑道:“解药也许就在他身上,他一死反而省事了,我去找找看。”
李寻欢也勉强一笑,道:“小心些,暗器大多有毒,千万莫要割破了手。”
他自己已命在俄倾,却还是一心惦记着别人的安危。
虬髯大汉只觉胸中一阵热血上涌,勉强忍下了已快夺眶而出的热泪,一步窜到花蜂的尸身前。
只见他蹲在那边,匆忙地搜索着,但过了半晌,两只手才停顿了下来,却久久无法站起。
李寻欢道:“没有?”
虬髯大汉喉头哽咽,已说不出话。
李寻欢淡淡一笑,道:“我早就知道我绝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他被人囚禁了十余年,身上怎么会还带着解药呢?”
虬髯大汉握紧拳头,打着自己的脑袋,喃喃道:“我若知道是谁杀了他,就有希望了,他的解药也许就是被那人搜走的!”
李寻欢闭起眼睛,满面俱是空虚落寞之色,道:“也许是的,也许不是……”
韩文突然笑道,道:“可是他中的这些暗器都是极常见的,江湖中人人都可能用这些暗器,五芒珠虽本是方外人用的,但近年来也已流俗。他身上中了这么多暗器,显然不是一个人下的手。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想想,有没有人可以办到?”
李寻欢蹙眉:“嗯?”;
他呼吸沉重,竟似已睡着了,或许他对别人的安危,念念于怀,但对自己的生死,他却全未放在心里。
虬髯大汉还在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手,忽然跳了起来,大喜道:“我知道下手的人是谁了。下手的人只是一个人,这十三种暗器全是他一个人发出来的。”
韩文挑了挑眉毛,笑了:“他中的这十三种暗器。无论任何一种都可以置他死命,但那人却硬要将十三种暗器都钉在他身上才过瘾,这种残酷毒辣的疯子,江湖中哪里还找得出第二个。”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不错,只有一个,就是千手罗刹!妙郎君到头来还是要死在女人手里!”
虬髯大汉拍手道:“对了。除了千手罗刹外,别人也无法将十三种暗器同时发出来……”
他忽然顿住语声,瞪着李寻欢,道:“你早就看出来了?”
李寻欢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看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千手罗刹行踪飘忽,早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我们反正是找不着的。”
虬髯大汉厉声道:“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
李寻欢摇了摇头,道:“不必找了,你只要找些酒给我喝,让我坦然而死,我已经很感激你,我现在已很累……非常累,只想好好地休息休息。”
虬髯大汉噗地跪了下来。热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嗄声道:“少爷。我知道你已很累了,这些年来,你从来也没有一天快乐过,只有悲伤和愁苦,这的确比任何事都容易使人觉得劳累。”
他忽然紧紧扶起李寻欢的肩头,大声道:“但少爷你绝不能死,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你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死后还要背负着浪子、酒鬼的恶名,老爷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李寻欢紧紧闭着眼睛,眼角的泪珠已凝成冰珠。
但他嘴角还是带着微笑,道:“浪子、酒鬼,也没有什么不好,总比那些伪君子、假道学好得多了。韩先生!你说是吗?”
韩文撇撇嘴,道:“也许吧!谁知道呢!”
虬髯大汉满面热泪,嘶声道:“可是……可是少爷你本该是天下最有作为的人,你的好处谁也比不上。你为何定要如此自暴自弃,自伤自苦,为了林诗音那女人,这值得吗?”
李寻欢目中忽然射出了光芒,怒道:“住口!你竟然叫她的名字?”
虬髯大汉垂下了头,黯然道:“是。”
李寻欢瞪了他半晌,又合起眼睛,叹道:“好,你要找,我们就去找吧,可是天地茫茫,我们剩下的时候已不多了,你要到哪里去找?”
“我想!我已经找到她了!”,虬髯大汉刚想背负起李寻欢,突然间,韩文开口了。
他正在仰着头,树上有片积雪落了下来,掉在他身上,他随手一拂,手中的这片积雪上竟凝结着血花!
积雪的枯枝上,竟还有个人。
一个死人!一个赤祼祼的死人!女人!
她被人塞在树桠里,全身已冻得僵硬,一枝短矛Сhā入了她丰满的胸膛,将她钉在树上!
李寻欢他们只注意到雪地上花蜂的尸体,全没有留意到她,虬髯大汉双臂一振,苍鹰般扑了上去,将她卸了下来。
只见她脸上已结着一层冰霜,看来就像是透明的,使人完全看不出她的年纪,只能看出她生前是个很美的女人。
李寻欢惨然一笑,道:“我们果然找到她了,这只怕也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吧。”
虬髯大汉紧握着双拳,恨恨道:“千手罗刹虽然毒辣,但这人杀了她后,为何还要剥光她衣服……”
李寻欢叹道:“这只怪她穿的衣服太值钱了。”
虬髯大汉眼睛一亮,道:“不错,据说千手罗刹最重衣着,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以金丝织成的,还缀着明珠、美玉。”
李寻欢苦笑道:“鹿角若无茸,羚羊若无角,也不会死于猎人之手了。”
虬髯大汉道:“但这人杀她,本是为了金丝甲,他得到了金丝甲这样的武林异宝,还不肯放过一件衣服,如此贪心的人,世上只怕也不会有第二个。”
李寻欢道:“不错,只有一个……”
这次虬髯大汉却抢着道:“棺材里伸手,死要钱……”
李寻欢笑了笑,道:“你再拔起她身上这根短矛看看。”
这只短矛制作极精,上面还镶着块翡翠。
李寻欢道:“施耀先视钱如命,杀了人后连衣服都要剥走,他会舍得将如此值钱的短矛留下么?”
虬髯大汉皱眉道:“江湖中用如此华贵兵刃的人本就不多,这莫非是那败家子‘花花大少’潘小安留下来的?”
李寻欢道:“一点也不错,这正是他们两人一齐动的手。”
虬髯大汉道:“这两人一个爱财如命,一个挥金如土,完全是水火不同炉,又怎会凑在一起的呢?”
李寻欢笑道:“潘大少是有名的派头奇大,衣、食、住、行,样样都要讲究,施耀先跟着他走,不但白吃白喝,还可以跟着充充大爷,这种便宜事,施耀先怎会不做?”
虬髯大汉一拍巴掌,展颜道:“这就好办了,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潘大少绝不肯骑在马上挨冻,更不会走路了,他一定要坐车,只要坐车,我们就追得上!”
“有意思!都是有意思的人!咱们出发吧!”,韩文笑着,笑的很高兴,为什么?因为他终于碰到有钱人了!他对有钱人一向是很——喜欢的!喜欢他们的钱!
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若是以往,只怕他现在已经不为这种事情操心了,因为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办妥了;在,没办法啊!这个穷乡僻壤的破地方!干!
第五章
林外雪地上果然还可隐隐辨出车辙马蹄。车轮之间,竟有八尺,他们乘的显然是辆很宽敞的大车。
这种车子虽舒服,却不会走得太快。
虬髯大汉精神一振,放足狂奔,这次他追踪就容易多了,只需沿着大道而行,因为八尺宽的大车绝对走不上僻道。
这时天色已暗了下来,道上全无人踪。
虬髯大汉施开身法,奔行了顿饭工夫,他身上虽然背负着一个人,但步履仍极轻健,谁也想不到有如此轻功的人竟会为人奴仆,而且,轻功如此高明的人,也绝不会是江湖的无名之辈。
又奔行了片刻,他忽然发现前面的路上积雪平整如镜,最少已有两三个时辰没有人走过了。
那大车怎会忽然失踪了呢?
虬髯大汉怔了半晌,又折了回去。这次他已走得慢些,而且分外留意,折回了半里路后,他就发现大车的车辙半途拐人了一条岔路。
方才他没有留意这条岔路,因为这路两旁,古柏森森,还有石翁仲,显然是通向一个富贵人家的陵墓。
他实在想不到大车会拐人这条墓道死路上来的。
这果然是条死路!
大车就停在巨大的石陵墓前,拉车的马已不见了,三个穿着羊皮袄的大汉,已倒毙在雪地上。
车厢里斜斜躺着一个身穿重裘,面色惨白,年纪虽已有四十左右,但胡子却刮得干干净净的中年人。
只要看他手上戴着的那价值不菲的翡翠戒指,就知道此人必定就是“金玉堂”的败家子潘大少。
他身旁还有两个妙龄少女的尸身,也和潘大少一样,都是被人以重手法点了死|茓,车旁的三人却是被掌力震伤内腑而死的!
这又是谁下的毒手?
虬髯大汉皱眉道:“莫非是施耀先……”
他话未说完,又发现陵墓石碑旁也倒毙了一个人的尸身,头上光秃秃的全无寸发,仰面倒卧在冰雪上。两只手却还紧紧地抓着,像是临死前还想抓紧一样东西,却什么也没抓住。
这正是施耀先,但却再也无法自棺材里伸出手来要钱了!
李寻欢忽然叹道:“一个人狂嫖滥赌都没关系,可千万不能交错朋友,否则就难免要和潘大少一样,死了还不知是谁下的手。”
虬髯大汉道:“少爷你……你难道说他是被施耀先害死的?”
韩文点了点头。替李寻欢回答了:“你看他面色如此安详,显然是正在美人怀中享福时,就糊里糊涂被人点了死|茓,这车里只有他和施耀先,除了施耀先之外,还有谁能下手?”
虬髯大汉看向韩文。明显还是有些不信,道:“可是……”
韩文努嘴道:“可是除了他之外,别的人面上都带着惊骇之色,显然到临死还不相信施耀先会下这毒手的,尤其是这两个女子,她们生前说不定还和施耀先有过缠绵,更不相信施耀先会杀她们……此人重利轻红颜。竞不懂红颜实比黄金可爱得多。”
虬髯大汉道:“据说施耀先指上的功力在山西首屈一指,原本就有‘一指追魂’的盛誉,这的确像是他下的手,可是……”
李寻欢忽又道:“施耀先将潘大少当靠山吃喝的也不知有多久了,这次潘大少想要金丝甲,施耀先吃人嘴软,也不能说不行,但金丝甲却又实在诱人。施耀先心一黑,索性就一劳永逸,下了毒手。”
虬髯大汉的话头已被打断了两次,这次他等了半晌,直等到李寻欢不再说话,他才说道:“可是施耀先现在也死了。”
韩文笑了笑,道:“杀人者人恒杀之。施耀先杀人的时候,说不定就有个喜管闲事的人正在这陵墓上看着,也许施耀先发现他后,就想也将他杀了灭口。谁知杀人不成,反被人杀了!”
虬髯大汉皱眉道:“施耀先武功不弱,是谁杀了他呢?”
他走上陵墓前的石级,就发现施耀先身上也没有什么别的伤痕,只有咽喉上多了一个洞!
是用一柄并不锋利的剑刺穿的洞!
李寻欢伏在虬髯大汉的肩头,看向韩文,两人凝注了半晌,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嘴角竟似露出了笑容,齐声道:“是他!”
韩文笑道:“阿飞的剑不错,这就难怪施耀先招架不住了。”
李寻欢闭上眼睛,微笑着道:“很好,很好,实在太好了,金丝甲到了他手上,还是物得其主,看来那梅花盗是快倒霉了。”
虬髯大汉道:“我们去找飞少爷,他一定不会走远的。”
李寻欢笑道:“你去找他有什么用?”
虬髯大汉道:“解药……”
铁甲金刚有些不理解,韩文解释道:“花蜂身上当真有解药,真被千手罗刹搜去了又被施耀先劫走,那么,现在就一定还在施耀先身上,阿飞他绝不会妄取别人东西的,他只带走那金丝甲,只不过他认为金丝甲应该是我的。”
虬髯大汉望了望那两个少女戴着的珠翠,又望了望潘大少手上的巨大翡翠戒指,叹道:“不错,就算遍地都是金钱,飞少爷也不会妄取一文。”
李寻欢道:“所以,解药若不在施耀先身上,我们找阿飞也没有用。”
虬髯大汉手指颤抖着,开始去搜施耀先的身子,他实在很紧张,因为这已是最后的一线希望!
他在搜解药,韩文却是很缺德的开始搜寻钱财,刮地皮的蝗虫一般。
虬髯大汉搜寻了良久,虽然没说话,但他似乎再也支持不住,已快倒下。
李寻欢微笑道:“你用不着为我难受,死,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可怕,现在我除了身上没力气之外,心里反而平静得只想喝杯酒。”
“本来想帮你找解药的!不过,现在看来,有些难啊!啧啧!那么!抱歉了!再见!”,韩文提着一大包的东西,在雪地上慢慢的行走,但很快,他就转过身来,指着李寻欢,笑道:“你一定不会死的!”
“为什么?”,李寻欢很豁达的笑着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不会死?”
“有一种人,天生就比蟑螂的命还要硬!这种人从前我见过!真是打不死一样!”,韩文似乎想起了什么人,慢慢地走进李寻欢,手掌反转,一股精纯的内力慢慢的注入了李寻欢的身体里。
“咦?你不仅是个剑客,内家功夫也是……”,李寻欢刚想说什么,就被韩文打断了。
韩文的身形飘然而去,只留下了一句话,道:“这股纯阳内力,可以保证你喝酒喝两个时辰!照理来说,可以喝死一个人了!呵呵呵!再见了!也许下次相见,你我就是敌非友了!我一直对小李飞刀都很好奇呢!”
“少爷!他……”,虬髯大汉微微蹙眉,悲呼了一声。
李寻欢摇了摇头,笑道:“好精纯的纯阳内力!喝酒喝到死……两个时辰!我要喝酒!走吧!”
虬髯大汉忽然跳起来,将身上的衣裳全都脱下来,铁一般的胸膛迎着冰雪和寒风,将车轭背在身上。
他竟像是一匹马似的将这大车拉着狂奔而去。
李寻欢并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道他满怀的悲痛需要发泄,但车门关起时,李寻欢也不禁流下了眼泪。
地上积雪已化为坚冰,车轮在冰上滚动,虬髯大汉并不需要花很大力气,马车已疾驰如飞。
…
…
李寻欢说金丝甲落入阿飞的手里算是物得其主,可惜,这东西韩文也想要拿在手里,不为别的,因为只要这玩应儿在手,那么,他就不缺少敌人,这对他而言,很好!很妙!
所以,他追踪了阿飞,足足一天。
风雪中,前方的阿飞只穿了一件又薄又旧的衣衫,但他的背脊却挺得笔直如标枪,仿佛无论什么都不能令他屈服一般,他的腰上还有一柄剑,一柄怪模样的剑。
严格说来,这实在已不能算是一柄剑,只是一条三尺多长的铁片,既没有剑锋,也没有剑鄂,甚至连剑柄都没有,只用两片软木钉在上面,就算是剑柄了。
但就是这东西,却远比其他人手中的神兵利器更加危险!
韩文远远地吊在他的身后,很是做作的叹惋:“哎呀!真是个可怜的娃啊!”,这厮甚至还唱起歌儿来:“小白菜啊……”
阿飞的脚步停了下来,握着剑柄的手攥得泛白,显然是被气得不轻,远远地看着韩文,道:“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我想要金丝甲!不!借!”,韩文眯着眼睛笑着。
阿飞双目暴睁!
但片刻之后,韩文手里多了一个包裹,阿飞竟然把金丝甲给了他!这让他有些错愕,不禁问道:“就这样给我了?你不心疼吗?”
“你帮我杀了一个人,我把金丝甲给你,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但……我很快就会找到你,拿回金丝甲的,你若保不住!”,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默默地在雪地中远行而去。
真是个有性格的人啊!
看着手里的小包裹,韩文点了点,同样也很快的消失了。
第六章
“唔!果然还是有钱之后才能过得舒服一点儿!”;客栈当中,韩文非常愉悦的看着面前的这一桌子酒菜,慢慢的喝着酒,忽然,喃喃自语般叹息道:“良辰美景啊!阁下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呢?”
不知何时,这间房子的门前已站着个青衣人,他身材并不矮,也不太高,神情悠闲而潇洒,一张脸却是青惨惨、阴森森的,仿佛戴着面具,又仿佛这就是他本来的面目。
青衣人手上,戴着双暗青色的铁手套,形状看来丑恶而笨拙,但它的颜色却令人一看就不禁毛骨悚然。
“你跟踪了我这么长时间……累么?”,韩文笑着。
门外的青衣人面色一变,好半晌,笑道:“你果然是个高手!”
“我本就是高手!”,韩文笑了,打量着他手上的铁手套,缓缓地说道:“武林有七毒,最毒青魔手……百晓生的兵器谱上排名第九?啧啧!看起来,卖相倒是不错!可惜,阁下却并非是‘青魔’伊哭。”
青衣人道:“你怎知道我不是,你认得他?”
韩文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道:“嗯……不认识!只听说过,却从未见过,大概如此!”
青衣人似乎笑了笑,道:“我倒也并不是想冒充他,只不过是他的……”
韩文目光有些狡黠,道:“伊哭没有徒弟。”
青衣人道:“谁说我是他的徒弟,就凭他,做我的徒弟都不配。”
韩文道:“哦?”
青衣人道:“你以为我在吹牛?”
韩文耸了耸肩,淡淡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我对阁下的来历身份并没有兴趣。”
青衣人动人的眼睛忽然发出了锐利的光,瞪着韩文道:“你对什么有兴趣?金丝甲?”
韩文没有回答,因为没有兴趣儿回答,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柄扇子。一并非常漂亮的扇子,纯金的,非常的骚包。
这也是他的战利品,江湖中用如此华贵兵刃的人本就不多,这是那败家子“花花大少”潘小安留下来的,现在也便宜他了。
青衣人目光也落在这柄华贵的扇子上,道:“你用扇子?”
韩文微笑着说道:“不用……也可以用。像我这种人,无论用什么,对付你,应该足够了,哪怕什么都不用!”
青衣人哼道:“你很自信?”
韩文咧嘴,道:“你可以试试!我一向是很有自信的!”
青衣人默然半晌。忽然笑了起来,他笑的声音很奇特,就像是硬逼出来的,笑声虽很大,他面上却仍死鱼般全无表情,道:“老实说,我的确想试试。”
韩文笑了。道:“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试。”
青衣人顿住笑声,又瞪了韩文几眼,尤其是他身后床榻上挂着的那一个包裹,道:“金丝甲就在包裹里,是吗?”
韩文点头:“嗯。”
青衣人道:“现在我若去‘借’走,那么……”
韩文打断了他的话,道:“那么你只怕也要变成死人了!‘借’?我一向只会‘借’别人的东西,却从不喜欢别人‘借’我的东西!尤其是有借无还的事情。我更是深恶痛绝啊!呵呵呵!”
青衣人又笑了,道:“我并不是怕你,只不过我这人天生不喜欢赌博,也不喜欢冒险。”
韩文道:“这是种好习惯,只要你能保持,一定会长命的。”
青衣人目光闪动着,道:“但我总有法子能令你将这金丝甲让给我”
韩文咂嘴。略有惊异道:“哦?”
青衣人道:“你总该知道,这‘青魔手’乃是伊哭炼金铁之英,淬以百毒,锻冶了七年才制成的。可说是武林中最霸道的兵刃之一。”
韩文懒洋洋的说道:“嗯,我刚才好像说过吧——百晓生作‘兵器谱’,青魔手排名第九,可算珍品。”
青衣人道:“那么,我若将这‘青魔手’送给你,你肯不肯将金丝甲让给我?”
韩文沉默了半晌,望着手里的扇子,缓缓道:“也许我现在还不能证明什么,因为目前为止我的确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咱们说说李寻欢吧!他手里的那柄小刀,无非是工匠花了三刻钟随意打造出来的。”
青衣人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是说,兵器的好坏并没有关系,主要的是要看用兵器的是什么人。”
韩文微笑道:“确实,阁下是聪明人。”
青衣人道:“所以你不肯。”
韩文道:“我若想要它,现在它就不会在你的手上了!”
青衣人沉吟了半晌,忽然自怀中取出个长而扁的匣子。他将这匣子慎重地放在桌上,用两只戴着铁手套的手,笨拙地将匣子打开,立刻便有一阵剑气砭人肌肤。
这黝黑的铁匣子里,竟是柄寒光照人的短剑。青衣人道:“宝剑赠英雄,这柄‘鱼肠剑’,天下无双,总该能配得过你了吧。”
韩文莫名的笑着,道:“阁下莫非是‘藏剑山庄’藏龙老人的子弟?”
青衣人道:“不是。”
韩文悠然的问道:“那么,阁下这柄剑是哪里来的?”
青衣人道:“老龙已死了,这是他儿子游龙生送给我的。”
韩文道:“鱼肠剑上古神兵,武林重宝,‘藏剑山庄’也以剑而名,若非因为藏龙老人与少林、武当、昆仑三大派的掌门人俱是生死之交,此剑早已被人夺去,虽是如此,藏剑山庄为了此剑还是不知经过多少次浴血奋战,那游少庄主又怎会将这传家之宝轻易送人呢?”
青衣人冷冷一笑,道:“莫说是柄剑,我就算要他将头颅送给我,他也绝不会拒绝的,你信不信?”
韩文叹道:“此剑价值只怕还在金丝甲之上,阁下为何要以贵易贱?”
青衣人道:“我这人天生有个脾气,越不容易到手的东西,我越想要。”
韩文笑了笑。道:“恰巧我也有这种脾气。”
青衣人道:“你还是不肯?”
韩文摇头,一口否定:“不肯。”
青衣人怒道:“你为何一定非要那金丝甲不可?”
韩文道:“那是我的事与阁下无关。”
青衣人仰天打了个哈哈,道:“阁下武功之高,江湖罕见,而且,更为难得的是,不迂腐。所以你这种人不缺钱花,既然金银不能改变你的志向,宝物不能打动你的心……可你,为什么会对区区一件金丝甲看得那么重呢?”
韩文淡淡道:“我的原因,只怕和阁下一样。”
青衣人瞪着他,道:“你莫非是为了那天下第一的美人。”
韩文笑了笑。道:“也许。”
青衣人也笑了,道:“不错,我也早就听说过,你对佳人和美酒,是从来不肯拒绝的。”
韩文饶有深意的盯着他,道:“只可惜阁下并非绝代之佳人。”
青衣人笑道:“你怎知我不是……看来,你早就知道我是个女人了!倒是有趣儿!”
…
…
“他”的笑声忽然变了。变得银铃般娇美。笑声中,他缓缓脱下了那双暗青色的手套,露出了他的手来……
韩文从来也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手,坦白的说,他见过的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比任何人加起来都多,他也与不少女人有过关系。花前月下的密会当中,他又不知握过多少女人的芊芊玉手,软嫩柔荑。
美人的手,大多都是美丽的。
可是他却发现无论多么美的手,多多少少总有一些缺陷,有的是肤色稍黑,有的是指甲稍大。有的是指尖稍粗,有的是毛孔稍大……
但现在展示在他眼前的这双手,却是十全十美,毫无缺陷。就像是一块精心塑磨成的羊脂美玉,没有丝毫杂色,又那么柔软,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既不太长,也不太短。
就算最会挑剔的人,也绝对挑不出丝毫毛病来。
青衣人柔声道:“你看我这双手是不是比‘青魔手’好看些呢?”
她的声音也忽然变得那么娇美,就算用“出谷黄莺”这四个字来形容,也嫌太侮辱了她。
韩文很有兴致的打量着,道:“你用这双手杀人,也没有人能抵抗的,又何必再用‘青魔手’?”
青衣人娇笑着,道:“现在我再和你谈判交换,条件是不是已好了些?”
韩文咧嘴道:“还不够好。”
青衣人用她那双毫无瑕疵的手一拉袖子,她的衣袖就断落了下来,露出了一双丰盈而不见肉,纤美而不见骨的手臂。手,本来已绝美,再衬上这双手臂,更令人目眩。
青衣人道:“现在呢?”
韩文道:“还不够。”
青衣人哈哈笑道:“男人都贪心得很,尤其是有本事的男人,越有本事,贪心越大……”
她身子轻轻地扭动,说完了这句话,她身上已只剩下一缕轻纱制成的内衣,雾里看花,最是销魂。
韩文倒了一杯酒,举杯笑道:“赏花不可无酒,请!”
青衣人道:“我知道你还是觉得不够,是吗?”
韩文笑道:“男人都贪心得很。”
青衣人银铃般笑着,褪下了鞋袜。任何人脱鞋子的姿态都不会好看的,但她却是例外,任何人的脚都难免有些粗糙,她也是例外。
她的脚踝是那么纤美,她的脚更令人销魂,若说世上有很多男人情愿被这双脚踩死也一定不会有人怀疑的。
接着,她又露出了她那双修长的、笔直的腿。
在这一刹那间,韩文连呼吸都似乎已停止。
青衣人柔声道:“现在还不够么?”
韩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我现在若说够,我就是傻蛋了。”
没有人能想像世上竟有如此完美的躯体,现在,她已将躯体毫无保留地展示在韩文眼前。她的胸膛坚挺,双腿紧并……那实在可以令任何男人犯罪。
唯一的遗憾是,她还没有将那青惨惨的面具除下来。
她只是用那双诱人的眼睛望着韩文,轻轻喘息着道:“现在总该够了吧?”
韩文望着她脸上的面具,微笑道:“已差不多了。只差一点。”
青衣人道:“你……你已经应该知足了。”
韩文道:“容易知足的男人,时常都会错过很多好东西。”
青衣人的胸膛起伏着,那一双嫣红的蓓蕾骄傲地挺立在李寻欢眼前,似乎已在渐渐涨大……她轻轻颤抖着道:“你何必一定要看我的脸,这么样,岂非反而能增加几分幻想,几分情趣。”
韩文道:“我知道有许多身材很好的女人。一张脸却是丑八怪。”
青衣人道:“你看我像丑八怪么?”
韩文道:“那倒说不定。”
青衣人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个死心眼的人,但我劝你最好还是莫要看到我的脸。”
韩文道:“为什么?”
青衣人道:“我和你交换了那金丝甲后,立刻就会走的,以后只怕永远再也不会相见,你给我金丝甲。我给你世上最大的快乐,这本是很公道的交易,谁也不吃亏,所以以后谁也不必记着谁。”
韩文道:“有理!”
青衣人道:“但你只要看到我的脸后,就永远再也不能忘记我了,而我,却是一定不会再跟你……跟你要好的。那么你难免就要终日相思,岂非自寻烦恼?”
韩文笑了,道:“你倒对自己很有自信。”
青衣人的纤手自胸膛上缓缓滑下去,带着诱人的媚笑道:“我难道不该有自信?”
韩文悠然道:“也许我不肯和你做这交易呢?”
青衣人似乎怔了怔,道:“你不肯?”
她终于伸起手,将那面具褪了下来,然后,她就静静地望着李寻欢。像是说:“现在你还不肯么?”
这张脸实在美丽得令人窒息,令人不敢逼视,再配上这样的躯体,世上实在很少有人能抗拒。就算是瞎子,也可以闻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一缕缕甜香,也可以听得到她那销魂荡魄的柔语。
那是男人无法抗拒的。
韩文笑了,笑的很欢畅。道:“难怪伊哭那样的人会将‘青魔手’送给你,难怪游少庄主肯心甘情愿地将他传家之宝奉献在你足下,我现在实已无法不信!很好!很不错!”
这赤祼着的绝代美人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用不着说话了。
她的眼睛会说话。她的媚笑会说话,她的手,她的胸膛,她的腿……她身上每分每寸都会说话。她知道这已经足够了,若有男人还不明白她的意思,那人一定是白痴。
她在等待着,也在邀请。
但韩文偏偏没有站起来,反而倒了杯酒,缓缓喝了下去,又倒了杯酒,才举杯笑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样的眼福了,嗯,诚心的说一声,谢谢!”
她咬着嘴唇,垂着头道:“想不到像你这样的男人,还要喝酒来壮胆。”
韩文笑道:“因为我知道漂亮的女人也都很不容易满足的。”
她“嘤咛”一声,蛇一般滑人了韩文的怀抱。
酒杯“当”地跌在地上,碎了,但韩文丝毫未动,手中还拿着那柄华贵的扇子,自顾的欣赏,对她视而不见。
少女的躯体扭动着,柔声道:“男人在做这种事的时候,手里不该还拿着武器的。”
韩文的声音也很温柔,残酷的温柔,道:“男人手里拿着武器时,你就不该坐在他怀里。”
少女媚笑道:“你……你难道还忍心杀我?”
韩文也笑了,道:“一个女孩子不可以如此自信,更不可以脱光了来勾引男人,她应该将衣服穿得紧紧的,等着男人去勾引她才是,否则男人就会觉得无趣的。”
他的手已抬起,华美的扇子的扇面儿很锋利,因为这是掺杂了特殊金属与黄金打造的,锋利的扇面儿自她脖子上轻轻划了过去,鲜血一点点溅在她白玉般的胸膛上,就像是雪地上一朵朵鲜艳的梅花。
她已完全吓呆了,柔软的躯体己僵硬。
韩文微笑道:“你现在还有那么大的自信。还认为我不忍杀你吗?”
扇子的锋芒,仍然停留在她的脖子上。
她的嘴唇颤抖着,哪里还说得出话。
韩文缓缓地说,道:“我希望你以后记住几件事。第一,男人都不喜欢被动的;第二,你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漂亮。第三……我不喜欢荡妇!尤其是知名的荡妇!林仙儿?哼!滚!敢晚一步,立刻杀了你!”
他的眼神儿已经变了。变得锋锐如刀,整个房间中瞬间是杀气滚滚,修罗地狱一般!
这是得杀了多少人才能做到的啊!林仙儿,身子一颤,衣服都顾不上穿,迈出了房门。远远地,有水流的声音,但……这不是眼泪,而是——她被吓尿了!
就算是韩文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一刻,他心动了,这个江湖第一美人儿。“圣女与娼妇的合体”,实在是令人心动啊!
这的确是外表毫无缺陷的武林第一美人,丰盈而不见肉、纤美而不见骨,美丽得令人窒息,令男人不敢逼视,世上极少人能够抗拒她出谷黄莺般的娇柔音色,与诱人销魂的完美躯体。
不过,韩文只会觉得恶心。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是个“专门带男人下地狱的女人”。
说来也有意思,在天龙八部里面的每一个人物,都能和段正淳扯上或直接、或间接的关系,而在多情剑客无情剑里面,每个人物似乎也都和林仙儿,有过或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或者说是身体上的接触。
她征服的男人形形色色。从龙小云到上官金虹,有阿飞,有荆无命……百晓生那兵器谱根本就是为她做的名单。
天机老人年纪太大,于是从上官金虹开始。全都坠入她的魔网,感情这兵器谱换个名字才好啊!
男人征服世界,而女人靠着征服男人,间接的征服世界,这无疑是对林仙儿的最真实的写照;如果一个女人聪明,这并不可怕,如果一个女人漂亮,这也并不可怕,可如果一个女人又漂亮又聪明那就可怕了。
林仙儿无疑是个天才啊!
韩文见过许多女人,聪明且漂亮的亦是不在少数,比如当初的李秋水,亦或是王夫人……很多女人都为情所困,当她们还在为一些小事儿斤斤计较的时候;而林仙儿却丝毫没有类似的苦恼,人家小小年纪就已功成名就,自编自导自演的“梅花盗”闹剧,在各位“大侠”的捧场下演得有声有色,轰轰烈烈。而且真的捉到了“梅花大盗”李寻欢,是可悲、可叹,还是可笑?
当上天把美丽和聪明赋予了同一个女人,她就可以所向无敌,林仙儿就是这样的女人。游龙生、秦重之流的少年子弟自然是会为她拼命,连伊哭,百晓生,和少林寺中的某位高僧都被她拖下了水。
这样的奇女子,不是天才是什么!
…
…
林仙儿走了,带着深深的屈辱走掉的,但她怎么会甘心呢?
一日之后,韩文正在前往京城的路上,雪,到处都是雪,就在这风雪之中,一个身着青袍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他的两只手上戴着一副手套,一副铁手套,一副韩文见过的铁手套!
青袍人的脸也是青色的,这张脸,韩文也见过,就在昨天,所以他问道:“‘青魔手’伊哭?”
伊哭身上穿着件青布袍,大袖飘飘,这件长袍无论穿在谁身上都会嫌太长,但穿在他身上,布还盖不到他的膝盖。
他本就已长得吓人,头上却偏偏还戴着顶奇形怪状的高帽子,骤然望去,就像是一棵枯树。
一只手就能力挽奔马,这分力量实在大得可怕,但更可怕的却是他的眼睛,那简直不像是人的眼睛。
他的眼睛竟是青色的,眼球是青色的,眼白也是青色,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就像是星火。
“是!”,他的脸色像是有些痛苦,良久,他冷冷的问道:“你昨天见过仙儿了?”
“嗯!”。韩文咧了咧嘴,上上打量着他,道:“我突然想跟你借一件东西!但你想必也从那个荡妇的嘴里听说了,我这个人,实属饕餮的性格,只借,不换!”
“你想借什么?”。伊哭微微蹙眉,模样变得更加可怕了!
“人头!”,韩文微笑着说道,就像是在说今天早上吃了什么早餐一样,伊哭色变,他却继续说道:“我要借你的人头。邀战天下高手!不知你以为如何?”
“狂妄!”,伊哭冷哼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更何况,他本身就是来杀人的!所以——他出手了!
他左臂一直是垂着的,大袖飘飘,盖住了他的手。此刻他的人一拍马鞍,飞身而起。手忽然伸了出手,但见青光一闪,迎面向韩文抓了过来,正是江湖上闻名丧胆的青魔手!
韩文手里还拿着那柄华贵的扇子,当然,还有一个包裹,是金丝甲的包裹,至于其他的东西。已经全都被他兑换成银票了,所以,他现在看起来也很轻松。
身形一闪,扇子发出了一声脆响,甩出去一道锋芒;伊哭厉声阴笑:“狂妄的人总是短命的!”;凄厉的笑声中,突有一缕青光射出,迎上了韩文发出来的气劲儿。“波”的一响,一缕青光化作了满天青雾。
韩文袖子一甩,无形的气劲儿将青雾挥散。
“嗡……”;
就在这一刹那间,一股尖锐森冷的气息划破漫天飞雪。骤然杀向韩文的胸腹要害。
伊哭双手一错,遍布半空的雪花竟都被劲气激得上扬翻飞,两只闪烁着骇人青光的铁手如风似电,凌空杀至。
青魔手!这才是真正的青魔手!
青魔手一出,顿时生出凄风苦雨,一片萧杀惨厉的景象,青光之中,似有冤魂缠绕,咆哮不绝,这才是独步江湖的青魔手啊!
伊哭出手之迅捷,招式之凌厉,放眼江湖也是少有的厉害了,尤其是——“武林有七毒,最毒青魔手”,只要被他这双手碰到,任何人绝不会好过!
韩文自然不会让他碰到,他的左手也变了颜色,这是正宗的少林功夫,只不过是演变过来的罢了,金刚手!无坚不摧,百毒不侵的金刚手!一直以来,也是韩文用来对付这些毒物的招式。
“砰——!”;
金铁交鸣声中,韩文手中的那把扇子点在了伊哭的一只手上,而另外一只金刚手则是握住了伊哭的另外一只手,他笑了,道:“很不错的东西!但……像是玩具!”
伊哭何曾受过这种侮辱?愤怒的大吼起来——
“啊——!”
“给我倒下吧!”,韩文笑着,与伊哭握在一起金刚手陡然用力,身上磅礴的气劲儿汇聚在这一臂之上,向下压去。
这一压很可能造成两种结果──双臂的骨头被压断,或者是被压得跪下去,伊哭宁可断一百根骨头,也不会在这个人面前下跪的。
幸好他的骨头也没有断,他的两臂上也早已贯注了真力。以力抗力,力弱者败,这其间已绝无取巧退让的余地。
制敌取胜的武功也有很多种的,有的以“气”胜,有的以“力”胜,有的以“势”胜,有的以“巧”胜;伊哭的一身功夫都需要“青魔手”来配合,取的是“巧”,可惜,现在他无往不利的“青魔手”不能奏效,一身功夫是大打折扣,只剩下不知几分了。
现在的他真力已发,就正如箭在弦上,人在虎背,再想撤回,已来不及了。因为对方的力量实在太强,他的真力一撤,就难免要被压得粉身碎骨。
“噗”的一响,他站着的地面已被压碎,天寒地冻,这冻土甚至可以与青石媲美,可见对方功力之深厚,伊哭脸上也已沁出豆大的汗珠,现在他只觉呼吸渐重,心跳加快,甚至连眼珠都似已渐渐凸出。
突然,韩文撤了力道,华贵的金扇子唰的一下打开,又是刷的一声,伊哭只感觉脖子上一凉,喃喃道:“好快——”
双臂角力,韩文却突然抽回来一只手臂杀了他,他却不能躲过去,这本就是骇人听闻了!
“砰!”。
伊哭倒在了地上,纯白的雪地上已然是绽放了嫣红的血花儿,他那两只恐怖的眼睛还睁着,向外突出,可怕到了极点,从地狱走出的恶鬼一样……
韩文摇了摇头,叹道:“又是被林仙儿骗生骗死的大傻蛋!看来,要借你的脑袋用用了!否则的话,如何成为兵器谱的第一名呢……嗯,还有匹马,倒是不错!多谢了!”
第七章
在原本的世界当中,林仙儿为什么那么恨李寻欢呢?
因为她可以得到任何男人,甚至是少林寺的和尚大师,但唯独没有对她动过心的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李寻欢!
嗯,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韩文!
坦白的说,韩文的这种不动心与人家李寻欢的完全不同,因为他在某一个时间确实是动心了,但很快,他压制住了,为了什么?其实也不为什么,只为了能够有足够多的对手!
金丝甲虽好,但不一定会让那些真正的高手出马,但他现在让林仙儿感觉到屈辱了,这就不同了!林仙儿会帮助他的!她的那些姘头们一定会出手的。
她的美丽是不必说的,智谋心机的深沉老辣,亦非常人所能企及。并且她还是个胸怀大志的女人,她的领地就是整个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男人,有男人的地方就是她的疆土,她是武林中第一美女,有多少男人心甘情愿在她裙下匍匐?
所以——韩文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寂寞的!
韩文想的的确是不错,的确是有人找上门来了,只不过……这不是针对他的,但也算是非来横祸吧。
在这山脚下的路上,韩文懒洋洋的骑在马上,像是睡不醒一样向前行走,对面是一辆马车疾行而来,眼见他挡在道路中间,厉声喝道:“闪开!借过!”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呗!道路这么宽,凭什么让自己让路?韩文歪着头,勒住了马缰,一动不动的坐在马背上。
眼见韩文不动,马夫大怒,喝道:“滚开——!”
哟嗬!脾气倒不小!
韩文眉毛一挑,突然出手,侧身一挥手,斜前方的大树咔嚓一声倒了下来。横亘在道路上,挡住了马车的去路,车夫大急,连忙勒住马僵,好一阵子的慌乱。
“怎么回事儿?”,马车中传来了不满的诘问,声音很稚嫩。很快,又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挡住我们的去路!”
马车中下来了人,但不是一个,只见下来的一共有三个人,第一人只有三十多岁。短小精悍,目光炯炯,手里托着个长长的木匣子。
第二人面如重枣,长髯过腹,披着件紫缎团花大氅,顾盼之间,睥睨自雄。显然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物。
第三人却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红斗篷上镶着白兔毛的边,看来就像是个粉装玉琢的红孩儿。
除了他之外,其余两人眉目间都带着忧郁焦急之色,而当他们看到韩文之后,双眸中的神色也是变得很冷。很冷。
“为什么挡住我们的去路?”,那短小汉子拱了拱手,道:“朋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难道你不知道吗?”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可你们偏偏让我让路,呵呵呵!未免也太霸道了吧?”,韩文笑着说道:“就算是小李探花在我面前。让我让路,我也不会愿意的!”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钦点拒做官。情义走天涯!”
这二十个字堪称是李寻欢毕生写照,青年时代极尽辉煌,才华横溢,天纵之姿,武功之高更是惊世骇俗,百晓生排兵器谱,列尽天下高手,小李飞刀依然名列前三,仅次于天机老人与上官金虹之下。
近十年来,游走江湖的人,谁能不知道他?耳听的韩文如此之言,他们也觉得未免有些狂妄了。
不过,狂妄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没有资本的狂妄,这种人就像是吠犬,到处乱叫,却不敢咬人,而另外一种却是有资本的狂妄,这种人,通常都不好惹。
以韩文现在的样子,他们也很难判断出他到底是哪一种,所以,那短小汉子笑道:“在下巴英,虽是无名小卒,但这位秦孝仪秦老爷子在江湖中的侠名,想必阁下也有所耳闻吧?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呢?”
韩文笑了,原来是这三位,当下道:“秦孝仪?可是铁胆震八方的秦孝仪?哦……好像听谁说过来着?记不大清楚了,我对这种小人物不感兴趣儿!”
巴英正要说“正是他老人家。”,但很快就被韩文这句话噎得连连咳嗽,就连秦孝仪也是满脸的黑气;正在此时,那红孩儿已跳了起来,大叫道:“这人倒是好大的口气!狂的没边儿!我们跟他啰嗦什么,杀了便是!”
话未说完,他忽然一枝箭似的窜人了隔壁的屋子,身法之快,就连韩文也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毕竟这还是个小孩子嘛!
巴英望了秦孝仪一眼,两人居然都没有阻拦。
红孩儿窜到韩文,眼睛就瞪在韩文身上,大声道:“你让不让路?”
韩文笑了笑,道:“小娃娃,大人说话,小孩子还是一边和泥巴玩儿去吧!我让了又如何?不让又如何?”
红孩儿道:“一点也不错,你让不让都要死!”
他嘴里说着话,袖中已飞出三根很小的袖箭,直取韩文的面目和咽喉,不但奇快奇准,而且劲道十足。
谁也想不到这看来十岁还不到的小孩子,竟是如此心黑手辣,若非韩文,换了别人只怕立刻就死在他的箭下。
但韩文只一伸手,这三枝箭便已到了他手里,皱眉道:“小孩儿已如此狠毒,长大了那还得了!”
红孩儿冷笑道:“你以为自己有了两手捉箭的功夫,就可来教训我了么!”
他身子凌空一翻,手里已多了两柄精光四射的短剑,不等这两句话说完,已闪电般向韩文刺出了七招。
这孩子不但出招快,变招快,而且出手之狠毒,就算多年的老江湖也要自愧不如,每一招出手,都好像和对方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恨不得一剑就将韩文刺出个大窟窿来。
远处看着的巴英叹道:“看来这孩子长大了又是个阴无极。”
秦孝仪眉头紧皱,道:“阴无极虽有‘血剑’之名,却还不肯妄杀无辜。但这孩子……”
巴英摇了摇头冷笑道:“阴无极又算得了什么?他七岁时已杀过人了,阴无极呢?”
他们说话的时候,红孩儿见到韩文仍然坐在马上,他连变了七八种毒辣的剑招,仍无法伤得了他,下手便更毒、更狠。
秦孝仪苦笑道:“不错,阴无极年幼时。只怕也没有他如此狠毒。”
巴英沉声道:“此子长大,必是武林中一个大祸害,不如……”
秦孝仪面色一变,道:“休要胡言!”
红孩儿连攻一百招犹未得手,也知道今天遇见了难惹的人物,连眼睛都急红了。咬着牙道:“你们可知道我父母是谁么?只要你们敢伤我一根毫毛,他们不将你们乱刀分尸,大卸八块才怪!”
韩文脸色一沉道:“哟?小小年纪还懂得借势压人?察言观色本领倒是不弱,知道惹了祸端,就拿父母压人?如此说来,只准你杀人,别人却不能伤你?”
红孩儿道:“只要你有这么大的胆子。杀了我也没关系。”
韩文嗤笑一声缓缓道:“我此刻还不愿出手,只因你年纪还小,若有人严加管束,还可成器,趁我还未改变主意时,滚吧!”
红孩儿也知道自己是万难得手的了,一招收剑,喘息着道:“你的武功真不错。不知道你究竟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韩文道:“你问清我的姓名,难道还想报仇么?”
红孩儿面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道:“你饶了我的命,我怎么还会报仇呢?我只不过真佩服你,我一共刺出了一百零七剑,你却连动都没有动。”
韩文目光闪动,忽然一笑道:“你想不想学?”
红孩儿大喜道:“你肯收我做徒弟么?”
韩文笑道:“我若能替你父母管教管教你。你以后也许还有希望。”
红孩儿不等他说完,已拜了下去,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拜”字刚出口。又是三道乌光自他背后急射而出,竟是巧手精制的“紧背低头花装弩”!
这孩子居然全身都是暗器。
韩文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性子,早有防备,袍袖一拂便打落了三道短箭。
红孩儿一击不中,又挥手扑了过去,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替我父母管教我,也配收我这个徒弟?”
秦孝仪和巴英明明已知道红孩儿此时遇险,但两人还是心安理得地站在那里,纹风不动。
巴英叹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秦孝仪,道:“秦爷?管……还是不管?”
秦孝仪摊开双手笑了笑,道:“老实话,这孩子的事谁也管不了,怎么管?”
巴英咂了咂嘴,道:“他若被人杀了,管不管?”
秦孝仪笑而不答。
巴英耸了耸肩膀,笑了:“也对,老实说,这孩子的武功的确还过得去,有很多老江湖都已栽在他手上,何况他不但有个好爸爸,还有个好妈妈,别人吃了亏,也只有认了。”
秦孝仪道:“有这么聪明的儿子,做父母的怎么忍心管得太严呢?他父母看他杀了人,表面上说不定会骂两句,心里却也许比谁都高兴,可惜啊……今天真是碰到硬茬子了!”
“这些自命侠义之辈的嘴脸原来也不过如此,只有自己儿子的命才值钱,别人的命却比狗都不如,只许自己的儿子杀别人,却不许别人杀他。”
秦孝仪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着,不过,威严沉重的脸上,忽然泛起一丝恶毒的微笑,看着有些心神不定的巴英,道:“别担心,你注意看这个人身上穿着的那件狐裘大氅……会有人替这一切买账的!关我们屁事儿!”
韩文显然也是觉得这小子有些不识抬举了,一掌拍了出去,这一掌看似并没有什么奇诡的变化。
红孩儿年纪虽小,与人交手时却老到得出奇,眼看这一掌拍来,竟然不避不闪,他竟算定了对方这一招必是虚招,真正的杀手必然还在后面,所以他只是斜斜挑起了剑尖。如封似闭,也以虚招应对。
韩文这一掌无论有什么变化,他剑势都可随之而变,韩文这一掌若是忽然变为实招,他这一剑也可变为实招,乘势洞穿韩文的手腕。
他这一招用得当真厉害已极,部位、时间、力道。无一不拿捏得恰到好处,江湖中的剑手能使得出这种招式来的人真还不多,显然这孩子非但得到了名家的指点,而且天生就是练武的好材料。
要知武功招式,虽可得自师传,但临敌时的应变和判断。却是谁也传授不了,正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只可惜他今日遇着的对手是韩某人,要知道韩某人不但用剑,而且还达到了“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境界!
韩文这一掌并没有任何变化,只不过他的出手实在太快了。快得令人根本无法思议。
红孩儿所有的对策,竟全都用不上,等到他掌中剑再要去刺韩文手腕的时候,韩文的手掌已拍上了他胸膛。
但红孩儿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他只是觉得一股暖流自对方的掌心传遍了他全身,就宛如严寒之中喝下了一杯香醇的热酒。
“别看热闹了!我们该上去了!死了就不好了!”,秦孝仪说了一句,很快。他便冲了上来,叫道:“这位朋友!还请手下留情!”
很明显,这两位姗姗来迟的救兵到了的时候,已经晚了些许,红孩儿已倒在地上,又宛如大醉初醒,全身软绵绵的再也使不出丝毫气力。
巴英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惊呼道:“云小爷,你怎么样了?”
红孩儿显然也已觉出情况不妙,眼圈儿都红了,嗄声道:“我……我只怕已遭了这人的毒手。你快去叫爹爹来替我报仇。”
一句话未说完,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巴英跺了跺脚,满头大汗如雨——果然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演得真好啊!
韩文呢看着他们,缓缓地说道:“这孩子武功虽已被废,但这条小命总算留下来了,也算是不错了!你们应该庆幸我从不杀小孩子,这个,是真的!”
“敢问阁下姓名可否告知?”,秦孝仪来了,拱手问道,从韩文出手打断了那颗大树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这是个硬茬子,所以他一直不敢出手,甚至还有些恭敬;有些时候做“大侠”,考验的绝非是手上的功夫,眼睛是否够亮,演技是否逼真,这些,都很重要。
韩文目光闪动,嗤笑道:“‘铁胆震八方’的秦大侠,难怪这孩子敢随意杀人,有秦大侠撑腰,还有什么人杀不得!”,这话说的可是讽刺的意味相当浓厚啊。
秦孝仪一时愕然。
红孩儿此刻又放声大哭道:“秦老伯,你老人家还不出手替我报仇么?”
秦孝仪摇了摇头,叹道:“只怕老夫有力未歹了!就算你父亲龙啸云,龙四爷……阁下报个姓名吧!至少也不要让我们难做,就算是将来有事儿,我们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不是?”
“韩文!我的名字叫韩文!”,韩文缓缓地说道:“龙啸云不过是只小虾米,我对他不感兴趣儿,他如果不服,我捏死他!”
狂!简直狂到了极点!
望着风雪中渐行渐远的人,红孩儿,也就是龙小云大叫——“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混蛋!啊……!”
看着撒泼的龙小云,殊不知他身后的秦老伯,还有那个巴英是有多么的畅快!
这就是报应啊!走夜路多了,难免的撞到鬼,更何况,这一次撞到的,还是个阎王!
第八章
昔日的“李园”,如今虽已变成了“兴云庄”,但大门前那两幅御笔亲书的门联却仍在。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李寻欢见到这副对联,就像是有人在他的胸口上重重踢了一脚,使得他再也无法举步。
门口的家丁却都带着诧异的眼色望着李寻欢,他们像是在奇怪,这陌生人站在门口发什么呆?
站在这门前,李寻欢思绪如潮,他记得那天是初七,他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没有过完年就一定要赶着出门到口外去。
那天也在下着雪,林诗音特别为他做了一桌很精致的酒菜,在她自己的小院中陪他饮酒赏雪。
林诗音从小就是在他们家长大的,她的父亲,是李寻欢父亲的妻舅,两位老人家没有死的时候,早已说定亲上加亲了。
但李寻欢和林诗音并没有像一些世俗的小儿女那样因避讳而疏远,他们不但是情人,也是很好的朋友。
虽然过了十年,李寻欢还是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
那天的梅花开得好美,她带着三分醉意的笑靥却比梅花更美,那天真是充满了幸福和欢乐。
但是,不幸的事立刻就随着来了。
他自口外回来时,他的仇家竟勾结了当时凶名最盛的“关外三凶”在邯郸大道上向他夹击。
他虽手刃了十九人,但最后却也已重伤不支,眼见就要伤在大凶卜霸的一双喂毒跨虎篮之下。
就在这时,龙啸云来了。
龙啸云以一柄银枪活挑了卜霸,救了他的性命,又尽心治好了他的伤势,一路护送他回家。
从此,龙啸云不但是他的恩人,也成了他最好的朋友。
但是后来龙啸云却病了。病得很重,一条铁打般的汉子,不到半个月竟已变得面黄肌瘦,形销骨立。
李寻欢问了很久,才知道他竟是为了林诗音而病的,这条铁铮铮的汉子为情所困,竟已相思入骨。
他自然全不知道李寻欢和林诗音已订了亲。所以他求李寻欢将“表妹”许配给他,他答应李寻欢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李寻欢怎么能答应他呢?
但他又怎么能眼见着他的恩人相思而死。
而他更不能去求林诗音嫁给别人,林诗音也绝不会答应。
他满心痛苦,满怀矛盾,只有纵酒自遣,大醉了五日后。他终于下了决定,那真是个痛苦的决定。
他决定要让林诗音自己离开他。
于是他就求林诗音去照顾龙啸云的病,他自己却开始纵情声色,花天酒地,甚至经月地不回家。
他要造成龙啸云和林诗音亲近的机会。
林诗音流着泪劝他时,他却大笑着拂袖而去,反而变本加厉。居然将京城的名妓小红和小翠带回家来了。
两年后,林诗音终于心碎,失望。
她终于选择了对她情深一往的龙啸云。
李寻欢的计划终于成功了,但这成功却又是多么辛酸,多么痛苦,他怎么能再留在这里看昔日的梅花?
于是他就将自己的家园全送给林诗音作嫁妆,一个人萧然而去,他决心永远也不再见她。
昨日黄花啊!
这本是李寻欢自己的家园。他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在这里,他曾经度过一段最幸福的童年,得过最大的荣耀,可是,也就在这里,他曾经亲自将他父母和兄长的灵柩抬出去埋葬。
有谁能想到此刻他在这里竟变成个陌生人了。
李寻欢黯然一笑,耳旁似乎响起了一阵凄凉的悲歌:“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垮了。”
他仔细咀嚼着这其中的滋味,体味着人生的离合,生命的悲欢。更是满怀萧索,泫然欲泣。
虬髯大汉也是神色黯然,悄声道:“少爷,进去吧。”
李寻欢叹了口气,苦笑道:“既已来了,迟早总是要进去的,是么?”
谁知他刚跨上石阶,突听一人大喝道:“你是什么人?敢往龙四爷的门里乱闯?”
一个穿着锦缎羊皮袄,却敞着衣襟,手里提着个鸟笼的大麻子从旁边冲过来,拦住了李寻欢的去路。
李寻欢皱眉道:“阁下是……”
麻子手叉着腰,大声道:“大爷就是这里的管家,我的闺女就是这里龙夫人的干妹妹,你想怎么样?”
李寻欢道:“噢──既是如此,在下就在这里等着就是。”
麻子冷笑道:“等着也不行,龙公馆的大门口岂是闲杂人等可以随意站着的?”
虬髯大汉怒容满面,但也知道此时只有忍耐。
谁知那麻子竟又怒骂道:“叫你滚开,难道是作死吗?”
李寻欢虽还忍得住,虬髯大汉却忍耐不住了。
他正想过去给这个麻子教训,门里已有人高呼道:“寻欢,寻欢,真是你来了么?”
一个相貌堂堂,锦衣华服,颔下留着微须的中年人已随声冲了出来,满面俱是兴奋激动之色,一见到李寻欢,就用力捏着他的腕子,嗄声道:“不错,真是你来了……真是你来了……”
话未说完,已是热泪盈眶。
李寻欢又何尝不是满眶热泪,道:“大哥……”
只唤了这一声“大哥”,他已是语声哽咽,说不出话来。
那麻子见到这光景,可真是骇呆了。
只听龙啸云不住喃喃道:“兄弟,你真是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他这句话翻来覆去也不知说了多少遍,忽又大笑道:“你我兄弟相见,本该高兴才是,怎地却眼泪巴巴的像个老太婆……”
他大笑着拥着李寻欢往里走,还在大呼着道:“快去请夫人出来,大家全出来,来见见我的兄弟,你们可知道我这兄弟是谁么?……哈哈,我说出来保证你们都要吓一跳!”
虬髯大汉望着他们,眼泪也快要流了出来。他心里只觉酸酸的,也不知是悲痛,还是欢喜。
那麻子这才长长吐出口气,摸着脑袋道:“我的妈呀,原来他就是李……李探花,连这栋房子听说都是他送的,我却不让他进来。我……我真该死。”
房屋内,那红孩儿龙小云正被十几个人围着,坐在大厅里的太师椅上,撒泼哭嚎,他被人废了身上的武功!这无疑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但龙啸云刚拥着李寻欢走人大厅,本来站在龙小云旁边的两条大汉忽然扑了出来。指着李寻欢的鼻子道:“伤了云少爷的人,身上穿着你的衣服!为什么!你跟他是朋友?”
李寻欢微微蹙眉,道:“大概算是吧!”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原因很简单,从边疆小镇他与韩文分开之后,韩文说他不会死,还真被韩文说中了。他遇到了“梅二先生”,这位先生最擅长的就是解毒。
龙小云为什么会与韩文相遇?因为他也是要去找这位“梅二先生”的,但很不幸,他平时的作态遭了报应,韩文虽然念及他年龄幼小,不忍下手杀他,但还是费了他的武功。
韩某人身上还穿着李寻欢所赠的狐裘大氅,这件衣裳……很多年前李寻欢就穿过。所以被秦孝仪认出来了,他们送龙小云回来,同时也告诉了龙啸云这些事情。
龙啸云因为儿子被伤,当然想知道伤了他儿子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因此,他派人去请了李寻欢。李寻欢也因而出现在这里。
眼见李寻欢承认了认识韩文,还有可能与韩文是朋友,那大汉怒道:“好小子,你胆子真不小!”
两人一左一右。竟向李寻欢夹击而来!
李寻欢并没有回手,但龙啸云忽然怒喝一声,反手一掌,跟着飞起一脚,将两人都打得滚了出去,怒道:“你们敢对他出手!你们的胆子才真不小,你们可知道他是谁吗?”
那两人再也想不到马屁竟拍在马腿上。
一人捂着脸吃吃道:“我们只不过是想替云少爷……”
龙啸云厉声道:“你们想怎样,告诉你们,龙啸云的儿子就是李寻欢的儿子,李寻欢莫说是根本没教训他,就算将这畜生杀了,也是应该酌!更何况,这件事本身于他并无关系!你们想干什么?”
李寻欢自从进了这个院子就处处感觉不舒服,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黯然道:“大哥,我……”
龙啸云用力一拍他肩头,笑道:“兄弟,你怎地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起来了?这畜生被他母亲惯得实在太不像话了,我本就不该传他武功的,被人教训也就教训了,让他长点记性!来来来,快摆酒上来,你们无论谁若能将我这兄弟灌醉,我马上就送他五百两银子。”
大厅中的人本多是老江湖,光棍的眼睛哪有不亮的,早已全部围了过来,向李寻欢赔笑问好。
突听内堂一人道:“快掀帘子,夫人出来了。”
站在门口的童子刚将门帘掀起,林诗音已冲了出来。
李寻欢终于又见到林诗音了。
林诗音也许并不能算是个真正完美无瑕的女人,但谁也不能否认她是个美人,她的脸色太苍白,身子太单薄,她的眼睛虽明亮,也嫌太冷漠了些,可是她的风神,她的气质,却是无可比拟的。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她都能使人感觉到她那种独特的魅力,无论谁只要瞧过她一眼,就永远无法忘记。
这张脸在李寻欢梦中已不知出现过几千几万次了,每一次她都距离得那么遥远,不可企及地遥远。
每一次李寻欢想去拥抱她时,都会忽然自这心碎的噩梦中惊醒,他只有躺在自己的冷汗里,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颤抖,痛苦地等待着天亮,可是等到天亮的时候,他还是同样痛苦,同样寂寞。
现在,梦中人终于真实地在他眼前出现了,他甚至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及她。他知道这不再是梦。
可是,他又怎么能伸手呢?
他只希望这又是个梦,但真实永远比梦残酷得多,他连逃避都无法逃避,只有以微笑来掩饰住心里的痛苦,勉强笑道:“大嫂,你好!”
大嫂!
魂牵梦萦的情人。竟已是“大嫂”,虬髯大汉扭转了头,不忍再看,因为只有他知道李寻欢这一声“大嫂”唤得是多么痛苦,多么辛酸。
他不知道自己若在李寻欢这种情况中时,是否也能唤得出这一声“大嫂”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有勇气来承受如此深的痛苦。
他若不扭转头去望院中的积雪,只怕早已流下泪来。
而林诗音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这一声呼唤。她的心神仿佛已全贯注在她的儿子身上。
那孩子瞧见了母亲,又放声痛哭起来,他挣扎着扑入他母亲的怀抱里,嘶声大哭着道:“我已经没法再练武了,已变成了残废,我……我怎么能再活得下去!”
林诗音紧紧搂住他。道:“是……是谁伤了你的?”
红孩儿道:“是那个叫韩文的畜生!还是他的朋友!”
林诗音目光随着他手指望过去,终于望在李寻欢脸上。
她瞪着李寻欢就仿佛在瞪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然后,她目光中就渐渐露出了一种怨恨之意,一字字道:“是你的……朋友?”
李寻欢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持着他的,他居然还没有倒下去。
林诗音瞪着他,咬着嘴唇道:“很好,很好。我早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快快乐乐地活着,你连我最后剩下的一点幸福都要剥夺,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好啊!好的很!”
龙啸云干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大声道:“你不能这样对寻欢说话,这又不能怪他,他也是不知道的。全是云儿自己闯出来的祸,你怎么能莫名其妙的说这些话……”
红孩儿忽又大声道:“他们一定是串通好的!我听那个畜生说是他的朋友就已经住手了,他却趁机伤我!”
虬髯大汉愤怒得全身血管都要爆裂,但李寻欢却还是木然站在那里。竟完全没有自己辩护之意。
无论多么大的痛苦,他都已承受过了,现在他难道还能和一个小孩子争论得面红耳赤么?
龙啸云却厉声道:“畜生,你还敢说谎?”
红孩儿大哭着道:“我没有说谎,妈,我真的没有说谎!”
龙啸云大怒着想去将他拉过来,但林诗音已挡在他面前,嗄声道:“你还想将他怎么样?”
龙啸云跺脚道:“这畜生实在太可恶,我不如索性废了他,也免得他再来现世!”;林诗音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阵愤怒的红晕,厉声道:“那么你连我也一齐杀了吧!”
她目光在李寻欢脸上一转,冷笑着道:“反正你们都很有本事,要杀死个小孩子固然是易如反掌,再多杀个女人也没什么关系的。”
龙啸云仰天长啸了一声,跌足道:“诗音,怎地你也会变得如此无理?”
林诗音根本不理他,已紧紧搂着她的儿子走人了内堂,她的脚步虽轻,但李寻欢的心都已被踩碎了。
龙啸云拍着他肩头长叹道:“寻欢你也莫要怪她,她本不是如此不讲理的女人,可是一个女人若是做了母亲,那么她就会变得不讲理起来了。”
李寻欢黯然道:“我知道,母亲为了自己的儿子,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他勉强一笑,又道:“我虽然没有做过别人的母亲,至少总做过别人的儿子……”
不得不说的是——李寻欢这个人,真是够意思啊!
明明与韩某人不过是一面之缘,但他却把这些全都承担了下来,事实上,他李寻欢再不济,交的朋友也不会是那种欺负小孩子的货色,就从龙小云现在的表现上来看,他也略知其中一二了,只不过……他现在已经是说不出话来了。
…
…
借酒浇愁愁更愁,这句传诵千古的诗句,其实并不是完全正确的,喝少量的酒,固然能令人更多愁善感,更容易想起一些伤心的事,但等到他真的喝醉了。他的思想和感觉就完全麻木。
那么,世上就没有任何事能令他痛苦了。
李寻欢很了解这一点,他拼命想喝醉。
喝醉酒并不是件困难的事,但一个人伤心的事越多,喝醉的次数越多,越需要喝醉的时候,反而却偏偏很不容易喝醉。
夜已很深。
酒也消耗了不少。但李寻欢却一点醉意也没有。
他忽然发觉别的人也都没有酒意,十几个江湖客在一起喝酒,喝到夜深时居然还没有一个人喝醉,这实在是件很不寻常的事。
夜色越深,大家的脸色也就越沉重。一个个都不时伸长脖子往外望,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似的。
突听更鼓声响。已是三更。
大家的脸色竟不约而同地变了,失声道:“三更了,赵大爷怎地还没有回来?”
李寻欢皱了皱眉道:“这位赵大爷又是何许人也?各位难道一定要等他回来才肯喝酒?”
一人赔笑道:“不瞒李探花,赵大爷若是不回来,这酒咱们实在喝不下去。”。
另一人道:“赵大爷就是人称‘铁面无私’赵正义,赵老爷子,也就是我们龙四爷的结拜大哥。李探花难道还不知道么?”
李寻欢举杯大笑道:“十年不见,想不到大哥竟又结交了这许多名声显赫的好兄弟,且待小弟先敬大哥一杯。”
龙啸云脸上似乎红了红,勉强笑道:“我的兄弟,也就是你的兄弟,我也敬你一杯。”
李寻欢道:“那倒也不错,想不到我竟也平空多出了几位大哥来,却不知这些大英雄们肯不肯认我这不成才的兄弟?”
龙啸云哈哈大笑道:“他们欢喜还来不及哩。焉有不认之理?”
李寻欢道:“只……”
他本来也不知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改口笑道:“赵大爷素来‘铁面无私’,据说终年也难见到他笑一次,他若一来,我只怕吓得连酒都喝不下去了,想不到各位却要等他来了才肯喝酒。”
龙啸云沉默了半晌,忽然敛去笑容。沉声道:“梅花盗已重现江湖……”
李寻欢截口道:“这件事我倒已听说过。”
龙啸云道:“但贤弟可知道这‘梅花盗’此刻在哪里么?”
李寻欢道:“据说此人行踪飘忽……”
龙啸云也打断了他的话,道:“不错,此人的确行踪飘忽,但我却知道他目前必在保定城里。而且说不定已在我们家附近。”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那盆烧得正旺的炉火,似已挡不住外面侵入的寒气了。
李寻欢也不禁为之动容,道:“莫非他已在此间现身了么?”
龙啸云叹:“不错,秦孝仪秦三哥的大公子已在前天晚上伤在他手里。”
李寻欢皱眉道:“他是在哪里下的手?”
龙啸云一字字道:“就在我们家后园,‘冷香小筑’前面的梅花林里。”
李寻欢耸然道:“他还伤了什么人?”
龙啸云道:“贤弟也许还不知道,此人每天晚上素来只伤一人,而且绝不会在三更之前出手!”
他勉强笑了笑,道:“他杀人的脾气就好像有些人喝酒一样,不但定时,而且定量。”
李寻欢也笑了笑,但笑容并没有使他的神情看来轻松些,他沉吟了半晌,才沉声问道:“昨天晚上呢?”
龙啸云道:“昨天晚上倒还很太平。”
李寻欢道:如此说来,他的对象也许只是秦大少爷,此后也许不会来了。”
龙啸云摇了摇头,道:“他迟早还是要来的。”
李寻欢皱眉道:“为什么?他难道和大哥有什么过不去吗?”
龙啸云又摇了摇头,缓缓道:“他的对象既非秦重,也不是我。”
李寻欢失声道:“是……是谁?”
龙啸云道:“他的对象是林……”
说到“林”字,李寻欢面色已变了,但龙啸云说的并不是“林诗音”,而是“林仙儿”。
李寻欢暗中松了口气,道:“林仙儿?她又是何许人也?”
龙啸云大笑道:“兄弟,你若连林仙儿都不知道,只怕真的是老了,换了十几年前。你对林仙儿这名字只怕比谁都清楚得多。”
李寻欢微笑道:“如此说来,她莫非也是位美人?”
龙啸云道:“她非但是位美人,而且是大家公认的武林第一美人,江湖中的风流侠少为她神魂颠倒的,也不知有多少。”
他指点着身旁的一群人大笑道:“你以为他们真是冲着我龙四的面子来的吗?若不是林仙儿在这里,我就算每天摆上整桌的燕翅席,他们也。未必肯上门。”
大家的脸都红了,其中两个锦衣少年的脸红得更厉害,龙啸云用力拍着他们的肩头,又笑着道;“你们的运气总算还不错,现在总算还有希望,我这兄弟若是年轻十年。哪里还有你们的份儿。”
李寻欢也大笑道:“大哥以为我真的老了么?我的人虽老了,心却还未老哩。”
龙啸云目光闪动,忽又大笑道:“不错不错,一点也不错,她裙下之臣虽然比蚂蚁还多,但除了你之外,只怕谁也没有希望。”
李寻欢苦笑道:“只可惜我已在酒缸里泡了十年。手段已大不如前了。”
龙啸云紧紧握住了他的手,道:“贤弟有所不知,这位林姑娘非但美如天仙而且很有志气,她什么人都不愿意嫁,却扬言天下,无论谁只要能除去‘梅花盗’,就算是个又麻又跛的老头子,也可以娶她做老婆。”
李寻欢道:“只怕就因为这原故。所以梅花盗也一心要除去她。”
龙啸云道:“正是如此,梅花盗前天晚上到‘冷香小筑’去,也正是为了找她,想不到秦重恰巧在那里,竟做了她的替死鬼。”
李寻欢目光闪动道:“秦大少爷也是她的裙下之臣么?”
龙啸云苦笑道:“他本来倒还蛮有希望的,只可惜现在……”
李寻欢笑了笑,道:“冷香小筑寂寞多年。如今有那位林姑娘住在那里,想必已热闹了起来,三更半夜里,居然还有多情公子在门外徘徊。”
龙啸云的脸又红了红。苦笑道:“冷香小筑是兄弟你的故居,我本不该让别人住进去的,可是……可是……”
李寻欢截口道:“那地方能得美人青睐,正是蓬荜生辉,土木若有知,只怕也要乐不可支了,绝不会再让我这痨病鬼再住进去随地吐痰的。”
他目光炯炯,凝注着龙啸云,微笑着又道:“可是,这位林姑娘和大哥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龙啸云干咳两声,道:“她是诗音在普陀上香时认得的,两人一见投缘,就结为姐妹,正好像兄弟你和我的情况一样。”
李寻欢似乎怔了怔,道:“她的父亲难道就是我方才在门外见到的那位大管家么?”
龙啸云苦笑道:“你想不到吧?其实谁也想不到那种父亲竟能生得出她那样的女儿来,这就叫乌鸦窝里出了个凤凰。”
李寻欢道:“那位‘铁面无私’赵大爷难道是去约帮手来保护她?赵大爷如今难道也变得怜香惜玉起来了?”
龙啸云似乎并未听出他话里的讥诮之意,道:“赵老大除了要保护她之外,更想趁这机会除去‘梅花盗’,何况,中原武林的世家巨族已出了笔为数可观的银子来缉捕梅花盗,这笔银子现在就存在我这里,若有什么失闪,这责任只怕谁也承担不起。”
李寻欢听到这里,方为之动容,失声道:“大哥为何要将这担子背下来呢?”
龙啸云叹了口气,道:“既然有了担子,就得有人来挑,兄弟你说对不对?”
李寻欢沉默了半晌,喃喃道:“现在已是三更了,梅花大盗今天晚上会不会再来?”
他忽然长身而起,道:“赵大爷还未回来,各位的酒既然喝不下去,我还是趁这时候到四下去逛逛,也好去探望探望那些老友梅花。”
龙啸云皱眉道:“兄弟你想探望的只怕不是梅花,而是梅花盗吧?”
李寻欢笑而不答。
龙啸云皱眉道:“你定要去孤身涉险?”
李寻欢还是笑而不答。
龙啸云凝目望了他半晌,忽然大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你若决定要做一件事,那是谁也拦不住的,何况,梅花盗若知道李探花在这里。只怕就不敢来了!”
李寻欢走了,但龙啸云却是阴沉着脸,默不作声的捏着酒杯,看来看去,他本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表面儿上他对自己的儿子被人废了武功好像很不在意一样,实际呢?
实际上他恨死了!尤其是这个人竟然与李寻欢还有些关系!他心里早就恨不得李寻欢去死!所以他已经安排了一出戏!
…
…
却说韩文逛荡了两天。也终于来到了这保定城,因为林仙儿这个女人的出现,勾起了他心中的某些念想,于是乎,他在青楼里玩儿了两天,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感觉。
但很快。一个人来了,正是之前他见过的人,巴英,同时他手里还有一封信笺,巴英什么也没说,放下信笺便恭敬地走掉了,韩文很是好奇。打开信笺扫了一眼。
这是一封措辞很强硬的信,写信的人是龙啸云,约他在今夜三更天在兴云庄会晤,要求讨个公道。
“又在搞什么鬼把戏?要是真的想讨个公道,只怕也应该广邀天下英豪,然后数落我的罪状,最后一拥而上吧?”,韩文喃喃自语般的说道。
拍了拍身边两个小猫儿一样的女孩儿。韩文道:“钱就在那边,自己取,给我上一桌酒菜!吃饱喝足再说!”
他根本就没有在意,放眼天下,他认为能够跟自己做对手的,绝对不会超过五指之数!他很自信,可等他在三更天到了兴云庄的时候……事情有了变化。
突然之间。几枚暗器朝他打来,而后便是一个黑衣人袭来,这人的身形异常高大,来势更快得惊人。人还在两三丈外,已有一种凌厉的冷风直逼韩文的眉睫。
韩文立刻就发觉这人练的是一种极奇诡阴森的外门掌力,而掌力之强,已无疑是武林中的一流人物,不过这还不放在他的眼中,但他并不准备与人硬撼,那很没技术含量。
身形突然向后退了出去。他身形的变化,竟似比鱼在水中还要灵活。黑衣人厉叱一声,掌力又呼啸着向他压了下来。
韩文箭一般退了出去,身子几乎已和地面平行,他的手似乎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但猛然间,那是一抹光华——剑光一闪,如黑夜中的流星!
黑衣人忽然狂吼一声,冲天飞起,凌空转了个身,“飞鸟投林”向兴云庄内如飞奔逃了进去,韩文微微蹙眉,决心要看看龙啸云要搞什么鬼,因而不紧不慢的追随而上。
他的剑气已经伤到了这个黑衣人,但没有杀死他,可很快,这个黑衣人便倒在了地上,有气无力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韩文:“呼呼……师仇报不了,奈何,奈何?”
“哦?伊哭的徒弟?”,韩文微微挑眉,像是在问,也像是自言自语,因为他已经死了。
风穿过梅林,积雪一片片落了下来。
忽然间,一片片积雪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劲气震得粉末般四散飞扬,接着,寒光一闪,直到韩文的背脊。
这一剑非但来势奇快,而且剑气激荡,凌厉无比,纵然迎面刺来,也令人难以抵挡,何况是自背后偷袭。
韩文身着重裘,犹自觉得剑气砭人肌骨。
这时剑尖的寒芒,已划破了他的狐裘。
在这寂静的寒夜,寂静的梅林中,竟似随时随地有人要置他于死地!
这就是龙啸云的手段?岂非有些太令人失望了?
韩文微微蹙着眉,若是向左闪避,右肋就难免被剑锋洞穿,若是向右闪避,左肋就难免被洞穿,若是向前闪避,背脊的正中就要多个窟窿,因为他无沦如何闪避,都不可能比这一剑更快!
是他自己有些大意了,再加上出手的人速度的确很快,“哧”的一声,剑锋已刺入了他的狐裘。
但韩文的身子却已在这刹那间,贴着剑锋滑开,对方一剑刺空,似乎觉得更吃惊,剑锋一扭,横划过去,但韩文两指并拢,已然是以指作剑点在这人的剑上,随后手上一拂,抓向剑身。
这一招快得竟根本不容对方剑势变化,那人大惊之下,剑已撒手,凌空一个翻身,倒掠出去。
韩文正待斩了这人,突然间,他的身体不动了,因为他感觉到有杀气锁定了他!这个人很强!
“真没想到,真的是你!”,来人开口了,声音中……有些愤怒,也有些迷茫与不解。
韩文转过身看去,笑了:“哦?李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咱们又见面儿了!真快啊!”
李寻欢面色铁青,站在这梅园当中,一时间竟是咳嗽个不停,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韩文,相当的心痛,就像是被人骗了身子的小姑娘一样。
第九章
李寻欢面色铁青,站在这梅园当中,一时间竟是咳嗽个不停,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韩文,相当的心痛,就像是被人骗了身子的小姑娘一样,不过,他也不是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尤其是韩文的眼神儿,没有一丝的慌张,这只能代表两个意思,要么,韩文就是心胸坦荡,要么,韩文就是有恃无恐……可偏偏他出现的时机也太恰巧一些了,由不得李寻欢不往“梅花盗”身上联想。
只是,这梅园中,并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个人,那方才与韩文交手的人,也是凌空翻落,却是个面色惨白的锦衣少年,在夜色中看来,这锦衣少年的眼睛就像一只猫头鹰。
“你是何人?”,李寻欢看着这少年,问道。
锦衣少年同样打量着他,哼道:“你又是何人?”
“有些人……被惯出来了臭毛病!功夫不咋滴,脾气倒是不小!”,韩文冷笑迭迭:“为什么要对我出手?”
他瞪着韩文,冷冷道:“林外有个死人,我只当林中的必是梅花盗。”
韩文笑了笑,饶有兴趣儿的问道:“你为何未将那死人当做梅花盗呢?”
少年冷笑道:“梅花盗只怕还不会如此容易就栽在别人手上。”
韩文道:“梅花盗难道一定要等着死在阁下手上么?只可惜……你这是痴人说梦!”
一边说着话,韩文一边打量着从这锦衣少年手中夺来的剑,轻轻一弹,剑作龙吟,他侧耳倾听,良久,微笑着道:“好剑!”
手腕儿翻转,他又舞了两下,道:“剑是名剑。人……却是差了些许!给你!”
剑被扔换回来,少年苍白的脸似也红了红,接过剑,随手一抖,只听“呛”的又是一声龙吟,剑已折为两段!
李寻欢在一旁叹道:“如此好剑,岂不可惜?”
少年的眼睛始终瞪着韩文。丝毫没看李寻欢,厉声道:“不用这柄剑,在下也可杀人的,这倒不劳阁下费心。”
韩文朝着李寻欢笑了,笑道:“早知如此,在下就用不着将这柄剑还给你了。拿这柄剑去换件衣服来挡挡寒,总也是好的。”
少年冷笑道:“这倒也用不着阁下担心,在下莫说只划破阁下一件狐裘,就算划破了十件,也照赔不误的。”
韩文故作正经的说道:“但韩某人这件狐裘,阁下只怕还找不出第二件来。”
少年道:“哦,阁下这件貂裘上难道还有什么花样不成?”
韩文正色道:“别的花样倒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有双眼睛!而且还是小李探花送的!”
少年听了韩文的话,怔了怔,嘿嘿冷笑着道:“有趣有趣,阁下的确有趣得很,貂裘上居然还长着眼睛!”
韩文淡淡一笑道:“我这件狐裘上若是没有长着眼睛,又怎会看见阁下的宝剑,又怎会躲得过阁下自背后刺来的一剑呢?”
少年脸色立刻变了,一双手已气得发抖。
正在此时。梅园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人影绰绰,很快,龙啸云出来了,像是很紧张的跑了过来,抓着李寻欢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看着模样。谁会知道在他心里,他恨不得李寻欢去死?这位爷的演技,当真是绝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绝!就连韩文这种堪称戏骨的存在也得给跪啊!
“大哥放心!我没事儿!”,李寻欢笑了笑。目光却是放在了那个锦衣少年身上,道:“不知道这位是……”
龙啸云笑道:“来!兄弟!给你介绍下,这位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
李寻欢动容道:“这位原来就是游少庄主!”
龙啸云笑道:“不错,游兄不但是藏龙老人的公子,也是当代第一剑客‘天山雪鹰子’前辈的唯一传人,两位正是一时之瑜亮,此后一定要多亲近亲近。”
游龙生的眼睛还在瞪着李寻欢,冷笑道:“亲近倒不敢,只不过这位朋友高姓大名?”
龙啸云笑道:“游兄原来还不认得我这位兄弟,他姓李,叫李寻欢,放眼当今天下,只怕也惟有我这兄弟够资格和游兄你交朋友了。”
李寻欢这名字说出来,游龙生脸色又变了,眼睛盯在李寻欢手里的那柄小刀上,久久都未移开。
李寻欢却似根本未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目中又露出了异样的光芒,嘴里喃喃自语,仿佛在说:“果然又是位名家子弟!”
突见一人冲了进来,厉声道:“外面那人是谁杀死的?”
这人颧骨高耸,满面威冰,花白的胡子并不浓密,露出一张嘴角下垂的阔口,更显得威严沉重,平时也带着三分杀气,正是江湖中人人都对他带着几分畏惧的“铁面无私”赵正义赵大爷。
“我杀的!”,韩文咂了咂嘴,看向了龙啸云,他正准备问龙啸云为什么深夜约他来此,怎料到,这位“铁面无私”的赵正义,赵大爷已经率先开口了。
“为什么要杀他?”,赵正义的语气充满了质问,居高临下。
韩文冷笑迭迭:“你算什么东西?我杀个人也要问你同不同意吗?真以为家里是住在大海边儿上的?管的可真够宽的啊!”
赵正义语塞,但很快他又说道:“江湖上从未出现过你这号人物,你在前些日子出现,‘梅花盗’也出现了,三天前你来了保定城,秦家大少爷立刻遭了毒手,今天……你又出现在这里……”
韩文忽然看向了龙啸云,大意了!这位爷不仅演技秀的绝,心机也很深沉啊!他这是打算把梅花盗的身份安排给自己,而且他对自己的性格有了些许了解,吃软不吃硬……
龙啸云心里也是冷笑,江湖上自以为是的人很多,尤其是这位“铁面无私”赵正义世界警察一样,一旦他惹毛了姓韩的,姓韩的能跟他说什么?只怕就要开战吧?
只要开战。就算他不是“梅花盗”也解释不清楚了,到那时……江湖上想要成名的人,想要得利的人,想要得到那位江湖第一美人的人,全都会找上他去,到那时,哼哼!
龙啸云的算盘是打的噼里啪啦的响。他计划了每一个环节,以至于到了现在韩文竟然都不能,亦或是不想为自己解释了,他只是冷冷的看着赵正义,道:“像我这种人,杀个人。还需要借助梅花盗的身份吗?”
他的确是不需要,但很可惜,这是他自己认为的,别人却认为他需要,不过,却有一人认为的确如此,是李寻欢。他缓缓地说道:“以韩先生的身手,的确不必假冒任何人……”
但他还没说完,赵正义已经开口了,冷哼道:“你说不必冒充别人,就不必冒充别人?那你为何又将金丝甲弄到手里呢?光听你的片面之词谁能相信你!”
“哦?听你这口气,好像你说我是梅花盗,我就是了?”,韩文眯了眯眼睛。突然间,他动了,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剑,这还是他在这个世界中动用剑。
没有人能够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即便是李寻欢也不禁手脚发凉,自忖不已,自己能够在这惊艳的一剑之下发出飞刀吗?
赵正义身经百战。本不是容易对付的人,但这次也不知怎地,竟未看出韩文是如何拔的剑!他只觉眼前一花,剑尖已到了自己咽喉。他既无法闪避,更连动都不敢动了,嗄声道:“你……你想怎样?”
“我说你是梅花盗!是?还是不是?”,韩文看着他,问道。
赵正义怒道:“你……你疯了!”
韩文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若再不承认,我就杀了你!”
这句话他说得平平淡淡,就好像是在说笑似的,但他那双漆黑、深遽的眸子里,却闪动着一种令人不敢不信的光芒!
赵正义满脸大汗黄豆般滚了下来,颤声道:“我……我……”
韩文道:“你这次回答最好小心些,千万莫要说错了一个字。”
赵正义脸如死灰,几乎快气晕了过去,周围之人虽有相救之心,此时也不敢出手的,在这么一柄快剑之下,有谁能救得了人?
韩文继续问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我问你,你是不是梅花盗?”
赵正义望着他那双漆黑得看不到底的眸子,只觉自己的骨髓都已冰冷,竟不由自主地颤声道:“是……”
这“是”字自他嘴里说出来,周围之人俱都骤然变色。
龙啸云本是这位铁面无私的义弟,可现在却是第一个跳了起来,怒骂道:“你这狗娘养的,做了这种事,居然还有脸到这里来充好人。”
韩文笑了,手中的“白云剑”刷的一下还了鞘,轻蔑的冷哼道:“你着什么急?他不是梅花盗!”
龙啸云的眼睛叽里咕噜的乱转,道:“但……但他自己明明承认……”
韩文道:“他只不过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一个人在被逼迫时说出来的话,根本就算不得数的!亦或是,只凭借一个人的片面之言,就判定一个人的身份,也是做不得数的!”
李寻欢知道韩文用剑,但没想到韩文竟然这么厉害,看着他收在袖子中的剑,一时间怔怔入神。
韩文看着周围的人,突然将身后的一个包裹抖了出来,那是一件金灿灿的软甲,不用说,众人也知道这是什么,金丝甲!
欲杀梅花盗,必取金丝甲!
但很快,一副青惨惨的铁手套也被他扔到了地上,他这才开口,道:“金丝甲在我手上,只要能打赢我的人,必然双手奉上,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青魔手伊哭就是你们的一个标杆,如果没有他强,那就不要丢人了!好了!明天午时,城内最大的酒楼醉仙居见!未来三日我都会在,欢迎各路武林高手前来挑战!”
说话间,他整个人已经飘然而去,留下了呆愣愣的所有人,尤其是龙啸云。他怎么也没想到韩文竟然剑走偏锋,让他嫁祸于人的手段并未成功,反而是强势的震慑了所有人!
韩文已走了,所有人也都走了,唯有李寻欢愣在原地,好半晌没有动身儿,因为他突然看到了梅园内的小筑之上有一道白色的身影。而那间房间曾经是他的;往事不可追……出得梅园,心中本就郁结的李寻欢却听得远处传来了一阵叱咤怒骂声,拳风激荡声。
他已听出其中有那虬髯大汉,铁甲金刚的声音,立刻一撩衣襟,“燕子三抄水”。只三个起落,已赶了过去。
假山后也有三间明轩,这时轩前的雪地上正有两人在恶斗,两人俱是拳风刚猛,震得四下积雪漫天飞起。
只听虬髯大汉怒喝着道:“姓秦的,你自命侠义,其实却一文也不值。你儿子伤重不治,和别人又有什么关系,你怎能对他下毒手?”
和他动手的人,正是“铁胆震八方”秦孝仪,此刻也怒吼着道:“你算什么东西,也不问自己是什么身份,居然敢来管老夫的闲事,老夫索性连你也一齐废了!”
龙啸云正在一旁跺着脚相劝。游龙生却在负手旁观。
李寻欢燕子般掠了过去,龙啸云立刻迎上来,跺脚道:“兄弟,你快劝劝他们吧,梅花盗还未现身,自己人却先打起来了,这……这算什么呢?”
游龙生冷笑道:“这就叫强将手下无弱兵。想不到李探花的门下奴也有这么大的本事,果然是凶得很,凶得很……”
李寻欢淡淡道:“不错,他的确凶得很。但别人若不惹他,他也绝不会凶的。”
他不让游龙生再说活,就转向龙啸云道:“这是怎么回事?”
龙啸云叹道:“就因为秦重伤重不治,所以秦三哥……”
李寻欢皱眉道:“他自己儿子伤重不治,难道就迁怒在梅二先生身上?”
龙啸云苦笑道:“他们父子情深,秦三哥自然难免悲痛,一时失手伤了梅二先生,但伤得也并不太重。”
李寻欢冷笑了笑,什么话都不说了。
龙啸云道:“你劝劝他吧,我知道他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李寻欢冷冷道:“我为何要劝他,他若不出手,我也要出手的。”
龙啸云怔了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见那虬髯大汉拳风虎虎,拳拳都是奋不顾身的招式,招式虽未必精妙,那一股杀气却令人心惊。
秦孝仪竟似已被逼得透不过气来。
游龙生冷笑着又道:“尊仆的这种招式,倒的确少见得很。”
李寻欢道:“哦?”
游龙生道:“他每招发出,好像都准备先挨别人一拳,这种拳法倒实在令人有些看不懂。”
李寻欢淡淡道:“其实这道理也简单得很。”
游龙生道:“哦?”
李寻欢道:“只因别人打他一拳,他根本不在乎,他若打别人一拳,那人只怕就吃不消了。”
游龙生脸色变了变,还未说话,突听一人怒吼道:“好个狗仗人势的奴才,竟敢以下犯上,待老夫来教训教训你!”
吼声中,赵正义已飞也似的赶来,他在韩文手里吃了瓜落,正是心中憋闷呢!
他正想向那虬髯大汉扑过去,突听李寻欢冷冷道:“若有人想以二敌一,以多欺少,在下的飞刀只好出手了!”
赵正义身形立刻顿住,一拳再也不敢击出,大怒道:“你带来的奴才以下犯上,你非但不管教他,反而还来助长他的气焰,你以为江湖中已没有公道了么?”
李寻欢淡淡道:“什么叫江湖公道?难道两个打一个才算公道?”
赵正义厉声道:“你要知道这不是比武较技,而是替你管教奴才!”
李寻欢道:“他一向用不着别人管教,但赵大爷若是也想和他过过招,不妨就将秦三爷换下来,自己上去动手。”
赵正义怒道:“他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动手!”
李寻欢悠然道:“他的确不是东西,他是人。”,他望着赵正义笑了笑,道:“赵大爷你难道是东西么?”
赵正义脸上一阵青一阵黄,鼻子都似已气歪了,今天是怎么了?先是那个怪人,现在又是这个……一张老脸丢了个干净啊!
到了这种时候,龙啸云也不能不说话了,但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震,两拳相击,秦孝仪的人已几乎被震得飞了出去,踉跄着跌倒在地。
赵正义和龙啸云双双抢过去扶起了他,虬髯大汉厉声道:“还有谁想教训我的,请出手吧!”
游龙生负手冷笑道:“看来今日主子非但教训不了奴才,奴才反而要教训主子了。”
只见秦孝仪喘息着在赵正义耳边说了几句话,赵正义忽然长身而起,目光灼灼,瞪着那虬髯大汉道:“想不到朋友你居然有一身江湖罕见的横练功夫,连老夫都小看了你,更难怪三爷一时不察,要被你暗算了。”
虬髯大汉冷笑道:“你们若败了,就是受人暗算,我若败了,就是学艺不精,这道理我早已明白得很,你不说也罢。”
赵正义怒道:“姓铁的,老夫念你是条汉子,有心保全你,你休想不知好歹。”
虬髯大汉脸色变了变,昂然道:“铁某没有赵大爷保全,也活到现在了,正觉得已活得有些不耐烦,赵大爷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赵正义瞪着他,眼睛里似已冒出火来,冷笑道:“很好,很好……”
他一连说了五六句“很好”,扶起秦孝仪就走。
龙啸云抢先一步,赔笑道:“各位有话好说,又何必……”
秦孝仪仰天打了个哈哈,惨笑道:“我父子两人俱已栽在这里,还有什么好说的!”
龙啸云后退一步,垂下了头,不住擦汗,等他再抬起头时,秦孝仪和赵正义已走得很远了。
李寻欢长叹道:“大哥,我一回来,就为你惹了这么多麻烦,我……我早知……”
龙啸云忽然大笑,道:“兄弟,别说这种话,咱们弟兄几时怕过麻烦了。”
李寻欢勉强一笑,道:“可是,我也知道大哥你很为难……”
龙啸云笑道:“兄弟,你用不着顾忌我,无论你怎么做,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李寻欢胸中一阵热血上涌,热泪几乎已将夺眶而出。
龙啸云瞧了那虬髯大汉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临时却改口道:“天已快亮了,梅花盗今天晚上想必已不会再来,你们旅途劳顿,还是早些歇下来吧。”
李寻欢道:“是。”
龙啸云道:“我已叫人将‘听竹轩’替你打扫干净了,但你若还是想住在老地方,我可以请仙儿暂时搬去和诗音一块儿住。”
李寻欢道:“用不着了,‘听竹轩’就很好。”
龙啸云又瞧了那虬髯大汉一眼,但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不过面上已不禁露出了忧郁之色,显得心事重重;算盘落空,他当然心事重重了……不过,那个韩文却敢口出狂言,邀战天下高手,自己少不得要运作一番了。
一边思忖,龙啸云一边看向了李寻欢的背影……如果让小李飞刀与那人相斗,两败俱伤……那真就是皆大欢喜之局了!
可惜今天未能尽全功,不过,想必已经在他李寻欢心里种下了一丝怀疑的种子吧?
第十章
醉仙居!
朔风呼啸,天大寒!
天寒,人心却是热的!无他,唯名利尔!
二楼,金丝甲高悬房梁之上,像是一块肥肉,引人垂涎。
“欲杀梅花盗,先取金丝甲”!这几乎就是江湖上的人唯一的共识,谁不想扬名立万呢?谁又不想一夜成名,美人在怀呢?
无论是江湖上开出的暗花,亦或是官府上给出的赏金,还是江湖第一美人儿放出的豪言壮语,这些,都已经足够令人心动了!
但心动也是需要有能力的,没有能力的人,就不要妄想了,晚上做梦的时候想一想,过过瘾也就算了。
因为,在金丝甲的旁边儿,那是一副青惨惨的铁手套,那是武林中最霸道的兵器之一,在百晓生的《兵器谱》中排名第九,伊哭采金铁之英,淬以百毒,锻冶七年制成——“青魔手”!
伊哭成名十数年却被人斩杀,夺了“青魔手”,那么……杀他的人又是什么人?有什么能耐?
杀他的人正在喝酒,一袭黑衣,披着狐裘大氅,倚着栏杆儿,慵懒无比的喝酒,从前,没有人见过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人姓甚名谁,但现在,他已经是江湖上风头正劲的人之一了!
几乎与风雪南下的小李探花齐名,在江湖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自两天前开始,他便在这醉仙居喝酒——杀人!他用金丝甲为筹码,邀战天下高手!但鲜有人出手,因为很多人都不认为自己可以与青魔手伊哭相媲美,所以,大多数人还都在观望。
今天是最后的一天,有些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人,如今到的也差不多了,各方人马蠢蠢欲动……
韩文又喝了一杯酒,看着楼下汇聚的武林客。面露不屑的笑容,仰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咂了咂嘴,缓缓地说道:“土鸡瓦狗!”
没有人出手,他当然要出言来激他们出手了!
果然,众人色变,很快。人群中有人冷冷的说道:“Сhā标卖首!”
韩文笑了,笑的很欢畅,道:“手下败将!安敢言勇?”
他说的不是别人,正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藏龙老人的公子,也是当代第一剑客‘天山雪鹰子’前辈的唯一传人——游龙生!此子骄傲自负。本以为仗剑天涯,必能闯出一番名头,结果……
结果名头还没闯出来,先是被林仙儿迷得七荤八素,干脆的做了裙下之臣,两日前,更是被韩文夺去了掌中之剑。一时间,引为平生之奇耻大辱!
如果是被赫赫有名的前辈高人教训也到罢了,可韩文是谁?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吗?
游龙生自认为不比任何人差,即便现在,他也认为自己是一时大意,被韩文夺去了掌中之剑。
韩文拿这件事儿来刺激他,他当然沉不住气了,闷哼一声。掌中多了一柄华丽的剑,刷的一声拔剑出鞘,足下一点,便是风寒四射的一剑,身法迅捷,剑势凌厉,的确是难得的一剑!
“你的剑……是跟你师娘学的吧?软绵绵的!”。韩文开口讥讽道,手指一点,便是一道凌厉的剑气打了出去,直逼游龙生的面门;游龙生骇然。连忙还剑抵挡,吭的一声,他又被打落到楼下去,在地面上腾腾退了两张余远!
韩文趴在栏杆儿上,笑道:“就这么点儿能耐,你也敢上来献丑?连楼都上不来!呵呵呵!滚蛋!各位大侠啊!谁上来走上两手?打赢了我,不仅这件儿金丝甲是你的,连这两只青魔手也是你的!你们想啊!身上穿着金丝甲,刀枪不入!手上套着青魔手,沾者必死,这简直就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咳咳,失言了,总之,好处多多啊!”
“此子好生猖狂!”,龙啸云在远处冷哼一声,话是这么说着,可他们敢上去吗?答案是不敢!
这两天虽然鲜有人出手,但每个敢于出手的人,手底下都是有几下子的,不说是江湖上顶级的高手,那也是一流的高手,整整十四条人命!全都没了!
那个狂言的小子出手狠辣,绝不留情,这也是现在让他们这些人为难的地方,名声重要?还是命重要?他们要在这里边儿,展开抉择的。
“啊——!”,游龙生感觉到自己被侮辱,怒气横生啊!
正在此时,突然间又几个人陆续的来了,为首的是一个又高又大又胖的独眼妇人,手里拿着柄车轮般大小的剁骨刀,满脸都是横肉,一条刀疤自带着黑眼罩的右眼角直划到嘴角,不笑时看来也仿佛带着三分诡秘的狞笑,看来活像是凶神下凡,哪里像是个女人。
第二个则是穿着件破棉袄,戴着顶破毡帽,腰带里Сhā着柄斧头,肩上还担着半担柴,看来显然是个樵夫。
但他黑黝黝的一张脸,颧骨高耸,浓眉阔口,眼睛更是闪闪生光,看来一点也不像樵夫了。
看到这八个人,很多人都窃窃私语,但最终,逐渐的汇聚成了四个字儿——“中原八义”!
为首的两个人气汹汹而来,紧接着一个是满脸麻子的大汉,肩上担着大担的菜,另一人长得瘦。瘦小小,却是个卖臭豆干的也来了。
而后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内,又陆续来了三个人,一个肩背药箱,手提虎撑,是个走江湖,卖野药的郎中。
另一个满身油腻,挑着副担子,前面是个酒坛,后面的小纱橱里装着几只粗碗,几十只鸭爪鸭膀。
还有一人却是个测字卖卜的瞎子。
这几个人的身手都不差,韩文很有兴趣儿,只可惜——他们不是来找韩文的!
韩文在保定城内搞出了这么大的风声,李寻欢自然也会来看热闹,他正在不远处喝酒,但这七个人跟他也无甚关系,可他身边寸步不离的虬髯大汉,铁甲金刚却是面色大变;面色变了数变之后,他叹了口气。看向了李寻欢,道:“少爷!只怕我今后不能跟着你了!您……保重身体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您都不要Сhā手——我欠他们的!”
说完这番话,还不等李寻欢开口,他已经越众而出,抬了抬头,天色渐明。雪意也越来越浓了。
死灰色的穹苍,沉重得似将压了下来,可是虬髯大汉的心情却比这天色更灰暗,更沉重。
无论他是为了什么而逃的,总之他现在又要开始过那无穷无尽的逃亡生活了。他已和李寻欢逃亡了十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逃亡生活的痛苦。那就像一场噩梦,却永远没有醒来的时候。
但在那十年中,至少还有李寻欢和他在一起,他还有个人可以照顾,他的心情至少还有寄托。
而现在,他却已完全孤独。
他若是个懦夫,也许反而不会逃。因为他知道世上绝没有任何事比这种孤独的逃亡生活更痛苦。
甚至连死亡都没有!
那种绝望的孤独,实在能逼得人发疯。
但他却非逃不可,眼看李寻欢似乎又可以安定下来,他只有走,他无论忍受任何痛苦也不能连累了李寻欢……可他很快又止住了脚步,因为,他突然不想逃了,他已经逃够了!
看着已经挡在身前的独眼妇人。虬髯大汉这才长长叹出口气,苦笑道:“多年不见,大嫂你何苦……”
独眼妇人忽然“呸”的一声,一口痰弹丸似的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吐在虬髯大汉的脸上。
虬髯大汉既没有闪避,也没有伸手去擦。反而垂下了头。
独眼妇人已怒吼着道:“大嫂?谁是你这卖友求荣的畜生的大嫂!你若敢再叫我一声大嫂,我就先把你舌头割下来。”
虬髯大汉脸上阵青阵白,竟不敢还嘴。
外面雪光反映,天色还很亮。但现场的气氛却是充满了一种阴森戚惨之意,那七个奇形怪状的人围住了虬髯大汉,一个个都铁青着脸,紧咬着牙,看来就像是一群鬼,刚从地狱中逃出来复仇的。
虬髯大汉亦是满面悲惨之色,垂首无话。
独眼妇人忽然道:“老五,你可知道老三能不能赶得到?”
那卖酒的胖于道:“一定能赶得到,我已经接到他的讯了。”
独眼妇人皱眉道:“既是如此,他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来?”
那卖卜的瞎子长长叹息了一声,缓缓道:“我们已等了十七年,岂在乎再多等这一时半刻?”
独眼妇人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十七年,十七年……”
她一连说了七八遍,越说声音越悲惨。
这十七年日子显然不是好过的,那其中也不知包含了多少辛酸,多少血泪。七个人的眼睛一齐瞪住虬髯大汉,目中已将喷出火来。
那卖卜的瞎子又道:“这十七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想重见铁某人一面,只可惜现在……”
他苍白的脸上肌肉一阵抽缩,嗄声道:“他现在已变成什么模样?老四,你说给我听听好吗?”
卖野药的郎中咬了咬牙,道:“看起来他还是跟十七年前差不多,只不过胡子长了些,人也胖了些。”
瞎子仰面一阵惨笑,道:“好,好……姓铁的,你可知道我这十七年来,日日夜夜都在求老天保佑你身子康健,无病无痛,看来老天果然没有叫我失望。”
独眼妇人咬牙道:“他出卖了翁天迸,自然早已大富大贵,怎会像我们这样过的是连猪狗都不如的日子……”
她指着那卖酒的道:“安乐公子张老五竟会挑着担子在街上卖酒,易二哥已变成瞎子……这些事,你只怕都没有想到吧?”
樵夫冷冷道:“这些全都是他的栽培,他怎会想不到!”
虬髯大汉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张开,他只怕一张开眼睛,热泪就会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十七年……十七年……
这十七年来他所忍受的苦难,又有谁知道?
突听人群外一人大呼道:“大嫂……大嫂……我有好消息……”
。
。
独眼妇人转过身去,皱眉道:“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的?”
那人越众而来,急促的说道:“我三刻钟前见到“铁面无私”赵正义,他说那姓铁的就在……”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比比划划。说到这里,忽然怔住,因为他已发现他要找的人──就站在他面前!
独眼妇人格格笑道:“你想不到吧!”
那人长长吐出口气,道:“赵正义说他在龙四爷家里,想不到……”
他一把抓住那独眼妇人的手,道:“大嫂,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独眼妇人道:“这是‘龙神庙’老乌龟来报的讯。说他已和李寻欢往这条路上走来了,我们一路追到这里,本还碍着李寻欢,不便妄动,可现在……我等不了了!”
瞎子阴恻侧笑道:“等不了了!在等,他就会老死了!”
最后赶到的那人疾装劲服。八个人中只有他还不改江湖豪客的打扮,身后斜背柄梨花大枪,比他的人还高出半截。
此刻他仰面叹了口气,喃喃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总算叫他落人我们‘中原八义’的手里,龚大哥的血海深仇。总算……”
他语声哽咽,忽然扑倒在那黑坛子之前,放声痛哭起来,另外七个人也一齐跪下,泪落沾襟。
过了很久,那江湖客一跃而起,瞪着虬髯大汉道:“铁传甲,你还认得我么?”
铁传甲点了点头黯然道:“你好……”
那江湖客厉声道:“我当然很好。边浩平生不做亏心事,也用不着躲躲藏藏的不敢见人,日子至少总比你过得开心些!”
麻子怒道:“三哥,你还跟他噜嗦什么?快开了他的胸膛,掏出他的心来祭大哥在天之灵,不就完了么!”
边浩沉着脸道:“老七,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兄弟要杀人,总要杀得光明正大,不但要叫天下人无话可说,也要叫对方口服心服。”
瞎子悠然道:“不错。我们既已等了十七年,又岂在乎多等一时半刻?”
他将这句话又说了一遍,别人也就不能再说什么了。
独眼妇人道:“那么老三,你的意思还想怎么样呢?”
边浩道:“我们不但要先将话问清楚,还要找个外人来主持公道,若是人人都说铁某人该杀,那时再杀他也不迟。”
麻子跳了起来,大吼道:“还要问个鸟,我就不信还有人会说他做的事不该杀!”
瞎子冷冷道:“既然没有人会说他不该杀,问问又有何妨?”
麻子咬了咬牙,嗄声道:“你……你想找谁来主持公道?”
边浩道:“我们找的人非但要绝对大公无私,而且还要和‘中原八义’及铁传甲双方都全无关系。”
独眼妇人皱眉道:“你找的究竟是谁,快说吧。”
边浩道:“第一位就是‘铁面无私’赵正义,赵大侠可称是……”
铁传甲忽然惨笑道:“你们用不着麻烦了,快杀了我就是!我自问昔年确有对不起翁天迸之处,如今死而无怨!”
独眼妇人冷笑道:“听他的口气,好像对赵正义还有所不满……”
瞎子淡淡道:“赵正义既然曾找过老三报告他的行踪,自然和他有些过节,又怎会为他主持公道?”
独眼妇人看了周围一眼,道:“龙四爷也在,江湖上这么多英豪也在,我们还用得着找吗?请他们见证便是了!”
说完,她拱了拱手,看向了赵正义,与龙啸云道:“赵大侠!龙四爷!不知意下如何?”
赵正义那是世界警察的性格,怎么会不同意?至于龙啸云……也只能呵呵呵了!
他此番前来观看韩文邀战天下,越看心中越惊心中暗忖道:此人武功之高,天下少有,三日之内,自己并不能请来太厉害的高手,李寻欢又太过聪明不好利用,只怕计划还得押后……
本来他已经准备暂时放弃坑害李寻欢与韩文的计划了,谁料想现在是峰回路转,铁传甲——他是李寻欢的左膀右臂,一直以来他都想除掉这个人,如今。正是个大好的机会啊!
只要把这个人除掉,那么,凭借李寻欢的性格……自己还不是把他玩儿在手心里?到那时,这个韩文与李寻欢有些交情,必然不会坐视不理,自己再请动真正的高手……
这不愧是个心机深沉之辈,眼睛一转便是一个道道。看着独眼妇人的请求,他怎么会拒绝呢?
当下也从人群中走出,拱了拱手,道:“各位抬爱了!龙某必当尽心竭力!主持公道!”
“你们……没把我放在眼里啊!难道不知道我在这里干什么吗?”,韩文也开口说话了,眯着眼睛。道:“要审案子,滚到一边去审!磨磨唧唧的没完!耽搁我的大事儿!”
“韩先生!听吾一言!”,铁传甲突然开言,拱了拱手,艰涩的说道:“还请韩先生高抬贵手!莫要伤他们!我们……可以到别的地方去!”
“不必了!”,韩文突然改了主意,道:“你当初也算是……有恩于我。嗯,赵正义算什么货色?龙啸云?蛇鼠一窝!他们能给你什么公正?就在这里问话吧!我听着!谁要是敢冤枉你,那就先问问我答不答应吧!”
这话说得当真是够狂妄的!“铁面无私”赵正义被他贬的是一文不值,龙啸云也被他埋汰了一顿,可这两个人偏偏不敢炸刺儿;尤其是昨天晚上赵正义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被韩文那么一吓自己竟然承认自己就是梅花盗,丢尽了颜面,更是敢怒不敢言。
李寻欢虽然未曾言语。但也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负手而立,这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威慑!
虽然被韩文横竖Сhā了一杠子,又有小李探花在身边进行威慑,但很明显,江湖,拳头大的就有理!目前为止。他们的拳头在这些人中还算够大,所以,颇有威慑力;即便如此,“中原八义”也毫不含糊。那瞎子拱了拱手,朝着众人说道:“为了在下兄弟昔年的一点恩怨,无端劳动诸位,让诸位在风雪中受冻,还请恕罪则个!”
他说话的声音永远不疾不徐,冷冷淡淡,谁也听不出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意存讥讽。
只听得赵正义的声音道:“我辈为了江湖公道,两肋Сhā刀也在所不辞,易二先生何必客气。”
这人只要一开口,就是光明堂皇的话,但这种话铁传甲早已听腻了,简直想作呕;韩文也是一样,所以他只是冷冷的喝酒,喝着喝着,手中突兀的出现了一柄光寒四射的剑!用酒洗剑!
龙啸云向他瞟了一眼,也说道:“龙某早闻‘中原八义’之侠名!心里更久已仰慕得很,今日承蒙各位看得起,能为诸位见证这件事情,更是三生有幸。”
瞎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们‘中原八义’虽然名声不显,但也不是见不得人,今日之事,要分个明朗,还是有必要介绍一下自己的!不能让大家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否则,又怎么判断是非?”
边浩立刻就道:“我们本有八兄弟,昔年承江湖抬爱,把我们叫做‘中原八义’,其实这也不过是朋友的抬爱……”
瞎子忽又截口道:“这并不是朋友们的抬爱,我兄弟武功虽不出众,相貌更不惊人,但平生做的事,莫不以义气为先,绝没有见不得人的。”
赵正义大声道:“中原八义,义薄云天,江湖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韩文在一旁阴阳怪气二的附和道:“中原八义,好响亮的名字,这位老先生想必就是大义士了。”,话是这么说,话里话外却是浓浓的讥讽之意。
瞎子“看”了韩文一眼,道:“我是老二,叫易明湖,昔日人称‘神目如电’,可是现在……”,他惨笑了几声,嗄声道:“现在我的名字叫‘有眼无珠’!”
卖野药的郎中道:“我三哥‘宝马神枪’边浩你已见过了,我行四,叫金风白。”
游龙生站在一边,突然蹙眉问道:“听阁下的口音,好像是南阳府的人。”
金风白道:“正是。”
游龙生点了点头,道:“南阳府‘一帖堂’金家药铺,是几十年的老字号,我小时也曾吃过‘一帖堂’的驱虫散,不知阁下……”
金风白惨笑道:“连‘万牲园’的少东都已在卖鸭脚。还提什么一帖堂呢?”
就连游龙生这种高傲之辈都悚然动容:“万牲园?莫非张老善人的公子也在这里?”
金风白道:“嗯。”
游龙生道:“是哪一位?”
那卖酒的道:“就是我这卖鸭脚的。”
游龙生长长吸了口气,似乎不胜惊讶,又不胜感慨。
卖酒的道:“我叫张承蹭,砍柴的樵夫是我六弟,他这把斧头现在虽只劈劈柴,但以前却能‘力劈华山’……”
麻子抢着道:“我是老七,叫公孙雨。因为我的麻子比雨点还密。”
卖臭豆干的道:“我是老八,叫‘赴汤踏火’西门烈,现在果然是──头挑油汤,一头挑烈火,卖的却是臭豆腐干。”
游龙生有些好奇,道:“不知大义士在哪里?”
公孙雨道:“我大哥‘义薄云天’翁天迸已被人害死。这是我大嫂……”
独眼妇人道:“我的名字可不好听,叫‘女屠户’翁大娘,但你还是好好记着。”
说书的赔笑道:“老朽虽已年老昏庸,但自信记性还不错,今日!诸位英雄见证,欲将将我们的血海深仇说出来,让江湖中人。也好知道其中真相。”
游龙生:“血海深仇?莫非翁大义士……”
公孙雨厉声道:“这人叫‘铁甲金刚’铁传甲,害死我大哥的就是他!”
金风白道:“我兄弟八人情如手足,虽然每人都有自己的事,但每年中秋时都要到大哥的庄子里去住上几个月。”
张承蹭道:“我兄弟八人本来已经够热闹了,所以一向没有再找别的朋友,那一年三哥却带了个人回来,还说这人是个好朋友。”
公孙雨恨恨道:“这人就是忘恩负义,卖友求荣的铁传甲!”
金风白道:“我大哥本就是个要朋友不要命的人。见到这姓铁的看来还像是条汉子,也就拿他当自己朋友一般看待,谁知……他却不是人,是个畜生!”
张承蹭道:“过完年后我们都散了,大哥却硬要留他多住两个月,谁知他竟在暗中勾结了我大哥的一些对头,半夜里闯来行凶。杀了我大哥,烧了翁家庄,我大嫂虽然侥幸没有死,但也受了重伤。”
翁大娘嘶声道:“你们看见我脸上这刀疤没有?这一刀几乎将我脑袋砍成两半。若不是他们以为我死了,我也难逃毒手!”
公孙雨吼道:“那时翁家庄的人全都死尽死绝,就没有人知道是谁下的毒手了,你倒说,这人的心黑不黑?手辣不辣?”
金风白道:“我兄弟知道了这件事后,立刻抛下了一切,发誓要找到这厮为大哥报仇,今日总算皇天有眼……皇天有眼……”
翁大娘厉声道:“现在我们已将这件事的始末说了出来,三位看这姓铁的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赵正义沉声道:“此事若不假,纵然将铁传甲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公孙雨跳了起来,怒吼道:“此事当然是真的,一字不假,不信你们就问问他自己吧!”
铁传甲紧咬着牙关,嗄声道:“我早已说过,的确愧对翁大哥,死而无怨。”
公孙雨大呼道:“你们听见没有……你们听见没有……这是他自己说的!”
赵正义厉声道:“他自己既已招认,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龙啸云叹道:“昔年听过三国,读过岳传,但像这种心黑手辣、不忠不义的人,只怕连曹操和秦桧还望尘莫及。”
在江湖人的人心目中,秦桧和曹操之奸恶,本已是无人能及的了,虽然古往今来,世上比他们更奸恶的人还不知有多少。
翁大娘道:“既是如此,二位都认为铁传甲是该杀的了!”
龙啸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李寻欢,有些艰难的说道:“该杀!”
这小眼神儿玩儿的,把他的好兄弟李寻欢看的都心碎了!
赵正义道:“何止该杀,简直该将他乱刀分尸,以谢江湖!”
突然间,有人说道:“你口口声声不离‘江湖’,难道你一个人就代表江湖么?”;众人扭头,不是韩文又是谁呢?
他们显然是说的太过欢畅了,以至于忘记了这个杀星还在呢!
第十一章
韩文从酒楼上下来了,身形一闪便到了这些人的跟前,尤其是看着赵正义,缓缓地说道:“你口口声声不离江湖,难道——你一个人就能代表江湖吗?”
赵正义心中一突,心里突然就有不详的预感,面上变色道:“你难道认为这种人不该杀么?”
韩文笑了,道:“假如……我若认为他不该杀,你们就要将我们也一齐杀了,是不是?”
公孙雨大怒道:“放你妈的屁!”
韩文目光一冷,道:“教你说人话!”
冷!风雪之中,那是一抹令人惊艳的光芒!令人汗毛倒竖,顿感冰寒彻骨!
唰!
轻轻一声响!公孙雨如遭雷噬,他摸了摸脖子,鲜血殷红,心中更是冷到了极点!他竟然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韩文眯着眼睛说道:“再有下次,要了你的狗命!祸从口出!你还是记住点儿吧!”
易明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们将朋友请来,就是为了要朋友你主持公道,只要你说出此人为何不该杀,而且说得有理,我们立刻放了他也无妨。”
赵正义厉声道:“我看他只不过是无理取闹而已,各位何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韩文望着他,眼睛一转,缓缓道:“你说别人卖友求荣,你自己岂非也出卖过几百个朋友,那天翁家庄杀人的,你岂非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翁大娘没有见到你!”
中原八义都吃了一惊,失声道:“真有此事?”
韩文非常笃定的说道:“他要杀这姓铁的,只不过是要杀人灭口而已!”
赵正义本来还在冷笑着假作不屑状,此刻也不禁发急了,大怒道:“放你……”
他急怒之下,几乎也要和公孙雨一样骂起粗话来,但“妈”字到了嘴边,他忽然想到了公孙雨刚才的遭遇,如果自己惹恼了这位邪异的家伙。只怕……会死吧?
何况破口大骂也未免失了他堂堂“大侠”的身份,当下仰天打了个哈哈,冷笑着说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也学会了血口喷人,好在你这片面之词,没有人相信!”
韩文歪着头,道:“片面之词?你们的片面之词。为何就要别人相信呢?”
赵正义道:“铁某人自己都已承认,你难道没有听见?”
韩文点了点头,道:“我听见了!”
这四个字未说完,他手中的剑已抵住了赵正义的咽喉。
赵正义身经百战,他只觉眼前一花,剑尖已到了自己咽喉。他既无法闪避,更连动都不敢动了……这一幕,与两天前的夜里,是何曾的相似啊!他哭的心都有了,嗄声道:“你……你想怎样?”
韩文笑了,笑得很灿烂,道:“我只问你。那天到翁家庄去杀人,你是不是也有一份?”
赵正义怒道:“你……你疯了!”
韩文咧咧嘴,缓缓道:“你若再不承认,我就杀了你!”
这句话他说得平平淡淡,就好像是在说笑似的,但他那双漆黑、深遽的眸子里,却闪动着一种令人不敢不信的光芒!
赵正义满脸大汗黄豆般滚了下来,颤声道:“我……我……”
韩文道:“你这次回答最好小心些。千万莫要说错了一个字。”
只见赵正义脸如死灰,几乎快气晕了过去,中原八义纵有相救之心,此时也不敢出手的。
在这么一柄快剑之下,有谁能救得了人?何况他们也想等个水落石出,他们也不敢确定赵正义那天有没有到“翁家庄”去杀人放火。
韩文缓缓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我问你。翁天迸是不是你害死的?”
赵正义望着他那双漆黑得看不到底的眸子,只觉自己的骨髓都已冰冷,竟不由自主地颤声道:“是……”
这“是”字自他嘴里说出来,中原八义俱都骤然变色。
公孙雨第一个跳了起来。怒骂道:“你这狗娘养的,做了这种事,居然还有脸到这里来充好人。”
韩文忽然一笑,淡淡道:“各位不必生气,翁天迸之死,和他并没有丝毫关系。”
中原八义又都怔住了。
公孙雨道:“但……但他自己明明承认……”
韩文道:“他只不过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一个人在被逼迫时说出来的话,根本就算不得数的!就在前两天,就在这同一柄剑下,他还说自己是梅花盗呢!呵呵呵!”
赵正义脸色由白转红,羞愤欲死;
中原八义的脸色都由红转白。
纷纷怒喝道:“我们几时逼过他?”
“你难道还认为这是屈打成招么?”
“他若有委屈,自己为何不说出来?”
几个人抢着说话,说的话反而听不清了。
纷乱中,只听易明湖缓缓道:“铁传甲!你若认为我兄弟冤枉了你,此刻正好向我兄弟解释!”
这话声虽缓慢,但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竟将所有的怒喝声全都压了下去,此人双目虽盲,但内力之深,原都远在别人之上。
公孙雨一步窜到铁传甲面前,厉声道:“不错,你有话尽管说吧,绝不会有人塞住你的嘴。”
铁传甲紧咬着牙关,满面俱是痛苦之色。
翁大娘道:“你若是无话可说,就表示自己招认了,咱们可没有用刀逼着你。”
铁传甲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韩先生,我实在无话可说,只好辜负你一番好意了。”
公孙雨跳了起来,瞪着韩文道:“你听见了么,连他自己都无话可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韩文道:“无论他说不说话,我都不相信他会是卖友求荣的人。”
公孙雨怒吼道:“事实俱在,你不信也得信!”
翁大娘冷笑道:“他不信就算了,咱们何必一定要他相信?”
金风白道:“不错,这件事根本和他没有关系。”
韩文嗤笑道:“我既下来了,这件事就和我有关系了。”
公孙雨大怒道:“和你他妈的有什么鸟关系?”
韩文眼睛一眯道:“我要你死!你们动他一下试试!”
翁大娘怒道:“你算哪棵葱。敢来管咱们的闲事?”
那樵夫大吼道:“老子偏偏要伤了他,看你小子怎么样?”
这人说话最少,动手却最快,话犹未了,一柄斧头已向铁传甲当头砍了下去,风声虎虎,“力劈华山”。
他昔年号称“力劈华山”。这一招乃是他的成名之作,力道自然非同小可,连易明湖的胡子都被他斧上风声带得卷了起来,铁传甲木头人般坐在那里,纵有一身铁布衫的功夫,眼见也要被这一斧劈成两半。
要知“铁布衫”的功夫虽然号称“刀枪不入”。其实只不过能挡得住寻常刀剑之一击而已,而且还要预知对方一刀砍在哪里,先将气力凝聚,若是遇有真正高手,就算真是个铁人也要被打扁,何况他究竟还是血肉之躯。
这种功夫在江湖中已渐将绝迹,就因为练成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所以根本没有人肯练,否则就凭他已可制住那“梅花盗”,又何必再找金丝甲呢?
“找死!”,韩文怒喝,剑光一闪,“噗”的一声,好好的一把大斧竟然断成两截,斧头“当”的跌在铁传甲面前。
原来这一剑后发而先至。剑尖在斧柄上一点,木头做的斧柄就断了,那樵夫一斧已抡圆,此刻手上骤然脱力,但闻“喀喇,喀喇,喀喇”三声响。肩头、手肘、腕子,三处的关节一齐脱了臼,身子往前一栽,不偏不倚往那柄剑的剑尖上栽了过去。竟生像要将脖子送去给别人割似的。
这变化虽快,但“中原八义”究竟都不是饭桶,每个人都瞧得清清楚楚,大家都不禁为之面色惨变,一声惊呼尚未出口,只见韩文手里的剑一偏,手着剑脊托着了那樵夫的下巴。
“嘭——!”;
紧接着韩文一记漂亮的侧身踢,樵夫便飞出了数丈之缘,跌倒在地上,呕血连连。
这还不算完,一道金色的巴掌印闪现,公孙雨的身体在半空中旋转着飞起,跌在地上,吐出了一口的牙齿!
韩文站在原地,哼道:“真想杀了你们!可要是杀了你们,这件事情就再也说不清楚了!还是打碎你的牙齿比较好!让你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你若再敢骂我,我就割了你的舌头,然后是手脚,最后……也许把你削成|人棍!”
方才韩文一剑制住了赵正义,别人还当他是骤出不意,有些侥幸,现在一剑使出,再加上那一巴掌,大家才真的被骇得发呆了。
“中原八义”闯荡江湖,无论在什么样的高人强敌面前都没有含糊过,但韩文的剑法与武功,却将他们全震住了。
他们几乎不信世上有这么快的剑!
剑尖离开赵正义咽喉时,赵正义的铁拳本已向韩文背后打了过去,但见到韩文这一剑之威,他拳头刚沾到韩文的衣服就硬生生顿住──这人武功实在太惊人,怎会将背后空门全卖给别人。
赵正义实在不敢想像自己这一拳击下时会引出对方多么厉害的后着,他这一拳实在不敢击下!
韩文转过身来,用剑身极具侮辱性的,拍了拍他的脸颊,道:“赵大侠?怎么不敢打下来?哼!”
说完,他已若无其事地拉起了铁传甲的手,道:“走吧,我们喝酒去。”
铁传甲竟身不由主地被他拉了起来。
满嘴是血的公孙雨,还有金风白、边浩三个人同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金风白嘶声道:“朋友现在就想走了么!只怕没这么容易吧?”
韩文淡淡道:“你还要我怎么样?一定要我杀了你么?”
金风白瞪着他的眼睛,也不知怎的,只觉身上有些发凉,他平生和人也不知拼过多少次命了,但这种现象还只不过是第二次发生,第一次是在他十四岁的时候,打猎时迷了路,半夜遇着一群饿狼。
他宁可再遇着那群饿狼,也不愿对着这人的剑锋。
易明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让他走吧。”
翁大娘嘶声道:“怎么能让他走?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难道就算……”
易明湖冷冷道:“就算喂了狗吧。”
他脸色仍然是那么阴森森,冷冷淡淡的,既不愤怒,也不激动,只是向韩文拱了拱手,道:“阁下请吧,江湖中本来就是这么回事。谁的刀快,谁就有理!”
韩文笑了,道:“多承指教,这句话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大家眼见他拉着铁传甲大步走了出去,有的咬牙切齿,有的连连跺脚。有的已忍不住热泪盈眶。
翁大娘早已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跺着脚道:“你怎么能放走,怎么能放他走!”
易明湖面上却木无表情,缓缓道:“你要怎么?难道真要他将我们全都杀了么?”
谁敢管?谁会管?所谓的铁面无私赵大侠只敢在背后偷袭人家,可到了最后却不敢打下去,本来已经站出来的龙四爷,早就做了乖孙子……没人会管。也没人敢管啊!
“走吧!”,易明湖木然的叹息着。
韩文拉着铁传甲走了几步,回身看向李寻欢,笑道:“李兄!要不要喝上一杯?”
李寻欢虽然一直没有言语,但韩文知道,他手中的那柄飞刀早已经握在手里,随时准备出手了!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钦点去做官。情谊走天涯!”
他这个人最大的弱点便是多情,无论是爱情亦或是友情,这是他的弱点,容易被人利用,比如龙啸云,就是利用了他这一点,可这恰恰也是他的优点;你以为他会眼睁睁的看着铁传甲去死?开玩笑呢!他才不会!
如果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那一步。哪怕是背上了天大的恶名,他也会出手杀了“中原八义”让铁传甲活下去!
“好!”,李寻欢感激的看了韩文一眼,因为有龙啸云掺合进来。他其实是很难做的,好在有韩文啊!
韩文一边向醉仙居走,一边说道:“本人专治各种不服!谁不服,那就用刀剑说话!说得过我!我就听你的!说不过……那就,不好意思了!金丝甲在此!谁敢来拿?”
久久无人回应,他嚣张的大笑起来——“哈哈哈……”
醉仙居之上,李寻欢看这些面色铁青的人,叹道:“韩先生!你这又是何必呢?”
“什么又是何必?”,韩文笑了:“你是指我那些嚣张之语吗?”
李寻欢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你既然知道这些语言会得罪人,为什么……还要那样说?毕竟这个江湖,还是‘大侠’们说的算的!”
“哦?还有这种说法?”,韩文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
李寻欢看着酒楼外还有很多并不死心的人,笑了,笑容中带着莫名的讥讽之意:“当然!作为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你要是想过得滋润些,就要夹着尾巴,就要让那些大侠觉得你很懂事儿,也就是所谓的可造之材,值得他们栽培提携,然后等他们老了,然后你才能成为新的大侠……”
“你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韩文又问道。
李寻欢面色错愕,随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得出,笑的并不是很愉快,也许,当初他过得也并不好。
“我跟你们不同,或许跟任何人都不同吧!”,韩文微微一笑,有些邪异,道:“我不在乎任何人!我现在只求与高手对战!无论你愿不愿意,某一天,我们之间也会必有一战!”
“可你这样做,实在是得罪了太多的人了!要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李寻欢一边喝酒,一边摇头。
韩文笑了,道:“就算是一整包,一整包的毒药喂给现在的我吃,我也不会死的!放眼江湖,如果真的是能够偷袭重伤我的——只有你!呵呵呵!”
“我?”,李寻欢愣了愣;
也对,虽然说他的飞刀已经脱离了暗器的范畴。但真要是用来当做暗器进行偷袭,那也一定是江湖上最可怕的暗器;可他又问道:“金钱帮主上官金虹,铁剑郭嵩阳,天机老人……这些高手难道就没有偷袭重伤你的能力吗?”
“有!或许也没有!”,韩文一笑,道:“谁知道呢!”
看着与李寻欢一起喝酒的韩文,铁传甲走在他身边。心里也不知有多少话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李寻欢也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和李寻欢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他已学会了用沉默来代替语言,他只说了两个字:“多谢。”
但他立刻发现连这两个字也是多余的,因为他知道韩文也和李寻欢一样。在他们这种人面前,你永远不必说“谢”字。
韩文只是笑了笑,全然没当做一回事儿,却忽然道:“你为什么不肯将心里的委屈说出来?”
铁传甲沉默了很久,长长叹了口气,道:“有些话我宁死也不能说的。”
韩文咂了咂嘴,道:“你是个好朋友。但你们却弄错了一件事。”
铁传甲道:“哦?”
韩文道:“你们都以为性命是自己的,每个人都有权死!”
铁传甲道:“这难道错了?”
韩文道:“当然错了!”,他霍然转过身,瞪着铁传甲,道:“一个人生下来,并不是为了要死的!”
铁传甲道:“可是,一个人若是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
韩文道:“就算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也要奋斗求生!”。仰视着辽阔的苍穹,缓缓接着道:“老天怕你渴,就给你水喝,怕你饿,就生出果实粮食让你充饥,怕你冷,就生出棉麻让你御寒。”
他瞪着铁传甲。厉声道:“老天为你做的事可真不少,你为老天做过什么?”
铁传甲怔了怔垂首道:“什么也没有。”
韩文道:“你的父母养育了你,所费的心血更大,你又为他们做过什么?”
铁传甲头垂得更低。
韩文道:“你只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若是说出来就对不起朋友,可是你若就这样死了,又怎么对得起你的父母,怎么对得起老天?”
铁传甲紧握着双拳,掌心已不禁沁出了冷汗。
韩文说的话虽简单,其中却包含着最高深的哲理。
铁传甲忽然发现他有时虽显得狂放不羁,但思想之尖锐,头脑之清楚,几乎连李寻欢也比不上他,对一些世俗的小事,他好像从不在意,因为他根本不屑去注意那些事。
韩文一字字道:“人生下来,就是为了要活着,没有人有权自己去送死!”
他是这样说着,何尝也不是在说自己现在最真实的写照呢?奋斗!挣扎!只等待最后的那一刻来临!奋力一搏!
铁传甲满头大汗涔涔而落,垂首道:“我错了,我错了……”,他忽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道:“我不愿说出那件事其中的曲折,只因……”
韩文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明白就好!”
铁传甲忍不住问道:“但你又怎能断定我不是卖友求荣的人呢?”
韩文笑道:“李寻欢是不会看错人的!”
铁传甲扭头看着李寻欢,发现李寻欢也正在看着他,眼神中是一抹温暖的笑意,这让他倍感温暖,眼睛一热,泪水便忍不住流了下来!
酒至半酣,韩文摇头道:“诺大的江湖,高手却只有那么几个,对金丝甲动心的,也只是一些小虾米!看来啊……我得主动出击了!哦!对了!其实我还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韩兄但说无妨!”,李寻欢笑道。
看着他的笑脸,韩文突然间却又说不出话来了,摇了摇头,道:“算了!我觉得我还是去睡觉才好!”
他已经起身,准备走了,不料到,却有一个人来了!
那是一个少年人,衣着单薄,腰间还有一柄玩具似的剑,或许有人会以为这是玩具,但真正见识过的人,从不会这样想。
韩文的表情忽然变得很高兴,看着这个少年人,道:“阿飞!你果然来了!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第十二章
阿飞的到来并不出乎韩文的意料,但当他真的来到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欣喜的,打量着这个冷漠无比的少年人,韩文满意的点了点头,非常的满意。
在他看来,阿飞最强的时候有两个时间段儿,第一个时间段儿便是这初入江湖的时候,因为他神秘的身份,他渴求着证明自己,他就像是一匹孤狼,任何敢于靠近他的人,他就会将对放撕的粉碎,哪怕自己也伤痕累累。
而当他认识了林仙儿之后,他的武艺便走了下坡路,因为那个女人,他为情所困,剑中已经没有了原来纯粹干净,但他后来勘破了一切,洗涤了心灵,剑法反而更胜一筹。
坦白的说,那个时候的他才是最强的他,但韩文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他等不了两年、三年、甚至是五年那么久!所以他很期待现在的阿飞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李寻欢对于阿飞的出现则是有些惊愕,他很欣赏这个少年人,所以,忍不住开口道:“韩兄!手下留情!”
“他不需要你的可怜!”,韩文直接回了一句,旋即,他又笑了笑,道:“你在为他担心?那为什么不为我担心担心呢?呵呵呵!”
李寻欢有些尴尬,讪讪一笑。
阿飞沉默无言,拔出了他那柄甚至没有剑鞘的剑,遥指韩文,道:“拔剑!”
“很好!”,韩文手腕一翻,白云剑落在了手里,抚摸了一下,有些怀念似的说道:“这柄剑乃是寒铁所造,吹毛断发,倒是占了你的便宜了,索性,换上一柄吧!”
手腕儿再是一翻,一节黑漆漆的圆木落在了他手中。黑色圆木剑,这是韩文用了很久的剑,对于他而言,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以他现在的武功,对付一般人已经不需要用剑了,换而言之,他对阿飞很重视。真正的把他当做了对手!
手中有剑,韩文翻转了几下,道:“都快有些不顺手了!也罢!就这样了!”
“为什么不拔剑?”,这是阿飞的第二句话,因为韩文并未真正的拔剑。
韩文笑了笑,道:“因为我心中有剑!我其实根本不需要他!”
阿飞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旋即他出手了,毫无任何招式可言的一刺,但空气中却是一声声炸响!空气被长剑刺破,剑光如飞星,点杀而至。
韩文只觉得眉心一凉,飞剑已刺到眼前。果然是快剑!
他不是没有见识过快剑,连他自己都是以剑速见长。但是阿飞剑法之快,仍是令他有些吃惊。阿飞的剑法没有任何繁复的花招,直来直去,似乎将一切的变化都化为一刺!
韩文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纯粹’,一种纯粹的快。
任何武功修炼到巅峰,其实都是殊途同归,不论是千变万化,繁杂多变的武学。还是大繁至简的武学,在本质上都没有任何区别,但练武之人却有千百种,人的心理更是复杂多变,任何武学经人手之后都失去了纯粹的真意。
但是,阿飞的剑法却是纯粹得不染丝毫尘埃,每一剑击出都似以灵魂激发。以生命作献祭,非但要带走敌人的性命,就连自己的性命也是毫不在意。
这剑法虽无丝毫精妙可言,但实已极为可怕。放眼当代,或许还不能冠绝武林,却已能纵横一时了。
他很满意,因此,他也是直来直去的刺出了一剑!这是速度与速度的比拼!他引以为傲的便是出剑的速度,所以,不容躲避!
很多赖在这里没有走的江湖客有幸目睹了这一幕,纷纷交头接耳,或许他们已经知道韩文是何许人也了,但他们却是不知道那个少年是什么人物!
“吭——!”;
一声轻响,两剑相撞,韩文后发,却先至,抢占了先机!这令阿飞微微蹙起了眉头,挺剑,再刺!
韩文亦是!
他们几乎是同时出手的。没有人能看得见他们拔剑的动作,他们的剑忽然间就已经闪电般击出,就像是两道清风一般,快、看不见、却又能够让人感觉到冰凉的气息!
剑光流动,醉仙居上桌椅板凳被一个又一个的切成了碎块!
可是他们看不见。在他们心目中,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存在,甚至连他们的肉体已不存在。
天地间惟一存在的,只有对方的剑,这里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片平地,他们的剑要到哪里,就到哪里,世上已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挡他们的剑锋。
突然间,阿飞只感觉自己手中流动不息的剑光,忽然起了种奇异的变化,变得沉重而笨拙,不可控制,“叮”的一声,火星四溅,剑光忽然消失,剑式忽然停顿……他败了!
他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剑已经要刺破喉咙!但他无力阻止,只是闭上了眼睛,非常平静的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不过,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睁开眼睛,是韩文似笑非笑的脸,他蹙眉道:“为什么不杀我?”
“不忍心!”,韩文摇了摇头,道:“这不是可怜你!而是……怎么说好呢!你的剑,让我感觉到惊叹!剑势浑然天成,没有一丝的烟火气,仿佛天生地养的一般!”
“可是我败了!”,阿飞缓缓地说道。
韩文眨了眨眼睛,道:“那是因为你太年轻!说实在话,如果你的剑,能够再有一次淬炼,或许——能够胜过我呢!况且,我不仅仅是个剑客,我要是有心杀你,你早就死了!”
说这话,韩文忽然一掌打向了右前方!那里有一个人,正速度飞快逃跑!在他手里是一套明晃晃的软甲,金丝甲!这个轻功非常高超的飞贼竟然趁着韩文与阿飞交战之际,钻了空子。
不过,他很快就感受到了脊背上的刺骨寒意!
“砰!”;
一声巨响,在他身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掌印儿!带着冰碴,冒着寒气!他想移开步子,又是一个巨大的掌印儿印在他的脚边儿,不会伤到他。却让心惊胆颤,直接跪在了地上!
韩文朝着阿飞点了点头,道:“看!所以说!你还太年轻嘛!喂!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嗯……送给这位阿飞兄弟吧!以后谁想要金丝甲,找他打!哈哈哈!小心些哦!他的剑很锋利的!”
飞贼哭丧着脸,下半身儿瘫了一样,一点儿点儿的挪了过来,简直就是想哭了。双手奉上金丝甲,道:“大爷!咱能不能别这么折磨人?你要么一掌毙了我,别这么吓唬人啊!”
“你倒是有趣儿!胆量也不错!竟然敢趁着我们决斗的时候偷东西,没被剑气把你绞碎了,你还真是好运气!”,韩文摇头失笑。道:“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
“小的辛老三!”,那个年约三十几岁,精瘦精瘦的汉子讪讪的说道:“无名小卒一个!您……就把我当成一个屁,放了吧!”
“哈哈哈!你倒是有趣儿!”,韩文笑了笑,道:“我宣布!你被征用了!这段时间内你就跟着我吧!我现在缺一个人在身边跑跑腿!放心!好处大大有的!得了!就这么说定了!”
“韩大爷……这……”,辛老三支吾着。半晌说不出话来,刚想说点儿什么吧,又被吓的憋了回去。
为何?只见韩某人一回身儿,阴测测的恐吓道:“我的轻功也不错哦!不说是天下第一,至少也能排进五指之数!你要是敢逃跑,就算是骑马,三百里内,我就是光着脚也能抓住你!嘿嘿!”
辛老三顿时大咽口水——这是哪儿来的煞星啊!佛祖。难道是我不积德,遭报应了吗?
“这个给你!物归原主了!”,韩文摊了摊手道:“反正我也是从你这里借来的,还给你也没什么,李兄!告辞了!还有铁传甲,如果出了什么事情的话,记得传信给我。人敬我一尺,我还他三丈!再见!”
“你要去哪里?”,李寻欢问道;
韩文咧了咧嘴,笑道:“自然是去……寻找真正的高手了!”
…
…
在李寻欢的感觉中。天下若还有件事比“不喝酒”更难受,那就是“和讨厌的人在一起喝酒”。
他发现在“兴云庄”里的人,实在一个比一个讨厌,比起来游龙生,还是其中最好的一个,因为他至少不拍马屁。
讨厌的人若又拍马屁,那简直令人汗毛直竖。
李寻欢只有装病,他突然间有些羡慕韩文,因为韩文做事随心所欲,介于正邪之间,却有自己的原则,想做什么做什么,任别人说什么,他也不会有半分动摇之意。
不仅仅是韩文,他甚至很羡慕那个冰冷如狼的少年阿飞,因为这个少年至少还有着自己的梦想,而自己呢?本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世界,可现在,他突然发现全世界都拯救不了自己了。
自韩文与阿飞相继离开这保定城后,李寻欢一直装病,卧床不起,龙啸云自然很了解他的脾气,并没有勉强他,于是李寻欢就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地等着天黑。
他知道今天晚上一定也会发生很多有趣的事。
风吹竹叶如轻涛拍岸。
屋顶上有个蜘蛛正开始结网,人岂非也和蜘蛛一样?世上每个人都在结网,然后将自己网在中央。
李寻欢也有他的网,他这一生却再也休想从网中逃出来,因为这网本来就是他自己结的。
想起今天晚上和林仙儿的约会,他眼睛里不禁闪出了光;天终于黑了。
李寻欢刚坐起,忽然听到雪地上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向这边走了过来,于是他立刻又躺下。
他刚躺下,脚步声已到了窗外。
李寻欢忍耐着,没有问他是谁,这人居然也不进来,显然来的绝不是龙啸云,若是龙啸云就绝不会在窗外逡巡。
那么来的是谁呢?
诗音?
李寻欢热血一下子全都冲上了头顶,全身都几乎忍不住要发起抖来,但这时窗外已有人在轻轻咳嗽。
接着一人道:“李兄睡了么?”
这是“藏剑山庄”游少庄主的声音。
李寻欢长长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愉快,还是失望。
他拖着鞋子下床。拉开门,笑道:“稀客稀客,请进请进。”
游龙生走进来,坐下去,眼睛却一直没有向李寻欢瞧一眼,李寻欢燃起灯,发现他脸色在灯光下看来有些发青。
脸色发青的人。心里绝不会有好意。
李寻欢目光闪动,笑问道:“喝茶,还是喝酒?”
游龙生道:“酒。”
李寻欢笑道:“好,我屋里本就从来没有喝茶的人。”
游龙生连喝了三杯,忽然瞪着李寻欢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喝酒?”
李寻欢微笑道:“酒称‘钓诗钩’,又称‘扫愁帚’。但游龙生既无愁可扫,想必也无诗可钩,酒莫非是为了壮胆么?”
游龙生瞪着他,忽然仰面狂笑起来。
只听“呛啷”一声,他已拔出了腰边的剑。
剑光如一泓秋水。
游龙生骤然顿住笑声,瞪着李寻欢道:“你可认得这柄剑?”
李寻欢用他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剑背。喃喃道:“好剑!好剑!”
他似乎禁不得这逼人的剑气,又不住咳嗽起来。
游龙生目光闪动,沉声道:“李兄既然也是个爱剑的人,想必知道这柄剑虽然比不上‘鱼肠剑上古神兵’,但在武林中的名气,却绝不在鱼肠剑之下。”
李寻欢闭起眼睛,悠然道:“专诸鱼肠,武子夺情。人以剑名,剑因人传,人剑辉映,气冲斗牛。”
游龙生道:“不错,这正是三百年前,一代剑豪狄武子的‘夺情剑’!但有关这柄剑的掌故,李兄也许还不知道。”
李寻欢道:“请教!”
游龙生目光凝注着剑锋。缓缓道:“狄武子爱剑成痴,孤傲绝世,直到中年时,才爱上了一位女士。两人本来已有婚约,谁知这位姑娘却在他们成亲的前夕,和他的好友‘神刀’彭琼在暗中约会,狄武子伤心气愤之下,就用‘夺情剑’杀了彭琼,从此以剑为伴,以剑为命,再也不谈婚娶之事。”
他霍然抬起头,凝注着李寻欢,道:“李兄也许会觉得这故事情节简单,毫无曲折,听来未免有些索然寡味,但这却是真人实事,绝无半分虚假。”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只觉得这位狄武子剑法虽高,人却未免太气了些,岂不闻,朋友如足,妻子如衣履,堂堂的男子汉,岂可为了儿女之情,就伤了朋友之义!”
游龙生冷笑道:“但我却觉得这位狄武子前辈实在可称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也惟有这样的英雄,用情才会如此之深,如此之专。”
李寻欢微笑道:“如此说来,阁下今夜莫非也想学学三百年前的狄武子么?”
游龙生目中突然射出了寒光,冷冷道:“这就要看李兄今夜是否要学三百年前的彭神刀了!”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月上梅梢,佳人有约,这风光是何等绮丽,阁下又何苦煮鸡焚琴,大煞风景呢?”
游龙生厉声道:“如此说来,阁下今夜是非去不可的了!”
李寻欢道:“若是让林姑娘那样的佳人空候月下,在下岂非成了风流罪人?”
游龙生苍白的脸骤然涨得通红,满头青筋都暴了出来,剑锋一转,“哧”的自李寻欢脖子旁刺出去。
李寻欢却仍然面带着微笑,淡淡道:“以阁下这样的剑法,要学狄武子只怕还嫌差了些。”
游龙生怒道:“就这样的剑法,要杀你却已是绰绰有余的了!”
喝声中他已又刺出了十余剑!
只听剑风破空之声,又急又响,桌上的茶壶竟“啪”的被剑风震破了,壶里的茶流到桌上,又流下了地。
这十余剑实是一剑快过一剑,但李寻欢却只是站在那里,仿佛连动也没有动,这十余剑也不知怎地全都刺空了。
游龙生咬了咬牙,出剑更急。
他见到李寻欢双手空空,是以想以急锐的剑法,逼得李寻欢无暇抽刀。
他们畏惧的只不过是“小李飞刀”而已。
谁知李寻欢根本就没有动刀的意思。等他后面这一轮急攻又全都刺空了之后。
李寻欢忽然一笑道:“年纪轻轻,有这样的剑法,在一般人说来已是很难得的了,但以你的家世和师承说来,若以这样的剑法去闯荡江湖,不出三五年,你父亲和你师傅的招牌只怕就要砸在你手上了。”
在漫空剑影之中。他居然还能好整以暇地说话,游龙生又急又气,怎奈剑锋偏偏沾不到对方衣袂。
原来他一剑刚要刺向李寻欢咽喉,便发现李寻欢身子在向左转,他剑锋当然立刻跟着改向左,谁知李寻欢身子根本未动。他剑势再变,还是落空,所以他这数十剑虽然剑剑都是致人死命的杀手,但到了最后一刹那时,却莫名其妙地全都变成了虚招。
游龙生咬紧牙关,一剑向李寻欢胸膛刺出,暗道:“这次无论你玩什么花样。我都不上你的当了!”
只见李寻欢左肩微动,身子似将右旋。
要知高手相争,讲究的就是观人于微,“敌未动,我先动,敌将动,我已动”,游龙生名家之子。自然明白这道理,眼神之利,亦非常人能及。对方的动作无论多么轻微,都绝对逃不过他眼里。
但他也就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才上了李寻欢的当,空白刺出数十剑虚招,所以这次他拿定主意。李寻欢无论怎么样动,他全都视而不见,这一剑绝不再中途变招,闪电般直刺李寻欢胸膛。
谁知这次李寻欢身子竟真的向右一转。游龙生的剑便擦着李寻欢的胸膛刺了过去,又刺空了。
等他发觉招已用老,再想变招已来不及了,只听“呛”的一声龙吟,李寻欢长而有力的手指在他剑脊上轻轻一弹!
游龙生只觉虎口一震,半边身子都发了麻,掌中剑再也把持不住,龙吟之声未绝,长剑已闪电般穿窗而出!穿人竹林,在夜色中一闪就瞧不见了。
李寻欢还是站在那里,两只脚根本未曾移动过半步。
游龙生但觉全身热血一下子全都冲上头顶,一下子又全都落了下去,直落到脚底,他全身都发起冷来。
李寻欢微笑着拍了拍他肩头,淡淡道:“夺情剑非凡品,快去捡回来吧。”
游龙生跺了跺脚,转身冲出,冲到门口,又停下脚步,颤声道:“你……你若有种,就等我一年,一年后我誓复此仇。”
李寻欢道:“一年?一年只怕不够。”
他缓缓接着道:“你天资本不错,剑法也不弱,只可惜心气太浮,是以出剑杂而不纯,急而不厉,而且太躁进求功,是以一但遇着比你强的对手,你自己先就乱了,就像先前的韩文,其实你若沉得住气,今日也未必不能伤我。”
游龙生眼睛一亮,还未说话,李寻欢却又已接着道:“但这‘沉得住气’四个字,说来不难,做来却谈何容易,所以你若想胜我,至少要先苦练七年练气的功夫!”
游龙生面上阵青阵白,拳头捏得格格直响,他先后受挫于韩文、李寻欢手中,当真是……憋屈死了!
李寻欢一笑道:“你去吧,只要我能再活七年,只管来找我复仇就是,七年并不算长,何况君子复仇,十年也不算晚。”
天地间又恢复了静寂,竹涛仍带着幽韵。
李寻欢望着窗外的夜色,静静地伫立了许久,叹息着喃喃道:“少年人,你不必恨我,其实我这是救了你,你若再和林仙儿纠缠下去,这一生只怕就算完了。”
他拂了拂衣上的尘土,正要往外走。
他知道林仙儿现在必定已在等着他,而且必定已准备好了钓钩,但他并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觉得很有趣。
鱼太大了,钓鱼的人只怕反而要被钓。
李寻欢微笑着,喃喃道:“我倒想看看她钓钩上的饵是什么?”
游龙生临走的时候,已没有他平时那么高傲,那么冷漠,他忽然冲动了起来,向李寻欢嘶声道:“你若真的喜欢林仙儿迟早会后悔的,她早已是我的人了,早已和我有了……有了……你何苦定要拾我的破靴子。”
但李寻欢却只是淡淡笑道:“旧靴子穿起来。总比新靴子舒服合脚的。”
想起游龙生那时的表情,李寻欢就觉得又可怜,又可笑──但林仙儿真是他说的那种女孩子么?
男人追不到一个女人时,总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和那女人有了某种特别的交情,聊以自蔚,也聊以解嘲。
这是大多数男人都有的劣根性。实在很可怜,也很可笑。
…
…
兴云庄内,两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躲着,其中一个小声的问道:“韩大爷,为什么……咱们去而复返?还要躲在这里?要是被小李探花误会了,刷的一刀。那可就惨了!”
他口中的韩大爷,当然是韩文了,韩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当然有我自己的打算了!啰嗦什么?今天呢!我带你看一出好戏,看看这些江湖大侠是什么样的嘴脸,嘿嘿!估计你也就不枉此生了!”
辛老三打了个寒颤,直接拜倒在地上。哭丧着说道:“韩大爷饶命啊!小的辛老三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未满月的娃娃……”
“哭!哭也没用!”,韩文拍了拍手,道:“更何况,你哭毛啊?我又没说要杀了你!你要你听话,我又怎么会杀你呢?”
辛老三惊喜的抬起头来,道:“真的?那你刚才还说小的‘不枉此生了’……真是吓死我了!”
韩文摇头失笑,他已经看到了李寻欢被林诗音请了过去。谈了一会儿,然后……然后自然是没谈得拢,他又出来了,去赴林仙儿这个荡妇的约,只不过,李寻欢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样的货色罢了!或者,很多人都不知道。
水池已结了冻。朱栏小桥横跨在水上。
在夏日,这里满塘荷香,香沁人心,但此时此刻。这里却只有刺骨的寒风,无边的寂寞。
李寻欢痴痴地坐在小桥的石阶上,痴痴地望着结了冰的荷塘,他的心,也正和这荷塘一样。
“我既已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回来……”
更鼓声响,又是三更了。
远远望去,可以看到冷香小筑中的灯光。
林仙儿还在等着他?
他明知林仙儿今夜要他去,一定有她的用意,他明知自己去了后,一定会发生许多极惊人的事。
但他还是坐在这里,远远望着那昏黄的灯光。
石阶上的积雪,寒透了他的心。
他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忽然间,冷香小筑那边似有人影一闪,向黑暗中掠了出去。
李寻欢立刻也飞身而起。
他身形之快,无可形容,但等他赶到冷香小筑那边去的时候,方才的人影早已瞧不见了,似乎已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李寻欢迟疑着:“难道我看错了!”
雪光反映,他忽然发觉屋顶的积雪上赫然有只不完整的足印。
但只有这一只足印,他还是无法判断此人掠去的方向。
李寻欢掠下屋顶,窗内灯光仍亮。
他弹了弹窗子,轻唤道:“林姑娘。”
屋子里没有应声。
李寻欢又唤了两声,还是听不到回应,他皱了皱眉,骤然推开窗户,只见屋子里的小桌上,也摆着几样菜,炉上还温着一壶酒。
酒香温暖了整个屋子,桌上居然也是蜜炙的火腿,白玉般的冻鸡,可是林仙儿却已不在屋里。
李寻欢一掠人窗,忽然又发现五只酒杯,连底都嵌入桌面里,骤然望去,赫然就像是一朵梅花!
第十三章
去而复返,或者说根本就没走的韩某人很沉得住气,他竟然开始打坐,还随随便便的指点了一下这个飞贼辛老三的轻功。
辛老三当然知道,像韩文这种人轻易不会传授武功,而且这种大高手,随随便便的从指甲缝儿里抠出那么一丢丢也足够他吃了,他本身是很惊喜的!
但是!凡事都有个但是!
他已经看到了兴云庄内的人影晃动,好多能够晃瞎他那双狗眼的大侠登场了!作为一个颇为见不得人的飞贼,他还是相形见绌,自行惭愧的;尤其是,他本身干的就不是什么间的了人的勾当,也就是人们口中的鸡鸣狗盗之辈……这也是让他有些怕怕的感觉,这一旦被发现,自己还不得被人家就地击毙?
因此,他不得不舔着脸问身边儿的这个大高手,唯有跟着这个大高手的脚步,他才能免除其他的灾祸:“韩大爷……咱们还在等什么?我看,小李探花现在好像……危险了!”
“别着急!再等等!”,韩文眼睛都不睁开,回了一句。
“为什么?”,辛老三眼睛一转,颇为不解的说道:“他现在都危险成这个样子了……您是义薄云天的,呵呵,好吧!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您继续!您继续!”
韩文那轻轻地一瞟,他当下止住了说话,面皮抽搐着,在一边儿,趁着脖子向外看;而此时,房门当中的李寻欢却是心惊不已,他只想到了一个人——梅花盗!
林仙儿难道已落入梅花盗手里?!
李寻欢手按在桌上,力透掌心,五只酒杯就弹了起来!
只见五只酒杯俱都完整如新,桌上却已多了五个洞!
这桌子虽非石桌,但要将五只瓷杯嵌人桌面,这份内力之惊人。就连李寻欢都知道自己办不到!
梅花盗的武功果然可怕。
李寻欢手里拿着酒杯,掌心已不觉沁出了冷汗。
就在这时,突听“哧”的一声,桌上的烛光,首先被打灭,接着,急风满屋。也不知有多少暗器,从四面八方向李寻欢打了过来。风声尖锐、出手的显然都是高手,若是了换别人只怕在一眨眼里就要被打成个刺猬!
但普天之下的暗器,又有哪一样能比得上“小李飞刀”!
李寻欢身子一转,两只手已接着了十七八件暗器,人已跟着飞身而起。没有被他接住的暗器,就全都自他足底打过。
屋子外这时才响起了呼喝叱咤声!
“梅花盗,你已逃不了,快出来送死吧!”
“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我们今日也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老实告诉你,洛阳府的田七爷今天已赶来了,还有‘摩云手’公孙大侠。再加上赵大爷,龙四爷……”
纷乱中,突听一人厉声道:“莫要乱,先静下来!”
这人虽只说了七个宇,但声如洪钟,七个字说出之后,四下立刻再也听不到别人的语声。
李寻欢摇了摇头,苦笑暗道:“果然是田七到了。”
只听这人又道:“朋友既已到了这里。为何不肯出来相见?”
李寻欢轻轻咳嗽了两声,粗着喉咙遭:“各位既已到了这里,为何不肯进来相见?”
屋外又起子一阵惊动,纷纷道;“这小子是想诱我们入屋。”
又有人道:“敌暗我明,咱们可千万不能上他的当!”
这时又有一人的语声响起,将别人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这声音清亮高吭,朗声道:“梅花盗本来就是只会在暗中偷鸡狗之辈。哪里敢见人!”
请将不如激将,大家立刻也纷纷骂道:“偷鸡摸狗,缩头乌龟,不敢见人。如何如何……”
李寻欢又好气,又好笑,大声道:“不错,梅花盗确是有些鬼鬼祟祟,但和我又有何关系?”
那清朗的语声道:“你不是梅花盗是谁?”
另一人道:“公孙大侠还问他干什么,赵大爷绝不会看错的,此人必是梅花盗无疑。”
李寻欢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道:“赵正义,我早就知道这都是你玩的花样!”
笑声中,他身形已燕子般掠出窗户,窗外群豪有的人呼喝着向前扑,有的人惊叫着往后退。
龙啸云大呼道:“各位莫动手,这是我的兄弟,李寻欢!”
李寻欢身形一转,已找到了赵正义,掠到他面前,微笑道:“赵大爷你高明的眼力,若非在下手脚还算灵便,此刻已做了梅花盗的替死鬼了,那死得才叫冤枉。”
赵正义脸色铁青,冷冷道:“三更半夜,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我不将他看成梅花盗将他看成谁?我怎知阁下的病忽然好了,又偷偷溜到这里来?”
李寻欢淡淡道:“我用不着偷偷溜到这里来,无论哪里,我都可光明正大地走来走去,何况,赵大爷又怎知不是此间的主人约我来的?”
赵正义冷笑道:“我倒不知道阁下和林姑娘有这份交情,只不过,谁都知道林姑娘今夜是绝不会到这里来的。”
李寻欢道:“哦?”
赵正义冷冷道:“林姑娘为了躲避梅花盗,今天下午已搬出了冷香小筑。”
李寻欢道:“纵然如此,阁下先问清楚了再下毒手也不迟。”
赵正义道:“对付梅花盗这种人,只有先下手为强,等问清楚再出手,就已迟了。”
他句句话都说得合情合理,无懈司击。
李寻欢大笑道:“好个先下手为强!如此说来,李某今日若死在赵大爷手上,也只能算我活该,一点也怨不得赵大爷。”
龙啸云干咳两声,赔笑道:“黑夜之间,无论谁都会偶然看错的,何况……”
赵正义忽又冷冷道:“何况,也许我并没有看错呢?”
李寻欢道:“没有看错?难道赵大爷认为李某就是梅花盗?”
赵正义冷笑道:“那也难说得很,大家只知道梅花盗轻功很高。出手很快,至于他究竟是姓张,还是姓李,就谁也不知道了。”
李寻欢悠然道:“不错,李某轻功既不低,出手也不慢,梅花盗重现江湖。也正是李某再度入关的时候,李寻欢若不是梅花盗,那才是怪事一件。”
他笑了笑,瞪着赵正义缓缓道:“但赵大爷既然认定了李某就是梅花盗,此刻为何还不出手?”
赵正义道:“早些出手,迟些出手都无妨。有田七爷和摩云兄在这里,今日你还想走得了么?”
龙啸云脸色这才变了,强笑道:“大家只不过是在开玩笑,千万不可认真,龙啸云敢以身世性命担保,李寻欢绝不是梅花盗!”
赵正义沉着脸道:“这种事自然万万开不得玩笑的,你和他已有十年不见。怎能保证他?”
龙啸云涨红了脸,道:“可是……可是我深知他的为人……”
一人忽然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龙四爷总该听说过吧。”
这人瘦如竹竿,面色蜡黄,看来仿佛是个病夫,但说起话来却是语声清朗,正是以“摩云十四式”名震天下的“摩云手”公孙摩云。
他背后一人始终面带着笑容,背负着双手。看来又仿佛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翁,此刻忽然哈哈一笑,道:“不错,我田七和李探花也是数十年的交情了,但现在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我也只好将交情搁在一边。
李寻欢淡淡道:“我朋友虽不少,但像田七爷这么样有身份的朋友我却一个也没有。田七爷也用不着跟我攀交情。”
田七脸色一沉,目中立刻现出了杀意。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田七爷翻脸无情,脸上一瞧不见笑容,立刻就要出手杀人。谁知此番他非但没有出手,而且连话都不说了。
只见公孙摩云、赵正义、田七,三个人将李寻欢围在中间,三个人俱是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但三人却只是瞪着李寻欢手里的刀,看来谁也没有抢先出手之意。
李寻欢连眼角也不瞧他们一眼,悠然道:“我知道三位此刻都恨不得立刻将我置之于死地,只因杀了我这梅花盗之后,非但立刻荣华富贵,美人在抱,而且还可换得个留芳百世的美名。”
赵正义板着脸道:“黄金美人,等闲事耳,我们杀你,只不过是为了要替江湖除害而已。”
李寻欢大笑道:“好光明呀,好堂皇,果然不愧为铁面无私,侠义无双!”
他轻抚着手里的刀锋,徐徐道:“但阁下为何还不出手呢?”
赵正义的目光随着他的手转来转去,也不开口了。
李寻欢道:“哦,我知道了,田七爷‘一条棍棒压天下,三颗铁胆镇乾坤’,赵大爷想必是在等着田七爷出手,田七爷自然也是义不容辞的了,是么?”
田七双手背负在身后,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李寻欢道:“田七爷难道也在等着公孙先生出手?嗯,不错,公孙先生‘摩云十四式’矢矫变化,海内无双,自然是应该让公孙先生先出手的。”
公孙摩云好像忽然变成了个聋子,连动都不动。
李寻欢仰天大笑道:“这倒怪了,三位都想将我杀之而后快,却又都不肯出手,莫非三位都不愿抢先争功,在互相客气?”
公孙摩云等三人倒也真沉得住气,李寻欢无论如何笑骂,这三人居然还是充耳不闻。
其实三人心里早已都恨不得将李寻欢踢死,但“小李神刀,例不虚发”,李寻欢只要一刀在手,有谁敢先动?
他们三人不动,别人自然更不敢动了。
龙啸云忽然笑道:“兄弟,你到现在难道还看不出他们三位只不过是在跟你开玩笑?走走走,我们还是喝杯酒去挡挡寒气吧。”
他大笑着走过去,揽住了李寻欢的肩头。
李寻欢面色骤变,失声道:“大哥你……”
他想推开龙啸云,却已迟了!
就在这时,只听“呼”的一声,田七的手已自背后抽出,一条四尺二寸长的金丝夹翅软棍。已毒蛇般抽在李寻欢腿上。
李寻欢掌中空有独步天下,见者丧胆的“小李神刀”,但身子已被龙啸云热情的手臂揽住,这飞刀哪里还能发得出去!
但闻“拍”的一声,他两条腿已疼得跪了下去,公孙摩云出手如风,已点了他背后七处大|茓。
赵正义跟着飞起一腿。将他踢得滚出两丈外。
龙啸云跳了起来,大吼道:“你们怎能如此出手?!快放了他!”
他狂吼着向李寻欢扑了过去。
赵正义冷冷道:“纵虎容易擒虎难,放不得的。”
田七道:“龙四爷,得罪了!”
公孙摩云已横身挡住了龙啸云的去路,龙啸云双拳齐出,但田七的金丝夹翅软棍已兜住了他的腿。
软棍一抖。龙啸云哪里还站得住脚,赵正义不等他身子再拿桩站稳,已在他软肋上点了一|茓。
龙啸云扑地跪倒,哽声道:“赵大哥,你……你怎能如此……”
赵正义沉着脸道:“你我虽然义结金兰,但江湖道义却远重于兄弟之情,但愿你也能明白这道理。莫要再为这武林败类自讨苦吃了。”
龙啸云道:“但他绝不是梅花盗,绝不是!”
赵正义叱道:“你还要多嘴?你怎能证明他不是梅花盗?”
田七面上又露出了他那和蔼的微笑,道:“连他自己都承认了,龙四爷又何苦再为他辩白?”
公孙摩云道:“龙四爷,你是有家有室,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若是被这种淫棍拖累。岂非太不值得了么?”
龙啸云嘶声道:“只要你们先放了他,无论多大的罪,龙啸云都宁愿替他承当。”
赵正义厉声道:“你愿为他承当?可是你的妻子呢?你的儿女呢?你难道也忍心眼看他们被你连累?”
龙啸云骤然一震,全身都发起抖来。
只见李寻欢双腿弯曲,扑在雪地上,正在不停地咳嗽,已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掌中却仍紧紧握着那柄飞刀,就像是一个已将被溺死的人,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根芦苇,全不知道这根芦苇根本救不了他!
飞刀虽仍在手。怎奈已是永远再也发不出去的了!
这一身傲骨,一生寂寞的英雄,难道竟要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龙啸云目中不禁流下泪来,颤声道:“兄弟,全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看见了吧!这才叫演技!真他娘的绝了!”,韩文终于起身了,瞥了一眼边上的辛老三,道:“你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要是不小心出了差错,可是会死的哦!呵呵呵!我先去见见一个人!”
这本就是一场闹剧,一场早有策划的布局,李寻欢是有苦难言,这就是交友不慎的结果,李寻欢很强,但他的弱点也尤其的明显,君不见他是如何被龙啸云暗算的吗?
眼看着那座造型别致的冷香小筑,韩文也不禁赞叹了一声,的确是个好地方,这是当年李寻欢住过的地方,自李寻欢远走塞外后,这里便成了林仙儿的住所。
但他要去的却是冷香小筑对面儿矗立的一座小楼,身形一闪,他便消失不见了,下一刻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小楼上,小楼内十分的安静,林诗音喜欢清静,居所内只有两名婢女侍候。
“吱呀”一声,窗户被一阵清风推开,两名侍女诧异的望去之际,却突然感觉黑影一闪,很快,她们就感觉自己的脖颈被砍了两下,倒在了地方,发出两声闷响。
“彩荷?暖月?……是什么声音?”,两名婢女倒下时的响动。惊动了里间厢房,从隔帘内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
韩文微微一笑,“里面的可是林夫人么?在下冒昧来访,失礼之处,烦请夫人见谅。”
说话之间,韩文已经抬起脚步,掀开帘幕,进入里间厢房。
骤然听得陌生男子的声音。厢房内的女子却是低呼一声,不等她有何反应,已瞧见对方悠悠然踏入房内。步履不疾不徐,神情安然自若,不像是不请自来的恶客,倒像是漫步在自家的花园之内,十分悠然。
林诗音与李寻欢的一番谈话不欢而散,此时心情正是不好,柳黛轻蹙。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儿,难怪李寻欢会被她迷的神魂颠倒,神形憔悴成那个样子。
“你是谁?”,林诗音沉默了好久,冷冷的问道。
韩文微笑道:“找你做生意的人!你给我一样东西,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林诗音的眉头挑的更高了。怒道:“我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不要逼我动粗哦!”,韩文目光渐冷,显得相当的危险:“你丈夫现在正在做戏,他刚刚陷害了李寻欢,正是得意的时候,不过……做戏就要做全套,他还有些时间才能回来。你若是不给我那样东西,我就——扒了你的衣服!呵呵呵!”
林诗音勃然色变,身体都有些站不稳了,也不知是被韩文的话吓到了,还是因为得知了李寻欢被陷害的事情而感到担心,良久,她艰涩的说道:“你想要什么?”
“昔日王怜花的遗物!怜花宝鉴!”,韩文笑道。
以他的武功其实已经不需要这东西了。九阴真经、九阳真经在手,他还需要什么?不过,怜花宝鉴上面不但有王怜花的武功心法,也记载着他的下毒术,易容术,苗人放虫,波斯传来的摄心术……
说到底。韩文比较重视的就是这下毒术,因为——好吧!古大师撰写的世界实在是太坑爹了天知道那个无名小卒出场,一瓶毒药就干掉自己,即便自己有九阳神功护体。也架不住啊!
林诗音咬着嘴唇儿,好一会儿,磨磨蹭蹭的把东西给了韩文;韩文查看了一下,笑道:“哦!既然拿了你的东西,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情——龙啸云!就是个渣!大骗子!李寻欢其实还很在乎你的!”
听到韩文这么说,林诗音的目光突然变了,好像有些想要冲出去找李寻欢问清楚的欲忘,但她很快的就变了颜色,变得很冷:“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了!”
“真想杀了你啊!哈哈哈!”,韩文低沉的笑着,身形一闪又消失了,仿佛没出现过一般。
…
…
冷香小筑;
林仙儿突然回来了,而且还带着一个少年,不是阿飞又是谁呢?林仙儿说阿飞斩杀了梅花盗,所以李寻欢不是梅花盗,只不过却受到了质疑,大侠们,不允许。
阿飞已经被他们的言辞挤兑的铁青着脸,手已缓缓触及剑柄。
李寻欢忽然叹了口气,道:“兄弟,你还是走吧!”
阿飞目光闪动道:“走?”
李寻欢叹了口气,笑道:“我突然很想念韩兄!因为我发现,他说的话,总是对的!”
“哈哈哈!现在你承认了!”,说曹操曹操到,韩文真的出现了,就站在大厅内,阴冷的讥讽着:“有田七爷和赵大爷这样的大侠在这里,怎肯将梅花盗让给你这初出茅庐的少年人杀死?你无论再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大厅内的人无不色变,尤其是龙啸云、田七、赵正义这几个人,当然,还有瞳孔一缩,却是装作不认识韩文的林仙儿!她的眼底是一抹深深的怨恨!
阿飞的手紧握着剑柄,冷冷道:“我也不想再跟这种人说话了,可是我的剑……”
韩文道:“你就算将他们全都杀了也没有用,还是没有人会承认你杀了梅花盗,这道理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阿飞发亮的眼睛渐渐变成灰色,缓缓道:“不错,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韩文笑了笑道:“孺子可教!你若想成名,最好先明白这道理,否则你就会像李寻欢一样,迟早还是要变成梅花盗!而我……估计也不远了吧?”
阿飞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若想成名,最好先学会听话,是么?”
李寻欢Сhā言笑道:“一点也不错,韩兄之前跟我讨论过这个问题,事实上,只要你肯将出风头的事都让给这些大侠们,这些大侠们就会认为你‘少年老成’,是个‘可造之才’。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等到这些大侠们都进了棺材,就会轮到你成名了。”
阿飞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笑。这笑容看来是那么潇洒,却又是那么寂寞。
他微笑着道:“如此看来,我只怕是永远也不会成名的了。”
李寻欢道:“那倒也未尝不是好事。”
看到阿飞的微笑,李寻欢的笑容就更开朗了。他们笑得就像是正在说着世上最有趣的事。
大家正在奇怪,不知道这两人有什么毛病,谁知忽然间阿飞已到了李寻欢身旁,挽起李寻欢的手,道:“成名也罢,不成名也罢。你我今日相见,好歹总得喝杯酒去。”
李寻欢笑道:“喝酒,我从来也没有推辞过的,尤其是韩兄也在,只不过今日……”
田七微笑着道:“今日他只怕是不能奉陪的了。”
韩文也笑了,道:“谁说的?”
田七微笑着挥了挥手,大厅外就立刻有两个大汉扑了进来。一人板肋虬髯,手提钢刀,厉声道:“是田七爷说的,田七爷说的话,就是命令!”
另一人较高较瘦,喝道:“谁若敢违抗田七爷的命令,谁就得死!”
这两人虽然一直垂手站在厅外,宛如奴仆。但此刻身形展动开来,竟是剽悍矫健,在江湖中已可算是一流身手。
喝声中,两柄钢刀已化为两道飞虹,带着凌厉的刀风,一左一右,一上一下。闪电般向韩文劈了过去。
韩文就这样瞧着他们出手,仿佛连动都没有动,但忽然间,寒光闪。再一闪,接着就是两声惊呼,两道刀光忽然冲天飞起,“夺”的,同时钉人大厅的横梁上,两个大汉左手紧握着右腕,面上已疼得变了颜色,过了半晌,一丝鲜血自掌缝间沁出,滴了下来。
再看韩文的样子,分明是一动未动,还在那里站着,他用的是什么?剑?好快的剑!
田七面上的笑容也凝结住了。
韩文笑了道:“田七爷的话是命令,只可惜我的剑却听不懂任何人的命令,它只会杀人!”
两条大汉倒退几步,松开左手,只见右腕一点血痕,竟都不偏不倚,恰在两条筋络的中间,只要剑锋再偏半分,两人的筋脉便断,这条手臂也就算废了,这少年一剑出手,不但快得吓人,也准得吓人。
两人面上都不禁露出惊惧之色,又倒退了几步,忽然转身夺门而出,利剑虽不会说话,但却比世上任何人的命令都有效。
眼见韩文替他们清除了障碍,阿飞本来已经准备拔出的剑又按了下去,他挽起李寻欢的手,道:“走吧,喝酒去,我不信还有人敢来拦我们。”
李寻欢还未说话,龙啸云忽然嗄声道:“你要他走,为何还不解他的|茓道?”
阿飞嘴角的肌肉仿佛跳了跳,在这刹那之间,李寻欢的心也跳了跳,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阿飞,阿飞面有难色,他心里咯噔一下子——这快剑无双的少年,竟不会点|茓!
李寻欢的心沉了下去,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着道:“今天我请不起你喝酒。”
“不就是点了|茓吗?啰嗦什么啊!”,韩文郁闷的摇了摇头,挥手就想给他解|茓,突然间,他却是看到了龙啸云一闪而逝诡异的笑脸,蹙着眉毛收回了手,没敢动弹。
独门点|茓方式,这种东西并不是不存在,一旦自己没搞好,只怕小李飞刀就要废了!普天之下,哪还有谁能做自己的对手呢?
沉默了半晌,韩文才笑道:“|茓道我解不了,不过却可以请你喝酒!”
李寻欢道:“不是我自己买来的酒,我是绝不喝的。”
韩文凝注着他,有些笑意,非常自信的笑意,他看向了阿飞,道:“你保护好这位金贵的李兄,剩下的交给我吧!李兄!你说你这一件狐裘大衣,换了我这么多次的帮忙,亏么?”
“不亏!何止是不亏!简直是赚了天大便宜啊!”,李寻欢叹了口气,突然间他想到了铁传甲,不禁看向了龙啸云,道:“铁传甲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也没怎么样!无非是……告诉他你去了三十里外的地方……”,田七冷笑着,目光闪动,在韩文三人脸上搜索着,忽然微笑道:“李寻欢是好汉子,绝不肯连累别人的,两位,你们还是自己走吧。”
李寻欢知道这老狐狸是鬼主意多多,当下也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何况,你们也知道我根本不会走的,今天我若走了,你们这些大侠岂非更咬定了我是梅花盗?”
他这话自然是说给阿飞听的,至于韩文……他可不像是初入江湖的白丁,什么都不懂啊!
阿飞又沉默了半晌,缓缓道:“他们说你是梅花盗,你就是梅花盗了么?”
韩文Сhā言,笑道:“有些人说的话,和放屁也相差无几。”
阿飞道:“既然是放屁,那又何必再管他们说什么?”
他突然一俯身,将李寻欢背在背上,也就在这时,田七负着的双手忽然伸出,只见棍影点点,一出手就点向阿飞前胸十一处大|茓,只要被他的翅棍碰着一点,阿飞就再也休想出手了!
阿飞并没有拔剑!
因为韩文已经挡在了他们前边儿!
一夫当关!
赵正义眼见是韩文,本就有些畏惧,一直铁青着脸不言不动,此刻忽然厉喝道:“对梅花盗用不着讲江湖道义,各位还不出手!”
大家望着韩文在田七的棍影中闪动,还在犹疑着,田七的翅棍点|茓虽是江湖一绝,但却并未能奈何的了韩文。
赵正义道:“杀死梅花盗,可是天大的光彩,这机会各位何必错过?”
这句话刚说完,已有七八件兵刃一齐向阿飞背后的李寻欢劈了下去;林仙儿眼睛一转,却是冲过去拉住龙啸云的手,道:“四哥,你为何不拦住他们?”
龙啸云黯然道:“你难道未看出我也被人点了|茓道?”
就在这时,只听一连串惨呼声响起,三个人踉跄倒退。
“随便来!一起上吧!”,韩文大笑着,已然出手!只见鲜血随着剑光飞激出去,李寻欢的貂裘上已染上了血花。
所有的兵刃立刻又全不见了,只有田七的一条翅棒,仍毒蛇般缠住他们,每一招都不离开韩文的要|茓。
韩文步步向前,针锋相对,手中虽然没有剑,但却有一柄华贵的扇子,以扇作剑,招式凌厉至极,只不过,人数的确是多了点儿,他一时之间也不能突破罢了。
林仙儿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毕竟是赵大爷侠义无双,绝不肯以多为胜!”
赵正义目光一闪,冷冷道:“只不过老夫已说过,对梅花盗这种人讲江湖道义也无用!”
他一步窜到厅侧,自兵器架上抄了柄长枪,随手一抖,就抖起了斗大的枪花,直刺李寻欢背脊。
他倒是聪明,知道攻击不能动弹的李寻欢,从而使韩文分心。
“铁面无私”赵正义在武林中能享大名,倒也并非全是沽名钓誉,这柄长枪一施展开来,确有摄人之处。
枪乃百兵之祖,棍乃百兵之王,何况一寸长,一寸强,韩文以一柄折扇,周旋在这两样至强至霸的兵刃间,已是吃亏不少,蹙着眉头,已然是有些怒了!
他的确是怒了,很快,两柄剑便变戏法儿一样出现在他的手里!这一次,他用的是双剑!
第十四章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围攻上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韩文也是难以招架,毕竟他的剑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非常不善于群战的,这个缺点一直存在。
以往的时候或许还没什么,因为那时候只有他自己,他完全可以凭借纵横天下的轻功步法来闪躲,然后,一一狙杀对手;但现在……他却是第一次这样救人,要挡在别人的前边,这自然就会束手束脚,难以打开局面。
此时,韩文双剑在手,一夫当关万夫莫摧,步步向前,犀利的剑气搅动风云,几声惨叫后,几个并不算身手高强的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一时间,倒也是震慑了众人。
但很快,就有人告诉这些人应该怎么做了,赵正义这个满嘴仁义道德的大侠,枪花一抖,竟然是只攻击李寻欢!李寻欢不能动弹,阿飞现在背着他,也是难以出手,他倒是打的好主意。
“混账东西!”,韩文双眉一挑,一道剑气便打了过去。
他一分神,田七有有机可乘,一条翅棒舞的是虎虎生风,招招不离韩文的胸腹要害,大厅内的众人见赵正义做出了表率,心忖,人家大侠为了除掉梅花盗,连脸面都不要了,咱们差什么?
于是乎,所有人的攻击便全都向着李寻欢与阿飞招呼了过去,倒真是气坏了韩某人!他可是好久都没有吃这种憋了,要不是有所顾忌,非要把这些人全屠了!
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可却不能真的这样做,因为他一旦采用游斗的方式,李寻欢与阿飞就要成为活靶子,顷刻间被打成碎渣!毕竟也算是相识一场,也是朋友,他不可能那样做。
他这边是一边应付田七。一边出剑拦截、打退那些攻击李寻欢的人,虽不轻松,却也无恙,心中隐隐有些烦躁。
他心中烦躁,可却有人比他更烦躁,田七以己之长,击人之短。本已占尽先机,再加上还有人分了韩文的神,可就是这样,他仍然伤不了对方,尤其自己那最后一击,总是差了一些。总是无法将对方击倒。
数十招过后,他忽然发觉这人只防不攻,甚至是避免与自己正面交锋,专心拦截那些攻击,但步法之神妙,却是自己前所未见,自己每招部位力量明明都拿得恰到好处。明明已可点住对方的|茓道,但这人脚步也不知怎么样一滑,自己这一招就落空了。
田七虽然见多识广,却也看不透这步法的来历,当下暗忖道:“这人的来头必定不小,我又何苦多结冤家?”
一念至此,他立刻微笑道:“这位兄弟,有时候。放手……也未必是件坏事儿!毕竟,现在他未连累你,你反倒快要连累他了,不知以为然否?”
林仙儿在一旁观战,见韩文武功竟然如此高超,心中更是恨极,可她表面儿上却是说道:“不错。你还是不管他的好,我可以保证田七爷非但绝没有伤你之心,也绝不会杀了他的。”
她语声既温柔,又诚恳。充满了关切焦急之意。
韩文冷哼一声,道:“假仁假义!你们既然要我不管他,自己为何不住手?”
田七一棍点出,人已退后七尺,赵正义枪已刺出,收势不及,突然掉转枪尖,向地上刺了下去。
只听“铮”的一声,火星四溅,枪尖折断,飞了出去。
韩文回身看了一眼李寻欢,李寻欢胸膛起伏,苍白的脸上又泛起一种晕艳的红色,显然一直在强自忍耐着,没有咳出来,只因他生怕咳嗽会影响韩文的出手……看样子他病的真的不轻。
“我倒是忘了你大病未愈了!”,韩文摇了摇头,朝着阿飞点了点头,道:“你放他下来,让他坐在一边!守住他,不要让人碰他,能办到吗?”
眼见韩文满面的笑容,李寻欢却是心中一惊,因为他看到了那双眼睛中的凶戾之色!不禁出口道:“韩兄……手下留情!”
“一群满肚子假仁假义的狗东西,你还提他们求情?老好人做成你这个样子,未免也有些太窝囊了!”,韩文摇头道。
李寻欢笑了笑,叹道:“无论你是对是错,我都同样感激你。”
他一开口说话,就不停地咳嗽起来,阿飞连忙将他放到椅子上,抿着薄薄的嘴唇,手,已经按在剑柄上了,他没有说话,但这已经代表了一切。
韩文凝注着他,过了半晌,缓缓转过身,面对着赵正义,道:“我只后悔一件事——上次我为何不杀了你!”
他嘴里说着话,剑已刺了出去。
这一剑之快,简直不可思议,赵正义哪里还能闪避得开?眼见就要血溅当地,谁知就在这时,突听大厅外有人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这四个字只说了一个字时,已有一股劲风带着串黑影打了进来。
说到第二个字时,劲风和黑影已将击上韩文的后背,韩文剑势明明已疾出,但就在这刻不容缓的刹那间,突然回剑转身。
只听“呛”的一响,剑尖挑起了黑影,竟是串佛珠。
直到这时“阿弥陀佛”这短短四个字才说完,佛珠已被剑尖挑飞,但剑尖犹在“嗡嗡”作响,震动不绝!
这小小一串佛珠,竟似有千钧之力!
剑仍在震动,韩文的人却如花岗石般动也不动。
天已亮了。
曦微的晨光中,只见五个芒鞋白袜的灰袍僧人自大厅外缓缓走了进来,当先一人须眉俱已苍白,在晨光中看来宛如银丝,但脸仍是白中透红,红中透白,一双眼睛更是目光炯炯,顾盼生威。
他双手合十,那串佛珠不知怎地又回到他手上,两只手合在一起,厚如门板,显然已将佛家掌力练至炉火纯青。
赵正义惊魂初定,见到这白眉僧人,立刻躬身道:“不知大师法驾光临,有失远迎。多请恕罪。”
白马僧人只笑了笑,目光就盯在韩文脸上,沉声道:“这位檀越好快的剑。”
韩文讥讽的笑道:“我的剑若不快,只怕就要大师来超度亡魂了!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吗?”
白马僧人道:“正是因为老僧慈悲为怀,不愿檀越多造杀孽,是以才出手,须知檀越的剑虽快。却仍快不过我佛如来的法眼。”
韩文冷哼道:“大师的佛珠难道就能快得过如来的法眼吗?我若死在大师的佛珠下,岂非也要多一重杀孽!”
赵正义厉声道:“好大胆,在少林护法大师面前,你也敢如此无礼!”
白马僧人笑了笑,道:“无妨,年轻人的口舌本就利于刀剑。老僧倒还能承受得起。”
林仙儿忽然笑道:“心眉大师既然并不怪罪,你们还不快走?”
赵正义冷冷道:“他们方才不走,此刻想走只怕太迟了!”
韩文道:“哦,你难道还拦得住我?”
他嘴唇说着话,身子已经转了过去,看向阿飞,道:“我突然改了主意。我们先走!”
阿飞面色一变,微微抬头,却见韩文目光闪动,朝他眨了眨眼睛,而后,两个人都看了李寻欢一眼,转身就走,走得毫不犹豫。走得虎虎生风……谁也未赶上前阻拦!
赵正义面色又变了,道:“大师……”
田七抢着笑道:“心眉大师素来慈悲为怀,怎会难为这种无知少年,让他走吧。”
赵正义叹了口气,喃喃道:“让他走容易,再要他来,只怕就很难了。”
心眉大师目光闪动。沉声道:“敝派掌门师兄接到自法陀寺转去的飞鸽传书,知道本门俗家弟子秦重负了重伤,立刻就令老僧兼程赶来。”
赵正义叹了一声,瞪着李寻欢。道:“只可惜大师还是来迟了一步。”
大厅外,庄园中。
“喂喂喂!该走了!”,从大厅走出来后,韩文突然朝着一个角落喊了一声。
阿飞有些诧异,旋即,他便看到了一双畏畏缩缩的目光,一个满头大汗的黑衣精瘦汉子,一边擦着汗水,一边跑了出来,带着哭腔说道:“韩大爷——咱以后能不能别玩儿这么惊险刺激的?小的,怕死了!”
“你怕什么!”,韩文笑了笑,道:“我要你去找一个人,让他去醉仙居……不!城外城隍庙祠堂吧!找我!”
“是是是!您说!”,辛老三讨好的笑着。
韩文慢悠悠的说出了三个字儿:“铁传甲!”
…
…
要忘记别人的恩情仿佛很容易,但若要忘记别人的仇恨就太困难了,所以这世上的愁苦总是多于欢乐。
铁传甲紧握着双拳,在祠堂中来来回回地走着,也不知走过多少遍了,火堆已将熄,但谁也没有去添柴木。
阿飞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韩文也是靠在一边的柱子上,打着哈欠,怏怏不乐。
铁传甲看着阿飞,恨恨道:“我早已想到就算你杀死了梅花盗,那些‘大侠’们也绝不会承认的,一群野狗若是看到了肥肉,怎肯再让给别人!”
阿飞道:“你劝过我,我还是要去,只因我非去不可!”
铁传甲叹道:“幸好你去了,否则你只怕永远也不会了解这些大侠们的真面目。”
他忽然转过身,凝注着韩文道:“韩先生……你真的没有见到我们家的少爷么?”
韩文眼睛一转,居然否认道:“没有。”
阿飞面色一个错愕,很快他就明白了韩文的用意,他是不想铁传甲担忧李寻欢现在的情况啊!
铁传甲望着将熄的火堆,呆呆地出了会神,喃喃道:“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韩文道:“他永远用不着别人为他担心的。”
铁传甲展颜笑道:“不错,那些‘大侠’们虽然将他看成肉中刺,眼中钉,但却绝没有一个人敢动他一根手指的。”
韩文点了点头,道:“嗯……没错!”
房屋外传来脚步声,辛老三探头探脑的回来了,嘿嘿的笑着,他被韩文派出去打探消息来着。
阿飞并没有张开眼睛,只是问道:“是你?有消息了么?”
这少年竟有着比野兽更灵敏的触觉。知道自己是谁!辛老三一个错愕,毕竟跑了不少路,微微喘息着,道:“是好消息。”
韩文嗤笑道:“还有好消息?说来听听嘛!”
辛老三道:“小李探花虽然暂时还不能脱身,但至少已没有危险了。”
韩文道:“哦?”
辛老三道:“因为田七他们已依从心眉大师的主意,决定将他送到少林寺去,少林派的掌门大师心湖和尚素来很正直。而且听说平江百晓生也在那里,这两人若还不能洗刷他的罪名,就没有别人能了。”
阿飞突然Сhā言,道:“百晓生?百晓生是什么人?”
他是个初入江湖的小菜鸟,对什么都很好奇的,虽然他看起来很冷漠。
辛老三笑了笑。有些兴奋的比比划划,道:“这人乃是世上第一位智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前知五百年,后算五百年……而且据说只有他能分得出梅花盗的真假。”
阿飞沉默了半晌,忽然张开眼来。瞪着辛老三道:“你可知道世上最讨厌的是哪种人么?”
辛老三不敢接触他锐利的目光,也只能讪笑着道:“莫非是赵正义那样的伪君子?”
没等阿飞说话,韩文已经借口说道:“伪君子可恨,万事通才讨厌。”
铁传甲疑道:“万事通?你说的莫非是百晓生?”
韩文点了点头,道:“不错,这种人自作聪明,自命不凡,自以为什么事都知道。凭他们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的命运,其实他们真正懂得的事又有多少?”
辛老三似乎很崇拜这位,忍不住道:“但别人都说……”
韩文冷笑道:“就因为别人都说他无所不知,到后来他也只有自己骗自己,硬装成无所不知了。”
辛老三道:“您……您不信任他?”
韩文冷笑道:“我宁可信任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站起来走到门口,活动着身体。望着门外的积雪沉思了很久,才沉声问道:“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辛老三沉声道:“明天早上。”
韩文道:“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辛老三道:“因为今天晚上他们要设宴为心眉大师洗尘。”
韩文霍然回首,闪闪发光的眼睛瞪着他,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原因了么?”
辛老三眼珠一转,笑道:“有!今天的晚筵上还有一位特别的客人。”
韩文道:“谁?”
辛老三道:“铁笛先生。”
阿飞Сhā言道:“铁笛先生?这是什么人?”
辛老三瞪大了眼睛,仿佛很吃惊,道:“你连铁笛先生都不知道?”
阿飞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他?”
铁传甲却是叹了口气,显得极为担忧,道:“因为这位铁笛先生就算不是今日江湖中最负盛名的人,也差不多了。”
阿飞道:“哦?”
铁传甲道:“据说此人武功之高,已不在武林七大宗派的掌门之下。”
韩文冷哼一声道:“武林七大派的掌门……很了不起吗?”
铁传甲错愕,半晌道:“但这人却不同,他绝不是徒负虚名之辈,非但武功精绝,而且铁笛中还暗藏一十三口摄魂钉,专打人身|茓道,乃是当今武林中的第一位点|茓名家!”
韩文眯了眯眼睛,笑容中是莫名的讥讽,道:“原来他们找这铁笛先生来就是对付我们的……他们以为我们都不懂解|茓之法,事实上,点|茓、解|茓我都会,不过,李寻欢身上的|茓道,需要特殊的手法去解,决不能妄动!”
铁传甲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拳头,道:“心眉大师做事一向很谨慎,他怕……”
阿飞冷冷的说道:“他怕我们去救李寻欢,所以就找铁笛先生来做保镖。”
辛老三咂了咂嘴,一脸神秘的说道:“纵然他们不找,铁笛先生也非来不可。”
阿飞道:“为什么?”
辛老三道:“因为铁笛先生的爱妾‘如意’已死在梅花盗手上……这件事儿在江湖上传得很广,飞少爷,您,真的没听说过?”
阿飞的眼睛更深沉。凝注着腰带上的剑柄,缓缓道:“他什么时候到?”
辛老三道:“他说他要赶来吃晚饭的。”
阿飞道:“那么,他们也许吃过晚饭就动身了。”
铁传甲想了想,道:“也许……”
阿飞道:“也许他们根本永远不会动身。”
铁传甲豁然抬头,道:“永远不会动身?为什么?”
韩文却是一字字道:“我的妻子若死在一个人身上,我绝不会让他活着到少林寺去的。”
铁传甲悚然动容道:“韩先生,你是说……铁笛先生一来了。就会对少爷下毒手?”
一边说着话,铁传甲已然准备迈步冲出去了,心急不已。
韩文却是叫道:“别着急!先回来!否则的话,你只会害了他!”
铁传甲停下了脚步,怔了半晌,长长吐出口气。道:“不错,我太着急了……铁笛先生从来不买别人账的,他若要出手,心眉大师也未必能拦得住他。”
韩文道:“好了!什么铁笛先生,心眉大师……真是烦透了!等一下我们就行动!嘿嘿!”
别人倒也罢,辛老三可是很胆小的,连忙道:“可是……可是就凭三位……不加上我。四个人的力量,我们是绝对救不了他的!那田七、赵正义也都不弱,心眉大师更是当今少林的第二把高手,内功俱已炉火纯青……更何况还有铁笛先生……”
“这些人,交给我来对付就好了!主要是投鼠忌器,否则,我早就宰了他们了!阿飞!铁传甲!你们到了之后,只管救李探花出来。其余的——交给我吧!”,韩文很是自信的笑道。
“嗯!”,铁传甲沉默了好久,点了点头,突然又问道:“可我们如何找到少爷在哪里?”
“我来找!”,阿飞抬头说道,一双眸子中却是寒光冷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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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天的暮色总是来得特别早。刚过午时没多久,天色就已渐渐黯淡了下来,但燃灯又还嫌太早了一些。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段时候正是一天中最宁静的时候。
阿飞在兴云庄对面的屋脊后已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他说他可以找到李寻欢的位置,其实他并没有办法,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笨方法!
他伏在那里,就像一只专候在鼠|茓外的猫,由头到脚,绝没有丝毫动弹,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始终在闪闪地发着光。
风刮在身上,冷得像是刀。
但他却一点也不在乎,他十岁的时候,为了要捕杀一只狐狸,就曾动也不动地在雪地上等了两个时辰。
那次,他忍耐是为了饥饿,捉不到那只狐狸,他就可能饥饿!一个人为了自己要活着而忍受痛苦,并不太困难。
一个人若为了要让别人活着而忍受痛苦,就不是件容易事了,这事通常很少有人能做得出。
兴云庄的大门也就和往日一样,并没有关上,但门口却冷清清的,非但瞧不见车马,也很少有人走动。
阿飞却还是不肯放松,在荒野中的生活,已使他养成了野兽般的警觉,无论任何一次出击之前,都要等很久,看很久。
他知道等得越久,看得越多,就越不会发生错误──他也知道无论多么小的错误,都可能是致命的错误。
这时已有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自兴云庄里走了出来,虽然隔了很远,阿飞却也看清这人是个麻子。
他自然想不到这麻子就是林仙儿的父亲,他只看出这麻子一定是兴石庄里一个有头有脸的佣人。
因为普通的小人,绝不会像这样趾高气扬的──若不是佣人,也不会如此趾高气扬了。
瓶子里没有醋,固然不会响,若是装满了醋,也摇不响的,只有半瓶子醋才会晃荡晃荡。
这位林大总管肚子里醋装的虽不多,酒装的却不少。
他大摇大摆地走着,正想到小茶馆里去吹牛,谁知刚走到街角。就忽然发现一柄剑已指着他的咽喉。
阿飞并不愿对这种人用剑,但用剑说话,却比用舌头有效得多,他更不愿对这种人多费唇舌,冷冷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答不出。我就杀你,答错了我也杀你,明白了么?”
林麻子想点头,却怕剑刺伤下巴,想说话,却说不出。肚子里的酒已变成冷汗流得满头。
阿飞道:“我问你,李寻欢是不是还在庄子里?”
林麻子道:“是……”
他嘴唇动了好几次,才说出这个字来。
阿飞道:“在哪里?”
林麻子道:“柴……柴房。”
阿飞道:“带我去!”
林麻子大骇道:“我……我怎么带你去……我没……我没法子……”
阿飞道:“你一定能想得出法子来的。”
他忽然反手一剑,只听“哧”的一声,剑锋已刺人墙里。
阿飞的眼睛早已透入林麻子血管里,冷冷道:“你一定能想出法子的,是不是?”
林麻子牙齿打战。道:“是……是……”
阿飞道:“好,转过身,一直走回去,莫忘了我就在你身后。”
林麻子转过身,走了两步,忽又一颤声道:“衣服……小人身上这件破皮袄……大爷你穿上……”
阿飞身上穿的只是一套用硝过的小薄羊皮做成的衣服,这种衣服实在太引人注目,林麻子要他穿上自己的皮袄。的确是个好主意──世上有很多好主意,本都是在剑锋逼着下想出来的。
而林总管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带朋友回来,所以这次阿飞跟在他身后,门口的家丁也并没有特别留意。
柴房离厨房不远,厨房却离主房很远,因为“君子远庖厨”,这兴云庄昔日的主人正是位真正的君子。
林麻子从小路走到柴房。并没有遇见什么人,就算遇见人,别人也以为他是到厨房去拿下酒菜的。
阿飞倒也未想到这件事成功得如此容易。
只见孤零零的一个小院子里,有间孤零零的小屋子。破旧的小门外却加了柄很坚固的大锁。
林麻子道:“李……李大爷就被锁在这屋里,大爷你……”
阿飞吓着他,冷冷道:“我想你也不敢骗我。”
林麻子赔笑道:“小人怎敢说谎,小人怎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阿飞道:“很好。”
这两个字说完,他已反手一点,将这麻子点晕在地上,一步窜过去,准备一脚踢开了门。
…
…
下了多天的雪,今天总算有了阳光。
但阳光并没有照进这间屋子,李寻欢也并不失望,因为他已知道,世上本就有许多地方是永远见不到阳光的。
何况,对于“失望”,他也久已习惯了。
他全不知道田七、赵正义这些人要对他怎么样,他甚至连想都懒得去想。现在,田七他们已将少林寺的僧人带去见秦孝仪父子了,却将他囚禁在这阴湿的柴房里,龙啸云居然也并没有替他说什么。
但李寻欢也没有怪他。
龙啸云也有他的苦衷,何况他已根本无能为力。
现在,李寻欢只希望韩文与阿飞永远莫要再来救他;尤其是阿飞这个少年,因为他已发现阿飞剑虽快,但武功却有许多奇怪的弱点,和人交手的经验更差,遇着田七、心眉大师这样的强敌,他若不能一剑得手,也许就永远无法得手!
只要再过三年,阿飞就能对他武功的弱点全弥补过来,到那时他也许就能……无敌于天下了吧?所以他必须再多活两三年。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韩某人,忍不住暗暗的摇头,这个人的武功,真是高的诡异,但很奇怪,他也不喜欢群战,亦或是,没打过群战一样……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在这些人手里受挫了一下。
地上很潮湿,一阵阵寒气砭人肌骨,李寻欢又不停地咳嗽起来,他只希望能有杯酒喝。
可是,此刻连喝杯酒竟都已变成不可企求的奢望,若是换了别人,只怕难免要忍不住痛哭一场。
但李寻欢却笑了,他觉得世事的变化的确很有趣。
这地方本是属于他的,所有一切本都属于他的,而现在他却被人当做贼,被人像条狗似的锁在柴房里,这种事有谁能想得到?
忽然,他听到了门外的响动声,面色大变,他以为是有人来救他了,可开门的却是龙啸云……
第十五章
阿飞已经抬起脚准备踹门了,突然间,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心中一凉,回身便是一剑!
这一剑不可谓不快,便是拍他肩膀的人也是不敢掠其锋芒,连忙后退。
“嘘!——”。
阿飞回身,正待再攻,却有些发愣,因为来人正是韩文!
韩文朝他竖着手指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旋即张嘴小声地说了些什么;阿飞神色变动,良久,点了点头,足下一点,人已经走掉了!
眼看着阿飞消失的身影,韩文眯着眼睛笑了,笑的像一只小狐狸!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间房子当中有什么人,没什么人!
也就是说——李寻欢根本不在这里!
这又是一个局,他们早就料到韩文不会善罢甘休的!
此时,这间柴房门外并没有人看守,好像是因为任何人都想不到韩文敢在白天来救人似的;这间柴房只有个很小的窗子,就像是天生的牢房一样,阴森森而黑暗,堆得像是小山般的柴木下,蜷伏着一个人,也不知是已晕迷,还是已睡着。
那人身上穿着一件儿貂裘,韩文笑了,一脚踹开了门,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实际上,袖子中的剑,已经滑落出来,他叫道:“李兄!我来接你了!”
话音未落,貂裘下忽然飞起了道剑光!剑光如电,急削韩文双足!
坦白的说,这一剑也实在很快!绝非是一般的剑手能够相比的。
韩文却是不慌不忙,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幕,而且他也相信——他的剑会更快!
他的剑也刺出去了,的确很快,快得简直不可思议,那人的剑虽已先刺出,他的剑后发却先至。
只听“呛”的一声,韩文的剑尖便点在对方的剑脊上!
那人骤然觉得手腕一裂。掌中剑已被敲落。
但这人也是少见的高手,临危不乱!身子一翻,已滚出丈外,这时才露出脸来,居然是游龙生去而复返。
韩文哈哈一笑,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哈哈哈!就凭你这个模样的,还想要挑战兵器谱上的人?别做梦了!被一个女人迷得七荤八素!丢人!”
游龙生气急。但却没有继续围攻上来,韩文也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妙,准备从房间中出去,在开阔地带自己的功夫才能施展到极致,哪曾想门外已有一条翅棍,一柄金刀封住了退路。
韩文刚顿住身形。只听“哗啦啦”一声大震,小山般堆起来的柴木全都崩落,现出了十几个人来。
这十几个人俱都急装劲服,手持弩匣,对准了韩文,这种诸葛弩在近距离内威力之强,无可比拟。
无论是什么人。无论有多大的本事,若在一间柴房里被十几口诸葛弩围住,再想脱身,只怕就比登天还难了!
田七微笑道:“阁下还有什么话说?”
韩文叹了口气,笑了,道:“求动手!”
田七仰面大笑道:“好,阁下倒不愧是个痛快的人,田某就索性成全了你吧!”
他挥了挥手。弩箭便已如急雨般射出。
就在这刹那间,韩文脚上一挑,左手趁势抄起了方自游龙生掌中跌落的夺情剑,双剑在手,顿时,剑光飞舞,化做一具光幢。弩箭竟被四下震飞,光幢已滚珠一般滚到门口,赵正义怒吼一声,紫金刀“力劈华山”。急砍而下。
谁知他一刀尚未砍下,光幢中突又飞出一道剑光。
这一剑之快,快如闪电。
赵正义大惊变招,已来不及了,“哧”,剑已刺人了他的咽喉,鲜血标出,如旗花火箭。
田七倒退半步,反手一棍抽下。
但这时光幢又已化做一道飞虹,向门外窜了出去。
田七要想追,突又驻足,只见赵正义手掩住咽喉,喉咙里格格作响,竟然断了气——死了!
这就是不作死,不会死!韩文早就烦透他了!
田七心中一寒,步子慢了一分,再看韩文已经冲出了屋子,掠到小院门外,反手一掷,夺情剑标枪般飞向田七,田七刚想追出,又缩了回去:“还给你!”
长剑“夺”的钉人了对面墙壁。
这句话是对游龙生说的,游龙生在短短的三五天内竟然连续被人夺了手中的剑,三次!这让心高气傲的他怎能受得了?竟然是胸腹起伏不定,好半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好快的剑!”
田七见他气性竟然如此之大,开脱道:“他的运气也不错。”
“运气?”,游龙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田七面色一变,明白自己失言了,自己只说那韩文的武功是运气,那岂不是贬低游龙生呢吗?当下也只能讪讪道::“胜负兵家常事,少庄主又何必懊恼?何况,那厮纵然闯过了我们这一关,第二关他还能闯得过去么?”
韩文刚掠出门,站在空地上,突听一声“阿弥陀佛”,清朗的佛号声竟似自四面八方同时响了起来。
接着,他就被五个灰袍白袜的少林僧人团团围住。
这五人俱是双手合十,神情庄穆,行动时脚下如行云流水,一停下来就立刻重如山岳。
当先一人白眉长髯,不怒自威,左手上缠着一串古铜色的佛珠,正是少林的护法大师心眉。
韩文目光四扫,居然神色不变,只是笑嘻嘻的说道:“出家人原来也会打埋伏。”
心眉大师沉声道:“老僧并无伤人之心,檀越何必逞口舌之利,需知利在口舌,损在心头,不能伤人,陡伤自己。”
他缓缓道来说得似乎很平和,但传人韩文耳中后,每个字都变得有如洪钟巨鼓,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韩文眉毛一挑道:“和尚的口舌之利,似乎也不在檀越之下吧!”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斜斜冲出。
他知道自己若是凌空跃起,下盘便难免空门大露。心眉的佛珠扫来,他两条腿就算废了。
是以他只有乘机自旁边两人之间的空隙中冲出。
谁知他身子刚动,少林僧人们也忽然如行云流水般转动起来,五个人围着韩文转动不休。
韩文脚步停下,少林僧人的脚步也立刻停下来。
心眉大师道:“出家人不愿杀生,檀越你掌中有剑,脚下有足。只要能冲得出老僧这小小的罗汉门,老僧便心悦诚服,恭送如仪。”
韩文长长呼吸了一次,身子却动也不动,笑道:“好啊!”
他已看出这些少林僧人们非但功夫深厚,而且身形之配合。更是天衣无缝,简直滴水不漏。
韩文曾经在武当山,看到一只仙鹤被一条大蟒蛇困住,那仙鹤之喙虽利,但却始终不敢出击。
他本来觉得很奇怪,后来才知道仙鹤最知蛇性,因为这蟒蛇盘成蛇阵后。首尾相应,如雷击电闪,鹤钢啄若是向蛇首直啄下,双腿就难免被蛇尾卷住,鹤若啄向蛇尾,便难免被蛇首所伤。
所以这仙鹤一直站着不动,等到蟒蛇不耐,忍不住先出击时。仙鹤的钢啄有如闪电般啄住了蟒蛇的七寸。
当时韩文在旁边树上看了一夜,这才明白“首尾相应”固然是行兵的要诀,但若能做到“以静制动,以逸待劳”这八字,更能稳操胜券。
这道理他始终未曾忘记。
是以少林僧人不动,韩文也绝不动。
心眉大师自己似有些沉不住气了,道:“檀越难道想束手就缚?”
韩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了看阴沉沉的天,道:“不想!”
心眉大师道:“既不愿就缚,为何不走?”
韩文笑道:“嗯……每到吃饭的时间,我还没呆够。更何况,我不杀和尚!”
心眉大师被这句话雷的够呛,面皮抽搐,到底是少林高僧,养气的功夫绝对一流,几个呼吸间,他淡淡一笑,道:“檀越若能杀得了老僧,老僧死而无怨。”
韩文眼睛一转,道:“好!”
“好”字说了出口,他居然动了!一动就快如闪电!但见剑光一闪,直刺心眉大师的咽喉。
少林僧人身形也立刻动了,八只铁掌一齐向韩文拍下!
谁知韩文剑方刺出,脚下忽然一变,谁也看不出他脚步是怎样变的,只觉他身子竟忽然变了个方向。
那一剑本来明明是向心眉刺出的,此刻忽然变了方向,另四人就像是要将自己的手掌送去让他的剑割下。
心眉大师沉声道:“好!”
“好’’字出口,他衣袖已卷起一股劲,“少林铁袖”,利于刀刃,这一着正是攻向韩文必救之处。
四个少林僧人虽遇险着,但自己根本不必出手解救,这也就是“少林罗汉阵”威力之所在。
谁知就在这刹那间,韩文的剑方向竟又变了。
别人的剑变招,只不过是出手部位改变而已,但他的剑一变,却连整个方向都改变了。
本是刺向东的一剑,忽然就变成刺向西。
其实他的剑根本未变,变的只是他的脚步,变化之快,简直令人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样一双腿。
只听“哧”的一声,心眉大师衣袖已被击实。
接着,剑光忽然化做一溜青虹,人与剑似已接为一体,青虹划过,人已随着剑冲了出去。
人是冲了出来,但他的背后却出现了空门,只听心眉大师沉声道:“檀越慢走,老僧相送。”
只听得背后呼啸声,韩文却是面色不变,突然间,左手变成了金色,径直的回身一抓,“哒啦啦……”,佛珠散落一地!
“少林寺的高僧玩儿背后偷袭,玩儿的还挺顺溜嘛!哈哈哈!”,韩文大笑,笑声中是不可抑制的讥讽!
一边笑着,他也一边纵身而去,虽然阿飞现在已经去救李寻欢了,但,做戏还是要做全套的嘛!毕竟如果不慌不忙,没有救人之意,难免会让人识破真实的意图。
眼看着韩文疾掠而去,一个胡碴子发青的少林僧人道:“追!”
心眉大师道:“不必。”
少年僧人道:“他已逃不远了。师叔为何要放他逃走?”
心眉大师道:“他既已逃不远了,为何还要追?”
那少年僧人想了想,面露微笑,垂首道:“师叔说得是。”
心眉大师眺望着韩文逃走的方向,缓缓道:“出家人慈悲为怀,能不伤人,还是不伤人的好。”
田七一直在远远瞧着。此刻“哧”的一笑,喃喃道:“好个出家人慈悲为怀,若有别人替他杀人,他自己就不肯动手了。”
…
…
韩文借着心眉大师的掌力飞起,也借着飞起之势来消解掌力。
少林护法的掌力果然是雄浑沉厚,不同凡响。他飞了好一段儿,才算是卸了掌力,暮色渐深,四面看不到人踪,但每株树上,每重屋脊后,每个角落里都可能有敌人潜伏着。
韩文叹了口气。感觉着很不像自己的风格,自己一向只会杀人,何曾会救人?肆意妄为不是才最好吗?
他想的很多,却没有答案,突然间,他听到有人在笑。
笑声并不高,却距离他很近,仿佛就在他身旁发出来的。他一转头,才发现笑的人竟距离他很远。
数丈外有座小亭,这人就坐在亭子里,倚着栏杆看书,看得很出神,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别的事。
他穿着件很破旧的绵袍子,一张脸很瘦。很黄,胡子很稀疏,看来就像是个营养不良的老学究。
但老学究若在数丈外发笑,别人绝不会以为笑声就发自身旁的。只有内功绝顶的高手,才能将笑声传得这么远。
韩文站在屋脊上,静静地望着他。
这老学究似乎没有看到韩文,用手指醮了点口水,将书翻过了一页,又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
韩文一步步向后退,退了十步,霍然转身。一转身他就已到了三丈外,再也不回头,急掠而出,三两个起落,已窜人了梅林。
腊梅开得正盛,一阵阵梅香沁心……的确是个打斗的好地方!
但就在这时,突听一阵笛声响起。
笛声悠扬而清洌,梅花上的积雪被笛声所摧,一片片飘落下来,一片片落在韩文身上。
雪花飘飞间,可以看到一个人正倚在数丈外一株梅树下吹笛,身上穿着件破旧的绵袍子,赫然就是方才看书的老学究。
笛声渐渐自高吭转为低迷,曲折婉转,荡人幽思。
韩文闭着眼睛,好像有些陶醉,良久,睁开眼睛,喃喃道:“铁笛先生?”
笛声骤顿。
铁笛先生抬起头,一双眼睛忽然变得寒星般闪闪生光,就在刹那间,这萎靡的老人似已年轻了十岁,他盯着韩文看了很久,忽然道:“你受了伤?”
韩文眨了眨眼睛,道:“何以见得?”
铁笛先生道:“伤在背后?”
韩文摇了摇头,道:“错了!”
铁笛先生继续道:“是心眉和尚下的手?”
韩文笑了,道:“自以为是!”
铁笛先生面色一僵,不过他很快摇着头道:“原来不是你的血!少林护法原来也不过如此。”
韩文的背后的确有血,不过那也的确不是他的,是他杀掉赵正义的时候,喷溅上去的,心眉大师从背后偷袭的那一下,韩文看似没事儿,其实也被震了一下,刚刚走起路来,身子有些发颤儿,因为铁笛先生才会误会。
韩文道:“不过怎样?”
铁笛先生淡淡道:“以他的身份,本不该在背后出手伤人,更何况……他竟然没能伤了你,真是可笑啊!难道他是想借刀杀人,让我杀了你么?”
韩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的确可笑,不过,我要告诉你三件事,第一,若不在背后出手,他根本出不了手,第二,他纵然出手也杀不死我,第三,你更杀不死我!”
铁笛先生纵声大笑道:“少年人好大的口气。”
“试试!”。
韩文轻轻的吐出这两个字儿,看了一下时辰。差不多了,跟这些人也玩儿够了;他不再说话,转过目光,盯着铁笛先生,身上的杀气逐渐弥漫,梅园中的树木簌簌作响,本来就冰冷的雪地。更是令人感觉冰寒彻骨!
铁笛先生骤然觉得有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他享受盛名并非侥幸,而是经过大大小小无数次血战得来的,每次血战中,他都会面对一双眼。
各式各样的眼睛,有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凶恶,有的眼睛里充满愤怒杀机。也有的眼睛里充满畏惧和乞怜之意。
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感情,这人的眼珠子像是用石头塑成的,这双眼睛瞪着你时,就好像一尊神像在神案上漠然俯视着苍生……换种说法就是,这种目光,不把人当人看,他看着自己。就像是看着一只鸡!
铁笛先生竟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韩文的剑已出手。
一剑刺出,绝不空回!
铁笛先生的身子突又凌空掠起冲上梅梢,只听“哗啦啦”一片声响,雪花、梅花,飞满半天。
白雪和红梅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幅绮丽的图案,从下面望上去,只见铁笛先生的身子在白云红梅中飘飘飞舞。
韩文根本没有抬头。剑已收起。
铁梅先生已轻飘飘落了下来,他落得那么慢,看来就像是一个纸做的人,他身子还在空中,雪地上已多了一串鲜血。
韩文凝视着地上的血,缓缓道:“陪你们乐呵乐呵,你们却敢跟我蹬鼻子上脸!”
铁笛先生倚着梅树。喘息着,他的脸苍白,咽喉之下,胸口之上。血迹淋淋。
他那只名震天下的铁笛竟然根本没有机会出手!
“铁笛先生?铁笛先生?”,梅园外传来几声试探的呼唤,是田七,但脚步声明显不是他一个人的,还有不少人跟来了。
脚步声,顿止。
田七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在他面前,韩文正在仔细地打量着手中的这根铁笛,这根铁笛很沉重,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打造的,想要吹动它,就需要非常强悍的内力;兵器谱第十名的东海玉箫,据传闻跟这个铁笛先生有些瓜葛,而这根铁笛也排名第十一,非同凡响,可现在,它的主人已经死了,倒在雪地上,染红了一大片。
韩文看了又看,突然伸手捏碎了它,然后抬头看着这一干子人,哼道:“有意思吗?”
有意思吗?众人大愕不解;
只听见韩文慢悠悠的说道:“陪你们玩儿了这么长时间,那边已经得手了,我也就不顾及有一两个杂鱼溜走,害了小李探花了,所以——我要大开杀戒!”
先是青魔手伊哭,再是铁笛先生!
所有人都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忘记了韩文的强势!他们忘记了醉仙居上,韩文一剑斩四方的威势,他们以为李寻欢在手,他就会投鼠忌器……
“阿弥陀佛!檀越杀孽太重!老衲看来要替天行道了!”,心眉大师口宣佛号,一手拈花于胸,一手凝聚起雄浑气劲,带动身后四僧的力量击出。
浑厚的掌力瞬间杀至韩文身前,韩文身形忽然向后掠出数丈,而后却又向前,一退一进,时机刚好,一剑刺了出来,剑光如瀑!剑势如虹!
白日飞龙一般的剑气犀利无比,直接将心眉大师的掌势割裂,余势不减,直奔他的面门!
心眉大师骇然,猛然化掌为拳,击向剑气,砰然一声闷响,劲气相交,心眉闷哼一声,蹬蹬蹬倒退数步,他与另外四名少林高手组成罗汉阵,阵法圆融转化,如同一人,他这一溃退,其余四僧亦是脚步踉跄,不住后退。
直至现在,所有心中的那一丝侥幸也消失了!韩文的确不是在吹牛!他之前不过是陪他们玩儿玩儿而已!
猫捉老鼠,玩够了!
“一个只会在背后偷袭别人的老和尚,妄谈仁义!赵正义这种伪君子就是你的下场!”;韩文厉喝一声,掌中白云剑一翻,足下一点,逼了上去,整个人锋芒四射!
“快出手一起杀了他!!!”,田七大吼,眼睛都红了。喝道:“他已经动了杀心!他不死!我们都要死!他已经在没有了顾忌了!快出手!快!”
有他带头,所有人也从震惊中醒悟过来,冷汗涔涔,此人杀气之重……他现在已经没了顾忌,或许,田七说得对,只怕他不死。所有人都要死!不能再等了!
“一起来吧!杀个痛快!哈哈哈……”,韩文仰天大笑,剑气激舞而出,直奔这其中最强的心眉大师!
好犀利的剑气!心眉大师心中泛冷,但剑气来的太快,他已经来不及去赞叹了。舌绽春雷,吐气如电,双手握拳,带动身后四僧身法变动,雷霆般一声大喝,打出了两拳!
这两拳看似平平无奇,可也恰恰是这种大简若繁的招式才能够完美的集合四个人的力量。打出最完美的力量!
金光闪闪的拳影与剑气在空中碰撞,轰然炸响!溅起了漫天的风雪,梅园中的树木应声而断,方圆十数丈内已经是一片平地,积雪早已被吹飞,只留下了冷硬的土地!
炸响过后,心眉大师却发现韩文的人已经不见了,等他在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地上已经倒下了七八个人的尸体!!!
他的剑锋还在滴着血,血滴滴落,绽放开来,恰似冬日的一点红梅!
“你……你好毒……!”,心眉大师嗔怒,话都说的不太利索了。
韩文冷笑几声,道:“我被你们杀死。就是技不如人,你们就是除魔卫道,现在我杀死你们了,你们就说我好毒辣的心?呵呵呵!只许官府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在他的冷笑声中,不少人已经慌乱了,有的人还能握住剑柄,准备拼死一博,可有些人……早已经开溜了!
眼见大事不好,田七早已经跑了,他这一跑,其他人还怎么打下去?要知道这厮上一刻还大叫着杀了韩文呢!现在呢?无非是把别人当成了盾牌,自己逃命去了!
这就好比两军对阵,带兵的将军都跑了,手下的兵又怎么打下去?一时间,这些人乱作一团,向着四面八方逃去了!
韩文冷哼两声,身形急闪,只听见两声惨叫后,又有两人被斩于剑下;心眉大师叹息了一声,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檀越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哦?看来大师有割肉喂鹰,以身饲虎的魄力了?”,韩文停下了脚步,笑道:“诸位!慢慢跑!韩某人自认为轻功还是不错的,不在乎这一时半刻!尽量逃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一天之内,如果你们逃不出三百里,被我追上,呵呵呵!我就宰了你们!”
说完话,他就盯住了心眉大师,他刚才这番话的意思就是在告诉老和尚,我有能力抓住这些人杀了,你的选择是什么!
心眉大师嗫嚅这嘴唇儿,韩文却冷哼道:“看来——还是我帮你做出选择的好!”
“不知檀越要替老僧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心眉大师仰天长叹……自己,竟然动了偷生之意!
“很简单!我要带你去看戏!看一看你眼中的龙四爷,看看你眼中的田大侠都是什么样的货色!”,韩文冷笑道!
坦白的说,这个老和尚本性也不算坏,无非是有些虚荣而已,有他在,等龙啸云露出原形,身败名裂,一切的事情也就都好说了,否则的话,江湖上一定会盛传——
梅花盗李寻欢联手恶贼韩文、阿飞,做下了惊天大案,联手屠杀了兴云庄多少多少武林高手之类的,韩文自己倒也无所谓了,可他不能不考虑一下李寻欢与阿飞的处境,好歹也要让他们有个好名声嘛!
名声纵然不能当饭吃,可这年头,有点儿名声还是很有必要的!
心眉大师不懂韩文想要干什么,韩文却迈步前进,他也只好带着三个小和尚一起跟了上去。
很快,在一间屋子内便传出了,李寻欢那有些痛苦且止不住的咳嗽声;不过铁屋子里除了李寻欢,还有一人,这人悲声道:“兄弟,你……你对我太好了,我并不是不懂你的苦心。可是……可是却叫我这一生如何报答你?”
这声音焦灼中蕴着担忧,担忧中含着叹惋,叹惋里夹着黯然神伤,黯然中又有着柔肠百折,侠肝义胆……
只听一个声音,便形象鲜明的再现了一个铁骨铮铮,铮铮傲骨……义胆忠肝。肝胆相照,义薄云天的——绝!世!好!男!人!
但是这个绝世好男人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为兄弟做到情义两全,因此满是不甘,痛苦与无可奈何。
韩文佩服的人很少,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可他今天才发现,龙啸云才是他最应该佩服的人!
绝了!这演技……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但很快,田七匆忙的跑来了,急声叫道:“龙四爷……龙四爷。”
房间内的龙啸云站起来,又坐下去,道:“兄弟,你……”
李寻欢笑道:“我的酒已喝够了。大哥你只管去吧,只不过千万要记着,明天早上千万莫要再来送我。”
龙啸云缓缓走到门口,但一走出门,他的脚立刻就快了,只见田七站在园子里的树影下,向他招手。
他快步赶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得手了么?”
田七一脸的苦涩道:“没有!”
龙啸云变色道:“没有?你们十几人。再加上心眉大师和铁笛先生,难道竟对付不了一个无名小卒?”
田七急切的连连摇头,跺脚说道:“何止是对付不了!韩文这人的功夫已经是出神入化!他一直在扮猪吃老虎!铁笛先生已经死在他的剑下,他此时正是大开杀戒……龙四爷,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什么?”,龙啸云瞪大了眼睛,突然面色狰狞的回身看向李寻欢所在的房间。道:“打断他的手!看他以后再怎么发飞刀!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他怎么还在?韩文不是说他已经被救出去了吗?”,田七突然怔住了!
“诈你的,你也信!”,就在此时。韩文出来了,哼道。
心眉大师面色铁青,他竟然被利用了!好一个龙啸云!真是够……伪善!伪君子!
阿飞去哪里了?
院中有树,树的后面,有座假山。
假山后有两道幽灵般的条人影,一个冰冷的站在原地,另外一个……愣住了!她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怀疑,也充满了悲哀和愤恨。她整个人都在颤抖着,泪流满面。自己的丈夫竟是个出卖朋友的贼。
阿飞带着林诗音出来了,一切的真相也已经大白,韩文却偏偏要撒上一把盐:“龙啸云!你的面具也戴的够久了!我真是为李寻欢不值啊!为了你这么一个人,连自己的女人都能让出去,不够,他也是活该!感情泛滥的人,都是如此!”
龙啸云呆在原地,看着心眉大师,还有林诗音,面色沉重如铁。
阿飞踱步而来,一脚踹开了房门,李寻欢即便被制住了|茓道,但耳力并不差,有些事情他已经听清楚了,他被扶了出来,靠在门前的柱子上,神色黯然;龙啸云上前几步,紧紧地揽住了林诗音的柔肩,像是生怕自己一松手,林诗音便要从他身旁消失,而且永不复返。
林诗音看到他的手,神情忽然镇定了下来,冷冷道:“拿开你的手,请你以后永远也莫要再碰我。”
龙啸云的脸忽然起了一阵痉挛,就像是给人抽了一鞭子。
他的手终于缓缓松开,凝注着林诗音,道:“你已全部知道了?”
林诗音冷冷道:“世上绝没有能永远瞒得过人的事。”
龙啸云道:“你……全都知道了?”
他这次问的不是林诗音,是龙啸云。
李寻欢忽然笑了笑,道:“其实用不着她告诉我,我也早就知道了。”
龙啸云似乎一直不敢面对他,此刻才霍然抬头,道:“你知道?”
李寻欢道:“嗯。”
龙啸云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就在你拉住我的手,让田七点中我|茓道的时候,只不过……我虽然知道,却并不怪你。”
龙啸云颤声道:“你……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说出来?”
李寻欢淡淡一笑,道:“我为何要说?”
“走吧!我带你去喝酒!”,韩文没心情看他们唧唧歪歪,忍不住出言打断。
李寻欢一个错愕后,点了点头,站起身体,晃了晃,显然身体不是很好。
心眉大师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道:“我来替檀越解开|茓道吧!这是独家手段!哎!之前……倒是错怪檀越了!心中,万分愧疚!此事,少林寺定当宣扬天下,为施主正名!”
一边说着话,心眉大师一边解开了李寻欢的|茓道。
李寻欢抻了个懒腰,身上爆响了几声,看着龙啸云与林诗音,缓缓地说道:“大师好意,心领了!不过,我既然能没事儿……一切也就算了!韩兄!阿飞兄弟!我们该去喝酒了!”
“我已经派人宣扬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替他着想?殊不知,我真想一剑杀了他呢!”,韩文冷笑迭迭,辛老三不在,就是他派出去了,所有的事情,他已经提前做了,因为他知道李寻欢必不忍心。
“你!”,李寻欢勃然色变,怒气冲冲的看着韩文。
韩文摇了摇头,好半天,道:“看来,你我这酒也是喝不成了!从今往后,极有可能是敌非友!不过——我期待小李飞刀的出手!再见!哦!铁传甲在外边儿已经等着你了,哦!有消息传来,极乐峒主,五毒童子可能会找你麻烦,小心些吧!”
说完,韩文已经闪身不见,就像是从未来过一般,李寻欢心中怅然,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该怪他多管闲事儿,还是感激他帮了自己……
第十六章
初春。
冬意未消,距离万物复苏,还待些时日。
街上的尽头,有座巨大的宅院,看来也正和这天气一般,萧瑟、枯索。
那两扇朱漆大门,几乎已有两个多月未曾打开过了,门上的朱漆早已剥落,铜环也已生了锈。
高墙内久已听不到人声,死寂一般。
但这宅院也有过辉煌的时候,因为就在这里,已诞生过七位进士,三位探花,其中还有位惊才绝艳,盖世无双的武林名侠。
甚至就在两个月前,宅院已换了主人时,这里还是发生过许多件轰动武林的大事,也已不知有多少叱咤风云的江湖高手葬身此处。
此后,这宅院就突然沉寂了下来,它短暂的两代主人忽然间就变得消息沉沉,不知所踪。
于是江湖间就有了种可怕的传说,都说这地方是座凶宅!
凡是到过这里的人,无论他是高僧,是奇士,还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只要一走进这大门,他们这一生就不会有好结果。
现在,这里白天早已不再有笑语喧哗,晚上也早已不再有辉煌灯光,只有后园小楼上的一盏孤灯终夜不熄。
小楼上似乎有个人在日日夜夜地等待着,只不过谁也不知她究竟是在等待着什么……
后墙外,有条小小的弄堂,起风时这里尘土飞扬,下雨时这里泥泞没足,高墙挡住了日色,弄堂里几乎终年见不到阳光。
但无论多卑贱,多阴暗的地方,都有人在默默地活着!
这也许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别处可去,也许是因为他们对人生已厌倦,宁愿躲在这种地方,被世人遗忘。
弄堂里有个鸡毛小店,前面卖些粗劣的饮食。后面有三五间简陋的客房,店主人孙驼子是个残废的侏儒。
他虽然明知这弄堂里绝不会有什么高贵的主顾,但却宁愿在这里等着些卑贱的过客进来以低微的代价换取食宿。
他宁愿在这里过他清苦卑贱的生活,也不愿走出去听人们的嘲笑,因为他已懂得无论多少财富,都无法换来心头的平静。
他当然是寂寞的。
有时他也会遥望那巨宅小楼上的孤灯,自嘲地默想:“小楼上的人。纵然锦衣玉食,但他的日子也许比我过得还要痛苦寂寞!”
这一天,小店突然来了两个客人,一个身着狐裘大氅,一袭黑衣,左顾右盼间。却是别有一番风采;在他身后的一个人,同样一袭黑袍,但却罩着脑袋,仿佛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是谁一般。
他们点了两壶老酒,一碟花生米,三盘牛肉,还有五个馒头。默不作声的吃着,吃过之后便住了下来。
一住,便是三天,这三天来,孙驼子从未见过这两个人之间有任何的交流;但他却能够发现,其中的一个人,始终像是看着另外一个人,而另外一个人的目光。总是在望着外边儿,说不出的落寞。
这天早上也和别的早上没什么两样,生意还是清淡得很,几个赶大车的走了后,孙驼子就搬了张竹椅坐到门口去磨豆腐。
他刚坐下就看到有两个人骑着马从前面绕过来。
弄堂里骑马的人并不多,孙驼子也不禁多瞧了两眼。
只见这两人都穿着杏黄|色的长衫,前面一人浓眉大眼。后面一人鹰鼻如钩,两人颔下却留着短髭,看来都只有三十多岁。
这两人相貌并不出众,但身上穿的杏黄|色长衫却极耀眼。两人都没有留意孙驼子,却不时仰起头向高墙内探望。
孙驼子继续磨他的豆腐。
他知道这两人绝不会是他的主顾。
只见两人走过弄堂,果然又绕到前面去了,可是,还没过多久,两人又从另一头绕了回来。
这次两人竟在小店前下了马。
孙驼子脾气虽古怪,毕竟是做生意的人,立刻停下手问道:“两位可要吃喝点什么?”
浓眉大眼的黄衫人道:“咱们什么都不要,只想问你两句话。”
孙驼子又开始磨豆腐,他对说话并不感兴趣。
鹰鼻如钩的黄衫人忽然笑了笑,道:“咱们就要买你的话,一句话一钱银子如何?”
孙驼子的兴趣又来了,点头道:“好。”
他嘴里说着话,已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浓眉大眼的黄衫人失笑道:“这也算一句话么?你做生意的门槛倒真精。”
孙驼子道:“这当然算一句话。”
他伸出了两根指头。
鹰鼻人道:“你在这里已住了多久?”
孙驼子道:“二三十年了。”
鹰鼻人道:“你对面这座宅院是谁的?你知不知道?”
孙驼子道:“是李家的。”
鹰鼻人道:“后来的主人呢?”
孙驼子道:“姓龙,叫龙啸云。”
鹰鼻人道:“你见过他?”
孙驼子道:“没有。”
鹰鼻人道:“他的人呢?”
孙驼子道:“出门了。”
鹰鼻人道:“什么时候出门的?”
孙驼子道:“两个月以前。”
鹰鼻人道:“以后有没有回来过?”
孙驼子道:“没有。”
鹰鼻人道:“你既未见过他,怎会对他知道得如此详细?”
孙驼子道:“他们家的厨子常在这买酒。”
鹰鼻人沉吟了半晌,道:“这两天有没有陌生人来问过你的话?”
孙驼子道:“没有……若是有,我只怕早已发财了。”
浓眉大眼的黄衫人笑道:“今天就让你发个小财吧。”
他抛了锭银子出来,两人再也不问别的,一齐上马而去,在路上还是不住探首向高墙内窥望。
孙驼子看着手里的银子,喃喃道:“原来有时候赚钱也容易得很……”
“的确容易得很!”;
一个声音从孙驼子的身后响了起来,那个穿着狐裘大氅的公子不知何时出现了,笑吟吟的看着他;这也是孙驼子第一次听他说话,声音有些沙哑,不过……却带着一些讽刺的意味。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说。反而是微微蹙眉,站在原地,像是在想着什么。
不久之后,那个黑袍人也走了出来,没说什么话,只是挥了挥手,孙驼子明白。他要的是酒。
这几天,这个黑袍人不知喝了多少酒了,但孙驼子从未见过他醉,也没见过他袍子下的面容……但这跟他无关,有酒钱就好。
今天,那个穿着狐裘大氅的公子似乎很有兴致。往日只有那个黑袍人喝酒,他只是吃东西,但今天,他也喝酒了,而且一边喝酒,他的眼睛也一直在看着门,似乎在等人的模样。
但戌时早已过了。小店里却连一个主顾也没有。
孙驼子长长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今天看样子又没有客人上门了,还是趁早打烊吧!两位……”
身着狐裘大氅的公子却摇了摇头,道:“别着急,我算定了你今天的买卖必定特别好。”
孙驼子道:“你怎么知道?”
身着狐裘大氅的公子,笑了笑,道:“我会算命。”
。
。
他果然会算命,而且灵得很。还不到半个时辰,小店里果然一下子就来了三四批客人。
第一批是两个人。
一个是满头白发苍苍,手里拿着旱烟的蓝衫老人。
还有一个想必是他的孙女儿,梳着两条又黑又亮的大辫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比辫子还要黑,还要亮。
第二批也是两个人。
这两人都是满面虬髯。身高体壮,不但装束打扮一模一样,腰上挂的刀也一模一样,两人就像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第三批来的人最多。一共有四个。
这四人一个高大,一个矮小,一个紫面膛的年轻人肩上居然还扛着根长枪,还有个却是穿着绿衣裳,戴着金首饰的女子,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大姑娘,论年龄却是大姑娘的妈了。
孙驼子只怕她一不小心会把腰扭断。
最后来的只有一个人。
这人瘦得出奇,也高得出奇,一张比马脸还长的脸上,生着巴掌般大小的一块青记,看起来有点怕人。
他身上并没有佩剑挂刀,但腰围上鼓起了一环,而且很触目,显然是带着条很粗很长的软兵刃。
小店里一共只有五张桌子,这四批人一来立刻就全坐满了,孙驼子忙得团团乱转,只希望明天的生意不要这么好。
只见这四批人都在喝着闷酒,说话的很少,就算说话,也是低音细语,仿佛生怕被别人听到。
孙驼子只觉得这些人每个都显得有些奇怪,这些人平日本来绝不会到他这种鸡毛小店里来的。
喝了几杯酒,那肩上扛着枪的紫面少年眼睛就盯在那大辫子姑娘身上了,辫子姑娘倒也大方得很,一点也不在乎。
紫面少年忽然笑道:“这位姑娘可是卖唱的吗?”
辫子姑娘摇了摇头,辫子高高地甩了起来,模样看来更娇。
紫面少年笑道:“就算不卖唱,总也会唱两句吧,只要唱得好,爷们重重有赏。”
辫子姑娘抿着嘴一笑,道:“我不会唱,只会说。”
紫面少年道:“说什么?”
辫子姑娘道:“说书,说故事。”
紫面少年笑道:“那更好了,却不知你会说什么书?后花园才子会佳人?宰相千金抛绣球?”
辫子姑娘又摇了摇头,道:“都不对,我说的是江湖中最轰动的消息,武林中最近发生的大事,保证又新鲜,又紧张。”
紫面少年拊掌笑道:“妙极妙极,这种事我想在座的诸君都喜欢听的,你快说吧。”
辫子姑娘道:“我不会说,我爷爷会说。”
紫面少年瞪了那老头子一眼,皱着眉道:“你会什么?”
辫子姑娘眼珠子一转,嫣然道:“我只会替爷爷帮腔。”
她眼睛这么一转,紫面少年的魂都飞了。
那绿衣妇人的脸早已板了起来,冷笑着道:“要说就快说。飞什么媚眼?”
辫子姑娘也不生气,笑道:“既然如此,爷爷你就说一段吧,也好赚几个酒钱。”
老头子眯着眼,喝了杯酒,又抽了口旱烟,才慢吞吞地说道:“你可听说过李寻欢这名字?”
除了那紫面少年外。大家本还不大理会这祖孙两人,但一听到“李寻欢”这名字,每个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辫子姑娘也笑道:“我当然听说过,不就是那位仗义疏财,大名鼎鼎的小李探花吗?”
老头子道:“不错。”
辫子姑娘道:“听说,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直到如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躲开过,这句话不知道是真是假?”
老头子“呼”地将一口烟喷了出来,道:“你若不相信,不妨去问问‘平湖’百晓生,去问问五毒童子。你就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了。”
辫子姑娘道:“百晓生和五毒童子岂非早就全都死了么?”
老头子淡淡道:“不错,他们都死了,就因为他们不相信这句话。”
辫子姑娘伸了伸舌头,娇笑道:“我可不敢不相信这句话,不相信这句话的只怕都是傻瓜。”
那面带青记的瘦长汉子鼻孔里似乎低低“哼”了一声,只不过大家都已被这祖孙两人的对答所吸引,谁也没有留意他。
那身着狐裘大氅的公子似乎也饶有兴趣儿,只有那个身穿黑袍子的人。肩膀抖了抖,也不知为了什么。
老头子又抽了两口旱烟,喝了口茶,才接着道:“只可惜像李寻欢这样的英雄豪杰,如今也已死了。”
辫子姑娘愕然道:“死了?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杀了他!”
老头子道:“谁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有本事杀他的只有一个人。”
辫子姑娘道:“谁?”
老头子道:“就是他自己!”
辫子姑娘怔了怔,又笑道:“他自己怎么会杀死自己呢?我看他一定还活在世上。”
老头子长长叹了口气。道:“就算他还活在世上,也和死差不多了……哀莫大于心死,可叹呀可叹,可惜呀可惜……”
辫子姑娘也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忽又问道:“除了他之外,还有什么人可称得上是英雄呢?”
老头子道:“你可听说过‘杀神’韩文这名字?”
辫子姑娘道:“好像听说过。”
她眼珠子一转,又道:“听说此人剑法之快,举世无双,却不知是真是假?”
老头子道:“伊哭的武功如何?”
辫子姑娘道:“兵器谱中,青魔手排名第九,武功自然是好得很了。”
老头子道:“铁笛先生如何?”
辫子姑娘道:“兵器谱中,铁笛排名第十一,武功也非同凡响!”
老头子道:“赵正义、田七、少林心眉大师、关中巨灵掌张巨灵、游龙生、邱独……这些人的武功又如何?”
辫子姑娘道:“这几位都是江湖中一等的高手,谁都知道的。”
老头子道:“韩文的剑法若不快,这些人又怎么会败在他的剑下?”
辫子姑娘道:“如今这位‘杀神’的人呢?”
老头子叹了口气,道:“他也和小李探花一样,忽然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的消息,足足消失了两个月。”
辫子姑娘道:“那除了这两个人呢?”
老头子道:“除了这两个人那就要数阿飞了!他的剑也很快,仅次于韩文,但他也突然间消失了,据说是与林仙儿一起消失的!”
辫子姑娘道:“林仙儿?不就是那位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林姑娘?”
老头子道:“不错。”
辫子姑娘也叹了口气,漫声道:“情是何物?偏叫世人都为情苦,而且还无处投诉……”
那紫面少年似已有些不耐,皱眉道:“闲话少说,书归正传,你说的故事呢?”
老头子长叹着摇头道:“像韩文和李寻欢这样的人物,都已不知下落,江湖中还会发生什么大事?我老头子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面带青印的瘦长汉子忽然冷笑了一声,道:“那倒也不见得。”
老头子道:“哦?阁下的消息难道比我老头子还灵通?”
那瘦长汉子目光四转。一字字道:“据我所知,不久就要有件惊天动地的事发生了。”
老头子道:“在哪里发生?什么时候发生?”
瘦长汉子“啪”的一拍桌子,厉声道:“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
…
瘦长脸汉子这句话说出,那孪生兄弟和第三批来的四个人面上全都变了颜色;那绿衣妇人眼波流动娇笑道:“我倒看不出此时此地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瘦长汉子冷笑道:“据我所知,至少有六个人马上就要死在这里!”
绿衣妇人道:“哪六个人?”
瘦长汉子喝了口酒,缓缓道:“‘白毛猴’胡非、‘大力神’段开山、‘铁枪小霸王’杨承祖、‘水蛇’胡媚和‘南山双虎’韩家兄弟!”
他一口气说了这六个名字。那孪生兄弟和第三批来的四个人都已霍然长身而起,纷纷拍着桌子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声音喊得最大的正是那“大力神”段开山。
此人站起来就和半截铁塔似的,“南山双虎”韩家兄弟身材虽高大,比起他来还是矮了半个头。
他骂了两句不过瘾,接着又道:“我看你才是一脸倒霉相,休想活得过今天晚上……”
这句话还未说完。那瘦长汉子只一抬腿,忽然就到了他面前,“劈劈啪啪”给了他十七八个耳光。
段开山明明有两只手,偏偏就无法招架,明明有两条腿,偏偏就无法闪避,连头都似已被打晕了。动都动不得。
别的人也看呆了。
只听这瘦长汉子冷冷道:“你以为是我要杀你们?凭你们还不配让我动手,我这只不过是教训教训你们,要你们说话斯文些。”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已慢慢走了回去。
“铁枪小霸王”杨承祖突然大喝一声,道:“慢走,你倒说说看是谁要杀我们?”
喝声中,他一直放在手边的长枪毒蛇般刺出。
只见枪花朵朵,竟是正宗的杨家枪法。
那瘦长汉子头也未回。淡淡道:“要杀你们的人就快来了!……”
只见他腰一闪,已将长枪挟在肋下,杨承祖用尽全身力气都抽不出来,一张紫面已急得变成猪肝色。
瘦长汉子又接着道:“你们反正逃也逃不了的,还是慢慢地等着瞧吧。”
他忽然一松手,正在抽枪的杨承祖骤然失去重心,仰面向后跌了下去。若不是“水蛇”胡媚扶得快,连桌子都要被撞翻了。
再看他的铁枪,竟已变成了条“铁棍”!
铁尖已不知何时被人折断了!
但听“夺”的一声,瘦长汉子将枪尖Сhā在桌子上。慢慢地倒了杯酒,慢慢地喝了下去,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韩家兄弟、杨承祖、胡非、段开山、胡媚,这六个人就没有他这么好过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俱是面如死灰。
每个人心里都在想:“是谁要来杀我们?是谁?……”
外面风渐渐大了。烛光闪动,映得那瘦长汉子一张青惨惨的脸更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这人又是谁?”
“以他武功之高,想必是一等的武林高手,我们怎会不认得他?”
“他怎会到这种地方来的?”
每个人心里都是忐忑不定,哪里还能喝得下一口酒去?
有的人已想溜之大吉,但这样就走,也未免太丢人了,日后若是传说出去,还能在江湖中混么?
何况,听那青面汉子的口气,他们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那瘦小枯干,脸上还长着白毛的胡非,目光闪动,忽然站了起来。走到韩家兄弟的桌子前,抱拳道:“南山双虎的威名,在下是久已仰慕得很了。”
南山双虎也立刻站起,大虎韩斑抱拳道:“不敢。”
二虎韩明道:“胡大侠和胡姑娘兄妹,暗器轻功双绝,我兄弟也久仰得很!”
胡非道:“韩二侠过奖了。”
那边的“水蛇”胡媚也媚笑着裣衽作礼。
胡非道:“两位若不嫌在下冒昧,就请移驾过去一叙如何?”
韩斑道:“在下等也正有此意。”
这两批人若在别的地方相见。也许会放出兵刃来拼个你死我活,但现在同仇敌忾,不是一家人也变成一家人了。
大家都举过杯,胡非道:“两位久居关东,在下等却一直在江淮间走动,兄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会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韩斑道:“在下正也不解。”
胡非道:“听那位朋友的口气要杀我们的那人。武功想必极高,我们也许真的不是他敌手,只不过……”
他忽然笑了笑,道:“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合我们六人之力,总不至于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吧。”
韩氏兄弟精神立刻一振。
韩斑大声道:“胡兄说得好。我们六个也不是木头人,难道就会乖乖地让别人砍脑袋吗?”
他斜眼瞟着那青面瘦长汉子,但那人却似根本没有听见。
韩明也大声道:“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人若不来也就罢了,若真的来……嘿嘿……”
胡媚娇笑着替他接了下去,道:“若真的来了,就叫他来得去不得。”
这正是“人多胆壮”,六个人合在一起。就连段开山和杨承祖的胆气也不觉壮了起来。
六个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你捧我,我捧你。
突听门外有人一声冷笑。
六个人的脸色立刻变了,喉咙也像是忽然被人扼住,非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连呼吸都似已将停顿。
孙驼子早已骇呆了。但这六人却比他还要怕得厉害,他忍不住随着他们的目光瞧了过去。
只见门口已出现了四个人。
这四人都穿着颜色极鲜明的杏黄|色长衫,其中一个浓眉大眼,一个鹰鼻如钩。正是今天早上向他打听消息的那两人。
他们虽已到了门口,却没有走进来,只是垂手站在那边,也没有说话,看来一点也不可怕。
孙驼子实在想不通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六个人,怎会对他们如此害怕,看这六人的表情,这四个黄衫人简直不是人,是鬼。
奇怪的是,那祖孙两人一个已快老掉了牙,一个娇滴滴的仿佛被风一吹就要倒。
但两人此刻居然很沉得住气,并没有露出什么害怕的样子来,那老头子居然还能喝得下酒。
还有那身着狐裘大氅的公子与黑袍人,也是纹丝儿不动。
再看门口那四个黄衫人,已闪身让出了一条路。
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年人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了进来。
这少年身上穿的也是杏黄|色的长衫,长得很秀气,态度也很斯文,他和另四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黄衫上还镶着金边。
他长得虽秀气,面上却是冷冰冰的,全无丝毫表情,走到屋子里,四下打量了一眼,眼睛就盯在那青面瘦长汉子身上:青面汉子自己喝着酒,也不理他。
黄衫少年嘴角慢慢地露出一丝冷笑,慢慢地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在杨承祖等六人身上一扫。
这六人看来个个都比他凶狠些,但被他目光这一扫,六人似乎连腿都软了,连坐都坐不稳。
黄衫少年慢慢地走了过去,自怀中取出六枚黄铜铸成的制钱,在六个人的头上各放了一枚。
六个人竟似忽都变成了木头人,眼睁睁地瞧着这人将东西随随便便地摆在自己头上,连个屁都不敢放。
黄衫少年还剩下几个铜钱,拿在手里“叮叮当当”地摇着,缓缓走到那老人和辫子姑娘的桌前。
老头子抬起头瞧了他一眼,笑道:“朋友若是想喝酒,就坐下来喝两杯吧,我请你。”
他似已有些醉了,嘴里就好像含着个鹅蛋似的,舌头也比平时大了三倍。说的话简直没人能听得清。
黄衫少年沉着脸,冷冷地瞧着他,突伸手在桌上一拍,摆在老头子面前的一碟花生米就突然全部从碟子里跳了起来,暴雨般向老头子脸上打了过去。
那老头子也不知是看呆了,还是吓呆了,连闪避都忘了闪避。几十粒花生米眼看已快打在他脸上。
黄衫少年长袖突又一卷,将花生米全都卷入袖中,他袍袖再一抖,花生米就又一连串落回碟子。
老头子眼睛发直,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那辫子姑娘却已拍手娇笑起来,笑道:“这把戏真好看极了。想不到你原来是个变戏法的,你再变几手给我们瞧瞧好不好?我一定要爷爷请你喝酒。”
黄衫少年露了手极精纯的内家掌力,又露了手极高妙的接暗器功夫,谁知却遇着个不识货的买主,居然将他看成变戏法的。
但这黄衫少年却一点也没有生气,上上下下打量了辫子姑娘几眼,目中似乎带着些笑意。慢慢地走了开去。
辫子姑娘着急道:“你的戏法为什么不变了?我还想看哩。”
那青面瘦长汉子突然冷笑了一声,道:“这种戏法还是少看些为妙。”
辫子姑娘眨着眼道:“为什么?”
青面汉子冷冷道:“你们若是会武功,他方才那两手戏法只怕已将你们变死了。”
辫子姑娘偷偷瞟了黄衫少年一眼,似乎有些不信,却已不敢再问了。
黄衫少年根本就没有理会那青面汉子在说什么,慢慢地走到那身着狐裘大氅的公子与黑袍人面前;“叮叮当当”地摇着手里的制钱。
突然间,那身着狐裘大氅的人伸出了一只手,手中有剑。剑名——“白云”!
黄衫少年勃然色变!除了他,也有人认出了这柄剑,无不色变!
杀神!韩文!
韩文默默的喝着酒,看了这黄衫少年一眼,道:“你也准备给我的头顶放一枚铜钱吗?”
黄衫少年抿了抿嘴唇儿,好半天说道:“不敢!”
韩文点了点头,道:“很好!你继续!”
…
…
黄衫少年微蹙眉头。倒退着走了出去;奇怪的是,胡非、段开山、杨承祖、胡媚、韩斑、韩明,这六人也立刻一连串跟了出去,就好像有条绳子牵着似的。
这六人一个个都是哭丧着脸。直着脖子,脚下虽在一步步往前走,上半身却连动也不敢动,生怕头上的铜钱会掉下来。
看他们这种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只要头上的铜钱一跌落,就立刻要有大祸临头了。
孙驼子活了几十年,倒真还未见过这样的怪事。
他以前曾经听人说过,深山大泽中往往会出现山魅木客,最喜吃猴脑,高兴时就将全山的猴子全召来,看到中意的就放块石头在它脑袋上,被看中的猴子,绝不敢反抗,也绝不敢逃走,只是顶着那块石头,乖乖地等死。
孙驼子以前总认为这只不过是齐东野语,不足为信。但现在看到段开山这些人的模样,竟真的和那些猴子差不多。
以他们六人的武功,无论遇见什么人,至少也可以拼一拼,为何一见到这黄衫少年就好像老鼠遇见了猫。
孙驼子实在不明白。
他也并不想去弄明白,活到他这么大年纪的人,知道有些事还是糊涂些好,太明白了反而烦恼。
好久没有下雨了,弄堂里的风沙很大。
另四个黄衫人不知何时已在地上画了几十个圆圈,每个圆圈都只不过有装汤的海碗那么大。
段开山等六人走出来,也不等别人吩咐,就站到这些圆圈里去了,一个人站一个圆圈,恰好能将脚摆在圆圈里。
六个人立刻又像是变成了六块木头。
黄衫少年又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回小店,在段开山他们方才坐过的那张桌子上坐下。
他脸上始终冷冰冰的,到现在为止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了约摸两盏茶时候,又有个黄衫人走人了弄堂。
这人年龄比较大些,耳朵被人削掉了一个,眼睛也瞎了一只,剩下的一只独眼中。闪闪地发着凶光。
他穿的杏黄|色长衫上也镶着金色,身后也一连串跟着七八个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
看他们的装束打扮,显然并不是没名没姓的人,但现在却也和段开山他们一样,一个个都哭丧着脸。直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跟在那独眼人身后,走到小店前,就乖乖地站到圆圈里去。
其中有个人黝黑瘦削,满面都是精悍之色。
段开山等六人看到他,都显得很诧异。似乎在奇怪:“怎么他也来了?”
独眼人目光在段开山等六人面上一扫,嘴角带着冷笑,也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人了小店,在黄衫少年对面坐下。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谁也没有说话。
又过了盏茶时候。弄堂里又有个黄衫人走了进来。
这人看来显得更苍老,须发俱已花白,身上穿的杏黄|色长衫上也镶着金边,身后也一连串跟着十来个人。
远远看来,他长得也没有什么异样,但走到近前,才发现这人的脸色竟是绿的,衬着他花白的头发。更显得诡秘可怕。
他不但脸是绿的,手也是绿的。
站在小店外的人一看到这绿面白发的黄衫客,就好像看到了鬼似的,都不觉倒抽了口凉气,有的人甚至已在发抖。
还不到半个时辰,弄堂里地上画的几十个圆圈都已站满了人,每个人都屏息静气。噤若寒蝉,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穿金边黄衫的人已到了四个,最后一个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身形已佝偻,步履已蹒跚,看来比那说故事的老头子还要大几岁,简直老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但带来的人却偏偏最多。
这四人各据桌的一方,一走进来就静静地坐在那里,谁也不开口,四个人仿佛都是哑吧。
外面站在圈子里的一群人,嘴更好像全都被缝起来了,里里外外除了呼吸声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这小店简直就变得像座坟墓,连孙驼子都已受不了!那祖孙两人和青面汉子却偏偏还是不肯走。
他们难道还在等着看把戏。
这简直是要命的把戏。
。
。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与韩文坐在一起的黑袍人,终于说话了;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到,但他的声音中是不可抑制的愤怒,不!不仅仅是愤怒,还有失落、恐惧等等多种情绪参杂在一起。
韩文看着像是唱大戏一样不断前来的人,缓缓地说道:“我要你——重排兵器谱!”
黑袍当中的人猛然抬头,那是一张枯索的脸,神形憔悴,但能看得出来,他从前一定是一位非常儒雅的人!
黑袍人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重排兵器谱?就算重排了,还有人相信吗?哼!你又想做什么呢?为什么要救我?别人只当我死了,我也当我自己死了!”
韩文慢悠悠的说道:“兵器谱第一!你若死了,兵器谱也就做不得数了!”
“哼!又是一个爱慕虚荣之辈!”,黑袍人讥讽的冷哼。
韩文摇了摇头,道:“你跟我在一起也有十几日了吧?难道对我没有一个初步的了解?浅薄啊!兵器谱第一?我只当他是个屁!可我却有不得不去争……不是爱慕虚荣,而是我,本来就是第一,天下第一!”
黑袍人错愕,旋即,不置可否的哼道:“天下第一……你又怎么证明呢?”
“我很快就会证明!”,韩文神色平淡,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柄剑,用手轻抚,他笑了,很玩味儿的说道:“我的剑……已经饥渴难耐了!”
第十七章
韩文还在等,所有人也一样,都在等。
也不知过了多久,弄堂尽头突然传来一阵“笃,笃,笃……”之声,声音单调而沉闷。
但这声音在这种时候听来,却另有一种阴森诡秘之意,每个人心头都好像被棍子在敲。
“笃,笃,笃……”
简直要把人的魂都敲散了。
四个黄衫人对望了一眼,忽然一齐站了起来。
“笃,笃,笃……”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凄凉的夜色中,慢慢地出现了一条人影!
这人的左腿已齐根断去,拄着根拐杖。拐杖似是金铁所铸,点在地上,就发出“笃”的一响。
暗淡的灯光从小店里照出来,照在这人脸上,只见这人蓬头散发,面如锅底,脸上满是刀疤!三角眼,扫地眉,鼻子大得出奇,嘴也大得出奇,这张脸上就算没有刀疤,也已丑得够吓人了。
无论谁看到这人,心里难免要冒出一股寒气。四个黄衫人竟一齐迎了出去,躬身行礼。
这独腿人已摆了摆手,“笃,笃,笃……”人也走人了小店。
他身上穿的也是件杏黄|色的长衫,却将下摆掖在腰带里,已脏得连颜色都分不清了。这件脏得要命的黄衫上,却镶着两道金边。
青面汉子瞧见这人走进来,脸色似也变了变。
那辫子姑娘更早已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而韩文终于露出了很有兴趣儿的眼神儿,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见猎心喜!
独腿人三角眼里光芒闪动,四下一扫,看到那青面汉子时,他似乎皱了皱眉,看到韩文时,眉头蹙的更深,然后才转身过:“你们多辛苦了。”
他相貌凶恶。说起话来却温和得很,声音也很好听。
四个黄衫人齐地躬身道:“不敢。”
独腿人道:“全都带来了么?”
那黄衫人道:“是。”
独腿人道:“一共有多少位?”
黄衫人道:“四十九人。”
独腿人道:“你能确定他们全是为那件事来的么?”
黄衫老人道:“在下等已调查确实,这些人都是在这三天内赶来的,想必都是为了那件事而来,否则怎会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
独腿人点了点头,道:“调查清楚了就好,咱们可不能错怪了好人。”
黄衫老人道:“是。”
独腿人道:“咱们的意思。这些人明白了没有?”
黄衫老人道:“只怕还未明白。”
独腿人道:“那么你就去向他们说明白吧。”
黄衫老人道:“是。”
…
…
黄衫老人慢慢地走了出去,缓缓道:“我们是什么人,各位想必已知道了,各位的来意,我们也清楚得很。”,他又慢慢地自怀中取出了一封信。才接着道:“各位想必都接到了这同样的一封信,才赶到这里来的。”
大家既不敢点头,又怕说错了话,只能在鼻子里“嗯”了一声,几十个人鼻子里同时出声,那声音实在奇怪得很。
黄衫老人淡淡道:“但凭各位的这点本事,就想来这里打主意。只怕还不配,所以各位还是站在这里,等事完再走的好,我们可以保证各位的安全,只要各位站着不动,绝没有人会来伤及各位毫发。”
他淡淡笑了笑,接道:“各位想必都知道,我们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伤人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有人打了个喷嚏。
打喷嚏的人正是“水蛇”胡媚。女人为了怕自己的腰肢看来太粗,宁可冻死也不肯多穿件衣服的,大多数女人都有这种毛病。
胡媚这种毛病更重。她穿得既少,弄堂里的风又大,她一个人站在最前面,恰好迎着风口。吹了半个多时辰,怎会不着凉?
平时打个喷嚏,最多也只不过抹抹鼻涕也就算了,但这喷嚏在此刻打出来。却真有点要命。
胡媚一打喷嚏,头上顶着的铜钱就跌了下来。只听“当”的一声,铜钱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好远,不但胡媚立刻面无人色,别的人脸色也变了。
黄衫老人皱了皱眉,冷冷道:“我们的规矩,你不知道?”
胡媚颤声道:“知……知道。”
黄衫老人摇了摇头,道:“既然知道,你就未免太不小心了。”
胡媚身子发抖道:“晚辈绝不是故意,求前辈饶我这一次。”
黄衫老人道:“我也知道你不会是故意的,却也不能坏了规矩,规矩一坏,威信无存,你也是老江湖了,这道理你总该明白。”
胡媚转过头,仰面望着胡非,哀唤道:“大哥,你……你也不替我说句话?”
胡非缓缓闭起眼睛,面颊上的肌肉不停颤动,黯然道:“我说了话又有什么用?”
胡媚点了点头,黯然笑道:“我明白……我不怪你!”
她目光移向杨承祖,道:“小杨你呢?我……我就要走了,你也没有话要对我说?”
杨承祖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前面,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胡媚道:“你难道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杨承祖索性也将眼睛闭上了。
胡媚突然格格地笑了起来,指着杨承祖道:“你们大家看看,这就是我的情人,这人昨天晚上还对我说,只要我对他好,他不惜为我死的,但现在呢?现在他连看都不敢看我,好像只要看了我一眼,就会得麻疯病似的……”
她笑声渐渐低沉,眼泪却已流下面颊,喃喃道:“什么叫做情?什么叫Zuo爱?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真不如死了反倒好些,也免得烦说到这里,她忽然就地一滚,滚出七八尺,双手齐扬,发出了数十点寒星,带着尖锐的风声。击向那黄衫老人。
她身子也已凌空掠过,似乎想掠人高墙,“水蛇”胡媚以暗器轻功见长,身手果然不俗,发出的暗器又多,又急,又准。又狠!
黄衫老人,却只是淡淡皱了皱眉,缓缓道:“这又何苦?”
他说话走路都是慢吞吞的,出手却快得惊人,这短短四个字说完,数十点寒星已都被他卷入神中。
胡媚人刚掠起。骤然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身子不由自主“砰”地撞到墙上,自墙上滑落,耳鼻五官都已沁出了鲜血。
黄衫老人摇着头道:“你本来可以死得舒服些的,又何苦多此一举。”
胡媚手捂着胸膛,不停地咳嗽,咳一声。一口血。
黄衫老人道:“但你临死之前,我们还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胡媚喘息着道:“这……这也是你们的规矩?”
黄衫老人道:“不错。”
胡媚道:“我无论要求什么事,你们都答应我?”
黄衫老人道:“你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们可以替你去做,你若有仇未报,我们也可以替你去复仇!”
他淡淡笑了笑,悠然接着道:“能死在我们手上的人,运气并不错。”
胡媚目中突然露出了一种异样的光芒。道:“我既已非死不可,不知可不可以选个人来杀我?”
黄衫老人道:“那也未尝不可,却不知你想选的是谁?”
胡媚咬着嘴唇,一字字道:“就是他,杨承祖!”
杨承祖脸色立刻变了,颤声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想害我?”
胡媚凄然笑道:“你对我虽是虚情假意,我对你却是情真意浓。只要能死在你的手上,我死也甘心了。”
黄衫老人淡淡道:“杀人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难道从未杀过人么?”
他挥了挥手,就有个黄衫大汉拔出了腰刀。走过去递给杨承祖,微笑着道:“这把刀快得很,杀人一定用不着第二刀!”
杨承祖情不自禁摇了摇头,道:“我不……”
刚说到“不”字,他头顶上的铜钱也掉了下来,“当”的一声,铜钱掉在地上,直滚了出去;杨承祖整个人都吓呆了,刹那间冷汗已湿透了衣服。
胡媚又已疯狂般大笑起来,格格笑道:“你说过,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下去,现在你果然要陪我死了,你这人总算还有几分良心……”
杨承祖全身发抖,突然狂吼一声,大骂道:“你这妖妇,你好毒的心肠!”
他狂吼着夺过那把刀,一刀砍在胡媚脖子上,鲜血似箭一般的飞溅而出,染红了杨承祖的衣服,他喘着气,发着抖,慢慢地抬起头。每个人的眼睛都在冷冷地望着他。
夜色凄迷,不知何时起了一片|乳白色的浓雾。
杨承祖跺了跺脚,反手一刀向自己的脖子上抹了过去。他的尸体正好倒在胡媚身上。
仿佛是唯一局外人的孙驼子,这才明白这些人走路时为何那般小心了,原来他们一不小心将头顶上的铜钱掉落,就非死不可!
这些黄衫人的规矩不但太可怕,也太可恶!
那青面汉子却根本无动于衷,对这种事似已司空见惯,孙驼子只奇怪那黄衫人为何没有在他头顶上也放一枚铜钱。
就在这时,那独腿人忽然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那青面瘦长汉子的桌前,在对面坐下。
青面汉子慢慢地抬起头,盯着他。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孙驼子却忽然紧张了起来,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立刻就要发生了。他觉得这两人的眼睛都像是刀,恨不得一刀刺人对方心里。
雾更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独腿人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笑得很特别,很奇怪,一笑起来,就令人立刻忘了他的凶恶和丑陋,变得说不出地温柔亲切。
他微笑着道:“阁下是什么人,我们已知道了。”
青面汉子道:“哦?”
独腿人道:“我们是什么人,阁下想必也已知道。”
青面汉子冷冷道:“近两年来不知道你们的人,只怕很少。”
独腿人又笑了笑,慢慢地自怀中取出了一封信。
这封信正和那黄衫人取出来的一样,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就连孙驼子也忍不住想瞧瞧信封上写的是什么。
那辫子姑娘的一双大眼睛更不时地偷偷往这边瞧,只可惜独腿人已将这封信用手压在桌上了。微笑着道:“阁下不远千里而来,想必也是为了这封信来的。”
青面汉子道:“不错。”
独腿人道:“阁下可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么?”
青面汉子道:“不知道。”
独腿人笑道:“据我们所知,江湖中接到这样信的至少也有一百多位,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信是谁写的,我们也曾四下打听,却连一点线索也没有。”
青面汉子冷冷道:“若连你们也打听不出,还有谁能打听得出!”
独腿人笑道:“我们虽不知道信是谁写的。但他的用意我们却已明白。”
青面汉子道:“哦?”
独腿人道:“他将江湖中成名的豪杰全引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要大家争夺埋藏在这里的宝物,然后自相残杀!他才好得渔翁之利。”
青面汉子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来?”
独腿人道:“正因他居心险恶,所以我们才非来不可!”
青面汉子道:“哦?”
独腿人笑了笑道:“我们到这里来,就为的是要劝各位莫要上那人的当。只要各位肯放手,这一场祸事就可消弭于无形了。”
青面汉子冷笑道:“你们的心肠倒真不错。”
独腿人似乎根本听不出他话中的刺,还是微笑道:“我们只希望能将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无事,让大家都能安安静静地过几年太平日子。”
青面汉子缓缓道:“其实此间是否真有宝藏,大家谁也不知道。”
独腿人拊掌道:“正是如此,所以大家若是为了这种事而拼命。岂非太不值得了?”
青面汉子道:“但我既已来了,好歹也得看他个水落石出,岂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将我打发走的?”
独腿人立刻沉下了脸,道:“如此说来,阁下是不肯放手的了?”
青面汉子冷笑道:“我就算放了手,只怕也轮不到你们!”
独腿人也冷笑着道:“除了阁下外,我倒想不出还有谁能跟我们一争长短的。”
他将手里的铁拐重重一顿,只听“笃”的一声火星四溅。四尺多长的铁拐,赫然已有三尺多Сhā入地下。
青面汉子神色不变,冷冷道:“果然好功夫,难怪百晓生作兵器谱,要将你这只铁拐排名第八。”
独腿人厉声道:“阁下的蛇鞭排名第七,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青面汉子道:“我也正想要你们见识见识!”
…
…
只见青面汉子左手轻轻在桌上一按,人已凌空飞起。只听“呼”的一声,风声激荡,右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条乌黑的长鞭。
软兵器越长越难使,能使七尺软鞭的人。已可算是高手,此刻这青面汉子手里的蛇鞭却长得吓人,纵然没有三丈,也有两丈七八。
他的手一抖,长鞭已带着风声向站在圆圈里的一群群人头顶上卷了过去,只听“叮叮当当”一连串声响,四十多枚铜钱一齐跌落在地上。
这四十几人有高有矮,他长鞭一卷,就已将他们头上的铜钱全部卷落,竟未伤及任何一人毫发。
这四十几人可说没有一个不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但能将一条鞭子使得如此出神人化的,却是谁也没有见过。
鞭子到了他手上,就像是忽然变活了,而且还长了眼睛。
四十几人互相瞧了一眼,忽然同时展动身形,窜墙的窜墙,上房的上房,但见满天人影飞舞,刹那间就逃得干干净净。
那黄衫老人脸色也变了,厉声道:“你要了他们的夺命金钱,难道是准备替他们送命么?”
独腿人冷笑道:“有‘鞭神’西门柔的一条命,也可抵得过他们四十几条命了!”
他铁拐斜扬,一只脚站在地上,整个人就好像钉在地上似的,稳如泰山。
黄衫老人双手一伸一缩,自长袖中退出了一对判官笔。
面色惨绿的黄衣人转了个身。手里也多了对奇形外门兵刃,看来似刀非刀,似锯非锯,阴森森地发着碧光,兵刃上显然有剧毒。
那黄衫少年始终未曾开口说话,双手也始终藏在袖中,此刻才慢慢地伸了出来。用的兵刃赫然竟是一双子母钢环。
用兵器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这子母钢环更是险中之险,只要一出手,就是招招抢攻的进手招式,不能伤人。便被人伤,是以武林中敢用这种绝险兵器的人并不多。
敢用这种兵器的人武功就绝不会弱。
四个人身形展动,已将那青面汉子西门柔围住。
只有那独眼黄衣人却退了几步,反手拉开了衣襟,露出了前胸的两排刀带,带上密密地Сhā着七七四十九柄标枪,有长有短。长的一尺三寸,短的六寸五分,枪头的红缨鲜红如血!
五个人的眼睛都眨也不眨地盯在西门柔手里的长鞭上,显然都对这条似乎长着眼睛的鞭子有些戒惧之心。
独腿人阴恻恻一笑,道:“我这四位朋友的来历,阁下想必已看出来了吧。”
西门柔道:“我早就看出来了。”
独腿人道:“按理说,以我们五人的身份,本不该联手对付你一个。只不过今日的情况却不同。”
西门柔冷笑道:“江湖中以多为胜的小人我也见得多了,又不止你们五个。”
独腿人道:“我本不想取你性命,但你既犯了我们的规矩,我们怎能再放你走,规矩一坏,威信无存,这道理你自然也明白。”
西门柔道:“我若一定要走呢?”
独腿人道:“你走不了的!”
西门柔忽然大笑起米。道:“我若真要走时,凭你们还休想拦得住我!”
他的手一抖,长鞭忽然卷起了七八个圈子,将自己卷在中央。鞭子旋转不息,看来就像是个陀螺似的。
独腿人大喝一声,铁拐横扫出去。
这一拐扫出,虽是一招平平常常的“横扫千军”,但力道之强,气势之壮,却当真无与伦比!
江湖中每天也不知有多少人在用这同样的招式,但也只有他才真的无愧于这“横扫千军”四字。
西门柔长笑不绝,鞭子旋转更急,他的人已突然冲天飞起。
那独眼大汉双手齐扬,—眨眼间已发出了十三柄标枪,但见红缨闪动,带着呼啸的风声向西门柔打了过去。
长的标枪先发,短的标枪却先至,只听“喀嚓,喀嚓”一连串声响,长长短短一十三根标枪全都被旋转的鞭子拗断,断了的标枪向四面八方飞出,有的飞人高墙,有的钉在墙上,余力犹未尽,半截枪仍在“嗡嗡”地弹动不歇,枪头的红缨都被抖散了,一根根落下来,随风飞舞。
西门柔的人却像是阵龙卷风般越转越快,越转越高,再几转便转入浓雾中,瞧不见了。
独腿人喝道:“追!”
他铁拐“笃”的一点,人也冲天飞起,这一条腿的人竟比两条腿的人轻功还高得多,眨眼间也消失在浓雾中。
但铁拐扫动时所带起的风声仍远远传来,所有的黄衫人立刻都跟着这风声追了下去,弄堂里立刻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只留下一摊血泊,两具尸体。
若不是这两具尸身,孙驼子真以为这只不过是场噩梦。
…
…
说书的老头子不知何时已清醒了,眼睛里连一点酒意也没有,他目送黄衣人一个个走远,才叹了口气,喃喃道:“难怪西门柔的蛇鞭排名还在青魔手之上,看他露了这两手,就已不愧‘鞭神’两字,百晓生毕竟还是有眼光的。”
“哦?”,突然间,韩文Сhā嘴了,隔着几丈远,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老头子,道:“武林中用鞭子的人,难道真没有一个能强过他吗?”
老头子道:“软兵刃能练到他这种火候的,三十年来还没有第二个。”
韩文又问道:“那一条腿的怪物呢?”
老头子道:“那人叫诸葛刚。江湖中人又称他‘横扫千军’,掌中一只金刚铁拐重六十三斤,天下武林豪杰所使的兵器,没有一个比他更重的了。”
韩文笑道:“一个叫西门柔,一个叫诸葛刚,看来两人倒真是天生的冤家对头。”
老头子道:“西门柔武功虽柔,为人却很刚正。诸葛刚反倒是个阴险狡猾的人,两人武功相克,脾气也不同,只不同柔能克刚,斗武功诸葛刚虽稍逊一筹。斗心机西门柔就难免要吃亏了。”
辫子姑娘好像对韩文很有兴趣儿,因为她刚才隐隐的听到有人叫他“杀神”!他是韩文?
她看着韩文。笑道:“依我看,那白胡子老头比诸葛刚还要阴险得多。”
老头子道:“那人叫高行空,是点|茓的名家,还有那独眼龙叫燕双飞,双手能在顷刻间连发四十九柄飞枪,百发百中,这两人在百晓生的兵器谱中一个排名三十七。一个排名四十六,在江湖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辫子姑娘撇了撇嘴,道:“排名四十六的,还能算高手么?”
老头子道:“这世上练武的人何止千万,能在兵器谱上列名的又有几个?”
辫子姑娘道:“那脸色发绿的人用的是什么兵器?也在兵器谱上么?”
老头子道:“那人叫‘毒螳螂’唐独,用的兵器就叫做‘螳螂刀’,刀上剧毒,无论谁只要被划破一丝血口。一个对时内必死无救!”
辫子姑娘吃吃笑道:“我想起来了,听说此人专吃五毒,所以吃得全身发绿,连眼珠子都是绿的,他老婆还送了他顶绿帽子。”
老头子敲着火石,点起了旱烟,长长吸了一口。道:“这几人虽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但若论来头之大,却还都比不上那年纪轻轻的小伙子。”
辫子姑娘道:“不错,我也看出这人有两下子。他年纪最轻,却最沉得住气,用的兵器也最扎手,却不知他是什么来历。”
老头子道:“你可听说过‘龙凤环’上官金虹这名字么?”
辫子姑娘道:“当然听说过,此人掌中一对子母龙凤环,在兵器谱中排名第二,名次犹在小李探花的飞刀之上,江湖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老头子道:“那少年叫上官飞,正是上官金虹的独生子,诸葛刚、唐独、高行空、燕双飞,也都是上官金虹的属下。”
辫子姑娘伸了伸舌头,道:“难怪他们如此强横霸道了,原来他们还有这么硬的后台。”
老头子道:“上官金虹沉寂了多年,两年前忽然东山复起,网罗了兵器谱中的十七位高手,组成了‘金钱帮’,这两年来战无不胜,横行无忌,江湖中人人为之侧目,声势之壮,甚至已凌驾在‘丐帮’之上!”
辫子姑娘撇着嘴道:“丐帮乃是武林中第一大帮,他们这些邪门歪道怎么比得上?”
老头子长长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江湖中人才凋零,正消邪长,那些志气消沉的英雄侠士若再不奋发图强,金钱帮真不知要横行到几时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韩文,韩文却呆坐着,好像很享受他们的一唱一和。
辫子姑娘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这件事既有金钱帮Сhā手,别的人也只好在旁边看看了。”
老头子笑了笑,道:“那倒也不见得。”
辫子姑娘道:“难道还有什么新人的武功比上官金虹更强么?”
老头子道:“龙凤环在兵器谱中虽然排名第二,但排名第三的小李飞刀,排名第四的嵩阳铁剑,武功都未必在上官金虹之下!”
他又笑了笑,才接着道:“何况,在龙凤环之上,还有根千变万化,妙用无方的‘如意棒’哩!”
辫子姑娘眼睛亮了,道:“那如意棒究竟有什么妙用?为何能在兵器谱中排名第一?”
老头子摇了摇头,道:“如意棒又叫做天机棒,天机不可泄露,除了那位‘天机老人’外,别的人怎会知道?”
辫子姑娘嘟着嘴,沉默了半晌,忽又笑了,道:“金钱帮就算很了不起。但名字却起得太不高明了,简直又俗气又可笑。”
老头子正色道:“钱能役鬼,也可通神,天下万事万物,还有哪一样的魔力能比‘金钱’更大。你活到我这种年纪,就会知道这名字一点也不可笑了。”
辫子姑娘道:“但世上也有些人是金钱所不能打动的。”
老头子叹道:“那种人毕竟很少,而且越来越少了……”
“自吹自擂……有意思吗?”;
韩文站起身来。双手扶剑而立,看着说书的老头,道:“别人不知你是谁,我可是知道的……平常和孙女孙小红隐身在酒店或客栈向人说书,但在其它时候却暗中监视江湖中各人物的动静,以维持武林各个势力的均衡!天机老人。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还有你……孙驼子!”
孙驼子眉毛一蹙,浑浊的眼珠也变得精芒四射,显然,他不是什么普通的酒家老板。
老头子错愕,好半晌,叹息了一声,蹙眉道:“你又为什么给那么多武林好手送信。散播兴云庄有宝藏的谣言呢?”
“不江湖上所有有名的人我全送了,兵器谱上有名有姓的人,也一个不差,不过看今天的样子,来的人不算多,你算是最大的那条鱼!”,韩文呵呵一笑,微微回身。看向黑袍人,道:“现在就是证明我的时候了!你不想看看吗?”
黑袍人也是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绝对瞒不过天机老人的眼睛,所以他掀开了自己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张消瘦的脸,拱手道:“孙老爷子!许久不见了!”
老头子眉毛一挑。他算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被韩文知道了,原来有这个人在,此时,他忽然看向了韩文。说的话却是对着另外一个人,道:“是你!百晓生……你没死?”
百晓生摇了摇头,叹道:“江湖上的人都以为我死了……您也一样对吗?”
天机老人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百晓生苦涩的一笑,道:“可我现在非但没死,反而活得好好的!原因是——有人出手帮了我一把!”
说这话,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还有一道猩红的疤痕!
两个月以前,李寻欢这个蠢蛋又被陷害了!没错!你没有听错!是——又被陷害了!
在龙啸云之后,他又被林仙儿陷害了!不得已,他跟心眉大师前往少林寺,希望百晓生帮助他澄清身份。
在这期间,他杀害杀了极乐峒主,五毒童子,一时间,也是名震江湖。
等他到了少林寺后,想要让百晓生帮他澄清身份,却没想到百晓生暗藏祸心,哪里肯呢?
百晓生非但不肯帮他澄清身份,且进一步的陷害了他,好在他本人虽然有的时候蠢了些,可真实的智商还是没问题的,反倒是揭开了百晓生的真面目。
一场大战势必会展开。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没有人能躲的过去,那一刀,本就是必杀之刀。
韩文暗中出手,他并不能阻挡那柄飞刀,但他却可以改变百晓生站位,在一刹那,用内劲打了一下百晓生的人,让飞刀打偏了。
他救下百晓生的用意很简单,因为百晓生一死,兵器谱也就做不得数了!他的目标是兵器谱第一!
天机老人抽着烟袋,吧嗒,吧嗒,好半天,道:“你搅起了这么大的风云,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韩文笑了,道:“杀人!”
天机老人瞬间变了颜色!
江湖上的人管韩文叫“杀神”,因为他在两个月前的兴云庄便杀了三十几人!全都是有名的高手!随后的几天内,他连续追杀了十五个人,无一失手!
在这之后,他便消失了……算了算,如果他是去了少林寺救下百晓生,然后开始四处匿名送信,回到这里,时间也对的上。
“该走了!”,韩文长吸了一口气,道:“百晓生!要一起去看看吗?”
百晓生错愕,看了一眼天机老人,道:“这是天下第一人,你挑战他后,如果成功,自然会成为兵器谱第一!”
韩文却摇了摇头,道:“他现在心中不平静,患得患失……已经不是最强的那个人了!我真正的目的是上官金虹与李寻欢,这两个才最厉害!不过,要想挑战他们,那就要有挑战的资格,我现在要去拿我的资格!等我回来,再跟他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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