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又饮了两杯,心中记挂他事,便欲告退回房。李凌暗中打量黄巢,见他眉目之间自有股彪悍的草莽气概,与平日见过的一般贡生很是不同,与他一番交谈后,更知他自负才华,此次参加省试,有志在必得之意,当下迟疑道:“黄君,承蒙你不弃,叫我一声仁兄。兄尚有一言……你可知道科举考试内中情由复杂?”
黄巢一愣,想了想,问道:“仁兄是说会有人作弊?”李凌四下扫了一眼,却见那驿吏夏亮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似乎很留意想听到他在说些甚么,看上去很有些不怀好意,他不便再明说,只好顺势点头道:“嗯。”黄巢点头道:“小弟在山东,倒是听过大才子温庭筠为人代考的事。温庭筠的诗词文章都是不错的,只是他自己都没有考中过进士,枉有才子之名,又怎能替人考中?就算真有饱学的翰林之士来替人捉刀,小弟自信腹中尚有文章,但教仁兄放心。”
李凌见他不明其中情由,心想:“你可知道温庭筠词赋诗篇,冠绝一时,就连昔日宣宗皇帝也爱唱其所填《菩萨蛮》词,他连举进士,偏偏不得中第,即是因为他不修边幅,自甘下贱,出入青楼,好逐弦吹之音,为侧艳之词,因而为士族所不齿,有意压制。不?##姹臼驴际裕十个温庭筠都早状元及第了,何至于潦倒终身。你虽然取得了贡生的资格,但终究是一介游商之子,非士族出身,本朝‘工商之子不当仕’虽非定制,却早已经成为惯例。你既无门楣,朝中又无后台,要想金榜题名,有如登天之难。才学再高,恐怕也无济于事。?/p>但他见黄巢年轻气盛,对方又有恩于己,将话说得过于直白,岂非有轻视对方商人出身之嫌?一念及此,心中有所顾虑,便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道:“如此,信的事就拜托给黄君了。”黄巢拍了拍胸口,笑道:“君子一言!小弟既答应了明日将信送到,何劳仁兄再次吩咐!”李凌再三致谢,这才与黄巢拱手作别,各自回房歇息。
临入房之际,李凌突然肚子不舒服,又想到陕州还有一半的路程,车马难行的恰好都在这一半上,急忙吩咐牛蓬去找车者万乘重新检查下车马,他自己则赶着去如厕。问了驿丁后,方知道茅房在驿站的最西侧,需穿过一大片苜蓿地。
唐朝惯例,驿站附近划有大量驿田,用来种植苜蓿草,以就地解决驿马的饲料问题。这苜蓿草非中原之物,原产自西域大宛,传说是世间罕物汗血宝马最爱的食物。昔日西汉武帝刘彻爱马成癖,为了得到汗血宝马,不惜劳命伤财,先后两次对大宛发动了战争。随着汉军胜利的步伐,苜蓿草也与汗血宝马一道流入了中原。最盛之时,汉宫别苑四周种的全是紫花苜蓿,长草离离,一望无边。每当微风拂过,长草萧然摇摆,因此又被称为“怀风”,极有风韵。
李凌蹲在茅厕时,耳中尽是苜蓿的风中汹涌之声,一浪接着一浪,飒飒作响,在这夜深人寂的时刻,听起来极为诡异。
过了片刻后,大厅方向传来人语声,夹杂着马嘶声,大概是前去连昌宫的众人回来了。一会儿,便有急促的脚步声走过来。本以为也是来茅房方便的人,不料那脚步声到不远处就顿住了。只听见一个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道:“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一个带着荆楚口音的女子道:“怎么,你还想怪我?咱们之前不是说好,要一道到长安探望鱼玄机姊姊的么?你从鄂州出发之时,为何不叫上我?”她的声音脆生生的,语速极快,却是一副埋怨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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