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继鸾,”他想把她抓过来,可惜鞭长莫及,继鸾站床边,在他所能碰到的范围之外,楚归怒道,“你那是什么反应!”他头一遭喜欢个人,也头一遭对人表白,怎么居然得到这个反应?
继鸾看着楚归,心里想这是不是个机会,这一瞬间,眼前顿时又出现雨中柳照眉撑着伞的那幕,继鸾叹了口气道:“三爷,事实上,我来找三爷也是有事的。”
楚归正震惊:“什么事!”
继鸾道:“其实我心里已经……”
楚归正竖着耳朵听,继鸾正把心一横要说,外头一声门响,有人走了进来,道:“三爷……”
两人一起转头看,却见是李管家,楚归不悦:“怎么了?”
李管家双手垂身侧,略微垂着眼睑道:“三爷,外头……是林市长的千金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竟跟……陈少爷吵起来了。”
继鸾一听,也顾不上跟楚归说话,赶紧三两步出了外头。
楚归见她去了,自己也跟着下地,李管家忙来扶:“三爷,您还是多歇息歇息。”
楚归道:“又不是病了,歇息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儿?”
李管家道:“他们说的不清不楚地,似乎是陈少爷不愿意见林小姐来……”
楚归琢磨着:“上回那丫头把电话打到家里来,这会儿又亲自跑来,难道是看上了陈祁凤?”
李管家不做声,心里却想:“这可真是的……怎么说呢,一个陈继鸾把三爷迷得颠三倒四,现在连弟弟也这么拈花惹草,这陈家的姐弟两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且说继鸾出门后,还没下楼,就听到底下吵吵嚷嚷,是陈祁凤的声音,似乎是压低了音量,说道:“你看也看到了,也没别的事儿,是不是也该走了?”
却有个女孩子的声音,道:“祁凤同学,不要担心,我又不吃你,就是看你没去上课所以才冒昧过来看看的,总也是一片好意,你起码留我喝杯茶嘛。”
继鸾听着这个声音极为甜美,说话不疾不徐,显得很有教养,继鸾便往下一瞧,却见大厅内站着个身着白衣的少女,身后还站着个陌生的男子和一个打扮得体的中年妇人,想是她带来的随从之类。
继鸾心中暗觉惊奇,此刻祁凤咬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女孩子抿嘴一笑:“那你说说看,让我听听,才知道你对不对呀。”
祁凤一咬唇,看着她娇俏的模样,便扭头不理。
继鸾心想:“这个女孩子倒是聪明,祁凤对她竟然没办法。”不由一笑,正好祁凤转头看过来,那脸色便有些不太自在,咳嗽了声唤道:“姐……你怎么出来了?”
那女孩子听了,便也转过身来,两人一对面儿,继鸾见她大约十五六岁,鹅蛋脸,大眼睛,皮肤白皙,额前的一缕头发微微卷着,其他的梳成两个发辫,柔顺地垂在肩头,身着粉白的旗袍外罩一件时兴的薄开衫,领口绣着精致小花,说话的时候双手搭腰腹之间,显得很娴静,是个不折不扣地小美儿。
这女孩子自然正是市长千金,名唤林瑶的。且不说继鸾打量林瑶,林瑶一见继鸾,双眸顿时一亮,唇角上扬,她的脸上原本就带着三分笑意,如此一来,便有五分,更显得甜美可。
继鸾还未招呼,林瑶却已经主动开口:“这位就是姐姐了吧?”
继鸾一怔,祁凤白了眼,道:“什么姐姐,这是我姐姐。”
林瑶含笑看了祁凤一眼,仍旧温温柔柔地说道:“是我失言了,现在应该叫鸾姐姐才是。”
祁凤皱眉:“你!”跑到继鸾身前迎了她,小声道,“姐!”
继鸾他的手上一搭,道:“祁凤,是你的朋友?”
祁凤不情不愿地撅了嘴:“哦……是同学。”
继鸾才看向林瑶,见林瑶手一搭,向着继鸾微微欠身:“鸾姐姐您好,我叫林瑶,是祁凤的同学。今天看他没去上课,所以来探望看看。”
继鸾早看到旁边桌子上放着一篮子的鲜花水果,想必是这位林小姐带来的,便道:“林小姐客气了,你对祁凤如此关心,我代他多谢你。”
林瑶道:“这是我应该做的,祁凤才来学校不久,对于新同学自然要多多照应。”
继鸾一笑,看向祁凤:“怎么也没跟我说你有这么好的同学呢?”
祁凤苦恼地抓抓头,林瑶又笑道:“这个不关祁凤的事儿,他就是口是心非的……其实我也早想来看看姐姐,因为一直听说姐姐大名,心里仰慕的很……”
祁凤脸红耳赤:“行了啊,不要再乱说。”
正说到这里,就听到楼上有说:“她有什么大名啊,值得林小姐仰慕的?”
众人闻言齐齐转头,却见二楼上明珠美玉般的一人,自然正是楚三爷驾到。
继鸾便不言语,林瑶却仍旧笑吟吟地:“林瑶见过楚三爷,冒昧来打扰,还请见谅。”
楚归扶着李管家的手,慢慢地往下走:“说什么打扰,市长千金驾临寒舍,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林瑶慢慢地抿嘴一笑:“等闲之人也进不了三爷的门,我进门来的时候心里还忐忑的紧呢。”
楚归下了楼:“说的跟什么似的……哦,你是来找祁凤的吧,我倒是不知道,你跟祁凤挺要好的啊,他这才来锦城不久吧?”
林瑶笑道:“这怕就是缘分吧,有些人就是格外投缘的,所以才有‘一见如故’这回事儿。”
楚归心想:“好个直白的小妞儿。”不由对林瑶另眼相看。
祁凤一听,脸上却更红,心想这竟这么厚脸皮的。
继鸾一边儿看着林瑶跟楚归两个说话儿,却隐隐觉得两人身上有点儿什么相似的气息。
祁凤看楚归跟林瑶说话儿,便拉着继鸾,低声说道:“姐,他脸上那是怎么回事?”
继鸾扫了一眼楚归,瞧着他脸上那未曾消退的巴掌印,心头一窘:“没事……”
祁凤瞥着她,悄悄问:“你又打他啦?”
继鸾低低咳嗽了声:“别胡说八道的,什么‘又’!”
祁凤忍着笑:“上回那个眼……这回又是这样,总不会是他自己打自己的吧?”
继鸾心里叹了口气,有些忧愁,看着祁凤满脸好奇的模样,便道:“不要东拉西扯,这个女同学是怎么回事?”
祁凤皱眉:“就是上回路上咱们避开那个……”
继鸾看着林瑶跟楚归说话的样儿,若有所思道:“三爷说是市长的千金,你不会又学校里惹事了吧?”
祁凤慌忙摇手:“我可老实了。”又期期艾艾,嘀嘀咕咕道,“就是她有些……唉,太缠人了。”
这会儿林瑶同楚归互相虚与委蛇完了,便看向两人,林瑶笑道:“姐姐跟祁凤说什么?”
继鸾见她果真是自来熟的很,可是做的落落大方,丝毫地不羞怯畏缩,便微微一笑:“没什么,问祁凤是怎么认得林小姐的。”
楚归这会儿便踱步过来:“林小姐既然是来找祁凤的,他们备不住会有什么话说,继鸾,我们暂且就不打扰他们吧?”
祁凤忙道:“没什么别的话。”
林瑶咳嗽了声:“学校里倒是有一点事……”
继鸾看看两人,见没什么大事,又加上她跟楚归的话还没说完,就道:“那祁凤同林小姐先说着,好好招待人家。”
林瑶微笑:“谢谢姐姐。”
祁凤一阵头疼。
楚归道:“继鸾,我们到院子里走走吧,先前你还有话跟我说不是?”
继鸾见他还记得那件事,便一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
两个人刚出了客厅,林瑶做了个手势,她身后的随从跟女仆便也退了出去。
林瑶便凑到了祁凤身旁,口吻里带了三分亲密:“祁凤,姐姐跟楚三爷看起来好像……”
祁凤扭头:“什么?”见她靠的近,不由面上一红,想要后退一步,林瑶抬手不由分说抓住了他的胳膊,带羞含怯却坚定地:“不许躲……”
祁凤想去掰开她的胳膊,但触手下去,不免碰到少女娇软的身子,祁凤唉声叹气:“我跟你说过,楚三爷的家又不是我的家,你怎么说来就来了?让楚三爷怎么想,姐怎么想?”
林瑶道:“可我迟早都是要见见姐姐的呀。”
祁凤脸更红:“什么迟早?为什么要见?你收敛些,这来往的人看到,你是市长千金,会被人笑的。”
林瑶道:“我都不怕了,你怕什么?”
祁凤叹了口气:“你怎么这样儿呢?简直像块牛皮糖。”
“我知道你喜欢牛皮糖的,”林瑶笑着扭了扭身子,似乎知道祁凤会对她没有办法,但她极为聪明,知道点到为止,便又说道:“你先前总是说鸾姐姐如何厉害,我都不信,今天一看,果然是很出色的女中豪杰。”
祁凤听她说的一本正经,便笑:“什么女中豪杰,我可没有对你说这个。”
林瑶道:“但是看姐姐的那份气质就很令人倾倒了,其实不用看姐姐,看你就知道了……”
“什么?”
林瑶笑看祁凤:“人家都说虎父无犬子,那肯定是虎姐无犬弟啊。”
祁凤忍不住噗地一笑:“你怎么就这么鬼精灵的。”
林瑶看他露出笑容,便道:“三爷对鸾姐姐好像也很……”
“很什么?”
林瑶想到楚归脸上那依稀可见的伤痕,心想以楚三爷的名头,谁敢动他一指头,何况他身边那么多护卫,除非是……
林瑶便不点破,只是甜甜一笑:“我就是觉得,三爷跟鸾姐姐,是不是有点像是我们两啊?”
祁凤抖了抖:“又胡说八道的,我们是什么关系?”
林瑶嗤嗤地笑了两声:“算啦,我就不逗你了……你下午怎么没上课去,真的没事吗?”
祁凤哪能说发生了什么,只道:“没事,就是懒得去。”
林瑶瞄着他:“你不是有心躲我就行了。”
祁凤扭头看向别处:“林瑶,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可以走了。”
林瑶叹了口气:“你怎么老是这样儿,总是这样对人家也会伤心的……”
祁凤扫她一眼,有些戏谑般地:“真的吗?你知道什么叫伤心啊?”
林瑶点点头,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祁凤……”声音温柔绵软地,无比亲昵。
祁凤哆嗦了一下:“有话好好说,别出这种声。”
林瑶微微一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上回我跟你说的事……你想过没有?”
祁凤皱眉:“什么事儿?”
林瑶道:“别装不知道的……就是……就是咱们一块儿出国留洋的事啊。”
祁凤终于抬手,林瑶肩头上一按,便将她推了开去。
林瑶一愣,祁凤双眉深锁:“这是不可能的,提也别提,我在这儿呆的好好地,干吗要跑到洋鬼子那里去?”
林瑶默然无声,祁凤见她不做声,便转过头来看她,见她低着头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就说道:“我说的是正经真心的,没来由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你是大官儿家的女儿,你爹要怎么打算是他的事,你要去哪是你的事,不管怎么样,千万别扯我进去。”
林瑶眼睫一动:“你以为我是随便跟人就说的吗?我怎么不对其他人这么说?我就不信你不懂我的心意。”
祁凤心头一梗:“行了……别说那些没影子的……”
“怎么就没影子呢?”林瑶抬起头来,重新平平静静地语调。
祁凤有些烦躁:“你就是异想天开……好吗,我跟你……根本就不行的。”
“哪里不行?你看不上我?”林瑶上前一步。
祁凤吓了一跳,往后一退:“你、你别说了!”
林瑶幽幽说道:“这些日子你应该已经都明白我的心意了,我也知道其实你不讨厌我的……你要是真讨厌我,我也不会这么不知廉耻地总是缠着你……我大概也听到学校里那些风言风语了,可是我不乎那些。”
祁凤心头颤了颤:“行了……”
林瑶叹道:“我是真心真意想跟你一起的,爹让我出国留洋,是两年前就决定的事儿,最近我只是跟他拖着,他执意要我走,可是我想跟你一块儿去啊,最近爹催的越来越急,局势好像越来越不妙了,再拖延下去,恐怕连走也走不成了。”
祁凤心乱如麻,终于道:“那你就走啊!跟我嗦什么?我是绝对不会答应你的,我姐在这,你让我去哪?这本就是你自己异想天开,现在你就干脆绝了这个念头吧!”
门外左侧的窗棂旁,继鸾呆若木鸡,楚归在她袖口一拉,继鸾回头看他,楚归对她比了个口型:“走吧。”
继鸾跟着楚归离开,不再听下去,楚归见她有些神不守舍,便索性握住她的手腕,手心里暖暖地,十分受用,楚归暂时便得意了一会儿。
进了旁边的院落,楚归笑着叹道:“你瞧,现在的小年轻,一个比一个的开化,像他们这个年纪,三爷正忙着计划要对付哪个帮砍杀哪个人呢。”
继鸾心不焉,听了这句不由地一笑,楚归见她露出笑容,心里更觉舒服,忍不住又道:“继鸾,你看……连他们都……我们是不是也……”
继鸾听到这里,便回过神来:“三爷。”
楚归转头看她,对上她明澈的眸子,心里不由有些抖:“怎……么了?”
继鸾目光掠过他如画的脸,蓦地看到旁边那颗树……曾跟魏云外在这树下喝茶“聊天”,当时繁花盛开,此刻,却只剩下一地的残花,被雨水打湿,零落成泥碾作尘。
继鸾道:“三爷……当初你对我说,要我到你身边儿做的,我没言语,但我心里却只想要离开你,离开锦城……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楚归见她忽然说起往事,想了想,便道:“那时候我们刚认识,不了解……也是有的。”
继鸾复又一笑:“不了解吗?大概是不了解,可是从那时候到现在,我对三爷……已经略有些了解, 是真的,可是,那种感觉……还是没有变。”
“什么感觉?”
“就像是当初刚见三爷第一面时候的那种感觉。”
“啊?”
“就是那种让人想要退避三舍似的感觉。”
“啊?!”
楚归意外,这会儿忽然品出些味道来了,便看向继鸾,继鸾将目光从那棵树上转开,望着楚归:“说实话,我跟三爷不是一路,三爷知道,我也知道,从来都是这样……所以那时候三爷才说,没把我当女人看待,三爷也觉得,能配得上三爷的,不是我这样的……这话虽然有些伤人,但我也承认这是真的。”
楚归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泛起一阵酸痛来,像是有人手持棒槌,砰砰地打了数下。
继鸾道:“三爷若是龙是虎,那我就是燕雀,是永不会有好的交集的,三爷说什么喜欢我……之类的话,大概只是一时之间的意乱,等三爷镇定下来清醒过来,就会知道那喜欢也不是真的……”
楚归定定地看着继鸾,居然没有说话。
继鸾见他沉默,便深吸口气,又道:“先前不曾跟着三爷,我也听说了好些奇奇怪怪的话,但是自跟了你,才知道,那些话有的差不多,有的却差很多,但不管别人眼里三爷是什么样儿的,我心里,觉得三爷是个人物,而我对三爷……谈不上什么喜欢,但是服你。”
楚归只觉得身上的血一阵阵地热,热乎乎地涌动上来,引得他起了一阵轻轻战栗,但却忽地又一阵阵地冷,像是退潮一样滚滚而去。
楚归望着地上的花残狼藉,明明人就自己跟前,触~手可得,他却忽然惘然了。
继鸾这一番话说的再明白不过,楚归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高兴还是该失望。
或者有更严重的其他情绪作祟。
楚归木然站了一会儿,脚下一动,走近那棵树下,他抬手按在树身上,仰头往上看,眯起双眸似是想找寻有无燕雀的踪迹。
此刻雨已经停了,但树枝上集着的水珠仍旧不时地三三两两坠下来,滴滴答答,打头上身上地上。
继鸾见他不做声,便又说道:“所以,三爷先前说的那番话,我会当没有听到……三爷该有更好的相衬,而我……”
楚归忽然找到了自己的舌头:“而你怎么样?”
继鸾怔了怔,而后眼中透出几分柔情来,她又想到了雨中擎着伞等候的那个人,以及他温柔的声音。
继鸾垂眸,双手交握轻轻地揉了揉,放低了声音:“而我……本来也正想跟三爷说的……”
楚归手按着树身转头看,清清楚楚看到她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她这样垂眸的姿态,甚至有一抹难得的羞怯,他哪曾见过?
继鸾还没有开口,他心里却忽然充满了无边无际的恐惧。
似乎已经预料到会有什么。
楚归的声音忽然有些冷:“三爷已经不是树了,如今又变成龙变成虎了吗?”
继鸾怔住:“啊?”
楚归望着她冷冷一笑,笑便是笑,但这个笑里头有一种发狠的意思:“你还想说什么?”
继鸾忽地有种预感,似乎这件事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容易,甚至……会有异常的困难,她跟柳照眉说那句要回来劝服楚归的时候,虽然也知道不容易,但却并不像是现这种感觉。
她毫无把握而且觉得有些危险。
箭弦上。继鸾对上楚归双眸:“我想跟三爷说,我心里有了人了,想……”
话还没有说完,手腕便猛地被擒住了,被握的紧紧地甚至有些疼,继鸾皱眉道:“三爷!”
楚归浑身发抖,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只有那残留的巴掌印还,丝丝泛红,就好像传说中云南的一种山茶花,“抓破美脸”,那种奇奇怪怪地绮美。
楚归身子抖着,身不由己的冒出一句:“你敢再说一句,我就杀了他!”
继鸾心头一震:“你说什么?”她还没有说完,他知道她说什么?
楚归凝视着继鸾,眼睛里流露出杀气来:“你要是再敢说一句,我让柳照眉今晚就横尸街头,不,不用等到晚上,现在就可以!”
继鸾无法做声,只是瞪着楚归:他果然知道……但是他怎么会这么肯定这么准确地就……
四目相对,继鸾震惊,楚归震怒,顷刻,继鸾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三爷,这未免也太不讲理了。”
楚归道:“我本就不是个讲理的人。”
继鸾垂眸看着他擒着自己的那手,仍旧慢慢地说道:“三爷,这我就不懂了。”
楚归道:“真可惜,你本来可以懂的。”
继鸾心道:“我答应了柳老板,会好好地跟他说……不能动怒,不管怎么样……不能同他翻脸,不然的话,万一激怒了他,真的对柳老板动手,那可真就追悔莫及。”
继鸾咬了咬唇,暂不作声,只是抬手想要推开楚归的手,他却硬是握着不放,眼看要被推开了,他便又加了另一只手,撒赖一样地握紧了她。
继鸾皱了皱眉,楚归一直都望着她:“就像是现在所说的,我怎么也不会放手的,想要跑到别人身边去,三爷明着跟你说,没门,要我放手,除非是我乐意,我不乐意的话,只有砍断的双手,或者把**,陈继鸾,你敢出手吗?”
继鸾心中本来也又怒又气,气他莫名其妙而蛮不讲理,怒他窥破她心事而且拿柳照眉来要挟,但听到这一句话,继鸾却不由地笑了出来。
无奈之极,还带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
“三爷……”继鸾带着笑,摇头,“不至于吧?”
“你觉得不至于,我觉得很至于,而且我说到做到。”
“三爷,”继鸾用力想了会儿,“你把我弄糊涂了,这么做,是因为你喜欢我?所以还不许我喜欢别人,你可是这个意思?”
继鸾心里仍旧无奈地笑:陈继鸾自打懂事以来就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面临这种窘境,――为了男女之情而伤脑筋,事实果然无常之极。
楚归仍旧盯着她的眼睛:“你解释的很直接,当然也可以这么说。”
继鸾道:“那三爷喜欢我什么?”
楚归想了想,树上一滴雨珠坠下来,从两人之间滑下,楚归看着继鸾,说道:“是啊,我喜欢你什么?你长得不算太美,脾气也不够好,出身也是一般,起初我还当你是个男人,但是现在我就是喜欢你,三爷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就是很喜欢你,不想放开,我从来没有对别人有这种感觉,就只有对你!所以我不想放手,也绝对不会放开。”
很荒唐,却很执着而坚定的话,继鸾本是无奈笑着,此刻心中却也忍不住震了一下。
楚归道:“你也不要想逃走,更别想跟别的男人……如何,就像是上回我能让你自己回来一样,你跑不了的,而且你发了誓,不要忘了。”
“我是发了誓不错,发誓留在三爷身边帮你做事,但是三爷也答应了不会跟我有那种关系,三爷没说要干涉我去喜欢谁吧?”
楚归似乎被噎住,顿了会儿后才慢慢地说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当时说的是‘卖艺不卖身’,那三爷明媒正娶地迎你过门,应该不算是‘卖身’吧?”
继鸾感觉自己好像被一道闪电击中,整个都麻了。
楚归道:“说话啊,怎么不说了?还是觉得我说很有道理所以哑口无言了,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他的眼神炽热,像是燃着火苗,坚定地逼视着,似乎什么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继鸾忙道:“三爷!”
楚归道:“你还有什么话?”
继鸾整个头都大了:“你、你不要赌气行吗……你又不是小孩儿!”
楚归说道:“我哪里让你觉得我是小孩儿赌气了?我哪里说的不明白,我可以再向你解释。”
继鸾觉得不能再听他解释,她都要被他绕晕了,闭上眼睛镇定了会儿,终于说道:“我不要三爷娶我,我更没想喜欢你,因为我对三爷没那种……男女之情,所以……”
楚归淡淡道:“这个没什么,早先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没现在这种**恋爱的坏风气。”
继鸾看着他那一脸的理所当然:这条用到她身上来了,他怎么不用到他自己身上去呢?
继鸾道:“那瞧三爷的大嫂对李小姐很是另眼相看,长兄为父,三爷要不要听‘父母之命’,娶了李小姐呢?”
楚归哼道:“不要拿那种女人来侮辱我的耳朵,而且她现在已经不锦城了,不然早就被人先~奸后杀。”
继鸾吃了一惊,忍不住出了身鸡皮疙瘩:“三爷……您对李小姐……”
楚归道:“她做了那种无耻下~流的事,三爷当然要加倍还给她。”
“但她是个女孩子啊……”
“是只狗也不行。”楚归啐了声,忽然又想起来,“胡扯什么?那你是答应我了对吗?”——
60
继鸾只觉无言以对,楚归这个人,不管跟他说什么,不管多有理,他都有法子绕回到他自己的主张,继鸾看看他自以为是的样儿,又看看他握紧着自己手腕的双手,心想她果然是小觑了三爷,早知如此,就不该同柳照眉说要回来跟他“劝服”他的话。
继鸾此刻也才明白,柳照眉听了她的话之后为什么会是那种表情,几分欣慰,几分无奈,他大概早就预知了后果,但是继鸾想要做,那就让她试试看,所以他才说:不管结果如何,他都……
继鸾想到那句话那个词,想到柳照眉说那句话时候的表情,是一种欢喜同忧愁交织的表情,她的心也跟着揪痛了一下。
“三爷,”像是斗败的公鸡,继鸾叹息,“三爷……”
楚归望着她有些恍惚的表情,不知怎地心里就涌出几分温柔怜惜来:“怎么啦?放心吧,三爷会对你好的。”
继鸾打了个冷战,急忙甩脱他的手,楚归正松懈了些,顿时便被甩脱了,一时有些发愣,继鸾道:“三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归道:“怎么啦?”
继鸾往旁边走开一步:现在还怎么说,就像是走到了死胡同,所有的路都给他堵死了,不能说她喜欢柳照眉,因为他会发作,不能跟他辩论她不喜欢他,因为他有无限歪理。
“算、算了……”继鸾无奈,轻轻地摆了摆手,语声低微。
楚归在旁看着她,心头一宽,便走过来,看着她额角上沾着一滴雨珠,便抬手轻轻拭去:“瞧你这幅模样……你问我喜欢你什么,要三爷一条一条地数还真不可能,大概就像是现在这样,现在这样,我心里头明白我是喜欢……”
继鸾不明白,更不理解他那种温柔呵护的语气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在楚归眼里,此刻的继鸾,跟平日里的意气风发沉着冷静判若两人,一低头一蹙眉,透着几分女性的妩媚动人,惹得他心里又是怜惜,又是痒痒地,就像是花树上的露水滴落下来,跌进了碧湖里,从而荡开一圈儿一圈儿的涟漪,恐怕这极细微的难写难描的心潮微动,就是心动,也是那欢喜之初。
他想要抱一抱面前这个人,虽然他知道她大概是不乐意的。但这种渴望如此激烈,因此楚归便张开手,轻轻地将继鸾拥住:“三爷是真喜欢你……”
这一瞬间,二十年来不曾动过的心动,二十年不曾萌生的情潮宛如春水般漾漾而出,将他温柔地淹没在内,他只觉幸福欢喜的无法呼吸。
继鸾身子一抖,本能地双臂一振,楚归猝不及防,张开双臂后退一步,背便撞在那棵树上。
大树被猛力一撞,树身震动,刹那间一树的残花跟雨珠一块儿纷纷扬扬,落了楚归满头满身。
继鸾张皇地看他一眼,乍然看到楚归现在的那种脸色……她竟然无法忍心看下去,狠了狠心转过身,逃也似地离开这院落。
继鸾心头极乱,匆忙进了客厅,正好跟祁凤撞了个正着,两人都把对方吓了一跳,李管家在旁边看着,冷飕飕留下一句:“真是好了。”转身昂着下巴离开。
继鸾站稳身形:“你……那位林小姐离开了?”
祁凤看起来有些颓然:“是啊,已经走了。”见继鸾肩头被雨打湿了,便道,“姐你去哪了?”抬手在她肩头上扫了扫。
继鸾看着雨点被拂开,心中忽然想起楚归被树上的雨点淋个正着的情形,便没回答祁凤的话,祁凤见她有些神不守舍,便问:“姐你还好吗?”
继鸾打起精神来:“我没事……”对上祁凤的双眼,便想起祁凤跟林瑶的对话,于是问道,“那位林小姐来找你一定有事吧,你有没有话跟我说?”
祁凤脸色微变,继而道:“没、她就是来看看而已。”
继鸾望着祁凤,顿了顿,终于说道:“好吧,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一定要跟姐姐说。”
祁凤答应了声:“姐你真的没事吗?对了,三爷不是跟你一块儿出去的吗,他人呢?”
继鸾掩饰说道:“我们分开走了,不知道他去了哪……行了,我、我有点事要出去……”
“姐你要去哪?”
“我去见个人。”
“啊……”祁凤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去见柳老板。”
“嘘。”继鸾看看左右无人,才放心,“你回你的房间去,倘若有人问起我,你就说我有事出去一趟。”
继鸾出了楚府,沿着街角慢慢走,心里头想着该怎么对柳照眉说,但是想着想着,却又不由自主地想到楚归,那个人实在是越来越可恨了,用胡搅蛮缠的手段乱了她的心,她原本并不是如此的。
不知不觉地快要到了柳照眉的住所,继鸾站在熟悉的门口,深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推开门入内。
宅子里头静静地,继鸾身不由己往里走了几步,将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察觉有点不对。
当继鸾回过神来的时候,耳畔听到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扔在地上跌碎了,然后有人道:“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请你离开这儿!”
继鸾听出这是柳照眉的声音,心中暗觉讶异:柳照眉对人素来客套有礼,极少跟人翻脸的,但这口吻却极为不客气。
而随之,却有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何必动怒呢,我听闻前日你伤了嗓子,可别再伤一次了,怪叫人心疼的。”
继鸾倒吸一口冷气,却听柳照眉道:“不劳操心,原大爷还是请回吧。”
继鸾听到“原大爷”三字,心中惊道:“难道是他?”
原大爷的声音仍带几分戏谑似地:“是了,柳老板你当然看不上我,我们这种在乡下打滚的粗人土包子,当然攀不上你这种金玉般的人物……”
不等他说完,柳照眉急急地说道:“够了!你走!”
继鸾听声音不对,急要入内,忽然之间听到有人道:“别动!”
继鸾心中一凉,转头便看见身边不远处竟多了个人,手中握着一支枪,枪口竟正对准了她。
继鸾一时意外且慌乱,竟然没留心旁边无声无息藏着个人,当下皱了皱眉暗自懊悔,面上却纹丝不乱,平静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锦城闹事?”
那人上前,枪口在她的太阳|茓上一推:“少废话!”
继鸾冷冷一笑,两人一对话的功夫,里头柳照眉快步出来,见状喝道:“你干什么!放下!”上前来便推那人的手。
那人一怔,似乎不敢轻举妄动,继鸾觑得机会,当机立断在那人腕上一拂,干净利落地便把枪夺了过来。
一时情形竟然倒转,那人面露怒色,才要说话,里头却又走出一个人来。
继鸾回眸,见那人长身玉立,一身灰布长衫,双手负在身后,神情自在,倒是有几分不凡派头,自然就是那位“原大爷”了。
原大爷随意一扫现场情形,目光落在继鸾面上:“陈继鸾?”
继鸾没想到他一个照面就猜到自己身份,当下便也不遮掩,反问道:“原大爷?”
原大爷一笑:“早听说楚三爷身边儿有个出色的女保镖,我想来想去,想不出咱们这锦城莱县地界上还有什么第二人,一打听果真便是,——陈姑娘,当初咱们可是错失了缘分啊。”
继鸾听他后面一句若有所指,必然是说她带着祁凤逃离之事了,此时此刻他忽然出现在锦城,又跟柳照眉似乎有些牵连,这“新仇旧恨”地……且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继鸾便只平平淡淡道:“原大爷客气了。”
原家堡有两位少爷,大少名唤原绍磊,二少唤作原有为,当初祁凤惹了原家堡两位管事,却幸好继鸾先请了原二少来解围。
但继鸾也料到原大少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便仍带着祁凤背井离乡,才来到锦城。
没想到不是冤家不聚头,仍旧在这里碰了面。
柳照眉口中的“原大爷”,自然就是大少原绍磊了。
原绍磊看看柳照眉,又看看继鸾,似笑非笑道:“听闻陈姑娘跟锦城的龙头老大楚三爷厮混在一块儿……风生水起的,怎么,看这架势,陈姑娘跟柳老板也……”
柳照眉听他语气有些不像话,便道:“原大爷,你说够了没,我已经送客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原绍磊眯起眼睛看他,忽地一笑:“照眉,别说我没提醒你,楚三看中的人,没有谁敢染指的,你这可是老虎嘴里抢食儿啊……”
柳照眉竟被他生生地说红了脸:“住口,不要胡言乱语的!”
原绍磊调笑道:“我劝你还是乖乖地从了我好些,省得许多麻烦……”
柳照眉见他当着继鸾便说的这么不堪,一时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不要脸!”
继鸾抬手,轻轻地握了握柳照眉的手,柳照眉转头看她,眼睛都红了一圈。继鸾望着原绍磊,淡淡道:“原大爷,不知道你为何忽然来到锦城?”
原绍磊道:“锦城花花世界,美人勾魂呐……陈姑娘不也是这样儿吗?”眼睛一瞄两人相握的手,笑得不怀好意。
柳照眉见他针对继鸾,正要说话,继鸾暗暗用力,在柳照眉手上一握,柳照眉知道她的心意,当下就忍着,不再跟原绍磊搭腔。
继鸾便道:“原来原大少是为了风流而来,单单只为了这个就好了。”
原绍磊笑道:“哟,那么我不为了这个,还为了什么?”
继鸾道:“我只是随意一问,大少倒像是当了真。”
原绍磊嘿嘿笑了几声:“陈姑娘,这回咱们的缘分看来是没跑儿了,啧啧,你也怪叫人艳羡的,听闻楚三爷是个绝色的人物,现在还有照眉……锦城这两个顶尖儿的好人儿可都在你手中了……”
继鸾淡淡地道:“大少是一堡之主,这话可忒没品了些吧,三爷是我的主人,柳老板是我的朋友,继鸾只是个江湖人,懂得的东西少,但明白对主人要尽忠,对朋友要两肋Сhā刀,大少,你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吧。”
原绍磊双眉一挑,又看向柳照眉:“你的意思是,让我放过柳老板吗……啧,两肋Сhā刀,你这可是在威胁我啊……”
这回继鸾却也不搭腔,只是淡淡然地望着他,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显然等同默认。
原绍磊身边儿的那人上前一步:“你好大的胆子!”
继鸾泰然自若,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把柳照眉往自己身旁拉了拉:要动手,纵然以一敌二,继鸾也是不怕的。
四目相对,原绍磊笑了笑,移开目光转向柳照眉身上定住:“是啊,美人儿虽然*,可也同样能勾命,但是照眉,先前我说的话你可要好好记着……好吧,你且先自求多福吧。”
原绍磊说完,带笑看了继鸾一眼:“陈姑娘,我可还期待咱们的缘分再续呢。”他哈哈一笑,迈步便往外而行。
他的属下狠狠地瞪了继鸾一眼,迈步跟上。
原绍磊带人去后,柳照眉握紧继鸾的手,几分局促不安。
继鸾安抚一笑:“居然到底又碰上他,先前可跟他有些纠葛呢……”她是说自己,柳照眉却心里忐忑地,忙道:“我只跟他见过几次,也没有什么过分交情,没想到这回居然找上门来。”
继鸾愕然,旋即笑道:“有些人便是如此,喜欢来自讨没趣,不用同他们动真怒,没事就好。”
柳照眉望着她的笑容,才也放心:“继鸾。”刚要将她抱上一抱,继鸾却又皱眉,低低道:“难道又回来了?”警觉地便转过身去。
原来继鸾耳力好,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心中还以为原绍磊去而复返,谁知道刚一回身的功夫,便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从门口处一跃而出,四目相对,继鸾同那人各自惊喜莫名,继鸾更是脱口叫道:“少扬?!”原来这忽然冒出来的人,竟是在平县的旧相识栗少扬!
61
柳照眉自然不认得栗少扬,但栗少扬却也一眼只盯住了继鸾,三两步冲上前,两人站在一处,继鸾抬手就在他肩头轻轻擂了一拳:“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来这儿?”
栗少扬喜不自禁:“我也不晓得竟在这儿遇到你……继鸾你可还好?”乍然相遇,两人各自喜欢的不知说什么好,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问我,我问你,傻乐起来。
还是柳照眉伶俐,便道:“继鸾,屋里头说罢?”
继鸾这才反应过来,拉住栗少扬的手:“是了,傻了吧唧,干在外头站着!”栗少扬哈哈便笑。
两人入了屋内,柳照眉吩咐人烧了热水,亲自泡了茶,看时候不早,又吩咐厨下准备晚饭。
继鸾一时高兴,也没留心些琐事,只是问栗少扬如何来到之类。
栗少扬便一五一十将缘由说了。原来自继鸾离开平县之后,果真原家堡的人前来找她的麻烦,怎奈继鸾早一步离开了,那些人不肯撒手,就找到栗少扬。
幸亏栗少扬曾经在原老爷子面前有点儿情分,因此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知栗少扬的娘亲受了此番惊吓,便病倒了,还是原老爷子派了名医相助,才救回来。
原老爷子趁机便请栗少扬到原家堡帮忙,老爷子知英雄识英雄,知道以栗少扬的才干,当个区区巡警实在是屈才,原家堡又正是用人之际。
栗少扬欠了老爷子情分,便也答应前去了原家堡,只归在二少手底下,很快便成了二少的心腹之人。
栗少扬也隐约听闻锦城有个“陈继鸾”,一直想来探望详细却不得时间,此番原大少前来锦城,二少便叫栗少扬悄悄跟着,看看大少究竟想干什么,栗少扬自然巴不得,于是便有了这一行。
继鸾听到这里,便笑道:“知道了,今日原大少来此,你便自然跟着来看看,谁知道就见到我啦。”
栗少扬也跟着笑:“我也不知道他来干什么,阴差阳错地就遇到你,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苦心什么你!”继鸾笑,“瞧你比之前倒是更精神了些,果然在原家堡比当个巡警要好得多呢。”
栗少扬咳嗽了声:“你呢?我看倒是比之前瘦了……”
继鸾听他说到自己,想到此刻的处境,不由沉默,栗少扬道:“其实,我也听说了好些有关你的话……譬如之前大少说的……”
继鸾眉头一动:“是吗。”
栗少扬笑道:“瞧你那样,我跟你说,除非是陈继鸾亲口同我说,不然,别人爱传的什么五花八门,我只当他们放屁。”
继鸾这才噗地一笑。
两人正说着,外头柳照眉进门:“晚饭准备好了,这一顿就在这儿吃吧?”
栗少扬不言语,继鸾忙道:“怎么好麻烦柳老板……”
柳照眉道:“别说这些,你们愿意在这儿吃,我是求之不得的。”
栗少扬旁观两人举止,心中暗自琢磨,继鸾看看天色,叹道:“不知不觉天黑了……”一时有些忧愁楚府里的情形。
柳照眉巴不得她留在这里,便劝道:“草草地吃一顿,不消多少时间。”说话间,酒菜便都送上来,栗少扬看桌面上鸡鸭鱼肉皆都齐全,还有两瓶好酒,心道:“这人好细心,看他跟继鸾的情形,难道继鸾真的对他……”
栗少扬心中存疑,此刻却不能问。
继鸾见时间已经耽误了,又跟栗少扬重逢格外高兴,且柳照眉也准备了吃食,便安心下来先吃了这顿饭再说。
且不说继鸾在柳家遭遇,只说在楚府,自继鸾出门之后,祁凤百般无聊,回自己院落后,发觉小黑不见了,便出来寻,找来找去,却撞见李管家,气急败坏地,见了他也没有好脸色,嘀咕了一句:“真是……”跺跺脚,气气地离开了。
祁凤一头雾水不知如何,便仍旧只找小黑,谁知刚走到前头院门处,一转头却见到在里头楚三爷正呆呆地蹲在一棵树下,浑身都湿了,自己却一动不动。
祁凤吓了一跳,这会儿小黑恰巧跑了来,摇头摆尾地冲他,祁凤生怕小黑跑到楚归身旁,便将小家伙抱住。
祁凤抱着小黑,便唤楚归:“三爷?三爷?”连唤了几声,那边楚归才转头看来,眼神有些迷迷蒙蒙地,看了会儿祁凤,才道:“你何不把那小畜生放开,让它咬死三爷罢了。”
祁凤见他搭腔,才放了心,又笑:“三爷,小黑才多大,咬不死人的。”
楚归冷哼一声,重新把头埋下,祁凤见他跟平日那趾高气扬大相径庭,便试探着走过来,问道:“三爷,你怎么啦?”
楚归说道:“跟你有何相干?趁早滚开。”
祁凤倒退一步:“咦你这人,我好心当了驴肝肺,我只关心你才问你一声的。”
楚归哼道:“不用假惺惺地,你们姐弟都是这样。”
祁凤是个聪明的,见楚归这幅模样很是反常,又想到继鸾离开时候那份慌张,便道:“三爷,你……是因为我姐?”
楚归听到这个,浑身都扎的慌:“因为她?笑话……她……”本来要撂两句狠话,但身上湿湿地,心里也难受,便说不出来,反而差点把自己噎着。
祁凤虽然不是很喜欢他,但看他此刻这模样,却真心有几分同情:“三爷,还是先回屋吧,留神着凉。”
楚归不搭腔,过了会儿,才默默地说道:“她呢?”
祁凤道:“姐出去有点事。”
楚归冷冷道:“去找姓柳的戏子了?”
祁凤咳嗽了声,楚归道:“她是鬼迷心窍了。”
祁凤听着这醋意十足的话,忍不住问道:“三爷,你……你喜欢我姐啊?”
楚归咬牙:“轮到你这小鬼多话?”
祁凤挑眉,忍不住几分得意:“那可不是?倘若有人想当我的姐夫,可还得先过我这一关。”
楚归侧目,见他鼻孔朝天的样儿,便很不爽,他现在难受之极,怎容得了别人自在,楚归略微一想,便耻笑道:“你?你自身难保,还得意起来了。”
祁凤不知厉害,大模大样问道:“什么自身难保?”
楚归觑着他,冷然道:“你在学校……以及学校外做的那些事儿,能瞒得过你姐,你能瞒得过我吗?”
“什么?”祁凤吓得不轻,心直抽抽:“你你你都知道?不……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楚归望着祁凤色变的模样,忽地心头一动:“我当然都知道,若不是我让人遮掩着,你以为凭你的本事,现在还能在这儿蹦Q?你姐也早就知道了。”
祁凤半信半疑:“真、真的?”心里信了七八分,毕竟在锦城是楚归的地头,他还真有那个能耐。
楚归叱道:“什么真的假的,我倒是听说城中名流的苏家现在还在**局闹个不休呢,瞧他们大概是闹假的。”
祁凤便似被人戳了死|茓,眼睛发直:他果然知道!
楚归见祁凤呆了,便森森然地开口:“小鬼,现在你说,你想谁做你的姐夫?”
祁凤倒吸一口冷气。
楚归眯起眼睛:“是我,还是那个戏子?”
祁凤回过神儿来,咽了口唾沫,讪笑:“这、这……三爷,我答应没用啊,还不是得我姐做主?”
楚归露出几分狞笑:“行,你信不信我让你登上明天的报纸?”
祁凤窒息,但好汉不吃眼前亏,横竖叫一声掉不了一块肉,而且他只是叫一叫罢了,又不是这一声后继鸾就真的归这人了。
祁凤便立刻乖乖道:“姐夫。”
楚归听了这一声,灵魂出窍,眯起眼睛道:“再叫一声。”
祁凤垂头丧气,摸着小黑,心道:“姐,我对不住你。”又叫道:“姐夫,我服了你啦。”
楚归眼前本来阴霾连绵,此刻却拨云见日,便站起身来,在祁凤头顶一摸:“乖,真乖,以后要帮着你姐夫点,这样姐夫才好罩着你。”
祁凤一脸谄媚:“是,姐夫……”
楚归忍不住笑了数声,深深地出了口气,又发狠道:“哼,迟早晚她是我的人,等过了门……看我以后怎么治她,怎么地要先把今儿受得这些苦都变本加厉讨回来……”
祁凤听着他自言自语,说的虽是狠话,但口吻却很是异样,脸上还带着一种**的笑。
祁凤不由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小黑也低低地叫了声,把头藏进了祁凤怀中。
楚归见天色不早,就想叫人去找继鸾回来,刚踱步出了院子,就见老九匆匆而来,附耳说了几句话。
楚归一听,便挑眉:“原家堡的原绍磊?……这可是原家堡的当家,得好好招呼,他现在在哪?”
老九道:“传来消息说,他进了小翠容的院子。”
“小翠容”是锦城里有名的妓~女,以冷艳着称,没想到竟跟原绍磊有一腿,楚归一听便笑:“哟,还是个风流人物,得,横竖闲着,三爷也去瞧瞧热闹。”
楚归换了衣裳,便也出来,没想到祁凤听见了一二,便赶着问道:“三爷,是原家堡的人啊?他们怎么来这儿,想干什么?”
楚归道:“管他们干什么,爷还有帐没跟他们算呢。”
祁凤便跃跃欲试:“上回家里头我打过他们的人,这回莫不是冲我来的吧,让我也掺和一脚。”
楚归横他一眼:“瞧你这皮子痒的厉害,等让你姐揍你一顿就知道厉害了。”
祁凤才又吐舌卖乖地:“得得,我听您的。”
“什么?”
“我听姐夫的!”
“这才像话……”楚归心情好转,便格外大方,“那你跟着吧,只是要牢记站在我身边,没我得命令,不得乱动。”
祁凤听说有热闹瞧,自然欢天喜地,把小黑放回自己房里,又吩咐个佣人喂着它,便忙跳出来,得意洋洋地跟着楚归出了门。
夜色~降临,在柳府里,继鸾醉眼朦胧地,望着栗少扬,抬手在他肩头一按:“说实话,少扬,这么久了,还真的挺想你得。”
栗少扬脸儿红红,把继鸾的手无情拨开,呸道:“滚吧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要真对我有半点儿心,当初就不会走的那么绝,你他娘的……哼,哼!”
继鸾哈哈笑了声:“我知道你是嘴硬心软,咱们两个谁跟谁,你说是吧?”说着,竟试图来捏栗少扬的脸。
栗少扬胡乱拦了两下,到底被她捏个正着,栗少扬哇哇叫疼:“你这酒品可真不怎么地!乱捏什么!放手!”
旁边柳照眉看着两人打闹,他也从未见过这样放开的继鸾,在此之前也全然想不到!他又是愕然,又是惊喜。
再看继鸾同栗少扬的举止,显见是一种自小到大的默契跟毫无顾忌,一时又有些羡慕。
栗少扬跟继鸾瞎闹之际,见柳照眉在一边儿静默不语,便道:“喂,别给她喝酒了,喝醉了后就她那功夫,咱们可谁也拦不住。”
继鸾听了,回头便看柳照眉,望着灯影下美人如玉,一时双眸有些朦胧:“柳……老板才不会听你的,他对我可好了……我还要喝,跟柳老板喝……”
栗少扬人只是微醉而已,听了这话,心头不免一动。
柳照眉只喝了一杯意思意思,却是丝毫未醉,闻言也惊动了一下,所谓“酒后吐真言”,且又听继鸾口吻里似带一点亲昵,柳照眉心里那甜蜜四处流溢,却不敢再给继鸾喝,只忍着欢喜,温声道:“喝醉了伤身,继鸾,喝杯茶吧。”
继鸾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却道:“好吧。”把栗少扬看得目瞪口呆:她竟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柳照眉轻笑,倒了两杯茶,双手奉上一杯给栗少扬,栗少扬急忙接过来:“有劳。”
柳照眉道:“应该的。”又亲自端了一杯给继鸾:“来,喝一口。”
继鸾抬手来拿,柳照眉看她摇摇晃晃地,便握住她的手:“继鸾,我来帮你……”竟无比体贴地一手照应着她肩头,一手拢着她的手,扶着她把那杯茶喝了。
栗少扬在旁边,如看了什么天方夜谭的场面儿,继鸾喝了水,扭头看他,望着他傻愣愣地,一时便笑:“柳老板,你瞧他……跟个呆子似的……”又去抓栗少扬。
栗少扬哭笑不得,正抱着头不愿给她得逞,却听得外头有人一声怒喝:“陈继鸾!”
栗少扬吓了一跳,不知来人是谁,转头一看,却瞧见外头气冲冲地进来了一位爷,那等漂亮模样就不必说了,让少扬觉得惊喜的是,他身边跟着一人,居然正是祁凤!——
62
你道楚归本是去捉拿原绍磊的,怎么会来到柳照眉家里?
楚归下了黄包车之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小翠容那院落门口上挂着两个红灯笼,在风里摇摇摆摆。
几个帮众站在门口,老九来报:“三爷,刚把人给揪了出来,在院子里呢。”
楚归道:“怎么能用‘揪’呢,没有礼貌,对原大少,自然要用‘请’。”
老九笑:“是是是。”忽然一眼瞧见祁凤,有些惊讶:“这怎么……”
祁凤正在笑:“我是来看热闹的。”
楚归迈步进了院子,正看到有个人在抖身上的衣裳,似乎在系扣子,抬起头来一看楚归,顿时双眼发亮:“楚三爷,久仰久仰!”
楚归忍不住笑:“原大少,你可真是英雄本色啊。”
进了锦城就歇在红姑娘这里,衣裳才整好,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本来是往后抿着似的,现在便有几缕垂下来,带着几分荒~淫不羁。
原绍磊目不转睛地看着楚归:“三爷过奖了,没想到三爷会亲自前来,真是荣幸之至。”
楚归道:“见贵客当然不能怠慢了,大少就在这儿多住两天,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吧。”
原绍磊嘻嘻笑道:“倒也好,锦城里我还真有几个舍不得的人物,就像是小翠容,范了了,对了……还有那个红透半边天的柳老板,那可是个难得的。”
他前面所举的两个都是锦城有名的红姑娘,忽然却又说起柳照眉,话语又如此不堪,楚归虽然不喜柳照眉,却更也不喜原绍磊这口吻、做派,心内便有点嫌恶。
正要讥讽他几句,忽然想到祁凤还在,心想别把小孩子带坏了,楚归正想叫老九把祁凤带离,却听原绍磊又道:“啊!对了,还有个了不得的人物……”
楚归转头看他,原绍磊笑道:“听说三爷身边儿有个了不起的女保镖,身手过人不说,更是生得清丽,怎么这会儿不在呢?”
楚归转念一想,不由动了怒。
祁凤在旁边听着,正在消化前面那句,――小翠容是谁他是知道了,正也皱眉他提起柳照眉,忽然间又听到他说继鸾,顿时喝道:“姓原的,你嘴里没安把门儿的,小爷给你安上,你再满口喷粪,爷们对你不客气!”
原绍磊纹丝不惊不怒,笑着看祁凤:“三爷,敢情你腻歪了女人,又哪找了这么个绝色的孩子?”
祁凤一听,越发双眼喷火:“你他娘的!”就要冲上去,老九眼疾手快,便一把将他拉住,却不妨祁凤一脚飞出,那边原绍磊后退一步仿佛避开,正这小小混乱里头,外头竟响起一声枪响!
老九一听,别的且不顾了,赶紧松开祁凤去护楚归。
但原绍磊却已经向着楚归扑了过来,他的动作极快,先前仿佛是要避开祁凤那一腿,谁知道居然是明里躲、暗中上。
楚归站着不动,也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如何。
原绍磊大喜,眼见老九要救护已经来不及了,淡淡地灯光下那人就在眼前,一张脸冷如霜清如月,看得人心动。
原绍磊张手便要去抓,备不住还要顺势一抱略施轻薄,但就在这将要贴身的一瞬间,猛然看清楚归那个眼神,就如刀锋一样。
原绍磊心头竟忽地打了个冷颤,脊梁上爬过一抹寒意。
楚归自始至终都没动过,似乎任由他来捉。――眼看要将人拥住,原绍磊却忽地放手,反向着旁边跃了开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啪”地一声响,震得人脑中嗡地一声。
原绍磊只觉得肋下一阵火辣辣地疼,枪子儿也不知是穿过皮肉骨头了还是擦了过去。
原绍磊惊魂未定,抬手在肋下一按,飞快一瞧:肋下那一副衣裳被射穿了个洞,手心黏黏地,果然伤着了。
幸喜血不算多,可见伤的不重,也是他见机的快躲闪的快,才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儿回来。
原大少心里安稳了些,却又多了几分惊惧内敛,心道楚三爷果真不是浪得虚名,令人防不胜防,只差一点儿可就牡丹花下死了。
原绍磊凝眸看向楚归,却见三爷似笑非笑地,若无其事般:“哟,我以为原大少胆子忒大,没想到也是临到头就退缩的怂货啊!”
他的手自在地握在腰间,一柄小小的手枪,枪口上一缕硝烟未退,发散烟气袅袅,十分诗意。
外头呼拉拉地冲进来一堆仁帮的人,墙外却有人叫:“大少!风紧!”
原绍磊望着楚归笑:“我再胆大,比不了三爷的好胆色,在下佩服,佩服……只是三爷,你那女人这会儿正跟她相好的在一块儿厮混,你不去捉奸,却在这儿咬着我不放是个什么意思?”
楚归本是神情淡然地,闻言却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原绍磊笑道:“我记挂着柳老板所以特意去瞧瞧他,没想到竟看到陈姑娘跟他正……嘿嘿……”他说到这里,便停了停,声调却十分地不堪。
祁凤气得不成,奋力摆脱拉着他的两人:“我日!有种的别跑,非要让你死在我手里!”
原绍磊趁机后退几步,转过身向着那不高的院墙跃去,手掌在墙头一按,身形如鱼跃龙门,刷地便跳了过去,老九赶紧叫人把祁凤拉了回来。
楚归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老九心中暗暗叫苦:“三爷……”有心开解两句,但这哪能是别人能Сhā嘴的?只怕越抹越黑。
楚归抬头看他一眼,又看看祁凤,终于冷然地吩咐道:“派人去追姓原的,就算追不回来,也要让他带点东西走!”
老九精神一振,急忙答应。
楚归又看向祁凤:“你别闹!玩心眼你玩不过姓原的,就算给你追上去也讨不了好,跟我走!”
祁凤气道:“那混账东西胡说我姐,我饶不了他!”
楚归哼道:“当我是死的?这个还轮不到你!”转身往外就走。
祁凤也不知他要去哪,渐渐走了一段才认出是去柳照眉家里的路。
祁凤想到方才原绍磊胡吣的那几句,虽然绝对不信继鸾是个胡来的人,但……心里还是稍微有些七上八下。
祁凤偷眼看旁边的楚归,却见他冷着一张脸,瞧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祁凤看了会儿,心中竟想:“天神菩萨,看样子他真的是喜欢上我姐了……方才那姓原的故意说姐的事来让他分心,竟也成了!唉,只不知道以后究竟会怎样,菩萨保佑,别出什么大漏子。”
一路上祁凤提心吊胆地,进了柳家,楚归一声不响的把个迎上来的仆人踹开,那仆人不敢吱声,飞快躲了。
楚归不管不顾地直接进了里头,定睛一看里面情形,一个惊,一个喜。
继鸾眼见是喝醉了,自从离开平县,她从来不曾如此放松过,一则是心中忧愁,二则见了少扬心里高兴,两相水火熬煎,不知不觉竟喝多了些。
祁凤同楚归入内的时候,正看到继鸾半靠在柳照眉怀中,却探手去捉拿旁边的栗少扬。
楚归是不认得栗少扬是谁,单是看这幅场景就有些“气冲牛斗”,打翻醋缸。
祁凤当然认得,在栗少扬惊喜交加之时,祁凤也忍不住惊唤了声:“栗少扬?”
栗少扬不认得楚归,正好继鸾抬手来揪他,栗少扬便呼救:“祁凤,来拉着你姐,这人喝多了,发酒疯了!受不了,把我的头发都要揪没了!”
祁凤又惊又笑,赶紧上前帮手,捉住了继鸾的手,百忙中还问:“栗少扬,你怎么在这儿啊?”这人可真能掺和。
继鸾则挣扎着:“放手放手……让我摸摸他,是不是真的?备不住是……嗝,假的吧!”她含糊地说着,还打了个酒嗝,想把祁凤推开。
祁凤哭笑不得。
而柳照眉见楚归忽然来到,心头不免一凉,可是看继鸾如此惫懒撒娇的模样,那份不安却又去了大半,只是忍着笑,却不敢离开,――若非他在背后扶着她,恐怕她就摇摇晃晃跌到地上去。
楚归在门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睛都有些不够使的,但是这帮人各忙各的,竟没一个看他的。
楚归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又看柳照眉站在继鸾身后手扶着继鸾肩头,继鸾靠在他身上,还试图去“摸”另一个男人,楚归奔上来,把柳照眉推开,握住继鸾手腕将她一拉。
继鸾喝醉了,身软无力,竟被他拉入怀中,楚归见如此轻易得手,喜出望外,赶紧张开双臂死死抱住。
这会儿栗少扬歪头便看过来,祁凤本正跟少扬说话,见状也回过头来。
栗少扬蹙着眉:“祁凤,他是谁啊?”
看着楚归护食儿似地抱住了继鸾,只觉得恼笑皆非。
“这、这是三爷……”祁凤赶紧说。
楚归闻到继鸾身上浓浓地酒气,恨恨道:“柳老板,你好啊……”便把罪都归到柳照眉身上去。
柳照眉苦笑,继鸾在楚归怀中打了个酒嗝,便又开始挣扎:“闷……柳老板?”
楚归身子一颤:“闭嘴!”
栗少扬听到这里,大怒,抬手往桌上一拍,酒杯菜盘纷纷跳了一跳:“我管你什么三爷,你凶什么凶!把继鸾放开!”
祁凤一惊,刚想说话,楚归已经冷笑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栗少扬盯着他:“我是陈继鸾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你这小白脸竖起耳朵听好了,我叫栗少扬!”
楚归一听,眼神更冷了三分:“你再说一句?”
祁凤出了一头汗,柳照眉也没想到情形会是这样,想打个圆场,但以楚归现在这状态,恐怕只会惹火上身。
正在楚归跟栗少扬对眼儿似的互相瞪着,祁凤跟柳照眉看戏似的在旁边揪心着,却听到楚归怀中继鸾忽地大喝了一声:“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
63
继鸾冷不丁叫了声,其他倒还镇定,只把楚归气了个半死,然而他又明白继鸾醉醺醺地,怕是不会听他的,正觉无计可施,便听到继鸾又哼了哼,含糊道:“祁凤……少扬来啦,去、劝他喝两杯……”
一边说着,一边还楚归胸前轻轻撞了两下。
栗少扬便忍不住笑得东倒西歪:“说陈继鸾,他哪是祁凤,真正的祁凤这儿呐!”说着,还抬手祁凤肩上拍了拍,又把他搂过去,做亲热状。
陈祁凤一看,这栗少扬也没清醒到哪里去,便拨开他的手:“说归说啊,爷哪里跟那么熟了。”
栗少扬哈哈笑:“小屁孩子,敢说跟不熟?差点儿就成姐夫了!”
楚归见继鸾认错了,本正欣慰地暗自窃喜,忽然听到这句话,顿时又变了脸色:“这混账东西胡说什么……”
栗少扬得意,越发笑地前仰后合:“小白脸,想打继鸾的主意?就瞧这模样就没门儿!”
楚归震怒:“知道个屁!祁凤跟他说,叫谁姐夫?!”
祁凤感觉自己被乱箭射中,赶紧把头转向别处假装什么也没听到的。
楚归看着这个小滑头,怒喝:“陈祁凤!”
三爷这边儿正要威逼利诱,却听栗少扬眨巴了会儿眼,哼道:“少整那些没用的,继鸾才不会看上这种的,日……”原来他正说着,却被祁凤拉着衣领扯了回去。
祁凤见两越发杠上,生怕他们一言不合真的打起来,便抓住栗少扬:“别吵吵,姐不喜欢家吵吵,安静点。”
祁凤说着,还捂住了栗少扬的嘴,又冲楚归使了个眼色。
栗少扬挣扎着,发出唔唔的声音。
楚归瞧着祁凤“示弱”的眼神,却牢记栗少扬那句话,很是气恨:“哪里来的野厮!”恨不得一枪把栗少扬给崩了,他这一趟带的手下可不少,若真个儿冲进来,把解决了倒是不话下,但又知道栗少扬跟继鸾交情匪浅,他当然不会冲动行事。
楚归气归气,却自有分寸,见祁凤拦住了栗少扬,身边儿只有柳照眉,他心念急转,不得已就得暂时把这什么栗少扬跟柳照眉两个的纠葛放一放……以后怕没有时间整治他们吗?关键的是现怎么把怀中的摆平了。
正好继鸾动了动,似乎要离开,楚归忙抱住她,动作倒是温柔的:“别动,别动……喝醉啦。”
他的声音温柔,继鸾醉中,分不清是谁,便“哦”了声,舌头有些麻似的,含混道:“就是心里高兴了点儿……柳……”茫然中还记得大概是柳照眉家,正要问,楚归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别留这里让柳老板不便。”
继鸾只当是祁凤跟自己说话:“也……也是!”
楚归和颜悦色地说了这几句,与其是“说话”,不如是“哄骗”,那边上栗少扬看得眼珠儿都快跳出来,抬手指着楚归,待要说话,却被祁凤按着嘴,恨得栗少扬祁凤手上咬了一口,只是力气不够。
把祁凤恶心的:“舔的手干什么?”
轮到楚归得意洋洋了,又道:“祁凤,好好地看着这个又土又野的货色,别让他捣乱,惹毛了三爷,管他是什么栗树杨树的……砍了当柴烧!”他虽然是说狠话,却怕惊扰到继鸾,声音刻意放得低低地。
栗少扬趁着祁凤**,抄起一个茶杯先扔过来:“敢嘴硬!”
楚归武功虽然不怎么出色,到底也是练过三两招的,抬手把那茶杯干净利落地接了个正着,只是栗少扬力气大,茶杯撞得楚归的手心发疼,楚归心中叫疼:“这混蛋力气还不小!”表面却若无其事,冷笑着把茶杯丢回桌上。
栗少扬踉跄着正要扑上,祁凤把他拦住,祁凤的武功却栗少扬之上,栗少扬竟甩脱不了。
此刻栗少扬虽然气愤,但却也多少有点儿酒意上涌,有些分不清主次,只顾跟楚归制气了。只有柳照眉心中明白楚归打的什么主意,但虽然知道,又能如何?
眼见栗少扬跟祁凤两个纠缠,没有来理会这边,柳照眉看着楚归忽嗔忽喜的那样儿,心里一沉,顾不上左思右想了:“三爷……既然来了,不如先坐会儿,喝口茶……继鸾也好醒醒酒。”
楚归巴不得继鸾醉着,听了这话便知道对方的用心,当下便瞪柳照眉,字儿一个一个地从牙缝里挤出来:“柳老板,就不劳费心了,的,会照料。”
继鸾听到“柳老板”三字,便要转头看,楚归吓了一跳,唯恐节外生枝,赶紧把她的头往怀中一搂:“乖啊,带回家了。”
继鸾只觉得被他拥着十分舒服,声调儿也喜欢,此刻她身子沉重的很,便顺势靠楚归胸前。
柳照眉心焦之极,望着继鸾温顺靠楚归怀中之态,冷不防探手便握住继鸾的手臂,道:“继鸾……醉了!”
他是有意的,声音颇大,继鸾正迷糊里,被震了震,顿时便“清醒”过来,猛地睁开双眼,看不清身边是谁,却循声转头,一下就看到了柳照眉:“柳老板?”当下推开楚归。
柳照眉心头一喜,那边楚归却恼了,握住继鸾手腕将扯回来:“陈继鸾!”
柳照眉见继鸾身子被他拉扯的歪了歪,又怕她摔倒又不愿放手,便握住继鸾手臂,两下一扯,继鸾站中间,顿时有些僵持。
楚归没把拉扯回来,万想不到柳照眉竟敢跟他抢,顿时怒道:“放手!”
柳照眉见情形已经如此,又知道楚归怕早就当自己是眼中钉了,索性豁出去:“三爷,她已经醉了,不能趁之危。”
楚归见他竟点破自己心意,脸颊红了半边,却更是恼怒:“算什么东西,也敢跟这么说话?”
柳照眉已然豁出一切,更是半步不让:“自然不能跟三爷相比,只不过幸好继鸾瞧得起。”
楚归哈地一笑:“何止是她瞧得起,那位原大少不也是很瞧得起?”
柳照眉身子一颤,楚归趁机将继鸾抱回去:“最好还是别沾着她,不然的话,莫非是想让她替挡住原绍磊?”说罢冷笑了声。
柳照眉心头难过之极,栗少扬跟祁凤旁边看了个热闹,栗少扬同柳照眉相处小半夜,虽不怎么待见他,但俗话说比气死,忽然间出现一个楚归,这一做比,柳照眉顿时便显得万分可起来,栗少扬见他言语里很有些欺负的意思,当下道:“呸,这小白脸还不一样要靠继鸾护着?”
楚归忍无可忍:“来!”
门外的一干帮众顿时一拥而入,楚归一指栗少扬,道:“把这个粗厮给拿下!除了别要他的命!”
祁凤大声叫苦:“喂,不要动手啊!”
栗少扬一拍胸口:“放马过来!”脚下一滑,便坐回椅子上,脑中不由地昏了昏,有些使不上劲儿。
继鸾本正也昏沉,听到这里,忽地双臂一振,竟把楚归震了开去:“谁敢动手?”
楚归怔住,继鸾双目如电:“什么原大少,敢动他一根手指,先问问!”
那边柳照眉听着这颠三倒四的话,差点落下泪来。
原来楚归方才跟柳照眉说那些话,继鸾听了个三三两两,这会儿又听到要动手,――她是天生负责护卫的,当下便逼着自己清醒几分,却错乱地以为是原绍磊要来找柳照眉的麻烦。
正室内乱糟糟的当儿,外头却又跑进一来,也还是楚归的手下,见现场情形如此复杂,惊了一惊,继而从容对楚归禀报道:“三爷……家里来送信,说是大爷正派四处找您呢。”
楚归正也烦恼不堪:“找做什么?”
那道:“听闻是大爷今晚上请三爷过去……结果没等到。”
楚归一听这个,头皮一紧,这才想起来曾经答应过楚去非今晚上过去吃饭的……只是他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的,哪里还记得这档子事。
楚归一时头大,赶紧说道:“派个去送信,就说今儿去不成了,改天……就明天吧。”
那才答应一声,转身出外。
被来一搅,继鸾才留心到楚归,那前脚走,继鸾便转头看向楚归:“三爷?您怎么这儿?”
楚归见她忽地极度清醒,心中多个心眼,便故意道:“不护着三爷,自顾自这儿喝酒?原家堡的来找麻烦啦!”
继鸾惊道:“是原大少?”
楚归道:“可不是吗!差点儿吃亏,不信问祁凤!”
继鸾转头便看祁凤,祁凤见继鸾忽地清醒,正觉得莫名,楚归转头看他:“祁凤说……今晚上遇到原绍磊是不是很惊险?”
祁凤想想,果真是的,想到原绍磊,他也是一肚子气,不由地跟着说道:“那姓原的真不是个好东西!”
楚归哼道:“那可不是,狡诈之极,疑心他伏暗处伺机报复。”
继鸾瞪着眼睛听着,听到这里,忽然道:“是了,他对柳老板也不怀好意。”
楚归一听,顾不上吃干醋,急忙道:“那不打紧,已经派了这儿保护柳老板,保管姓原的无法动手……但是继鸾,们该回去了吧?”
继鸾放眼看去,果真看屋内全是,便痛快道:“那也行!”
祁凤跟栗少扬大为意外,只有柳照眉站旁边,听到这里,便轻轻一笑:“三爷,您真是想得周到。”
楚归不去理会他话语之中的嘲讽之意,自顾自握住继鸾的手:“既然这样,快些护送回去。”他竟拉着继鸾迈步往外走,祁凤跟栗少扬一起叫出声来,楚归又道:“祁凤,好好照顾这位青梅竹马……这个……让他留下罢,姐明儿再跟他叙旧。”
继鸾脑中一昏,还想回头看,楚归却又温声道:“继鸾,会护着吧?”
继鸾顿时精神一振:“三爷放心。”
两出了门口,栗少扬半醉,有些反应不过来,祁凤却道:“咦,这是怎么回事?”
柳照眉心知肚明,却说不出来,但他担忧继鸾吃亏,便道:“祁凤,回去……”说到这里,心头一动,话头便又停下。
祁凤却道:“是了,得回去……”
柳照眉一摇头:“没什么……不必回去,今晚上就歇这里吧,也好照料一下栗先生。”
此刻栗少扬趴桌上昏昏欲睡,时不时还骂一声“小白脸”。
祁凤看看栗少扬,有些迟疑道:“有点担心姐。”
柳照眉想到楚归那神情,把心一横:“回去也无济于事,三爷有的是法子……自管放心,看继鸾离开的时候是清醒的,三爷奈何不了她。”
“可是前一会儿还糊涂着,怎么忽地就清醒了?”祁凤疑惑不解,有心回去看看,但听柳照眉开解,又想到继鸾离开时候的确是妥当的,便想:“算了,总之没事儿就好。”
柳照眉只是一笑,叫进来把一桌子的饭菜收拾下去,院子里影闪动,楚归的确是留了几个帮众,只不过柳照眉也知道,那不是为了保护着他,而是为了看着他。
柳照眉望着眼前那沉沉暮色,缓缓地垂了眼皮儿,长睫毛遮住眼色。
柳照眉心想:“三爷,最好是别……不然的话……”
他冷冷地一笑,心中似有一杆称,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又像是赌大小,可是柳照眉却不是很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哪一头赢。
继鸾跟着楚归出了门,夜风吹了一阵又一阵,大约是吹了三阵风儿过去之后,两正出了宅子要上黄包车,楚归一直留心看着继鸾,见她脚步放慢,双眸缓缓地似开似闭就留了心,果真,刚要上车那当儿,继鸾双腿一软,整个便歪了下来。
楚归不慌不忙,抬臂将抱个满怀,顺势迈步便进了车里。
楚归自小见惯了些应酬场景,帮众聚会,每次都有酩酊大醉,但醉态却各有不同。
有喝醉了,喜欢大吵大嚷,夸**地,不得安生,有喝醉了,喜欢闷声不响,倒头便睡,有本性安静地,喝醉了后会变成话唠,对着花瓶也能絮叨半天,有那平日里豪情万丈的,喝醉了却极有可能儿女情长,对个月亮也能流下泪来。
总而言之,众生百态,各有不同。
而继鸾这种,楚归也是见过的。
本极糊涂,但那糊涂里头,却因为某种关心情切的事而忽然极清醒过来……就像是继鸾,本来什么也不知道,但涉及到柳照眉,便陡然关了心。
只是本就喝醉了的,仗着那几分过的理智而有的清醒,却保持不了多长久,尤其是他们心中以为的那“危机”过了后,便会事不省。
继鸾忽然为了柳照眉而“清醒”过来那一刻,楚归已经瞧出不妥,同样瞧出不妥的,大概还有柳照眉。
楚归像是猫叼幼崽一般谨慎妥帖地把继鸾抱回家,他向来清高懒惰,从来不肯自己做“重活”,手里基本就没拿过超过一斤的东西,现却不怕苦不怕累,更不需要别帮一根指头,紧紧地抱着继鸾,极为精神抖擞地从下车到进门,从进门到上楼……全都一手包办。
一直到把放床上,才算是松了口气,觉得大概不会有什么柳照眉栗少扬之类的来Сhā手了,转身先把门关得紧紧地,连佣来送的临睡参茶也挡外头。
楚归回身,望着躺床上的继鸾,心“砰砰,砰砰”地跳动,有些失常。
他伸手摸摸胸口,手心贴那里,似乎能听到心里发出的声音:欣喜地,慌张地,有些无措,又有些渴望。
“不行不行,这样不成。”楚归深吸一口气:“让想想该怎么做……”
抬手领口上抹了一抹,莫名地有些燥热,手指头停颈间,无意识地摸了摸,鬼使神差地便解开一粒扣子,于是先把外褂脱了。
楚归手按颈间,眼睛望着床上的继鸾,目光像是粘上头,身不由己地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手放下,松开又握紧,最后终于抬手过去,轻轻地从继鸾脸颊上擦过。
继鸾静静地睡着,酒力发作,她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地如云端,渐渐地仿佛身子也不存了,楚归的动作又轻,她竟丝毫未曾察觉。
楚归将袍子一撩,抬腿便跪到床边,俯身下去细看她,望着她脸儿红红,头发松松,半睡半醉之间,神情也极为可喜,似乎带着浅浅微笑。
楚归仔细瞧着,终究忍不住,做贼似的俯身下去,越靠越近,最终继鸾的脸上“啵”地亲了口。
这声音本不大,奈何室内极静,楚归亲了口,自己反倒是通红了脸,然而就像是干渴的只喝了一口水,反而更勾起无限渴求之意,他盯着继鸾看了会儿,终于又抱住她,将她往床内挪了挪,自己才也爬上去。
楚归躺倒下去,抬手搂住继鸾的腰,身子往她的身上贴了贴,只觉得快活之极。
这一会儿,没有柳照眉,也没有栗少扬,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其他,只有他跟她两个,静静地相对。
楚归高兴地竟笑出了声音,笑声室内格外突兀,身边继鸾似被惊动,手足跟着抖了一下。
楚归吓了一跳,赶紧不动,幸好继鸾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楚归悄然等了会儿,终于安下心来,他侧面看不够,又慢慢地支起身子,从上往下看继鸾。
“真是奇怪……”楚归打量着继鸾,心想,“当初第一次见,明明觉得她丑的可以,又土里土气地……就是身手出色点儿……可是怎么现看却完全不一样了,竟这么好看……”
楚归有些痴迷地瞅着继鸾,眼神爱溺地描绘她的容颜:“对了,话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道是因为跟着三爷所以才越来越好看了?啧啧,瞧鸾鸾这眉毛,生得多出色,这眼睛,每当对上的时候,心里都有些发慌,怎么能这么好看呢,还有这嘴唇……”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继鸾的唇上轻轻地触了一下,那样温软的感觉让他的心也醉了。
明明看这张脸就已经满足了,然而目光却忍不住地往下,悄悄地落她的胸前,楚归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喉结跟着一动。
“平日里没注意……这里居然……”他心猿意马起来,眼睛像是给一条线牵着,直直地落那并不怎么明显的胸前,“真的会有吗?让三爷看一眼该没有问题吧?”
他心里自问自答着,手却颤抖着,反应过来之前,竟已经落了继鸾颈间,楚归的手抽一下,却没有离开,反而解开她的一粒扣子。
继鸾穿的是中式的长衫,系的是盘扣,楚归捏着那粒扣子,手顺着往下,缓缓地又解开另一粒。
从来没有对女的身体有过任何的好奇跟喜欢,但是现不一样,就好像是小孩子拆什么梦寐以求的礼物,楚归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剧烈,眼睛却不舍的移开分毫,手将她的衫子解开大半,露出里头白色的里衣。
只透过那里衣的扣子,觑见她胸前一片雪白,楚归的脸便刷地热起来。
口干舌燥,浑身也燥热,他不安地停了手,飞快地把自己的外袍子也脱了,随意扔一边,便又伏身下来。
明明想要尽快地一探究竟,事到临头却又不敢,楚归盯着那春光乍泄的所,抖抖地探了手进去,手指头触到那一小块温热的肌肤,如玉一样细腻微滑的触感。
然而手再往下,却僵了僵,楚归双眉一蹙,赶紧将继鸾的里衣解开,眼前出现的光景让他惊讶之余哑然失笑:“陈继鸾这家伙,还怪三爷当初把看成男,瞧自己是怎么对待自己的!”
原来他的手下,摸到的不是暖玉温香,而是一团地裹胸的布,严严实实地把他梦寐以求的所遮住。
继鸾有些不安似地动了动,天已经热起来,难为她竟然还如此,怪不得平时他没有看到更好的风景……原来都给她藏起来了。
楚归看着她抬手颈间挠了挠,又探到胸前,自己把那布抓了两下,便又摊手睡去。
楚归望着那被布束缚住的地方,一筹莫展而又不肯死心,她就自己眼前,露出修长完美的脖子跟光滑玉洁的手臂,却绑着这些嗦的东西,挡住了他想看的。
楚归咚咚心跳一会儿,计上心来,俯身过去,继鸾耳畔轻声唤道:“鸾鸾,鸾鸾……热不热?”
继鸾嗯了声,楚归道:“帮把衣裳脱了好不好?”
继鸾嘴唇动了动,楚归凑上前,忍不住先亲了口:“好不好?”
“唔……”继鸾轻轻一声。
楚归只当她答应了。
极尽温柔滴将搂入怀里,楚归把她的外衫解了,摸到那束胸的系带,又紧张又小心地解开,像是剥笋一般地一圈儿一圈儿给她绕下来。
当最后一层半褪下的时候,楚归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美景,脑中一昏,有什么黏黏地东西便从鼻端流出来,从嘴唇上滑过,然后滴下来,打他一尘不染的雪白衣衫上。
楚归抬手,无意识地鼻端一抹,竟是一手的红——
64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淅淅沥沥地春雨趁着夜色从天而降,楚归卧室的窗户正对着一枝子玉兰,昏黄的室内灯光洒在上头,已快要凋谢的玉兰显出几分柔美来,一阵风吹过,几滴雨洒落,花枝子在窗口上摇摇摆摆,像是荡漾着无限地欢悦。
楚归手忙脚乱地翻出一方帕子,把那忽然涌出的鼻血擦干净,有些羞愧,又暗自庆幸继鸾没看到这幕。
雨点随风拍在窗户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响。
楚归听着那响动,静静地拥着继鸾,感觉这具身体温软而柔韧,跟他所知道的大为不同。
在楚归的眼里,继鸾素来是“端正”的,她站着的时候总是身段儿挺直地,坐着的时候腰也总是端直的,在楚归的印象里继鸾有点儿“无所不能”,他从来没见过她萎靡不振颓废松懈的时候,就算是曾经被他逼得走投无路她在雨里那一跪腰都是直的……他曾说把她当成男人,现在想想并不是随口乱说,而是在他心里,她的确比许多男人更强很多,那种凛凛然的风度,类似有点“君子”之风,光风霁月,令人倾倒。
但是现在不一样,她是个最柔软香暖的女人,甜美安静地躺在他的怀中,而能见识她这一面的人只有他,也只有他能拥有像她这样的一个人。
楚归搂着继鸾,手有些颤抖,蠢蠢欲动的手想要探过去,摸一摸,他神魂颠倒,无法遏制,碰到那娇软的所在,整颗心也都“咻”地一声酥了。
怎么能这么软……这是头一个念头,这真是世上最好的东西了……第二个念头,永远也不要放手……第三个……楚归忘了呼吸,手捏着那处,稍微用力,看到她在自己手上变了模样,那雪似的白,棉似的柔,娇娇的软,以及顶端的一抹嫣红,……忽然觉得手有些不够用了,想要一寸一寸地探过她的全部。
浑然天成地,他俯身,吻住继鸾的唇,舌尖轻轻地碰到她的,无师自通地便缠住了她的。
正在神魂颠倒之时,继鸾忽地动了一动,楚归恋恋不舍地松开她,望着她唇上沾着的唾液,手缓缓探向她的腰间。
他握着那抹腰,那起伏的腰线撩的他魂儿都飞了。
继鸾双眉蹙起,含混地叫了一声。
楚归的动作一停,有些疑惑地看她,继鸾双臂动了动,皱着眉又叫了声:“柳……”
刹那间,楚归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低头望着继鸾,心里一千万个想要自己听错了,却不料继鸾手指一动,——她的手正垂在他的腿上,指头一点:“柳老板……”
就像是一盆冰雪水倾了下来,楚归呆若木鸡,本来轻抚在她腰间的手蓦地一紧!
继鸾隐隐地觉得不舒服,试着想翻个身,却动不了。
楚归深吸两口气,将她往怀中抱了抱,声音寒寒地:“陈继鸾,你叫谁?”
继鸾睁不开眼,神智不属,浑浑噩噩,哪里能回答他?楚归捏住她的下巴,冲动之下几乎就想把她干脆摇醒了。
前一刻还如在天堂,这一刻却宛如地狱。
楚归怔了怔,像是被雷惊坏了的孩子,一股悲愤交加的火无处发泄,他索性把继鸾往床上一放,双手按住她的肩头,往那唇上便吻落下去,几分狂乱。
他压着狂怒,肆意亲吻了会儿,不免用了力道,继鸾的唇几乎都给他半亲半咬地弄破了,楚归心头那股火却越烧越旺,意犹未尽地顺着往下,一路吻到胸口。
继鸾微微动了动。
在楚归之前,继鸾从未跟人如此亲近,虽在醉中,却觉察出几分不妥,挣扎了会儿,到底动不了,勉强睁开双眼,模模糊糊中看到身上有个人影晃动。
继鸾心里头乱,皱眉道:“柳老板……”
手抬起想推开他,又无力地跌下。
楚归本正悲愤交加,闻言更是怒不可遏,牙关用力,便咬下去。
继鸾呻~吟了声,竭力道:“别……”
楚归怔了怔,抬眸看向继鸾,却见她醉中无力,双颊酡红,眼睛半睁,唇瓣微抖,楚归咽了口唾沫:“鸾鸾……你说什么?”
继鸾脑中只存一丝清醒:“别、别这样……”
楚归停了动作,仔细看她,手轻轻握住她的脸:“我是谁?”
继鸾想看,自然是看不清的:“柳……”
楚归暗恨,索性道:“好……你还认得我是柳照眉,那还‘别’什么?你不是喜欢跟我……”有心想狠狠地折辱她两句,但心里头醋意翻涌,到底说不下去。
继鸾喘了口气:“这样儿不……不好……”她又困又醉,几乎说不下去。
“怎么不好?”楚归的心缓缓地自冰天雪地里复苏过来,心思也又活络了,怀着侥幸道,“那……跟谁好呢?”
“嗯……”继鸾分辨不清他的用意,自然想不到答案,便歪了头欲睡。
楚归凑近了,在她脸上细细密密地吻,又轻轻吮着她的唇:“可是我喜欢跟鸾鸾这样……”
“楚……”继鸾忽地又说了声。
楚归魂魄飘荡,僵硬地看着她:“什么?”
继鸾闭着眼睛,勉勉强强地说出一句话来:“等……跟楚、三爷、说……好……”
楚归心头乍惊乍喜,望着继鸾,竟无法再继续动作:“你想跟三爷说?那、那三爷不答应呢?三爷……”
后面一句话他咽在心里:三爷也喜欢你啊。
继鸾皱着眉,没有回答。
楚归心里头忽地涌出一股酸楚,可有热热地,他望着她的脸,缓缓地俯身将继鸾抱住,轻轻地叹了声:“鸾鸾……鸾鸾啊……”
雨点敲窗,扑啦啦响,花枝摇曳,光影闪烁。
楚归抱着继鸾,怀中暖洋洋地,他看着微光中她的眉眼,舍不得移开目光。
她的长发已经被他弄散开,楚归的手缓缓抚过那缎子般的头发,摸过她光祼温暖的背,摸到她的腰间,不敢再动。
这一刻,对他来说,只要抱住她,那就已经是全部,他的心,奇异地很满足。
次日天蒙蒙亮,楚府门外一声车响,车门打开,楚去非干净利落地从吉普车上跳下地来,副官已经上前敲门。
楚去非的马靴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直接进了客厅:“三爷在哪?”得了佣人回答,便又上楼。
轻车熟路地来到楚归卧房门口,楚去非伸手把门推开:“你这臭小子越来越长脸,你哥居然请不动你——了——啊……”
本来气势如虹地一声喝骂,到了后面,却断断续续地,像是卡了壳的留声机。
楚去非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一个被窝裹着、相亲相爱似地两个人,喉结一动,咽下一口惊愕的唾沫。
楚归其实早就醒了,正在琢磨外头是哪个混蛋脚步声这么响……分明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大清早走这么急,吵醒了继鸾怎么办。
他柔情蜜意地望着怀中的人,她熟睡的样子真是分外可爱。
而就在楚去非推开门的时候,继鸾几乎是与此同时也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继鸾呆住。
——这便是楚去非看到的一幕。
楚归来不及去招呼不请自来的大哥,只是看着继鸾。继鸾呆呆地望了他一会儿,嘴巴张开,又闭上,然后看向楚归脖子以下,然后又看向自己脖子以下。
然后继鸾就也大大地咽了一口唾沫。
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闭上眼睛……如果这是一场梦就好了,然后才又睁开。
楚归仍旧还在对面,甚至对她露出一个可称之为“甜蜜”或者“温柔”似地笑。
不是梦!继鸾一瞬间只觉得透心凉,手握成拳要打出去,却发现手臂光祼……皱眉一咬牙,底下一腿踹了出去。
楚归痛呼一声,整个人被踢得跌出床外。
与此同时楚去非已经眼疾手快地把门带上,他站在门口,尴尬,震惊,窃喜,气愤,最终竭力严肃地吼道:“整理好就快点给我滚下来!”
楚去非的情绪比楚归的要复杂的多,种种滋味,分辨不清。
幸好地面铺着厚厚地地毯,楚归昏头昏脑地从地上爬起来:“你……”
——又打他,又打他,他成了陈继鸾的个人沙包了。
继鸾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蛹:“三爷……”想义正词严地喝问他,仿佛不对,想义愤填膺地怒斥他,似乎也差点什么,继鸾欲哭无泪,最后咬了咬唇,却觉得嘴唇生疼。
“三爷,”继鸾望着他,发现他居然穿着睡衣,但为什么她什么也没穿?“请你先出去!”不管如何,先穿上衣裳再说,就算是算账也是。
楚归委屈又气愤地看她,摸了摸肚子:“你知不知道这样很疼?踢坏了我怎么办?”
继鸾眼神带了几分凌厉:“三爷最好给我个合适的解释,不然的话下一脚就很可能会踢坏了。”
楚归恨道:“什么解释?不就是你喝醉了,然后……然后就缠着三爷不放?”
继鸾大为吃惊:“什么?”
楚归望着她裹着被子,双眼瞪大,头发凌乱的样子……只觉得这样的继鸾略带几分懵懂无措,看来更为可爱:“什么什么?你借着醉了,还想把三爷给……”他目光下移,看了自己一眼,带几分羞涩,“三爷差点儿就挡不住你……”
继鸾只觉得自己一张脸像是被放在炉子上烤,火烧火燎地:“这不可能!”
“不可能吗?”楚归哼着笑,“酒后乱~性……可不是随口说说的。”
继鸾抬手抱头:“这、这不可能……不可能……”口吻却已经有了几分弱。
楚归见火候差不多,便又没好气地:“本来我也觉得不可能,才放心地把你扶上床的,谁知道你就忽然间就扑上来……”他的手在领口上捏了捏,欲言又止。
继鸾心惊胆战,害怕他下一句要说“你得对我负责”,幸好三爷还有几分自觉,哼哼又道:“你自己想想吧!我出去见大哥了。”
他说完后,迈步往外就走,忽然想到自己还没穿鞋子,便赶紧回来,穿了拖鞋,又拽了件外袍,才出外去了。
楚归出门之后,继鸾茫茫然坐了会儿,便爬起来,她怎么也想不起昨晚上到底发生什么,只记得是在柳照眉家里跟栗少扬喝酒,后来……似乎有人来了,现在想来大概就是三爷了,再后来……继鸾忽然想到一些奇怪的场景,只不过,在她的印象里,那个人,似乎是柳照眉!
难道记错了?是三爷?
继鸾猛地打了个哆嗦:“难道我把三爷当成柳老板,所以才……”——所以才抑制不住地扑上去?难道她喝醉了真的会变得那样彪悍?
继鸾心里打鼓,战战兢兢爬起来,想找自己的衣裳,谁知道一俯身的功夫,却见床边儿的地面上撇着一块儿帕子,雪白的帕子上几点鲜艳的梅红!
继鸾瞪大眼睛看着那帕子,只觉得浑身发软。
且说楚归下了楼,楚去非正站在楼下客厅里,楚去非连坐都没法儿坐,只是站着,回头看楚归下楼来,——仍旧是那副刚刚醒来的打扮,正在整理衣裳。
楚去非想到方才那惊鸿一瞥,忍不住长长一叹。
“原来,你真个儿喜欢那样的啊。”
楚去非很惆怅,惆怅自己这个奇葩弟弟“独善其身”地清白了二十年,忽然间开了窍,居然是花开别枝,让他动了心的,竟是那样一个人。
楚归没头没脑听了这句,居然也懂:“怎么,不用太嫉妒我……哥你这么早来,有事吗?”
楚去非呸了声:“我嫉妒你眼睛有毛病?那么多漂亮女人你看不上,居然真看上那个……听你大嫂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只笑她胡说八道,现在……”一边说一边摇头,“算了,反正女人有的是,横竖你现在对她有兴趣,那就玩玩儿罢了,以后再说以后的。”
楚归听着这话有些别扭:“什么玩玩罢了?当我是什么啊?”他看上个人容易吗?怎么说的跟吃口饭似的。
楚去非瞅他一眼,心想这个弟弟的固执古怪劲儿又犯了,便不跟他争执这个,左右他如今开了窍,知道了女人的好……以后万紫千红千娇百媚地在眼前,有得是他意乱情~迷的时候。
楚去非便道:“算了算了,说正经的……那昨晚上你没去家里头,是为了什么事儿?”
楚归含糊道:“哦,昨晚上……原家堡的原绍磊来找茬,我招呼了他一阵儿。”
楚去非皱了眉:“只要他没有公开跟你对着干,就别去招惹他。”
楚归哼道:“怕他?对了,大哥你这大清早地来,难道真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楚去非点头:“你昨晚上若是去,自然不光是我的事了,你大嫂得唠叨那什么密斯李……可我真的有正经事要跟你说,你也知道前几天我去开会了吧?”
楚归带了几分笑意:“又有什么新的指示不成?”
“的确是有,”楚去非神色凝重,缓缓坐了,“小花,这件事儿你给我好好听着……”
楚归见他如此,心头一凛,便也坐了:“到底是什么?”
楚去非道:“最近的局势不好,估计你也清楚……小日本咄咄逼人,估计不多久就有一场大的干起来,上头的意思是……”他忽然放低了声音,凑近了楚归耳畔说了句。
楚归脸色一变:“什么?”
楚去非沉声:“上面的意图大概是想要再观察观察……可一旦开战,那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锦城又首当其冲,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想安排你跟你大嫂先离开锦城。”
楚归听到这里,一挑眉:“离开?”
65
跟楚归相比,楚去非显然是个更“新派”的人,早年留学海外,接受洋派教育,回国后又在国内顶尖儿的军校进修,举手投足一派的绅士风度。他出身佳,一表人才,风流多情,年少有为,像是个锦绣天生富贵从命的人物,但楚去非自己知道,当初他选择了成为一个军人开始,就已经为选择这条路做好了所有准备。
先前再怎么骄奢淫逸都无所谓,他有自己的底线跟坚持。
有些话楚去非并没有敢跟楚归说,楚去非懂自己这脾气古怪的弟弟,有些话他绝不能说。
虽然两人自小分开,长大后又似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就像是水与火一样无法交际,但不管怎样都改不了血浓于水的亲情,就算是表面上再怎么不对付,楚去非心里头最疼的还是自己这唯一的弟弟。
楚去非很想让楚归乖乖地听话离开锦城,但开口之前跟开口之后却同样都没有完全的把握。
楚去非极少会有这样的感觉,不管是在官场上还是女人堆里,他从来都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但唯一拿捏不定的却是楚归。
虽然在此之前,楚归表现的都极好,楚去非要回锦城,楚归表现的冷冷淡淡,但楚去非回到锦城后,主张要“文明”“法制”,还要向着锦城的黑道们开刀,头一个支持他的却也是楚归,在他的压制之下,锦城嚣张的黑道头头们也尽量“低调”,给楚去非上任烧出一团儿锦绣的头一把火。
楚去非虽然操着中央令箭,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当地的一些官员们明里暗里为难,楚归察觉了,乘着黄包车在几个政府要员的府里走一走,很快炸毛的人都乖乖地把毛顺了下去。
到楚去非要除掉杜五奎,楚归不动声色地把这件事儿也包揽下来,还做得天衣无缝顺理成章。
楚归聪明,能干,且聪明能干的让楚去非安心。
两个人相处,并没有甜言蜜语,甚至经常会生些不着边的口角,但楚去非心里最疼楚归,楚归也把他当大哥看,是绝无二心十足十的那种。
楚去非唯一的心愿就是让楚归“安安稳稳”,可他却知道楚归也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离开啊,”楚归哼哼着,长衫褂子底下压着睡衣,还穿着拖鞋,“我从小就在这儿长大,你让我去哪?”
楚去非微微一笑,表现的情况还不那么严重似的:“你还说,现在什么年代了,像你这样年纪的男人,谁不是满世界地乱跑,你却一直都呆在这小小的锦城,你就听哥哥的,趁着这个机会,出去转一转,见见世面,等这儿的事都安稳了,你再回来。”
楚归斜睨着他:“我跟大嫂都走了,你自己留下来撒欢儿啊?”
楚去非本头大,听了这句却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楚归一把头发还没梳理,恨不得按住了揉一揉:“是啊,省得一个在我耳畔叨叨一个又用这种眼神儿看我……我也好跟我那几个相好的好好地相处相处。”
“去你的,”楚归嗤地一笑,“别跟我整这些有的没的,当我真信啊?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楚去非挑眉:“小花,那你这是答应了?”
事情没这么简单吧?真有这么简单吗?他来之前可没烧过香。
果不其然,那人脸上露出冷冷的表情:“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啊,我三岁的时候也没这么好骗,你要送大嫂走,随你的便,让我走,没门儿。”
楚去非双眉深锁:“你不听我的?我什么时候要求过你什么事来?我就开口向你说这一件……”
楚归哼道:“我走了,我的那一大帮子怎么办?何况让我走,你呢?”
楚去非道:“你的帮众我会帮你料理……”将来战火一起,谁还能理谁?“我是军人。”
楚归白眼看他:“你是军人了不起?我还是家属呢,别说现在还没那么糟,就算真的来了……那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个鸟。”
他缓缓地伸了个懒腰,神情懒懒散散。
楚去非很不高兴,正要再说,楚归忽然间捂着肚子:“哎哟!”
楚去非吓了一跳:“怎么了?”赶紧起来去看他。
楚归摸着肚子,用手抚两下:“疼……”
楚去非看着他面带苦色,他是个惯走花丛的人,当下笑道:“腰疼?是昨晚上太累了吧?你说你才开荤,用得着吗?”
楚归闻言,脸忽忽发热,想要反驳,却又觉得这个说法也不错,只是还得澄清一下:“什么叫太累,我的身体好着呢。”
楚去非噗嗤一笑,忽然间想到自己还在说正事呢,怎么就扯到这些,正要言归正传,忽然间楚归抬头往上看着,面色有些奇异……似乎带一点羞涩,一点不安。
楚去非随着抬头,却惊见在楼上栏杆边上站着一个人,自然正是那个楚归身边的女保镖,楚去非有些记不清她的名字了,只隐隐记得姓“陈”,不过此刻她也散着头发,披着一件长衫,隐隐地勾勒出一抹腰身,整个儿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女性的气息了。
只是脸色委实有些太过雪白,显得双目如同寒星,透出一抹冷意。
不知为何,楚去非感觉她像是随时都会从楼上跳下来似的,关于楚归和他身边儿的这个女人的传说,楚去非耳朵里花花样样地塞了不老少,就连他的那些相好们,闲着磨牙时候也总会提起,说什么“三爷喜欢上的那个女人很厉害”或者“三爷的那个保镖到底有多美才会迷住三爷”甚至“听说那个女人先前跟柳老板有一腿怎么忽然又……”乱七八糟层出不穷,楚去非跟听神话似的……甚至在林紫芝说起来的时候他还是一脸不信,但今天亲眼见到,好像神话成了真,不由得他不信。
楚去非皱着眉,很为自家弟弟不值当的,在他想象里能配得上楚归的,起码得是极好的大家闺秀,仙女儿似的人,却怎么也想不到,楚归的品味如此奇葩。
楚去非本还想苦口婆心的,但见继鸾出现,这话题似乎有点难以为继,他转头看向楚归,却见他脸上的表情似是欢喜又似是羞赧。
楚去非心头一凉,忽然有些后悔先前太过大意,没有教教楚归男女间相处的法子,论起这些来楚去非可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可惜楚归是个生生青青地雏儿,瞧这时候的模样就知道,怕被人家吃死了去。
楚去非委实看不过眼,便走过去,用力扯了一下楚归,楚归回了神:“干吗?”
楚去非冲着楼上使了个眼色,冷冷道:“我们还没说完,让人先避一下行吗?”
楚归咳嗽了声:“又不是外人。”
楚去非觉得喉咙里被噎了一个鸡蛋,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
楚归哼道:“你有经验啊?”楚去非见他对自己居然还挺嘴硬,便道:“住口!你听不听话?”
楚归只觉得楼上继鸾两道目光冷冷地扫着自己,扫的他心里忐忑不安地,只当楚去非是个大型灯泡,恨不得把他扔出去,便含糊道:“以后再说……”
楚去非看他神不守舍的样儿,又恨恨地看一眼继鸾,忽道:“陈姑娘,可以呀!”
楚归怔了怔,继鸾目光转向楚去非,却不做声。楚去非负手看着她:“也不知道陈姑娘有什么过人之处,竟把我这弟弟弄得服服帖帖的?”
楚归一听,几分尴尬,便咳嗽:“大哥!”做贼心虚地看继鸾一眼,见她并未说话,才转头推向楚去非:“大哥你先走吧,改天再跟你说。”
楚去非见继鸾冷冷地,楚归反倒露怯,他心里一时着恼:“小花,这女人有什么好?你瞧瞧,是不是给你惯得?这没大没小的!”
楚归见楚去非果真发怒,就赶紧打圆场:“行行行,我惯得我惯得……好不容易有这么个人你还不许我惯惯啦?你这一大早地就跑来,估计是没睡足,所以才这么暴躁,不如先回去补个觉吧?走啦走啦。”楚归连说带拉,推搡拉扯着楚去非往门口走去,楚去非被他好言好语劝着,又手脚并用地簇拥着,心里稍微觉得平衡了些:“你啊……哼!”
楚归把楚去非拉出大门口,楚去非站住脚,又道:“别怪哥哥没提醒你,女人是要宠的,但不能让她爬到你头上去……”
“知道啦知道啦,”楚归这才放开楚去非,抖抖衣裳,“你别操心这些,只管操心正经事儿也顾不过来呢。”
“我还不是想跟你说正经事?”楚去非嚷,趁机叫苦,“你能听进去?”
楚归做认真状:“我跟你说我在想啦。”
楚去非唉声叹气,副官笑笑地把车门拉开,楚归推搡着他进车内:“别光顾着说别人,自己也多留心些,真要像是你说的那么严重了,我瞧着以小日本那操性,肯定少不了阴招……锦城这片儿属你最大,你自个儿留心着些吧!”
楚归跟魏云外有些交情,魏云外曾经说过,日寇在锦城有做渗透,这“渗透”的法子自然有很多种。
楚去非似笑非笑:“你心里还惦记着大哥啊,我还以为你有了女人就……”
“少扯,”楚归揣着手道:“你洋墨水喝多了,大概也不记得‘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句话,我可是很明白呐。”
楚去非心头一动,望着楚归沉默。
楚归笑了笑,忽然又道:“可是哥,你别小看鸾鸾,她比很多男人都强,还有……我是真……喜欢她。”
后面三个字,到底是不习惯说这些,声音放得小小地,却也带着发自内心的那股子甜。
楚去非叹了声,无奈,手在额头上摸了把:“算了,就由得你高兴吧。”
兄弟两个门口话别,楚归瞧着楚去非的吉普车一溜烟走了,才回到屋里,正撞上继鸾要往外走,两下打了个照面,继鸾便把头转开去。
楚归见她换了一件衣裳,且挽起了头发,便问道:“你去哪?”
继鸾站住了,却不回答,楚归凑过去:“怎么了?”
继鸾后退一步,警惕地看他,楚归眨巴了一下眼,继鸾咬了咬嘴唇,终于说道:“三爷……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
楚归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嗯?”
继鸾道:“昨晚上……到底怎么回事?我跟你有没有……”
楚归又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说……”
继鸾心中焦躁,那块带血的帕子以及听到的楚归跟楚去非之间那三言两语暧昧不清让她极为惊心,整个人都懵了似的,本来没觉得身体如何,可是现在,居然觉得双腿也有些发软浑身不适。
这种感觉让继鸾觉得一颗心哇凉哇凉地,最离谱的是她自己居然什么也不知道,欲哭无泪。
楚归琢磨了会儿,他虽然想把昨晚上的真相颠倒一下,譬如把自己对继鸾上下其手说成是继鸾主动来扑自己的……可是楚归并没有就想真的让继鸾以为两人已经“木已成舟”。
望着继鸾的脸色,楚归心中一阵挣扎,在某一瞬间他几乎就想真的顺水推舟承认下来,这样的话……继鸾会不会就真的也别无选择地跟从了他?
但是……楚归哼了声,十万分正经状道:“你当三爷是什么人?怎么能趁人之危呢!虽然是你主动扑上来,但是三爷……”
继鸾瞪大眼睛:“就是说……我跟你之间并没有发生……”有些惊喜,又有些狐疑。
楚归道:“当然!在危急关头,我迫不得已就把你抱着压住了,于是你才没有得逞……但是三爷……”
继鸾没有空听他的“但是”,一鼓作气问道:“那么那块手帕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楚归张口结舌:“啊……”他忘了还有块沾了鼻血的帕子,迎着继鸾的目光,楚归咽了口唾沫:“那是因为……”硬着头皮摸摸鼻子,“三爷好歹也是个男人,被你那样折腾着,于是就……大概是最近有些上火……”哼哼叽叽,声音又轻了。
继鸾后退一步,好不容易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消化了一遍,也不知是要笑还是哭,最终看着脸颊泛红的楚归,继鸾心中一声叹息,摇摇头往外就走。
楚归急忙拦着她:“大清早的你去哪?”
继鸾想了想,道:“我出去走走。”
楚归道:“不是去找柳照眉吗?”
继鸾看他一眼:“或许会去看看柳老板的。”
楚归悻悻道:“鸾鸾,好歹我们是睡过了……你去看他归看他,可不许跟他……”
继鸾听着那句话,忍不住有些脸红:“三爷,你不要乱说。”
楚归道:“我是说真的!”
继鸾往门口一步:“昨晚上我喝醉了,三爷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吧。”
楚归怔了怔,而后怒道:“什么叫没发生,喂……你给我回来我还没说完!”原来趁着他说话的功夫,继鸾已经一个箭步出了门口,飞快出了大门。
楚归咬了咬牙,本正生气,一转念,却又笑道:“原来鸾鸾是害羞了啊。”心情复又好了起来。
继鸾一口气跑出了巷口,见后面没有人追来才放心,她放慢了脚步,沿着街边往前慢慢地走,本来是想去找柳照眉的,但想到楚归的话,又想到昨晚上的事,继鸾站住脚看看面前的路,便转了个弯儿。
这是锦城最繁华的一条路了,两边商铺林立,街上来来往往都是衣着摩登的男女,衣香鬓影,偶尔有笑语传来,楚归偶尔会把这儿走,因此继鸾也认得。
继鸾走了会儿,往前前头路边上停着一辆车,瞧着眼熟,细细再看,原来是楚去非的吉普车,车边上站着个身着制服的军人,正是楚去非的副官。
继鸾歪头看了会儿,心想真是冤家路窄,楚去非大概也正在这儿,正想着要转头避开,脚下却又一顿。
前面的马路上,来来往往不下几十人,形形□地异样打扮,举止……继鸾瞅了一眼,双眉一蹙。
继鸾正看了会儿,却见路边上的一个铺子里走出两个士兵来,看样子大概是楚去非的警卫,继鸾往旁边一避,见两个警卫在前,后面走出的人果真是楚去非,但身边儿多了个人,竟是个妖娆的女子:一身紫红绣花的旗袍,叉儿开的高高地,随着走动露出雪白的大腿,每一步迈出,腰肢扭动,像一条蛇似的,格外诱人。
女子挽着楚去非的手臂,正歪头跟他说话,继鸾瞧见她烫得很入时的波浪头发,挺风情的眼角,以及涂得红红地半边嘴唇。
这女子当然不是楚去非的原配林紫芝。
楚去非一身制服,同这女子走在一块儿,男的俊女的媚,美不胜收,两人一出现,周遭的路人都纷纷地转头看来。
继鸾扫了一眼两人,又看周围,一看之下,心中不由地震了震。
人群中本有几个人,看似路人模样,手却似有若无地按在腰间,有的便把手缩在袖管里,楚去非同那女人刚走出来,有几个人便盯着两人,缓缓靠近。
继鸾不动声色地扫了扫周围,在她身边儿也有几个人,就像是个无形地包围圈,把楚去非围住了。
楚去非搂着那女人的腰,有说有笑,正一步一步往吉普车走去,忽然间车边儿的副官大叫了声,与此同时枪声却也响起。
继鸾吃了一惊,扭头一看,才看到茶楼上探出一个人影,开枪的正是这人。
楚去非反应迅速,把那女人搂入怀中,急忙矮身往店内退,几个警卫拔枪回击,伤了茶楼上一人,却被人群中的刺客射中,顿时倒地。
副官拔出枪前来护卫,人群喧哗,一时大乱,副官竟靠近不到店铺边儿上。
人群四处乱窜,尖叫声连连,继鸾双眉一皱,双拳握了握,便往前而行,几个刺客混迹在人群中,目标正是楚去非,正要浑水摸鱼,却不料继鸾无声无息抬手,在那人太阳上一拍,刺客顿时无声无息倒地。继鸾目光如炬,一边留神着楚去非那边,一边看定人群中的刺客,如此料理了身遭的三个,却见楚去非那边已经险象环生了。
楚去非护着那女人,还没有走到店内,就见斜刺里冲出几个人来,楚去非把那女人往旁边一推,一枪撂倒一个,另一个却已经开了枪。
楚去非瞧见那一簇枪火,不由地打了个冷战,这生死关头竟想到先前临别时候楚归的叮嘱:他只以为自己已经够防备了,又怎么会想到对方下手如此快速?
这一瞬间,却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样东西,正中那刺客的手臂。
那刺客惨叫了声,手臂一垂,子弹便射歪了。
枪子儿从楚去非的身旁擦过,他甚至能嗅到那股夺命的硝烟气息,楚去非心头一寒,手上却仍极稳,立刻给予还击,那刺客正想再补上一枪,却已经被楚去非先撂倒。
身旁又是数声枪响,楚去非看过去,却见副官跟两个警卫提枪冲过来,挡在楚去非身前道:“督军快进里头躲避!”
楚去非不敢松懈,后退中四看,见现场的人已经跑的差不多了,地上却躺着好几个人,不知是死了还是其他。
周遭一时寂静无声,连两边店铺里的人都不敢露头。
楚去非回头,瞧见自己带着的那女人抱头蹲在地上,似乎被吓坏了。
副官跟警卫们见楚去非不动,便赶紧挡在他身前。
这会儿现场的人都跑光了,只有几个巡逻的警察急匆匆地赶来。
楚去非深吸一口气,并不进店内,扫了一眼现场情形,却见被自己撂倒的那一个刺客手腕上刺着一件东西,正是撞歪了刺客手腕的那物。楚去非眼神一变,走过去俯身握住,用力一拔才拔~出来,原来那竟是一枚沉沉地乌木钗子。
楚去非定神看着那钗子:乌木虽然质地坚硬,但毕竟不似铁器一般沉,当时的情形楚去非看得清楚,那出手的人并非在他视线范围内,显然是隔着一段距离射出乌木救了他一命的,这一份手劲跟准头真真叫人震惊。
66
巡逻的警察本来不想掺和枪战的,但挡不住涉案的是本省督军大人,顷刻间,巡警呼啸而至,督军府的士兵们也乘车蜂拥而来,但是楚去非却知道,假如没有他手中这根乌沉沉毫不起眼的钗子,这么多人这会儿来到,也只能瞻仰他的遗体了。
但是最可怕的是,他居然没有看到出手的人到底是谁,但有一点楚去非可以肯定,这人虽然不在他视线之内,或者说巧妙地避开了他的注意,但那人离得再远,也超不出这周围数十步距离,不然的话,以乌木隔空刺入腕骨,这除非是神仙才有的能耐。
但就算如此,已经足够惊人了,但是钗子背后所隐藏的人则更让楚去非心惊:这分明是女人所用的东西,难道说出手的人是个女子?
楚去非并不张扬,只是不动声色地将钗子攥着收进袖底,打量了一番地上那躺着的数人,副官扑上去看了会儿,惊叫:“督军,这四个人还活着!”
地上躺着的刺客,除去副官打死一个,楚去非打死两个,警卫们打死的那个,剩下的四个人,身上毫无枪伤痕迹。
楚去非心头一阵凉意浸浸地掠过,望着那四个人倒下的方位,又捏了捏掌心那钗子,沉声道:“把人押回去!”
副官率人将那几个不省人事的刺客带上车,身后那女人才缓过神来似的:“大爷,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去非回头看她,看到一张虽然花容失色仍旧赏心悦目的脸,他微微一笑:“没事儿,不过今儿不能去你那了,我叫人送你回去吧。”
女人惊魂未定,楚楚可人地又挽住楚去非的手臂,莺莺呖呖地说:“好不容易盼你回来,又出这档子事儿……那你……什么时候去?”
楚去非心头一动,微笑道:“抽空儿会去的,行了,这儿不安全,你快回去吧。”
女人似乎也有些怕,便委委屈屈地答应了,副官叫了几个士兵护送她回家。
楚去非望着那窈窕的身影消失眼前,心中不由地想起一个人来。
难怪楚去非不把继鸾放在眼里,在楚去非的眼中,真正的女人大概就是他的相好这样儿的,腿长腰细胸大,红唇如火,媚眼如丝,瞅一眼,十个男人得有九个失魂,这种女人才算是女人,而不是陈继鸾那样的……想想那个人,委实善乏可陈,感觉就像是一杯清水,一阵淡淡地风,很容易就叫人忽略过去。
在回去的车上,楚去非感觉手心里乌木的坚硬,心想:“不会……那么巧吧……”
继鸾一掌拍倒一个刺客的时候,正瞧见楚去非跟另一人打了个照面,仓促间继鸾无法可想,拔出绾发的钗子便扔了出去,她本是想再顺手取回来的,怎奈这一刻街上的人已经逃的差不多了,而楚去非又距离那倒地的刺客甚近,若是贸然过去,没有来往人群做掩护,正好便给楚去非看个正着。
继鸾略作犹豫,便抽身离开了现场。
其实继鸾并不想出手的,楚去非的生死,跟她其实没什么关系……更何况楚去非也颇为不喜欢她,她就算是受雇,也是在楚归手下,总不能把他的什么亲戚都帮着,而且楚去非身边儿警卫跟着,该不会有事。
本是要无波无澜地走掉的,只是那些刺客有备而来,似乎计划的还很是周详,一动手,继鸾就知道楚去非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继鸾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手帮楚去非,或许是因为他……在生死关头还护着身边那个女人?而不是把她推出去挡枪?继鸾还记得当初警察局长欧箴危急时候把柳照眉拉在身前当人肉盾牌时候的情形,委实让她心头嫌恶不已。
又或者,是因为……继鸾分不清心中所想,只是本能地出手了,但出手归出手,她不想跟楚去非有什么交集,让他领她的情?她不屑,何况楚去非跟她是完全不同的人,跟楚归也是……让他发现是她出手相助,还不知是何反应呢,先头那么瞧不起她,忽然之间发现救命恩人是她,万一再恼羞成怒或者……救人归救人,继鸾不想要再另生枝节,那钗子收不回来且算了,楚去非须不认得那是谁的物件儿,她趁着还有机会,闪了个无影无踪。
继鸾匆匆地走过两条街,隔着这么远,路上的人已经有些惶惶不安,有人开始传楚督军被刺的消息,沸沸扬扬地。
行人之中,有些报童抱着报纸,跑来窜去,有人嚷嚷目前局势危急,开战在即,有人嚷嚷什么神风大盗来去无踪,警察束手无策……楚去非遇刺这件事才发生,想必晚报上必然要登。
继鸾听报童们叫嚷的响亮,那“神风大盗”的名头她也听过几次,仁帮的人偶尔念叨过,方才一路走来,也听到几个路人谈论起,继鸾好奇,便唤住一个买了份报纸慢慢地翻看。
继鸾随便看了会儿,顺便平复自己的心绪,先看了看报纸上交代的关于局势的一篇,便又往下扫,翻到了神风大盗的那一处,就像是继鸾听说的一样,这神风大盗专门盗窃锦城一些出名的富豪人家,然后把劫来的财物发放给贫民百姓,最近似乎又有一名要员家里遭殃,但虽然如此,这通篇稿子的笔墨却并没有表示对神风大盗的谴责……继鸾看了会儿,瞧着那些夸张之词,心里很不以为然,正在乱想,肩头忽地被人一拍。
继鸾一惊,闪身回头,却见背后是张笑吟吟地脸庞,却是栗少扬。
继鸾一看便放了心,失笑道:“吓了我一跳!”
栗少扬望着她:“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这得亏是我,要是个对你不怀好意的,你不就遭殃了?”
继鸾把报纸一合:“闲着无聊看看……你……”往他身后看一眼,见不远处有两个人站着,看样子跟栗少扬是一队的,除此却没有别人。
栗少扬笑道:“你也有闲着无聊的时候?昨晚上明明喝的好端端地,却跑来个小白脸,硬是把你扯走了,岂有此理……你现在就跟着他?”
继鸾晓得他说的是楚归,昨晚上的事儿她记得零零碎碎,多半是不清楚的,便有些不好意思:“你说的是楚三爷吧……”
栗少扬在她脸上扫了扫:“你这嘴是怎么回事?”
继鸾眨了眨眼,伸手一摸,一时哑然:“哦……吃东西不留神就咬到了,没事。”
栗少扬便叹了口气:“我说……”
他说着“我说”,却偏没有继续“说”下去,继鸾等了会儿,不见他开口,便道:“说什么?”
栗少扬有些愁眉苦脸:“昨儿见了倒是挺高兴的,你还把我当朋友,那有些话我可就不藏着掖着了啊。”
继鸾失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客套起来了?……要不要找个地方坐着说话儿?”
栗少扬看看左右:“算啦,这儿人多眼杂,反倒安稳些,且我没什么时间,立刻就要走了,有几句话,想想还是要跟你说的……”
继鸾正色:“嗯?你说。”
栗少扬道:“你老实跟我说,你跟那位楚三爷……究竟是什么关系?跟那位柳老板,又是什么关系?”
继鸾见他猛然开口,问的就是两个挠心的问题,一时红了脸:“这……”
栗少扬唉声叹气:“你看,你看你这样儿,你什么时候这样儿过?真的是腊月里的白菜动了心了?但究竟是对谁?”
继鸾恨不得自己变成个哑巴,那就可以不回答了。栗少扬又咬牙:“那两个人,不是我说,都长的……长的那样……我说继鸾,原来你喜欢那种的?喜欢男人长得……跟女人似的?”
“去!”继鸾才蹦出一个字来,“不要胡说八道的,柳老板那是那样,他只是唱旦角,人比较温柔些罢了。”
栗少扬像是看怪一样看她:“哟,先说起柳老板来了,难道喜欢的是他?”
继鸾听他的声调儿怪怪,便咳嗽了声:“不是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你别以貌取人……别看柳老板人温柔,关键时候可很靠得住的……”
继鸾想到那晚上柳照眉取了枪替她毙了上门的那两个刺客,不由一笑,谁知这一笑就落在了栗少扬眼里,栗少扬醋意散发:“还说不是喜欢他?可是我看那个楚三爷对你那么亲热地,又是怎么回事?哈哈哈,说起来我忍不住想笑,他怎么留那么长一把头发?还穿的那样儿,该不是我昨晚上喝醉看差了吧?”
继鸾抬手捂住额头,痛苦:“我说……你能不能少说一句……”
栗少扬道:“什么,柳老板不能说,楚三爷也不能说?继鸾,你可别告诉我你喜欢上这两个了啊?”
继鸾刚平复下去的心猛地被他撩乱了,索性不答,只是瞪向栗少扬,栗少扬撞上她的眼神,反倒自己又笑出来:“行行,我少说一句好吧?”
继鸾这才叹口气,转头看向别处:“别总说我,你呢?要走?”
栗少扬才点头:“是啊,我得回原家堡了。”
继鸾道:“老堡主退了?”
栗少扬道:“放权了,现在基本上大少主事,不过二少也不愿意就坐以待毙。”
继鸾想着说:“你跟着二少倒也好,二少虽然有些势弱,但为人还是可以的,大少太邪,最好不要接近他。”
栗少扬听她这么说,便笑道:“我听说昨晚上大少在你那位三爷手底下吃了亏,想来大少虽然邪,却仍旧不及你那位三爷。”
继鸾听他一口一个“你那位”,偏不上当,只当没听到似的,趁机就哼道:“三爷能够称霸锦城,可不是靠他那副模样的。”
栗少扬哈哈地笑:“知道了,不可貌相是不是?其实……我也不管那些,也跟我没关系,继鸾,我就是担心你。”
继鸾心里一动,栗少扬敛了笑:“我听祁凤说了,楚三爷对你挺好的,可像他们这种人,心眼儿都是成双儿长得……他们说真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你别想我是存着别的心思,我就是怕你吃亏……你知道不?”
继鸾看着栗少扬,他也看着她,他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比如对她的不舍,比如他其实不喜欢柳照眉也不喜欢楚归,因为他看得出他们都对她有别样的心思,他其实还是喜欢她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陈继鸾。
就像是在平县,整个平县的男人都觉得陈大姑娘“怪”,不能招惹,不适合当媳妇,但是他喜欢,只有他栗少扬知道她陈继鸾的好,也渴望得到她的好,可是现在……他好像感觉他们之间越来越疏远了,不像是以前那么亲密了,她有了爱慕她的人,将来或许也会爱上别的人,她自己也会变吧……她或许注定已经跟他没有缘分了。
栗少扬有一点心酸,他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但是又说不出口,只是,在目光相对的这一瞬间,栗少扬看着继鸾依旧清清澈澈的眼睛,忽然又觉得,其实他不用说。
因为……陈继鸾会懂。
继鸾笑了笑,抬手在栗少扬的肩头用力按了按:“傻样儿。”她笑着说,似乎觉得无奈,似乎觉得好笑,又似乎觉得欣慰和欢喜。
栗少扬望着那只压着自己肩头的手,他忽然也笑了出来。
他什么时候又跟个娘们儿似的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了,其实他心里头明白得很,这世道再怎么变人心再怎么变,陈继鸾是绝对不会变的,他对她有信心,甚至超过对自己的相信。
他就是有一点点别扭罢了。
栗少扬把那只手握住,暖暖地,牢牢地握在手心:“给我好好地看着你自己,……顺便看着祁凤。”他已经不需要再多说其他,甩甩头道,“行了,我走了。”
将她的手用力握了一把,又放开,栗少扬转身就走。
身后是继鸾的声音:“少扬!”
栗少扬回头,继鸾的双手垂在腰间,冲着他笑了笑:“你知道……这次见到你,是我来了锦城后最高兴的一件事,知道吧?”
栗少扬的眼睛忽然就涌起一股热热地东西,在那东西要冲出来之前他大咧咧一笑:“老子知道的很!”他转过身,大步往人群中走去。
继鸾目送栗少扬的身影在人潮中闪闪烁烁,渐渐地他的身影消失无踪,像是被风慢慢地带走了,继鸾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67
太阳升起来,地上残存的雨水渐渐地被晒干。柳照眉半坐半躺在庭院里的长椅上,旁边的圆桌上放着一壶茶,两个茶杯。
茶叶在壶里头载浮载沉,柳照眉眯起眼睛,望着空中飞舞的淡尘,阳光下,光影缭乱,他们随风纷纷起舞,又不知随风飘向何处。
暖暖地阳光照在头脸身上,像是暖意也一点一点地渗透进骨子里,柳照眉闲适似地舒展着身子,白皙的脸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地光芒,他微扬着脸,看了会儿头顶明净的天空,又缓缓地闭上双眸,假寐一般,睫毛间明明暗暗。
继鸾看到的就是在阳光下似睡似醒着的柳照眉。
她进门的时候就没叫人进来通报打扰,没想到竟又见到了这一幕,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整个人站在原地,竟有些挪不动步子,也移不开目光。
继鸾没见过这样的美,先前在她的世界里出现不了也容不下,她站在那里,望着柳照眉,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对他有了一份别样心思的?或许是从她头一次为了大黑马跑去找他求他,他盛装之下,眉眼却带一点凉薄,凄然的凉薄,当时继鸾想:他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无奈吧。
然后阴差阳错跟了他,越发见到那份令人惊啧的艳光。
就好像是一只蝴蝶,翩翩然地在眼前,而她驻足观赏,不知不觉竟陷入他美丽的梦魇里。
继鸾的脚步极轻,柳照眉又似乎睡得无知无觉,继鸾站着看了会儿,竟不想去打扰这份静美,心念一动正想离开,却听得一声叹息,柳照眉睁开眼睛,一双眸子朦朦胧胧地,竟看向她面上。
继鸾呆站原地,却见柳照眉眨了眨眼,而后冲她展颜一笑:“你来了啊。”
继鸾疑心是自己惊扰了他:“柳……”
柳照眉抬手,在眼睛上轻轻一揉:“方才做梦,梦见你来了……几乎不舍得醒……唉,没想到竟是真的。”他低低地笑着说,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唇角挑着欢喜。
小院内依旧静静地,柳照眉招手:“怎么站着那儿,过来啊?”
继鸾迈步往前,一直走到他的身边儿,柳照眉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是来看谁的?是你的同乡栗先生还是祁凤?恐怕你要失望啦,栗先生早早地就离开啦,祁凤也去上学了……”他仿佛看不见继鸾唇上的伤,也看不到她的欲言又止。
“柳老板……”继鸾忽地轻轻开口。
“嗯?”柳照眉应了声,“怎么了?”
“我以后……大概……”继鸾不敢看他,费劲地将目光移开,只看着旁边一盆兰草,茂茂盛盛地生长着,“以后我大概……”
继鸾语无伦次地说着,却忽然听到柳照眉道:“不会来找我了吗?”
继鸾吃惊地抬眸看向他,却见柳照眉脸上依旧是笑着的:“其实……我大概猜到了。”他像是自嘲似的摇了摇头,“但是还是很怕,很怕你会真的说……可是……”
继鸾握着双手,浑身有些发抖。
柳照眉垂头沉默片刻:“可是你不要为难,我不想你为难,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要一起离开锦城……那时候,你说要护着我不让我冒险,我说的那句话,是真的。”
继鸾身子一震,当初他要跟她一块儿逃走,她说不会让祁凤出事,也不会让他出事,当时他说:“不管怎么样,有你今日这番话,我柳照眉死而无怨了。”
一阵风吹过,满院子的花草簌簌抖动。
“你别难过,我早就做好准备了,”柳照眉抚了抚脸颊,轻声道:“我没跟你说过吧……先前,我师父也是名震一方的名角儿,后来年老色衰,演不了李凤姐,他不服老,但是嗓子在,脸皮儿却不行了,那一次被人喝了倒彩下场,师父扛不住,当夜就自尽了。”
眼睛有些直直地望着那一堵白色的墙壁,墙根有着青苔的痕迹:“从小我看过很多这样儿的事,也渐渐地习以为常了,人情浅淡,更是命比纸薄,说没了就没了,像是先前,若是落在姓杜的手里,恐怕现在我也早就被一卷草席扔出去了……”
继鸾想让他别说了,可是又没有出声制止。
“当初你看破了是三爷使得计策,也知道我心里明白却装糊涂,不装糊涂又能怎么样?我一直都是那样,乖乖地听人摆布……只有这样,才会活的长一点……可是我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跟三爷‘争’,”柳照眉往躺椅上一靠,笑,“虽然争不过,好歹……也有过这么一回。”
继鸾不记得昨晚上的具体情形,却隐隐地猜到了,但此时此刻,她竟无法做声,安抚?宽慰?还是什么其他……都这样枯燥而苍白。
“我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你……”他闭上眼睛,做梦般地说道,“可是在三爷跟我之间,你说喜欢我,给我机会……我已经……已经很满足了,继鸾。”
他睁开眼睛转头看她:“所以……不要为难,也不要难过。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永远……”
柳照眉并没有说下去,可是那一双眼睛却替他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继鸾什么也说不出来。
“继鸾,”柳照眉轻声唤她,“你能不能……”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把她往身边儿拉。
继鸾身不由己地顺着往前,柳照眉的手顺着她的手臂抚上肩头,继鸾望着那双眼睛,忍不住缓缓地俯身。
目光相对,柳照眉的手慢慢地抚上她的脸颊,细细致致地看过她的眉、眼,……他的手滑到她的颈后,往下一攀。
他极尽渴望而温柔地吻住她的唇。
继鸾鬓边的发丝垂下来,落在他的脸颊上,随风微微荡漾……这个吻缠绵许久,像是一个甜美的梦,然后他放开她,眼睛凝视她的眼睛,温柔而坚定地说:“现在,走吧。”
68
雨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继鸾走在街上,伸手在眼前一挡,光影在指间变幻,看起来更多一丝恍惚。
终于是这样……无疾而终了。
记得先前,从他的家里出来,走在雨中,头顶忽然多了一方遮雨的伞,回头望见柳照眉的时候,心里是惊喜的,跟他说要回去告诉楚归的时候,是踏实的,就像是长久的犹豫落定了,觉得安稳。
但是只是她自己下定了决心是不行的,继鸾算错了的是楚归的心意。
经过这一番起伏,继鸾总算是明白了三爷的心里到底想些什么,不像是先前那么无视她,他是动真的。
这世间的事,最怕较真。
何况是楚归那样的人物。
继鸾宁肯楚归还是跟先前一样对她,与其如此,不如在他眼里就当她是个男人简单。
可是越来越覆水难收。
继鸾不是个愚笨的人,她从小就知道,她这一辈子不适合什么**雪月,更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接触那些,从进到锦城到现在,对于柳照眉的绮念,以及被楚归的厮缠,皆超出了她的想象。
但是,倘若没有楚三爷从旁作梗,或许继鸾会真的答应柳照眉,她心里喜欢而渴望那个明艳温柔的男子,对她而言那实在是奢侈而难得的好梦。
但现在她处在一个两难的危险境地,那个梦显然已经无法成真。倘若一意孤行,她得面对更多,而原先她所担负的只是赚钱养家,照顾祁凤,至于她自己,则从未想过,更无法容忍因为自己的事而横生枝节。
或许是可以争一争的,为了自己,为了柳照眉,可是对手是楚归,继鸾想到三爷的为人,她并没有任何把握。
现在放手或许是明智之举,免除了那些难以预期的麻烦。
于是那个美梦,仍旧是奢侈而遥不可及的。
她不能奢望,只能罢手。
此一回走出柳家,心情就如上回的不辞而别,但是继鸾知道,她不会再有上回一样峰回路转的温柔乍现了,天不曾下雨,他也不会再出现,就算她千百次地转身回眸,都绝对看不到身后的那个眉眼温柔的人。
继鸾垂眸慢腾腾地走着,像是走得慢一点一切就断的没有这么快,然而心头的痛楚涌动却越来越激烈,原本她不必经历这些,她本来只是个为着生活而奔走的明快简单的女子,从不沾染这些,但是一旦浅尝那种滋味,要舍弃,却如同上瘾了似的,令人百转千回抓心挠肺。
继鸾垂头走着,走着,然后脚下步子加快,到最后居然是极快地跑了起来,脑中层层叠叠,重重复复,出现的都是他的影子,温柔的,婉转的,坚毅的……都是那么的美!
可她最终也得不到,始终没那种命,那份曾经唾手可及的惊艳,始终要离她远去了!
继鸾回到楚府的时候,刚出现在门口,就被人看到,极快进去通报了,老九先跑出来:“呀……你可算……”
正要说话,忽然看到继鸾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却见她一身干干净净的长袍上沾泥带血,脸上也似有些伤处,老九吓得不敢说其他,上来攥住继鸾的手:“发生什么?伤到哪里?”
继鸾缓缓地摇了摇头:“没事……”两字沉闷,迈步往里就走。
老九上下打量,见她虽然看似狼狈,但衣衫完好,那些血怕不是她的,脸上虽有点小伤,却不打紧,但就算如此,心中仍旧惊诧之极了,以继鸾的身手,这锦城居然还有人伤着她?
老九便拉了拉她:“等会儿再进去,跟你说……找你半天了,柳……柳老板那也找过,都没见人……”
继鸾听到“柳老板”三个字,心头像是被针扎了,面上却仍毫无表情地,只问:“出了什么事?”
老九叹口气:“现在也没事了,三爷给摆平了。”
继鸾漫不经心地:“哦……”
老九看她这模样,心头稀罕,啼笑皆非道:“哦什么哦……你啊,我偷偷跟你说,是祁凤在学校里惹了事。”
“啊?”继鸾头一次遭遇“情伤”,本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忽然间听到是祁凤出事,顿时才反应过来,急忙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老九还待要说,忽然又咬住舌头:“你……你快进去吧,三爷等你半天了,找不到人动了怒呢!”又瞧着她这般模样,自己琢磨着,“要不要换身衣裳再去?”
继鸾却已经迈步如风一样往里去了,刚进了厅,就看到楚归靠在太师椅上,目光冷冷地望着厅门口,一脸要找茬的表情。
然而见到继鸾的时候,楚归变了脸色,整个人竟霍地站起身来:“怎么了?你这是……”三两步往前,便要握继鸾的胳膊仔细看,却不妨继鸾脚下一动避开了他。
楚归竟扑了个空,脚步往前,几乎踉跄,转身才又看见她:“你?!”
继鸾偏是一脸若无其事,只问:“三爷,祁凤出什么事了?”
楚归见继鸾有意避开自己,心里那股恨复又卷土重来,咬牙问道:“你……又出什么事儿了?”,继鸾道:“路上不小心,摔了两下。”
楚归见她自出现就有些“反常”,只问起祁凤来才有几分关切,此刻又乱扯这鬼话,三岁小孩儿都不信:“好啊,那你就蒙吧,你问祁凤?我偏不说。”
继鸾双眉一皱:“三爷……”
先前她心里闷着痛,越跑越急,不想往人多的地方去,一阵乱走间,竟然迷了路。
又恰好遇到些不入流的地痞,见继鸾是个女子,便笑来调戏,继鸾正一腔愤懑无处发泄,当下毫不客气地大打出手,将那几个人撂倒。
却仍旧又转了好久,才找到回来的路,因此才耽搁了时辰。
却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楚归几乎翻遍锦城。
经历的那些继鸾不想跟楚归说,何况她心里也知道,她跟柳照眉的事儿,都是楚归从中作梗,虽然最后放弃是她自愿,但他也脱不了干系。
还是对他……有点恨的。
可是楚三爷显然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继鸾便淡淡道:“迷路了,撞见几个不相干的,动了手,我没吃亏。”
楚归听她这么说,才相信了,却又靠近了来看她:“没吃亏?哼……”牙咬得格格作响,恨不得把人就咬在中间一点点磨了,却是无奈。
“祁凤到底怎么了?”继鸾又问。
楚归道:“哦,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你差不多,也是有人惹了他,祁凤动了手,不过那个被打的来头不小,所以学校里逼着人去,……现在已经没事儿了。”
继鸾略微放心,另一方面却又有点恼,按捺着问道:“祁凤呢?”
楚归咳嗽了声:“你这副模样还要教训他?自己先弄清楚再说。”看着她的模样,有些心疼,抬手抚上她的脸,“这怎么……”
继鸾又后退一步:“三爷放心,无碍。”
楚归双眉拧紧:“我说你……我手上有毒?”
继鸾道:“没有,是我一身龌龊,怕弄脏了三爷的手。”
楚归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带刺:“哟……跟我客套起来了,那要是柳照眉在你跟前,你也这样儿?瞧你是恨不得……”
继鸾听到这里,便沉声唤道:“三爷。”
楚归心头一动,望着她的神情,道:“怎么?”
继鸾道:“我跟柳老板、没什么瓜葛了,以后就算是见了,也只是比过路人更生分些,还请三爷不要因为一些子虚乌有去为难柳老板,也不必再跟我提起他。”
楚归怔住,甚至来不及去计较那句“为难柳老板”,呆呆道:“你……的意思是……”
继鸾忽地一笑,笑里带着几分薄薄凉意,道:“三爷是聪明人,该明白我的意思,我陈继鸾说到做到,绝不会出尔反尔。”
楚归胸口一堵,居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继鸾停了停,又说道:“我这一辈子都没什么想头,唯一的心愿就是把祁凤抚养**,看他成家立业那就心满意足了,除此之外,不会有其他的打算了。”
楚归听继鸾的意思是跟柳照眉断了,他想着去掉柳照眉这个家伙,心里略觉得喜悦,却又有些不踏实,谁知道转眼间,继鸾却又说出这番话来。
楚归心头一凉:“你说什么?”
继鸾本是垂着眼皮的,此刻便抬起眼睛来,望着楚归,缓缓说道:“我是说,我这一辈子都只是守着祁凤,不会喜欢上什么人,更不会嫁人。”
楚归一瞬觉得自己又被气疯了:“陈继鸾,你这话是对我说的?”
继鸾淡淡道:“这只是我自己心里的一点想法,三爷勿怪。”
楚归抬手指着她,却又说不出话来,看着她脸上的伤,身上的血跟泥尘,咬牙许久,忽地笑了。
继鸾略微皱眉,楚归却望着她,清清楚楚说道:“好啊,你是因为断了柳照眉那边的念想,所以才垂头丧气的,是不是?平日里那么镇静沉稳的一个人,怎么会跑去跟不相干的人打?陈继鸾,你能耐!”
继鸾见他居然猜到自己那一番暴走的缘由,一时又烦恼。
楚归清楚又道:“那好,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跟柳照眉怎么样,我就是看上你了,三爷也不是柳照眉,你不喜欢别人正好儿,三爷喜欢你!你不嫁人,三爷就守着你一辈子,又怎么样!你休想跟我一副撇清干净的样儿!”
两个人四目相对,斗鸡似的站着。
厅门口上老九听了好久的墙角,听到这里,整个人几乎炸了,又偏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正在这时侯,却听到有人说道:“哟,这是干什么呢?”
老九吓了一跳,赶紧回身,却见进门的人居然是楚去非!先前他忙着偷听,居然没留心有人进门,一时讪讪无地自容。
幸好楚去非没有留心他,只是迈步进了门,见了楚归跟继鸾两个,那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若有所思地笑:“这是吵起来了?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69
今天楚归其实是见过了楚去非的,上午时候楚去非遇刺的事儿传的沸沸扬扬地,楚归闻听自然大惊,急忙去探望自家大哥。
先前楚归听说楚去非是陪着情妇出去才遭了这劫的,当然不会放过这件,见人没事,林紫芝又吓得去躺着了,便把楚去非狠说一顿。
正训话里头,又听说了祁凤出事,才忙忙地又赶去学校的。
楚去非被他训了个狗血淋头,只安抚他:“放心吧,你哥命大的很!以后再也不了……会留神的。”等要送他离开,才想到还有件事忘了问,但看楚归急急忙忙地样儿,便又先按捺下来。
楚去非处理了公事安抚了同僚,下午得了空,便来见楚归,谁知却正好撞见楚归同继鸾两个大眼瞪小眼。
楚归一看他来了,皱眉:“哥你怎么单捡这时候来啊?凑热闹是不是?”
楚去非笑,心想:“还没见过有人敢这么跟小花顶嘴,这陈继鸾……我倒是小看了她?”手上悄悄一握,摸到那根乌木簪子。
继鸾一看楚去非来了,她却不是个意气用事的,只是面对楚归时候才有些失控,当下转过身,默默地对楚去非行了个礼,喊一声:“大爷来了,我先退下了。”转身要走。
楚归刚得了人回来,还没从头到脚看个够呢,哪里舍得?正要开口,却听楚去非道:“陈姑娘且留步。”
继鸾略有疑惑,转头看向楚去非,楚去非笑吟吟地看着她:“早先小花曾说让我见识见识陈姑娘的身手……不知这会儿陈姑娘得空不?”
楚归听楚去非竟说这个,不由一惊,又道:“哥,你做什么呢?”
继鸾心中却是一动,望着楚去非那双眸子,心里想:“他怎么闹这一出?难道……该不会知道出手的那个是我吧?”
继鸾看着楚去非,又看一眼楚归,见楚归那惊讶神情,知道楚归显然是不知道的……恐怕楚去非也没跟他说。
继鸾心里不想节外生枝的,便只垂眸道:“大爷说笑了,我怎么敢跟您动手?”
楚去非“嗐”了声,道:“怎么不敢?早听闻你身手高强,连那自然门的魏云外都是你的手下败将……先前必然是我大意了,现在得空,正好请教一番,算是切磋切磋吧,陈姑娘可赏脸?”
楚归本是不乐意的,想当初他才收了继鸾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想要献宝,恨不得继鸾跟楚去非动手,而结果于他如浮云。
但是现在他对继鸾上了心,不管是继鸾赢还是楚去非赢,对他可都没有什么好处,继鸾赢得话楚去非面儿上不好看,对继鸾会有意见,楚去非赢得话继鸾怕是会伤到,他更心疼呢。
可是楚归瞧着楚去非那样儿,又有些纳罕,先前说起继鸾,楚去非都是一脸的不屑,像是从云端里俯视凡人似的表情,可是此番,没有揶揄,没有讥讽,楚去非的样子,却像是在诚心诚意地想跟人“切磋”了。
楚归有些不明白自家大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是什么让他这态度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
继鸾皱眉看着楚去非,这会儿已经猜出楚去非大概是对自己起了疑心了,继鸾心里乱: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Сhā柳柳成阴。
她本来不愿招惹这两兄弟,谁知道偏偏撂不下手,那想要紧紧握着不放的,却偏偏要放手不可。
继鸾想到这里,又看一眼楚归,忍不住就动了气,她心念一转,当下也不再退让,只淡淡说道:“那既然楚大爷如此诚意相邀,我也不敢违抗,但是拳脚无眼,若有个闪失的话,陈继鸾可是担当不起。”
这话一出,楚归跟楚去非齐齐地动容。
楚归挑眉,隐隐琢磨出继鸾这话里有话,而楚去非却不晓得继鸾颇有几分“逮不到兔子拿鹰撒气”的心思,只当继鸾托大,当下道:“陈姑娘不必客气,请!”
楚归望着继鸾眉宇间一抹淡淡愤意,却觉得这个主意很不妥当,当下道:“哥……你……”
楚去非却哪里容得耽搁,笑道:“小花,这儿不是动手的地方,你那后院,我记得有个练武场子?”
后院里的确有个练武的地方,楚归虽不是练武的奇才,但从小也算是下了番功夫的,该有的家什一样不缺,余堂东在这里住的时候,寻常也是在那练习的。
楚归不知所措,那边楚去非已经轻车熟路在前。
继鸾扫了楚归一眼,居然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
楚归站在场边上,几乎不忍看场中情形,这用一个“一面倒”来形容是绝不为过的,楚去非在军校学的那些拳术,好看则好看极了,刚猛也绝对刚猛,只可惜不管是西洋拳还是擒拿手,几乎没有什么施展的余地,因为他根本近不了继鸾的身。
只看陈继鸾那么轻描淡写地站在原地,像是随时都能够起飞的鹤鸟,楚去非却像是一只刚劲猛虎,一只凌厉的鹰隼,只可惜再怎么冲突杀伐,每次却是不出三招,便会被继鸾反擒住,“丢”出去。
开始楚去非还能撑住,顶多只是脚下踉跄而已,接下来大概是继鸾摸清了他的路子,偶尔同他硬碰,大多是用巧劲儿,有一次楚去非竟跌倒地上,摔得狼狈。
楚归抬手遮住眼睛,又不舍得不看,看继鸾气定神闲地站着,几乎没挪过脚,而楚去非楚大爷却几乎将整个场子都踩了个遍。
楚归心想:“哥你这是自己找抽啊……”可是没法子,谁让楚大爷坚持。
楚归心中又痛又爽又爱,看着继鸾那神勇自在的样儿,恨不得扑上去亲几口,看楚去非那屡试屡败还屡战的样儿,一奶同胞,又有些痛苦。
最后还是楚去非自己停了手,楚大爷喘着:“等……等等!”
楚归竖起耳朵洗耳恭听。继鸾却仍是不动,楚去非道:“你……你总是挡着我是怎么回事?不能过招……可不成。”
楚归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这是什么破烂理由,他想的绝对比这个高明。
继鸾想了想:“那好吧。”
继鸾不再一味地“挡”,而楚去非如愿以偿地跟人家过了十数招,被继鸾简简单单一个野马分鬃,楚去非身子飘起,倒飞进了旁边的花丛里。
楚归连笑也来不及,赶紧跑去抢救自家大哥。
继鸾缓缓收势:“一时没收住手,请楚大爷见谅。”
楚去非被楚归搀扶着出来,楚归在他耳边嘀咕:“都说不让你比了,逞什么能呢,你又不是练家子……还以为自己是高手呢啊。”这话说的在理,继鸾擅长的便是拳脚,但楚去非擅长的却非如此,根本不是一个领域的,却要硬来不是找虐吗。
楚去非却不在意,看看继鸾又看看楚归,把继鸾方才的动作回想了一遍,苦笑着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我是在顶某人的罪吧?”
楚归心头一颤,赶紧装不知道的:“什么什么啊,谁逼着你跟人家动手的吗?都劝过你了。”
幸好楚去非不去追究这个,只看向继鸾,挺了挺腰杆,诚意十足道:“陈姑娘,先头的确是我小觑了你,给你赔罪了!”
楚归正做好准备要和稀泥,总不成让继鸾白打了自家哥哥一顿,总要陪个不是的,没想到楚去非竟自己开口道歉。
楚归震惊,继鸾虽然有意要拿楚去非出气,但没想到楚去非竟这般气量,当下反而不安起来,忙真心诚意地回了个礼:“不敢当……”
楚去非笑笑地看她,又看楚归:“小花,我如今倒是有点儿明白你的心思了……”
楚归目瞪口呆,继鸾听到这个,却又一皱眉,低头道:“若是没什么事,那我……”
楚去非咳嗽了声,道:“且慢。”
继鸾抬头看他,楚去非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物:“这是继鸾姑娘的吧?物归原主。”
继鸾一震,见楚去非手心的果真是那支钗子,她皱着眉,心中一闪念要不要否认,却听楚归道:“咦,鸾鸾的东西怎么在大哥你手上?”
继鸾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怎么忘了这宗,当初买衣裳的时候,楚某人一块儿连钗子也给她置办了的,他倒是也记性好。
楚去非笑着:“我欠继鸾姑娘一条命呢。”便把上午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楚归听了,看向继鸾的眼神更是不同,双眸烁烁地堪比日光。
继鸾见人家已经明明白白地,也不再否认:“大爷不必挂怀,我不过只是碰巧路过……顺势出手的。”加上被楚归一双眼看的她心里头乱,便找了个理由转身离开了。
楚去非瞧着继鸾离开,在楚归的手上一握,一笑:“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月白风清……怪道你喜欢她。”
楚归听了这个却得意:“你才知道?”
楚去非笑道:“是啊,起初不起眼儿,可越看越是与众不同,倒是觉出好来了。”
楚归听了这话却警惕:“什么好不好的?再好也是我的。”
楚去非打了他一下:“瞧你这样儿,你哥还能抢你的不成?只是我瞧人家怎么对你没什么意思啊。”
楚去非是花丛里的老手,什么男~欢女~爱通透得紧,方才进门来又瞧见那一幕,便知道这有些“襄王有心,神女无梦”。
而自家这弟弟又是个雏儿,若是对其他女人,倒是不劳操心,自然有无数人因为他的姿容跟地位权势而投怀送抱曲意奉承,但是面对这位陈姑娘……想要一帆风顺,那可就难得紧了。
楚归本是要打肿脸充胖子的,可是转念一想,就也有点忧愁,忍不住抱怨了声:“你说我哪点儿不好?她怎么就……就……”但也不愿意就把继鸾对柳照眉有心的事儿说出来,那委实太掉他三爷的价了。
楚去非拍拍他的肩膀:“你呀……真动了心了?”
楚归眼巴巴地看着他,倒是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楚去非望着他的样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楚家的男人,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的……倒出了你这个奇葩,算啦,你听哥说,我瞧这位陈姑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你啊,不能总是硬来。”
楚归见他说的有点道理,就说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可、可……我还要怎么软啊?”
楚去非哈哈哈笑的快乐:“可不是让你那里软!是说手段……要温柔,温柔懂吗?像是陈姑娘这种性子,估计也就吃那套了……”
楚归听楚去非说“温柔”,心中无意识地就浮现柳照眉的脸来,整个人心里咯噔一声。
70
继鸾觉得楚归是一只狐狸,而楚去非则是更大点的狐狸,她无心也不能跟两只狐狸周旋,离开练武场,便直奔祁凤的房间,做梦也想不到背后那两只狐狸却正在商量怎么对付她。
远远地继鸾就听到小黑的叫声,叫的有些激烈,继鸾生怕有事,急忙加快步子,上楼之后也来不及叫一声祁凤,便推门而入。
这一瞬间映入继鸾眼中的,却是一幕令她十分惊骇的场景,却见祁凤屋里头不仅是他一个,另还有一个女孩子,而这会儿那女孩子正跟祁凤贴在一块儿,嘴对嘴,显然正是在亲热。
继鸾一看,魂飞九天,而祁凤也看到她,当下把那女孩子猛地推开,惊慌失措地叫了声:“姐!”
继鸾脸色异样,稍微有些难看,做梦也想不到祁凤居然已经长大成这份儿上了……就算她向来从容,这会儿却也头大起来,四目相对,继鸾看看那女孩子,认出是上回来的林市长的千金叫林瑶的,当下往后一撤,咬牙道:“陈祁凤你给我出来!”
祁凤脸色通红,低着头立刻迈步往外走,林瑶将他拉住:“祁凤……”
祁凤将她甩脱,闷道:“你回去吧。”
继鸾特意走开了一段距离,祁凤出门后一打量,便走到她身边儿,也不敢抬头:“姐……”
继鸾望着他,不由地咬了咬牙,心情复杂。
先前祁凤时常嚷嚷自己已经老大不小了,几度想要出来帮继鸾做事,继鸾也知道祁凤大概到了历练的年纪,当初在祁凤这个年纪她早就开始在外头奔奔波波了,可是如今兵荒马乱,说的好点可以安安稳稳苟且偷生,说得不好那随时都是枪林弹雨命悬一线,继鸾不能也不忍让祁凤过早地就涉及那些。
何况当初她出面行走江湖乃是逼不得已,因为要照顾这个家,到现在,她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自然不用祁凤操心。
所以继鸾想要祁凤上学,在学校里学习点新式的文化也好知识也罢,像是他的同龄人一样生活着,继鸾觉得心安。
但是却怎么也想不到祁凤居然已经……继鸾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那个……”继鸾皱了皱眉,方才所看到的那幕场景实在太过震惊,甚至让她忘了本来找祁凤是为了何事,顿了会儿,才转过弯来,“学校里出了什么事?”
祁凤没想到继鸾是问这个,正在想该怎么交代方才那件儿,听继鸾一问,便呆了呆:“啊……姐……”
继鸾看着祁凤,发现少年的脸通红,脸上一副惶恐的表情,继鸾暗地里吸一口气,心道:“镇静,镇静。”
两下这么一错楞,祁凤才回答:“不、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个人总是找我的岔,这回闹得更过分,我……我就没忍住教训了他一顿。”
继鸾皱眉:“打人家了?”
祁凤有些怕,垂着头,却仍说道:“打、打了。”
继鸾想到楚归说的那句话:“学校里怎么说?为什么……把三爷惊动了?”
祁凤便道:“本来、没打算惊动的,只是他们仗势欺人,不依不饶……被三爷几个手下看到了,大概就跟他说了……三爷、就去了。”
继鸾倒吸一口冷气:“只是被看见了?”
祁凤肩头缩了一下:“他们认识我……就来帮手了……”
继鸾听到这里,心头暗暗叫苦,大概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得差不多了,大概是祁凤跟人家相斗,结果就被仁帮的人见到,那些好事之徒当然不会息事宁人,肯定一拥而上……结果便闹得楚归也知道了。
本以为是祁凤一人的事儿,如今看来竟似打了群架。
“你……”继鸾一时又失语,“你这么出息了!自己动手还不够,还带着仁帮的人一起上?你还说人家仗势欺人,你是想气死我不成?”
在继鸾想象里,若是对手是学生的话,就算多几个,恐怕也不是祁凤的对手,可仁帮的人一块儿上了,这岂不是成了仗势欺人恃强凌弱?
“不是的……”祁凤急忙分辩,只是他曾经答应过继鸾不惹事,到最后却还是跟人动了手,心里知道不管怎么都是违了那最初的言语,因此祁凤心里头也有些难过。
姐弟两人正面面相觑,却听得祁凤身后有人说道:“鸾姐……这个真的不是祁凤的错,是邹孝正他们先动的手,而且他们还请了好几个会武功的人帮忙,祁凤差一点儿就吃亏了。”
说话的自然是林瑶,大概她在身后偷听了会儿,见祁凤害怕继鸾说不明白,便赶紧出面,一边姗姗走来,一边娓娓地说。
继鸾却没料到居然还有这宗,看看林瑶,又看向祁凤。
却见祁凤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你不是该走了吗?”
祁凤没给好脸,林瑶却竟不恼,反而慢声细语道:“我跟鸾姐姐说清楚了就走,你这样吞吞吐吐地,让姐姐误会了……可是不好的。”
祁凤道:“总之跟你没关系。”
继鸾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祁凤一扭头,却不敢忤逆她,只好闷不作声。
继鸾又问道:“对方真的带了人对付你?”
祁凤咬了咬唇,终于点头,继鸾道:“那是为什么?总要有个由头。”
祁凤道:“开始的时候他们就跟我不对付,可我总不理他们,他们也不知怎么就……”
祁凤说到这里,林瑶见他面露气恼之色,就补充道:“姐姐,他们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祁凤是您的弟弟,就隔三岔五地挑衅他,祁凤总不理会,可他们越来越过分,今儿更是拿您来开玩笑,说的过分了,祁凤是受不了这个才……”
祁凤顿时喝道:“你怎么这么多嘴,你回去吧!”
继鸾眉头皱紧,已经全明白了。
林瑶看着祁凤,又看看继鸾,解释说:“我只是不想因为这件小事让鸾姐姐误会你……有什么话说开了的好。”
继鸾望着她淡然的神情,心中更加诧异,又没来由地有些忐忑。
林瑶说完了,又道:“姐姐,祁凤真的不是有意惹事的……好啦,我话说完了,就不在这惹人嫌了,姐姐,我走了,改天再来见您。”
继鸾望着她,默然道:“有劳林小姐了。”
林瑶微笑,态度却十分地谦恭:“姐姐万别跟我客气。”才又转头看向祁凤,抬手在他袖子上轻轻一拉,“我走了……”
祁凤不理,林瑶笑了笑,终于转身走了。
林瑶下楼后,继鸾往旁边一步,看到林瑶出了门口,似乎是她的随从接了她出去。
继鸾看看那女孩子离开,又看沉默不语的祁凤,心里头本是千言万语,这会儿却无话了,半晌,就叹了声。
祁凤听了她这声叹息,这才抬头:“姐……”
继鸾抬手,在他肩头上一按:“她说的这些话,你怎么不跟我说?”
祁凤嘴唇动了动,才道:“我……我怕姐觉得我是在狡辩……而且……怎么说都是我没忍住。”
继鸾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笑:“你啊……唉……那最后三爷去了,是怎么料理的?”
祁凤听她这么问,却才露出释然的表情:“学校本来有些偏向他们的,可是见了他,就跟真见了爷爷似的,一个劲儿地说对不住,连邹孝正的爸爸都变了脸色,不敢再叫嚣了……哈……”
继鸾心里头却仍沉甸甸地,只是看祁凤脸色变得轻松,她便也一笑:“既然没事就算了,但是以后……还得多注意点。”
祁凤用力点头:“三爷说他们以后不敢招惹我了。”
继鸾见他说起楚归时候,眼神有些亮,心头更是一沉,此刻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继鸾便同祁凤回房去,走了两步,继鸾才又想起一件事来,脚步一顿,便道:“对了,你跟那个林小姐……”
祁凤的脸色本已经平和了,被继鸾这么一问,脸瞬间又红了起来:“姐……”
继鸾道:“你……你们两个……”
祁凤咳嗽了声,头垂得低低地:“我、我跟她没什么的……”
继鸾想到方才那一幕场景,啼笑皆非,又想到先前林瑶来的时候隔窗听到的那些话……她本来想跟祁凤说不用瞒着藏着,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刻板的家长,但是她虽然从小照顾祁凤,就如父如母般,但自己却也是个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对于男女之间的这些事儿更是一窍不通,一窍不通也还罢了,更加上最近被楚归厮缠,为柳照眉之情所苦,心中却也多了一份百转千回难以言说。
因此此刻看祁凤,继鸾心中的滋味便有些异样,姐弟两人之间又有些默然,隔了会儿,继鸾才想到一件事,便慢慢说道:“这位林小姐,似乎出身很好……”
祁凤一听这个,脸色就有些变:“姐……”
继鸾有心劝劝祁凤,感情的事极难处理,一个弄不好反而会不成佳偶成怨偶,但是面对这至亲之人,继鸾反而有些投鼠忌器,不敢用自己那浅淡的经验来指导祁凤,想来想去,只能实话实说:“如果你们真的……那套句老话来说,那咱们跟人家是门不当户不对的……祁凤,你明白吗?”
祁凤身子微抖,继鸾忙又道:“我不是在教训你,也不是在命你怎么样,我只是在提醒你,姐只是担心……”
祁凤喃喃道:“姐,门不当户不对……其实我也是知道的……”
继鸾叹了声,见祁凤脸色不佳,正要安抚他几句,却听得有个声音不高不低地说道:“陈继鸾,我瞧你真是比我还要古板,这是什么年代了,还讲求什么门当户对的?”
姐弟两人齐齐看去,却见发话的正是楚归,三爷有些意气风发地,正沿着楼梯拾级而上,边走边说:“再者说了,三爷的小舅子,怎么配不上他市长千金了?配个天仙也是绰绰有余!祁凤你该怎么整还怎么整啊,姐夫给你撑腰……”
继鸾一看楚归出现,整个人便凌乱不已,等听完他这几句话,更是如魔似幻,心头想:“苍天,大地,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怎么就偏遇上这么一人!”
祁凤呆若木鸡,忽然一个激灵,唯恐留下来楚归会逼他当着继鸾的面叫“姐夫”,当下含糊匆忙道:“姐我先回房了……”抱起正向着楚归冲的小黑逃也似地跑了。
继鸾正恨不得小黑过去咬楚归两下,见状略觉遗憾。
祁凤离开后,楚归便上了楼,眼睛看着继鸾,笑吟吟地。
继鸾扫一眼他,总觉得他那种眼神有些令她很是不安,见他身边儿没楚去非,便随口道:“楚大爷呢?”
楚归笑道:“他被打了一顿,浑身通泰,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继鸾咳嗽了声,略觉别扭,楚归走到跟前,悄声问道:“鸾鸾,你真把大哥当我来打了吗?”
继鸾一皱眉,却发现楚归手中捏着那枚乌木簪子,手指在上头轻轻摩挲,玉石般的手指衬着乌木,黑白分明,但那动作却更暧昧。
楚归低着头来看继鸾脸色,仍旧轻声道:“真的……那么恼我吗?”
继鸾心头一跳,忍不住后退了步,楚归却更快,抬手在她腰间一揽,逼她靠着自己,而他几乎贴在继鸾耳边,轻声又道:“如果心里没有我,怎么会恼我?”
楚去非对楚归说,如陈继鸾这样的修为,这样的性情,若非心乱,不会做出如此赌气般地迁怒行为。
而男女之间,最怕的则是波澜不起,继鸾能有如此反应,对楚归来说反是可喜可贺的。
楚归自然是个一点就通的人——
71
楚归揽着继鸾的腰,隔着层层衣裳感觉那底下的温,曾跟她一并经历的那些珍贵的场景忽然在脑中翻江倒海。
做梦也想不到,今生的情动,竟落在面前这人身上。
大概这是一种魔障,他的眼里就只有她,就像是楚去非说的一样……起初不觉得如何,但是越看越觉出那可贵可爱来,举世无双。
楚归听到自己的心怦怦地跳,几分紧张,几分温柔,几分欣喜。
都是因她而起,他觉得满意极了。
而相对于三爷的意乱情迷,继鸾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感觉到某人的手在自己腰间收紧,他的人也是,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紧,那脸色也有些不对,双眸望着自己,里头波光潋滟地,叫人窒息的感觉。
继鸾心头没来由地一跳,动作却比心意更快,手上一推,便将人推了开去。
楚归往后一倒,人便靠上了栏杆,身子随着一晃,面上却依旧是笑吟吟地:“嗯?”
继鸾瞧着他自在的模样,笑得委实春风荡漾,想想他方才的话,敢情她先前正正经经说的那些话又白费了!
继鸾唇动了动,又忍回去,总之不管说什么对他而言都是耳旁风,这人分明只由着他自己的心意行事,合着别人说的做的都是虚的,只有他认定了的才是真的。
继鸾一想到此,万念俱灰,蔫头耷脑地转身,连说也不想多说了,白费唾沫而已。
楚归见她不做声,机不可失,便抢先一步上前,将她拦住:“鸾鸾,先前我说的那些话……有的虽然有些过,但都是我的心意,我的……心意是好的,你说你跟柳照眉没干系了,以后就跟着我岂不是正好?我会对你好的……”
楚归望着继鸾的脸,心里那些话滚烫地跳跃着,有的便蹦出来,他脑中还回想着楚去非提点过的那些“要点”,于是把它们也别别扭扭却又甜甜蜜蜜地扭进来,略结巴地继续:“我保证,……我不会喜欢别的女人,就只对你一个人好,会疼你的,你要什么都给你……”
楚归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还要说什么,耳旁忽地听到狗叫的声音,于是灵机一动,慢慢地又道:“祁凤的话,也会好好照顾的……还有你们那只狗……”
他一边艰难说着,一边在心里觉得这样似乎也不对,可是毕竟他在跟她温和地说话,照他的尺度,已经算得上是温柔了,而且说了不少,基本上楚去非交代的几点也说了,这算是个不错的进步。
他抬起手,轻轻地搭在继鸾的手上,想要将她握住,肌肤相接的瞬间,脑中却一片迷糊,更是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清楚了。
继鸾本来还算镇静,听到这里,两颊已经火红,又羞又恼,抬头喝止:“三爷!”声音却有些发抖,用力将手抽出来。
楚归入迷地看着她:“啊?”
继鸾看着他的表情,惊恼之余心里又有些诧异,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视线相对的瞬间,一个迷惑,一个蠢动,楚归缓缓地靠过来,想在那脸上亲一亲,运气好的话或者碰一碰那双唇,然而就在他微微一动这瞬间,楼下却传来一个意外的声音:“三爷……”
这声音一响,顿时把那一点儿迷惘、一点儿意动给惊飞了,继鸾刷地后退一步,保持安全距离,同时心中惊跳不已,为了自己那一刹那的迷惑而后悔。
楚归正感动于自己的行为似乎有效,却被这不合时宜的声响打扰,心里大怒瞬间转头,当看到楼下之人是谁的时候,楚归更是倒吸一口气,怒不可遏地叫道:“这婊~子又回来了!来人!”
连继鸾也惊了一下,盯着楼下那人有些不能相信,原来这楼下出现的人,居然正是好久不见的密斯李。
密斯李站在楼下,笑嘻嘻地,抬手向着两人打了个招呼:“嗨!三爷,陈姑娘……打扰了你们吗?”
楚归手点着她:“给我闭嘴,你有胆量回来,就站着别动!”
密斯李道:“三爷,我是回来向您道歉的,上回我是有点心急了……但我也是出于对你的一片爱意嘛。”
楚归道:“你那也叫爱意,别恶心我了!”
继鸾见两人吵上了,却不说话,她本来是要走的,此刻却站在离楚归一步之遥,并不动,只是双眸却一直都看着密斯李。
密斯李凝视楚归,似乎不经意地又扫一眼继鸾,道:“瞧三爷似乎春风得意的,我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啊?你居然勾搭上了别人……”
楚归“呸”了声,却忍不住转头看向继鸾,见她站在身边儿,双眸却盯着密斯李看,那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楚归一看,心里头竟一动。
密斯李又笑嘻嘻道:“陈姑娘,好像不喜欢我出现啊。”
楚归又听了这句,心里越发摇摆,又看继鸾。却见继鸾仍旧望着密斯李,淡淡说道:“李小姐说哪里话。”便不再吱声。
密斯李笑道:“上回我急了点儿,对你有些言语冒犯的地方,还请不要介意呀,但陈姐姐是女中豪杰,该不会计较小妹那点口舌之过吧。”
继鸾微微一笑,并不搭腔,这才看向楚归。
楚归正在端详她,见状便又转回头来,这会儿外面老九已经领着两个人冲了进来,密斯李摆手道:“三爷三爷,对付我这么一个弱女子不用这么多人吧?”
楚归狞笑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儿自己清楚,就该一辈子别在我跟前出现,既然敢露头,那就要知道什么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老九一摆手,两个属下扑过去要捉密斯李,密斯李尖叫一声,抱头往外就跑:“三爷,你怎么能一点情面也不念!”
老九闪身往门口一拦,竟将密斯李捉住,楚归道:“你跑了后我都没让人去找,已经够有情面了的。拉出去!”
密斯李尖叫着挣扎:“三爷,我来这儿我原大哥可是知道的,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楚归俯身望着她:“不提那个混账东西我倒是不怎么生气,你这是生怕不死啊。”
密斯李挣扎了会儿,听楚归说完,忽然不再如方才一样惊慌失措,反而垂下双手,道:“那好吧,你想干什么?让这些人强~奸我吗?”
楚归见她态度忽然大转变,不由微微挑眉,密斯李昂首挺胸,道:“如果这样会让你满意,那你就让他们来吧!”
连同继鸾在内,楚归,老九及两个帮众都给震惊了,密斯李眼睛看着楚归,陶醉般说道:“我会把他们想象成是你的。”
楚归觉得自己像是刚吞了只苍蝇,那两个帮众本来押着密斯李,听了这话也都纷纷松开手,老九都不敢靠前,均敬仰地看着这位女中豪杰。
密斯李见人都退了,却反而嚷道:“来啊来啊!还等什么!”
楚归被她的无耻惊得无言以对,张口结舌了会儿,道:“把这个……玩意儿……扔出去!”
老九勉为其难地上前,把密斯李连拉带拖地弄了出去,见人消失,楚归才叹了口气:“你说这是个什么东西……”转身看向继鸾,却见继鸾望了自己一眼,一声不吭地下楼去了。
楚归叫了声:“去哪?”
继鸾头也不回道:“门口看看。”
楚归略微放心,见继鸾出了门,又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迈步走到朝前门的走廊一处,向外眺望。
楚归见继鸾出了门,果真并未走远,只站在门口张望似的,一会儿老九回来,两人便说起话来,楚归瞧不明白,见两人一块儿进了门回来,才赶紧地又踱步走到楼梯处,做出个缓缓下楼的样子。
顷刻间老九同继鸾进了厅门,继鸾扫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回房去了。
楚归心里有事当然不会拦她,见她走了,才赶紧对老九一招手。
老九心领神会,走上前来,楚归道:“方才在门外,跟你说什么了?”
老九本来以为他是问打发密斯李的事儿,没想到问的是这件,便道:“哦……说起这个有些古怪,三爷,鸾姐让我打听一下密斯李的来历。”
“啊?”楚归十分意外。
老九道:“我跟她说密斯李是原家堡的远亲,京城里的贵小姐,她的意思,是要更详细明白点儿,我还以为是三爷的意思呢……”
楚归略微疑惑,自言自语道:“打听这个做什么呢?”
老九望着他,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却万万不敢说出来的,谁知道楚归自己瞎捉摸了会儿,忽然说道:“对了!”
老九壮着胆子问:“三爷,啥事儿呢?”
楚归道:“你说,她是不是吃醋了?”
老九浑身一颤,方才他心里也有这个闪念,但凡男人若是自恋起来,大概都无可救药,但老九不是局中人,却有几分明白,知道以继鸾那性子,断然地做不到那份儿上,而且继鸾问他的时候一脸郑重,跟个“醋”是沾不到半点儿关系的。
可是面前这位主儿就不一样了,老九咳嗽了声,委婉地说道:“三爷,这个……大概不会吧……”
但楚归越琢磨越觉得颇为靠谱,方才在楼上继鸾看密斯李的眼神就有点古怪,而且楚去非说女人是很爱吃醋的,还教导他有时候不妨用点儿令她们吃醋的招数……如今继鸾打听密斯李的来历,难道是因为在吃密斯李的醋?
楚归想的脸儿绯红:“怎么不会?这才是正常的,别看鸾鸾表面上冷冷地,其实她心里也是有我的。”
老九看得听得都十分别扭:“三爷……”心里嘀咕,――你这完全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可看着三爷兴高采烈的模样儿,哪敢说半个字,恨不得把嘴锁上。
密斯李重新现身锦城之后的几日,锦城发生了三件大事,第一件事就是神风大盗光临了本城邹专员府上,幸好邹家防卫森严,神风大盗只偷走了有限的银元。
据说邹专员震怒,把**局长怒斥了一顿不说,还请求楚督军出面,让**局务必限期破案,因为神风大盗在本城做下的几件案子都跟些非富即贵的人员相关,几方人士联名上书,**局长欧箴迫于压力,只好答应七日破案。
第二件事则是学生浪潮,学生们都在积极组织**活动,据说锦城之外小日本已经有了小股骚扰,然而本省的军队却仍旧按兵不动,**之中,难免会有一些冲突,一幢幢地都见了报,有正义之士便开始谴责楚督军的“残暴”跟“不作为”。
第三件,却是本省的最大官员楚去非督军,再度遇刺。
继上回的街头刺杀后,这一回对楚督军下手的,竟是他的枕边人,也是楚去非最宠爱的一个**。
说来继鸾也隐约认得,正是上回楚去非遇刺时候挽着的那个身段儿绝佳的女人,原来她竟是个日本人派来的卧底杀手。
幸好楚去非的确如他自己所说的“命大”,那**选在跟他颠鸾倒凤的时候动手,自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楚去非受伤乍惊之余竟能反击,将那女人掐死在身下。
这件事传扬出去,有报纸写了好大一篇曲折离奇的小说,极大地丰富了锦城百姓的茶余饭后八卦娱乐。
楚归去探望自己“多愁多病”的大哥,见督军大人伤在了颈间,差点儿就一命呜呼,精神却还是好的,正在办公。
楚归有些后怕:“倘若那女人的凶器上加了毒,你就没法儿在这儿耀武扬威了。”
楚去非哼道:“你当你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早就有些怀疑她了,暗中防着呢,那个贱~货……”
楚去非想到那千娇百媚的女人,没想到竟是条美女蛇,虽然他见惯风月,又知道对方是敌人,因此下手毫不留情,可“一夜夫妻百夜恩”,心里还是有点儿异样。
想到那女人没有在匕首上下毒,暗恨之余稍微觉得有些欣慰,却不知那美女蛇只是自以为吃定了他所以大意了而已。
楚归咬牙切齿:“既然知道是条毒蛇,还放在身边儿,不咬你咬谁?该。”
楚去非叹道:“这几天的事儿一波一波地,没个消停,人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果真如此。”又道,“别说我了,上回跟你提的事,再不赶紧决定就晚了。”
楚归知道他说的是让自己离开锦城的事儿,便道:“那个你就不用想了,我是不会走的。”
楚去非头疼:“算了,我也知道难勉强你,对了,那个什么神风大盗,最近也闹得不消停,如今多事之秋,还有这号人出来搅局,美其名曰什么‘劫富济贫’,纯属添乱,你那有没有什么风声?尽快把这个人找出来……”
楚归脸色略有异样,干笑道:“是不是那姓邹的最近扰的你厉害?”
楚去非啐道:“人家可是上面直系派来监督的……当然比别人更有脸。”
楚归咳了声:“行了,我给你看着点儿……找几个弟兄查查吧。”
楚去非点点头:“学生们也闹得厉害,我记得……陈姑娘的弟弟也在学校里,你看着点儿啊,最近有消息说,**的队伍里常常掺杂着些奸细,伺机**,那些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儿,学生们热血不知道内情,他们下手害了人,学生们还以为是我们动的手……”楚去非吐了会儿苦水,及时打住道,“总之你看好了人,别让他进去掺和,真要那么运气的话可就……”
楚归心头一紧:“行,我知道了……最近小日本的奸细运动的挺猖狂啊。”
楚去非难得地一脸郑重:“是不得不防了,都爬到我床上来了……你也多防备着点儿。”
楚归笑:“那我可不担心,我床上没别人。”
楚去非白了他一眼:“对了,最近密斯李又回来了,近来在家里看见过她两次。”
楚归一听这个,烦的无法:“哥,那不是个好东西,她上回想要迷……那个啥我……我下令让兄弟们见了她就奸~杀了事,本是想吓唬她别让她在锦城蹦Q的,到底是个女人不是?可上回她回来后,你当她怎么着?”
楚归把密斯李在自己家客厅那番惊世骇俗的表现叙述了一遍,把楚去非乐得不成,笑着笑着,扯得伤口疼。
楚归道:“总之你让大**别跟她搅合,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她,简直丧心病狂,原先想吓唬她的,惹烦了,真杀了了事,可别怪我事先没说过。”
楚去非道:“唉,近来我事儿忙,未免疏远了你大**,她闲着也是无聊才会跟密斯李凑在一块儿吧,今儿我回去跟她说说。”
楚归点头:“行,总之你上心点儿,别让那疯子真作出什么事儿来。”
楚归跟楚去非室内交谈,继鸾便站在门口,楚归说完后出来,继鸾跟着三爷往外走,楚归便道:“方才在里头跟哥说的话都听到了?”
继鸾坦然应了声:“是。”他又不曾命她离开,只叫她跟着,她的耳力好,能听的都听了不足为奇。
楚归道:“祁凤这两天倒是乖,并不曾惹事,但这时候多事,还是要防着点儿,叫我看,把他留在家里头倒是安稳些。”
继鸾默然无声,楚归又道:“瞧他跟林瑶那小妞儿处的不错,但我听说林瑶最近要动身往什么美……没什么奸国去,她爹是个老狐狸,看局势倒是挺准的,老东西大概是嗅到什么不对了,催着她动身,上回林瑶跟祁凤说的那些,你还记得吗?”
继鸾正有几分忧心,听了这个,越发就忧心忡忡,乱世之下,焉有完卵?如今她是陪着祁凤,好好活一天便赚一天,但是若真的又炮火四起,那可真是……楚归打量着她的脸,见她双眉蹙起,显然是正在忧虑的,他便放慢了步子,轻声试探着说道:“鸾鸾,你想不想让祁凤也出去避避风头?”
继鸾一惊,便抬眸看向楚归,目光竟有几分凌厉。
楚归心头一悸,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你看……你也听见了,大哥都有意让我离开锦城,可见局势是真的要不好了,你又那么疼祁凤,所以我才想……是一片好意嘛。”
楚归这可真是一片好意,继鸾心头转了转,却也明白,但她跟祁凤骨肉情深,从小又照料祁凤长大,哪里舍得就跟他分开?何况是漂洋过海的异国他乡?那将来能否再见还是个问题。
继鸾心里明白,又看楚归急急解释,――三爷对谁这样儿过?那神情里还带着一丝小小地委屈般,继鸾便闷声道:“对不住……多谢了,三爷。”
楚归见她肯出声,还不是坏腔调儿,便又说道:“嗯……别说这些见外的话,我只是想要你高兴而已,我也明白,你跟祁凤姐弟情深嘛,就像是我跟大哥一样,大哥为着我好想让我走,但是我哪里舍得?就是这个意思……”
继鸾听着他一番解释,心头一动,莫名地就揪痛起来。
楚归又碎碎念道:“只是我想让你知道,我是愿意为你……咳,你们姐弟做点儿事的,你懂?”但凡涉及跟她之间,向来能言善道的三爷就有些语焉不详了。
继鸾叹了口气:“我懂三爷的好意。”
楚归见她肯答应,也松了口气:“行行……那咱们就先回去,不,还是先把祁凤接家去吧。”
继鸾见他有些高兴似的,便也跟上。
楚归出了门,将要上车,忽然又想到一件事,趁着兴致,又见继鸾肯对他“放松”似的,便问道:“对了鸾鸾,上回你跟老九打听密斯李的出身,是为了什么啊?”面儿上镇定着,心里却怦怦跳,一边仔细看继鸾。
继鸾面色倒仍是平常,道:“三爷知道了?我……只是有些奇怪……大概是我多心了。”
“什么?”楚归见她有些迟疑,哪肯放过,忙又问。
继鸾想了想,终于谨慎说道:“三爷别笑我,只不过……我总觉得密斯李有些奇怪……”
楚归一听,大笑:“她哪里是奇怪而已,她简直是奇异……奇葩……”
继鸾听着他的话,不知为何心里头感觉更有些古怪,便摇头:“三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密斯李她、她好像是个练家子。”
楚归正笑着,闻言怔了怔,那笑影也渐渐敛了:“练家子?”
继鸾有些不安,便仓促一笑:“大概……是我看错了,但是……”
自从密斯李出现,不管是在继鸾面前还是楚归面前,都是一副神经粗大过分的奇异形象,可是却从未有“动过手”之类的,但是对继鸾来说,习武之人,身上自带一股“气”,同道中人的话,是可以彼此看出对方是练家子来的,但凡是练过武,那举手投足里,跟普通人绝对是有所不同的。
密斯李虽然不曾动手,但从头一眼见她,继鸾便觉得异样,可是细看,却又瞧不出什么来。
一直到密斯李对楚归用强的那天,继鸾不顾一切闯入房中打断她的好事,密斯李惊怒之下,挥手打向继鸾……就在那一瞬间,继鸾从她身上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气,而那种杀气,也绝对不可能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上散发出来。
当时也有这一点的原因,才让继鸾心生警惕,坚决地跟她扛住,逼得她中断好事仓皇离开。
但是密斯李那时候很快走了,因此继鸾便只将此事埋在心里。
没想到她去而复返,当那天密斯李出现在楚归楼下得时候,继鸾便又好好地打量了她一番,却见密斯李又变成昔日那个疯疯癫癫似的……但那种异样的感觉仍在。
继鸾解不开这谜团,心里就沉甸甸地,她宁肯相信自己是错觉,不然的话,若是一个习武的人能做到跟普通人一样举止、气息,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她的武功只是微末不足道,所以没有武道的那种气,但另一种,则是因为她的武功极高,但是有心隐瞒行迹……继鸾想不通后一种的话,密斯李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如此。
但是当日密斯李挥掌那瞬间的杀气,却又着实纠结着她。
这两天老九打探来的情报也无甚可取,无非仍旧是老一套而已,只补充了点,密斯李如今正住在原家堡。
继鸾想不通,恰巧楚归又问,她便正好直言相告。
“或许没什么……”继鸾呐呐道,是自己多心了吧。
楚归看一眼继鸾,目光下垂:“练家子、练家子……”他喃喃两声,忽然间眉头一皱,整个人霍然起身,从黄包车上跳下来。
继鸾吓了一跳,楚归却回身又进了楚去非的官邸,他走得飞快,几步冲了进去,楚去非见他去而复返,便道:“怎么……”
楚归道:“大哥,密斯李现在还在你家里头?”
楚去非皱眉道:“好像是……哦对了,我隐约听你大**说,今儿她们要去逛街,发生什么事儿?”
楚归咬了咬唇:“不行,马上派人去……把大**接回来!”
楚去非吓了一跳,但他虽然不知道什么事,却对楚归有极大的信任,当下急忙唤了个副官进来:“去看看太太去哪了,接人回来!多带几个人去!”
副官接了命令出门。楚归这边儿已经也吩咐了几个手下赶去。楚去非这才得空问道:“到底怎么了?”
楚归看一眼继鸾,又看看楚去非,才道:“大哥,没事儿……等大**好好地回来……再跟你说。”
楚去非看着他慎重的模样,心头没来由地一沉,竟有种不祥的预感。
派去的兵很快地就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让在场的几个人都有些窒息:林紫芝所乘的那辆吉普车被人劫了,劫车的人杀了两个警卫员,伤了几个士兵,开着车劫了林紫芝扬长而去,据说车上还有密斯李。
楚归听了这个消息,脸如冰山般冷清,早在回来跟楚去非报信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两面打算,因此就算听到最坏的那一面果然成真,却也喜怒不形于色。
楚去非却气的浑身发抖,又关心情切,一拳打向桌面:“这是怎么回事!”
楚归心里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事干系太大,一说出来恐怕不会善了,继鸾站在门口,只觉得心跳不已,也隐隐地猜到几分,却兀自不大敢信。
楚去非扭头看向楚归:“小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跟我说。”
楚归深吸两口气,就算他不说,楚去非迟早会知道,不如说了,让他自己决断。
楚归便道:“哥,这件事大概跟姓李的脱不了干系,她被我恐吓,本来不敢回城的,这一回会来,肯定别有所图……前些日子原绍磊又忽然出现在锦城,你也说……原家堡的人不大好控制了……”
楚去非惊得浑身发颤:“你是说,这件事是密斯李给原家堡的人打前锋?他们……劫走你大**是为什么?”
楚归想了会儿:“恐怕他们很快就传信来了……不,让我派个人去。”他说着,又道,“大哥,你别急,总有解决的法子,现在锦城事多,你又伤着……我瞧着这帮孙子是瞅准了故意的让你乱,越是这时侯,你越要稳着。”
枕边人生生地被劫走,楚去非哪里能稳住?恨不得调兵出去把原家堡剿灭了,听了楚归的话才生生按捺三分:“行,我知道……我不乱,小花你别派人,你大**的事,我自己处理……如果不行,再想法儿。”
楚归见他这么快冷静下来,就一点头:“好的,大哥。”
楚去非稍微镇定,又看楚归,勉强一笑道:“小花,你也有你要处理的事儿,就先去忙吧,咱们随时通信儿。”
楚归眨眨眼:“好,我听大哥的。”
楚去非看着楚归转身出门的背影,他是他最可靠的后盾,或者说他们彼此为彼此最可靠的后盾,但在此刻,楚归是他最听话的胞弟,让他人在这最混乱的时刻,心里头还有一方最安稳的所在。
楚去非送楚归走了,才回身又恨道:“区区原家堡多大点儿地方,也敢来撩虎须,逼急了我,让他们尝尝滋味!”
楚归出了门,上了车后,拍拍旁边的座位:“你上来。”
继鸾本是要到后面的车上的,但听了方才兄弟两的谈话,又看楚归脸色如此,便一言不发地也上了车,就坐在楚归身边儿。
黄包车起了往前而行,楚归并不说话,只是靠在车上,垂着眸子似乎在想事情。
继鸾本以为他要跟自己说什么,见状便也沉默,如此走了半路,楚归才道:“我就该把那狐狸精早点干掉的,是不是?”
继鸾心知他说的狐狸精就是密斯李了,便道:“三爷,你又不是神仙,想不到那些的。”
楚归移动目光,看向她,看了会儿,才苦苦一笑:“难得你居然能安慰我。”
是啊,继鸾说的对,他也不是神仙,无法算无遗策,又怎么能知道,北平来的贵小姐,留洋回来的人物,居然是个练家子,而且还会在关键时刻横出一刀?
他又不是继鸾这样的武功高手,能从最细微处看出不妥来,何况密斯李有心隐藏行迹。
但是,楚归也知道,因为他“轻敌”了,因为密斯李是个女人,又是个痴缠他的女人,所以他心里有份轻视跟怠慢,故而不曾细细留心,不然的话,以他的聪明敏锐,恐怕也会看出些许端倪。
而如今,大**被劫走了……原家堡,原家堡究竟想干什么呢?
楚归怔怔出神,黄包车一个颠簸,竟颠的他猛地晃了晃,继鸾正在旁看着他,见状不动声色地手臂一探,拦在他的胸前,将他稳住。
楚归低头看看她的手,又看看她的脸,对上她沉稳的双眸,如浮云般杂乱的心思忽然奇异地平静下来。
“继鸾,”楚归的声音放低了,缓缓说道,“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你帮我想一想……”
继鸾听他唤自己的名字,而非亲昵的“鸾鸾”,就知道楚归在想正经事,便道:“是,三爷。”
楚归抓住继鸾的手,将她团在掌心里,继鸾有些意外,本能地往后一挣,楚归却握紧了不放,继鸾看着他的神情,终于不再挣扎。
楚归问道:“有一富户,家里头正在乱,小的们不听话整天起哄,还有家贼在里头窜来窜去地**……从上到下地不消停,但与此同时,隔壁有个穷鬼,却正琢磨着要打劫这富户,甚至纠结了几个流氓,拿着刀在撬门了……”
继鸾认真听着,听到这里心里一惊。
楚归沉吟着说道:“那门扇都岌岌可危,就在这个功夫,这富户的小儿子抢了大儿子的媳妇……”
继鸾心里头雪亮,知道楚归说的不是富户跟穷鬼这么简单,不由地更上了心。
楚归握着她的手,转头看向她:“你说,这人家的小儿子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腾?”
继鸾皱着眉想了想:“也许这小儿子是个傻子,或者是个丧心病狂失心疯的。”
楚归点点头:“说的对,有可能,有可能……”
继鸾硬着头皮才说出自己心里的感受,论起动脑子来她可自诩不如三爷多矣,见他居然说自己“说的对”,心中竟有些欣慰,不由地露出一丝笑容。
楚归看着她的笑,慢腾腾地却又说道:“但是,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继鸾一听,心又立刻绷紧起来:“啊?还有什么?”
楚归道:“如果这小儿子不是个傻子,而是个精明人,他又为什么这么做呢?”
继鸾恨不得抓头,这个她却猜不到了。
楚归却冲着她微微一笑,自己说了答案:“鸾鸾,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个精明的小儿子跟那个正在撬门要打劫的穷鬼联手闹腾……好除掉大儿子?”
楚归这句话说的很慢,甚至有几分悠闲调侃的味道,但听在继鸾耳中,却凭空多了几分阴森可怖,继鸾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楚归说的当然不是富户跟穷鬼那么简单,他只是打了个比方。
锦城就像是这个富户,而撬门的穷鬼则是那入侵的小日本,大儿子可以说是楚去非所代表的一派,小儿子是指原家堡。
那么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继鸾觉得原家堡是失心疯了,才在风声鹤唳的时候做出这种事,但是楚归却想得更多:原绍磊不是个愚笨的人,绝对不会凭空惹怒楚去非的,原家堡近年来势力虽然膨胀的极快,但却仍旧抵不过楚去非的正规军厉害。
原绍磊如此,简直像是儿戏,又有点……要挑衅的意思,且正选在这个多事之秋,在楚去非“焦头烂额”的时候!
外人只能看到原家堡的所作所为如在示威,但是楚归却想得更深。
“应该……不至于吧。”继鸾艰难地说。
一瞬间,继鸾也想到很多:在原家堡的栗少扬,栗少扬跟着原二少,相比较原绍磊而言,原二少原振业,更似是个明白事理也更好说话的人,如果原二少也能在原家堡说上话儿,事情大概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但林紫芝被原家堡的人劫走,那原二少现在如何?栗少扬现在又如何了?
继鸾绞尽脑汁想了想,忽然说道:“三爷,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件事只是李小姐所为,跟别人无关?”
“她?”楚归看向继鸾:“她再怎么闹腾也不过是女流之辈,总不会有胆量做得这么过分,再说她这么做是何用意?”
继鸾当然想不到:“她……”还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是……任凭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正在继鸾沉思的当儿,街头上一人站住双脚,怔怔地望着黄包车——
72
柳照眉不经意一个回眸,将黄包车上两人情形看了个正着,继鸾面上含笑似羞似欣喜微微低头,对面楚三爷望着她亦是含情脉脉,他的手里还握着她的手……单看此情此景,好一对女才郎貌,佳偶天成。
柳照眉不能相信。
是他自己选择了放手,或许可以叫做放手,本来无怨无悔,是明智之举,但是在亲眼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他像是做错了选择,心好像被什么啃着,悲酸绞痛。
过去的那些日子如许糟糕,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经历了最坏的,但直到此刻才发现,还没有,远没有……目送车远去,柳照眉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躯壳在跟人谈笑周旋,他的魂魄却在半空里,木然呆立,无知无觉。
到了傍晚,楚去非派去原家堡的人带了信儿回来了。
楚归自也叫了人去跟随探听,两派人回到锦城,兵分两路。楚归这边儿的回来,不大敢进门儿,在门边上站着,跟老九说:“九哥,你说我进去怎么说咧?”
老九道:“舌头在你嘴里,照实说啊!赶紧地,三爷等急了!”
那人愁眉苦脸,忽然骂骂咧咧:“原家堡的一帮孙子,瞧着就是欠收拾,我是万不能跟三爷说的,倒是大爷那边儿,也不知道听了会怎么地。”
老九一听:“真说什么不好听的了?”
那人气愤难平:“要真是不好听的也就算了,当他们放了个屁!当时……大爷派去的人说要他们把大奶奶交出来,万事太平,”看看左右无人,小声道,“你知道这帮孙子怎么回的?”
“你倒是说啊!”
那人吞吞吐吐道:“他们……他们说要三爷亲自去……才肯放人。”
老九惊了惊:“我日!”
那人又道:“这还不算,还把大爷派去交涉的那人打了个半死,幸亏我离得远,见机不妙跑得快。”
两人面对面,都有些无精打采,正在沉默里,却听得门内有人说道:“这件事我跟三爷说吧。”
老九跟那人急忙转头,却见继鸾站在门边,目光平静地看着两人:“瞧着时候多了点,就出来看看,我先进去了。”
老九顿了顿,急忙跟着入内,那送信的人想了想,也有些忐忑地跟了进来。
继鸾进了厅,楚归正在椅子上坐着出神,见她进来才道:“有信儿了?”
门口两个人齐齐紧张起来,继鸾敛了手:“原家堡的人回话说,要想大奶奶回来,就让三爷去一趟。”
老九跟那报信的双双一晕,没想到她真敢直接就说出来,两人面面相觑,眼中都透出对继鸾的无限佩服来,送信的更嘀咕:“九哥,您瞧人家鸾姐,方才让你进来说你还不肯哩!”
老九用力踹了他一脚:“闭嘴!”又细听厅内情形。
继鸾说完,本以为楚归会大怒的,没想到三爷依旧平静坐着,不动如山似的,只在脸上透出一个冷峭的笑。
继鸾见状,知道三爷自有章法,心便又安稳了几分。
楚归想了会儿,道:“大哥那边,这会儿估计也知道他们的回话了?”
继鸾道:“是。”
楚归眼睛闭上,又睁开:“这个也不知是原绍磊的主意,还是……倘若我去,变数万千,倘若不去,如果大哥再是个心窄的,就得恨我,哼……”
继鸾低着头,默不作声,只听三爷说话。
楚归又道:“他们是瞅准了现在局势复杂大哥不能轻易发兵啊,真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继鸾见他沉吟,便轻声问道:“三爷,大奶奶留在原家堡,稳妥吗?”
楚归眉峰蹙起,脸上便显出一种奇异的表情来,继鸾跟随他这些日子,一看这神情,心头一紧。
楚归道:“原绍磊是个聪明人,本来应该是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但是……”
继鸾竟不敢问,可是心里又极想知道答案,却见楚归想来想去,道:“我还得去见见大哥,对了,祁凤回来了?”
继鸾道:“回来了,在自己房里头,我陪三爷走一趟。”
楚归看着她,缓缓起身,将迈步之际又停下,回头看着继鸾,慢慢说道:“鸾鸾,倘若……”
继鸾本是垂着眼皮儿的,闻言便抬眼看他。
楚归手握在腰间,手指在拇指的扳指上徐徐擦过,终于说道:“倘若我要往原家堡走一遭,那是极凶险的,你……肯不肯……陪……”
楚归还没有说完,继鸾又垂了眼皮,却淡淡道:“三爷若是想问我肯不肯陪你走一遭,那就不必浪费时间了,我是三爷的保镖,总不成三爷在外奔走,我在家安闲无事。”
楚归噗地笑出来,手指一点继鸾:“你看你,我早说我就喜欢你……这点……”眉眼儿复又荡漾了几分。
继鸾见他故态萌生,却板起脸道:“三爷还是趁早别误会其他的,赶紧去大爷府上吧。”
楚归才收敛了,笑道:“这会儿你竟训唤起我来了,可是三爷还是喜欢的。”话里轻薄着,却转身真往外走。
楚府留了一些属下护卫,非常时期,老九跟继鸾一块儿跟上了楚归去见楚去非。
楚去非果真在大宅里头,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华丽的大厅内,见了楚归来,才有几分精神。
楚归并不客套:“大哥,收到信儿了?”
楚去非点头,也直接说:“原家堡是逼我跟他们开火呢。”
“我看不是,”楚归道,“他们是在玩什么花样,大哥,不如让我走一遭,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胡说八道!”楚去非勃然大怒,翻脸道,“就算是跟原家堡打死了,也不许你去!”
楚归见他动怒,忙劝慰:“我就一说,你叫个什么劲儿,脸红脖子粗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你脖子上有伤,再这么冲动下去爆了伤,人家原家堡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擎等着看热闹了。”
楚去非这才叹了声:“小花……”他坐回沙发里,想了会儿,道,“谅他们不敢对你大**怎么样,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我也不能拿你去冒险,你给我记着。”
楚归正想说话,楚去非又道:“再说天无绝人之路,方才**局长欧箴来了电话,说是有个法子……等会儿他就来了,且等看看。”
楚归诧异:“他?他有什么法子?”
楚去非道:“听他颇有几分自信,死马当活马医吧!”
两兄弟在厅内说着,继鸾站在门口上,正听到这里,便又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响,楚去非的副官领着两人正冲这边走来。
继鸾凝眸一看,心头大震,望着那来人,震惊之余忽然有些明白了楚去非说的那个“法子”是什么……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冰冻起来似的!
楚去非的副官领进来两人,一个是锦城的**局长欧箴,一个却是金鸳鸯的柳照眉。
欧箴一边走一边正跟柳照眉低低地说着什么,一脸的堆笑,柳照眉却是没什么表情,冷冷清清心不在焉似的,不期然里看到门口的继鸾,那眼睛顿时才直了,身段儿都似僵了几分。
副官领着两人走到门口,道:“请稍候,我去通报一声。”
欧箴站住了脚,见继鸾站在门口上,也不以为意,只对柳照眉又低低地说:“柳老板,你且听我的,若是这一遭成了,便是数不尽的好处……”
柳照眉不言语,眼睛时不时地看向继鸾。
继鸾听了会儿,便道:“欧局长,是什么这一遭?”
欧箴见她忽然发声,才转头看她:“哦……陈姑娘……”虽然耳闻楚三爷跟身边儿的女保镖关系暧昧,但保镖终究只是保镖而已,如今还在门口站着呢,欧箴自然不把继鸾放在眼里,只是面儿上仍旧笑眯眯地。
“这……”欧箴正要再说,那副官已经出来,道:“督军请二位呢!”
欧箴笑哈哈地,对继鸾一点头,转头看柳照眉:“柳老板,请。”迈步望内走。
欧箴一动,柳照眉站在原地,静了一静后便也迈步往里走,继鸾望着他平静地神色,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就往上撞,看他将要走过自己身边那刻,一伸手就攥住了柳照眉的手臂,低声问道:“是不是叫你去原家堡?”
柳照眉眉一动,转头看向她。
继鸾盯着他,等待一个答案。却见柳照眉终于轻轻地开口:“你还理这些做什么?我去不去,也没什么两样。”在继鸾手上一推,迈步进了厅。
继鸾站在原地,那手还僵在半空,维持着曾握住他的姿势,整个人茫然失神。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