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一听到“鱼玄机”三个字,立即上了心,竖起了耳朵,刻意留心听着。那男子不耐烦地答道:“那不过是你自己自说自话,我到长安可是有正经事儿要办。你一个妇道人家,跟来做甚么?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女子道:“嗬,我大老远地从鄂州追来,离长安这么近了,我才不要回去呢!”见男子不答,又赌气道:“那你去长安办你的正事好了,我自己到咸宜观去找鱼姊姊。”
大概是见女子动了气,男子的语气顿时缓和了下来,温言劝道:“鱼玄机现今出家当女道士了,可不再是你昔日的鱼姊姊了。国香,你也别胡闹了,还是赶紧回鄂州去吧,免得大人(注:唐朝“大人”指父亲)牵挂。”那叫国香的女子却依旧不依不饶,没好气地道:“怎么出家了就不是我的鱼姊姊了?去年她还专门写诗寄给我呢。”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中充满了骄傲。接着便漫声吟道:“旦夕醉吟身,相思又此春。雨中寄书使,窗下断肠人。山卷珠帘看,愁随芳草新。别来清宴上,几度落梁尘?”
李凌听了大吃一惊,忖道:“近来长安教坊十分流行这支歌,据说还是李可及谱的曲,想不到竟然是鱼玄机写给这女子的诗,看来她与鱼玄机关系非同一般。鱼玄机的旧友寥寥无几,我怎么不记得有一荆楚女子?”心头疑惑甚多。突然又想到一事,心下恍然大悟:“是了,李亿可不正是鄂州人!这国香与男子定是与李亿有甚么干系,许是鱼玄机游历荆楚时所结识的也说不定。”他一边想着,一边提着裤子站了起来,先轻轻咳嗽了一声,以免突然走出来时惊吓了对方。
饶是如此,国香依然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抓紧了男子的手。男子初时听到一人声冒出,也颇为害怕,但一想这里是驿站,外面有驿兵把守,胆子又大了些,探头看了看,安慰道:“没事。前面是茅房,估计是有人在蹲大号……”李凌接声道:“正是。”束好衣裤,走了出来。只见缺月微明中,前面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是适才交谈的一男一女。
那二人之前已然听到人音,乍见一黑影蓬然而出,倒也没有惊慌。国香跺脚道:“难怪这么臭!瞧你拉我来的好地方!”松开了手,径自往前走去。男子问道:“你去做甚么?”国香不快地道:“还能做甚么?当然是上茅房了。”头也不回地向茅厕走去,刚好与李凌擦肩而过。
此时夜幕已深,四周没有灯火,双方均看不清面孔,依稀只见朦胧身形。李凌料到二人与旧友李亿相熟,本有意招呼,但当此情形,却是多有不便,干脆罢了。
那男子依旧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似是在等候女子出来。李凌走近他时,突然感觉到对方形容体貌十分熟悉。他性情急躁,心中尚在盘桓不定,嘴上却已经脱口而出,问道:“足下……可是李亿兄?”那男子一听这话,登时大吃了一惊,转身便走。
李凌茫然不解,呆了一下,急忙追了上去,叫道:“李亿兄,我是与你同科的李凌啊。”不料那李亿头也不回,更是加快了脚步,飞快地直奔进驿舍。刚进大堂,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看上去三十岁出头,方面大耳,体态微胖,服饰华丽而俗气,长袍仅过膝盖,身后还跟着个年轻的短装小僮仆。他一见到李亿,登时呆住了,结结巴巴地问道:“是你……你……”
李亿却恍若未闻,眼光直勾勾地落在对方手中的黑檀木盒上。那人又问道:“李亿员外,你……怎么会在这里?”李亿这才回过神来,“啊”了一声,拨浪鼓似地摇头道:“我不是李亿。”回头看了一眼,又瞪了一眼黑檀木盒,这才忙不迭地奔回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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