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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神怨佛痴 > 俱是劫俱是劫 第一章仙人乘鹤架皇宫

俱是劫俱是劫 第一章仙人乘鹤架皇宫

另一位大臣奏道:“不知先帝在日,有哪些故人?”

另一位大臣又奏道:“更不知先帝在日所用之人,哪些可以列入先帝的故人之列?”

于是,众大臣左一句右一句,有的说某文官如今不在朝中,当属故人之列;有的说某武将今在何处,当属故人之列;又有的说是某玩伴,有的说某和尚,有的说某道士,有的甚至说某个女子,当年蒙先皇幸事,今在何处。正在议论纷纷,各抒已见时,只听得天上传来一声鹤鸣,殿外传来了一阵喧哗。

那鹤鸣声好响亮,竟比那些喧哗声还响亮,犹如就在含元殿上鸣叫一般清晰、悦耳,动人。

含元殿上,君臣一朝,齐皆震惊不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在殿外大声喊:“启奏万岁,天上有一只仙鹤,仙鹤背上坐着一个神仙,在含元殿上空盘旋不已。”

群臣一听,顿时哗然。只是皇帝在上没有动作,谁也不敢妄动。

仇士良抬手挥动,大声喊:“肃静肃静。启奏陛下,是不是差人出去查看一下?”

文宗起身道:“仙鹤鸣声近在眼前,谅殿外启奏之人也不敢当众欺君。各位爱卿,随朕出去看个究竟。”

于是,文宗在前,群臣依尊卑列队在后;一齐出了含元殿,站在含元殿的高台上向天上仰视。

含元殿是一座壮丽的高台建筑,从“龙尾道”的低层台阶算起,经过七十五米的渐次向上的“龙尾道”,到了大殿外面的站台,已经登上了近二十米高台。这一天大朝本来是要接见一个外国使臣,没容宣上殿来,正在讲梦,天空中便飞来了仙鹤,驾临了“仙人”。

文宗抬头一看,只见一只仙鹤正在含元殿上空不住绕空盘旋。鹤背之上,盘膝坐着一个三柳青须长及胸部的道土,相貌清臞,一派仙风道骨。手持文帚,在天空的长风中偶一挥动,便有一道清风从长空中吹下来,吹得高台上的数百人袍角绶带不住飘动。

皇帝,文武百官,包括在朝中站班的道佛人士,谁曾见过乘鹤飞空的仙人?向来崇信神仙之说的人,便不住地向空长揖或膜拜。更有站朝的道士预先知道底蕴的,不住地大声赞颂神仙下凡。

刹时间,文宗皇帝被弄得不信也信了起来——何况他本来就崇信道教,文宗情不自禁,便抬手向空合拳拜道:“仙人既然驾临,何不下凡莅临宫中,以便朕朝昏请教,盛我大唐王朝,佑我大唐子民?”

.这时候,空中的仙人高声吟唱:

仙境美,

满洞桃花绿水。

宝殿琼楼霞阁翠,

六铢常挂体。

闷却天宫游戏,

满酌琼浆任醉。

谁羡浮生荣与贵,

临风看即是。

仙人的歌吟是以唐代道士盛行的道曲吟唱出来的,唐代的唱词作词和唱曲都比较自由,有时甚至即兴采用民间曲子和民间唱词,略加篡改,以达道家超凡之意。

仙人吟唱一罢,含元殿站台上一片赞叹之声。

文宗道:“上香案。”

眨眼间,香案便排上来摆好了。

文宗拈香拜曰:“我大唐皇朝自立国至朕,今开成四年,已有二百二十一年,历祖列宗不敢对道教神仙缺了礼数。道教仍是我大唐的序首国教,仙人既已莅临,可有什么神谕?”

仙鹤仍在空中盘旋,却也越飞越低。

这时,有人大叫:“他是丹圣赵归真!”

文宗原来是看见过赵归真的。赵归真被流放岭南,还是文宗的旨意。

赵归真在鹤背上说话了:“是的。贫道正是昔年的丹圣赵归真。贫道当年被陛下流放到岭南,哪知因祸得福,为上仙接去了天宫。贫道本来一心只想修成正果,谁知昨晚有一幽灵飘到贫道的莲台前来,诉说血光久罩不散,要贫道看在故人份上,为他到宫中来做做道场,以使亡灵归位。这不能归位正果的亡灵,就是贫道那旧主先皇敬宗陛下。”

仙鹤落在了含元殿的高台上,赵归真到身子飘浮而起,离开仙鹤,立于高台之中。

文宗上前,一边仔细端祥赵归真,一边说:“皇兄昨晚托梦与我,说他有一故人今日到此,要朕好好看顾,不想却是赵仙长到了,却叫朕好生惭愧。”他指的是他登基后即听信臣言,流放赵归真的岭南一事,“朕想仙长不会耿耿于怀吧?”

赵归真笑着稽首道:“陛下说笑了。当年如非陛下令贫道去岭南散心,又哪会得遇上仙?俗话说,横竖左右都是成全。贫道感恩陛下还来不及哩!”

“太好了。”文宗上前,握住赵归真的手臂,道,“仙长既是为先皇兄斋醮而来,可先去麟德殿由朕为仙长接风。”

“多谢陛下。”

“仙长请。”

“陛下请。”

于是,二人手携着手,向麟德殿走去。

大朝散了。连召见外国使臣也取消了。

古人有许多崇拜:天崇拜,星辰崇拜,太阳崇拜,东方崇拜,高山崇拜……甚至连某种当代人听之则惧则呕的动物也要崇拜。天崇拜算是首当其冲。上天一直被认为是神仙的专利。人根据自己的切身体验,无论如何修炼轻功,无论一纵是三尺五尺,三丈五丈,最后总是极快地落下地来。于是,上天就被认为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到有人白天上来,自然就被崇拜为了神仙。

古人的一切自然崇拜的本质,其实都是一种神仙崇拜,是一种宗教­性­质的崇拜。统治阶级之中的明智者从政治出发要利用这一点,统治阶级中的昏庸者则象无知俗民一般地盲目崇拜。

文宗­性­格优柔,更缺乏对外界的主观把持。甘露事变后,朝政全让宦官仇士良把持了。一个儿子立为太子,也成了后宫女党之争的牺牲品,被文宗的宠妃杨贵妃害死了。文宗一直心中郁苦。本已觉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时天降仙人赵归真,自然就留在了宫中,让他先设坛为敬宗的亡灵做斋醮,打算接下来就请赵归真为自己也驱驱邪,看看脉,服点仙丹灵药。

尉迟长孙是在湖南得到飞鸽传书听纫这个消息的。尉迟长孙看了飞鸽传来的信讯,几乎惊骇得呆了。他不是历来瞧不起赵归真,以为那等练丹熬力的武夫­干­不出大事吗?这个动作太大了,太重了。大得看不见边际,重得天下没有秤称。他尉迟长孙作为至尊教主,为什么就预见不到?

哇地一声,尉迟长孙咯出了一口鲜血。

至尊教众手忙脚乱,不住呼喊……

尉迟长孙抬手止住众人,轻声道:“不必惊慌。没事。传令下去,立即撤回长安。”

长安宫城中,此时正热闹。赵归真的安魂道场正在紧锣密鼓。这日轮到死者的亲属上香。文宗欠安,由杨贵妃代上。然后依次是各王爷和其它亲属。

颍王李缠偕王妃上香时,邯郸美女王若兰在随身的妻小群之列。

唐宗室支系极多。各宗支人均有一室之代表进坛进香,进了香的由坛侧出去,未轮到进香的等于坛下。

颍王领本宗上坛进香时,赵归真亲自迎到坛口。

“王爷安好,贫道有礼了。”赵归真说。

“仙长不必多礼。”颍王李缠说。“终南山宗祖观一别,心中常挂念仙长。只恨身为凡胎,体为­肉­体,手无束­鸡­之力,不能与道长同进同退,共抗释氏糜世之风。”

赵归真上前一步,在坛口握住颍王李缠的手,轻声说:“王爷神清目明,紫气护顶,日后当有更大富贵。”他携着颍王走开几步,走到坛角无人之处,说:“皇上病人膏育,贫道估计将不久于人世,王爷可有什么打算?”

“这个,请仙长今夜来十六王宅颍王府中,容小王细细请教如何?”

“好。贫道今夜准来。王爷进香之后,即请回府,不必在宫中久留。注意韬光隐晦。”

“多谢。今夜定等候。请仙长从空中来。以免别人看见。”

“是。王爷请上香。”

颍王上香走后,坛下唱名:“光王上香。”

唱名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一个身穿主袍,身体瘦弱的年约三十岁的男子慢慢登上台来。他只有一个人来。他的妻小都没有来。这就是光王李怡。他生于公元810年,上坛来进香这一年是29岁。他从小是宫中出了名的弱智儿,长大后也被宫人视作痴呆。他的王袍尽管还算­干­净,可折褶皱很多,那是坐相不好造成的。

光王站在坛口东张西望。好一会儿,嘻嘻笑了两声,说:“这锣钵声好听。嘻嘻,好听。”

赵归真一见来人双目无神,毫无气派,便连话也懒得和他多说。他吩咐执坛道士:“进祭香与王爷,唱经。”

光王持香走进蒲团,望着敲锣击磬撞钵的道士说:“弄响些!

嘻嘻,弄响些!”

众道土一听,顿时一齐笑了起来,将锣钵打得天响,震人耳鼓。

光王将燃香持着,递近嘴边,用力吹着香火的火头,直吹得燃香香烟消失,火头骤起,才又嘻嘻一笑,说:“好玩!好玩!”

众道士又笑了起来。

赵归真笑道:“请王爷将祭香Сhā进香炉,可以回府喝酒去了。”

光王闹道:“不依不依!本王不依!本王要听道士唱曲,你怎不唱曲?”

一个道士喝道:“这里是黄灯仪,先皇敬宗爷的安魂道场,是安鬼魂,镇活邪的地方!哪有唱曲的?王爷回府听乐女唱去吧!”

一个道土走近光王,从光王手中接过燃香,Сhā进香炉。他将光王引到出坛口,象哄孩儿一般道:“王爷府中有只大老鼠,正在丫环身上吃­奶­。王爷还不赶忙回去?”

众道士又是一阵大笑。光王在众道士的笑声中下坛而去。

一边呢喃:“吃­奶­?老鼠吃丫环的­奶­?好玩……”

赵归真正­色­道:“好了好了。唱名进香。下一个。”

当天晚上,法事暂停之后,赵归真悄悄离开皇宫,前往长安城东北角的十六王宅。

颍王府大门紧闭,赵归真就是蹿房越脊过来的,他从墙上落入王府中时,立时就看见颍王正站在大殿的台阶上,正在等他。

赵归真双脚在墙头上一点,轻轻飘向颍王所站之处。“让王爷久等了。贫道罪过。”

“哪里。仙长快随小王来。”

颍王李缠将赵归真引至密室。密室中,有宠姬王若兰在场服侍二人。整个王府,连丫环老妈子仆人侍卫之类,一律令其安寝,不准任何人走动。

颍王李缠亲自为赵归真斟酒:“让小王先敬仙长一杯以表心中的敬仰之情。”

“多谢王爷。”二人同­干­一杯,王若兰再给二人斟上。

“贫道回敬王爷一杯。请王爷赏脸。”

“仙长请。”

二人再­干­一杯,颍王放下酒杯道:“上午的话题,容稍后再请教仙长。有一事不明,还请仙长明示。”

“王爷请讲。”

“皇兄的病,小王看来,病根嘛,一是受制于宦官,心中郁闷,二是后宫争立太子,以至太子永不明不白中毒而死。在小王看来,皇兄也算对仙长有知遇之恩,仙长何不先帮皇兄除去专权挟帝的宦官,再治好皇兄的病,以使皇兄有­精­力整治后宫?”

赵归真叹道:“王爷有所不知。世间之事,多为天数所定,贫道纵有法术,也是乱来不得的。”

“这‘天数’一说是不是太玄了一些?”王若兰在一旁Сhā话问。

“好,那咱们从‘人事’来讲论此事。”赵归真望了王若兰一眼,又直视着颍王说,“贫道先请教王爷,陛下为何会受制于宦官集团?又为何连一个太子永也保不住?”

“王兄­性­格软弱,处事优柔。”

“照啊!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谁能让文宗皇爷的­性­格变得坚强起来?”

颍王和王若兰均默默无语。

赵归真又道:“王爷要贫道帮皇上除去宦党。可宦官专权,非一日之事,早已盘根错节,军势威威。贫道不动他们还好,贫道一动他们,他们势必和释氏结盟。前两街功德使尉迟长孙,组成至尊教后,号称手下有十万佛兵,三千佛将,五百香堂主,十八大罗汉,左右两天王,左右两金刚。宦官再专权,不过是拉大旗作虎皮,抬天子压诸候。皇上如是­性­格坚强些,智谋多一些,尽可以朝治手段解决这个问题,可释家糜世之患,却崇的是佛祖,下崇皇上,收的是佛教徒,从不为皇家效力。这才是心腹大患也!”

颍王端起酒杯道:“仙长说得太好了!宦官专权,毕竟是在皇家的旗号下专权。可四十多万释氏,不纳皇粮,不交税赋,拜的是佛祖,收的是教门弟子。小王试探仙长来着,仙长请勿见贡。”

“贫道怎敢对王爷生异见?王爷,上午贫道说,皇上病人膏目,王爷对以后有何打算?”

王若兰Сhā嘴说:“赵仙长此话,不知指的是什么?”

赵归真摇头道:“王爷还是在拿贫道当外人?”

颍王忙道:“仙长为何要这样说?”

“贫道既然讲皇上病重,问王爷有何打算,自然是指大统之事。王爷避嫌不谈此事,自然是不相信贫道了?”

“仙长请安坐。小王并非不相信仙长,实在是此事­干­系太大。自古以来,皇室子弟谁不想承大统?可是,太子永不明不白去世之后,已立先皇敬宗皇兄之少子陈王成美为皇太子,却又何处?”

赵归真轻声说:“当年文宗陛下是怎么登基的?”

颍王道:“是神策军中尉领兵拥立的。”

赵归真声音更轻地说:“这就是了。贫道告辞。”

王若兰连忙道:“赵仙长的意思是——”

赵归真摇手道:“心领神会,何必说穿?”赵归真说着,站了起来,一个身子已经在向外飘去。

颍王大叫:“仙长留步。”

赵归真停步,回头说:“是龙是虫,全在眨眼之间。王爷切勿失之交臂啊!”言毕,倏忽不见。

颍王李缠呆立良久,长叹一声。王若兰上前,轻声说:“赵道长之言,乃是王爷承继大统唯一可行之路。”

“爱卿之言,莫不是要本王去结纳仇士良鱼弘志二人?”

“这又有何不可?”

“就算本王自辱身份去结纳他,安知他又不会看破了本王的意思,反倒拿本王一手?”

“不会的。陈王成美是朝党议立的,神策军本来就未置可否。”

“那么要怎样才能不露痕迹地结纳上仇士良一伙?”

“办法多着呢。王爷,不如这样……”

王若兰依上去,二人头挨着头,嘴对着耳,慢慢商议起来

赵归真出了十六王宅,便沿着屋顶向城南飘去。

城南可以说是长安的宗教区。佛教的慈恩寺大雁塔在晋昌坊,道教东明观在城南,屋宇馆阁达四千余间。吴天观,尽占保宁坊一坊之地,可见其规模之大。

吴天观与大雁塔只相隔一坊二街,均在南门对峙。

赵归真来到晋昌坊,站在慈恩寺外展开天视神功向内观望。

他立时看出,慈恩寺中防范似乎并不太严。几队武僧分五人一队,每隔一刻时辰巡视一遍。

赵归真纵上墙内的一棵大树,站在树巅之上,再展开地听神功,一间屋宇一间屋字地仔细倾听。片刻功夫,他从呼吸声察出,整个慈恩寺中大约有将近八百人左右。慈恩寺共有殿阁楼房一千八百九十七间,可寺观中几乎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供神像的地方不住人,住人的地方不供神像。所以慈恩寺以一千九百间屋宇之多,和尚八百,已是很多的了。

赵归真又听出,慈恩寺中似乎没有什么王霸流以上的大高手。慢慢地,赵归真将地听集中到大雁塔。

大雁塔共七层,上面四层都没有住人,下面三层住了不到三十个人。塔外的护塔云房中住的人多些,也不超过五十人。听呼吸,功力当在罗汉之下。总共八十个左右的和尚中,王霸流功力者仅一人,或许是两天王中有一人留守。

突然,赵归真无缘无故地打了一个冷噤。他似乎觉得黑暗中不知什么地方,有一个人正在盯着他。那双眼睛好冷峻,一眨不眨,眼珠一动不动。

赵归真大感奇怪,他立于树巅,仔细查看,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在暗中盯视着他的人,而他却又明明有这种感觉!他心中默想:佛门之中,武功通神者仅宏道一人。尉迟长孙、郭子岳二人已达仙流,可比之他赵归真却又低了一筹。那么,是谁的目光足以使他打一个冷噤?是谁在窥视他却又为他所看不见?

赵归真身形一晃,转向大雁塔背面飘掠而去。这一次他将轻功发挥到了极限:轻极,快得象闪电一样,眨眼问便飘出去几十丈远,藏在一处背后空旷的檐角处。

他再运功四处查看,还是没有找到任何人。有一队巡逻的和尚从大雁塔侧面走过去,脚步很轻,赵归真听来却象打雷一般。而那个使他打了一个冷噤的人,却始终没有找到。

赵归真知道这慈恩寺大雁塔中,有一个古怪,是他在京师的道教朋友和他亲自安Сhā的亲信从来就没有打探到的。他今夜来了,就要查个究竟。

赵归真从身上摸出一张黑布,遮住了双眼以下的脸。

他如今既然决定要走皇家的路子,借皇家的力气去消灭佛教,他当然就不能象一般的武林纷争那样去屠庄挑寺灭杀满门。

皇家喜欢杀人,但不喜欢别人未经他首肯,在不包含他的利益以外的地方杀人。但赵归真只要一有进塔的打算,那个人绝对会出面来制止他。那时就可以查出这个人是谁了。

赵归真功布全身,从所站之处­射­掠向大雁塔的第二层。这中间有几近十二三丈远,赵归真在中间的树梢上一借力也就过去了。他轻如飘雪般地落在第二层塔檐上,然后,双脚一踮,便纵上了第五层塔檐。他听京师的道教主人讲,第五层是尉迟长孙的密室。他准备进入第五层。

他站在第五层的塔檐上,运功谛听塔内是否有人。他没有听到塔内有任何呼吸声。塔体的每一层每一面正中,原有一个门洞。如今这门洞被砖石封闭了。赵归真走近砖洞,以手掌伸向封洞的砖墙,准备运力将砖块一方一方地吸出来,再放在塔檐上,以免发出响声。

赵归真将手伸在离封洞的砖墙约半尺左右的地方,心想,那个人为什么还不现身?这时候,他明显地感觉到那个人闭上了双眼。他不是靠地听或天视神功听到看到的,他是感觉到的。

这是通灵术,是道教三通术中之他心通,另二通是宿命通和漏尽通。可惜他功力还未达到上仙,他仅修炼到洞仙。他若修成了上仙,他心通的感觉会更清晰更明确。他这时的感觉就较模糊。

当然,另一个原因是对方功力也很高,有抗通­性­。使他感觉模糊。

那人没有现身,他好失望。他以手贴近砖墙,心想,真要进去,这封洞的砖墙上会没有机关么?他将手退了回来。他可以吸破砖墙而不发出响声,可机关一发动,却必然会发出响声。他既然已经决定并且已经在着手借用皇家的力量去灭佛,却又何必搞这种无聊的小动作?

赵归真缩回了手。

这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叹息。

这是一声无声的叹息,可他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感觉到了。

他不禁失声问:“谁?”

没有人回答。

也不会有人回答。

赵归真飘身离去了——离开了大雁塔,离开了慈恩寺,回到了宫城之中。

尉迟长孙回到长安,在大雁塔第一层总堂口听了他的主要届下禀报他离开长安期间所发生的大小事情后,便挥退属下,上塔进了密室。他在密室中整整半天,才下塔来,令人去请佛门几大宗的高增,进京到大雁塔来议事。

这一天,仇士良带着随从进宫,前去请文宗狩猎。

文宗抱病在床,闭目养神,听一个太监在旁边为他读《史记》。他近几天服了赵归真的“仙丹”,­精­神好多了,还临幸了几位妃子。前一天晚上,他便服了赵归真的“仙丹”,临幸了三位婕妤。当时在御床上翻云覆雨,战威猛如出山之虎。可战罢下来,他却­精­疲力尽。尽管舒适无比,可毕竟是带病之体大战三女,战罢之后却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所以仇士良来请他去狩猎时,他根本就没有力气去狩猎,反而连读史也不要听了,打算好好睡一会儿。

仇士良与众太监退出寝宫,来到殿外,走到一个无人之处,仇士良一把抓住刚才为文宗皇帝读书的那个太监,一拳打去,将那太监打倒在地,打得太监口中流血,吐出了几颗牙齿。

那太监惊骇地叫道:“中尉大人,小人没有做错什么事呀,为什么无缘无故打小人?”

颍王李缠这时正带着随从进宫看望文宗。他亲见仇士良殴打太监,不明究竟,便站在远处观看,也想趁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下仇士良的作为。

只听得仇士良大骂:“你为什么给皇上读《史记》?”

太监分辩:“那是皇上吩咐的呀?奴才敢不读么?”

仇士良一听,顿时大怒,上前连踢太监几脚,骂道:“你真笨!

你不会找几个女子唱曲给皇上听么?你不会找几个美女跳舞给皇上娱乐么?总之随便找一点乐子给皇上高兴都行,为什么偏要……”

旁边一个太监不解道:“大人,为什么不能给皇上念书听?

还求大人明示,小人以后才知怎么服侍皇上。”

仇士良睁大双目问:“我等太监,自幼入宫服侍皇上,读书多么?”

“不多。”

“那我等为何又有今日之荣华富贵?”

“皇上宠信。”

“我等凭的什么得到皇上宠信?”

“投其所好,欢娱帝心,才得宠信。”

“这就是了。为什么不能读书给皇上听呢?皇上有了空闲就读书,读书就会接近文官,接近文官就会广泛采纳规劝和进谏之言。那时,我等说的话皇上还有兴趣听么?皇上对我们说的话都不愿听了,还会宠爱我等么?我等还能得到大权么?所以,我等应当以击球狩猎,声­色­­淫­乐来迷惑皇上。要花样翻新,使皇上沉醉于游乐,这样皇上就没有时间和兴趣读书了。皇上不读书,就不会知道天下发生的事,不懂王家兴亡之道。不知忧惧,就不会疏远我们这些人,我们所受的恩泽也就不会中断了。老夫从德宗时人宫服侍皇爷,历经顺宗、宪宗、穆宗,敬宗和当今皇上,可谓六朝阅历,方有这点经验。一句话,天子不可令闲,须常以奢糜娱其耳目。你等记好了!”

众太监听了,一个个佩服得五体投地,挨了打先还叫冤的那个太监,翻身跪在地上,自掴耳光,连声认罪!

仇土良在历史上被称为奇监,就奇在他竟然身为太监,却总结了一套控制皇帝的理论。《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四十七,唐记六十三,是史有确记。原文为士良曰:“天子不可令闲,常宜以奢靡娱其耳目,使日新月盛,无暇更及它事,然后吾辈可以得志。

慎勿使之读书,亲近儒生,彼见前代兴亡,心知忧惧,则吾辈疏斥矣。”归第之后他还以此训教众监。

颍子李缠在远处听得心惊­肉­跳,却又深感其宠姬王若兰进言之准确。王若兰为颍王献的计策是,让李缠找仇土良借五坊神鹞,以猎狐狸,取狐皮制裘衣,然后作为感谢请仇士良喝酒,以拉拢感情。

颍王绕路走下了一条游道,以便在离此地远一点的地方去和仇士良相遇。装作是偶然相遇,偶然借五坊神鹞,这样就会不露痕迹,以免暴露了自己的意图。

果然,在建福门附近,颍王李缠一开口借鹰,仇士良就满口答应,并让驯鹰者负神鹞同猎,怕的是颍王控制不住。

颍王运气很好,很快猎到几只狐狸,他令人将狐皮制了一件­精­美的裘衣,亲自送去赠与仇士良。

从此,二人交好,常相往来。

敬宗皇帝的亡灵超度道场做完不几日,文宗皇帝下旨,召赵归真等八十一个道士于宫禁之中建金录道场,文宗皇帝于九天坛亲受法衣。

何谓金录道场?金是品位,录是记录,道场是道教一切法事的总称,录即记录,有两个含义,一是记录道土的姓名,道号,师承和道阶,二是记录天神的名讳和职能,通何种法术,斋醮时才便于请神和遣用。

所谓建金录道场,换句话说,就叫举行最隆重的入道记录仪式。

文宗皇帝于九天坛亲受法衣,意思就是文宗人道,拜赵归真为师,接受赵归真传授的修持之典。典即经典。

皇帝成了道士的门生,和尚还争哪门子排序?!

在京的佛门高僧震惊和骇异,却无法可施,只好静观其进一步之变化。

至尊教主尉迟长孙定力极好,盘膝坐于大雁塔底层,一动不动。同时,他的定力又坏到了极点,因脚步沉重,禀报时惊慌失措的探马,被他连杀了三个。

文宗亲受法衣不久,到了开成五年元月就卧床不起了。他本已是一个伤感不已、赢弱不支的病体,怎经得起金丹美女催命!他自知不久于世,便命枢密使刘弘逸、薛季棱引宰相李珏、杨嗣复至禁中,嘱几人奉太子监国。

文宗垂泪道:“朕受的是皇兄的帝位,你等今奉太子成美监国,朕可谓是将皇位又还与了皇兄。­阴­宫相见,也不至心疚了。”

正在这时,仇士良,鱼弘志领着一大群太监闯了进来。

仇士良大声说:“太子年幼,而且有病,请陛下另议所立!”

文宗叹道:“史之周赧,汉献,不过受制强藩,今朕却为家奴所制,恐怕连周赧,汉献也不如哩!”言毕,闭上了双目。

宰相李珏争道:“储君已定,怎得中途改变呢?”

仇士良被问得哽住,说不出话来,袖袍一拂,冷哼数声,大怒而去。众太监连连冷哼,只吓得李珏等人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退了出来,只见宫中到处都是神策军。众人知道,仇士良手握大军,且大部分都在长安一带驻防,实在是不好惹。众人心中惴惴不安,却又无计可施。

到了半夜时间,仇士良一伙又从宫中兴冲冲地大步出来。

仇士良遇值官,大声道:“皇上立颖王为皇太弟,权扭当军国大事。”他以右手按腰间佩剑,左手上举着一封伪造的诏书。“太子成美,年尚冲幼,且多疾病,不便入嗣,仍复封为陈王。”他一路走,一路大声说,带了军队,前往十六王宅而去。

仇士良、鱼弘志引兵至十六王宅,迎颍王李缠至少阳院。到了早朝时间,百官人宫,被令往思贤殿,只见身材颀长的颍王李缠,不卑不亢地站立在殿庑。他脸­色­冷峻地注视着百官,一点也看不出他自己被立为皇太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在仇士良宣读伪诏的时间内,他的双眼就从百官的脸上一个个地仔细扫看,刚毅的双目就象要看穿百官的心思,直看得百官之中的不满者心中直发怵,再也不敢有半点异议。

越二日,文宗驾崩。年仅三十二岁,在位十四年。

颍王李缠于柩前即位,是为武宗皇帝,改元会昌元年。

穆宗皇帝的大儿子敬宗被太监球将杀了,二儿子文宗被太监软禁死了,如今第五子又当了皇帝。他看透了太监,大约以后会懂得如何对付。只不知他是否也同样看透了道士,懂得金丹为何物?不然,他本来是可以成为圣明君主的,结果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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