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边飞掠一边喊话，他又向前飞掠了将近一个时辰。

其间的洞道中并无岔洞，但郭子岳却总觉得这洞道是他没有走过的。这时候，又到了该为阳春霞度力，以压制赵归真的太乙寒冰掌力反噬阳春霞生命的时候了。

这时他们离开那个地下火山熔浆坑已经有近百里路了，脚下是一段较为潮湿的洞道，洞壁上多浸水滴落下来，滴沥滴沥地直响。郭子岳再向前飞掠，准备到一处­干­燥的地方就放下阳春霞，为她度力。

这时，他突然觉得他喊话的声音在前面扩散开去了。他连忙运出天视神功，他看见，大约一里路以外，有一个大地台。

飞掠到洞口时，郭子岳惊愕地站住了，随即又是一阵大喜。

这是一个比轩辕集与醉楚候一起下棋那个地上平台还大好几倍的地台，而在地台的正中间，一个大酒桶倒在了地下，一条巨蚊很显然是喝醉了，正踯曲在酒桶旁呼呼沉睡，它那大楠竹般粗长的蛟身，正巧就压在一张五丈长三丈宽的大棋坪上。

轩辕集好饮，轩辕集驯养的巨蛟也好饮，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而这巨蛟喝酒上瘾，逢酒必喝，不计后果，实在有趣得紧。

郭子岳飞掠过去，一见巨蛟旁边流在地上的酒，都还没有浸入土中，明白这巨蛟乃是才醉倒不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想等它醒后向它借用蛟龙珠，一者不知它什么时候醒来，二者它到底是畜牲，先前的通灵表现，也不知是千年生命已获灵­性­，还是轩辕集以内力­射­贴在它的七寸上的符咒在起作用？思忖了半晌，郭子岳上前一看，见轩辕集的符咒还贴在巨蛟的七寸上，他便向着那道符咒作了一揖，朗声说：“罗浮仙人老前辈明鉴：春霞为赵归真的太乙寒冰掌力击伤，寒冰真力种入了春霞的经脉之中，定要取她­性­命。晚辈的度力，并不能化除那太乙寒冰掌力，只能暂时压抑它。晚辈想，或许借用神蛟口中的龙珠，由春霞含在口中练力，借天材地宝之神力灵力，当能化除赵归真之太乙寒冰掌力。还盼老前辈恩准。”

郭子岳说罢，又是一次长揖。

这时，只听得地下平台的偌大空间中，响起了一个笑声：“孺子可教也！汝有三个时辰的方便。赶快赶快！”这声音在这地厅中显得不甚响亮，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郭子岳大吃一惊，绝对没有想到竟然所求有应。他拱手道：“仙人既在附近，何不现身容晚辈当面叩谢？”

“叩谢？汝不嫌麻烦得紧？老不死的正在中盘厮杀，哪有余暇管你祸福？赶快行功！”

这个声音一停，顿时整个洞中没有了一点声音。郭子岳立即向附近的一处石台掠去，将阳春霞放在石台上，然后一个人走近巨蛟，略一沉吟，便将长剑连剑鞘一起取下来，将蛟口挑开，以剑鞘平行压住巨蛟的下颌，再以左手掰开巨蛟的上龙­唇­，仔细一看，那颗龙珠就含在巨蛟的喉头处。这蛟珠平时放在七寸后面，巨蛟大约是怕偷吃了地下巨人的酒和­干­果­干­­肉­，巨人会怪罪，所以预先将龙珠含在口中，以备讨饶时方便一些，如今倒让郭子岳讨了方便去。

郭子岳取了龙珠，放下龙颌，抽回长剑，连忙退到阳春霞身边。他先解了阳春霞被制的睡|­茓­，阳春霞一醒来，顿时叫道：“我好冷啊！”赵归真的太乙寒冰掌力又在反噬她了。

郭子岳立即道：“春霞，我们找到神蛟了，我已经取到了龙珠。你将它含在口中，你口中的口水会将龙珠溶化掉一部分，流人你的腹中，会生出无上内力，助你化除赵归真的太乙寒冰掌力。”

阳春霞说：“医好了我后，你将龙珠吃了吧，那样你就可以杀得了赵归真了。”

“不行。这是向神蛟借的。我若将它一口吞了，这巨蛟今后只怕也难活了。记住，将龙珠含在口中，切勿吞下肚去。”

阳春霞望着郭子岳，点了点头，将龙珠含在了口中。

少时，一股微苦却香郁的药汁随着阳春霞的口流人腹中，这时，郭子岳又以手掌抵在阳春霞命门大|­茓­上，度进大金刚真力，先助阳春霞压抑赵归真的太乙寒冰掌内力。

龙珠很硬，但被人含在口中，却能慢慢溶化。少时，阳春霞的丹田之中就升腾起了一股很强热力，再过不久，她已能自己集聚真力，运出去循径走脉了。

郭子岳一感应到她的真力的走向，立即将他的大金刚真力微微输送过去，溶入阳春霞的真力之中，由她自己导引。这样，阳春霞的真力之中，既有天材地宝的药灵力所生成的真力，又有佛门正宗金刚真力，那才真叫得天独厚，何愁赵归真的太乙寒冰反噬之力不得化除？

一个时辰之后，郭子岳感到阳春霞的真力，越来越强，对他的金刚内力反而生出了一股排斥之力。他明白他到了该收手的时候了，便停止输送内力，收回了手掌。他再自己运气数匝，然后收功，但没有动，仍旧坐在阳春霞身后为她护法。

再过了一个时辰，只见阳春霞收了功架，吐出蛟龙珠。这时，她的脸上红光大盛，双目­精­光四­射­。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将功力尽数内收，轻声道：“化尽了。连肋骨的伤也疗好了。子岳你看这龙珠似乎还是那么大，你何不练上一练，补充一下这些时日所耗的功力？”

郭子岳一算时间，才过两个时辰，轩辕集说他有三个时辰的方便，想到这里，便将龙珠含在口中，打算练力。

他刚将龙珠含人口中，立即又将龙珠吐了出来。

“怎么不练了？”阳春霞问他。

“咱们占这神蛟的便宜太多了，我无伤无痛的，可不能做不义之徒。还是让神蛟留着换酒喝吧。”他说着走近巨蛟，又将蛟珠方回巨蛟的口中。

这一切刚做完，只见巨蛟蛟身七寸之处所贴的那一道符咒飞了起来，又重重地­射­贴下去，“啪”地一声响后，巨蛟从酒醉后的深睡之中惊醒了过来。

轩辕集的声音响起在这宽大的洞厅之中：“好酒贪饮的孽畜！还不赶快送他们去五台山出口处？”

阳春霞大惊：“这是罗浮仙人的声音！他在哪里？”

郭子岳道：“只怕还在黄河那个地下仙台中下棋。”

阳春霞向着南方跪了下去，道：“多谢仙人相救之恩。晚辈身为佛门弟子，实在不知该怎么称呼老前辈。”她母亲老文安公主是轩辕集的弟子，阳春霞依例该喊轩辕集为师爷。但道佛两教，势成水火，所以她说不知该如何称呼。

轩辕集的声音道：“罗嗦罗嗦。快去快去。”

巨蛟望了望郭子岳，向着一处洞口游去，领着郭子岳二人再向五台山出口处行去。

三日后，他们又到了那片地下森林。郭子岳与阳春霞掠下悬崖，郭子岳又去逮了一大包小动物，回到崖洞中，喂巨蛟饱餐一顿。巨蛟饱餐之后，自己调头向南游行而去。

郭子岳掠下悬岩，阳春霞依偎上前，轻声说：“真是犹如隔世！”

郭子岳抱住阳春霞道：“既有隔世之感，为何还不成亲？”他一边抚着她的秀发。

“成亲？我快要死了，你还想成亲？”

郭子岳大吃一惊：“什么？你怎么会又要死了？”

“我快要饿死了！”她说，朗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喜悦。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感情，她毕生所追求的那种真情，如今终于属于她了，她终于如愿以偿都得到了。她一刹那间高兴得就象小女孩。她猛地一推，把他推开，推得他一跤坐在地上，她更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地仙也会跌跤吗？”她开心地问，跑了开去，一边笑着，一边打趣，一边在地下森林中捡­干­树丫枝准备生火。

郭子岳弹起身形，向她追去。

“啊，春霞，你还真长功力了？”他一边追她，一边也捡­干­树丫枝。他那大金刚神功修练到地仙流，倒真有点饥寒不扰的味儿，但阳春霞却真的有好些天没吃东西了，他不能不为她的温饱想。

他们在地下森林中嬉戏地追逐着。他迫近她，捉住了她那飘舞的秀发，她伸手打掉他的手，继续在林中奔跑。

“快要饿死了的人还有力气奔跑吗？”他喊。

“逃命的人还分饱饿吗？”

“你是在逃命吗？”

“不是吗？”她快乐地哈哈大笑，在树林中绕树奔跑，逗着他玩。

郭子岳又追近了她，这一次他不去握她的秀发了，他一把抱住了她的腰，抱得她的双脚离地而起。他的身形连打了几个转，最后靠在一棵大树上。他抱得好紧，她想要挣脱，只怕得将整个蛟龙珠全部化为内力，才有挣脱的功力。

她安静下来，抬起手抚摩他的脸。

他低下头，亲着她的秀美的额头，轻声吟哦：

林中春鸟唱

衲衣锁不住

地下林深处

年年见新芽

阳春霞一听，顿时笑得灿如朝阳。她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她赶快还俗，与他成亲。真情显现时，春意涌如潮。她那绯红的脸颊，泛起了迷彩的双眼，因为第一次接触异­性­而刹时间就尖挺起来的双|­乳­，以及快要跳出胸腔的心，都在呼唤爱情，渴望抚摩，因为这是由情唤起的­性­，所以更加强烈，不可抑止。

但她抑止住了冲动，她踮起脚尖，亲吻他的脸，当他的嘴­唇­寻找上来时，她却又躲开了。她偎擦着他的腮，轻声说：“我会还俗的，但现在不行。你若看重的是我的真情，而不是我的美貌，请等我。我要明媒正娶。”

“是。”他轻声说，“我等你。”

“师父圆寂了，我此时为神尼门掌门人。我要正式传位于师姐天昊师太，然后正式还俗，然后才能与你成亲。”

“是，我等你。”

“总之，我们纵然两情相悦，也不能无视了世俗礼仪。”

郭子岳轻轻叹息了一声，心中想道：“放着神仙伴侣不做，非要依从世俗，不但没有月亮的豪放，只怕连王若兰的适应­性­也不如。是什么教养使她变得那么四平八稳，没了激|情？

“难为你了，子岳。”她说，“我知道你为何叹息。”

“你知道？”“你是想起了昆仑公主，想起你们在月亮河边那种无所顾忌的……火一般的……相爱。”

郭子岳捂住她的嘴，说：“别说了，春霞。你和月亮不同。情感的……爆发……总和­操­守教养相关。我等你。”他怕她提起若兰。

“好，那我们想法出去吧。我们马上到扶余国去。”

“马上就走吗？何不在这神仙洞府中多留几日？”他有些失望，“就不做神仙伴侣也成呀！”

“不行。我们必须马上就走。如是别处，多留几日又何尝不可？正因为这里是神仙洞府，处处透露出种种非人间的古怪。

你还记得你从黄河落水处沿地下洞道北上的事吗？你说才十几天，可我千真万确是过了十个月才找到这北方来的。这地下的时间，和人间不同。咱们住得久了，只怕出得洞去，已经人事全非了。”

郭子岳一想，只怕当真如此。于是，他与阳春霞开始仔细观察地形，寻找出去之路。

这片地下森林的四周是陡峭的秃岩，大约有五六十丈鬲。

上面是巨石与泥土的混成山体，不规则地覆盖着这片地下森林，正中间有一条宽约四丈的裂缝，离森林的地面，有百丈之高，裂缝更厚达好几十丈，要出去只怕要大费周折。

郭子岳道：“那倒悬的百丈距离，只怕很不好过。若用金刚指Сhā进去借力停身，却又怕泥土承受不住，一Сhā就掉落下来。”

阳春霞笑道：“你乃地仙，还愁没法过去吗？”

阳春霞话音刚落，只听得一个声音揶揄道：“他当真称得上是地仙吗？”

这声音一传来，立即使二人大为惊骇。郭子岳失声道：“楚候前辈，你在哪里？”那声音正是醉楚候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响彻整个地宫，似乎每个角落都是发音之处，所以使人无法判断楚候在何处说话。

只听得接着传来一阵轧轧声响，只见一处岩壁上裂开了一道石门。那一道石门，在机括的­操­纵下沉人了泥土之中。石门开后，后面是一个石平台，石平台上坐着一个头戴道士帽，身穿和尚衲衣，脚穿儒士官靴的人，正是楚候本人。他的身后有一道石级，盘旋向上。

郭子岳过去见礼道：“晚辈参见楚候大人。”

楚候道：“免礼。你二人可在洞外盘膝坐下。”

郭子岳与阳春霞见礼毕，在石门外的地宫中席地而坐。

楚候问郭子岳：“汝认为自己此时的修为已入仙流了么？”

“弟子不敢狂妄。弟子只是受度了师父的五十年内力，内力强了一些而已。即以已经理世的几位高人，如轩辕前辈，宏道前辈，甚至赵归真来说，他们的许多真力御使法门，弟子就一窍不通。所以弟子根本不敢自以为已入仙流。”

“有此识见，很好。”楚候道。“你可明白老衲穿这一身不伦不类的服­色­的含义吗？”

郭子岳心中一惊，沉吟半响道：“当今之世，道儒佛三教，其中犹以道佛两教，争其排序，斗得甚烈。楚候前辈头戴道教芙蓉冠，身穿佛门僧衣，脚踩儒士官靴，莫非——莫非前辈主张三教不争、三教和平、甚至三教合一？”

楚侯一听，顿时笑道：“孺子可教！磕头吧！”

郭子岳先是一喜，继而犹豫不决。

阳春霞大叫：“楚侯大人要收你为亲传弟子，普天下武林人求之不得，子岳赶快磕头！”

郭子岳道：“不可。楚侯前辈仁心博大，要化解道佛争斗争杀的大劫。但晚辈血仇在身，拜了楚侯前辈为师，势必要行师之道，以仁爱慈悲为主。那时，杀父之仇难道也能以楚侯前辈的仁心化除了么？”

楚侯沉声道：“老夫说了叫你不得找赵归真寻仇的话么？”

“那么，弟子拜了前辈为师，仍可找赵归真寻仇么？”

“蠢才！佛法宽大仁慈，却有首恶必除之说。赵归真仍当世第一冷酷的宗教狂，以杀绝佛门弟子为狂誓，首先要杀的是尉迟长孙和你。然后再杀宏道。他在华山得了奇遇，得到了华阳真人韦处玄的秘藉，那算是一种天意：苍天责怪佛门太过强盛，有­干­天和。且佛门中出了许多贵族，餐餐素席，出门车马，广置田产，奴役门人，没人来限制一下也还真不行。可赵归真气候已经形成，圣道教徒已逾万人，杀气腾腾。如若没人去制约他，只怕佛门解体了弟子还俗了，还逃不过他的杀劫。老衲先是着意结纳轩辕集，盼他能出面与老衲共创三教合一的局面，谁知他装作仙倦已生，只想在地府人间之间随意走走，消遣闲情，其实内心中只怕巴不得赵归真杀了尉迟长孙之类的佛门贵族，待三教、至少是佛道两教势均之后，再搞什么三教合一。那时的三教合一，只怕是建立在佛门弟子血流成河的基础上，已经失去了仁爱慈悲的初衷了。所以老衲要传你几手功夫，让你能对付赵归真。”

郭子岳一听，顿时上前一步，一摆长袍，跪了下去，双目含泪叩足了九个头，行了拜师大礼。

郭子岳行完礼，楚侯向阳春霞道：“老衲的座下，有一方奇石，就是你们来北方所要寻找的风松石。风松石下面，另有一个洞府，名叫金刚般若洞。四百年前，鸠摩罗什译出《金刚经》后，就悟出了“大金刚神气功”。但他始终觉得其气功并未超出‘人’的修行极限，直到他游历五台山，听一位法师讲竺法兰所译的《正法华·受决品经》时，对法师讲到‘天见人，人见天’一句，很不以为然，他的弟子僧睿当时在侧，应声道：此句当为‘人天交接，两得相见’！鸠摩罗什由此大悟，思悟出其金刚神功没能超出‘人’的修行极限，就是尚未‘人天交接，两得相见’。这套完整的金刚神功，后来就由僧睿刻在了下面这个金刚洞府中的一棵金刚树上，内有少林派的金刚神功没能达到的修为内容。老衲要带子岳下去助他参悟，公主可在这地下森林中呆上一些时日。”

阳春霞道：“楚侯大人请。”

于是，楚侯起身，双手虚空一吸，顿时从他所坐之处吸出一方两尺见方的玉石，晶莹清彻，透明可见。石中有一棵松树。初看上去，似乎是里面长了一棵松树。仔细一看，才看出是玉石内部有一条松树形状的裂纹，极象一棵华盖松。人站在它面前，顿时有一种习习的清凉感觉。

风松石被楚侯吸起移开之后，下面露出一个漆黑的深洞。

楚侯道：“跳下去。”

郭子岳一声不吭，身形一晃就跳了下去。眨眼间就不见了。

楚侯则坐于方正的洞沿，以手托起风松石道：“公主的双目中满是担心之­色­，莫非信不过我醉楚侯？”

阳春霞道：“不敢。楚侯大人快下去吧。”

“慌什么？此洞深三百丈，乃是通天洞眼。洞中所积之气，乃是长空稀气压入大地之中，再从这通天洞眼的裂缝中泄入洞眼内，久积不散，越积越厚重。他若要练全金刚神功，离了这洞中换气，还真不行。”

“是。晚辈明白了。

“你其实并没明白。”

“是。请楚侯大人快些下去吧。”

楚侯一笑，身形一滑，托在手中的风松石就沉下去封闭了洞口，顿时又不见了楚侯。

阳春霞一声长叹，走进林中，拾柴升火，自去猎食野味。等候郭子岳功成出洞。

却说郭子岳一跳下又深又黑的竖洞，顿时感到有一种密实的气体将他包裹起来，他没有越落越快的感觉，也没有急风扑体的感觉。他感到整个身子在匀速下落。他暗中奇怪，因为他并没有布出真力气垫。他仔细一嗅，开始觉得这洞中气体既臭些，又有些涩，很象传说中的瘴气，但随即又觉得鼻中有一种清香感。他想到楚侯令他跳下时并未令他闭气，便仍如平时一般呼吸。

也亏了他没有闭气，才没有错过这吸人芥子真气的千古良机。落完竖洞后，他站稳身形时，竟莫名其妙地吐了一口浓痰与黑血各半的混合物，从此全身经脉从主到细，从深到表，一片纯净。

少时，楚侯落了下来，道：“这口血痰，在内门武学上称为功渣，是服食丹药遗留在练功人体内的。洞中的仙气为你化尽了。”

郭子岳忙问：“那么，赵归真每逢练气，均要服丹，那会不会也有这种功渣？”

楚侯笑道：“岂止有？简直就比你多十倍二十倍！赵归真一直没有练成‘黄帝九鼎神丹”。也幸亏他还未练成，他若服了‘黄帝九鼎神丹’，只怕所中的丹毒，他纵有高明的逼毒功法或化毒法门，也无济于事了。”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郭子岳向前走去。他们开始时行走在一条黑暗的洞道中，随后现出一片亮如白昼的天地，有一条河水呈暗红­色­的小溪，小溪这边有一个高台，高台上有一个金人像；高约三丈。小溪那边为流雾所阻，看不透，隐约之中，似有重峦叠障。

楚侯将郭子岳引至高台下，说：“这就是金刚台上金刚树。”

郭子岳道：“弟子先还以为真是名为金刚树之树木哩！”

“那是你会错意了。佛经之中，金刚一语有两种含义。一，佛经本意，是以金刚比喻智慧能断绝人之烦恼，解释智慧即无相无住。无相指遇事不求着相，即不要过分执着。无住指无所寄情，无求才能不辱不恼。二，是指修禅结果，­肉­胎凡身有如金刚，不再受饥寒病痛毒腐伤亡的侵­淫­。这尊金人身上，有金刚神功的诸班运气法门。称之为树，是指佛门中人一经参偈，总能有获。五叶传你的大金刚天王神功，着相在技击上，因此无论怎么修炼，始终没有超越抗击人之攻击的反击别人，也就没有超越修行中的人之极限。如今你遇到了至善至极的金刚法，可赶快上台去记住了诸班运气御气的法门。真力修为不足不能演练者，也不必强行演练，异日有奇遇，真力够了，水到渠成。”

郭子岳听后，连忙上前，对着金人磕了四个响头，然后恭谨上台，潜心研习起来……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楚侯在下面道：“一日时辰已到，快随老衲出洞去吧。”

郭子岳乃是修习内门功夫的大高手，于人身诸经诸脉早已熟记于心，他上高台察看不久，即已将这完善无缺的金刚神功记在了心中，纠正了，或者补足了五叶传他的功法中不足的部分。

等楚侯喊他时，他已是第三遍潜心熟记了。

郭子岳第三遍潜心熟记时，曾搬演过一遍金刚神功的大周天过脉法。此时跳下高台来，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神清意足，自觉功力比之给阳春霞度力救她前，不但补足，犹有过之，当真是获益非浅！

回到竖洞前，郭子岳道：“师父，咱们还走这竖洞回去么？”

“然也。”

“这竖洞陡如刀砍斧削，又深达百丈，怎么上啊？”楚侯怒道：“汝在人世被人称为地仙，所学武功全为师授师承，就不能动点脑子么？”

郭子岳脸一红，走到竖洞下面，仔细察看。只见这竖洞大约两丈方圆，洞中仍然弥漫着芥子仙气，他纵然目能夜视，也只看得上去二三十丈。他脑中灵光一闪，记起年轻时游历江湖，看见北方有些胡同很窄，人之手脚一分，便能以两边的墙为力点，换撑着弹跳上六七丈高的屋顶，不会绝顶轻功也行。

郭子岳道：“师父，徒儿想了一个笨法子，看能不能上去。”

他走到竖洞的一边，靠壁站定，双脚一纵，便向对面的洞壁斜斜­射­了上去。­射­起达七八丈高，­射­近对面洞壁之后，双脚伸出，在对面洞壁上借力一点，人又背对着对面的洞壁斜斜弹­射­上去，又­射­起七八丈高。这样成了S字形斜­射­上弹，眨眼之间就上去了二三十丈高了。

楚侯哈哈大笑，为郭子岳之悟­性­感到由衷高兴。如此竖洞，光滑如刀砍斧切，除了垂绳或Сhā梢以外，就算会金刚指，只怕也Сhā不进这金刚洞壁。此法确为唯一之法，既快又省力。

郭子岳先抵洞口，托起风松石，出了金刚洞，楚侯随之而出。］

阳春霞跑进洞内，嚷嚷道：“怎么一去就是三个月？”

楚侯道：“子岳，你二人可取了风松石，沿着石级出此地厅。”

“师父你不出去么？”

“你取走了风松石，老衲要为金刚洞制一方封洞之石。你们快走吧。”

郭子岳跪下行礼，阳春霞也情不自禁地跟着跪下，叩别而去。

石级弯曲盘旋，足有上千级之多，如此浩大的工程，真不知是谁修建？郭子岳二人登完石级，发现已经到了五台山北台顶一道深沟的悬岩半腰，洞口古藤遮掩，分开一看，红日当空，正是中午，侧面便是北台顶上的寺庙。

郭子岳用山藤将风松石背在背上，二人攀腾上岩。刚剧站定，猛然感到脚下一阵震动，只见他们脚下的悬岩与五台顶所形成的一片弯月形的一大片斜坡，齐齐下陷了去。那片斜坡很宽大，有两三里宽大，如今陷塌下去，从方向来看，正好将那片地下森林填了起来，等于是将地下王国（或者说地下神仙洞府）的五台山出口封闭了。

侧面五台顶上的寺庙内的和尚惊动了，齐齐涌出观看。

郭子岳二人连忙躲进一片林中，惊异得好久说不出话来。

良久，郭子岳才说：“这地下莫非还真有一个神仙王国？又是些什么神仙在主宰这个地下世界？是轩辕集吗？是楚侯师父吗？

他竟有偌大法力，能使这片山体，在眨眼之间塌下去封闭秘密？”

阳春霞苦笑道：“这一切都是一个谜。但咱们刚从地下世界中走出来，可由不得人不信。但我更感兴趣的问题，是你这人究竟有什么福缘，能与昆仑公主乘风上天一番，又与我入地同游一回？”

这一下轮到郭子岳苦笑了：“这一切叫我怎么说得明白？多好的一座神仙洞府！我本想等江湖事了之后，就带你们到这里来避世居住。如今却是入地无门了。”①

郭子岳说这些时，心中在想，不知黄河那一边那个水下入口被关闭了没有。”

①九十年代，出版界有许多专著和文章探讨“地下王国”的存在和时间怪异现象。杨生龙先生的（飞碟与地下王国之谜）说，地球内部是“空洞”的，史前期就有了建造金字塔能力的人类，因绿州的沙漠化而转入了地下生存！地层深处还有一个向巴拉地下王国，飞碟就是他们的空间飞行器，科学力量可引起人工地密，­操­纵天体。整上亚洲新高原的地底下面都是他们的居住区域。这个向巴拉地下王国的隧道的秘震出入，从印度的叶罗阿到蒙古的诺­干­库尔湖附近……其有七条横贯大陆的大隧道，及许多秘密出入口。关于时间怪异事件，古今中外更是多得不胜枚举。丛《聊斋》到科学报告，既有“神话”的描述，又有科学的当代案例。你想不相信，唯有以你自身没有这种他历来做反驳。阳春霞大声问：“你们——你说‘带你们’？也带月亮呣子？还带不带若兰表妹？”她问话尖锐，却面含微笑，叫郭子岳捉摸不定。

但郭子岳经历了这么多爱情上的苦与乐后，对女人的了解似乎多了一点。他怕阳春霞又赌气，连忙采用顾左右而言他的方法：“咱们走吧。要是被五台山的和尚发现了风松石，麻烦可就多了。”

阳春霞冷笑道：“哼！学会对付我的办法了！”

郭子岳笑了，伸手挽住她的腰，向山下飘去。阳春霞挣了两下挣不脱，也只好作罢。她没再冷嘲热讽，心中感到了极大的满足。女人在情感上就是这样的复杂和难以捉摸。

赵归真从终南山大战乘鹤飞天而去后，一直就秘密游走于全国近两千所道观之间，从事秘密组教的大动作。他一直在寻找轩辕集，想游说轩辕集一起同他兴道灭佛，但他一直找不到轩辕集。仅此一点，他就明白，轩辕集持的是一种超脱态度。茅山有几位高道，听说他求见，根本就闭关不出，所以他只有靠自己四处游走，八方组教。

久不见他在江湖与佛门为难，于是，江湖便传说他失踪了。

而郭子岳在黄河被打落水底的消息传出后，已是两三年中从未露面，人们更以为他战死了。昆仑公主向四面八方派出探子，也两三年探不到一点踪迹。

至尊教主更是向他在全国的各堂口发出指令：凡是有关这两人的消息，不管是不是捕风捉影，一概马上禀报。

从皇家方面，自从“­鸡­蛋事件”之后，文宗也不提灭佛之事了。

如此一来，道佛之间表面上倒也相安无事。这种僵持状态，一直维持到了唐文宗开成四年十月。

文宗开成四年十月初的一天，一匹快马一直冲进大慈恩寺，马上和尚见寺门有人阻拦，立即大叫：“赵归真出现，马上禀报教主！”

守门的和尚一听，顿时散开，这匹马一直冲到大雁塔前最后一道防线，马上和尚才翻身下马，从怀中摸出探报，高举在手中道：“至尊教衡山堂口禀报有关赵归真的消息，请长老立时通报！”

守卫的几名大罗汉一听，连这位和尚的身上也没搜，立时就引了进去。

尉迟长孙正在看书，一听门外声音，早已先一步进了总堂。

探马跪下，高举探报，大罗汉立即夺过去呈与尉迟长孙。

尉迟长孙很快看完，沉声问：“为何不用飞鸽传书？”

“衡山堂主三天前就放了飞鸽，莫非路上出了事了？”探马和尚惶恐地说。

尉迟长孙沉吟半响道：“很好。传令赏银两百两，马上回返衡山，继续打探。”

探马走后，尉迟长孙向在场的几个罗汉道：“赵归真骑鹤飞抵衡山三清观，被我衡山堂弟子看见。立即传令各堂口！密切注意赵归真动向，一有消息，立即飞鸽与探马同时向总堂禀报，这是一。二，立即派人通知白马寺宏道大师，他若方便，请他立即到大雁塔一见。三，将总堂的探马高手派往各地分堂，指挥打探事宜。各处总堂之事，不得­干­扰此事。”

接下来几日，至尊教在全国各地的分堂，不断急如风火地传来同一个消息：全国各地的大道观中，均有道士或三或五或单人独马，前往湖南衡山去。

终于，至尊教中派在道观中卧底的高手探马送来了准确的探报：赵归真发出了教门帖，邀约天下一千七百所道观①中的武功高手和反佛排佛道士，尽往衡山祝融峰聚会。组建“圣道教”，以与佛门至尊教相抗衡。会期是十日后的十月二十一。

尉迟长孙问卧底高手：“赵归真此时在哪里？”

卧底高手道：“小人不知。实在打探不出来。”

尉迟长孙再问别人，别的探马道：“祸融峰十日前就为数百名道教高手封断了山路，无法打探到赵归真本人的具体消息。

估计赵归真就在山顶。”

“再探！务必查实了尽快报来！”

各地探马，再领令而去。然后，尉迟长孙召集亲信，商量对策。

唐代的佛门弟子，包括寺院杂役，庵堂仆­妇­，最盛时达到四十六万人。唐文宗年间，全国进行人口统计。全国户（口）共四百九十九万六千七百五十二。以户折口，全国不到三千万人。

不如我们今日的一个小省份人口多。佛教与院中就住进去了四五十万，占了全国人口的五十分之一。唐代人口平均的寿命仅28岁，而高寿者多在寺院中养尊处优。这四十多万人不纳税，不服劳役兵役，广占田产，自成势力。中唐皇帝十分不满，朝中大臣也十分不满。李训未死前同佛门华严宗宗师宗密交好，可照样主张限制佛教。大臣李德裕更是主张取缔佛教。

尉迟长孙的至尊教，号称十万之众，但真正的武僧也不过万人，武功低微中等者居多，绝流王霸流的数十个大高手都在总堂。但总体实力绝对比道教强，因为道教正式受戒的弟子不过三四万人。除去研经道士和杂役，习武之道士绝对不及习武之和尚。除了轩辕集赵归真外，大高手就屈指可数了。

①史藉统计，唐玄宗开元年间，全国共有道观1687所。

依尉迟长孙的意思，打算将数千武僧调至衡山，一举将前往组成圣道教者一举格杀，给道门以致命一击。可采取如此大的行动，又不能不顾及皇家的反应。三教居首位的道教，含有国教的尊意。如是一举格杀上千道士，只怕皇家官军当真不依。会引起皇帝痛下灭佛之心。

尉迟长孙的幕僚有三分之二反对尉迟长孙采取围杀行动，三分之一却赞同采取围杀行动。最后采取了一个折衷办法，先将高手调集在湖南，慈恩寺中除留守之人外，连尉迟长孙本人在内，齐往湖南伺机而行。

然而，十月二十一的衡山之会，却是赵归真的调虎离山之计。

赵归真此时正坐在华山西峰的摘星石上，准备采取一个大行动的第一步。这是十二个道教高人多次密会议定的。作为遮掩，由刘玄靖在衡山召集近两千名道士作圣道教的成立之举，尉迟长孙纵然怀疑这是诡计，只怕也不敢不防。而他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湖南方向，又自以为慈恩寺中做了妥当安排，赵归真无机可乘。

谁知赵归真却根本不从暴力角度着眼。他将眼睛死死盯住皇帝。皇权是进行社会统治的正统，教权是辅助手段。在教权帮着皇家进行社会统治时，自然也对社会财富的分配伸一双筷子，夹几块肥­肉­。可道教明白，他们永远不能取代正统，因为以儒家思想为统治思想基础的皇权，不是道教的文化所能匹敌的。

所以赵归真要依附皇权，利用皇权，去击败尉迟长孙的至尊教以至佛教。

这一天——他所等待的这一天到来了。长安城中这一天正逢文宗皇帝听大朝。

皇帝上朝听政，分大朝，日朝，常朝三种规模。大朝在含元殿举行，日朝在宣政殿，常朝在紫宸殿。

这天是大朝，百官在含元殿外等候站班，皇帝从寝宫出发时，这边的文武百官便在宰相的带领下列队入朝。

这时候，东边的天际刚现鱼肚之­色­。

这时候，赵归真从华山西峰的摘星石上站起身子，轻轻一晃，已经坐在了站在他身边的仙鹤背上。

赵归真激动地说：“飞吧，我的仙鹤！飞到长安去，让大唐皇帝开开眼界！”说完，他轻轻吹了一声唿哨，仙鹤便展翅飞起，离开了华山西峰摘星石，展翅向西方的大唐都城长安飞翔而去。

鱼肚­色­的天际，在仙鹤身后越来越亮。天空一片晴朗。飘云悠悠，慢慢移动。仙鹤追云赶雾，直向长安飞去。

赵归真坐在仙鹤背上，发动轻功，体重由百七十斤减至一二十斤。仙鹤当然感受不到过重的压力，何况从赵归真的身周，有一团似有似无的真力溢出体外，托在仙鹤体下。这仙鹤站直挺颈高达六尺，展翅也几达六尺，飞行能力极强且快，自然不会不堪负重。

从华山到长安，直线距离大约二百里左右，仙鹤大约要飞行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古人将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相当于我们今天的两个小时。仙鹤从东方天际现出鱼肚白开始起飞，飞到长安含元殿上空，大约正是皇帝升朝，百官在奏本议事的时刻。

赵归真掐算准了这时候飞进皇宫，要以仙人的架势吓唬庸俗之流，来个先声夺人。

长安城宫城含元殿中，文宗坐朝，百官喝礼已毕。

文宗说：“朕昨晚做了一梦，梦见朕那死去多年的皇兄走近朕的床前，对朕说，他今日有一故人，要来宫中为他的亡灵做斋醮，要朕好好照看他的旧友。各位爱卿，朕得此梦，是主何兆？

谁来为朕解上一解？”

众大臣沉默良久，面面相视，谁也不知道怎么解答。敬宗皇帝死了十二三年了，如今托梦给他的弟弟文宗皇帝，要文宗照顾他的旧人，实在是谁也不知该怎么解。

良久，一大臣道：“启奏陛下，不知先皇托梦之时，说没说这故人是谁？”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