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临出门,秃子又小声附在天命耳边叮咛道:“假如正像上回乡党谢宗信和那位副省长所说,杨善人真是地下党的话,这次县革委会把那伙子地下党、游击队,一股脑都打成了叛徒、特务、土匪,甚至反革命。那,英子娘恐怕,也免不了……受牵连。更甭说,乡党谢宗信也已那样了!这回,你们可不敢轻视。要英子娘千万也甭大意,啊!”
天命一听,拳头一下子握紧了,他冲上去就想揍秃子一顿,被秀青一把拽住了。秀青劝阻说:“天命,别犯傻了,打他有啥用?”天命脖子的青筋暴着,狠狠地瞪一眼秃子,暂时还顾不上考虑英子娘的安危。于是,他转身走出秃子家的大门,径直朝德贵家跑去。秀青在后面猛追,知道天命肯定要去找德贵算账。她大声喝住天命:“天命,别去,没时间了,我们还是先救老倔头要紧呀!”天命猛地一愣,忙掉了头,朝那眼枯井狂奔而去。两人跑到半路,却被秀青的一句话拦住了,“天命,我俩这样去也是白搭。你想,井那么深!凭我俩这样子,行吗?”秀青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想我们得尽快找到由二叔,把这一不幸消息告诉他,让他帮帮我们,你看咋样?”
天命一想也是。ww心里暗暗骂自己是急糊涂了。接着,他一把拽住秀青的手,跌跌撞撞地朝由二家跑去。
见到由二,他们将老倔头的事一说。由二一脸的平静,他木呆地坐着,像早知道这个消息似的,嘴唇不停地翕动着,像念经似的旁若无人。一看由二这阵势,天命越急了,正想作,却被秀青拉了衣襟。秀青小声对天命说:“别急,先等等。”
“蝼蚁尚且贪生啊,何况老哥呢!半夜过独木桥,步步小心呀。可到头来还是……金哥气数已尽啊!悲哉,悲哉!”由二一副大智之态。显然,他已陷入深深的悲痛和无奈之中。天命见状,急不可待地问:“由二叔,即使老倔头已……可我们也该把他的尸骨找出来,掩埋了吧——总不能让他臭在那口烂井里吧!”
由二沉吟了片刻,不紧不慢地说:“那倒是,那倒是。”
天命看到由二这个样子,沮丧地抱着头蹲在了屋子中央,恸哭起来。此时,他不是因由二的麻木不仁哭泣,而是为老倔头的不幸悲伤。
霎时,秀青有一种天昏地暗之感,尽管天依然亮着。
天命、秀青和由二决定趁天黑严实到枯井里救老倔头后,就各自忙着寻找用以下井吊人的东西。夜里一点左右,由二悄悄来到了英子娘家,三人简单合计了一下,向村北头那眼枯井摸索而去。
寒风呼呼地刮着,三人走了好大一截路,手脚还是冰凉悉瘆的。一路上,他们不停地搓着手,故意跺着脚,生怕救老倔头时手麻木得出不上力。
秀青顾不上好看不好看了,头上随便捂了个头巾,俨然一个地道的农妇。由二头上戴了个黑瓜皮帽,两个扇小小的只能捂住两只耳朵和两半边脸。天命穿了抗美援朝时穿的旧棉大衣。他里面穿得少,怕时间一长人没救上来,自己倒先被撂倒了。
终于到了,三人看看四周,一片死寂。由二先动手给天命身上绑绳子,在这方面他是内行。绳头既要绑成死结,人又容易解开。天命下去后,得先把老倔头绑好,吊上来。天命也要会绑,这一点他们事先都已演练过。他们知道,天太黑,看不清,不熟练误事不说,绑不死,绳出了问题,把老倔头再摔一下,即使是活人也被摔成死人了。
天命下井,秀青跟由二必须尽全力把绳子一点点往里放。他们一边放绳子,还一边问:“快不快,快到了没?”
天命下到半截,就隐约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嗷嗷”地叫着,心里不由就有些怯火。他担心,它会是狼。要真是,那就麻烦了。不要说自己,就是老倔头的命没了不说,连尸骨可能早就都没了。那,可就惨了。
顿时,他急忙朝井口大喊:“慢点,有况。”
开始,由二和秀青没听清。仔细一听,两人忙收紧了绳子,猫了腰,低头问天命:“咋了,不会有事吧?”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