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承侠义,打抱不平?”
李观鱼还是坐在那里没有答应,眉间有些紧锁
“师兄,我求求你!”
她突然间身形下伸,双膝弯曲触碰到地面,居然拍的一声向他跪了下来
“嗯?你这是干什么?”
他眼神骤然一动,料不到她会突然做出这个举动,立即起身伸出双手扶住她双肩,哪知道,他双手稍稍用力想将她拉起来,白胜男身子却跪在地上纹丝不动,他大感意外,瞧向她,“师妹,咱们两人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什么?”
白胜男不肯答应,眼眶变红隐隐泛出泪光,伸出右手背轻轻摸了一下眼角泪渍,双膝却依然还是跪在那里不肯起来
李观鱼知道她要逼自己杀倪照方,想了一下,对她问道:“师妹,人生来世不易,你道世间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世间最宝贵的乃是人命,所谓除恶是为了杀该杀之人,不是杀无辜之人,虽然你说这人作恶多端但至少我没有亲眼看见,若是杀错的话怎么办,毕竟乃是一条人命,况且他和我无怨无仇,你觉得我该轻易下的去手?”
白胜男微微一怔,一双杏目定定地视向他,“你说世间最宝贵的是人命,这人当初害死了数十条人命,到底该不该杀?这人肯定是害死韦家的罪魁祸首,这个恶官害死这么多人还能活在世上,有没有天理,你若真的杀错了他,日后我给你抵命就是!”
李观鱼眼神一动,料不到她会这么说,不知该怎么回答
白胜男认定倪照方是当初害死韦家的仇人哪怕不管她的事也非要寻这人报仇,不能让这人再逍遥法外活在世上,或者就算自己定然不答应也难保她不会独自一人去寻倪照方报仇,这个白衣女子,怎么说她呢,认定了的事情真有些倔强,倒是和自己有点相像
他本不愿多管这件事,可是想到这里又踌躇不决
倪照方纵然当初害死韦家不少人,但毕竟这人和自己向来无怨无仇,况且如今跟在左宗棠属下和自己又是同僚不似一般人,他在京城官场有熟人,自己和左宗棠都需要他进京打开局面,杀了这人与自己和左宗棠都没什么好处,可是他若不杀这人,那么就将韦家当初惨死的数十条人命当成随风之事而已,视而不见,本来与他也没什么关系
世间的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身负一腔侠义心容易,可是能够真正做到侠义却太难,人人都想行侠仗义成为大侠,可是世间真正的大侠又有几个?
他心底犹豫,倪照方这人不会丝毫武功,杀他不过易如反掌,举手之劳而已,并没什么难处,可是难就难在自己到底该不该杀这人
有时候,决定杀不杀一个人可能比能不能杀一个人更难
李观鱼缓缓闭上眼睛,他和韦少英矛盾不和的同门关系,往日恩怨的情景,倪照方之前对他热情满面,恭谨有礼的情景,乃至更多的东西渐渐又浮现在脑海中令他有些分不清是非,他看重师门侠义,韦少英的背叛离去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现在,他难道真的要替背叛他的韦少英报仇去杀掉原本和他无怨无仇的倪照方?难道真的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做?令他实在难以抉择
在复杂事情之中的考虑抉择更加难于简单的快意恩仇,他想归隐江湖,他想将师门的侠义结束到完美然后心无挂念,白马美人走天涯而去,可是最后这看似简单的一关却是最难的考验
这一关,难于以往的任何事情,刀光剑影,权谋角斗和它比起来也不如
白胜男见他双眉紧锁,从未有过这般沉闷忧思,她的柳眉不禁微蹙也带着一丝愁意,虽然不知道他心底究竟在想什么,但是知道他一定在犹豫不决,这时候不愿多打扰他,只是注目瞧着他,静静不语
过了一会儿,李观鱼睁开了眼睛
末章 此一生 白马美人走天涯(五)
“好,我为你报此仇”
在他的话说出这一刻,韦少英和他的旧恨恩仇,倪照方对他的热情恭维,左宗棠需要的官场通路,都已经全被他忘记了
他的话一出,白胜男顿时蹙眉渐渐舒展,这才收住了眼泪,转愁为喜伸手又抚了抚眼角,收膝站起身来
李观鱼见她这般样子不知该说什么,不过既然答应了她,其他的话就不再多说,白胜男知道他的脾性也没有多问,便到一旁做别的事情,准备晚饭,两人对这件事再也不提,就当没有过一样
第二日一早,李观鱼依旧青衫衣装打扮出门,显得潇洒然然,一人迈步前往倪照方的住处
武昌虽是湖北省城,不过因为之前太平军占据此地到处建堡立楼和清军交战将城内民居范围缩小到内城一带,外城的原先建筑大多毁在战火兵乱之中,如今清廷虽然重占武昌还未一时来得及整理扩建,暂时依着太平军占领时候的规模城建不变,所用在城内只要依着大街主干道的房舍宅院都十分好找,他不用人指引便依着所记的地址到了城南,果然瞧见大街拐角处小巷内有一户宅院紧临巷口,青墙白瓦,想来应该是对方所住之处
李观鱼来到大宅门前,站定脚步瞧了瞧,走过去伸手推门,大门虚掩应声“吱呀”一声露出门后的小径直通向里面的房舍,他迈步走入其内,见院内道路两旁栽种了不少花树绿草,盈盈然然,芳香扑鼻,来到院中房舍正屋前伸手轻轻敲门,见屋内没有人回应,便又伸手敲了敲屋门
过了一会儿,忽然从里面传来一人声音,“是谁?”
李观鱼眼神微动,听这人声音正是倪照方的声音却显得有些突兀,似乎屋内的人不知蓦然是谁前来敲门,询问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警惕
他便高声道:“倪兄台,在下李观鱼,今日特意前来拜访”
里面的人不再出声,过了一会儿屋门“吱呀”打开显出一人来,五十来岁,圆脸方颊,面色红润,身穿紫研色马褂衣衫,正是倪照方
李观鱼对其抱拳一礼,笑着说道:“倪兄台,今天贸然前来拜访,不免有些打扰了,还望莫怪!”
倪照方料不到他会登门拜访,先前有些意外的神情稍稍一闪,立即转而露出了笑容,“哦,原来是李兄台,想不到有幸前来光临寒舍,在下一时不知,迎接不周,莫怪,请进,请进!”说完,连忙打开屋门,伸手请他入内
李观鱼也不怠慢,顺着他的指引,迈步走入屋内
“李兄台,请坐!”倪照方脸上笑着将他请入屋内,然后又伸手让他入座
“客气了”李观鱼拱手一礼答谢,坐下来,随意打量向屋内,见屋内面积不鞋分开内外两间,外厅虽然摆设比较简单,不过桌案书架齐全,内室寝居之处被一扇半人高的屏风遮挡赚十多个盆景摆在左右,大小不一,环境倒也显得十分雅致
倪照方实在想不到他会今日来访,不过两人虽然刚相识不久,因为他知道这人和左宗棠关系不一般,自己刚刚投到左宗棠手下自然需要和其打好交道,互相熟识,所以今天虽然李观鱼贸然前来登门拜访,他还是觉得高兴,迎接招待显得十分热情,先将李观鱼请进屋内然后又在桌案为其倒上茶,这才跟着坐到旁边,对他笑道:“想不到李兄台说来便来,倒是快捷,在下事先一时不知,仓促之间显得有些怠慢了”
李观鱼淡然一笑,“无妨,昨日正好问了兄台的住址,以前不曾亲自前来拜访过,今天一早我没有其他事情,索性便直接来这里叨扰了”
倪照方呵呵笑道:“李兄台前来如同祥云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无论何时来,在下都随时欢迎
两人坐在这里说了几句话,倪照方忽然转身进入内室将一个棕色包袱拿到李观鱼面前,嘿嘿的一笑,对他道:“李兄台,咱们虽然初相识不过却一见如故,现在又都在左大人手下效力,关系自然不同,今日私底下结识实在难得,这点小小心意,还请兄台笑纳收下”
李观鱼见他轻轻抖开包袱里面竟然有不少银子,微一皱眉,便知对方心意,昨日倪照方虽和他在左宗棠府上已经见过面相识,不过毕竟当时碍于左宗棠在面前不好公开,现在两人在私宅内相聚,旁边无人闲眼多看,此人没说多少话就先当面向自己送上银子,自然是想用钱结交自己,讨个近乎他坐在那里,说道:“倪兄台这是什么意思,今天我刚刚前来拜访,你送给这番重礼倒像是我专门前来向兄台讨要银子来了,这般收下,未免不雅”
“诶,李兄台这话可是见外”倪照方却笑道:“区区这点银子,算得什么,就当咱们刚刚相识我对你一点心意,你若是瞧得起我,那就收下,何须多推辞?你若是推辞不收,倒是显得你我两人有些见外,谁都不雅了”
李观鱼听他这么说,轻轻一笑,“倪兄台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初次来访意在相谈叙话,这些东西你还是收回吧,我不需要”
倪照方见他不肯收下,脸上笑容微顿,又想了想,干干一笑,有些讪然道:“李兄台人中豪杰,一表人才,非凡夫俗子能比,我这般做倒是闲得有些俗气了”见对方不收,只能伸手将包袱里的银子重新包好,随手放在身后,不再理会
他坐在那里,见李观鱼对这些银子不如何感兴趣,细细又打量对方一番,蓦然转目一动,又嘿嘿的一笑,对他道:“之前听闻左大人谈起李兄台,就知道兄台是个读书高雅之人,喜爱舞文弄墨,不重视金银胭脂俗物,我这里正好有一物,定会令你喜欢,你瞧瞧”他说完,转身又从房中别处拿出了一件东西,递到了对方面前,“这个东西是我在别处买来,甚是难得,据说是当初前朝明代江南四大才子所用之物,珍贵有价值,乃文人风流儒雅之物,适才李兄台对银子看不上眼,不过这件东西可是不同,若是用起来绝对匹配你的身份”
“嗯,这是何物?”
李观鱼注目一看见他手中拿的是一把扇子,仔细瞧去,见这把折扇长度不到二尺,白玉为柄,银丝为面,拿在人手中,雪白如玉龙,清洁如芍药,玲珑剔透,颇为引人注目
李观鱼觉得好奇,伸手从倪照方手中接过这把折扇,见扇子正面还有字迹,细细读来是一首五言律诗: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山水皆不在,满目荒唐事”
除了这首诗之外扇面上并未题写何人所做,不知出处
他将上面的字仔细读了一遍,见这首诗简短平白,清淡无力,没有多少诗律蕴含,听起来好似一首极为普通的打油诗,这等普通诗词如何会是出自明代有名的江南四大才子之手,他暗自觉得不像是江南四大才子所写,应该是其他人所做,附以四大才子名讳以假乱真,只怕是个赝品
他坐在那里,凝起目光,又将上面的字仔细读了一遍,微微觉得似乎有些意味,这把折扇制作和字迹皆无出处,并不见得就是明朝之物,不过纵然就算不是前朝古董珍贵之物,但是扇柄用料是稀有白玉,扇面皆用银丝织成,就这份细致精美的做工,估计这柄扇子价值不菲,恐怕上百两纹银也不够,丝毫不次于刚才倪照方送给他的那些银子份量
他虽看不上倪照方送的银子,但是对这柄折扇倒是真有些欣赏看上了,又读了上面的诗词一遍,觉得更是喜欢,既然见是对方送给自己,便也不客气,道谢一声,收下放入怀中
倪照方见他终于收了自己的东西,十分高兴
李观鱼见他倒是出手大方,自己和他初次相识便直接送上这等厚礼,虽然只一柄折扇,但是这等用白玉银丝材质做成的扇子可是珍贵之物,看来这人积蓄倒是不少,他本待想问清他在梧州做官府的底细,便开口道:“听说倪兄台半年前丢了知府官位,如今跟随投在湖北湘军里面不知是什么官位?”
倪照方答道:“只不过是个清闲官位,先前托胡大人的照顾在湘军里面当个后勤督粮官,官居六品,不过实际上也没什么事情,每日只是喝茶打发时日,唉,日子虽过得清闲,可是俸禄微爆没多少前途”
“哦?”李观鱼想不到他从广西一投到湖北,胡林翼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六品官位,在湘军担任督粮官,这个六品官位虽然不如当初的五品知府实权大,不过毕竟也是六品官职,普通人难以做这份差事,不过听得这人的语气似乎对这个官职并不如何满意,便说道:“倪兄台能够托别人照顾直接弄个六品官职,也算很不错了,其他人哪有你这等好运气,可见胡大人和你关系着实不薄”
倪照方却微微点头,嘿嘿的一笑,“话是这么说,不错,不错”言下似乎还有其他意思,却不再多说什么了
李观鱼见这人说话处处有些掩饰,显得让人信不过,瞧向他,又紧跟问道:“听倪兄台这话,你在湖北做官不过才半年,既然你说官职俸禄微爆适才你这等出手怕是只靠薪俸不吃不喝半年间也积攒不下吧,那你这些多余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嗯?”
倪照方微微一怔,想不到他会这般问自己,稍稍犹豫,脸上又一笑,侧身向他稍稍靠拢,目光似乎带些神秘,“李兄台倒是说话豪爽,想起什么便问什么,既然今日在这里,我和你私底下谈话也就不须隐瞒什么了,我将你也当成自己人,有什么说什么”
李观鱼点头,“倪兄台能对我说实话,就是瞧得起我,我自然不会在外面对人无端轻易多言,你若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倪照方听他这么一说,更是相信,嘴角微微一勾,靠近道:“既这般说,我就实话实讲,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人在官位上若是不借着便利多捞点如何能够攒得这么多银子,实不相瞒,这些银子都是我当初在梧州知府官位上捞的,唉,如今在这湘军里面当个六品官,虽然只比当初低了一品,嘿嘿,其实却是天差地远,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没有银子哪里都混不开,别说在湖北湘军花银子,就是日后到了京城怕还得花更多的银子,这点银子怕是不够,我只不过多积攒些银子为以后开些出路罢了”
“哦,听倪兄台这话,你在湖北湘军明明有官职为何还要花银子?我倒是不懂了”
倪照方脸上嘿嘿的一笑,顿了一会儿不语,然后眼睛眯起瞧向他,压低了声音道:“唉,一言难尽艾现在咱们两人都是同路人,详情自然不瞒你,李兄台,你可知道我在湖北湘军这官职是说来就来的吗,若是不向胡大人那里花钱,胡大人为何要轻易给我官职做?天底下焉有这么好的事情?”
李观鱼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好奇了,之前知道他和胡林翼有关系才得以从广西转投到这里做官,却想不到他得到的这个官职还需要花钱,“倪兄台不是说和胡大人关系相熟么,为何受胡大人照顾来到这里做官还要花钱?”
倪照方道:“老弟,你说笑话了胡大人是和我关系不错,不过,关系归关系,银子归银子,到了真正该花钱的时候还是得花银子,我如今在湖北湘军的官职自然是得了胡大人的照顾不错,不过若是我当初来这里的时候没有花银子,现在这个官职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李兄台,你可知我就为了得这个六品小官,花了多少钱?”
李观鱼自然不知晓,瞧向他
他说到这里,却脸上神秘一笑,冲李观鱼伸出了三根手指
李观鱼不明白是多少,问道:“三百两银子?”
倪照方嘿然一笑,不以为意,缓缓道:“哪里会有那么少?三千,不多不少,三千两银子,我花了这么多钱才弄得这么个官职,不过,胡大人倒也不是一人全贪了我这银子收入他自己私囊,而是因为如今朝廷和太平长毛打仗,他手下指挥兵马众多,粮饷银两短缺,我这三千银子全被他捐到湘军里面去了,胡大人说我为湘军立此大功,自然应该有奖赏,便给我在湘军里面安排了这么一个闲差事”
“三千两银子换得一个六品官?”李观鱼眼光微动,心底暗暗自语
这人倒是有钱豪气,只为捐一个六品官职就出了三千两白银,三千两银子,在当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普通人一辈子辛苦劳作也挣不到这个数目,就算是身为官员和社会上流人物,能够一下拿出这笔钱也算是大手笔了,这人倒是为了做官实在肯花钱
李观鱼听他说完这些话才明白,原来倪照方的确和胡林翼有关系才得以投到湖北为官,不过胡林翼并非轻易就白白给了他这么一个清闲官职,实际上是等于倪照方花了三千两银子才从胡林翼手下捐了这么一个六品职位的官
倪照方以三千两白银的代价换得一个六品正式官位,胡林翼以手中一个空闲不重要的六品官职换得倪照方三千白花花的现成银子,两个人好似在做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不过似倪照方这等买东西花销实在不菲,胡林翼只用自己手下一个可有可无的空闲官位就换来大批银子,看来是他赚了,倪照方似乎有些亏了
湘军之中靠花钱买官这个并不是头例,由来已久
他跟随左宗棠在湘军日久,自然知道湘军的与众不同之处,湘军规挠大可是军饷和后勤来源却非出自朝廷的户部,而是基本上出于自身在地方筹措,清廷很少过问俗话说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和太平天国打仗中,湘军筹措粮饷军费是重中之重的事情,没有了军饷粮草支撑,战斗力再强的军队也打不了仗,更难以剿灭太平天国
军费粮饷事关军队的命脉,所以靠征战起身的湘军首领人物往往将这件事委派给手下最得力的人去做,不敢轻易托付其他人,这就是为何之前左宗棠在湘军中担任为筹措粮饷军费的任务,虽然并未如何带兵上阵打仗,可是曾国藩和胡林翼等人仍然认为他为湘军立了大功,十分能干,旁人难以替代,可见军饷的重要性,而军饷说白了,其实就是白花花的银子而已
战争的消耗是非常惊人的,不仅仅消耗的是血和命,更是无数的银两金钱,若想在大规慕争中最后取胜不仅需要领兵打仗的本事,后勤军饷的支援同样重要,清朝和太平天国的战争本来就是一场人和人之间的消耗,大清国与太平国双方的互相消耗,在某种程度上,经济物质能力比军事指挥谋略占据更重要的地位,银子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大清王朝能够最后击败太平天国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掌握的根基和军饷供应能力大大超过太平天国
太平天国虽然占据江南富饶地区,可是放眼全国,大多数地区依然还在清朝的掌握之中,只要有这些地区的人力财力源源不断的供给,清朝就有足够的实力继续威胁太平天国的生存,直至最后剿灭对方
胡林翼指挥湘军打仗,消耗巨大,军费粮饷往往捉襟见肘,不够耗用,只能靠四方倾力筹措,倪照方和他关系相熟又亲自捐了不少银子,此人虽然不曾为湘军打仗出一份力可也算的上为湘军实际做出贡献之人,胡林翼自然要对他另眼相看,在湘军为他安排职位
李观鱼想到这里,心意微动,对湘军又有了新的认识
“金银是俗物?既然如此,那为何清廷和太平天国打仗,就连国与国之间的战争都离不开这些银子,这样解释,岂不令人好笑?”
他暗自抬头一笑,转视瞧向倪照方,说道:“倪兄台能够做到如今湘军的六品官位,看来也是有所付出,俗话说得好,人生在世,若要有所得也就必有所失,倪兄台失了银子却换来了官,也算符合这个常理,倒也不错”
倪照方不知他这句话到底是夸自己还是贬自己,微微一怔,瞧向李观鱼,见他神色平常,不似有什么明显的贬意,不过瞧出对方眼神多少对自己有那么一点不以为然之意,便眼珠转了转,讪然一笑道:“李兄台这话,倒是有些见外了,我投三千两银子做官只不过是做生意而已俗话说,钱生钱,利滚利,生意场上能挣钱,官场上也能赚钱,这做官的说通了其实和经商做生意也没多大差别,可是经商的人手里有资本,做官的人却两袖清风,一没资本,二没银子,靠什么捞钱赚钱?还不就是靠自己手中这个官印把子捞钱?唉,说一句实在话,咱们这些在底下做官的可比不得上面的老爷大人们威风八面,本事能力有限,国家大事那是他们的事情,咱们眼睛瞧得只是自己,只要自己能够这一辈子赚钱活舒服了,其他的事情再大又跟自己有何干系?人生在世,自由随意方才快活,你说是不是?”
“嗯?”
李观鱼也信奉人生在世,自由随意方才快活这句话,对他说的这句话本来有些同感,可是现在想不到被倪照方用到了这上面,瞧着对方,倒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仔细瞧向对方,见这人从广西丢官之后转投到湖北只花钱捐官就用了三千两银子,此后往上投门路又托胡林翼将其举荐给左宗棠还不知又花了多少银子,日后跟随左宗棠前往京城还要继续花银子,这些银子都是出自以前在广西做知府的积蓄,可以想象,这人以往在广西梧州不知私贪了有多少银子
贪赃枉法,此人可算是一个典型
这人不仅想做官还善于做官,舍得花钱,以做官当经商,靠手里的官印当资本,官生钱,利滚利,丢官罢职后并未气馁依旧一往无前,呆在湖北做个六品小官觉得不得志还想进取京城,目光长远,不似那些碌碌无名只知每日领取微薄薪俸度日的小官小吏,自己倒是真的有些小瞧了这个人
先前他还觉得这人从胡林翼手下花重金买官好似做买卖有些赔本了,不过现在仔细想想,似乎这人好像又赚了
他注目瞧向倪照方,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心想,这人一心只顾做官赚钱,发家致富,当初韦家死在他手下的那数十条人命或许对于他来说不过有轻无重,眼前过往清风,毫不在意而已,害死这些人和放脚踩死数十只蚂蚁又有何区别不同?
想起韦家当初的惨事,李观鱼这时瞧向他,“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
“哦,什么事?”倪照方不知他想问何事,便开口问道
“当年你在广西梧州知府任上可还记得发生的一件案子,被你治罪下狱的人是韦氏一家”
“韦家人?”
倪照方刚开始一愣,没有反应过来,可是顿了一下,突然脸色一惊,注目瞧向他,眼神十分疑惑,“你,你怎会知道这件案子?难道,难道你认识韦家人不成”
李观鱼轻轻一笑,“韦家人我并不认识,不过这件事却和我有关,今天在这里我不得不问清楚了才行,当年是不是你故意捏造罪名将韦家人俱都下狱害死,这是真是假?”
末章 此一生 白马美人走天涯(六)
倪照方十分意外,韦家一案发生在梧州距离湖北甚远,可是这人为何会知道这件事?
他见对方当面询问,先前脸上笑意盈盈的神情顿时消失不见,眼睛睁大,满是惊奇地瞧向对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Dm
李观鱼坐在那里,眼神微凝,紧紧盯视着他,见他的神色反应就已经明白这件事的确是他所为,此人果真就是梧州惨案的罪魁祸首
倪照方当年徇私枉法害死韦家人过去时间已经不短,今天却万万料不到会有人当面向他询问这件事,想来眼前的李观鱼必定和韦家人有关系,眼神变得越发吃惊,他做贼心虚既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敢轻易回答,忽然站起身拔起脚步就向外飞奔逃去
可是还未等他脚步迈动走到屋门,觉得腿部蓦然间酸麻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忍不住“哎呦”叫了出来,紧接着是茶碗瓷杯掉落在地摔碎的清脆声响,他再想起身,可是跪在地面的那条腿好似长久坐卧血液不畅一般,酸麻无力,十分难受,竟是一点也立不起来,更不用说撒腿奔逃了
倪照方不禁吃惊地转头瞧向身后,却见李观鱼一人依旧坐在原处,冷冷瞧着他
附近地面有许多瓷杯碎片,茶叶水渍散了一地,原来李观鱼先前看他拔步向外飞逃,便随手用桌案上的茶杯直接飞掷出去一下准确打到他的膝侧茓位,将其打倒瘫软在地,对方显然武功不凡,倪照方瞧到这里更是惊惧万分
李观鱼眼神冷冷地看着他,“倪兄台,我不过询问你事情,你连话都没说就撒腿向外跑,何必至于这般惊慌?”
倪照方惊慌道:“你,你是不是认识韦家人,今天专门要来这里为其寻仇来的?”
李观鱼淡然道:“我不认识韦家人,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倪照方眼神微怔,更是惊奇,他本以为对方既然为这件事向他追究寻仇就定然和韦家关系不爆却料不到他根本不认识韦家人,眼神惊奇中带着一股疑惑,颤颤问道:“你,你既然不认识韦家人,你我无怨无仇,为何要为他们来这里向我寻仇?”
李观鱼笑道:“不认识难道就不能做这件事么,人命关天,我为什么不能向你追问?”
倪照方见他武功高强,知道今日绝对难从对方手下轻易逃出,又心知害死韦家人之事不能逃避,便连忙瞧向他,脸上露出乞求之意,“李兄台,我和你二人往日无怨无仇,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既然和韦家人不相干何必要为了别人的事情来寻我不是,只要你肯饶我一命,我身上的银子全都给你便是,只求你饶我一命”情急保命之下,他想要的升官发财和积蓄银子都顾不得了,只想先让对方饶过自己
“饶你一命?”李观鱼听了,冷冷一笑,瞧着他:“多少银子能够买得一条人命,数十条人命又究竟值多少银子?若是饶了你,当初死在你手下的人又该如何去交待?这我倒要问问你了”
倪照方听他这么问,再也难以回答
李观鱼站起了身,对他道:“做官之人最本分底限之事是什么,便是心存怜意,爱惜属下治民,可是你在任上贪赃枉法不说,还肆意害人性命,最本分之事都没有做好还算一个什么官?天理昭昭,若我今日替别人向你讨个公道说法,对你不算过分吧?”
倪照方顿在地面双腿难受无力,脸上惊惧神情越发明显,身体微微颤抖,瞧着他的脸色只是变的煞白
李观鱼已经问清底细,便不再跟他多说,右手倏然伸出,两指拿住了他的胸口,按中的地方正是倪照方胸口的膻中茓位置
他内功精湛,手上这两指之力不同常人,指上劲力穿透衣衫直接震入茓道内,膻中茓乃人体任脉最重要茓道,学武人将修炼的内力真气储藏在其中所以又被称为气海,气海对于学武人多是内功修法的罩门不能轻易被人触动,而对于普通不学武之人自然更是重要,被称为命门,若是这个部位被人轻易拿住定有性命之忧
倪照方丝毫不会武功,他的胸口命门要茓被人一下拿赚重力直接震入立即伤及脏腑经脉,自然性命难保,连哼都没来得及一声身子软绵绵地倒地,就此丢掉了性命
李观鱼用内家重手法取了倪照方的性命,既避免了刀剿其性命,而且在对方身体上不会留下外伤,瞧不出什么端倪,外人若发现难以察觉到他的真正死因,少了被追究的麻烦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李观鱼毕竟和他并未怨仇,出手只是为了惩其恶报当年韦家人之仇,便没有像以前一样出刀奖人,而是选择空手出招直接拿住要害取其性命,留了对方一个全尸
倪照方当初在梧州任上作恶多端,害人不少,今日也得到了应有下超算是罪有应得
过了两日,旁人发现倪照方死在自己家中便立即告知武昌官府,官府派人前来搜查整个住宅一遍也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只是从宅内搜出不少现成金银之物,因为从倪照方身上外表查不出有什么外伤痕迹,排除是他杀可能,便认为他是突发疾病而亡
人死财便成空,倪照方死了,留下的大笔钱也自然被拿到官府内当成官银充公,便宜了武昌官府人,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件事李观鱼做得隐秘,只要他不说,没有人知道倪照方是死在他的手中
湖北武昌,冬季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下来
风雪酮,日光再次露出,照耀大地,光线在起伏不平的雪面上折射出光晕色彩,没有被白雪覆盖的地面露出郁郁葱葱的青草,青白交织,映人眼目,雪并不厚只是薄薄的一层,接触到温暖的阳光渐渐融化,草丛花木表面带上涔涔的水珠显得别样景致,在冬季里反而透出一股勃勃的生机
这日,武昌城外山上一条羊肠小道,两个人迈步并肩缓缓走来,一人年纪四旬,一身清廷官衫,红顶花翎,浓眉方脸带着官派气势,一人三十来岁,青衫马褂,布裤长靴,面目清俊带着仕子之气,正是左宗棠和李观鱼
原来左宗棠最近又得了朝廷旨令催促,不敢再因事耽误,便辞别了湖北地方官府等人,今天就要准备北上出发
两人缓步走来,李观鱼对他道:“左大人,我习惯了南方的生活,京城北方离这里太远有些不太习惯,若是这次大人上京没有其他太多事情,不如我先回落霞山居赚等大人回来日后若需要用我的时候,直接派人前往落霞山找我就行”
“哦?”
左宗棠听了,没有料到他会提出不跟自己一起上京,有些意外,便停下脚步,暗自思虑了一下,点点头,“嗯,既然如此,那也好,京城毕竟不同这里,你暂时不跟随我前往,也是可行之计”他这次去京城少不得在官场打交道,既然见李观鱼这么说便也不勉强,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李观鱼见他答应自己的要求,十分感谢,两人又边走边说沿着曲曲折折的碎石小路来到峰顶处一座五角凉亭之中,亭内有石案石凳,摆有酒杯等物,东西齐备,两个人坐下欣赏外面的风景,一边喝酒,一边叙话聊天
左宗棠这时瞧着外面冰雪融化,和煦阳光照在亭内,一阵灿然温暖,不禁笑道:“今年倒是有些不同于往年,你瞧,虽然风雪刚过便晴天来临,阳光照射,不仅感不到有什么冷意,反而觉得十分暖和,倒是难得此一景预兆来年必定不错,吉祥如意”
他说话带着喜气,因为今日便要离开武昌前往京城正式赴任,自然心底高兴
李观鱼说道:“大人心情喜悦,看这外面雪景也觉得不同以往,乃是瑞雪兆丰年之意”
左宗棠呵呵一笑,道:“你说的不错,人逢喜事精神爽,只要心底高兴,瞧着外面的景物无论如何,都是好的”说到这里稍稍一顿,“唉,只可惜倪照方死太可惜,这人刚刚投靠了我,我本待带他一起上京还有用处,却不料还未出发他就先得了疾病身亡,倒是想不到”他得到倪照方的死讯感到十分意外,本待想细查,可自己上京城的行程丝毫不能耽误,便只能按照原先的安排准时出发,却依旧觉得有些可惜
李观鱼眼神微动,见他脸上似有愁色,顿了一下,不想隐瞒这件事,便开口说道:“大人,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什么事?”左宗棠坐在那里,对他笑道:“你对我还有什么拘束,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
李观鱼犹豫了一下,说道:“不瞒大人,这人是死在我的手上”
“嗯?”
左宗棠听了他这句话十分意外,眉头微皱,瞧向他问道:“你和这人才刚刚相识,萍水相逢,为何竟然会死在你的手中,倒是奇了?”
李观鱼见他相问,不便隐瞒,便把相关事情的前后来龙去脉对他说了一遍
左宗棠这才知晓其中的隐情,坐在那里不语,想了下,转头又瞧向他,“既然这件事是你做的,可是别人都不知道详情,你大可不必讲出来一直隐瞒着就是,为何今日突然对我又说出实情,这样岂不是对你不利?”
李观鱼听了他的话,一抱拳:“我曾经听这人和左大人谈过话,说其在京中官场有熟人,这人算是大人身边一个不可缺少之人,少了这人只怕对左大人不利,总觉得有些不安,这才对你亲口说出实情”
左宗棠注视了他一会儿,忽然一笑,“原来你是怕这件事影响了我的前途官运,你能当面对我说出实情可见诚意,嗯,倒是不错,倪照方这人若真是如你所说的以前在梧州任上贪赃枉法,为非作歹,你杀他倒是应该,算不得违法之事”
李观鱼想不到左宗棠倒是十分体谅,并未责怪自己,感到有些意外,说道:“多谢大人体谅,就怕失去了这人对大人前途有碍”
“算了,这话不提也罢”左宗棠摆了摆手,打住了他的话,“我有他相助,自然最好,不过若是没有他,换成我一人也照样能在京中闯出一片天地,难道缺少了这人我就在京城呆不下去了不成?嘿,我在湘军历练多年,早就不在乎这许多,事在人为,不在通路,若是有真材实料,到哪里都能受人重用,若是没有真正本事,纵然是皇帝保你怕也不行”
他说出的这番话倒是少见,不仅带着豪气自信,更带有一股常人少有的气魄
李观鱼虽然事出有因,不过毕竟杀了倪照方对他利益有损,本以为他纵然不会责怪自己也定会对此惋惜不已,可是却想不到他听到自己说出的详情之后竟然却是毫不为意,依旧十分沉稳自若,可见这人的不凡之处,对其不禁更是佩服
左宗棠不同其他人,他虽重视倪照方能够为他提供的官场通路,可是更看重李观鱼能够对他据实说出真情,没有隐瞒,两相衡量比较之下,对倪照方死去之事不再多理会
他这时瞧向李观鱼,端详了一会儿,忽然缓缓开口道:“没错,你不管何种理由擅自杀了倪照方确实对我利益有损,不过我更瞧重的还是你能对我坦诚说出隐瞒的实情,你能不对我隐瞒这件事,就很好只是,你这人,还是有些太过看重江湖上的恩怨情仇,看重情义是好事,可是有时候过于重情义未必就是好事,你今日是这般为人报仇杀了倪照方,我怪不得你,不过日后或许还会遇到其他类似的事情,到那时候你又该怎么做?世上的事情多了,凡事不能全用江湖上的恩仇相报的方式解决,三思而行,谋后才能决断,这些,你该当好好考虑”
李观鱼眼神微动,知道他的话中意思,虽然左宗棠没有责怪他这次擅杀倪照方之事,可是毕竟左宗棠在官场已久懂得权衡利弊,比其看事情更加周全,他这么说就是当面在指出自己的不足之处,便坐在原处有些思虑
“我只是说说心里话,你不必介意”
左宗棠见他不语,脸上一笑,又接着说道:“这人若真的为官贪赃不法,该当被杀,怪不得你你只是行事有些未免过于鲁莽,该当反思一下,不过尺有所长,也有所短,人人都是如此,行在人世间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这一身本事,便是第一,就算行侠仗义也是如此,其他的事情都算不了什么,多余烦心之事何须斤斤计较,不用放在心上就是”
李观鱼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我自当将这些话牢记心底,一生受教”
左宗棠微微一笑,摆摆手:“算不了什么”
两人就此隔过这件事不再多提
李观鱼又想起一事,“大人,我这里有一件东西,给你瞧瞧”
“嗯?是什么东西”左宗棠眉目稍动,见他从怀中拿出一物递到自己手上,是把折扇,见这把折扇白玉银面,优美精致,十分少见,瞧到上面题写着一行字,细细端详觉得有些意思,便说道:“这扇子上的字倒是写得有意思,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山水皆不在,满目荒唐事山本来就是山,水本来就是水,眼中所看到的景物不过是外物在自己心内的反应,山水美丑,不在于山水本身,归根结底不过还是自己所想的而已”
李观鱼道:“大人这话精妙,和我想的一样”
左宗棠将折扇还给了他,又一笑,“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我二人在夏日凉亭内饮酒聊天,那时候也是在这小小凉亭内,咱们畅所欲言,毫无拘束,谈天说地,指古论今,是何等的畅快惬意,实乃是人生不可多得的享受”
李观鱼说道,“大人记得,我自然也记得”
左宗棠坐在这里,借着顶处高势,外面的青山河流,城郭高楼,一切景象都能尽收眼底,居高临下仿佛伸手可及,又轻叹一声,开口说道:“站得高,望得远,望得远,伸手想要触到的东西便越多,一生不得安闲人生享受是真,只可惜活在世上总得干事,哪里有轻易舒缓之际?天地广阔尽在心底一念之间,心怀退意,平坦大道尽是荆棘阻隔,心怀进意,荆刺丛中也能轻易走出一条通路此去京城,前途有些莫测,可是箭在弦上便不得不发,纵然困难再多,龙潭虎茓也要闯上一闯,不入虎茓焉得虎子”
李观鱼知道自己杀了倪照方,折损了左宗棠身边一个臂助,对他始终是个损失,心底感到有些歉意
左宗棠却站了起来,他双手负后,这时转头望向亭外四方广阔,但见天空青白,视野遥远,江河弯曲,湍湍激流,一片和平景象,可是远方却似乎隐隐能够瞧到征战场景,心底感慨,便开口道“今日,你我二人在这里既然要分别,不如还像当初咱们在凉亭内一样,各自作诗一首,聊以抒发抒发情怀,作为道别,你觉得如何?”
李观鱼听他这么说,也跟着站起身,“大人既然这般说,我自当跟随奉陪”
左宗棠一笑,挺直站在原处,眼望四方远处,思虑想了良久,然后命人取来笔墨纸砚,伸手拿起笔,在白色宣纸上写了出来
便是:
风萧萧兮望沧海,乱世争斗胜无常
孤村野乡闻啼哭,处处白骨见狼烟
故土黄草多劫难,国已积贫民已弱
刀剑不敌洋枪炮,外来侵辱任猖獗
钟馗眼中应有鬼,三尺神蕉魍魉
华夏儿女若无志,辜负先祖泪千年
待到家国重振时,山河天下整乾坤
八万疆土十万兵,忠胆赤血为轩辕
左宗棠笔下勾画走动如同龙飞凤舞,他写诗前思虑良久,下笔时候速度却飞快,不一刻就写完,先前铺在桌案上空白清清的白纸上现在满是墨架漓的字
“大人的诗既带壮志又有忠心报国之意,难得”
李观鱼站在旁边看完,被他的诗句里面所带的豪迈之情引动,不由生出感念
左宗棠对自己做的诗词十分满意,听他夸奖,甚是高兴,呵呵的一笑,对他道:“你也来一首”
“好,不蒙大人嫌弃,我也来为大人接续一首”
李观鱼点头,便从左宗棠的手中接过了毛笔
他没有马上写,而是站在亭内,凝起眉目思虑了一会儿,这时视向亭外大地上郁郁生机的青草,便重新从旁边拿出另外一张宣纸铺在桌案上,将手中笔墨蘸满,然后接着左宗棠先前的诗句继续写了出来
诗词格式和他的一样:
风萧萧兮易水寒,难见壮士踏歌还
醉酒酣谈半柱香,一瞬千年说桑茫
梦还未醒流光过,只怪世事太荒唐
荒唐人来荒唐事,我自笑来我自狂
盈盈话语莫含泪,春夏秋冬年复年
且行且停莫回首,山水万千有尽头
世间本来无限好,何须在意荒唐事
多年青青河边草,河边还是青青草
李观鱼也是一口气写完,凝起眼神从头到尾瞧了一遍,也觉得十分满意,便将笔放到一边
五角凉亭内,冰凉的桌案上摆着两张写满字的宣纸,笔墨上却似乎微微散发出一股热气,令人感到冬季之中的温暖
两个人的心意感慨尽在这白纸上的黑字,点滴不差
左宗棠的诗句豪气雄浑,带着激荡冲进之意却又充满了忧国忧民之心,显得有些复杂
李观鱼的诗句轻逍飘忽,却带着洒脱不羁之意,两人都将心中的一腔感情注入进这十多行字词中,风格虽有不同,但是两首诗词合在一起却显得十分和谐,几近一致
左宗棠站在那里,注目瞧了一下这两张纸,全部拿起来读了一遍,脸上不禁笑了出来,“呵呵,好,你和我的诗句合在一起,犹似双浆璧,绝伦天下,哈哈哈,甚好!”他说完,心情大为畅快,瞧着诗,又对他道:“你的诗轻灵飘洒,特立独行,带着道家的洒脱不羁之气,论这方面我不及你”
李观鱼却一抱拳,“大人过奖了,比起大人,我远远不及大人这份豪气纵横,心怀天下,甘愿报国救民的热情才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日后大人若是能够手掌兵权,整顿天下,振国兴民,我自当追随大人,一身武功尽为大人效劳,纵然报国捐躯也在所不辞!”
“好,说得好!”
左宗棠畅然大笑道:“我要的就是你这一句话,他日我若能成为一代封疆大吏,为国做事,定当将你召到面前,让你的武功成为我手中一柄利剑,助我一臂之力,开疆拓土,劈斩荆刺,兴国强民!咱们两人好好干出一番事业,定不能轻易枉了这一生!这最后一杯酒,咱们一起喝了吧!”
肝胆之照,无须多言,两人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凉亭内,喝完了桌案的一壶酒,左宗棠叹了一口气,对他道:“酒喝完了,诗也做完了,咱们就该分别了,来日方才,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临别之际你我不如就将刚才做的诗当做礼物送给对方,你觉得如何?”
李观鱼点点头
左宗棠一笑,两人便将对方刚才写的诗词各自拿起来,都珍而重之地收下了
待一切事了,左宗棠便要起身赴程,两人离开凉亭一路又从山顶走下来
到了下面出发地点,岸边江水的大船早已等候,白胜男也等在那里
山脚便是江边停船之处,左宗棠要从这里登上大船,这次他不打算沿江东往江南走,而是选择从武昌直接乘船沿汉江北上到了襄樊再从陆路进入河南,然后赶往直隶京师,路程不仅比较近而且没有太平天国的势力,一路畅行无阻,自然没有什么危险
最后分别之际,左宗棠送给他两匹白马,又递给他一张五百两银票,供他日后所用
李观鱼见他给的这张银票份量着实不鞋说道:“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和师妹两人若要回去落霞山,路途遥远,大人送的马我留下,可是这张银票就不需要了,大人此去京城自然也少不得花费,这些银子还是留给你用”
“诶,我让你收下你就收下,若是跟我客气便是见外”
左宗棠见他推辞,脸色有些不悦,又顿了顿,瞧向他,接着道:“这一去京城不知会有多长时间,咱们两人分别,远离千里,我纵然日后想要周济你怕也没有机会你孤身在外少不得花销,这些银子你自然需要”
李观鱼听了他的话,不禁眼睛微微一动,想了想,点点头,伸手接了这张银票
白胜男在旁边也是脸色微动,暗自感激对方
左宗棠给了他白马和银两,北上的船只就要开动,匆匆数语却难以道尽别情,对他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我二人只能等到来日再会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李观鱼说道:“盼望大人此去京城,路途畅通,一帆风顺”
“嗯,好”
左宗棠点了点头,不多说什么,转身迈步向大船走去,岸边的属下人都跟着他一起上了大船,只余下李观鱼和白胜男桥白马站在岸边
左宗棠登上大船,船上的人收回走板,西风吹佛,船上帆影重重,他和李观鱼两人隔水相望,衣衫随风摆动,李观鱼站在岸上向他又一抱拳,“大人一路保重”
左宗棠对他也拱拱手,点点头,“你们两人也一路保重”
两人此一别,或许真像左宗棠所说的,相隔迢迢数千里,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
大船张帆,船桨划动,船身离开岸边开始顺着水流向汉江的方向行去,李观鱼和白胜男站在岸上瞧着,左宗棠一直站在船尾和他们对视而别,只是随着大船在江水航行渐久,距离这里越来越远,最后化为江水中的一点孤影,在视野内再也看不清楚
直到大船消失在远方的水面天际,李观鱼青衫随着微风一阵摇晃摆动,却还卦站在原处,注目瞧着,不肯离去
末章 此一生 白马美人走天涯(七)
江水岸边,大船离去,只余下两个人和两匹马
白胜男见远方的船影早已消失,他却仍然身子未动,说道:“大船已经走远了,咱们也该走了”
李观鱼还站着不动
白胜男又瞧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有些惆怅,安慰他道:“师兄,来日方长,今天虽然相别,可是左大人去京城还会回来,日后你们总有相见的时候”
李观鱼听了她的安慰,点点头,缓缓道:“人生有聚合就有分离,有分离就有聚合,聚合分离不过人之抽,何必多在意”
白胜男眼睛账眨,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李观鱼这时一转身,对她回头说道:“好,师妹,咱们走吧!”
白胜男点点头
两人不再在这里多待,翻身上了骏马,双腿一夹马腹,蹄声响动,纵马并肩远离而去
离开武昌,不几日,两人就到了落霞山脚下
临近山道,马匹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行进,蹄声踏在雪迹未干的路面传出清脆声音,山谷密林远处一阵悠悠的笛声荡起,丝丝缕缕传入耳中,悠扬美妙,曲律婉转动听,李观鱼和白胜男听了不禁眼神一动,视线被山野遮挡赚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枯草白雪之中,究竟是何人在吹笛?
朦朦胧胧,似远似近,似近似远,却难以捉摸清楚,声音虽清晰,空山幽谷却大,纵然身处山中也难以寻找得到
笛声越是难以捉摸,听起来就越动听优美,令人越向往
两人翻身下马,步行走路,循着笛声传来的方向手牵骏马向前行去
等走到近处,笛声却嘎然而停,似乎听到了旁人走近不再响起
两人牵马来到山中一条溪流边,见到清澈的水流附近团一艘单人小船,横在溪流当中,任凭水流击打船身,微微晃动刚才的笛声就是从这里传出,走到跟前却见船上空无一人,在船头还斜斜挂着一个钓竿,长线伸入水中,钓着水里的鱼儿
李观鱼听得刚才笛声吹得十分悠扬动听,难得能够听到,顿生好感,有心想要结识对方,见附近无人便开口扬声道:“不知是哪位先前在这里吹奏笛声,在下贸然前来,可否见一面?”
山谷幽幽,树林静寂,无人回答
李观鱼又高声说了一遍,始终无人回声,
两人见这里放着小船钓竿,料想有人在,便桥马在附近寻了一阵,也没寻到人
白胜男见这里溪流清澈,鱼儿甚多,小船钓竿留在附近,船尾的水翁内还放着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很显然刚才定然有人在,可是等他们来到却变得人踪全无,又见李观鱼亲自开口询问对方也不肯应答,柳眉不由微皱,“师兄,刚才这里明明有人,可是咱们一来就没人了,分明是故意躲起来不肯见咱们,真是扫兴”
李观鱼一笑,不以为然,说道:“此处山高林幽,也许不知有那位高人隐居在这里,刚才本来自由自在吹笛取乐,却让咱们贸然前来打扰了雅兴,定然有些不高兴,既然对方不愿见咱们,那咱们就走吧”
两人又瞧了瞧溪边随水流轻微摆动的木船,只得作罢,不再说什么转身牵马离开
等两人离开不久后,之前曾经到过的地方又隐隐传来了笛声,依然婉转动听,只是显得似远似近,难以捉摸
山中不见人,只闻清笛声,明明知道隐者在,却无处去寻觅
李观鱼来到落霞山,看着这山上的一草一木,一水一流,虽然很久不见却依旧十分熟悉,似乎是昨日才刚刚度过的环境,心底涌起一股难说的感受
他和白胜男牵马而行,一路上对附近的东西指指点点,说当初在落霞山的时候曾经在这片小树林带人掏过鸟窝,在这条小河流曾经空手在水底抓鱼,在这户农家的附近菜园子偷过瓜果,在这个山神庙里面曾经抱着泥土神像睡觉,在那片远处森林里面逮到过一头豹子然后又放生,尽是一些零散琐碎的事情,令人听起来有些感到好笑称奇
白胜男知道他之前在落霞山是个游荡人,过的日子并不风光体面,不过见他讲得兴致勃勃便也不Сhā嘴打扰,只是静静听着,过了一会儿开口道:“师兄,当初这么多小事到现在你还记得这么清清楚楚,说出来一点不差,倒是难得,你为何只对这些事情记得这么清楚,不肯忘记?”
李观鱼脸上一笑,“这里就像我的家,那些当初的事就像多年前我曾经做过的事情,每一件小事都记在心底,我无法忘记”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穿过先前的那条溪流树林,来到另外一条比较大的小河旁,见到有五六名小孩正呆在那里将手中东西投到河边,用食物逗引动物,引得山林中成群结队的野鸭从四处蜂拥飞来,一片热闹,显得生机勃勃
这几个小孩脸蛋冻得红彤彤,手指粗粗,嘴里喷着哈气,却在河边玩得不亦乐乎,野鸭群似乎是被小孩手中的食物吸引,也不怕生,乌压压一群群围拢在四周不时上下翻飞,阵阵起落,场面瞧起来别样生动
两人觉得好奇,便牵马走了过去,野鸭群见到又有生人来近,呼呀呀又飞腾起来,稍稍远离了一点距离,不敢轻易再靠近
逗引野鸭的小孩见到有人过来将野鸭群吓走,有些不高兴,转过头瞧向对方,见是两名成年男女,一人身后桥一匹白马,男子身形肩宽挺直,青衫马褂,轩眉朗目,女子身形标致欣长,白衣劲装,清美靓丽,几名小孩见到这两个人风度翩翩,打扮不俗,山中倒是少见这等人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觉得有些好奇
这几个小孩还没说话,李观鱼瞧过去已经先认出了一个小孩,脸上顿时一笑,对站在河边其中一名个头稍高的男孩开口叫道:“二狗子,你们几个小混蛋在这里干什么呢?”
那个叫二狗子的小男孩微微一怔,想不到这名男子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却瞧向他,不认得眼前这个男子究竟是谁,“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李观鱼哈哈一笑,十分开心,“我是谁你都不记得了,还记得当初谁给你们说书讲故事,带你们上树掏鸟窝了么?”
他一说完,二狗子眼睛忽然机灵灵一动,眼睛睁大,瞧瞧他,恍然才认出来,“哦,你是当年那个傻大叔”
其余小孩也都认出了他,想不到当年那个整日在山中游荡,邋遢不修边幅的傻大叔会变成这副样子回来,而且身边还带了一个相貌漂亮的女子,后面又桥身高体壮的白色骏马,真是怎么也料不到,不禁一阵惊奇
那名叫二狗子的小孩账折睛,“哦,我认出你来了,你是傻大叔,你就是那个傻大叔,哦哦,傻大叔回来了,傻大叔回来了”
李观鱼脸上一笑,开口对他骂道:“小兔崽子,见大叔回来也不先礼貌叫一声,叽叽喳喳嚷什么”
二狗子不服,瞧着他,“你就是傻大叔,我们为什么不能叫,刚才你一来把我们引过来的野鸭全都吓跑了,都是你,都怪你,以前你讲故事的时候还骗了我两个米糕没还,就叫你傻大叔”他一说完,旁边的小孩也跟着纷纷叫喊起来
李观鱼一怔,倒是没料到会这样,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眉头一轩,有些恼怒道:“这群小兔崽子,多年不见,现在一看到还是这副德性,冲着我瞎叫什么,没大没鞋你们是不是ρi股痒痒想尝点厉害,谁敢再叫,我先揍他ρi股开两瓣!”
可是,呆在河边的这一众小孩不仅不害怕,反而冲他叫得更凶:“傻大叔,傻大叔,傻大叔,傻大叔回来了,哦哦,傻大叔回来了!”一阵阵声音响起,响彻林间,惊吓得附近的野鸭群又扑扑腾腾地飞远了一些
李观鱼站在那里,倒是一时无可奈何
白胜男见状,走近两步对他们说道:“你们再喊叫,就把那群野鸭全都吓跑了”
一众小孩听了,转头见到好不容易才吸引过来的野鸭群被吓跑,不敢再乱嚷叫,停下来又去拿东西吸引野鸭过来,懒得再搭理后面的两个人
幸亏有白胜男的相助,李观鱼才被那群小孩放过,否则非在这里弄个灰头土脸不可
“一群小兔崽子!日后看我好好收拾他们”李观鱼依然有些恼怒
白胜男瞧了瞧他,脸上一笑,“师兄,别跟这群小孩一般见识,咱们走吧”
两人这才桥马又走过去
离开这里,李观鱼和白胜男两人走了一段山路,最后来到落霞山农户居住区,因为山前住的人较多,两人便在落霞山后选了一个地方,这里林木茂密住的人较少,地方空间充裕,暂时定居在这里李观鱼身上有银子,花钱买来建筑木料,雇人做出茅草青木搭成的房子,房屋前用小石块铺成的一条细碎弯曲道路,他自己在屋前弄出一片田地种上蔬菜瓜果,房屋后方的空地开辟出花园,花园中用杂草细枝搭成棚庐,又买了些家禽牲畜圈养起来
不到一个月,落霞山后房屋田园俱都整弄起来,炊烟升起,鸡鸣畜叫,俨然一副在这里世代居住的殷实人家,白胜男平日缝补洗衣,操持家务,李观鱼闲来无事操持花园田地劳作,不仅丰衣足食,而且平时自家收获的瓜果粮食多了便分给邻里一些,也得到了山中附近邻家的好感
两个人过的日子简单淳朴,渐渐融入进落霞山的平淡生活
晴朗的早晨,李观鱼漫步在落霞山中
小河溪流上升腾着雾气,让山谷树林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结在树枝花草上的冰凌给山中森林换上洁白无瑕的冬装,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微风一阵吹来,片片洒落,带给人一阵朦朦金光的迷离,美妙无穷
森林中响起了冬日的舞曲,幽静山谷中无数动物在歌唱,似远似近,无处捉摸,走在碎石小路,呼吸大自然的空气,漫步在河流溪畔,清澈甘甜的泉水潺潺流动着,泉水合成小溪,小溪汇成河水,小河又沿着山林地势曲曲折折跳跳跃跃一直流向山脚,在山中丝毫感觉不到冬季的冰冷和严酷,却到处充满了勃勃生命气息,视野内的景致仿佛一幅幅简洁灵美的水墨画,沉静而深邃,灵动而生机,放情游荡在山谷之中,才能尽情欣赏领会到这个世界中的点点滴滴
世上两种最美妙的感觉,真实和自然,只有在这里才能完全感觉得到
在这里,不用再向往去外界闯荡江湖,遨游天涯,因为这里才是绝美的世外桃源,这里才是最好的人生归宿
落霞山傍晚时分
茅草顶青木房之中,堂内一张竹桌,上面摆着几碟小菜,一壶黄酒,两个酒杯,一支红烛,除此之外再无别物,显得简单平陋
今天有些不同往日,虽然两人已经在这里定居,可是毕竟与山中其他人家非亲非故,平时无事也没什么人到来,屋内只有两人
李观鱼一身青衫,不穿新郎衣,白胜男一袭白衣,不着新娘妆,分别坐在竹桌旁边,窗口放着几盆花卉,在屋内散发出淡淡的植物花香,虽然不如精制檀香那么香味浓厚却令人沁入脾胃,十分舒适
两人喝了杯黄酒,将红烛点亮,互相对着行了一礼,就算是正式结为夫妻
简单的行礼过后,白胜男抬起头来,注目瞧向他,脸上生出一丝少见的艳红晕色,在烛光的照耀下更是显得娇柔靓丽,远胜往昔,惹人心动,李观鱼看着一时有些痴了
只可惜,在这山野乡下,新娘虽美,此时除了自己之外却无一人相陪,未免显得有些简单,缺乏了平常婚礼的热闹繁华景象,既无人捧超也无人祝福
李观鱼瞧着她,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只是往常打扮,可是在他的眼中,这个女子美如天仙,胜似芍药,月宫的嫦娥都比不得
他生性随意,浪子性情,本来不在乎什么世俗礼节,可是今日他忽然心生感慨,有一股遗憾歉意,总觉得在这个山野孤乡这般简简单单地迎娶对方,委屈了眼前这个女子
他坐在那里,忽然感叹一声,开口道:“别家的女子嫁于郎君,彩妆玉饰,车马仪仗,家仆侍女,亲朋好友,前呼后拥,热闹非凡,风光无限,可是我家的娘子今日嫁给我,却这般简简单单,无人理会,我家娘子人长得靓丽美貌,气质超人,丝毫不弱于那些平钞子,为何今日只能这般简简单单,孤孤清清嫁给我,比不得那些女子,为何?只怪我李观鱼无能,委屈了娘子,李观鱼,你自称侠客武者,你自负武功非凡,你自比豪情壮志,你自怀天下家国,可是却连甘愿嫁给你的娘子都照顾不周,比不得别家的娘子,你如何能称得上一个男子,侠客武者,家国天下,这些词岂不让人笑话,笑掉了大牙,唉,可叹,可叹,好笑,好笑!”
白胜男见他又在那里胡言乱语,这时眼神一闪烁,目光之中似有晶莹,闪闪而动,瞧了他一会儿,说道:“别家的女子爱什么那是她们的事,我爱什么是我的事,我喜欢的东西在她们眼中不见得好,可是她们喜欢的东西也不见得在我眼中好,我不和她们比,她们也比不了我,我喜欢的才是好的,我不喜欢的别人觉得再好我也不会喜欢,师兄,今日你为何要发如此感慨,我嫁给你,我自己都不觉得受委屈,你还怕什么?”
李观鱼听了她的话,眼神顿时一怔,瞧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白胜男瞧着他那痴痴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抿嘴扑哧的一笑,“你这般瞧着我干什么?没见过我不成?”
李观鱼痴痴道:“师妹,我能今生遇到你,是我前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白胜男听了他的痴言傻语,觉得更是好笑,脸上又一笑,瞥了他一眼,“唉,女人呢,生来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让我跟着你时间长了,连你这一身喜欢拽文嚼舌头的书呆子气也沾染到身上,想改也改不了拉,唉,没办法的事”
李观鱼在烛光下瞧着她,更加不知该说什么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显然有人来访,想不到两人新婚之日竟然会有人来拜访
这时,只听得门外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新婚之日,特意前来拜访,祝附位新婚快乐,喜结伉俪!”接着另一个声音道:“龙凤呈祥!”后一个声音又接着道:“幸福美满!”
“同心永结!”“比翼高飞!”“郎才女貌!”“成双成对!”“夫唱妇随!”“龙凤呈祥!”“天长地久!”“金玉满堂!”“夫妻久长!”“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外面的人一连说出十多个新婚贺词,都是一句不差,带着喜气洋洋气氛,似乎事先早已经排练好了,令人称奇
李观鱼坐在那里,又惊又喜,不知是何人前来到访
等他打开屋门,只见门口黄昏色下居然站着十几个小孩,都是落霞山附近人家的孩童,个个熟悉,这些小孩刚刚说完贺词,这时见到他还全都脸上带着笑颜,冲着他嘻嘻发笑,双手握着向他不枉揖,口中依然按着先前的贺语念念有词
原来,刚才门外那一声声祝贺道喜竟是出自这些稚嫩孩童口中
李观鱼眼睛睁大,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胜男却在屋内笑着说道:“你们刚才说的真好,嗯,不错,来,阿姨给你们糖果吃”
门口站着的一群小孩听了,立即轰的一声喊叫涌入屋内,将李观鱼都挤到一边,纷纷奔到白胜男面前只顾争喊着要她手中的糖果吃,这一幕令门口的李观鱼瞧得有些目瞪口呆
白胜男发完了糖果,一众小孩得到奖品,十分满意,又高兴呼喊着从屋内奔了出去,好似千百年遇到的喜事一般
李观鱼哑然站立,一时不知所已,过了好一会儿才瞧向她问道:“师妹,这些小孩都是你请来的?”
白胜男得意一笑,“那是自然,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今日来这里向咱们道贺恭喜,还能念出那么多贺词,这些贺词都是我提前教给他们的,我让他们怎么说,他们就怎么说”
李观鱼惊诧道:“师妹,这些小孩都是山野长大的,难缠的很,平时我都轻易管束不了他们,你怎么将他们弄得这般听话,倒是奇了?”
白胜男神秘冲他一笑,拿出手中还剩下的两颗糖果,“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糖,自然也能让小孩乖乖听话,这里还剩下两颗喜糖,咱们两人正好一人一颗,你不吃就没了”
李观鱼恍然,这才明白她的办法,忍不住畅然笑道:“师妹,你真是聪明,我万万不及你,娶了你可是我的福气”
哪知道,白胜男听了他的话却发出微微一叹
“嗯,师妹,你怎么了?”李观鱼见她忽然从刚才喜色转成幽然叹意,不知为何,连忙问道
白胜男瞧了他一眼,笑着说道:“要怪也只能怪我,谁让我偏偏只看中了你这个傻哥哥”
“哦?”
李观鱼微怔,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仰起头哈哈的一笑,这次笑得更是畅然惬意
〃全书完)
前序
剑客本无剑,持竭未必是剑客
心怀竭,无饯有剑
心怀梦者,才能游梦于幻世间@
侠客已死,武者当道,可是还曾记得侠之大者否?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还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世间本滔滔,我心本如舟,舟行于水面,若颠簸起伏,亦步亦趋,不如将舟停顿岸边,采摘一颗莲藕,步步为莲生
刀为嗜血夺命,剑为孤战幻影,徐徐寻求侠客道路上,前路漫漫,侠者无迹,刀光剑影,血染绸带,家国山河,狼烟百里,国土沦丧,洋人猖獗,朗朗乾坤,化为颠倒,正是满清已没落,太平起硝烟
刀为大清刀,剑为太平剑,各为其主,生死相对,待到生死关头,搏命争斗,已是侠客有殇,只凭这一剑,能否战到最后?
前路漫漫无知己,今生悠悠长叹然,世人笑我空多情,不如归去摘桃花
只愿此生白马美人走天涯,人生当此,幸福如天堂
莫笑我痴傻,莫笑我轻狂,莫问我为何,莫问我前路在哪方
不过寂寂一浪子,少年闯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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