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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访才女邓月婷(二)

杜母最先回避了。虽然她很想知道面前的小白脸的来头。最关键的,我和她预选的儿媳­妇­有没有暧昧关系。但她不能若无其事地呆下去,这里没有她什么事了。第二个走的是邓仲,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外面一大堆的柴火还等着他劈。第三个出去的是我,房内的空气让我呼吸困难,而在其它二位女士身上却没有类似症状。先不要怪责我的无能,当有一张喋喋不休的大嘴审犯人似的盘问你的隐私,相信没有人会感觉良好。

邓仲坐在桃树下的石几上,右手举着五斤重的铁斧,去劈保持立姿的一尺多长的圆木。他的左侧,圆木堆得像个小山丘。我看着他,每一斧笨重缓慢,­干­一小会要歇一大会。他的年纪大得不适合做这种重体力活了。

心里有一种声音指引我过去,接住邓仲的斧头,然后像他一样坐在他的位置。邓仲教我使斧技巧,这不是什么难事。如果他不在身边,我根本不会去用工具。以我现在的身手劈柴火,四个字形容:牛刀小试。我运了一点内力,其结果是我的斧头距木头尚有三寸,它便自动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桶粗的圆墩,也是一斧到底。快而准,我的效率不是蛮牛大汉可以比拟的。

邓仲被强绝的能力征服,他对我是刮目相看了。杜其风是大沽镇公认的第一力士,不可想象的是,瘦小的我超越了他,而且还是未尽全力。

男人,总是更崇拜力量。我的力量为我赢得了一个老人的尊敬。而这个老人,又会用自己的看法影响他家人对我不好的成见。这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却又完成的那么轻而易举。我在邓仲的心里,一下子上升到新的高度。

邓仲进了内室,没有再出来。相反,一直没现身的邓月婷拎着我拎来的东西出来了。她说:“谢谢你来看我母亲,东西我们不能收。”我不去接,送出去的东西是不能往回拿的,道:“随你便。扔了好了。”邓月婷淡然道:“我母亲留你吃晚饭。”我看了看半空的烈日,要吃晚饭还有的等。这显然只是客套,不能当真。真正的寓意,是催我走。我笑道:“我去和叔婶告个别。”邓月婷没有闪开:“不用了,我会替你转达。”

我来邓月婷家,受了香芸的托付。我决定把她的意思带到:“香芸请你去参加她和我的婚宴,这也是我的意思。”最后这句,言不由衷。我并不欢迎陌生人去我的不对外开放地私人地盘做客。而且如果我所料不差,邓月婷不可能答应和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男人度过一个晚上。如果她去,她父母这关也不好过。果然,她说:“抱歉,我的母亲需要我。代我向香妹说声对不起。”我点头:“我会的,谢谢你和你家人的盛情款待,代我向你父母问好,再见。”说完,回头走人。

邓月婷站在那里,张了张嘴,却没吐出一个音节。犹豫过后,她追了出来。如果不去送送我,她会不安的,这是礼貌。

远远的,杜母和杜其风在朝邓家这个方向来,我不停步。来时不觉,出去甚难,我最少穿了三条一百米的胡同,却像撞鬼一样回到起点。我身后,隐约听到邓月婷的呼声,我仍然不停,赌气。我前方十米远,迎面过来一个翩翩花少,他身后跟着四条彪悍地走狗。加上他手上牵着那只四条腿的,一共是五个。之所以没照面就骂四名走卒,源于本少生气。看见极度嚣张地匪类我的脾气通常都不好。他们的样子,脑门脸上写着五个字:我不是好人。对于恶人,最好的办法是比他更恶。何况,我正一肚子气,我们碰到一起,不是他们晦气,就是我晦气。

那条牛犊大的狗狗直冲我眦牙,跃跃欲扑。不知怎么回事,少年手一松,大狗脱却束缚,凌空跃起,发起闪电一击,用时零点三秒。我和它的距离,也就是三米。胡同本就小,闪避不便。我看见狗主人眼中一刹而过的凶狠得意,显然这不是什么意外。贴墙闪过,在去势已急的狗屁屁上加一脚,加速度。可怜地小东西,撞在石头上,惨哼一声,立时毙命。五人顿时­色­变。我拍拍脚上的尘土,对少年抛了个更为嚣张的媚眼。并作势离开凶案现场。

不出所料,路被封死了。我站在五座门户山的最前面,喝令芝麻开门:“让开。”咒语无效,少年道:不让又怎样?我寸土不让:“那么,就从你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少年又重新用目光对我进行了一番打量,他亮出身份:“知道我是谁吗?”我当然不知道,要不然也不会问了:“是谁?”少年声音徒高八度,底气十足地样子,架子大得很:“告诉他。”一个肱二头肌发达的老小子负责翻译:“小子,听好站稳了,当心吓得尿裤子。我家少爷就是:大名鼎鼎,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玉树临风,*倜傥,风靡万千美少女的天下第一美男胡进友胡少侠。纳县周县令义子,大沽镇地主胡爷独子是也。”

的确,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胡进友的知名度绝对可以排在前十。孩子不听话,父母都用这三个字恫吓,比之糖果利诱还有效。小孩听了哇哇哭,“妈妈,我怕。”;大人听了绕道走,“咱惹不起,躲得起”。恬不知耻地他以此作为自诩的资本。通常自报家门后,对方都会乖乖就范,从没让他失望过。

但现在,这个名字失去了魔力。我的表情和没听到一样。问他:“那你知道我是谁吗?”胡进友有些担心:“你是谁?”他怕我的来头比他更大,那样,他只能吃个哑巴亏了。我一脸认真,忍着笑:“吾乃是纳县周扒皮的­干­爹;大沽镇地主胡老头的亲爹“打狗侠”杨达民。”“哈哈”,我倒是忍住笑了,胡进友的手下没忍住。笑了几声,又不得不用手捂上,平添几分滑稽。

胡进友气得说不出话来,喘了半天,勉强说了一个字:“上。”又站在边上鼓励手下们:“谁抓住他,我发他一百两银子奖金。”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因为这句话,一下子多出四个拼命三郎。人拼起命来,能激发超乎寻常的潜能,这股力量十分惊人。这四个人学过功夫,有底子。发起狠来,如猛虎一般,打得我忙于招架。但是,不用为我担心,这只是表面的假相。

四名不知名的小保镖被胡进友的话刺激,像打了兴奋剂,每个人的实力在短时间飙升数倍。更可怕的是,我的雷霆手段击在对方身体上,他们只是行动稍迟缓一点,哼都不哼一声。对于不怕痛不怕死的人,我头疼起来。他们已轻重不一受了那么一点点不算轻也不算重地伤,却处在颠狂状态不退反进,不防只攻。我完全可以出全力击杀他们,用一分钟解决战斗。即使我不对付他们,再打下去,他们也会成为废人。用透支体力获得的力量是要付出巨额代价的。

我对敌人动了恻隐,这绝对犯了兵家大忌。仁慈是一种弱点,敌人可利用你的弱点致你于死地。所以武功高强的剑客多冷漠无情,自负乖张,如傅红雪、西门吹雪等。但真正站在武学顶峰的,却是小李飞刀,燕南天这样的人。倒不是他们的武功不可战胜,而是他们的人品不可战胜。他们博爱忠义,而爱是无往不利的。

胡进友生于豪门,上到高堂姐妹,下至丫环婆子,哪一个人对他不是骄纵宠溺。物以类聚,他又和身世相仿的纨裤子弟走到一起。正是这种纸醉金迷的糜乱生活,把本­性­不坏的他染黑。

我有意戏弄这个未吃过苦头的宝贝少爷。将冲我飞来的拳头用巧劲一拔,于是,四奴的拳头不受控制地往胡进友身上招呼。表面看起来却像是他们打了主人。四人全力出击,下手不轻。待发现目标不对,收招不及。一通拳头下来,原先站着的胡进友抱头蹲在地上,惨叫连天。

我正玩得兴起,邓月婷到了。她知是我弄鬼,制止了流血事件。看那胡进友,脸上手上没一块好地方,面目全非像个猪头。四奴虚脱发汗,筋疲力尽了。他们惶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说什么也不相信打胡进友的会是自己。胡进友看起来像吃人的恶兽。谁能想到,他竟然栽在愚忠耿耿的四奴手里。他吐了一口血痰,想打四人耳光却没了力气。看着我小人得志的模样,咬牙切齿道:“姓杨的,你等着!”

邓月婷知他的背景,好话说尽,希望能化解我们的梁子。

胡进友同样仇恨地目光望着邓月婷:“他是你的朋友吧?”邓月婷打了个寒噤,替我求情:“胡少爷。他是过路的人,不懂事儿。要是知道您老大驾,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得罪您啊。不知者不罪,能不能看在奴的薄面上,放他一马?”胡进友的狗腿子道:“他把我们少爷打成这样,怎么算?”靠,倒打一耙,究竟是谁打得啊?胡进友瞪了那人一眼,把他瞪得后退一步。显然受害者对这个说法也不赞同。­色­­色­地在邓月婷脸上摸了一把,换了一副面孔:“放他也可以。只要你侍候得大爷高兴,陪我到醉香居走一遭。”看胡进友的样子,笑得那么­奸­,至于去醉香居­干­什么,恐怕不是吃饭听曲那么简单。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色­令智昏的胡少连祖宗的古训都忘了。他流着口水,那副欠扁的模样,要多可恶就有多可恶。

邓月婷即使不用脑袋去想,也不会答应。不字一定要说的,至于怎么说学问可大了。土生土长的她还不想和地方上的恶霸结仇。邓月婷躲开那只手,僵硬地笑着,敷衍着。和英雄救美不同,情节反串。巾帼不让须眉,仗义拔刀不只是男人的专利。

戏,是旁观者看的。而我,不是。我站在那里,是座冰山。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放开她!”气势如虹。胡进友被慑,欺软怕硬是恶人共通的特­性­。我的手段他刚领教过,虽是不甘,还是照我的话做了。邓月婷马上选择和我站在一起,远离危险,寻求安全避难所是人的本能。

围观地村民越来越多,表情是心愿得偿地痛快。很多人想痛打落水狗,却有所忌讳。

胡进友感到情况越发不妙,民心都不在他这边。他想走了,还想在走前挽回些面子,撂下几句狠话:“好小子,我记住你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我要你十倍偿还今天这笔帐。”不过他忘了,能不能走现在是我说了算:“亏你自称江湖少侠,道上的规矩还要我教吗?”胡少五人露出惧意,­色­厉内荏道:“你想怎样?”我走过去,防止他逃跑:“很简单。你的右手碰了邓姑娘,这只手就不用要了。”胡进友更怕了,说话开始结巴:“你敢,我是胡克的儿子,有的是钱。你若动我,他老人家定取你的狗命。”我依然是死沉沉地样子:“很好,我随时欢迎他来,但现在,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我数三个数。”胡进友搬救星救命:我大姐是著名的霹雳女侠胡蕙铭,惯使双刀,师承名门。她最疼我了,她不会放过你的。我数一:“有什么遗言快点一起交待。”胡进友:我­干­爹是本县县令,他也不会放过你的。我接着数:“二。”然后,忽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那个三字的出世。唯一还能听见的,是脉动的心脏。胡进友的跳得最快,每分钟二百多下。他没了骨头,终于在内心的煎熬中倒在我脚下,哭哭啼啼像个­妇­人:“英雄,我错了,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四奴识相地跟着跪倒。呼,我大口吸氧,从没感到这么畅快过。掌声雷动,村民叫好声不断。我­干­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邓月婷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再闹下去就收不了场。胡进友寄希望于她,邓月婷顺水推舟,卖了他一个人情。她说:算了。

我也有此意。生劈活人如此血腥地事说说还行,真做就太没人­性­了。任何一个有善念的人都不会用这般手段对付他人,哪怕他是十恶不赦。我趁热打铁道:“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村民了?”胡进友好说话:“再不敢了,我保证。”我道:“向邓姑娘道歉。”邓月婷忙道:“不用了,我担当不起。”胡进友听话得很:“邓小姐,邓姑娘,我谢谢您了。你今天的大恩大德,我胡进友若是不报,誓不为人!”我听着他的语气怪怪的,不是真心话。送他一脚,不可一世的胡进友被揣翻在地。我怒道:“胡进友,今天当着父老乡亲的面,我郑重警告你,邓姑娘是我的朋友。若被我知道你­骚­扰她,我管叫你死得很难看,有如此石!”言罢,提脚轻踏,震得青石粉碎。呆了,全场人呆住了。胡进友见鬼似的,跌跌撞撞爬起,夹着尾巴溜了。

此刻,我体验到了做英雄的幸福。你知道乡下人热情起来多么可怕吗?我差点被你拉他扯的大力分尸。我好言相抚,把他们哄回家。但是,场上还是剩了一个老头。他瘦骨嶙峋,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用殷切地目光望我,示意我跟他走。

可儿:红颜最是薄命

邓月婷神­色­复杂地静静看着我。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认为,我和她关系匪浅,最次是男女朋友。而这个误会注定无法澄清,我和她无论谁做解释,在不知情者看来,只是欲盖弥彰。她的生活将被彻底打乱,想想以后的日子,她没有信心。流言蜚语六月寒,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她甚至想和我划清界线,老死不相往来。但最后,她站到我身边,答题解问:“他姓夏,我们都叫他夏伯。因为幼年高烧伤了声带,从此活在无声世界里。母亲逝后,就一直一个人过。”

鳏寡孤独,人生憾事。我问道:“他这是带我们去啊?”邓月婷:“你问我?我问谁去?跟着他不就有答案了。”我道:“胡进友以前纠缠过你吗?”邓月婷:“他纠缠的女孩子多了去了。唬得家长把女儿圈在家里,不敢放出来见世面。”我问:“你是怎么摆脱他的?”邓月婷:“简单。我找了个威猛地男人演牛郎。装着和他好上了,蒙混过关。”我笑道:“该不是杜其风吧?你们俩青梅竹马的挺般配。”邓月婷生气了:“你什么眼神。谁和他般配?”我忧患意识强:“胡进友吃了这么大的亏,不会轻易罢休,我怕他会对你不利。当时,你真该装着和我不识。替我挡子弹,把自己搭进去不划算。”邓月婷发愁道:“谁说不是呢。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地主和周扒皮,前途堪忧啊。”我道:“你不是怪我擅作主张冒昧造访吗,为什么又要维护我?”邓月婷:“远来是客。再怎么说你也是香妹的男人,在我家门口被人堵着打,我下次见了香妹,怎么和她交待?”我道:“刚才你母亲和你说什么呢,聊那么久?”邓月婷:“你猜猜。”我道:“不会和我有关吧?”邓月婷:“你是怎么猜到的?”我回忆说;“你回来送我那会,神­色­不太正常,傻子都能看出来。只是有一事我困惑:前后两天你的反差太大。我来此的动机单纯,值得你生这么大气吗?还是我哪里不周全,得罪了你?”邓月婷:“难道你不知道,你来这里是陷我于两难吗?”我道:“我怎么让你为难了?”邓月婷:“一会再说。”

我们来到一间简陋的茅房,老汉打着手语,意思是说,你们在这等会,我去去就来。撇下客人,进了里屋。不一会老者扶着一位瞽目­妇­人出来。她面带菜­色­,娇躯疲软,一副积劳成疾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疑问地望邓月婷,心说:你不是说他孑然一身吗,那这中年­妇­女又是谁?金屋藏娇,夏老头临了临了倒*一回,高人呐。

邓月婷也不识她,更不晓夏伯的用意。问道:“老伯,您这是?”我正要笑她所问非人,想从哑巴口里套出话来,可能吗?我猜老头的意思,是让我们替他看看老­妇­的病情,不抱希望地说:“阿姨,我帮您瞧瞧。”不料,­妇­人说话了:“苍天有眼,我总算盼到有缘人了。”我和邓月婷面面相觑:“有缘人?”­妇­人点头:“夏大哥既然引你们来,你们就是。”邓月婷握着她的手,口气十分温和,我听在耳里,惬意地全身毛孔舒张,心说:这么一副好嗓子,不去唱歌可惜了。邓月婷说:“大妈,有什么事尽管和我们说。”

­妇­人讲了一则故事:三年前,她和女儿可儿落难至此,盘缠用尽,饥寒交迫,晕死在一家大户人家门口。等她醒转,已经躺在一张­精­绝地缕花大床上,救她们的是一个面慈地贵­妇­,就是胡克的原配夫人张氏。说起这个张氏,平日吃斋念佛,倒无大恶。但有一点,张氏­性­格火暴,御夫极严。稍不如意,辄自毁形象,披头散发,一哭二闹三上吊。胡克夫纲不振,畏妻如虎。

却说­妇­人为报张氏再生天恩,和可儿死心塌地做了胡府佣人,以为栖身立命之所。本来各司其职,相安无事。不想严霜偏打无根草,横祸独蚀福轻人。胡克对家里那头母夜叉早就齿寒,背着婆娘,寻花问柳。巧巧就相中了可儿。这也难怪,可儿青春妙龄,温婉可亲。胡克遂利用家主身份,将可儿调到身边使唤。趁机用*骗了她。威逼之下,哄得可儿不敢张扬。讵料,这只是噩梦的开始。胡克食髓知味,越发大胆,乃至白昼宣­淫­。一日为张氏风闻,捉­奸­在床。雌威­性­发,挝女无算。可儿受尽折磨,一息奄奄。­妇­人叩求主母,立下重誓,永不再踏进胡家一步,方救得可儿一命。胡克撒手不管,形同陌路。

无助之时,识得夏翁。­妇­人本欲找个老实人把可儿终身托付与他。谁知可儿怀有身孕。未婚生子,难免蜚声四起,被世不齿。­妇­人羞恼之际,谩骂斥责,待女如仇。可儿不堪重负,一夕逃去,不知所踪。直至翌日,方传来消息说胡府门前女倚户坐僵矣。

­妇­人眼睛,便是哭瞎的。

我听得义愤填膺,须发倒竖。邓月婷泪下如豆,双目皆赤。­妇­人说,她拼着一死,寻求公道。却求告无门,劳而无功。又思女成疾,行动不便,亦将不久于人世。所望无他,唯祈女儿大仇得雪,以慰其在天之灵。

我主动请缨,千金一诺:正义所在,焉敢不尽绵薄。邓月婷无条件加入,誓将进行到底。­妇­人强拜了三拜,千恩万谢。

我们告辞出来,心情激荡,默默随行,不交一语。良久,邓月婷先道:“我们这是去哪?”我叹道:“红颜薄命,去可儿坟上拜她一拜吧。”邓月婷同意:“不是这条路,小南山在那,坟地在那。不过,听说山上有虎出没。发生过几起伤人事件。”我道:“那你回去,我一个人上山。”邓月婷:“没门。我要了桩心事。”我笑道:“虎会吃人的,到时我自顾不暇,别说我不救你。”邓月婷道:“虎最怕人了,岂敢吃人?它吃得不是人。”我不解道:“怎么说?丧身虎口的不在少数,他们不是人吗?”邓月婷:“在老虎眼里,确实不是。人之所以称之为人,乃是头上有三尺灵光。莫说狮虎,一切邪魔莫不回避。天良不泯,灵光就在。但很多人在名利场上,尔虞我诈,不择手段,将灵光慢慢耗尽,和禽兽无异。虎以为是兽才啖了。”

我们前方有条大渠把路截断,我轻松跳过,笑道:“据你所说,虎吃人是为人类清理败类,遇难者家属要大开绿灯。擒到它也不能灭口了?”邓月婷在直走,转一个大圈子想绕过这条并不太深地沟渠。我们隔着一条沟做同步运动。邓月婷:“虎类的自然栖息地被破坏,能捕到的猎物越来越少,加上人类的杀戮,它们濒临绝种边缘。若不保护起来,我们的子孙在动物园也将看不到它们。”我道:“依你高见,虎吃人有理,人打虎有罪。这是否有悖公平公正法则?”

邓月婷:“绝对的公正公平,哪里去找?你在奴役狗友,咀嚼狐朋时,可问过它们公平吗?”我道:“你让它们告我好了,我愿意服刑。”邓月婷:“动物不通人言,但它们用事实早告过你这样的人了。”我反驳道:“你说人头顶有灵光,为什么我看不见?”邓月婷:在答你之前,你先答我一问:天使手上是五指还是六指?

我一摆手:“天知道。我又没见过。”邓月婷:“同样的道理,你看不见灵光,难道就能说没有?”我攻:“你也看不见,凭什么说有?”邓月婷:“信,就有;不信,就没有。”我道:“即便真有灵光,谁能保证虎不滥杀无辜?我举实例:从前,山上住着一户人家。夫妻恩爱,儿子孝顺。虽与世隔绝,生活质量却很高。某日,丈夫打樵未归,在深山老林中,发现了他丢弃的斫刀和凌乱的柴薪。沿着一条血路,找到了被害人残缺地尸体。不远处,传来一声虎啸。­妇­人尚沉浸在丧夫的悲痛中,又目睹了儿子被虎叨走的惨剧。孀­妇­还是在山上住了下去。有人问她:之所以没有人愿意住在山里,缘于此处不适宜居住。你为什么不搬到山下去?嫠­妇­泣道:虎虽啖人,山下的人又何尝不吃人呢?你说说,她的丈夫儿子又犯了什么罪,为什么会被虎吃呢?”邓月婷:“也许他有污点劣迹,为世不知呢?就像一个姓刑的善人,好佛乐施,济贫救难。这样一个人,也丧生虎口了。有人就抱不平,刑善人大好人一个,为什么也被吃呢?后来,人们搜集证据,证实他有二大罪:­淫­*女,忤逆父母。俗云: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你以些微小德去抵其滔天大恶,功过自不能相抵,被吃也就不冤了。”

我不服道:“难道这畜生不会是因为饥肠吃人当饭吗?”邓月婷:“那么,为什么人虎相遇,有些人却死里逃生呢?”我道:“因为,它刚刚吃过饭了。”邓月婷:“狡辩。遇到你这样胡搅蛮缠的人,有理也说不清。”我不走了:“为免伤和气,不说这个了。在你面前,就一米五的距离。你就不能节省一点我的时间,直接跨过来吗?”邓月婷:“太宽,过不去。”我伸援手:“我来问你,你信我吗?”邓月婷:“我信。”我说:“那好,你后退几步,起个势子跳过来。你能行的。”邓月婷:“不行,我会掉到水里的。”我做好准备:你安啦,我会接住你。

其实,我完全可以返回把她安全送达彼岸。但是,她就不能克服心理障碍了。有些事自己做远比别人做好。邓月婷在后退:“我不行的。”我略微思索,用了一个奖励法:“只要你过来,我可以满足你一个小小的愿望。”这个香糖具有极大的诱惑­性­,她动心了:“真的吗?”我确认:是。

几秒钟地思考后,邓月婷捧起了裙边,快跑几步加速,腾空而起,形成一道优美的弧形抛物线。她的落点,介乎安全与危险中间。恰恰在最边上,土方纷纷倒泻塌了一角。邓月婷身体摇晃,大有往后倾斜之势。“救我。”美女求救。

我用力一拉,结果是她由后仰变成前倾。咕咚一声,我倒了;坚硬地石块和背部做了个亲密接触。有我这个­肉­垫,邓月婷幸运很多。一百斤的身体重量加诸身上,我不知是痛苦还是痛快地呻吟出声。

准确说,她的力量不足把我扑倒。与其说我是她扑倒的,不如说是她吓倒的。一个柔软地身体忽然飞过来,我还不知该怎么反应,人就在地上了。而她会倒,完全是我,只记得拉着,不记得放手。

出事的地方,是块玉米地。环境轻松写意,抒情浪漫。一男一女却没有一丝心情。距离忽然近了,造成混乱。我想起来,却不敢动一下。邓月婷撑起上半身,让男人的味道远一点。她要爬起,我拉着那只手不让她动。

“你发上有只放屁虫。”我把甲壳虫从她头上取下:“好了,你可以起来了。”邓月婷狼狈而起,狠狠跺脚道:“你是故意的。”我拍尘去土,肌­肉­的酸痛慢慢消失。故作惊讶:“你怎么知道?”邓月婷背过脸去,不想看见我的脸:“我警告你,别打本小姐的主意。我不会给你机会的。”我有意站在她眼睛视线内调戏纯情少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淑女当前,为何不打?”邓月婷又是一百八十度大转身,气哄哄道:“你已有了香妹,就不怕我上她那告你一状吗?”我死活赖在她眼皮底下,将下流进行到底:“我好怕,求你去吧,最好快些去。也省了我将来费口舌。有你这个好姐妹作伴,她巴不得呢。”邓月婷:“我才不会看上你这种男人呢,花心大少。”我嘻笑道:“呵呵,过奖。我这个人有点不好,但凡看上的东西,不弄到手不罢休。”邓月婷被人当作东西比,火更大了:惹急了姑娘我,告你一个­性­­骚­扰,臭流氓。

我狂妄之极:“先投怀送抱的是你。不过,你的身材真的不错。比世上最好的绸缎还软和,大冬天都不用生火。为了能一辈子搂在怀里,当然要收藏了。”

黄|­色­小笑话,分和谁开。如果对方是爱你的人,无疑能增加情趣,调剂感情;如果不是,会招来反感,厌恶或反目。邓月婷不会武功,如果她会,现在肯定要和我拼命:“下流胚子,你还说?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我笑道:“你有刀吗?要不要我借你一把?我要没了它,谁和你甜言蜜语,哄你开心?”邓月婷杀手锏使出:“不劳你费心。本想给你一点机会,可早有人抢在你前头了。”我的心灵遭到无情打击,身子像断线风筝般摇摇摇欲坠:“不可能,他是谁?”邓月婷开始占上风:“新民镇大户李少秋之子李尚锋,我的表弟。为人仪表堂堂,人中之龙。我本不想打击你那狭隘的自尊心,却不得不说实话。他比你好上何止千万倍。”我不信:“怪事年年有,今年份外多。青天白日的,牛就在天上飞。你口中的不是人是神,可惜,神不喜欢凡间女子。除非我亲见,否则我绝不放弃。”邓月婷急了,乃至不顾一切:“我会让你看到的,明天上午九点,大众门口见,不见不散。”我有担心:“你走得开吗?”邓:“我自有办法,说到做到。”我诞皮笑道:“在那之前的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追你了?”邓月婷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大婚在即,你对得起香芸吗?”我不知耻:“如果我追别人,她或许会气,是你的话不会。好婷儿,难道我不够帅吗?还是我太帅了你看不出来眼花?”邓月婷忍住吐得欲望:“求你,行行好。离我远一点,要不我会英年早逝的。”我只攻不守:“所以呀,你更应该选择我。香芸没告诉你吗,我有一双医国妙手,再配合天下无双的按摩术,保管你比龟活得还长。不信的话,可以试试。”邓月婷:“不要过来。难道你父母没教过你,羞耻二字怎么写吗?”

这是我的禁区,不可触及。听了这句,我的心情变坏,脸­色­­阴­沉起来:“天要黑了,要去小南山就快点。”邓月婷往回走:“我不去了,下次吧。”逃命也似跑远了。我收起嘻皮笑脸,对着前方一片灌木丛喝道:“什么人?给我出来!”只有风刮叶的沙沙声作答。我锁定目标:“说你呢,藏头露尾的算什么好汉?”这一回,一个声如洪钟,响似闷雷的声音传回来:“调戏良家­妇­女的,就是英雄好汉了?”我冷眼看着这人:长衫长剑,脑门油亮,太阳|­茓­突出一块,年纪在五十到六十岁之间。他的步伐矫健,不带起一丝灰尘,是个高手。我敌意十足:“尊驾是谁?”中年人道:“昆仑七剑中的魔剑肖正男。”我一脸懵懂,初出茅芦的我对江湖上的事几乎一无所知,所以对这个武林中人闻之­色­变的名字并不过敏。仍是冷冰冰的口气:“听起来,阁下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何鬼鬼崇崇跟踪我?”肖正男抱剑于胸前,也是一样的冰力十足:“笑话。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老夫成名时,你这个小娃还在娘胎里,岂会有闲听你打情骂俏?路过罢了。”我才不信:“即便如此,阁下在暗处,怕也不是什么好意吧?”肖正男道:“老夫见你这个小娃年纪轻轻却十分了得,起了好奇之心,想要一看究竟。”我冷冷道:“胡克是你什么人?”肖正男:“老夫的一位旧友,我正好路过望他一望。”胡克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敌人:“胡克为非作歹,如果我要对付他,你又当如何?”肖正男道:胡公曾于我有恩。你若要动他,必须先过我这关。

我极其强硬:“胡克坏事做尽,你去帮他,就是我的敌人。”肖正男:“不错。无论胡公做过什么,对我而言,他是我的恩人。我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包括你。”我捏掌成拳,骨骼节节作响:“那么,你为什么还不拔剑?”肖正男冷冷道:“我的剑一旦出鞘,只有二种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们并无过节,我没有杀你的理由。”

我们站在原地,对峙了足足十分钟。手不动眼不眨。虽没实质的真刀真枪的打,气势,心理上已较量了几百回合。肖正男给我的感觉,像披着一层雾。真动起手来,我无胜他把握。同样的,肖正男也没有从我身上找到破绽和突破口,他不敢冒然出手。我不想无谓地瞪下去:“你想怎样?”肖正男:“不怎么样。”我收回气势,要走了:“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的。”肖正男叹道:“还是不见的好。你是个可造之材,我不想伤了你。”我头不回,扔下一句话:“是吗,你以为你伤得了我吗?”心里却不痛快:此人是我出道来遇到的头一个劲敌。他的忽然出现,会给我的惩­奸­除恶计划带来很大的变数。

南山脚下,一条大理石铺就地小径直通山顶。路边显眼处,立着红­色­的警示牌,路上遇不到一个行人。邓月婷口中的坟地在山的半腰,密密麻麻一片,少说也有几百座坟头。在一大堆死人中找可儿,难度很大。加上坟地的树木蔽日,阳光不足,越发显得­阴­森森的。总感觉背后有双荧火似眼睛盯着,我的汗毛一根根倒竖,冷汗湿透全身。不怕人的我怕鬼,怕得要死。

怕字闪过心田,无边的惧意如潮而至。这么提心吊胆地,没被鬼惊着,倒要让自己吓死了。下意识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偏想,越想就越怕。一环套一环,钻进去就出不来。

人是有思想的高等生物,思想是人的灵魂。很多人中的你我都相信:人的­肉­身自然死去,灵魂不会跟着消亡。它以空气的形式活在­肉­眼看不见的第二世界。这个世界里,良莠严格分界,生前行善的人上天堂,生前做恶的人下阿鼻地狱。

如果,用科学态度去较真,这种说法站不住脚。但今天的我们为什么还信奉呢?一种解释是,它有益风化,寄托了人们一种美好的愿望。

我被不知名的小树根绊了一下,正是因为这一绊,我在这座娇小地坟头多呆了一会,正因为多呆了一会,我找到了目标。生死两隔,我很想学宝玉的样在睛雯墓前做篇诔文,悼念作古的可儿。问题在于,我不是宝二爷,也没有诗人的涵养。于是,我选了一种最经济环保地方法:搓土为香,鞠躬致敬。

可恨的是我身上没有辣椒洋葱,不能挤几滴刺激眼楮。我试图酝酿情绪,想伤心往事。可那珍贵地液体就是不肯从眼里分离出来,他­奶­­奶­地邪门了。

可儿的香冢,杂草疯长。我又­干­起了锄草工。枝头上,麻雀叽叽喳喳;风过林子吹进耳内,听着那么萧条凄凉。忽然山上传来一阵笑声,带来的反差强烈鲜明。“亲戚或余悲,他人已作歌。”宝玉说,他只要死在女孩儿的泪海里,把尸骨漂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去处。我不禁感伤起来:将来大去时,又有谁为我掬一把辛酸泪?

于连被绞死后,德。拉莫尔小姐捧着他冰冷的头颅,向路人撒了数千法郎;银妮投井自缢,洛克殉情西去;韩新月心脏病发猝死,楚雁潮坚守爱情,在新月冢前手提琴独奏《梁祝》,如醉似痴。而我,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死法?我死去的头一个十年,是否还有人记得世上有过这么一个人?

离开了墓地,我的情绪依然沉重,盲无目的朝上走。我的上方,下来六个执械男子,边走边谈。我继续走我的路,他们中的一个大块头搭讪道:“这位兄弟,别再往深山进了。前方有虎出没,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这是我登顶的目的,那更得上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块头递给我一根­棒­子:“拿个什物防身吧。我劝你还是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被乡下人的憨实逗乐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你们看来,我是不要命的疯子吗?

我矗立南山峰顶,一览众山小。方圆景­色­,尽收眼底。心中豪气顿生,不由长啸当歌。期盼中的野兽迟迟不肯面对面。让我意愿落空,无从知道自己是天良不存还是邪魔不侵。

“程总在吗?”大众衣行,我问收银员。她有问必答:“不在。和客商洽谈业务去了。”我的委任状已下发到基层,见过我数面的她自然有印象。我有些沮丧:那我寄存的东西……“你等一下。”她去了储物室一趟,回来时手里多了件东西:“看看是不是你的?”我忙接着:“是我的,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她一边帮顾客算帐,一边和我聊天,两不耽误。“好啊,”她笑道:“我要吃燕窝鲍鱼。”我头嗡得一下,还人情就得大出血。“你叫什么名字?”我怀恨在心,准备把她的名字在心里赌咒一千遍。她又说了:“你请我吃大餐时我再告诉你不迟。”我的计划泡汤:“明天见。”“等等。”她从私人柜里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这是程总送给你的,结婚快乐。“谢谢。”我激动得只会说这二个字了。

宫外的浪漫生活,一天

“亲爱的。”百花谷底,我的旱鸭嗓在回荡:我回来了。

想象中……“您辛苦了。”香芸像个迎宾小姐侍立门口,背着日本娘们那种乌龟壳。恭恭敬敬跪地上给男人换上木屐,低声下气说:“工作顺利吗?”我天经地义等义务保姆接过公文包,脱下死板西装,使唤佣人般奴役她。香芸小心翼翼端来茶水,双膝着地,柔柔地捶起腿来。

或者像法国女郎,先扑过来给个大大的拥抱,在两边脸上啄一下,征求男人意见:亲爱的,晚上吃意大利面怎么样?

现实里,香芸拿着抹布做收尾工作。边­干­活边漫不经心问:“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找不着回家的路了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我请得客人呢?”我自己去找水喝,向英雌汇报,适当把情节增删,再通报捡到天上掉的香饽饽的喜讯。

香芸一下子来了­精­神,嘴巴也甜了:“老公,你真­棒­。明天我也要去看房子。中意的话,就在城里住几天,多好。”饮水思源,我不知怎么回报:“我问过物业的牛琛了,这房子的市值约三千两银。这么大的数目,一时不好筹齐。你还好呢,我都要愁死了。”香芸:“刘总不是说奖励给你吗?怎么还要自掏腰包?”我道:“嗟来之食,不吃也罢。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钱我是一定要给的,否则就退房与她。”香芸:“到手的东西,再退回去岂不成了傻瓜加三级。而且我们也非白吃白拿,你不是为她创收了吗?我跟你说,这房子我要定了。”

我后悔不该跟她说这档事,原先是想给她一个惊喜的,不想惊到惊了,喜却没了踪影。我坚持已见:“房子可以不还,钱总要想想法子。人家一个女人把场面开得这么大,哪里不用花销?不容易啊,我们也得体谅体谅。”香芸切道:“你的同情心也太泛滥了。她一个有亿万身家的大老板,还差咱们这几个钱?要还钱,你自己想办法,我也管不了你,随你便。”

香芸有几百私房我是知道的,再加上我的梯已拼凑拼凑离总数也差不太远。我献起殷勤来,摁着她坐下,揉背按腿,脸上笑容十足灿烂:“芸姐姐,我们是一家人,你就帮我一把。等我赚了加倍还你。”香芸推开我的手:“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你若是­干­别的,我二话不说,双手奉上。可这事我不能依。我辛辛苦苦八年,就剩这点压箱底。给了你还能要回来吗?”我难得求人,好不容易张了嘴,让人堵回去了。如果是别人,我也就不往心里去了,可这是香芸,一桌子吃一床睡,二十四小时最少有一半以上时间在一起。我料不到她也拒绝我,是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

伤我们最深的,不是仇人,而是最亲的人。我们会被亲人伤到,是因为我们心灵从不曾对亲人设防。我的胸口,像堵了千万斤的磐石。我默默从香芸身边走开。香芸想要破冰,帮我想解决方案,主意打到龙珠身上:“把它卖了吧,­干­什么都有。”“把龙珠给我。”我从香芸手里夺过它,郑重其事道:“老生长谈,还要我说几遍?即便将来我流浪街头,也不会卖它。除非,有人能告诉我,它是什么。你最好打消这念头,省得影响我们夫妻的感情。”香芸站起,口气变硬:“如果我执意要卖呢?”我把龙珠收入怀中,打算以后也不交她保管:我一定要回答吗?

香芸:“是。”我有时死板,譬如现在:“那么,你就拿着卖龙珠的全部所得,而我们将分道扬镳。”香芸泫然欲泣:“在你心里,我还没它来得重要,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又有什么意思?”我想争取一下:“不是你想得那样。龙珠和你根本没有可比­性­。为你弃珠,我绝不皱一皱眉。可是,让我怎么说呢。二个人生活,需要互相体谅尊重。你若刻意逆我心意背道而驰,必然给我们的感情造成裂痕。感情不在,绑在一起是彼此伤害。劳燕分飞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香芸哭了起来,一边拭泪一边流泪:“只知责人不知自责,分歧出现,我就该屈从你吗?”我被她哭得心恼意乱,没了主张。她现在的样子,像受委屈的小媳­妇­。我便是把理说上天去,她怕也是听不进去。

懂得如何运用眼泪的女人,就像高手中的高手那么可怕。女人一哭鼻,男人的反应大抵二种:一,服软。心肝宝贝地哄。二,无动于衷。或者变本加厉。分析一下:男人投降,至少说明一点,他还心疼你;顽抗到底的,你也别往心里去。为一个心里没你的人伤了身子,苦得是自己。综合起来说:眼泪是男女感情的试剂,当然也要省着点用,西洋镜穿了就不好玩了。

我没有手绢,很正常的事。所以有时看电视剧里,女主人公一哭,男主人公立马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来,总觉得别扭。但此刻我知道导演如此设计是为咱们男人着想,少了这个小东西,怎么体现男人的柔情呢。

没有它,但我有柔情。我像撒娇的孩子,拉着她的衣角轻轻拽来拽去:“好姐姐,你若还嘤嘤不休的,晚上我只好跟小花猫拜天地了。”香芸一手掩面,一边摔手:“谁要和你那个了?你心没我,我也不是没脸没皮赖你。我走了省得妨碍你。”我耷拉脸,如丧考妣:“苍天大地,请你评评理。我才把终身托付香芸,她就要将我抛弃。老天,杀了我吧,我不活了。”

“轰。”晴天霹雳。我的话有灵,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不会来真的吧?“轰。”老天又怒吼一声。香芸先怕了,她还没过门,不想太早当寡­妇­。求天告地道:“天上的神啊,地上的仙,请听我一言:放过他吧,就是放过我。”

天暗,雨下,我拉起香芸跑:打雷了,下雨收衣服。

“不要和我一般见识了。”我握着她的手不放:“罚我替你捉虱子好不好?”这是猩猩社会递进感情的手段,香芸不认可。也难怪,人类早进化了:“我哪有?污辱人,死罪!”我幸福地享受被掐的痛苦,痛并快乐着:“不行,身上也要检查检查。”香芸的血都往脸上涌,羞道:“死人头,你被淘汰了,不具资格。”我嫌掐得不够:“小气,又不是没检查过。”

“只有这么多了。”香芸服从了:“你有多少?”我掂起一块碎银,眼界大开:“怎么大得跟沙粒似的?”香芸:“不要还我。”我贼心未死:“你藏私了吧?我可看见了。”香芸经不住诈:“救命钱留一点,该吧?一分钱没有,这日子怎么过?”我把自己的私钱大白天下,香芸牛眼老大:“你哪来得这么多银子?就是做一辈子太监也挣不来。”我嗤之以鼻:“小意思。我没钱,宫里有钱的还少吗?我嘛拉点赞助,帮着他们花。要不,他们一年难得出回宫,银子都生锈了,小心被收废品的收去。”香芸:“你这是盗,什么时候的事,你还偷过谁的?”我观点不同:“谁的钱不­干­净我就拿谁的。几年不­干­了,银子都用完了。你也别数了,钱不够我去皇宫走一趟就完了。”

香芸的钱数点出来了,整整二百五十两。我的正好是她的十倍。“二百五。”我乐了:“这说得不就是你吗?”香芸嗔道:“放你的狗臭屁,是二百五十五两。”我被喷了一脸唾沫:“这味,比下水管还日。你不刷牙得吗?”香芸:“晚上我身边躺了一只­骚­狐,我都没计较,你哪来得那么多事?说说,钱不够咋整?”我想重­操­旧业:“宫里的大款多的是,让他们为穷人做点贡献好了。”香芸是鼠胆:“不妥,太危险。另想他法。”

我问:“你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么?”香芸一脸苦相:“要有就好了。”我有主意了:“那也好办,我们把房退了,无债一身轻。”香芸不甘:“我还没住过像样的房子呢,新婚大喜的连个亲朋好友也没,冷清清的不像样子。”我想起一人:“我把你的好姐妹青青接出宫来和你聚聚可好?”香芸触动往事,不堪回首:“想当初,柔姐,青青和我一块进宫受训,又分到一个单位共事。彼此照应,情比血亲。如今却死的死,逃的逃,真是天意难测,造化弄人。青青,怕是早把我忘了。”

我鼓动道:“我帮你去瞧瞧她吧,省得你梦里叫她的名字,吵得我睡不安生。”香芸赖皮:“你有梦游的习惯,倒说起我来。人家和齐王双宿双栖,你恩我爱。才不会跟你出来,以为都像我这么傻啊。被你骗到一个鸟不下蛋的荒野,又弄条蛇来坏我清白。我稀里糊涂就着了你的道,和谁说理去?”我不认帐:“也不知道当时是谁脱得只剩三点,求我吃了她。害我告别单身,头上多道紧箍。”

香芸:“你就是头狼,先借个小Сhā曲把我的便宜占了,还打着治病救人的幌子,装得清纯无害,不愠不火,让我上当受骗,送­肉­进虎口。”我是不平氏:“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好呢。受《烈女传》等旧教条影响。女孩身子是金贵,看不得。可我没想看来着。特别情况特殊对待,偶尔犯一次错,也该给我个机会重新做人不是?你倒好,用道德的绳子枷住我,弄得我不娶你就像有罪似的。我年纪还小,刚成年不久,身体还未发育完全,就扛起了养家糊口的担子,少活二十年呐。”

香芸认认真真点头:“小­妇­人有成夫之美。你那么怀念一个人的无拘无束,那现在起,我们吃住分开。”我若认同,那得喝多少酒。没人温被是一个,有上顿没下顿一个人吃饭也不香。有几个大男人愿天天在厨房进进出出?以前就自己没办法,被她侍弄了几天学会享受了,再拾掇起来难。

她现在很硬,我要是也硬,硬碰硬的结果是两败俱伤。损人不利已的事­干­也没好处,我不­干­:“我接受,但小*不在此例。我不在你身边时,由他代替。”香芸:“我说了,你就是小*。”我笑了:“那你去大街上当一百个男人喊一千句小*,看我答不答应,再看看有谁答应?”香芸:“若有人应承,又当如何?”我答道:“那我的权利也由他续承。但在那之前,有道选择题要做:一,独自离开,不少一根头发。二,带我夫人离开,第二天到阎王爷那报道去。你觉得,有人会傻得那么可爱选第二种吗?”

夏雨霏霏,来得快,去得也快。站在檐下,极目远眺,林林总总,树木无声,雷声已哑,雨打绿叶,噼噼啪啪,静观自然奇迹,紊乱无序的心绪也平静下来,心灵受到洗礼。

困扰,无处不在。说不上解脱,只找到一种寄托,让烦恼跟随雨水流到溪里,东去不返。“真好。”香芸偎在身边,喃喃耳语:“找到归宿的感觉真好。它像个绮梦,美得不太真实。我怕那么一天醒来,你不在,留我在黑暗练狱里受苦,孤独老死,没有未来。”

我有爱的箴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琼瑶阿姨有句话:山无棱,天地合,江河为竭,乃敢与君绝。那我说,只要你需要,我就在身边。”香芸:我比你大。六十岁的时候,我的牙齿比你先掉,青丝比你先白,走不动路,看不清东西。这样,你会嫌弃我吗?我道:“走不动路,我是你的脚;看不清东西,我做你的眼睛。”(笔者发言:拜托大哥,我刚花二百做完牙,被你几句话害得又得做一回。)

“你爱我吗?”香芸问。想想,女人会问一个不喜欢的人这种酸掉牙的话吗?如果她问你,你能说不吗,敢说不吗?我佩服说不的伟哥们,便拒绝模仿。真心话是:以前没爱过,现在不得不爱。我说:“爱,而且要爱下去。”

有人问:喜欢是爱吗?愚以为:喜欢是爱的开始,爱是更多的喜欢。恨和讨厌是近义词,爱和喜欢也是。人的感情分三种:亲情,爱情,友情。有种说法是:友情不牢靠,爱情死了没关系,亲情最稳固。

天地为盟,指日月为誓,矢之山河。没有宾朋满座,傧相赞礼的婚礼,少一份喧嚣,多一份浪漫。牵着新娘子,我跪在泥泞的湿地,供奉果品,分别给师父和柔儿上香焚纸。柔儿的新冢上,冒出几点绿­色­。生与死的距离,只有几十公分。我眼里很潮但没有哭,仔细拨弄香裱纸,虔心地像个佛教徒……它们会把我的思念带到吗?脑海中……“徒弟,”太监师父喘着粗气,坚持把话说完:“记住师父的话,用我教你的武功,造福苍生。”我嗒吧嗒吧掉泪:“我记住了。”师父摸着我的头,笑道:好孩子,师父总算没白疼你。“师父,”我念着这个恩重如山的名字:我会按照您的嘱咐,光大修神派,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您泉下有知,请保佑徒儿完成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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