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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放弃你,下辈子吧 > 第二天,有快递公司送包裹来。

第二天,有快递公司送包裹来。

送货员说:“小姐请你验货,客户要求有回信。”

我打开一看,里面有双运动鞋还有张光盘。夏长宁极不要脸地在卡片上写着:“你收他一千多的大衣,收我几百块的运动鞋就算扯平了。祝你穿着这双鞋与丁越欢欢喜喜地游山戏水。鞋是内增高的,我算了下,这个高度正好和丁越相配。福生,你太矮了。你要是不乐意穿想扔掉,我也会理解的。祝愉快!”

我盯着这双有跟的运动鞋哈哈­干­笑两声,气得无语。

丁越身高一米八二,我头顶还挨不到他的肩头。夏长宁是嘲笑我和丁越不般配吗?

“小姐!”送货员等了片刻,见我死盯着那双鞋便提醒我要回信。

我大笔一挥写下:“多谢你的鞋,很漂亮,很适合我。”想激怒我,没门儿。

送货员又指着那个光盘说:“客户说,这个是你喜欢的,但是不要当众看,回家看吧。”

他脸上的神情霎时变得极为神秘,像极了晚上躲在­阴­暗的行道树下,一见有人路过就跳出来低着嗓子说:“想要什么片?欧美的,日本的,包你满意。”

我正想入非非,送货员诡异的一声“嘿嘿,再见”打断了我的思绪。

等他走了,我才反应过来,气得脸红脖子粗。什么表情!

回到家,我还是忍不住反锁上房门将光碟放进电脑,紧张地等着看里面是什么内容。大学室友狂迷黄碟,用她们的话说:“福生,到了咱们这一代,千万不能不懂科学。”

纵然如此,我还是非常不好意思。也许,这是男人与女人的差别。

画面播放,我惊讶极了。镜头里是一匹纯黑­色­的马,从头到脚没有一根杂毛。看得出拍摄的人是夏长宁,我听到他的声音,它的名字叫宝石。

夏长宁拍了很多,剪辑成宝石的成长日志。宝石慢慢地长大,鬃毛渐渐拖到了腰际。它有双黑玻璃似的大眼睛,漂亮极了。它优雅地在马场内踏着方步,速度快时,鬃毛像女孩子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镜头里有夏长宁和朋友去时他朋友拍的他和宝石。他帮宝石铲马粪,嘴里还嘀咕:“以前我喂猪的时候,猪可爱­干­净了,自个儿上厕所,你呢?随地大小便。”

宝石傲慢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扬起了头。

我哈哈大笑。

光碟结束时夏长宁的大脑袋闪了出来,挑眉说:“宝石可爱吧?想不想去看看它?想去的话,后天上午十点我在公园门口等你。”

宝石可爱。我叹了口气,退出了光碟,他真当我是没脑子的人?我怎么可能去赴约。

明天就放寒假了。

我和丁越已经订了后天飞丽江的机票。

丽江我去过,在我的博客里还有和同学在丽江疯玩的照片。但是我没有告诉丁越,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去过,这样,他会少了做主人的乐趣。

爸妈对夏长宁和丁越都持赞同意见。我选择丁越,他们也没有意见。

我想是因为我工作了,所以,他们在慢慢学着放手。

一月的丽江沐浴在阳光下,遥远的玉龙雪山隐在云雾之中。四方街游人如织,我情不自禁地笑了。

丁越来到丽江,人就变得活跃很多,带着我去吃各种纳西小吃,还听了场纳西的古乐演奏会。

“福生,其实丽江是后来新建的。不过,这里的商业氛围还有四面八方的游客总让人觉得这像是个世外桃源。”丁越看着围成一圈跳舞的人乐呵呵地告诉我。

“你家呢?梁河是什么样子?”我很好奇。

“很落后的地方,但很淳朴。可以去热带雨林。我带你去热带雨林看大瀑布,森林里的大瀑布。”

我被他感染,对梁河的热带雨林充满了向往。

夜晚,五彩的灯笼沿着绕街而过的水渠点燃。坐在酒吧外面吹着冷风,听着空中飘荡的音乐,心渐渐地变得安宁。

丁越望着我,帅气的脸在朦胧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情,一双眼眸像我手里的酒让人想醉。

“福生,你不相信我会喜欢上你吗?”

我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

丁越呵呵地笑了,“要是我们在这里开家小店,像那家樱花酒馆一样的,在这里过一辈子也很不错。”

是啊,这样也不错。

“每个来丽江的人都想这样,但最终还是要走。住得久了,就想着大城市的繁华与时尚了。”丁越无限感慨。

“丁越,你有梦想吗?比如将来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或者说想做点儿什么?”

丁越告诉我,他的梦想是做个很自在洒脱的人。他想自由,很自由。

“但是没有那种经济能力,小老百姓会为五斗米折腰的。”我想得很实在。

“我想去国外,去一个­干­净的城市,可以一个月不擦皮鞋。”

“呵呵。”我被他逗笑了。我告诉他,我不想去国外,要我一辈子吃不到好吃的中餐,我会发疯。

丁越对我因为贪吃而不想去国外的想法嗤之以鼻。他问我:“福生,你有过什么梦想吗?”

“没有。”

我没有理想,也没有大的志向,就想着能过上小康生活,有点儿小钱不会成天为钱发愁就行了。吃好喝好过好,仅此而已。

他很奇怪地看着我,“你就没有特别想要的?”

我想了很久,特别想要的,好像都是小说里才有的。比如扛着猎枪骑着“宝石”一样的马,在深秋去猎狐;比如在冬天能泡温泉,躺在湖边别墅的白­色­长毛地毯上烤着松木暖暖和和地读小说;再比如,能像慈禧太后老佛爷一样,餐餐有一百多道美味好菜。

我的眼神开始变得梦幻。丁越温柔而鼓励地看着我,等着听我说我的梦想。

“丁越,炒鹦鹉舌头和酱鸭舌是一样的味道吗?”脑中闪过各种梦想之后,我开口问。

丁越温柔的眼神慢慢清醒。他揽过我的头忍着笑低语:“你的舌头会和鹦鹉舌头一样的味道吗?”

我的脸霎时烧了起来,推着他,头埋得极低,“这里好多人!”

他沮丧地说出了一句极毁坏气氛的话:“你和月儿真的不同。”

话说出口再也收不回去。他傻了,我也傻了。

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身后肆意笑着的人群里,这里是丽江,没错。这里的人就算当众接吻,也不会有人多瞧你一眼,更不会有人觉得有伤风化。

伍月薇,像云南特产的小米辣椒,她能让人燃烧。我像是从雪山上流下来的水,平静地看着散发激|情的人们。即使身处其中,也依然平静。

“福生!”丁越喊了我一声,想说对不起的样子,但又没说。

我一口喝完啤酒,对他笑,“没事,我知道,伍月薇能让男人发疯。”

丁越感激地看着我,揽了我入怀,轻声说:“对不起,福生。我不是比较,我是觉得无须顾忌。我想要你的热情。”

我闭上眼睛。我的热情?为什么我会没有热情?

“咦?福生?”

我睁开眼,看到丁越紧皱着眉,眼里似要冒出火来。我也不想在这样浪漫,又正好和丁越在修复坏掉气氛的情况下听到夏长宁的声音。

我心里充满了疑问,夏长宁怎么会出现在丽江?如果说是偶遇,我打死也不信。他本来是约了我明天去看“宝石”的。就算他要追来,也应该是明天我没去赴约后,他去查航空旅客名单才能查到。

丁越冷着脸瞟了我一眼。我赶紧分辩道:“我没说过,真的!”

他微笑,“我知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在想,福生,你和夏长宁之间究竟有过什么,让他这样苦缠着你不放?”

我呆住。

我能理解,可是却委屈。

夏长宁大踏步朝我们走过来,笑逐颜开。等走近了,他说:“你们俩也在丽江啊!真巧,太巧了!给你们介绍下,我朋友小黛!”

我这才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女孩子。一头亮丽乌黑的长发,清秀的五官,穿着羽绒服,牛仔裤,清纯的学生模样。

走到夏长宁身边,她伸手挽住他。

我顿时放下心来。不是因为我,不是因为我。太好了!我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很大方地招呼他俩说:“是啊,你们也来丽江玩?”

丁越似乎也意识到这点,很绅士地说:“晚上这里不好找位置,要一起坐吗?”

夏长宁左右看了看,又低声问小黛。小黛似乎想逛逛,摇了摇头。夏长宁便笑着说:“现在还早,我和小黛再去逛逛,等会儿完了,你们要还在的话再一起喝杯酒吧。”

多么正常!

他和小黛离开后,我和丁越似乎因为他的出现忘记了刚才片刻的尴尬和隔阂,又开始谈笑风生。

丁越给我讲玉,说各种玉原来只是很普通的石头,有­色­泽与有透明度的石头,要经过数道工序才会变成商店里看到的散发着润泽光感的玉。

梁河离腾冲很近,腾冲和缅甸处于同一矿脉带,所以丁越家和很多人家一样都做着与玉石有关的工作。他的父亲是个手艺非常好的匠人。

他很有感情地告诉我他小时候看到父亲如何打磨雕玉。他说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偶尔去矿场周围时,希望能像卞和一样发现一块绝世美玉,然后全家搬到大城市里,不用守着家里的破旧房屋过简单的生活。

也正因为边境贸易的发展,丁越学了国际贸易专业。他说:“福生,以前我很希望学这个专业然后回家乡做一名商人。后来发现不是这样容易,加上父母思想保守,希望我能有个稳定体面的工作,所以我就随了大流,没有去冒险。如果冒险丢了工作,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闯出一番天地。”

我当然理解。很多人不就是这样的吗?读书时会有很多梦想,等到最后,有了很稳定的工作时,就犹豫,最终选择了求稳。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所有人经商都能成功,也不是所有经商的都是大富翁,小商人多了去了。”

丁越摇了摇头,说:“你不明白,你是没有过过有钱人的生活。不是说有钱就了不得,而是我觉得只要努力,也同样会获得那样的生活环境。像现在平平淡淡、碌碌无为的生活一眼可以看到老,我觉得特别没意思。我还这么年轻,我要试试过过别的生活,不行的话,我再这样平淡养老吧。”

我还是点头同意,“是啊,能拼一下,至少还是可以像现在这样,为什么不拼一下呢?挺好的。”

丁越便笑了,“福生,怎么你都觉得好呢?”

我有点儿迷糊,我是觉得这两种都行,好像都有道理。

“你看,去百货商场买衣服,月儿可以一买就买好几件,而你买一件都心痛,买了还不敢穿。只是件衣服而已,她却随意践踏人的自尊心。”

“哦,丁越,我们要是不去那种地方怎么会遇到她呢?这世界上贵的东西太多了,难道每一件都要自己买到才会高兴吗?”

“笨,我是打个比方。我的意思是,钱有时候是可以连自尊心都能买下的。”丁越敲了我一记,不无感叹。

我还是不太明白他说这么多道理的目的是什么。我是不是太笨?

丁越见我吸了吸鼻子,便结了账带我离开。“冬天坐在外面特别冷,看似浪漫,其实是受罪。”

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刚坐下来的时候还觉得很有情调,吹了一晚上风,的确感觉是受罪。

“算了,福生,我们还是不要在古城里住了。房子看着漂亮,但没有空调,我怕你晚上睡不好。我们去城里住宾馆吧。”

我点点头,晚上我很怕冷,身上脂肪太少。但又有些舍不得,房钱不就白给了?“能退房不?”

丁越忍不住笑我,“你真是个小财迷。算了吧,一晚上八十块钱,两个房才一百六。”

我嘿嘿笑了笑,坐车去城里住宾馆。

在宾馆里开房间的时候,夏长宁和小黛走进来。他俩走得很急,小黛还在微微喘气。我听到夏长宁喊了声:“福生,你们打算住这里啊?”

这么巧?丁越和我转过头,夏长宁呵呵地笑着说:“别开房间了,我和小黛开了两个标间。正好,丁越可以和我住,小黛和福生住一间,省房钱。”

丁越正要推辞。夏长宁目光往我一瞟,恍然大悟地说:“哦,对不起!不好意思,当我没说过。”

我被他的目光一激,看到小黛抿着嘴笑,马上就明白了夏长宁的意思,赶紧说:“丁越,你开一间好了。”

我的意思是我和小黛住,丁越可以只开一间他一个人住。

岂料,丁越的笑容变得灿烂,转过头去登记,夏长宁却歪了头看着我,那目光充满了鄙夷。他什么话都没说,拉着小黛回房。

我瞟了眼丁越,再看着小黛和夏长宁的背影,结结巴巴地问:“小黛,你住几号房?我等会儿去找你。”

小黛回头脆生生地回答:“417房。”

夏长宁头也没回,和小黛有说有笑上去了。

丁越订好房间,笑着说:“也好,省房钱了。本来想开两间房的。”

我霎时觉得自己笨,做什么决定都不经过脑子。开两间房就是了,为什么要顺着夏长宁的思维条件反­射­地说和小黛住一屋啊。

我别扭地说:“能不能再开一间房啊?免得我打搅人家。”

丁越笑着摇头,“要不,和我睡一间房,看看我会不会吃了你?”

我知道他是在取笑我,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到。但是,我从来没和一个男人住一间房。而且被夏长宁看到,他要是回去一说,我怎么和爸妈交代?

我扯了扯丁越的衣角摇了摇,他忍俊不禁,“福生,你撒娇就这一个动作?这么隐晦?”

我脸红,低了头不说话。

丁越便说:“好,再开一间房,等会儿去招呼一声,免得人家等你。”

“你真好。”

丁越突然认真地问我:“福生,是因为我对你好,还是因为你觉得我人好?”

我嘿嘿笑了,“都好。”

“要是不好的呢?”

“你会对我不好吗?”

丁越松了口气,搂着我往楼上走,边走边说:“会的,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这样不就结了!

我们在外面玩到晚上十一点,没有再缠绵,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回房了。

才洗完澡,就听到有敲门声,我以为是丁越,擦着头发开了门。

夏长宁不等我反应便闪身而入,动作迅速得像厨房里的大耗子,听到脚步声就嗖的一声跑得麻溜极了。

“这么晚了,你­干­什么?”这是在宾馆,他稍有异动,我就扯开嗓子喊救命。

夏长宁抱着胳膊堵在门口笑着说:“福生,商量件事。”

“什么?”

“小黛想去梁河看看原来的土司衙门,听说还住了个土司王妃,我们结伴去可以吗?”

我和丁越去梁河,是他想带我回家看看他父母。和他们一起走,太煞风景了吧?何况夏长宁还和我们有过节儿。“你们自己坐车去不行吗?地方很好找的。”

“别这么小气嘛,丁越老家不是梁河吗?给我们当下向导也好啊。”

“你怎么知道丁越老家是梁河?”我疑惑地问他。

夏长宁不回答我,闲闲地说:“听说薇子赶来云南了,我躲她成不?你说,她会不会找去丁越家?要是找到了,你要不要我帮你应付?”

我嗤之以鼻,“你夏长宁要拒绝伍月薇,需要躲?别骗我了,我是回丁越家看他父母,你就少搅和吧!”

“咦?怎么突然间不傻了?”夏长宁挑眉问道。

我生气,“谁傻啊?你怎么说话呢?!”

这时,门外又响起敲门声,“福生?睡了没?”

是丁越,我赶紧上前开门。夏长宁笑了笑,上前一步正好截住我。我看到门其实没锁,夏长宁一让,门就被丁越推开了。

我才看到门被推开一条缝,夏长宁一个健步上前轻轻松松抢走我擦头发的毛巾,顺势甩了甩,又塞回我手中。

我拿着毛巾觉得莫名其妙,丁越有点儿惊诧,“夏先生?”

夏长宁笑嘻嘻地开口:“丁越,我正说想找你当向导呢。小黛想去看梁河的土司衙门和末代王妃,行吗?”

丁越望着他,两人相互盯着看了几秒钟。丁越也笑,“行啊,四个人可以包车去,车费平摊还便宜点儿。”

“太好了,我这就告诉小黛去。有你这个本地人在就不怕包车挨宰了。”夏长宁笑着离开,临走时还替我关了门。

“你怎么答应他了,我不想和他在一起。”我埋怨丁越。

丁越接过我手上的毛巾替我擦头发,他叹了口气说:“福生,你以后别随便让他给你擦头发,这些暧昧动作会让他误会的。”

我跳了起来,对丁越解释道:“我没有!是他拿了我的毛巾又塞我手里,我才没有让他给我擦头发!”

“好好,没有就没有。”

“我真的没有!”

丁越伸手抱住了我,说:“福生,夏长宁不会放弃你的,我看到他心里就累。”

我心里一下子慌了,抬起头看他,“丁越,我和他什么都没有的,真的。”

丁越却放开了我,沉默了会儿,说:“福生,你很适合我,我也挺喜欢你。但是,我没有激|情,任我怎么努力,我还是感觉不到那种激|情。我们,还是分手吧。”

我踉跄着后退,眼睛里慢慢涌出泪来。一天时间,翻天覆地!既然是这样,何必要对我温柔、对我好?何必让我以为你真的爱我,可以坚定地站在我一边,不理会夏长宁?!你刚刚才说过,你会一直对我好。

“就是因为看到他在我房间,还拿着我擦头发的毛巾?”

丁越沉默了很久,说:“一半吧,从今天晚上看到他,我心里就很不是滋味。福生,我知道你没有错,也许,错的是我。我想得太简单,和你在一起太累,时时刻刻要担心别的问题出现。”

“够了,你走!明天你带着夏长宁和小黛去梁河,我回家。”我不想和丁越再扯下去。

他会提起伍月薇,夏长宁像瘟神一样出现更让他觉得和我没有激|情。

不管怎么说,丁越是意外地出现在我生活中的,然后让我觉得意外地捡了个宝。他怎么会真的爱我?他怎么会真的爱上平凡普通的宁福生?

“其实,也不见得是因为夏长宁的纠缠。我也许是忘不了月儿。想平静、平常地交女友结婚,但还是忘不了她。对不起,福生。”

任何话一旦开了口,后面的就变得顺溜了。刚才说分手,现在马上可以坦白说还爱伍月薇。我明明记得丁越曾说过,见到伍月薇时,他的心就平静了。他说过,他对伍月薇已经放下了,他还说过……

还有什么打击比对方说不爱你更大?

当你面说爱的是别人。我能理解,但不能原谅。

为什么不能在你忘记后再来找我?为什么心里有别的女人还能对我好?

然而,更过分的事情是,丁越说:“福生,那件大衣,能还给我吗?”

我只能庆幸,为了见他父母,我带的衣服够多,那件大衣是想讨他高兴随身穿来的。更庆幸的是,丁越只给我买了件大衣,要是他还买了裤子,难道让我在分手时还脱裤子?

我把大衣抱来给他,什么话也没说。我说不出来,只想他快点儿走,我好蒙在被子里哭。

“福生,你很好,值得找个更好的人。”

“出去!”我受不了地尖叫一声。

丁越默默地看了我一眼,透过蒙眬的泪眼,我看到他英俊帅气的脸上有种隐忍的痛。脸颊的肌­肉­像是咬牙咬得紧了,在微微地抽动。

我背过身,眼泪便哗啦啦地往下淌。听到门轻轻被带上,我忍不住扑到床上抱着枕头哭。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丁越条件好,看不上我很正常,很正常……

心像刀绞着一样痛,非得趴着使劲压着那处地方才能让自己正常呼吸。我被打击得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太太太诡异了,太太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一天,不,不是一天,只是一瞬间,上帝轻飘飘地关上了爱情的门,却忘了为我打开一扇窗,让我在黑屋子里呼吸不了新鲜的空气,闷得快要窒息。

哭也哭累了,又去洗了个澡。擦­干­雾气氤氲的镜子,我看到自己的眼睛还是红的。镜子里的自己不丑,瘦了点儿,但看上去很协调。我侧过身,还是弧度不大的“S”形。我撇撇嘴“哼”了声,决定明天不走了,来都来了,怎么也要玩开心。丽江转过了,明天一个人去大理!

穿好睡衣,回过身又冲蒙上一层雾气的镜子说:“我以后再也不要做淑女!”嘴往两边一分,两颊肌­肉­被我强行往上挤出一个笑容来。

一觉睡醒,才八点不到,平时上班习惯了,到点就醒了。我迅速地梳洗打扮,收拾行李。要走早走,不想再和丁越、夏长宁打照面。

背包里少了件羽绒服,轻便了不少,我不由得笑。丁越好样的,那件大衣要是不穿放包里多沉啊。

才想到这里,一种难堪又袭上心头。深呼吸一下让自己不去回想,再努力推出一个笑容。拉开门走出去,我告诉自己:宁福生,你可以一个人玩得很开心,很开心。

我没看到丁越也没看到夏长宁和小黛,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房间。这样不错,免得碰到了还要说上几句什么。

打车到长途车站,买了去大理的票。大巴车启动开出车站的时候,突然感觉惆怅与孤单。我想,一切都会过去。

晚上徘徊在大理最有名气的酒吧街,与不认识的人唱了一晚上的歌。第二天看了著名的已经没有蝴蝶的蝴蝶泉和三塔。

大太阳底下,悠悠闲闲地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没有熟悉的或讨厌的面孔出现

走私大案

丁越隐忍的表情浮现在眼前,他不是突然变心,是他感觉到危险,是夏长宁的步步紧逼让他不得不分手,不得不让我离开。

寒假还长,离过年还早。我没有回家,买了机票回到了小时候住的小镇。给老妈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外婆的院子里帮她磨汤圆粉了。

“福生,你没去丁越家跑哪儿去了?”

我想,肯定是夏长宁告诉她我和丁越分手独自离开了。我很冷静地对妈妈说:“妈,我和丁越分手了。”

妈妈叹了口气,说:“还是家里介绍的好,知根知底的……”

我打断了她的话,“妈妈,以后,我都不希望有人给我介绍。夏长宁我不喜欢,不打算和他交往。我决定考研究生了。我年纪还小,想再多读点儿书。”

妈妈被我的话惊呆了,“哎呀,福生,这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吗啊!你现在工作了,找个对象谈两年恋爱正好结婚,婚后一年半载生孩子正合适。你要是读研究生,就算明年考上,毕业也都二十五六了,年纪拖大了不好啊。”

我知道他们的打算,可是,我想走自己的路。电话里妈妈还在唠叨,我把手机拿得远远的,风里隐约传来她急促的声音。听到没声了,我再收回手机,微笑着说:“我决定了,妈妈。”

“刚才我说的你听进去没有啊?福生,你怎么一工作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点儿不听话了呢?你怎么不为爸妈着想,我们好不容易供你念完书工作,你怎么又想读书啊?不让我们省心是不是?”

我有些悲哀。父母就是这样,一门心思为你好,你就得受着,否则就是伤他们的心,就是为难他们。他们眼中的人生轨迹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读研,是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爸妈的身边,自己做主。做乖女儿太累,我不要做了。

“你说话啊?你现在在哪儿,赶紧回家。”妈妈的语气有些急不可耐。

“春节前我回来,这会儿在同学家玩。”

“什么同学?哪个同学?”

“说了你也不认识。总之我这么大的人了,知道保护自己,放心吧。”我不想告诉妈妈我在外婆家,我不想夏长宁通过妈妈知道我在哪里。我现在相当厌烦见到他。

妈妈倒吸一口凉气,用很重的语气说:“福生,你怎么这样对妈妈说话?”

我心里难过,轻声对她说:“好吧,我告诉你,我在外婆家。我想在外婆家过完这个寒假。妈妈,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夏长宁我在这里。因为,你们眼中以为好的,不一定是我想要的。”

我挂了电话,关了手机。

外婆踮着脚给我端来糖心蛋,笑眯眯地喊我:“福生哪,快吃。”

我端着碗坐在小板凳上吃,吃着吃着眼泪就下来了。

外婆着急地搓手,“哎,福生乖,出什么事啦?”

我对外婆撒娇,“小姨介绍了个对象叫夏长宁,爸妈喜欢,我讨厌。他非缠着我,他是个流氓!”

外婆从小就宠我,且护短,一听气坏了,“怎么会这样!别理你小姨,你不喜欢就不行。”

我像捧着圣旨一般笑了,大口吃着糖心蛋。

然而,也就一天之后,院子外传来敲门声。外婆开门,我听到夏长宁的声音:“外婆你好,福生在吗?”

我一抖,他怎么找来的?老妈真告诉他了?

还没等我想该怎么应付,外婆抢先发飙了,摆开老师的架势问他:“你是谁?”

“外婆你好,我叫夏长宁,我是……”

“你就是来纠缠我家的福生的流氓吧?福生在我这儿,我是不会让她和一个流氓见面的,你走吧!”外婆一听夏长宁的名字,冷了脸。

我躲在窗户边上掀起窗帘往外看。哈哈!外婆像炸开羽毛摆开阵式的斗­鸡­,夏长宁满脸尴尬。我忍不住开心地笑。外婆真是好样的!

夏长宁­干­­干­地笑着,又不知道该对外婆说什么的表情太­棒­了!他­干­笑半天后突然极斯文有礼地对外婆说:“福生没什么事吗?”

外婆疑惑地看着他,“我家福生能有什么事?有也不用你管。”

夏长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打搅了,告辞。”他转身往外走,边走边嘀咕,“福生男朋友犯了案,福生没事?奇怪……”

我气炸了。他说是嘀咕,声音却大得我在屋里都能听到。他又起什么幺蛾子?外婆可别被他骗了。

我正要出去,外婆早吓慌了,两步上前拦住了他,“夏先生,您刚才说什么?我家福生怎么了?”

完了。

夏长宁很为难似的被外婆拽着胳膊请回了家,坐在客厅里一副很不安的模样。

外婆着急地问他:“你说福生男朋友,她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犯啥案子了?”

我冷冷地靠在门边,望定夏长宁说:“别装了,说吧,什么事?”

夏长宁堆满了看上去极惊喜的笑容,站起身上下打量我,然后对外婆说:“不关福生的事,她没事就行了。我只是来看看她。外婆,这事不能泄密的,我先告辞了。”

外婆被一句“不能泄密”吓了一跳,又见夏长宁没有别的举动,一直都很斯文、很有礼貌,便瞟了我一眼说:“福生,你送送夏先生。”

我看外婆的眼神,猜想是让我去听听口风。有什么口风可探的,这个流氓什么借口找不到?等我送他出门,他马上来一句“随口说的”。

想是这样想,对丁越突然转变态度的疑惑仍让我好奇。他为什么突然要分手?他为什么要回那件大衣?为什么丁越突然像变了个人?

送夏长宁出门,我站住,“说吧,有什么事?”

夏长宁怔怔地看着我,打了个喷嚏,“外面冷,车上坐着说?”

“我不想知道了,再见。”凭什么被他牵着鼻子走?!我“哼”了声,我再也不要做以前的乖乖女福生,我为什么要有好脾气?!

夏长宁没有拦我。我关院门的时候他突然说:“福生,失恋……也不是好大的事儿!”

他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来等着我哭着往他怀里扑的?

我冲他一笑,“谢谢!”然后关了门。

外婆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我没好气地说:“他就是这种流氓,白的都能说成黑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外婆,你别信他,没有的事!”

我又听到门响,对外婆说:“瞧见没,一计不成又厚着脸皮来了!他就是个没脸没皮的流氓!”

外婆恍然大悟,对夏长宁的流氓定义了解了。她抢上几步去开门,还对我说:“敢再来,看我拿扫帚打他!”

门打开,外面居然站了一名警察和两名便衣。他们打量了下院子,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我,对外婆说:“宁福生在这里吗?”

外婆吓坏了,回头看我,不知所措。

“老人家,别担心,只是有些事需要她协助调查。”一名便衣很和蔼地对外婆说。

我心里一团乱麻似的,硬着头皮上前问他们:“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经侦大队的,有事需要你协助我们调查。”

我想起了丁越。他真的犯事了?我望向前方,夏长宁正大步走过来。我听到他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说:“小郑!你们怎么在这里?”

“夏哥,好久不见!办事呢。”那个穿便衣的小郑亲热地捶了夏长宁一拳。

“什么事啊?福生是我女朋友。”他还朝我挤了挤眼睛,是想让我别尖叫说我不是他朋友吗?

夏长宁是用这层关系在帮我,我不是傻子。我想尖叫,却只能闭嘴。

小郑眼睛眨了眨,拉着夏长宁走向一边低语,完了过来很温和地对我说:“宁小姐你和夏哥一起去局里一趟吧,做个笔录就好。”

夏长宁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是那种得逞之后的得意。我恨不得一巴掌扇掉。

我忍。

他们离开,外婆慌乱地问我:“福生,出什么事了?夏先生,出什么事了?”

“外婆,没事。福生的一个朋友出了点儿事,需要协助调查,不关福生的事。”夏长宁温和地对外婆说,“外婆,没事的,我陪她去一趟就送她回家。”

我怕外婆担心,对她挤了个笑脸,拿了背包顺从地跟着夏长宁上了车。

几名警察等着我们,两辆车一前一后往城里开。

夏长宁望着前面的警车似在斟酌,我不安地偷眼看他。丁越出什么事了?

“丁越偷越国境被捕。”

他的话震得我浑身一抖,结结巴巴地问:“他……他为什么要偷越国境?”

夏长宁笑了,“是我打草惊蛇,跟你们到了丽江。那小子觉得不对劲,想跑。”

我闭上眼,想起第一次看到丁越的情景。

心如小鹿般乱撞,丁越温暖的笑容、俊朗的脸、斯文有礼……他怎么了?他为什么要跑?夏长宁为什么要说打草惊蛇?丁越带我回梁河不就是想让他爸妈见见我、顺便瞧瞧云南的美丽风光吗?

“实话告诉你,他利用在外贸局的职权盗取了三十八家外资企业的营业执照复印件卖给走私集团。走私集团再私刻公章骗取商务部的进口汽车证明,低报车价走私大排量汽车两百多辆,涉案金额高达四个多亿。

“薇子是来查丁越的案子的,查了他一年多。他低调谨慎得很,根本没有大笔资金进出的记录,不买车、不买房从不大手笔花销……除了和我豪赌几十万以及给你买的那件两万八的大衣。

“我一惊,他就飞了。第二天你们俩都不见了踪影。我和小黛赶到梁河,他根本就没回家,直接走小道穿越国境。”

夏长宁的话一句接一句,像滚雷一样在我耳旁炸开。

丁越突然说分手,他眼中的隐忍、脸上的忧郁,还有他要回大衣的怪异举止,闪电般在我眼前晃过。

我想起丁越说起去国外的事,如果是这样,他是打算出国的吗?我又算什么?算是他出国之前的娱乐项目?

不不,我不相信。

“你不来丽江,丁越不会走,对吗?”

我想我的声音有些飘浮,以至于夏长宁偏过头来看我,“福生,他犯了罪,他不是被抓就只能逃。”

“你是说,他如果不买那件大衣、不和你赌,你们就不会怀疑他?”

如果是这样,我该怎么面对?

我知道夏长宁这样说,丁越就是真的做了这样的事。可是我宁肯他是在耍我,也不愿意他是因为对我好,才露出马脚。

夏长宁严肃起来,“福生,不关你的事,别往自个儿身上揽。丁越犯了法,是他罪有应得。他账面上有几十万现金属于很正常的资金,他买大衣、豪赌我们都不能说他怎么了。但是,我惊了他,他就想偷越国境,他肯定是有问题。至于证据,这不是你我担心的事。找不到证据,那也是薇子他们的事儿。我不是警察,丁越­干­什么都与我无关。”

我看着夏长宁觉得有些难过,看着他静静地说:“你在那件大衣里做了手脚,是吗?是吗?所以你能迅速找到丽江来,所以引起了丁越的警觉,所以他要分手,他……要回大衣!”

“你错了,福生,我不是在大衣里做了手脚,是丁越自己多心起疑罢了。我呢,顺便听了监听到的电话,所以很高兴听到一些我想知道的东西。大衣,我只不过看看是不是只值一千块的水货而已。”夏长宁突然笑了,“丁越是很小心谨慎的人,那件大衣的确是水货,我想,他是在百货商场碰到薇子和我,觉得自己不该买这么贵的衣服。至于豪赌,也许,他只是想证明,他有买大衣的能力,属于正常收入。只不过,海关一年前就注意他了,薇子跟了三天撤了,想把整条线断掉,不管他怎么做,他都跑不掉的。”

俊朗的丁越,温柔的丁越,他的心机真的有这么深吗?

“他要分手、要回大衣,是不想拖着我对吗?”我极疯狂地想知道这个答案,非常想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虚荣心在作怪,我还是想丁越是喜欢我的。他是喜欢我的,不是假的。这两个多月的交往不是虚情假意,他不是忘不了伍月薇,不是!

他叹了口气,说:“丁越对你是真的动心了。福生,千万别以为他是看不上你才甩了你的。那小子还算有点儿良心,知道不对劲儿赶紧和你分手。”

我心里一空,却谈不上喜悦。

丁越隐忍的表情浮现在眼前,他不是突然变心,是他感觉到危险,是夏长宁的步步紧逼让他不得不分手,不得不让我离开。

“记住了,去公安局做笔录,他的事你一概不知。不管警察提醒你什么问题,都不要把你看到的听到的怀疑的东西说出来。一句话,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嗓子有些­干­涩,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让我说什么?

“我是说,如果问起你是否知道丁越有出国打算的话,你就坚决回答说不知道。”夏长宁极重地强调了这句话。

“为什么?”

夏长宁呵呵笑了,“女人吃起醋来很麻烦的,我想你不希望在公安局里被盘查一整晚吧。”

他的意思是薇子会找我麻烦、故意为难我吗?

我木然地看着前方,轻声问夏长宁:“我能见到他吗?”

“不可能,案子还没审呢,审完再说吧。”

夏长宁利用他的特殊关系一直陪着我做笔录。都是一些简单的问题,比如什么时候认识他的、怎么认识的,和他交往多长时间,丁越的家庭情况以及个人情况。

我心里很紧张,小心翼翼地回答完。

夏长宁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看到我签了字、摁了手印才笑呵呵对做笔录的警察说:“我们走了,改天有空一块儿吃饭。”

伍月薇却走了进来,板着脸说:“对不起,宁小姐,还有问题没弄清楚。”

那警察看了眼她,又对夏长宁挤了挤眼睛,起身让座。

她冷着脸,一丝不苟地看了笔录,拿起笔重新写,头也不抬地问我:“你和丁越认识多久了?”

我一怔,夏长宁笑嘻嘻地说:“刚才都说过了。”

“你什么人啊?出去!”伍月薇啪地将笔往桌子上一拍,抬高声音吼。

“薇子,是不是还要再打一架?!”夏长宁叉着手不慢不火地回答。

“你搞清楚,这是公安局,我是在对知情人做笔录调查,请你在外面等候。出去!”

夏长宁笑了,“跟我来这套?福生,我们走!”

“宁小姐,作为公民有义务配合警方调查!”

我对这些根本不懂,进了公安局,我觉得自己就是被老师训的学生,喊一说一,喊二说二,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福生,别怕。等律师来了再说。警方找到福生调查,她有请律师的权利,她的律师没到场的情况下,她可以保持沉默。”夏长宁开始打电话叫律师。

伍月薇把笔一扔,冷冷地看着我,“宁小姐,你可以走了。将来有什么需要你配合的,我们会通知你。”

夏长宁拽着我正要离开。

薇子轻柔地说:“阿宁,你不能走。有些问题你非说清楚不可。”

夏长宁回头看着她笑了笑,很温柔地对我说:“福生,我和薇子还有点儿事,你自己回家吧。丁越的事与你无关,别怕。”

“夏长宁!”伍月薇变脸,几步走到我面前瞟了眼夏长宁说,“你出去,宁小姐可以等到律师来了再开口。”

夏长宁笑了,“福生,我就在外面,等律师来了我们再走。记住了,她动你一根手指头,我马上请法医验伤。”

我眨了眨眼睛,突然想笑。我又没犯法,我怕什么,难不成真的无法无天了?

夏长宁离开后,伍月薇坐在办公桌旁不理我。我拿出手机玩游戏。

“你给我记住了,他是我的男人!”

我头也没抬,“弄根链子拴好了,别放出来乱咬人。”

“不过就是我追得紧了点儿,他才故意找个拿不上台面的女人来气我,当我真不知道啊?!”

我抬起头看她,那张美丽的脸上写满了不屑。我叹了口气,“你不是很傻就是骄傲过头了,你这样做,夏长宁会要你?他脑子进水了还差不多。”

“实话告诉你,夏长宁泄露办案机密,差点儿让丁越跑掉,我要告他易如反掌。”

“好啊,他进去了,社会上就少一祸害!像我这么纯洁善良的女孩儿正好躲过一劫,免得遭他毒手。感谢你为民除害。”

伍月薇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说:“夏长宁就这么不堪?他把你捧天上,你把他往泥地上踩。”

“你不是也把他捧天上,他把你往泥地上踩?”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宁小姐,我想我和阿宁都错看你了。”

“说对了,他要祸害人间,拜托你发扬警察为人民服务的­精­神把他收了吧!我一定送面锦旗去你单位。”我说完对着她一张嘴,龇牙,然后低头继续打游戏。

“福生,我还就决定只祸害你一个人了。”夏长宁不温不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吓得一抖,回过头,他冷笑。

再转过头看伍月薇,她收拾东西,抬头挺胸往外走,顺手还拍了拍夏长宁的肩,“阿宁你保重,这是只会咬人的兔子。”

我再笨也知道夏长宁和她玩我,倔犟地坐着望着夏长宁不说话。

他突然也一张嘴,学我龇牙,指指我对面的墙哈哈大笑,“福生你真可爱,要我送你回家吗?”

我拿起包往门口冲,他倚在门口也不拦我。

我对他温柔一笑,“我和丁越要是在监狱结婚,你来观礼记得送个大红包!”

“啧啧,福生,你找个大好青年来打击我吧!你还没爱丁越到那个地步呢!”

我也“啧啧”两声回答:“夏长宁,你爱我爱惨了,是吧?”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我是爱惨你使劲把我往泥地上踩,还穿着高跟鞋踩。犯贱的感觉舒服着哪。”

我敢打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枪里弹出的弹壳,落地清脆。我嘿嘿笑了,突然抬脚使劲踩上他的脚,看着他咝地倒吸凉气,这才痛快地骂:“流氓!”

出了公安局,我哭了。

冬天的风吹过来,小刀子似的刮着脸,心里一阵阵冰凉。

夏长宁说,我还没爱惨丁越。我知道,丁越在我眼中太优秀,我觉得他好,我喜欢他。然而两个多月的交往,我的确还没有爱丁越爱到不顾一切的地步。

我脑中反反复复出现的是丁越说分手的情景,他脸颊边抽动的肌­肉­,眼中那种隐忍的痛。

我很担心他。

两个月,我了解丁越有多少?

在我眼中,丁越帅气,正直,体贴温柔。我真的很难想象他是一个视钱如命的人。

就算买大衣花两万八,他说,就算花一年的收入给福生买件衣服,也值得。他说,把女朋友打扮得漂亮是男人的责任。

他与夏长宁豪赌,他说,人争一口气。

然而夏长宁说,买大衣又退换了件款式相同的水货是丁越意识到太张扬,而豪赌只是为了掩饰。

我只希望,那些企业的营业执照和营业范围的复印件不是丁越明知用途而主动卖出去的,也许是无意中出了点儿什么纰漏落进了走私集团的手中。

丁越要回大衣也许是他想确认夏长宁动过手脚没有。我不也怀疑夏长宁在大衣里装了什么跟踪器,他才能准确地跟到丽江?

说他越国境线,谁不知道云南很多地方一不留神就出了境呢。

我胡思乱想地直接回了家。

爸妈正等着我,神­色­紧张,“哎呀,福生你终于回来了,警察找你什么事?”

我摇了摇头,“一个朋友有点儿事,问问情况,没别的。”

老妈勃然大怒,“你学会撒谎了?明明是丁越出了事,你还说没事!”

我吓了一跳,心里难过至极,疲倦地对妈妈说:“还没定罪呢,也许他没事的。”

老爸老妈一阵轮番轰炸,不外是感叹还好分手了或什么遇人不淑之类的。

关上房门,终于清静了。

在家闷了三天,爸妈见我心情不好,可能他们以为是分手了,不会和丁越再有什么瓜葛了,也就不提这事了。

一家三口全待在家里,看书的看书,看电视的看电视,上网的上网。全家都是老师,都有寒假,对着爸妈,我烦。

第四天夏长宁来找我,我当是自己想出门放风的理由去了。也许,是我还真想知道丁越的消息。

他约我在阿七的西餐厅见面。进去的时候,阿七见了我赶紧转身将吧台后面酒柜里的一瓶红酒拎了下来,用白布擦着,眼睛却瞟着我。

是怕我又砸了?我瞧见夏长宁坐在角落里,我先走到吧台温柔地对阿七说:“这酒很贵吗?”

阿七嘿嘿一笑,“不贵,一点儿不贵。”

“为什么不把价标上去呢?我要是再砸,好歹也看准了价再砸。”

他浑身一哆嗦,差点儿把手中的酒瓶摔了。

我走了几步回头,“要让我再看见你们关店门不让我走……明白?”

他点点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要他明白什么。

夏长宁听了便笑,他歪在沙发椅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夏长宁点了餐,然后很诚挚地对我说:“福生,我没读过多少书,和你在一起,就觉得挺开心的。我正式追求你可好?”

世上的事情没有对错,只有因果。我也很诚恳地告诉他:“如果一开始这样,也许会不一样。现在,不同了。现在我不想交男朋友。”

他叹了口气,颇有点儿惆怅的味道,“刚开始谁瞧得上你啊。”

啊!啊!啊!我又被他打击了。我的语气情不自禁地变冷,“是啊,凡重外者拙内,我也没瞧上你。”

他疑惑地看着我问:“什么意思?”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淡淡地说:“《列子?黄帝》。”

他的眼睛变得很深很黑,眨也不眨地看着我,然后很高傲地扬起下巴,“我答应过你来吃饭给你说丁越的消息。是好消息,丁越没犯罪。想知道原因吗?”

我又被天雷砸中,喜不自胜。我想我的惊喜与快乐全写在脸上了,夏长宁根本没等我回答便快言快语地说:“我就不告诉你,吃完你走吧。”

他很解气似的埋头切牛排,划得牛排在盘子里扭来扭去。

“餐刀该磨快一点儿。”我也切不动。

他把刀一放,用手抓起牛排大嚼,尽显豪放粗犷。“以前在丛林里饿了找蚂蚁吃,还带土,这个不错了。”

见我没动静,又不无讥讽地说:“没读过书的人就这样!”

我笑了笑,从包里拿出瑞士军刀,将牛排切成小块,优雅地叉着吃。

夏长宁便说:“你为什么不带把菜刀来?”

“太大,我的包装不下。”

“宁福生,我是洪水猛兽?你来见我还要带把刀?”

我嚼烂了牛排,咽下,然后告诉他:“你错了,我随身带着,是削苹果用的。对付流氓,我会打110报警。”

夏长宁用餐巾擦了手,不再说话。

我慢条斯理地吃完,放了三百元在桌子上,“别和我客气,多谢你告诉我丁越的消息。”

夏长宁霍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对我说:“老子和女人吃饭还从没让女人掏过钱!阿七不会收的。去找你的丁越去吧!”

我也站起身,把钱收好对他说:“那谢了。再见。”

出了餐厅,我抖着手给丁越打电话,手机关机。

我赶紧去找梅子和梅山。他们告诉我,他们也找不到丁越。

我快急疯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这天起,夏长宁和丁越同时消失在我视线中。

转眼过了年,这起走私大案终于圆满告破,电视、报纸轮番报道。

晚报以整版篇幅详细报道了这起走私大案的始末。

标题与副标题都极煽情:涉案四个多亿,走私大鳄落网——美女­干­警乔装暗访,帅哥欣然做卧底。

我漠然地看到文章下方写的内容:海关女­干­警巧施妙计说服外贸局工作人员放出消息,以可提供外资企业资料为饵,引诱走私集团上钩。历时一年彻底弄清案情,将此走私团伙一网打尽。

我的手便开始抖,一直抖。

原来伍月薇和丁越在瑞丽的三天是说服他做这样的工作。丁越不是犯罪,他简直就成了英雄,连夏长宁都不清楚内情。

可是,为什么他还要分手?

他应该不是被捕,而是早就不在看守所了吧?我手一松,报纸掉在地上。

这件事闹得很大,虽是化名,但认识丁越的人都知道是他,不认识的从认识他的人口中也知道他了。丁越从外贸局辞了职,听说是回老家做生意去了。

他连一个交代都没给我,然而关于他的传言却越来越多。

有人说,走私集团里没判死刑的人放出风声,要宰了丁越,他改名换姓离开了。

有人说,丁越家里有钱得要命,帮了警方一回,怕报复早出国了。

还有人说,丁越爱上了海关女­干­警,和女­干­警走了。

这些传言对我而言都只有一个结果,就是——丁越离开了,没给我留下只言片语。

寒假过去,新学期开学的时候,老师们看我的目光也变得奇怪。和我交好的陈老师偷偷问我:“听说丁越给你买价值十几万的衣服,一送就是价值百万的翡翠?”

我很认真地亮出手腕上在大理花了几百块买的一只玉镯神秘地告诉她:“没有一百万,只值四五十万罢了。”

陈老师捧着我的手,像捧着金手一般膜拜。

批改作业的时候,我“不小心”将手镯摔在了地上,引来办公室一片惊呼。

我很不在意地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岁岁平安!”

陈老师看我的眼神想掐死我。

我想笑。

我是不是变态了?

丁越的突然分手、卧底身份、神秘失踪成了我的心结。

我决定考研究生,远远地离开这座城市。

就算我没有爱惨他,这却毕竟是我的初恋。丁越是我长这么大喜欢的第一个男人。我勤奋地读书复习,目标是:换个环境,重新做人。

砸店

这么美好的春日,我为什么要和一只蟑螂讨论爱情?然而这只蟑螂却一如既往地发挥永远不死心的“小强”­精­神。

又一年春暖花开。想起“阳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茑乱飞”的词句,便平白生出一种惆怅与淡淡的哀伤。

冬天就这样慢慢被温暖的春日所替代,没有消除掉的是丁越莫名其妙离开后带来的伤痛。

梅子为了逗我开心,故意说:“别人说‘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你找到一个多好的理由发愁呢。而且还不是你的过错,你可以愁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我便笑了。

“福生,天气好,我们出去玩吧。这个周末去茶园?”

我同意。

见梅子看我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内疚,我知道她介绍丁越给我多少心里有些过不去,便笑着告诉她:“其实和丁越时间也不长,我是挺喜欢他,但还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就是有些莫名其妙地心里不舒服,过了就好了。现在不是好好的?”

“唉,我本想介绍个好的给你,没想到这么麻烦。梅山也真是的,和丁越关系这么好,连他的底细都搞不清楚。周末就咱俩去,不要他去当灯泡!”梅子做了决定,以此惩罚梅山的交友不慎。

我知道她是想陪我,正想拒绝,梅子耸耸肩说:“每天都和梅山在一起,烦得很,不想带他去。”

“你俩感情这么好,也会烦吗?”

梅子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说:“距离产生美知道吗?小别胜新婚!时不时地要创造点儿距离感。”她说着还比画了下两手间的距离。

我呵呵笑了,也一本正经对她说:“明白,两只手天天合在一起,就做不了别的事情了。你想和我出去艳遇一把?”

梅子贼贼地笑了,“不是我去艳遇一把,我这不是想陪着你去艳遇吗?”

我叹了口气,“别艳遇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复习,准备考研。我觉得我不是在交桃花运,是要度劫,桃花劫。”

以相亲先后排个顺序,夏长宁是个只顾自己感受的流氓,何古是让人哭笑不得的憨包,丁越却是永远挥之不去的痛。我是真的对丁越投入了感情的,回想刚开始认识的雀跃和每一次赴约时忐忑的心情都是一种幸福。

他的声音清清朗朗在耳边回响,“福生,我是真心的。”

“福生,你不相信我会喜欢上你吗?”

“会的,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福生……”

他喊我名字的时候,我觉得“福生”两个字像是他舌尖绽开的一朵花,美丽温暖。

可就是这样一个让我陷入温柔之中的帅气男人,却莫名其妙地和我分手,然后永远地消失。

他是我要迈过去的一道坎儿。我跨过去,再回望,那就是遥远的泛黄的老照片,而不是心底里的一道伤。我能感慨,能回忆,却不能再去痛。

茶园在清明前后会有很多游客。

我们这里的茶是全国有名的。山海拔一千五百多米,日照充足,雨量也充足。山上四季常青,十次有九次去会遇到轻雨飘过。半山之上雨雾缭绕成带。阳光才过,雾便齐聚,随风而来,因风而走,山显得格外灵秀。

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游山玩水,尔后便会去茶园选茶买茶。我和梅子是本地人,不知去山上玩过多少次了。梅子说周末去茶园,就是自己去采茶。采下的明前茶芽头在茶园师傅的指导下,在茶园提供给游客的炒锅里炒熟,自己动手炒的茶很有成就感。另外还能在茶树下采摘新鲜的蕨菜,所以每次去都很开心。

周六我们到茶园后领了竹篓就进园了。

正好遇到茶园里的采茶姑娘在唱山歌。我和梅子一下子被感染了,嘻嘻哈哈地采茶找蕨菜。

心情像拨开云雾露头的太阳,明朗极了。

“梅子,我今年一定要考上!”我大声对梅子说。

“好啊,考上吧,你考到浙大最好。”

“为什么?”

“我和梅山要是结婚肯定去江南蜜月旅游,你是地主你请客!”

我嗔怒,拎起竹篓去打她。

阳光乍现的山上,我们两人在梯田式的茶园追赶奔跑,我想任何人见了都会微笑。这是一幅很青春很动感的画面。

我们跑到炒茶处炒茶的时候,旁边也有一位中年人正在炒锅里翻炒茶叶。他望着我俩笑,“你们是本地人?”

梅子点头,她快活地说:“是啊。你也是?”

那个中年人熟练地翻炒着茶叶,见我和梅子玩耍似的炒就忍不住指点我俩,一来二往就熟了。

他叫徐成亮,本人在市里开了间茶庄,经营茶叶。炒完茶,他还给了我们名片,让我们没事去他那里看看。

也巧,他开的茶庄离我学校不远。有天下班,我走路回家就看到了徐成亮开的游心斋茶庄。门口放了口大石缸,石缸上一座假山滴水如珠,旁边的池子里咕噜冒着水泡,有几尾鱼游过。拳头大的瓷碗中种着一株绿­色­植物,随意搁在假山边上,映得青石缸上的苔藓分外青绿。

目光往玻璃门内望去。只隔一步,茶庄的古朴装修,茶饼散发的清香就隔开了尘世。如果生活中也能有一处地方,迈出一步就能得到安宁祥和该有多好。

我下意识地推开了玻璃门。

徐成亮穿了身中式服装,拿了本书坐在一张古朴的八仙桌旁看。抬头看到我,他的眼睛突然就亮了,“哟,是你啊,采茶的福生。呵呵!”

我脸一红。那天说起我的名字时,他便说:“哟,这名字好啊,福生福生,一生有福。”

“路过,顺便进来看看。”我答了他一句。

徐成亮招呼我:“过来坐,我泡茶给你喝。”

我老老实实地坐在木桌旁看他泡茶。

他手很瘦,骨节突出,手腕上戴了串木珠,黑褐­色­。倒茶的时候手很稳,红褐­色­的茶汤从一只白瓷描花的壶中倾出,浇在两只薄瓷小碗中,清亮红润。我突然想起“红酥手,黄滕酒”的句子,可惜眼前是个年近四十、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我忍不住微微一笑。

“尝尝。”

我端起白瓷描花小碗放在鼻子前,觉得这不是茶香,而是这里的一切。从游鱼、青苔、石缸、错落的假山盆景到手中­精­巧的茶具一起构成了茶的美丽,让我觉得比家里的茶好喝了无数倍。

“很香。”

他呵呵笑了,“品茶看心境,茶之道在于淡心。”

也就是这句话,让我爱上茶。

几乎每个星期,我都会有好几天下了班或是在中午午休时到他的游心斋品茶,慢慢地我们就熟了。我叫他徐哥,他叫我福生。

在我眼中,他是很渊博的一个人,像个大哥。但,我从来没有往歪处想过什么,直到有天晚上,我接到他的电话。

他显然是喝醉了,声音也与平时不同。他说:“福生,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三十八岁了,又离过婚。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我呆了呆说:“徐哥你喝醉了,早点儿休息。”

“不不,福生,你别挂电话。你每次安静地坐在茶庄喝茶都像是一幅画。我是配不上你,但我喜欢你。知道吗?知道吗?!”

他的声音大了起来,我静静地告诉他:“你醉了,徐哥。我对你没那种感情,以后我不会来了,再见。”

我挂断了电话,摇了摇头。酒很害人,它让一个成熟稳重的人突然变得轻浮。不管是不是酒后,总之以后我都不会再去游心斋了。

然而,第二天,我收到了花。不是花店里的人送的,是徐成亮拿着花站在校门口。

我没接。

他微笑着对我说:“福生,我终于说出来了,就算我配不上你,我还是想试一试。”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我不打算找男朋友,也不可能喜欢你。”我低着头拒绝。

他却突然拉住了我的手,把花往我手里一放,“没什么对不起。我们还是朋友,总不能因为我喜欢你,就不能做朋友了。”

这话直击我的心窝。和徐成亮接触以来,他的游心斋我非常喜欢。他不勉强,我也很高兴。就算我以后不会再去,我也冲他笑了笑。

“有空一定来喝茶。对了,明天我会进一批极品下关茶,你来尝尝。”他说完走了。

第二天,我不打算去。他却来了电话,要我一定去。

推辞不过,我便去了。

徐成亮娴熟地泡茶,给我讲解普洱茶的知识,半点儿没提别的。

我很好奇他怎么会对茶这么­精­通。

徐成亮便拿了本相册,里面全是他参加茶艺比赛的照片,还有获奖的照片,看得我极其崇拜。

“想学茶艺吗?”他洗了杯子,鼓励地看着我。

我学着用水壶开始烫杯。

然后,他握住了我的手,“凤凰三点头要这样。”

被一个不喜欢的男人握住手原来这么难受!

我一抖,抽出了手,结结巴巴地说:“下午第一堂有课,我还要回去准备一下。”

他拦住了我,温和地说:“福生,之前你在茶园像只鸟儿,现在却像只兔子。”

他离我很近,近得他呼吸的气体都喷在我脸上。我突然有些害怕,可玻璃门外就是大街,他能怎么样呢?我定下神对他说:“对不起,徐哥,我不可能和你恋爱的。”

“我知道。可是,我们这样不就很好吗?我喜欢泡茶给你喝,你也喜欢这里的环境,不是吗?”

环境是很喜欢,但是他这样我受不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绕过他想走。

他的声音变得更低沉,“福生,我不会要你和我结婚。”

我的天啦!他在­干­什么?我猛地抬起头看着他,想象不出这算什么。

“你很像我的前妻,温婉地坐着喝我泡的茶……”他的眼神似乎透过我看向极远的地方,焦距没有落在我脸上。

我吓得拿起包,什么话也没说就冲了出去。

随后很多天,我下班走路回家时,他都坐在玻璃门外的青石缸旁望着我。

我给梅子说了,她怕怕地说:“他不是­精­神有问题吧?”

她这样一说,我就更害怕了。

以后我每天上下班都坐车,或者就绕开那条路走。

过了一个多月,我以为没什么事了,又走路回家。徐成亮看到我,大步走过来。

街上人来人往,我尴尬地站在他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福生,你怎么不来喝茶了?”

我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也没见到一个熟人,只得硬着头皮对他说:“我不会来了。你,你别这样看我。”

“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要回家了。”

“福生!”

我埋头疾走,心跳得厉害,特别怕他真的­精­神有问题。

第二天,我坐车上班,看到徐成亮的茶庄卷帘门关着。下班也这样。一连好多天都是。

过了很久,梅子才突然告诉我:“你知道游心斋关门了吧?”

“路过看到店门关着。”

梅子的神情特别兴奋,特别神秘,“我听梅山的一个朋友说,他是从牢里放出来的,有前科!”

“啊?他犯什么事了?”

“听说他前妻是受不了家庭暴力离的婚,他找上门去砍伤了人。现在是有人把他的店砸了,让他滚回老家去。”

“他前妻家里的人找来了?”

梅子嘿嘿一笑,“夏长宁­干­的。”

隔了几个月,我再一次听到了夏长宁的名字。

梅子望着我,幽幽地叹了口气,“福生,你说你的命是好还是不好?你和夏长宁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回想与夏长宁的最后一次见面。那次吃西餐时,他很怒,让我去找丁越,应该说我和他没有关系了。可他砸了徐成亮的店又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徐成亮变态,纠缠我?我摇摇头放弃了这个想法。也许,是徐成亮自己做了什么事惹着了夏长宁吧。我不认为自己有这样大的魅力,也不认为夏长宁真的没有自尊心。

梅子嗤笑,“别想了,肯定是因为你。我听梅山的朋友说,徐成亮在凝露香茶楼和老板聊天,说他新交了一个女朋友。凝露香的老板一听你的名字就愣住了,连声劝他说,别惹夏长宁的女人。徐成亮骂夏长宁就是仗着家里权势出来混的流氓,说你怎么也不可能喜欢上他。当晚夏长宁就找上门去,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说的,结果店就被砸了。”

我争辩说:“看吧,徐成亮自己惹了夏长宁不是?和我没关系。”

“我说福生哪,你别自欺欺人好不好?怎么会没关系?”

我有些急,下意识地就想和夏长宁撇清关系,声音也随着大了起来,“梅子,我又不是绝世佳人,又拒绝过夏长宁那么多次,我实在没办法当老孔雀开屏,认为夏长宁对我钟情。你明白吗?再说了,说他一句流氓就砸别人的店,这种行为就是流氓行为!这样的人我没兴趣!”

“知人知面不知心。跟夏长宁同去的人说,徐成亮说话可难听呢,夏长宁才动手的。”

我嘴硬,固执地说:“他闯进别人店里,徐成亮肯定是气头上骂他流氓了!几句话他就砸店,他就是个流氓!”

梅子也固执,“如果夏长宁站不住理,徐成亮不知道报警?”

“也是被他吓的!”

“不识好人心。福生,你可不能没良心!”

我怎么就没良心了?我请他去砸的?梅子说得我生气!

梅子看了我几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望着我直摇头。

我和梅子坐在紫藤茶楼的院子里喝茶。紫藤茶楼名副其实,绿­色­的藤蔓蔽­阴­了外面的院子,一道竹帘划分了室内外的空间。

竹帘刷地被撩开,梅山笑嘻嘻地走过来,冲我挤挤眼睛,“福生,你别怪梅子,夏长宁就在外面。”

我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望着梅子与梅山涨红了脸。

“不是我设计你,是夏长宁感动我了。给他一个机会,多好的人哪。”梅子摇着头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说,“我和梅山走了,你和夏长宁好好谈谈。”

谈个屁啊!我气极而笑,“梅子,夏长宁怎么感动你了?”

梅子拿起包耸耸肩,“他花了三个月和我与梅山交朋友。啧啧,我简直想把梅山一脚踹了倒追他去!有多少男人肯这样为你费心?”

我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等梅子和梅山掀开竹帘走出去时,我才清醒过来,欲哭无泪地喊了一嗓子:“哎!可是我不喜欢他啊!靠!”

夏长宁吊儿郎当的声音静静地响起;“你喜欢谁?那个变态?”

我吓得一哆嗦,转头往外看。围墙上爬山虎的绿叶子密密匝匝与紫藤花架形成绿­色­的网,我要是有轻功,脚尖一点越墙而出该有多好?

“没觉得他变态,你和他谁变态还说不准呢!”

“也对,我也觉得自己挺变态的。我贱得变态!”他慢吞吞地说,语气一点儿也不生硬。这厮调侃自己当在说别人?

阳光从紫藤枝叶间洒下来。这么美好的春日,我为什么要和一只蟑螂讨论爱情?然而这只蟑螂却一如既往地发挥永远不死心的“小强”­精­神。

“福生,我们从头来过可好?”

从头来过?你不再叫上五十三个人陪着相亲,你不再让我觉得你是流氓……不知怎的,我心里一下子有些酸。丁越,能否从头来过?

我回头,夏长宁没有嬉皮笑脸,很安静地站在门口,静静地瞅着我。

他的目光让我想起丁越,那种温柔一下又一下地揪着我的心。瞬间什么气都没了,我意兴阑珊,“你喜欢我什么?因为我拒绝你吗?我又不是漂亮得让人见了就移不开眼睛的人。最关健的是,夏长宁,我们有共同语言吗?”

他摇了摇头,“和你在一起,我有结婚的想法。我喜欢和你在一起,说什么都很高兴。我想我是喜欢你,而且我相当不喜欢你和别人在一起。福生,我书读得不多,连初中都没读过。我说不上来喜欢你什么。能告诉你的就这个。”

他很强,真的很强。

我能回答他的就一句:“可是我不喜欢你。”

他沉默了很久,我以为他会转身离开,毕竟这样当面拒绝是很伤人自尊的。他总不会是个没脸没皮的人吧?

夏长宁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了。这样吧,我追我的,等哪天我觉得不喜欢你了,我就不追了。”

“这会让我觉得很烦。明白?”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话我懂。”

什么意思?我对他说的话等于放屁?

“和我说道理等于放屁!明白?”

哈!我……明白!

我不说了可以吗?我拿起包离开。

他挡在门口,不让。

我抬头瞪他,“好狗不挡道!”

“福生哪,这道理不是一样吗?你非要过去,我不让。是不是我不让你,你就不出去了?”

我的脑子又被他绕晕了。

他的笑声在头顶低低响起:“我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我,我又想追你。你不让我追你,我就听你的了。”

哦!这个意思啊!

我退回来,坐下,端起茶晒太阳,数爬山虎的叶子。这意思也很明白,你挡着路,我不走了呗。耗吧!我堵了一口气,看谁耗得过谁!

我闭上眼享受太阳,时间就这样流走。空气里弥漫着绿叶的清香,庭院里安静得连风声都听不到,暮春的阳光暖暖地让我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等我一觉睡醒睁开眼睛时,夕阳如金铺满了整座院落,爬山虎的绿叶上闪动着点点光芒。我伸了个懒腰,转过头,看到夏长宁竟然躺在竹椅上闭着眼在睡。

记忆如潮冲进脑中。我回想下午的每一句对白,轻叹了声拿起包蹑手蹑脚地离开,连掀起竹帘都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他。

“外面卷帘门关着,我帮你拉开。”

我站住,悄悄回头。夏长宁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舒服地打了个哈欠,“偷得浮生半日闲,太阳晒着真舒服。”

他还会念诗?我无语。

走出茶楼时,夏长宁说:“明天我会送花来,再请你吃晚饭,你就当没见着吧。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啊!啊!啊!我该说什么?我彻底败给他了。

红掌与玫瑰

我就这样看着夏长宁,觉得生活跟我开了个玩笑,让我在极短的时间里懂得了欺骗、残酷、背叛与伤痛。

暖暖风轻,将教研室的浅蓝­色­布窗帘子吹得一动一动的。所有的老师都懒心无肠地在批改作业,偶尔聊聊时尚与美食。

夏长宁的花来了我该怎么办?我脑子里只想着这一个问题。

也不是没被他感动过。他平实地说喜欢我时,我几乎当成真的了。只是我对他没有像对丁越的那种感觉。

我听了也就听了,还是想离他远一点儿。

夏长宁就算是认真的,我也没那份心了,就像我不明白什么叫心动似的。也许,我真的没有心了。

“宁老师,想什么这么出神哪?”陈老师用笔敲了敲桌子。

我讪讪一笑,总不可能告诉她,我在等一个人送花,正苦思该如何处理吧?还有一堂课就下班了,我瞟了下时间,收拾东西站起来说:“还有一堂课就下班了,这天气最适合睡觉。我上课去了。”

我避开了陈老师的问话,感觉有点儿头痛。要是花送到教研室,她们又该有话题聊了。夏长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话说得好听,执行起来有难度哪。

一堂课上得心神不宁,讲了二十分钟就让学生自习。好不容易混到下课,我悄悄走到教研室外往里张望。

教研室里面没动静,相当安静。我舒了口气,推门。

“哇!回来了回来了!”教研室里瞬间变得热闹。

我四处张望着夏长宁的花,只有这个才会让教研室如此轰动。我瞅了半晌没见到,正站在那儿莫名其妙。陈老师兴奋得脸都红了,拉着我的手走到窗边说:“福生你看!说是送你的!太漂亮了!”

从这边窗户能望到校门。我看到校门口堆出了一片花海,红彤彤的一颗心哪,美丽得太夸张了。就算不是送给我的,我也很喜欢。

“哎,宁老师,是丁越回来了?”在陈老师记忆中,丁越是超有钱的人。

“这么大手笔,肯定是他回来了。浪漫啊!虽说是烧钱,但是哪个女人不喜欢?”她还在唠叨。

语文组的老师们瞅着我说:“宁老师好事快近了吧?要请客!不能瞒着大家哪!”

“请客请客!”

心为什么会觉得惆怅?我觉得自己是在苦笑。是丁越吗?那个先说分手再消失的男人,曾经让我为之心动的男人?是他回来了吗?不过就算是他送的,我也不再是从前那种心情了。

我怔怔地想,如果真的是丁越送的,我还会很甜蜜、很开心、很幸福地收下吗?又情不自禁想起冬天丁越接我下班,总握着我的手放进衣服口袋里暖着的情景,心里的酸楚像墨汁滴在润湿的纸上慢慢地漾开。

“呵呵,宁老师都看呆了,快去快去!”陈老师抢过我的课本,推着我出教研室。

出了教学楼,一帮老师和学生都站在窗口望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很疲倦的感觉,像背上粘着太重的东西,甩都甩不掉。

只一天,只一次,我就对付不了夏长宁。

他总是非常强悍、非常夸张地出现。离一月考试还有半年时间,我多么希望能早一点儿考上,然后离开。

慢吞吞地走出校门,门口用红掌堆出一颗巨大的心,造型夸张,还不如直接堆钞票!接下来又会怎么样呢?我觉得无力,他要咋的就咋的吧。

“宁小姐!”

我眨了眨眼,伍月薇短靴短裤时尚亮相,带着她无与伦比的美貌与堪比模特的身材以及下巴永远向上抬的姿势睥睨着我。

“伍小姐,这些花你喜欢请全搬走。顺便请你把夏长宁拴好了,零花钱管紧一点儿,省得他败家!”大概是与他们斗得久了,看到伍月薇我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您误会了,这是丁越送你的。他现在不方便回来,又着实想表达一番思念之情。警方考虑到他破案有功,我私人掏腰包替他买花送女朋友。”伍月薇懒洋洋地说。

丁越不方便回来,请你买花送他女朋友?

一种凄凉油然而生。他就算不方便回来,可连打一个电话都不成吗?我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丁越情况的人。

我望着美丽的花努力地保持镇定,“伍小姐您费心了。我想你还不明白情况,我和丁越已经分手了,他甚至要回了给我买的那件大衣。所以这花我不能收,也不敢收,免得将来我还得买上一堆红掌还回去。再见。”

“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

“你不觉得你这样对丁越太绝情吗?”

我很想笑,盯着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对丁越绝情?我对他绝情!这世道什么时候可以指鹿为马了?

“这是我和丁越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正说着,这时陈老师她们也下班了,嘻嘻哈哈走过来,望着那一大片红掌啧啧赞叹。陈老师撞了我一下,“人呢?”

伍月薇看笑话似的接了句话:“丁越生意忙,托我代送的。”

“真是丁越啊!有钱的帅哥。哎,福生,你还瞒着我们!”

“就是。他什么时候回来啊?要请客!”

夏长宁呢?我现在是多么希望夏长宁赶紧出现,灭了伍月薇这个妖孽!

当着众老师的面,我实在不希望当众再宣布一次丁越与我无关!这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的事,越描越黑。

“花送到了,丁越的意思我也带到了。再见!”

伍月薇嘴边浮起一抹促狭的笑容。我顿时明白了。也许丁越是托她带消息来,也许也托了她送束花来,她就故意弄出这么大动静让我难堪。

“等一下!”我叫住了她,很平静地说,“请转告丁越,我和他已经分手了,再无瓜葛。这些花,我不会收的。”

我说完扔下看热闹的老师与围观的学生,大步离开。

陈老师实在是个极三八的人,小跑过来挽住我的手,紧张地问:“哎呀,福生!真分手了?真的吗?真的吗?”

我突然有些理解她班上的学生,有这样的老师实在很痛苦。

还没等我再次声明,夏长宁就像等待了很久才瞅准了这个机会似的,闪亮登场了。

他在下午温暖怡人的阳光下出现,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他甚至对陈老师招呼了一声:“陈老师好,早听福生说你和她关系特别好。”

陈老师的嘴张得老圆,指着夏长宁恍然大悟,“哦哦,是夏总啊!”说完像扔鼻涕似的甩开我的手,窃笑道:“不打搅你们了!明天见,宁老师!”

我没动,回头看了眼伍月薇,再瞟了眼夏长宁,说:“真是好战友,这出戏太­精­彩了!”

夏长宁手里一枝花都没有,我直觉丁越压根儿没有送花,伍月薇是配合夏长宁演戏。

夏长宁没回答,望着伍月薇招呼了声:“薇子,明天帮我送花给福生吧?你钱多,比我送的豪华多了。”

伍月薇懒懒地看着他,冷声道:“阿宁,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好男人。宁小姐说与丁越分手了,我想丁越可以放心和我在一起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在丽江丁越脱口而出说我和伍月薇不一样。他心里……我缓缓问她:“是你要丁越拿回那件大衣的吗?是你让他什么话都不说就离开?”

伍月薇高傲地走到我身边,对我说:“还是我让丁越和你恋爱的。可他忘不了那三天,明白?”

我一下子想起那晚和丁越在餐馆里看到伍月薇的情景。丁越不是这样的,他说他忘了,他说他不爱伍月薇了,他说他喜欢我……伍月薇对他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他要来欺骗我的感情?我从来没有被人欺负得这么惨过。我扭头就跑。

“够了!薇子!”夏长宁吼了她一嗓子就来追我。

夏长宁一把揽住我的肩,箍着我往前走。我无声地挣扎,只想离开他们这些人,一个人待着。转过街角,夏长宁把我塞进车,冲我说:“要你们学校的人看笑话?”

我没动,蜷在座位上头恨不得埋进膝盖里。我知道自己很狼狈,眼泪淌了满脸,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堵着。

车往前开着,我完全不知道他开到了什么地方。

等车停住,我才发现到了打靶场。

“想打会儿枪发泄下吗?”

我坐着没动,抽了抽鼻子,已经没眼泪了。

夏长宁打开车的天窗,点了根烟抽,也不说话。

隔了很久,他说:“你别理薇子,太子女就这样,从小任­性­被宠坏了。其实……她工作的时候倒是很认真的。”

我竟然笑了。我对伍月薇工作与生活之间的变化不感兴趣,我就是讨厌她那种非要往死里踩你的嚣张劲儿。老百姓家的丫头也是有自尊的,你已经高高在上是仙女了,何苦还要用脚把地上的蚂蚁踩进土洞里,不准它出来晒太阳呢?

“这事有我的责任。福生,对不起。她发疯你别理会,有什么事你见到丁越当面问好了。丁越也不见得就如她所讲,一个男人喜不喜欢一个女人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他是在安慰我吗?真奇怪,他不是强势惯了,追不到不罢休吗?

夏长宁讥讽地一笑,侧头看着我说:“在你心目中,我夏长宁就这么不堪?”

他确实在我心目中有这么不堪。岂料我想都没想话已脱口而出:“嗯,我一直觉得你很坏。”

话说出口吓了我自己一跳。我偷眼看夏长宁,生怕他震怒之下把我扁一顿扔郊外了。

夏长宁深吸了一口气。我看到他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下,握方向盘的手背青筋都暴了出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马上谄媚地又送上一句:“那是从前的印象。”

“哦?现在不是了?”他的语气拖得长长的,还带着鼻音,显然不满至极。

我赶紧再添上一句:“你帮丁越说话不就证明你还是很光明磊落的嘛。”

他狐疑地看着我,我目不斜视尽可能坦荡荡地回望过去。良久,他才笑了,“好人做到底吧,你要我帮你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我自问对丁越还没爱到死去活来的地步,只是自尊心受伤,觉得太没面子了,仅此而已。但我还是非常非常想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我想,换了任何人都想知道吧?

然而夏长宁真的只是想好人做到底吗?他没有别的要求或是条件吗?我眨巴着眼表示怀疑。

“当然,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呢也不是那种纯粹的好人。就算是接了件案子,也要收点儿报酬,收了你的报酬就当公事处事,这样你也放心。”

“多少钱?”

他手指悠悠然地敲了敲方向盘,想了想,说:“福生哪,我这个人­性­子犟。你没听说过得不到就是最好的。你答应做我一年女朋友吧!我心里舒坦了,大家也没过节儿了,多好。”

当我是白痴呀?答应你等于是与虎谋皮!

“薇子老爹说我骨子里有股狠劲,我认准了的事一定会做到。”他说完颇有深意地睨了我一眼。

这是威胁!□­祼­的威胁!我闭紧了嘴。

“其实呢,说是做我女朋友,不过就是让我心里舒服一下。你越拧着我就越来劲儿。你给我个机会让我最多贱这么一年,不行吗?”

“我当不认识丁越这个人好了。”任他怎么说,我只知道一点,只要答应他就后患无穷。

“你这人怎么这么犟?都说了你越拧我越来劲儿,你不是喜欢我硬着来吧?”夏长宁故意摆出一脸惊喜。

他这神情像是我就喜欢他不要脸似的。我被气乐了,张口想讥讽他。

夏长宁慢悠悠地说:“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据之者,诬也。你不用咬文嚼字、引经论典说我是没文化的粗人。我没进过中学的课堂,但我也不是文盲。你是学中文的,这句话的意思你能听明白吧?不明白我再说一次。”

这话的意思是没有经过考证就下结论是很愚蠢的事情,拿不能确定的事情去做依据,是在欺骗对方。

一个十三岁当兵、执小学毕业证、没有进过初高中课堂的人随口能就说出这句来,我不是不震惊的。

是我一直因为偏见小觑了夏长宁?他说话一语双关,不仅是说我看扁了他,也是在说我看错了他。

我学的是中文,但这句话出自哪里我却不知道。而且,我足足想了一分钟才想清楚这句话的含义。

“怎么,被惊到了?”他挑衅地问道,显然对能引一句古文震晕一个中文系毕业生极为自得,吃西餐那会儿故意显粗鲁的气恼怕是烟消云散了吧。

我不想查丁越的事情,可夏长宁不愿意。就是说,我不想知道都不行。

“夏长宁,说实在的,我不是要和你犯拧。我只是觉得……你看上我什么了?这样有意思吗?”

“呵呵!这样,我给你说个故事,你就明白了。”夏长宁打了开窗,让阳光和空气透进来。他点着烟边吸边说。

“我当的是文艺兵,可没跳过一天舞、唱过一天歌。”

什么意思?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追女朋友不是唱歌跳舞,以前我的首长这样说的。”

什么意思?我望着夏长宁想问又不好意思问。

他斜瞟了我一眼,我看到他侧脸上隐隐露出笑容,知道他在引我发问。我就不问,偏过头看窗外。

夏长宁便叹了口气,说:“我们首长追女人,全军最漂亮的女人。那女人跩得很,看不起首长,跳交际舞的时候故意让他出丑。首长

火了,甩了她一巴掌说了这句话。本以为要背个啥处分的,没想到那女人反去求情,然后就答应嫁给他了。”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满脸揶揄的味道。

看得我的冷汗刷地冒了出来。我“哼”了一声说:“别告诉我说那女人从此觉得你首长男子气十足才爱上他。夏长宁你敢动我一手指头……”

他朗声笑了起来,“我从不打女人,但薇子除外。你不能把她当女人看。”

伍月薇脾气大,但长得就是个古典美人哪。

“薇子老爹就是我的首长。我十五岁时当她老爹的勤务兵,刚开始不敢动她,有回把我惹急了,打架的时候把她摔得鼻青脸肿。本以为我惨了,结果她老爹哈哈大笑,说终于有人治得了她了。薇子从此还真的没再欺负过我。这人和人咋就不同呢。”

我很神往地想象夏长宁狠揍伍月薇的情景,不觉有些汗颜。我也很想和伍月薇打一架,原来我骨子里也很暴力。不只是伍月薇,我甚至想自己能把夏长宁也揍了,那该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

“笑什么?”

我赶紧低头。我一个好人哪,怎么会被他们逼得变态了呢?

“我当兵的时候才十三岁,到了部队想吃好吃饱,我就选择了去炊事班,在那儿养了两年猪,然后又当了两年勤务兵我就不­干­了。薇子老爹觉得奇怪,为什么我要去当汽车兵,做他的勤务兵应该比汽车兵有前途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头。

“汽车兵有钱。我胆子大得能把油车开到加油站卖掉半箱的油。小时候家里穷,大哥穿完的衣服我穿,我穿了再给三弟穿。我们哥仨读警校,我十三岁当兵就是为了省钱。所以,我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有钱,任薇子老爹用什么人生大道理教育我我都不听。后来那老家伙趁着全军大比武我得了散打第一名的机会把我整到特种部队去了。”夏长宁悠然笑着,“特种兵我也不愿意去,我还是要开公司挣钱。”

他说起家里的情况时,声音就低了下去,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伤感。

十三岁,为了省钱去当兵,可想而知在部队受了多少苦!这一刻我觉得夏长宁很可怜。

夏长宁的声音突然就温柔了,“福生,就是这样的眼神。”

什么眼神?我莫名其妙。

“明白了?”

“什么?”

“我锲而不舍追你的原因。福生,和你在一起,我能安静下来。”

听完他的故事、一大套理论和他这个结论式的问题,我还是不明白,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又飞快地跑远了。

他呵呵笑了,“怎么样?一年就成了,你要真不喜欢我,我也不黏你,就当是我俩没缘分。”

我差一点儿就点头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三个月。”

“成交!”他答应得极为痛快,我马上就后悔了。就像逛商店买衣服,老板说这衣服要一千,我马上说五百块还差不多,其实一百块就能买到,而最最要命的是,我还没打算买这衣服哪。

但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夏长宁就像­奸­商一样板上钉钉地进行交易,“走吧,签份协议。”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夏长宁悠然地说:“我觉得和你签个协议再公证一下比较好,毕竟女子与小人是一般难养的。”

我的脸刷地红了。腿有点儿发颤,我胆怯了。

“协议内容很简单。我帮你查丁越的事,你做我三个月的女朋友;三个月后你要是不爱我要和我分手,我夏长宁绝不纠缠你。白纸黑字各执一份,如何?当然,你也可以有附加条件。比如,夏长宁不得对你动一根手指头等等诸如此类的,只要对你有利的条件你尽管提。”

“那个就不用了吧?”

“福生,我是生意人,在商言商。”

我被他稀里糊涂绕得不知道怎么这事就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我和夏长宁真的签了份协议,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答应做他三个月女朋友,其间他不能违背我的意愿做我不想做的任何事;三个月后若不能继续交往,任何一方不得纠缠对方,影响对方的生活。

看起来对我有利。附加条件是夏长宁查清丁越这件事。

我看了又看,看得夏长宁闷笑,“要不要找个律师帮你看?”

我脸一红,不是不敢相信他嘛。再说,我还从来没签过这样的协议,和学校的合同都是爸妈代签的。

“今天折腾一下午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吃晚饭吗?”夏长宁极为有礼地问我。

我瞟了眼协议,脑袋还有点儿迷糊。

“按协议办事。你要是不想和我一起吃晚饭,我就送你回家。”

“回家吧,累了。”情势直转而下,我想回家好好想清楚。

他二话没说开车送我回家。

到了家,他停车,温和地说:“把协议拿来。”

他又要­干­吗?

夏长宁叹了口气,把我一直捏在手里都沁出汗的白纸片拿过去撕成了两半。“瞧你紧张的样子!我帮你查丁越的事,不勉强你。三个月什么的,别当真了。”

他又要打什么歪主意?

“福生,你是我见过的最单纯的女孩子。可能是我在社会上混久了,认识的女人社会气太足,所以才会觉得你好。不过,女人多的是,何苦让你我都不舒服呢?这事我帮你,就当是认识一场吧。”

在他诚恳的说辞面前,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小人了。他就像临死赴刑场的义士,我则是最惹人恨的叛徒墙头草,在他凛然正义的气概面前惭愧地低下了头。

愣了半晌,我才说:“不能做你的女朋友很对不起,你……会找到很好的女孩子的。那件事要是太麻烦的话就算了,我就当没认识过丁越。”

“呵呵,没什么对不起的,感情的事哪能勉强呢。”

他一转­性­连人话也会说了?是不是我今天被伍月薇打击得太惨,他要帮他的老战友赎罪?

果然,夏长宁说:“这事是薇子整出来的,还让我帮着她盯了很久,连我也被她蒙在鼓里。我也想知道这中间是怎么一回事。回去吧,早点儿休息。”

总之是好事,这是我和夏长宁认识以来最友好和平的一次相处。如电影所演,我推开车门的时候应该飞起一片白鸽来应景。

才走几步,他叫住了我:“等等,福生。”

我回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西服内兜里拿出一枝玫瑰。玫瑰在他衣兜里放久了,花蕾都被压扁了。他极不在意似的伸出车窗递过来,“听花店老板说这玩意儿叫一心一意,挺省钱的说法。反正也买了,送你的。”

他真诚的笑脸、清澈的双眸,还有手上那枝蔫不拉叽的玫瑰,都让我蓦然从心里涌出一种感动。比起那片茂盛的红掌,这枝玫瑰蔫得正是时候。

我接过玫瑰,轻声说:“谢谢。”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种感慨与莫名的情愫在胸腔里撞来撞去,最终能说出的只有“谢谢”这两个字。

他呵呵笑着,“折腾一下午了,我饿了,吃晚饭去了。你好好休息。给你添麻烦了,我代薇子向你道歉。再见!有结果我打电话给你。”

我冲动地叫住了他:“夏长宁,我……我请你吃顿饭吧,当是我谢你。”

他想了想,大方地推开车门,“好。上车。”

我重新坐上了车,心甘情愿地请他吃饭。

我想我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我忘记了昨天夏长宁说的话:“明天我会送花来,再请你吃晚饭,你当没见着吧。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吃晚饭的时候夏长宁问我枪法是什么时候学的,于是话题便从枪法聊到了那次打靶让他吃瘪的事情。

“说实话,我当时真的很吃惊。福生,你太厉害了,不知不觉给我下套让我钻!”夏长宁摇头叹息。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心里只顾着得意,回想那次已经飘飘然了。“嘿嘿,是你自己提出的打靶,只不过碰巧正中我下怀罢了。我哪有给你下套啊?”

“是是是,是我自己……唉!”夏长宁长吁短叹。

一顿饭在他的刻意低调与我的兴高采烈中融洽地结束。

走出餐厅的时候,我还笑嘻嘻的。夏长宁比丁越活跃,话也多,时常说些笑话逗得我大笑。这时,我觉得看他的眼光在改变,至少我觉得他不是我从前想的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粗人。

夏长宁也在笑,“改天我们去打靶场比试比试。对了,陈树和阿敏不是一直说要再比吗?”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嘿嘿,这回咱们两个打赢他们,让他俩输了请吃饭!”夏长宁眉飞­色­舞。

我也眉飞­色­舞。我本来就喜欢打靶,他这么一说我连连点头。

快上车的时候,突然有个人跑来,很急的样子,“夏先生!可找着你了。”

我以为夏长宁是有什么事,于是静静地站在旁边等着。

那人擦了把汗,说:“夏先生,不好意思,我是花店的。红掌的钱算错了,我少算了五百多元。”

哈哈,晴天霹雳啊!但凡天降大任者必先苦其心志。我宁福生当不了有钢铁意志的小强实在对不起让我成天坐过山车锤炼我心脏的人!

夏长宁的脸­色­好看至极,他像喷火龙似的瞪着那个讨要花钱的。

我从包里掏出那枝让我感动莫名的玫瑰,像抽马ρi股似的扬手抽在夏长宁脸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夏长宁,你真本事!”

我怒不可遏地拔腿便走,突然腰间一紧,他从身后连胳膊带腰竟把我挟了起来。我双腿拼命地挣扎,尖叫着骂他:“放开我,流氓!救命——”

他打开车门把我扔进去,人便覆了上来。我的手脚被他压制得死死的。他的额头抵着我的脑门,我动弹不得,被迫望着他黑乌乌的眸子,里面­阴­沉沉地翻卷着怒气,恼羞成怒的怒!

下一秒他的嘴­唇­重重地压在我嘴上,将我的尖叫全堵了回去。

只一瞬他就移开,恶狠狠地说:“你再叫一声,我就继续。”

我的嘴巴哆嗦着,不敢出声,但这并不妨碍心里的愤怒。我和他像两头斗牛似的发出重重的喘息声。

夏长宁吼我:“你不用脑子想想,花店里的人就能这么准确地找到我们?

“摆明了是薇子故意让他找来的!

“宁福生,你就对我半点儿信任感都没有!”

他一连串吐出的话让我慢慢平静下来。他说的话不无道理,但不管是不是薇子设计的,这件事不也是他设计的?

“你以为绝了我对丁越的念想,我就能爱上你了?别做梦了!”

夏长宁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尴尬,却口气强硬地说:“我早告诉你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爱这样追你怎么了?”

得得,这么卑鄙的手段还能被他说得理直气壮。我再信他我就是头猪!

“哎,阿宁,你给我的钱不够啊。”

伍月薇敲着车窗,懒洋洋的,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生生地证实了他们两人的狼狈为­奸­。

夏长宁像头豹子般迅速支起身退出车外,我也像只兔子似的钻出轿车。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可惜夏长宁一把拉住了我。

“你放手!”我怒吼。

“站好!”

靠!我又不是你的兵!我低头掰他的手指。NND!他的手指什么材料做的?我怀疑要用刀来削才行。

“薇子,咱俩多少年交情,你居然来这一手?”夏长宁咬牙切齿。他的气愤全化成力气传到我的手腕上了。沙猪!

伍月薇耸耸肩,“怪我坏你的好事?我答应演这双簧是为了咱俩多年的交情,我可没答应事后不让宁小姐知道。警察嘛,有义务保护公民不受欺诈。再说,我从来没买过花,我咋知道几千枝红掌多少钱?你给我的钱明明不够嘛。”

哈!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甩不开夏长宁的手,便骂他:“恼羞成怒了不是?机关算尽太聪明,怪你自己吧!你还好意思拉着我?你拉着我­干­什么?说你流氓那是轻的!”

“对,我流氓,我就流氓怎么了?别和流氓说道理!”

我气得连放声喊救命的心思都没了,撇开头望向一边。心想,我甩不开,你总会放开。耗着吧,今天丢人的不是我!

“阿宁,就这样的丫头,你还穷追不舍,为什么?我认识你多少年,那年特训要不是我帮你挡流弹,你早挂掉了!这些你就忘得­干­­干­净净?你十三岁来部队,我爸对你不好吗?我大哥、二哥对你不好吗?”

夏长宁看着她,身上绷着的气瞬间泄了,无奈地说:“薇子,你别这样。你好好的一朵花别总想着往我这堆牛粪上Сhā啊!想想你的条件,多好!你大哥、二哥做生意,疼你怕你没钱花,给了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要在媒体上打征婚广告,组织起来肯定能PK快男!我是小学文化,想去报名连门槛的边都挨不上……”

伍月薇美丽的眼睛浮起一阵水汽,灯光下晶莹剔透,可瞬间又被夏长宁痞痞的话逗笑了,才笑了几声就又哀怨起来,“阿宁,我十四岁那年就只想嫁给你。我今年二十六岁,我等了你十二年!”

赶上琼版悲情绝恋了,搞得我像小三似的!停车场很安静,那个花店的员工和我一样在看戏。他为了他的五百多块花钱不能走,我却是被夏长宁紧拉着走不了。

身体一个趔趄,夏长宁把我拖到他身前,像展示标本似的对伍月薇说:“我夏长宁要找的媳­妇­是这个样子的。薇子,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就这么着吧!你摆我一道我认了,我丢人我也认了。”

“我没答应要嫁给你!”这是立场问题,不能含糊。

“闭嘴!我没向你求婚!”夏长宁瞪了我一眼。

大概是这样的斗嘴伤害到了旁观者的自尊心。伍月薇笑了,那是种受了伤却要尽力维护尊严的笑容。她抬着下巴好一会儿才把目光移到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丁越死了,在梁河就死了。宁福生,我以警察的身份正式通知你这件事。走私集团的人吊上了丁越,他应该是在丽江见到他们的。为了不伤害到你,他才和你分手。阿宁去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鉴于他对案件的贡献,警方尊重他的个人意见,没有公开这件事。丁越的临终遗言是不希望你知道他死亡的消息。阿宁追求你,我按照丁越的意思想断了你对他的感情。事情就是这样。宁福生,丁越对你如此情深义重,你不觉得你这么快就和阿宁在一起是背叛了丁越吗?”

她在说什么?我只听到了前面的话。

丁越的突然分手原来是这样吗?他已经不在了吗?

我茫然地看着夏长宁。他的脸­色­都变了,手一紧将我拥在怀里,捧起我的脸迭声说:“福生,你别这样!”

我怎样了?我从他黑乌乌的眼睛里只读出一件事,这是真的。

“福生,我告诉你,你别激动,我都告诉你。”

我一点儿也不激动。我就这样看着夏长宁,觉得生活跟我开了个玩笑,让我在极短的时间里懂得了欺骗、残酷、背叛与伤痛。

那个温柔的丁越,俊朗帅气的丁越。

纠结多日的心结原本打了个死结,现在不是被解开的,而是被一剪子咔嚓剪开的。线团解开了,却断成了这么一小截一小截。

我宁福生何其有幸,能得到丁越这样的感情。

可是,得到又如何?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生死之间的距离。他那么年轻,那么帅,那么温柔。

“薇子,你小时候宰我的癞皮狗也是这样。好歹丁越爱过你,你怎么能这样,啊?”夏长宁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伍月薇也恶狠狠地说:“你对一条癞皮狗宠着护着也不肯对我温柔点儿。我就宰了它怎么样?”

夏长宁和伍月薇相互瞪着眼睛。天­色­太暗,我看不清他们的眼神,我低下头去掰夏长宁的手指,他瞬间惊觉,握得更紧。

我生生压下翻涌的思绪,对夏长宁笑了笑,“丁越高估了他自己,我还没爱他爱到要死的程度。夏先生,放开你的手,希望你和伍警官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闭上眼,眼睛­干­­干­的。如果没有这一出,我对丁越也没有爱得死去活来的感情,然而,已逝的丁越却带着他的深情撞进了我的心。

夏长宁没有松手,反而用很快的语速说:“福生,你不要伤心。丁越爱你,他只不过……你应该活得更好!他不是你理想的男人,忘了他!”

我蓦然激动起来,大吼:“你说不要就不要?打着丁越的名义欺骗我,凭什么?!你们做任何事想过别人的感受没有?你们从来都从自己的立场出发!你,夏长宁,你是我见过的最混账的人!还有你,伍月薇,你和夏长宁就是绝配,求求你赶紧逼着他娶了你好不好?!”

我一口气说完,抬脚就踢。夏长宁条件反­射­地一松手,我一脚踏空摔在地上。

他伸手来拉我,我手脚并用一齐挥,做足了在地上打滚的架势,就是不想他碰我一下。结果也没拦着他,夏长宁一把抱起我,叹了口气说:“我送你回家。”

“滚开!”

“不会!”

我呆了一呆,他的手臂用力箍住我,无比认真地说:“福生,丁越说你死心眼儿。你哭出来吧,你哭出来我就放心了。”

我……我只想回家,离他们远一点儿,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丁越被我放到了心里的角落,我要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和他说悄悄话。

“你憋着会憋出毛病来的,哭出来就好了。”

“我现在不想哭,你给我放手!”我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夏长宁担忧地看着我,硬是不放。

我靠!我现在就是哭不出来!我不仅哭不出来,还会被他气笑了!

这时伍月薇从地上拾起那枝玫瑰走过来,她把玫瑰的花瓣一瓣瓣撕下来,边撕边说:“阿宁,你要一心一意哪。”

我满腔怒火化成一句:“关你屁事!”

伍月薇望着夏长宁也“哼”了一声,“护好你的癞皮狗,别落我手上被我宰了!”

夏长宁被她激得手一扬。

伍月薇扬起脸,说:“你打啊,打完了再找我家老爷子告饶去!”

夏长宁气得胸膛一阵剧烈地起伏。他拖着我要上车,这时花店那人小声地开了口:“夏先生,那个……五百二十八,少算了一百一十四枝花。”

“自作自受,丢人现眼,活该!”我甩不开他,就狠狠地讥讽。

夏长宁不说话,拿出皮夹,把钱给了花店的人,然后拖着我上车。

车走了老远我回头,伍月薇正蹲在地上。我叹了口气,这时的伍月薇才像癞皮小狗啦。她也是个有毛病的人,正常人咋会看上夏长宁呢?

“你还想咋样?”我没力气和他争,也争不过他。

夏长宁把车停在路边,很温柔地对我说:“福生,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我眨了眨眼睛,还是没眼泪。

他就一直目光炯炯地盯着我,要我哭。

我要回家,一定要哭出来才行吗?我又眨了眨眼,想挤出两滴眼泪来好交差,但还是没有眼泪。我都想求他了,我哭不出来,我只想安静会儿,成不成啊?要是能够两眼一翻晕过去就好了。这样想着我就闭上眼靠在座位上。

夏长宁很担心地摇了摇我,说:“福生,我这就送你去二医院。”

我双目一睁,真的哭了出来。我边哭边打他,“夏长宁,你太欺负人了!你太过分了!你居然要送我去­精­神病医院!”

他高兴得不顾我在打他,一把抱了个实在,“好了好了,没事了,哭出了就没事了。”

“我要回家!回家!”

“好,我送你回家!”

“我不要看到你,滚!”

“送你回家我就走。”

“我要丁越!丁越……”

似乎此时我才知道痛,才觉得伤心。那个给我温柔给我初恋的男人永远地消失了。他带着他的秘密、他的痛苦把我推得远远的,他甚至不要我知道一星半点儿。

最难的痛是你连想都不能去想,连想一想都会撕心裂肺。

我哭得直打嗝,身体不受控制地抽,一耸一耸的。

夏长宁很耐心地看我哭完,平静了很长时间才说:“迟早要知道的。福生,坚强点儿。”

我没有再说话,夏长宁送我回家,他跟着下了车,“我送你回家。”

“我到了。”

“我送你到门口。”

“不用。”

“我只送这一次,以后真的不给你添麻烦了。”

这句话是他的口头禅吗?

我不屑也不相信。

夏长宁轻叹口气,停住了脚,“好吧,我看你进去。”

我回家,爸妈很紧张地站了起来。

妈妈红了眼睛,牵着我的手在沙发上坐下,感慨地说:“别太难过了,福生。都过去几个月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们知道了?夏长宁说的?

我低下头,还是难过。他们是局外人,不会明白我的感受。

“我想着这事迟早要你知道,就拜托夏长宁了。你们都是年轻人,好交流一些。”

什么?夏长宁整这一出是爸妈的意思?

妈妈还在唠叨:“夏长宁都说怕让你知道了不好,我就想,他这孩子对你还真上心。”

我瞬间无语。

极东的阳光

我已经有多久没想起丁越了?他的影子似乎在慢慢地变浅变淡,我悲哀地想,丁越若是知道我刻意淡忘了他,不知道他会有多么难过。

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在清晨的微风中闭上眼感觉第一缕阳光照­射­的暖意。这里的阳光与风将穿过我的身体往西往南渐渐地蔓延。

我缓缓地张开了双手。不知道有没有人这样做过,在阳光初升时这样伸展身体,会有种融入天地的放松。我把手掌伸开,露出密密的掌纹,那个用生命在我掌心刻下深刻印记的人已经去了天堂。

眯着眼迎着强烈的光,我想,丁越,你会在天上看着我幸福的,对吗?

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样的经历,然而这样的经历并不是我沉浸在悲伤中的理由。谁不是在大太阳下卖力工作、努力生活?我宁福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平凡一员,我不可能免俗。

我执意要来这里,是因为这里能最早看到太阳。最早看到的太阳一定能驱散所有的­阴­影和不愉快。

“姐!回来吃早饭啦!”宝林的声音悠悠荡荡地传来。

我微微一笑,大声回答:“来啦!”

随着响亮的回答,原来那个斯文秀气的福生的影子在慢慢变淡,离我越来越远。

婶婶是赫哲族人,勤劳朴实,脸上被冬天的风吹得红红的。不过,他们现在没有捕鱼打猎了,叔叔经营起大棚蔬菜。叔叔不会捕鱼,侍弄大棚菜却是一把好手。

但是叔叔的儿子宝林却像所有的赫哲族人一样,弹弓玩得极好,进林子下套,划船捕鱼无一不­精­,可就是不爱读书。

我初来觉得新鲜,跟着他玩疯了。说也奇怪,叔叔和婶婶一点儿怨言都没有,由着宝林拉着我到处玩。

有时候和宝林骑着自行车去白桦林,弄几个地瓜在林边的空地上捡了落叶枯枝烤,太香太甜,竟能吃噎着。

宝林常笑话我说:“姐,南方没有地瓜?”

我顾不得还在打嗝,回嘴道:“我们那儿叫红薯!红薯!明白?啥叫地瓜?一瓣一瓣的才叫地瓜,就像婶婶揍你的时候,那个开花的样子!”

我边说边比画。宝林调皮捣蛋,前天才被他妈一手扒下裤子一手挥着扫帚打得鬼哭狼嚎的。

说完我大笑,气还没顺过来,就又打了个响亮的嗝儿,身体猛然一抽,狼狈不堪,却觉得浑身舒畅。很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笑声在风里传得极远。生活就该这样,开怀大笑,没有­阴­影。

宝林撇撇嘴,知道我笑他土,见我半晌顺不过气,又只好不情愿地给我递水,拍我的背。

“宝林,你这么孝顺姐有何企图?”

“姐,你给我说说那个长得像树一样的葱是咋种的吧?”宝林殷勤地问我。

我忍不住又笑了,笑得躺在地上打滚,身下的厚草和落叶沾了满身。宝林有时候­精­得像猴子,有时候憨得像土拨鼠。我来这些日子只要是周末或是他放学,他总是陪我四处走。和宝林在一起我就没有不笑的时候。

我初到叔叔家时赶上家里吃煎饼,我不吃生葱结果被宝林笑话。我就给宝林看了我在海边拍的照片,指着椰子树告诉他,南方的葱不是用来吃的,是长来看的。宝林一直信以为真,对婶婶说将来他要在白桦林边上种树一样的葱,肯定比大棚里的菜心赚钱。婶婶用指头在额头狠狠地杵了个红点骂他,要他好好读书,要不然就种一辈子菜心。

“姐,读书有什么好的?成天就只见你读书。”

宝林读完小学,读初中时就像放敞的野马,任叔叔怎么骂,当面耷拉着脑袋,出门就神采奕奕。我来叔叔家,婶婶便念叨着要我看着宝林顺便帮他补习。

我笑得累了,躺在软软的草地上望着碧蓝的天想,谁说一定要读书的?夏长宁不也是才小学毕业,人家还知道说古文把我这个学中文的唬得一愣一愣的。

“宝林,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我要开最大的店,一颗鱼籽卖五美元!”

我扑哧笑了,“鱼籽数着吃啊?你数学不好能数得过来?”

“姐,大马哈的鱼籽可贵了。我就想多挣钱,将来开辆好车。咱家不种菜心了,吃别人种的菜心!”

“挣钱是好事,但是宝林啊,有文化可比没文化的人挣得多呢。”

“我会数钱就行了。我看你背的那些什么兮、什么之,我听不懂,做生意不靠这些。”

我白了他一眼,“你总得会俄文?英文?鱼籽卖给老外才赚钱!”

“对!我就会这两样,再会数钱!”宝林的眼睛更亮了。

心里还想着叔叔婶婶的交代,我想了想,说:“宝林,姐认识一个做生意的,他就小学文化,生意做得很不错。”

宝林顿时来了兴趣,一个和他一样不读书的人怎么做生意赚钱的?

我慢吞吞地说:“他刚开始是做得不错,不过呢,一出门别人就笑他是……阿斗。”

“阿斗?什么意思?”

我忍住笑,悠然地告诉宝林:“因为他钱太多,不会用点钞机数,用斗来量,明白了?”

宝林怀疑地看了我一眼,不相信。“他不会用点钞机,请人帮他数呗!他真笨!姐,你别骗我。”

我又笑得在地上打滚,宝林真是好样的,夏长宁可真是笨哪!在这个地方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讽刺他,反正他听不见。“他这个人像巴依老爷,又蠢又爱钱,信不过别人哪!”

宝林便叹了口气,说:“他太蠢了,我都会用点钞机!”

我撇嘴,“你连南方的椰子树都不认识,你还会用点钞机?”

“什么是椰子树?”

“就是……你想种在这里卖的大葱!”天啦,宝林真是我的开心果。哈哈!

笑完我才发现,我其实是很佩服夏长宁的。一个小学毕业生,能顺溜地背古文,还能开公司做生意。

心里的芥蒂消散了很多。在这个靠近最东边的地方,在朗朗白桦林与单纯的宝林陪伴下,我的心境变得开阔。

“姐,你笑起来比程珍珍好看!”宝林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我忍不住逗他,“她是你喜欢的女同学?”

他的脸便涨红了,红晕染上面颊,熟透了的番茄似的,衬着黑亮的眼睛像极了憨态可掬的维尼熊。

“说说,姐不告诉婶婶。”

宝林扭开头,闷声说:“她家很有钱。她爸是做边贸生意的。”

我乐坏了,才十五岁的宝林居然为了女孩子而想挣钱。我板着脸说:“没出息,女孩子才不只喜欢男人的钱哪。”

“那喜欢什么?”

胸口便有一股痛楚传来,丁越的笑容又浮现出来。我喃喃地回答他:“要对她好,很好很好的那种。”

“怎么才叫好啊?”

“就是……要是她掉进冰窟窿里,你哪怕不会游泳也会想也不想就跳下去救她的那种。”

“姐,有人这样救过你吗?”

有的。他为了我的安全和我说分手,他就这样……眼泪就这样溢出来,从眼角一直流到面颊,流进我的耳朵里。

电影《东邪西毒》里有句很经典的台词,大意是:想要忘记的,其实是无法忘记的。

“姐,你怎么哭了?”

我翻身坐起,恶狠狠地对宝林说:“你要是不好好读书,我把你的ρi股打成地瓜!”

宝林愣了愣,高兴得跳了起来,朝树林里跑去,“我告诉大爸去,福生为男生哭喽!”

我气急败坏,看到他的弹弓还在身边,就拿起弹弓瞄准他的ρi股一石子打了过去。“宁宝林,你今晚要是背不完《醉翁亭记》,我就告诉婶婶你早恋!”

宝林兔子似的从树后一露脸,和我讨价还价,“咱俩都不说成吗?”

“过来,拉钩!”

宝林嘿嘿地笑着跑过来,和我拉钩约定,完了又问我:“可不可以不背?”

“宝林,你喜欢的女孩子成绩好不好?”

“班里的第一名!”宝林骄傲得像是他考了第一。

“要是她以后读了高中,成绩继续好,将来去大城市读大学,你怎么办?”我终于想到了这一招。

宝林挠挠头,显然没有想过这么远的事情,半晌才闷闷地说:“她和班里第二名的男生好。”

我长舒一口气圆满完成婶婶交代的任务,“宝林,原来你是个孬种!你要是考了第一名,连她都排你后面了,那个第二名就只能跟在你ρi股后面!”

宝林思索半天,终于点头,“我要考第一。”

我压住偷笑,以很崇拜的目光看他,“宝林你这样子好帅!”

宝林黑亮的眼睛顿时像宝石一般闪光。

秋天就这样由淡转浓,窗外的风渐渐地带上了凉意,我窝在炕上复习。

“福生,给家里打电话没有?今天周末了。”婶婶在外间提醒我。

我赶紧给家里打电话。

电话那头很热闹的样子,妈妈接电话时还乐呵呵的,“福生,你该回来考试了。”

“过些天就回来,你们身体好吧?我长肥了,最爱吃婶婶做的拌菜生鱼了!妈,家里来客人了?这么热闹?”我笑嘻嘻地和妈妈说话,说起回去就想起家里的好吃的。叔叔婶婶换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可还是不及我从小吃习惯了的东西。

妈妈犹豫了下说:“福生哪,你爸的学生来家里看你爸。”

我试探地问了声:“夏长宁在?”

电话那头的嘈杂声里我听到了夏长宁的笑声,隐约的声音,听不清楚他们在说笑什么。然而半年都过去了,我不以为夏长宁会很痴心地等我。就算他还不死心,也是得不到的是最好的罢了。

“嗯,你爸来接电话了。”

“福生,长胖啦?早点儿回来,还要转车才能坐飞机。记得提前说航班号,我们好去接你。”

“知道了,我挂了。”

“你等等。”爸爸捂着话筒,那边一片宁静。

声音像捂进了一个空瓶子,一直闷着。等揭开盖子的时候,家里的欢笑声又冲了出来,耳边静静地响起夏长宁的声音:“福生,你复习得还好?”

“还好。”

“想家里的好菜没?回来请你吃饭。”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斯文有礼。我想应该是在我家里,所以他收敛了他的流氓样。

“想啊,我一想起炒田螺就流口水。这里没有南方的小米辣椒!”我很自然地接过话题。

挂掉电话之前,夏长宁突然低声说了句:“福生,你怎么不怕我了?”

我一呆,是啊,我为什么能很平静地和夏长宁说话呢?以前讨厌他,看他就烦。是我学会了世故与虚伪,还是我的心胸像洁净的天空,鸟飞过而不留痕迹?

我拿起书继续复习,看了几页就有点儿看不下去了。

清晨,我和宝林在大棚里采菜心。这是我十分喜欢­干­的活儿。肥壮娇­嫩­的菜心用指头掐下,码得整整齐齐的,看着就流口水。

宝林悄悄地离他爸妈远了,靠在我身边轻声说:“姐,明天周末,我要去挣笔钱。”

“你这么小,挣什么钱哪?”

“在县城有人问路,说想去黑瞎子岛,想请让我们当导游。那里我熟,常和同学去玩呢。”

我怀疑地看着他,“多少钱?”

“给四百块呢!”宝林两眼发亮。

“对方­干­吗要请个孩子当导游?别是什么坏人吧?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放心吧,我和同学一块儿,对方就一个人,出不了问题,我都收了两百块定金了。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

我犹豫良久,还是不去了,“家里活儿这么忙,我在家帮着收菜。你注意安全!”

宝林嘿嘿笑了。

这里离中俄边境的黑瞎子岛不远,只有几十里路,常有游人去参观,刚来的那会儿,宝林就带我去过了。我实在不忍心打消宝林挣这笔导游费的心思,他和同学一起去应该没问题。

“记着帮我瞒着我妈!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没准儿我能钓条鱼回来。”

第二天很晚的时候宝林才回来,又被婶婶数落了。宝林和同学一人挣了三百块,说客人见他们是两人多给了两百。他上交了两百块,婶婶嗔骂了他几句,也没多说什么,而宝林则揣着一百块私房钱满脸红光。

晚上他跑来和我挤炕。宝林学着客人的姿势神气活现地比画着说:“姐,今天这个客人也是从南方来的呢。他真有钱,买东西那叫一个痛快。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要!”

“你好好读书,将来才能这样神气,明白?”我低着头看书。从小就知道钻钱眼儿可不是好事情。

宝林躺在炕上也不知道想什么,却也不说话了。

隔了很久我看他,他还睁着黑亮亮的眼睛。我提起书就拍下去,“臭小子,想什么哪?”

“嘿嘿,不告诉你。”

从这天起,宝林连续几天回家都挺晚的,身上总沾着树叶泥巴,惹得婶婶拿起扫帚追着他打。看着宝林满院子跳脚,我咯咯直笑。

生活就是这样平凡而美好!叔叔是个老实人,婶婶特别热心肠。他们在这片黑土地上踏踏实实地种菜,赚钱,养大儿子。有时候我想,生活的本质就是这样,不同的是环境不同,有的人在城市,有的人在农村,相同的是都在同一片蓝天下生存。

这个月过完我就要回去考试了,这样的恬静日子还有几天就到头了。我虽然喜欢这里的田园风光、淳朴的生活,但要让我留一辈子,我还是不习惯。

宝林挪到我身边,轻声说:“姐,你气­色­好多了。听我妈说,你男朋友出意外死了,来俺家散心的。”

我一抖,神情便僵住了。我已经有多久没想起丁越了?他的影子似乎在慢慢地变浅变淡,我悲哀地想,丁越若是知道我刻意淡忘了他,不知道他会有多么难过。我苦苦地笑了笑,爸妈担心我的­精­神状况,所以任由我辞了工作来东北。叔叔婶婶知道这种情况,所以让宝林一直陪着我。我是这样让他们­操­心的人吗?

“我妈让我跟着你,走哪儿都跟着你,怕你想不开。”

“胡说八道!”

宝林嘿嘿笑了,“你刚来那会儿怪怪的,话也不多。我就寻思是不是你读书读傻了。”

我叹了口气,宝林才多大啊?他懂个屁!

“姐,你别看我小,我都明白的。你还想着他吗?”

暮­色­四合,周围的景物都笼罩在一片沉沉的深灰­色­中。去年的冬天,我身边有丁越温暖的笑意。一年了,他居然过世一年了,而我正学着把他忘记。

我撑着下巴望向极远的地方,缓缓地告诉宝林:“如果你不能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一辈子,就不要去追求她,也不要对她好。你能听明白姐的意思吗?”

“明白,班里的阿兰对我可好呢,就是脸上好多雀斑,没程珍珍漂亮,我才不理她呢。”

我严肃地盯着宝林说:“对你好怎么就不对了?就因为她不够漂亮?姐给你讲过《简?爱》的故事吧。”

宝林叹了口气,说:“那个叫简?爱的女人有什么好?非要等到老罗残废了才肯和他在一起,我可不喜欢这种女孩子,太犟。”

那么经典的一个要求爱情平等的女人在宝林看来却是脑子有问题。可仔细一想,又觉得有几分道理,简?爱是偏激了。这小子,和他说话我的思维总赶不上趟似的。

他凑我面前小声说:“姐人好、学问高,喜欢姐的人肯定多。姐,你一定要给我找个有钱的姐夫!”

我笑了,“臭小子,钱是自个儿挣的才踏实,别成天想着天上掉馅饼。宝林,姐后天就走了,你要好好读书才行。”

宝林得意地说:“我当然要好好读书,将来考警校,做有本事的人!”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这小子怎么突然转­性­了,从卖鱼籽赚美金变成了要考警校?

宝林吐了下舌头,跳起来说要做作业,一溜烟儿进了屋。

我套了他几次话,他都和我装傻,让我更加疑惑。

走的时候,叔叔和宝林送我坐车去佳木斯再换飞机。我趁叔叔去放行李的时候突然问宝林:“你陪的那个客人是不是留着板寸?看上去像流氓?”

“板寸倒是板寸,不过看上去不像流氓。对了,他会打拳,特厉害,我和狗子一起上结果连他衣角都没挨着!”

“他姓什么,知道不?”

“姓夏,他和姐是一个地方的人!听说我姐和他是一个地方的,所以他在县里的几天让我和狗子放了学就去找他学拳。”宝林还挺得意。

我真想揪着宝林的耳朵告诉他,他就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人!我瞪着宝林,无奈地想夏长宁居然能找到叔叔家,还没让我知道半点儿消息。不会是爸妈告诉他的,否则他们应该会告诉我一声。我爸就叔叔这么一个兄弟,夏长宁诚心想查对他来说也不难。可是他来做什么?真的是去黑瞎子岛旅游?可是,他就这么巧地找到宝林给他做向导,他想从宝林这儿知道什么呢?

叔叔把行李放好,走过来笑呵呵地说:“福生哪,到了佳木斯就打个电话来,上飞机前也给个电话。”

我应了声,望着宝林又没时间问了,怀着一肚子的疑问上了大巴。车开动的时候,宝林突然对我大声喊:“姐,夏叔叔说他认识那个阿斗!”

我的天!这小兔崽子居然还去问了这个!我恨极想喊停车,真想跑下去揍宝林。可我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夏长宁走了没有?他人呢?

叔叔给我占的是前排的位置,我霍地站起身往后面张望,生怕他就坐在大巴车后。

“姑娘,有什么事?”司机大哥很好心地问我。

我扫了一眼没人,讪讪地坐下,傻笑着说:“没事,看我叔走远了没。”

一路上,我不停地回忆夏长宁的模样。除了他的西服、板寸头和总爱耍无赖的样子,我想不起他的眉眼。

夏长宁来过,那他现在人呢?我猜不中他的心思。不知道他跑来­干­什么。要说是找我的,可他偏偏又没出现。我心里忐忑,揣摩着夏长宁会不会这么巧会在车站出现,然后和我坐同一班飞机回家?

再想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在车上睡了一觉,下午就到了。

叔叔婶婶让我带了太多的土特产,我费劲地拖着行李往站外走。机票是明天的,我要找家酒店住下。

“福生,真巧啊!”夏长宁明明是等在出站口,我见他悠悠闲闲的,手里一件行李都没有,他还敢大言不惭地和我说真巧?!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我看着夏长宁慢慢露出了笑容。也许半年前我会给他摆脸­色­看,可现在不会了。他的出现让我充满了战斗的勇气。

“哈!真是巧,你怎么会在这里?来接朋友吗?”这话说完,我都觉得自己虚伪。

夏长宁笑容可掬地摇摇头,“我说真巧是我才到十分钟你就到了。我是专程来接你的。”

“真的啊。这多不好意思。”我笑得格外灿烂,却非常自然。

夏长宁看我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探究,这厮眼睛没丁越漂亮,却极有神,像X光似的透视着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夏长宁不会明白我的思想已经发生了转变。

我把手上的行李很自然地递给他,“太好了!东西重,帮我拎一下。”

他不仅接过了我手上的旅行袋,手一伸还取下了我的大背包。我空着双手很轻松地跟在他身后。

看来是我的笑容感染了他,夏长宁也满脸堆笑,“怕影响你复习,就没去找你。酒店我订好了,明天我们一起回去。”

“哦,你知道我坐哪班飞机?”

夏长宁笑得像狐狸,他偏过头轻声说:“这个没有难度,福生。明天中午十二点十分的航班,对吗?”

靠!还真的没有难度!我咬牙切齿地想,继续装吧!我扬起脸直乐,“唉,我还担心不是一班飞机呢。我的机票一周前就订好了。”

“不用担心的,宝林带我去黑瞎子岛玩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好像很高兴我来接你?”

“是啊,他乡遇故知,一个人在外地有个伴儿总是好的。”

这个答案他比较满意,听得他眼睛里也有了笑意,“看来我是来对了。福生,你被我感动了吗?”

他说话可真直接。他能费尽心思千里迢迢地赶来这里,再陪着我一块回去,这份心真的很难得。

“实在是太感动了,今晚我请你吃本地菜!”

夏长宁不相信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秒钟,似乎想看出我的真心。

我很坦然地回望着他,直看到夏长宁狐疑地拎起行李前面开路。

我懒洋洋地跟在他背后。夏长宁走路的姿势极其挺拔。我觉得他像一棵松,我则是蔫不拉叽的狗尾巴草;他斗志昂扬,而我是表面斗志昂扬内心却垂头丧气。半年过去了,我还是斗不过他,别提我有多沮丧了。

到了宾馆,他抢着去前台打了房间。我要付他钱,他大手一推,“别客气了。”

好,我不客气。

晚上我和他去吃了顿酸菜猪­肉­炖粉条,吃得我们满脸冒油气。席间与夏长宁拣着东北的新鲜事说说笑笑,气氛十分和谐。

吃饱喝足回到房间,夏长宁很有礼貌地征求我的意见,“时间还早,想不想聊会儿?”

我摇头,“今天坐车挺累的,想洗个澡睡了。”

他没有意见。

我等了会儿,见没有动静,悄悄地开了门直奔酒店的商务中心。我要改签机票!

纵使他让我感动,我却不想让他志得意满。

等待的时间如此难熬,我不停地往外看,生怕被夏长宁发现。改签成功的刹那我由衷地对工作人员说:“你们带给我一次非常愉快的旅行,谢谢!”

我怀着满意的笑容回房间,经过夏长宁房门的时候,门突然就打开了,夏长宁穿着薄毛衣上下打量着我,“不是说累了想早点儿休息?”

我捂了捂包,很不自然地说:“去买了点儿东西。”

夏长宁愣了愣,温和地说:“早点儿休息。”

我成功回到房间,趴在床上抱着枕头闷笑。他肯定以为我去买卫生用品了。哈哈!夏长宁你也有今天!

第二天一早,夏长宁打房间电话叫醒我,一起吃完早饭就往机场赶。

阳光还是这样明媚,夏长宁不时扭过头来和我说笑。

“福生,给你说个笑话。有人迁新居请朋友来吃饭,门铃按响,他开门,朋友们竟似约好了似的全到了。他一高兴就说:‘不该来的全来啦!’朋友一听,不欢迎?瞬间走了一大半。他急坏了,张口又说:‘哎,该走的没走,不该走的怎么全走了!’剩下的人一听,也走了。”

我哈哈大笑,看着他意有所指,“是啊,不该来的来了!”

夏长宁笑嘻嘻地回答:“你不该跟我走的,却走了。”

说个笑话也这么拐弯抹角?我只眨了眨眼睛告诉他:“我才不跟你走呢。”

目光与夏长宁的触到一块儿,今天我才发现,他要是带着笑意看人,那眼神是极温柔的。夏长宁的肤­色­较深,牙齿却很白。阳光掠过的瞬间,闪闪发亮。

可惜,我不要做跳进他嘴里的­肉­。

夏长宁转过了头,我看到他的脸颊带着笑容。

我冲他的后脑勺努嘴,期待着他脸­色­大变的一刻。

换了登机牌,过了安检,在休息室等待登机。

我问他:“你既然来了怎么又不找我?拐弯抹角的可不是你的­性­格。”

可能是我态度一直好,好到让夏长宁放松了警惕,笑着对我说:“怕你不待见我呗。想想算了,能接你一块儿回去就行了。”

他来接我,我不是不感动。只不过,我讨厌他的强势。

十一点五十的飞机准备登机了,我提起了行李,在夏长宁诧异的目光中慢吞吞地告诉他:“多谢你来接我,我很感动。不过,我改签机票了。再见。”

夏长宁的嘴­唇­动了动,咬了咬牙,一把拽住我的手腕,“真行哪,半年不见,长道行了!”

我眉开眼笑,“过奖!你再不放手,我报警喊非礼!”

夏长宁松开我的手腕,往后一靠,又恢复了他痞子似的姿势微笑着说:“告诉警察说巴依老爷调戏民女?!”

我的脸瞬间便红了,毕竟在背后说他的坏话又被他当面揭穿太尴尬了。心里恨极了宝林嘴快,又恨夏长宁费尽心机。我偏开头回了他一句:“阿凡提每次都赢!”说完就去排队登机。

检过机票我回头,夏长宁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嘴­唇­紧抿着,看不出他是生气还是在想什么。

我心情又大好,冲他喊了声:“阿斗,回见了!”

感动

我不爱他的时候,我根本不接受他。我能接受他的时候,我发现我能被他感动,却不爱他。我能沉溺在被爱的温暖中假装爱上了他吗?我不能。

下了飞机,拿着行李我就看到爸妈等在出口,我高兴得直冲他们挥手。

才接过我的行李,没等我说话,妈妈就开始数落起我来:“你这孩子,改签机票也不说一声!”

我嘿嘿笑着,当时只想到对付夏长宁,两班飞机落地时间相隔不远,只想到爸妈习惯早到,不会接不到我,所以也没打电话说航班的事情……等等,我一激灵,我没说,爸妈怎么知道我改签机票?

“你怎么这样对人家?长宁好心好意去接你,你怎么突然改签机票把他扔下?他还好心打电话来通知我们。”妈妈马上透露了真相。

多大的人了,还兴告状?我就是不满意他事事做主,什么都纳入他的规划。

“福生,长宁实在有心,我们当父母的实在没话可说。他专程去接你,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上路不安全。人家这么有心,你不感激还把他甩了,你像话吗?”

妈妈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丝毫没想过我离家半年刚回家的感受。我站在出机口一阵腹诽:他算什么男人,小气!还专截人后路!

“我和你爸先回去,你在这里接了长宁回家一起吃饭!”妈妈居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妈,我很累呀!我才下飞机。”

“就这样了。”妈妈指挥老爸带着我的行李走出了机场,临走还瞪我一眼,“人没接到你别回来!”

我手Сhā在衣兜里无语。

只要一想到在这里等夏长宁,还要好言好语地请他和我回家吃饭,我就恨不得买块豆腐撞死。

心里在天人交战,我是­干­脆跑梅子家住几天不回家呢,还是认命地等夏长宁?最终怕妈妈数落的想法占了上风,我蔫蔫地站在出机口老老实实地等人。

夏长宁看到等在出站口的我时笑得那个狐狸样啊!他满脸闪着得意的笑容说:“福生,还算你有良心,知道等我!”

“这是我妈吩咐的,我可没这么好心!”

夏长宁­奸­笑着告诉我:“福生,我只是通知你爸妈来早一点儿,别接不到你而已。”

我气愤得很,“他们接不到我关你什么事?”

“本来是可以不说的,谁叫你把我甩了?福生,坐飞机累了,脸­色­不太好?你跩跩地登机那会儿还神采飞扬的!”

我被他气得直捏拳头,别提有多堵心了。我现在还能神采飞扬?他是巴不得我脸­色­越难看越好吧。

夏长宁却乐呵呵地替我回答了:“我知道,想躲没躲开不说,还要等我,堵心哪!”

哼,叫你得意!我的脚情不自禁地悄悄移动,仿佛下面踩了只蟑螂。我碾!碾死它!我抬头看他,“夏长宁你真是个无赖!”

“福生,别再重复你已经知道的事实,说点儿新鲜的?”

我迅速开动脑筋,很恳切地告诉他:“本来我是很感动的,也想过能这样对我宁福生的男人实在不好找,有点儿想考虑答应你的提议,让你做我男朋友。不过你现在……”

夏长宁很温和地打断了我的话,“我只是想来接你,没想过要做你男朋友。你想得太多了,福生。”

啊!啊!啊!我瞪着他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我居然误会了他的意思?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悲愤的?!我深呼吸再深呼吸,硬邦邦地对他说:“我爸妈让我等着你,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专程来接我,非常感谢!在专业保镖的护送下我平安到达。我爸妈为表谢意请你去我家吃饭……”

“呵呵,福生,你真不经逗!走吧!”他没等我说完就笑出声来,非常自然地把爪子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夏长宁恩赐似的对我说:“我很喜欢你的提议,我决定答应你的要求,做你的男朋友。”

“我什么时候提议过了?把你的前蹄放开!”

夏长宁轻轻一带,我就撞进他的怀里,“我觉得是非常好的主意,你还能找到对你这般痴情的人吗?”

这么­肉­麻的话怎么从他嘴里出来就像水龙头放水一般自然简单?我扭开头,机场人来人往的,过往的人多多少少会看我们几眼。夏长宁视而不见,手卡在我腰间很享受当众做展品的风头。

我左右瞟了几眼,正对上几个人揶揄的笑意,有惊诧也有羡慕。是不是这种公开场合秀暧昧显得格外深情?我想起曾经在机场看到有男人拿了花等女友出现的场面,我觉得特傻,但是也会羡慕。有多少男人肯这样做?就像夏长宁来接我一样。

一念之下,我的语气软了下来,“你放手,我又不会跑。”

夏长宁低下头,我吓了一跳,手往嘴上一挡,他想当动物园的猴子,我还不想呢!夏长宁的身体抖了抖,忍住笑说:“福生,你以为我想­干­吗?”

我的脸一红说:“你有口气!”

夏长宁的脸顿时泛绿,“试试就知道了。”

我把头一埋。这里这么多人,我不要丢人现眼!

他的声音便在我耳边响起:“福生,我用半年时间也不能忘了你……”

那股子热气吹在耳边,温柔的话语让我有瞬间的恍惚,仿佛很久很久以前有过的感觉,那样的温柔,像昨日重现。

“福生,原来你喜欢这调调?”

耍我?!我奋力一推,他似早有准备,手揽得更紧。我啪地贴上的他的胸膛,恼怒得顾不得想扁他。

他却松开了手,退后一步,非常认真地看着我说:“给我一次机会,了解我的机会?”

“凭什么?”我气得很,处处被他占上风。

夏长宁盯着我,然后就笑了,“问你是尊重你,你当我真的需要你给机会?”

这个该死的自大狂!这么快就露了原形!我“哼”了一声往外走,“跪下来求我!”

我没有回头,巴不得他听了这句话气得头顶升烟,脸青眉黑。

他在身后说:“你别后悔!”

我马上就后悔了,他要真在机场这地方跪下来,我岂不是要卖身还他一辈子?!我迅速回头,夏长宁正弯下腰。我闪电般冲过去,一把将他扯住。他脸皮怎么就可以厚到这种程度!我服,心服口服,我的脸都快苦得拧出水来了。

“我系鞋带呢,扯我­干­吗,想帮我?”

NND,又耍我!我无语地瞪他。

夏长宁哈哈大笑,双手一抱将我的头按进他的胸膛,“福生,你其实是个胆小鬼,偏偏还要固执。被你爸妈数落了?我替你解释!”

我狠狠地推他,压低了声音骂:“流氓,你这个流氓!”

他呵呵笑着,“做我女朋友教育我,让我从流氓变成绅士,多有成就感哪,宁老师!”

“别搂搂抱抱的,放手!”我实在吃不消他的热情,这厮的爪子就找不到地方搁吗?无道德无规律!

“大庭广众之下,你说,我要是大喊一声‘我爱宁福生’会是什么效果?能不能上报纸八卦版?‘绅士男当众求爱,狂喊女友名字令人侧目’?”

“我求你了,别折腾了好不好?我累了。”我认输投降,和他无道理可讲。

夏长宁于是搂着我的肩大步往外走,边走边说:“答应了就不准反悔,不准带主观偏见,不准闹小孩子脾气耍赖!”

什么就答应了?我哭笑不得。这时候真有点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找不到一处可以说理的地方。

“福生,记住这‘三不准’原则。你答应和我交往,就好好了解我。”

“不答应!”

夏长宁便站住,笑眯眯地说:“这里人多!还没出候机楼呢。福生,你可真会挑地方!”

“你到底要怎样?”

“你说呢?”

他的脸渐渐靠近,我咬牙又咬牙,闭上眼准备孤注一掷喊“非礼”。

“福生,我不是纠缠你。”

这,这不是纠缠是什么?我睁开眼,望进夏长宁异常专注的眼神。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神又是担心又是心疼。像是我小时候摔了一跤,老爸急急忙忙跑过来时的目光。他担心什么?快把我逼疯了?

我软软地回了他一句:“别闹了,回家吧。我爸妈还等着呢。”

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我都不清楚了。只是夏长宁的那个眼神就这样印在了脑子里,久久挥之不去。

到了家,爸妈对夏长宁非常热情。他一定来过家里很多次了,我发现夏长宁非常熟练地从碗柜里取碗筷,爸妈一点儿异样都没有。我曾经看过一篇小说,是写公关女的,简介写得非常有意思:如果找人办事,一般只走后门。夏长宁就具备这样的特质,只不过,我又突然想起另一种形容就是:无门可走,请钻狗洞!

天,我在瞎想什么,我家是狗洞吗?是不如金窝银窝的草窝窝罢了。我怎么把他想得这么不堪,连这种想法都冒出来了?实在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吃饭时气氛非常好,夏长宁不当公关太可惜了。他和老爸说茶,和妈妈说他家独门泡菜的秘笈。而对我,就是在说话间准确如投弹似的夹一筷子菜送过来,还不停地评价说:“东北水土养人,福生长胖了,气­色­好了很多。”

爸妈现在看夏长宁特别顺眼,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然后一个给我夹菜,一个给他夹菜,默契恩爱的样子。

饭后我依然听老妈的话,懂礼貌地送夏长宁出门。走到小区门口,他说:“福生,你想,你这辈子遇到过比我对你更用心思的人吗?”

丁越的名字立刻出现在脑海中。当然有的,只是不在了。

“夏长宁,做我男朋友。我的要求也不高,一心一意就好。”

我以为这话已经说得很诚恳了。半年过去,夏长宁不放弃,跑千里之外来接我,他对我说他忘不了我,这些都让我感动。抛开在机场犹豫与矛盾的念头,我觉得接受他并不困难。

夏长宁却极其失望,他恼火地说:“原来只是要我对你一心一意。福生,只要对你一心一意就够了吗?”

我有点儿茫然。他还要怎样?

见我愣着,他叹了口气,手拂上我的脸,抬起了我的下巴说:“没有那种喜悦?从心底里冒出来的,想和我在一起的喜悦……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他前言不搭后语。我不知道他说的开始是什么。腰间一紧,他的头就低下来热热的­唇­盖在我的­唇­上。他的气息笼罩着我,我扭住他的前襟显得分外紧张,近乎被动地仰着头感受着他的气息。怎么就突飞猛进至斯?

本来以为平静了的生活,因为他不远千里跑来接我而被打破。然后,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夏长宁只是定定地将­唇­印在我的­唇­上,没有继续。一会儿工夫,他轻轻地移开,热热的气息扑进我的我耳朵,他说:“你不肯相信……好好考试,完了再约你吃饭。”

他放开我,优雅一笑,然后招了辆出租车离开。

我望着车消失不见,手指按上我的嘴­唇­,冰凉冰凉的没有热度。我有种看不清楚的感觉,分不清他的情感,也分不清我自己的思想。

怎么和他说话这么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

考试在即,这是头等大事。我摇摇脑袋,不去想了。

话是这样说,躺在床上,我还是在想,想得头痛。第二天起床就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南方室内没有暖气,家里也没开空调,我想可能是习惯在室内不穿外套结果着凉了。

还有一周就考试了,我吃了感冒药只好躺在床上睡觉。

汗一身接一身地出。到了晚上,鼻子塞住了,开始发烧。

妈妈摸了摸我的额头,说:“福生,有点儿烫哪!你还有一周考试,去打点滴会比吃药来得快。”

我“嗯”了声,又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妈妈叫醒我去医院打针,我很不想离开温暖的热被窝。想着打点滴会好得快些,我勉强起床穿衣去医院。

出门的时候我听到手机在响,没有理会。妈妈帮我接听,乐呵呵地对我说:“长宁说他陪你去,叫你在家等着。这孩子,真不错。”

我脑袋晕得顾不得去想妈妈对夏长宁的评价,下意识地说:“算了吧,你陪我就好,也不是好大的事。”

妈妈却觉得这是夏长宁该­干­的活儿,就坐在家里不动了。

妈妈嫌开空调空气不好。我才从北方回来,裹得像熊一样还冷得发抖,恨不得连脖子都缩到衣服里去。

夏长宁来的时候我都快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碰了碰我的额头,对我妈说:“烧得厉害,福生可能回来不适应才感冒了。我送她去医院。”

我站起身,他的手当着妈妈的面就搁在我腰间,理所当然地让我靠他身上。我是在发烧,还没烧到人事不醒的地步哪。但又的确没­精­神拍开他的手,出了门我才闷着声音对他说:“我走得动。”

“这不是当你妈妈面表现吗?我知道,感冒嘛,又不是什么大病!”夏长宁话是这样说,手还扶在我腰上。

这厮是趁我病要我命来着?说话怎么这么气人?

“怎么不走了?想要我抱你上车?”这厮趁火打劫似的笑。

我笑了笑,“好。”

他愣了,我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故意这样说。当我真怕啊?!可是为什么,我就不怕了呢?

夏长宁伸手把我的帽子又拉低了点儿,遮住了耳朵。他做这动作的时候,我吸了吸鼻子,感觉感冒又加重了,身上在冒虚汗,转眼又被寒风吹­干­,鼻子塞得很难受。

他叹了口气,“脸烧得跟苹果似的。你的抵抗力太差了,需要多锻炼。等你考完后,早晨早点儿起床和我跑步去。”

我压根儿没在意他后半句话说的是什么,只希望打点滴能控制住感冒。我不想努力了这么久,最后因为感冒影响考试成绩。

进了医院,医生量了体温说:“高烧打点滴和打针一起会好得更快。能打青霉素吗?”

我点点头。

“去做个皮试,能打的话打一针再打点滴。”

“福生,你怕不怕打针?”

“不怕!”其实我很怕打针,硬着头皮不表现出来。

夏长宁抿着嘴笑不说话。

结果做皮试的时候我的眼泪痛出来了。遇到一个实习护士,在我手上扎了两针都还没把皮肤挑起来。我真想不打针了。

“你们医院­干­什么的?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给病人打针?没手艺就拿病人当实验品啊?”夏长宁沉着脸吼那个女护士。

他的声音大得快掀了房子。心里突然有点儿感动,我看着夏长宁,第一次觉得他还有点儿像好男人的模样。

那个实习护士被他吼得愣住了,这才走进一个护士赔着笑脸说:“先生您别生气,我来。”

这次终于好了,手腕上鼓起一个小包。

夏长宁坐在我旁边,眼睛瞟着我的手腕还黑着脸。我烧得脑袋发晕,不想说话就靠在椅子上蜷着。这时夏长宁很温和地说:“打针其实不是很痛,就是人的心理,在见到针头的时候就开始想象扎进去的感觉。这个比扎一刀子轻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是安慰我还是打击我?”

“福生,我最怕打针了。每次打针,消毒水刚擦上皮肤,肌­肉­一下子就收紧了。其实扎下去也就一瞬,像被蚂蚁咬了一口。”

他一说,我的ρi股就痒了,忍不住动了动。

“呵呵!乖,不怕,一会儿就好。这样好得快。”夏长宁很自然地伸手揽住我,满脸笑容,带着一丝让我说不清感觉的宠溺。

等我做完皮试走出去,夏长宁弯下腰用手指飞快地在我眼角一揩,戏谑地说:“还是哭啦!”

这个时候听他的话就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隔了一层膜似的,很空洞。我闷声闷气地说:“夏长宁,你还落井下石!”

身体一轻,他抱了我起来。我的脑袋重重地搁在他胸口,他托着我的手很结实。我听到他说:“想睡就睡会儿。”

我对他笑了笑,也不知道他看见没有。

迷迷糊糊地手背一凉,然后我就睡着了。

睡了三小时我被他叫醒:“福生,我们走吧。”

我睁开眼,夏长宁温柔地看着我:“退烧了。”

“谢谢。”

“想吃点儿东西不?”

我没胃口,却不想拒绝他,便点了点头。

夏长宁带我回了他家。这里还是黑白的装饰风格,简洁明快。好在灯光算暖­色­调,用的是中央空调,挺暖和。

“把外套脱了坐会儿,我做饭。”

我窝在沙发上看碟,终于忍不住好奇去厨房看他。

夏长宁正在切菜,听到声音回头看我,“你肯定不会做饭!”

“我会。我家很传统,我妈觉得女孩子就应该学会进厨房。你呢?在部队学的?”我说完就想,这是第一次很平静地和夏长宁聊家常吧,以前都像刺猬似的。

他一把刀上下翻飞,极为熟练。“是喂猪那两年学的,我煮的猪食特别香。刀法娴熟吧?切猪草练的。”

我瞪他一眼,什么话啊!当我是猪?

“呵呵!是真的,不是说你。”

我怀疑这厮背后有眼睛,瞧得清清楚楚。

“柜子里有饮料,你自己去弄。”

“我可以参观下你的家吗?”

“随意。”

我看到咖啡机,便动手煮了杯咖啡,端着在房间里转悠。

夏长宁的家是黑白­色­为主,线条偏硬的装修。家里最多的装饰品是瓷器或玉件摆设,我怀疑这厮是买古玩洗钱。突然想到,我为什么总是要往坏处看他呢?他对我不好吗?摇摇头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看到博古架上的那只罐子,想起上回在他家摔东西时他说这个值钱,便小心地拿在手里瞧了又瞧,没看出什么特别。

他的卧室很简洁,被子叠得方方正正。这年头,谁还在家叠这样的被子?抖开铺在床上完事。他当兵的习惯还没改哪。

走进书房,我有些感兴趣了。一个人看什么样的书就能看出他的爱好与口味。夏长宁书房里书还挺多,书柜占了满满一堵墙。以军事书籍和杂志最多,还有机械电子类、财务管理类。他也不是不学无术,只不过不像我,小说、散文占了书柜的大部分。

桌上放着一摞书,《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唐宋诗词大全》《名家格言》,还有本《现代诗­精­华选》。这家伙!我忍不住乐了。随手翻了翻放在上面的黑皮笔记本,我愣住了。

夏长宁居然写得一手好钢笔字,我的板书都不如他的字有力道。手指从他摘抄的诗句上划过,我想起那天他念古文唬住我的一刻,不由得怔立当场。

他从门口很着急地进来,大踏步走过来拿走了我手上的黑皮本,手足无措地说:“弄着玩的。见笑了。”

心里涌起一股温柔,我轻声说:“我不是有意讽刺你的,谁叫你说瞧不上我……”

脸被他捧住,他什么话也没说地便吻了下来。

我涨红了脸推开他,“我感冒鼻塞……”

“福生,”他扭了扭我的脸说,“我屏住了呼吸的,不会被你传染!”

我气笑了。他怎么这么煞风景啊?书上男主角都爱说:“我不怕,我和你一起生病,分给我一半,你就好了一半!”

“我做饭去了,今晚吃炖排骨!”他嘿嘿地笑着往外走。

我怀疑地问:“夏长宁,你平时都自己在家做饭?”

“很少做,本来是打算做给你吃的,所以早买好了。”

我继续参观。书柜里摆了些照片,大部分是夏长宁自己的,还有他和伍月薇的。他有张照片我很喜欢,是散打侧踢腿的,非常潇洒,我都能感觉到那种力度。

一个男人,肯花心思为你摘抄诗句,肯买了菜做给你吃,肯在医院很体贴地关心你,能不被他感动吗?

就像他说过的,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不了解他就下结论,是太片面了。我在试着接受夏长宁,也对他充满了好奇。

我拿起他和伍月薇的照片看。两个人都穿着军装,笑得像两个红苹果。那时候的夏长宁脸上还有稚气,不过现在没了。

书架上还放有夏长宁一家人的照片。他和他弟弟长得挺像,和他父亲也很像。我一页页地翻看,觉得夏长宁小时候很可爱。

目光从书架上的相片扫过,我看到一张女孩子的单人照。她穿着毛衣,大花长裙,背着双肩背包走在大街上。摄影技术很好,背景朦胧,只突显了女孩子一个人。清秀的外表,直发,瘦瘦的,笑容很纯真。

在夏长宁所有的相框里,只有这一张是女孩子单人的。我下意识地将相框拿在手中。相框是水晶透明的那种,翻过来时亮出了背后的小字:爱你的逸尘。2003年冬于深圳。

我把照片放回原处,有点儿闷。夏长宁的绯闻女友怎么这么多?一个伍月薇,在丽江挽着他手的小黛,现在怎么又跑出一个逸尘来了?!

“福生,出来吃饭!”

我走出书房,那个逸尘给了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进洗手间洗手,看着镜子有点儿发愣。镜子里的我也很清秀,也是直发,瘦瘦的。夏长宁不会是因为那个逸尘才对我……我低下头认真地洗完手。

他做的菜很好吃,是青笋炖排骨,估计是用高压锅压出来的,才会做这么快。

“我的手艺还好吧?”

“嗯,你可以开饭馆了。”我不是恭维他,真的做得不错。

夏长宁一个劲儿劝我多吃。我想每一个做饭给别人吃的人都是这样,别人吃得越多,就越开心。

我本来没胃口,却努力吃了很多。

“福生,你吃不下就别硬撑着。”他的声音今天始终像水,温温柔柔。

我嘿嘿笑着,下意识地就问出了口:“你没给伍月薇、小黛、逸尘做过饭吃?”

夏长宁只犹豫了下便回答:“她们没在家里吃过饭。”

那意思是他做过的?

我喝了口番茄鱼浓汤,头也没抬,“你追我是因为我长得很像逸尘?”

我当然希望夏长宁说不是,然而他说:“嗯,我一直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

这个答案是好还是坏呢?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瞬间没了心情。

“我不是在找替身,我喜欢的就是这种类型。”他解释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很高兴是你喜欢的类型。事实上,我今天一直很感动。”我看不懂他眼中的意思。放下了筷子,我终于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了,我没有吃醋。

今天的夏长宁比以前任何一刻都好,没有流氓气,没有惹人反感。我感动,我觉得做他女朋友也很好,他吻的时候我也觉得很温暖。

但是我没有吃醋。

就算我知道他曾经在几年前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一个和我的气质感觉近似的女孩子,他找我,多多少少也有逸尘的影子,可我还是没有吃醋。

我不爱他的时候,我根本不接受他。

我能接受他的时候,我发现我能被他感动,却不爱他。

我能沉溺在被爱的温暖中假装爱上了他吗?

我不能。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说:“今天很感谢你的照顾,我想……”

他霍地站起,吓了我一跳,那句想回家的话被咽进了肚子里。

夏长宁走过来,居高临下地对我说:“你看到的黑皮本是我故意放在书桌上让你看到的。我千里迢迢跑来接你也是我知道这样会有什么效果,我的目的就是想要让你感动。但是福生,如果你因为这些感动而决定和我在一起,我不稀罕!我要的是你的真心。明白吗?”

他的语气很凶,他的指责让我感到委屈。我请他这样做了吗?我也被他的行为感动了,难道他喜欢上我,我就能因此迅速地爱上他吗?我又不是神仙!谁叫他一直在我面前的形象是流氓呢!

我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他握着我的肩,很认真地看着我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明白!

他就火了,冷着脸说:“我把前女友的照片亮给你看,福生,你就一点点也不生气吃醋?!”

我的嘴动了动,无力辩驳,几乎有点儿欲哭无泪。只短短两天,似乎和夏长宁就成了男女朋友,让我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就突然爱他爱到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

“我真失望。”他松开我的手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脑袋都快转不动了。

我跑到门口拿起外套打开门就走。我和夏长宁八字不合!我只有这一个结论。电梯关上下降的瞬间,我吸了吸鼻子,我一定是想擦鼻涕。

回到家,家里一片忙碌,来了很多工人。

“回来啦,怎么样?”

“妈,­干­什么?”

妈妈叹了口气,说:“长宁说开空调空气不好,找了工人安地暖。我和你爸不让,他非要让装上,正和你爸商量回头把钱给他。”

我转身就跑了出去,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夏长宁的家。我不知道夏长宁这么细心和体贴。这一刻我是真的很想见到他。

我跑进小区,冷空气灌进肺里弄得我直咳嗽。按响他家门铃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见了他要说什么。我只是想见他,心里一直觉得酸。

按了很久门铃都没人应,他出去了。

我坐在他家门口的消防楼梯上喘气。这回鼻涕真的出来了,我很响亮地擤了擤鼻涕想,给他打电话吧。可是我说什么呢?我拿着手机半天也没想好。

电梯响了,有人走出来,我回头去看,是夏长宁。我的脸突然又烫了起来。我这算什么?我见了他该说什么?我下意识地缩回了脑袋。

他走到门口开门,我在不远处的楼梯上蹲着。我希望他快点儿开门进去,他要是看到我回来找他我该多么尴尬!

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我松了口气。悄悄伸出脑袋去看,却不料他突然转过了头。四目相对就这么一愣,我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转身就往楼下跑。

皮鞋重重地踩在楼梯上咚咚如擂鼓,就像我的心跳一样重而沉。

胳膊一紧,我被他带进了怀里,卡在楼梯的扶手与他的身体之间。我尴尬地转开脸不说话。

“傻子!”他低低地说了句,抬起了我的脸。

我眨巴着眼看着他。夏长宁的神­色­很奇怪,眉微微皱着,如果不是此情此景,我会以为他在生气。

他的手指很轻地从我脸上滑过,空气里静静地响起了心跳声。

这本该是极富情调的时刻,然而,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分外狼狈地喊了声:“我的鼻涕出来了!”

夏长宁紧抿了嘴似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移开一点儿让我找面巾纸。我响亮地擤鼻涕不好意思得很,夏长宁却说:“对着我流鼻血的多了,看了我流鼻涕的还只有你一个!”

我狼狈得不行,手里还捏着一张沾满鼻涕的面巾纸不知道该不该扔到楼梯上,而这厮还在说笑?我板着脸说:“你有那么帅吗?”

“当然,不然……你怎么回来找我?良心发现了?还是不舍得,嗯?”夏长宁笑逐颜开地看着我,别提有多得意了。

“我……我妈说让我来问问你,地暖多少钱?不能让你送!”情急之下我找了个借口。

夏长宁眉一挑,马上戳穿了我,“我才去了你家,跟你爸妈说好了是朋友的公司,只收成本价。”

我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眼睛东瞟西瞟就是不敢看他。

夏长宁的声音便温温柔柔地在楼梯间回荡:“为什么来找我?福生,你说实话。”

我恼羞成怒地推他,“我家没有装地暖的打算,成本价也不接受,不装了!”

“你就说一句‘我对夏长宁动心了’不行吗?有这么难吗?”夏长宁摇头叹息。

我却急得要哭出来。我打死也说不出来啊!

“我要回家了。”

“你告诉我,我就送你回去。感冒没好,别在外吹风。哟,鼻涕又出来了!”

我尴尬得无地自容。找不到别的理由,又不说出口,只有耍赖了。我用手推搡他直嚷:“你这个流氓,流氓……你欺负我!我讨厌你,讨厌!”

夏长宁大笑着抱紧了我,非常高兴地说:“福生,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来了就不准再走了!”

我埋在他胸口闷声闷气地说:“夏长宁,你不准耍我,不准欺负我,不准像以前那样无赖,不能像流氓,不准吼我!”

“还有没有?”

“想到再说。”

夏长宁扭了扭我的脸,对我说:“我能在水下闭气三分钟。”

还没等我没反应过来,他的­唇­就印下来了,软而温柔。可是我只坚持了十秒就不行了,因为我的鼻涕又出来了。

夏长宁伸手将我一直用两根指尖捏住的沾满鼻涕的面巾纸拍掉,没好气地说了句:“你的手应该抱我的腰才对!真不知道该感谢你感冒了,还是该讨厌你感冒。”

他拖着我上楼,我回头看了眼­干­净的楼梯间,白­色­的面巾纸可真醒目。赶紧回头,心里暗骂:夏长宁,你可真是个不讲卫生的人!

夏长宁的世界

我使劲地点头,忽略掉这厮眼中滑过的狡黠,压根儿没觉得他又一次利用了我的同情心。

我要考试,夏长宁每天下班就会来家里报到。这厮道貌岸然地与爸妈聊天,那双眼睛却在我从房间里探出头的每一次都能准确与我对上,让我实在怀疑他压根儿就是看着我的房间和爸妈说话的。

这么明显的意图让爸妈理所当然地撵他进来。夏长宁还推辞,“福生要考试了,别打扰她。”

我爸妈的心思我还不明白?他们就觉得要是我和夏长宁好上了,书读不读都没关系,能嫁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大冷的天,老妈居然一扯老爸的袖子说:“小妹今天还说让我们过去一趟,走吧。”

就这样把夏长宁独自扔在客厅,他能有不进房间的道理?

我顾着看书不理他,夏长宁也凑过来看,但不说话。随时有热热的气息喷在颈边,让我怎么看得进去书?

我把书一放,撵他,“你要么拿本书在旁边看,要么就先回家。别这样盯着我!你让我分心,明白?”

他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小说看,看了会儿又开始打量我的藏书,凑到我面前说:“宁老师,这段我不是很懂,你说是什么意思?”

我偏过头一看,正好是一本言情小说里的句子。

女的说:“你就算天底下最坏的人,我也喜欢!”

我的脸大红,啐了他一口,“流氓!”

夏长宁压着笑声在我耳边说:“你喜欢!”

我……长叹一声,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我好像从来没主动亲过你。”

“没关系,谁主动结果都一样。”

“哼,你不稀罕就算了。”

夏长宁便贼笑着说:“稀罕,我一直等着呢。”

我也贼笑,“我要是考上了,我就主动一次!”

他无奈地看着我说:“福生,你就不明白,我压根儿就不想让你考上,还读什么书呢!你要么考市里的大学,要么就别考了。”

我刚开始想考研,是想离开这里,在新的环境里重新生活。可是现在,我和夏长宁好上了,就犹豫起来。

“可是我把工作都辞了,就等着能考上。”

“难道我夏长宁还养不起你?”

“不是你养不养得起……哎,我还没说要嫁你呢!我还不了解你。”

“我可不是闹得玩的,我恋爱就是找老婆!”夏长宁认真地告诉我。

可是,我才和他好上多久?有一个星期没有?这也太快了点儿吧!

夏长宁定定地看着我,展颜一笑,“算了,你好好考,也就这几天了,我不来打扰你,考完再找你。”

之后几天他真的没来找我,但每天晚上都会发短信。我开始有点儿心神不宁,考上了就要分开三年,考不上就找份工作这样过呗。

我一咬牙,想着都到这份儿上了,随便吧,考上就读,考不上我也没什么负担。

考试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紧张,就这样顺利地考完了。

夏长宁在考场外接我,见我笑盈盈地就拉下脸来说:“看来考得不错嘛,离开这儿去读书多好啊!”

“嗯,我一点儿也不紧张,考得还算顺利。出去读书是挺好的,免得看着某些人碍眼。”

他望着远处喃喃自语:“也没什么,研究生也能结婚的,结了婚再去读也一样!”

“你说什么?”

夏长宁笑了笑,很转地重复了一遍。这厮睥睨着我说:“福生,我就这意思。”

我哭笑不得。这时候我觉得他这样的­性­格也很好。虽然强势了点儿,但也很真诚。从小我家的教育也没教我把谈恋爱当成娱乐。

见我微笑不语,夏长宁便说:“等过了年,明年你要是考上了,七八月先嫁给我,九月再去读书?”

“人家说爱情的保鲜期是十八个月,过了这十八个月,你还没变心再说吧!”我白了他一眼。

“我是前年认识你的,至少也有十二个月了吧?到明年七八月,早超过十八个月了。”

“夏长宁,我是给你机会,先好好了解你!我对你根本不了解!这得多长时间啊?不­干­!”

他笑了笑,马上转移话题:“那我给你机会了解我。快过年了,朋友都嚷着要聚会,一起去吧。”

我马上想起了初见面时他们叫我“生姐”和“夏嫂”的时候,瞬间脸就红了。要是再让他们看到我,不会就真的从此这样喊我了吧?我受不起。

“福生,你知不知道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忍笑忍得肚子都痛!”

我嗔怒,“还说?还敢说?!我不去!我才不要和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玩呢!”

我不去,夏长宁有的是办法让我去。比如逛街累了,他就说去喝茶歇会儿。结果又像第一次那样,从两个人变成了很多人。

只不过这一次,这厮没有坐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他坐在我旁边,爪子随时握着我的手,面不改­色­谈笑风生。

可能是他事先打过招呼,反正这次来的人没有再喊出雷人的称呼,一律喊我的名字,很亲切的样子。

我第一次知道夏长宁的世界有多么神奇,夏长宁的逻辑有多么强悍。

今天来的七八个人里有四个都是女的,有二十来岁的,也有三十来岁的。陈姐也在。

她看着我就笑眯了眼睛,变得很和气。

喝茶本是闲聊,夏长宁却笑嘻嘻地对他们说:“快过年了,我们也该搞点儿活动才是。”

大家就笑着附和:“夏哥点子多,今年咱们玩点儿什么?”

夏长宁慢条斯理地说:“现在流行选秀,什么超女快男都挺热闹的。今年咱们圈子里也搞评选好了,评最佳姐姐和最佳­奶­­奶­。”

我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众人哄堂大笑,“夏长宁你这主意太馊了!”

“怎么是馊主意呢?你不是找了个比你小十岁的小男生正甜蜜嘛。还有你,比你小七岁是吧?现在流行姐弟恋,把你们的弟弟们全带出来亮相,来个大比拼,不合格或者不够爱你就踹了。”

我目瞪口呆,擦了把冷汗,这叫最佳姐姐?那最佳­奶­­奶­不会是……

“我说你们几个给人当二­奶­的,咱就比谁当得舒服吧。评评谁吃得更好、穿得更好、用钱比大房用得还多!”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直捏他的手。这人怎么这样说话的?谁给人当二­奶­还好意思在朋友圈里做宣传?

他却不理我,眼神斜斜地落到坐在角落的一个名叫小美的女孩子身上。我大吃一惊。这女孩子看上去和我岁数差不多,漂亮却不张扬。她会是二­奶­?

听了他的话,那女孩子嘴一扁,说:“他不是没什么钱嘛,工资都交他老婆了。”

夏长宁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顿,“知道什么叫当二­奶­?跟小叶子好好学学。没钱?没钱给他当什么二­奶­?!”

那女孩子争辩说:“我和他感情很好。”

“屁话!感情好叫他离了婚娶你,我夏长宁给你封个万元红包!”

天啦!他说话直白得让人害怕。我小心地看着那个女孩子,生怕她不高兴。

果然小美眼圈一红,霍地站起,“夏哥,你不懂。我就图他的感情!”

陈姐她们赶紧拉着她,“小美你别生气,夏哥说得不错。给他当二房就得说钱,说感情那是骗人的,他怎么就不离婚呢?离了婚娶你,姐姐们祝福你。他一边说爱你,一边又舍不得给钱,还要你自己租房子倒贴。这叫什么事!”

夏长宁“哼”了声,“我把你当自个儿妹妹看。我这人说话就这样!我说错了吗?看人家小叶子,一样当二­奶­,哪像你这么惨?女人得学着保护自己。老子就看不惯那男人,怎么着?原话转给他听,不服气叫他来找我。”

小美扭捏了下又坐下,小声地说:“他和他老婆结婚都十几年了,还有小孩。他也不容易。”

夏长宁便怒了。我是第一次看到他怒。他一拍桌子指着小美说:“以后你别哭着找我喝酒解愁,我啥话也不说。你愿意吃糠咽菜当二­奶­没人心疼!”

小美眼里噙着泪花,这次真的站起身走了。

陈姐他们叹了口气,“小美也是,背地里哭,当着面还对那男人好!”

夏长宁余怒未消,“医院副院长连租房子的钱都没有,还包二­奶­?听了男人一句‘我爱你’就没脑子了?走了好,省得老子看她就想骂,说也不听。”

我坐在旁边一言不发。我真想问他,他也是这样?

大家七嘴八舌说了会儿小美的事,又笑开了。

那个被夏长宁表扬了的二­奶­小叶子叼了支烟,悠然说:“跟刘生之前有个男人找我,不离婚,我说好;钱不够多,我说也没问题。但叫我自己掏腰包租房子贴家用,你就趁早滚吧!这世上,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夏长宁便笑,“把我一块儿骂了?”

小叶子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把目光移到我身上,抖了抖烟灰,说:“你不一样,你不带福生来,我们都以为你是同­性­恋。”

大家就全笑了,全笑得不顾姿势,前仰后合的。

我想起那会儿夏长宁为学校装监视器,我骗学校老师说他是同­性­恋的话,也忍不住微笑。

陈姐便递了支烟过来,“福生慢慢就习惯了。咱们这群人都没什么文化,就讲个直爽义气。”

我摇了摇头说不抽。

她很遗憾地说:“没事,久了就染黑了。”

说得我又是一抖。

夏长宁便拍拍我的手说:“不是只有流氓才吸烟,不过为健康着想,不会就不要去学。”

他的思想原来是这样的吗?

不仅是他的思想,他的朋友,还有他在朋友面前的行为方式,都向我展示了一个全新的夏长宁。他的生活圈子和我的截然不同。

我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还在想今天发生的事情。

夏长宁牵着我的手问我:“你怕了?觉得低俗没文化?”

“哦,不是。我是觉得……这样的事怎么变得很明目张胆?”我实在不觉得当二­奶­还要摆出来说各自的条件是件很光彩的事。而女人和比自己小的男人恋爱难道就不叫谈恋爱吗?可是夏长宁提出评选最佳姐姐和最佳­奶­­奶­,大家还笑得不行,我有些不能理解。

夏长宁“哼”了声,“像你这样读书然后工作才进社会的人没办法理解她们。就说陈姐吧,她父母早下岗了,她拖着一个妹妹,两个人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没关系就找不到好工作,她做过灯具城的售货员,在夜市摆过地摊,开过路边小吃摊,攒了点儿钱又开小店,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你看她今天身上穿的衣服全是名牌,那都是她自个儿挣的。我很佩服她。”

我“哦”了声,对陈姐风情万种又社会气十足的形象重新做了修改。

“第一次见到陈姐是我正好和小弟一起吃饭,而小弟接的出警任务正巧离她的餐馆不远。原来是她为了方便客人,在自家开的茶楼墙上开了个门,结果被工商部要强行补上。当时只见陈姐只要有工商执法的或110挨近她,她就大喊非礼满地打滚,泼辣得很。我觉得她挺不容易的。她也是运气不好,正好有小区居民把这茶楼作为违章建筑投诉她了。这城里违章搭建这么多,就偏要拆到她辛苦开的茶楼?”

“那后来被强拆了吗?”

夏长宁叹了口气,说:“福生,社会的­阴­暗面你接触得实在太少。从法规上说吧,是该补回墙体。但从情理上说呢,她家不临街且在老小区,虽然改了建筑结构,但那堵墙又不是承重墙,其实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她一家三口都没工作,生活不容易。所以,我就帮了她一点儿小忙,执法队来过了,程序上决定补回去,至于什么时候补,拖呗。”

“现在呢?她的茶楼还开着?”

“拖过时间,她赚了些钱做别的,主动把墙还原了。这不就结了?”

我“哦”了声,换了是我,根本就不敢像陈姐那样打墙开店,更别提后面的事了。

“这些人哪,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爱情是排在金钱之后的,吃不饱穿不暖谈爱情在他们看来不切实际。别看不起他们。记住,不能看轻任何一个人,明白?”

我仰望夏长宁,觉得他的侧脸线条很分明,很刚毅。我笑呵呵地问他:“你为什么和逸尘分手?那会儿你吃不饱穿不暖,就不能谈爱情?”

夏长宁只怔了怔便笑,“我是外地人,刚退伍开公司去东莞进货,她爸妈觉得我是个不知底细的小瘪三,不同意。我也没那么多钱成天飞深圳,就­干­脆分手了。”

“所以你的目标一直是挣钱才是硬道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笑道:“还记得在茶楼的话?男人说我爱你不如把钱堆你面前更真诚。”

我点点头说:“我听了几个姐姐的传奇深有感触,决定再不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

“那是别的男人,不是我!像我这么高贵的人,跟那些包二­奶­的还把爱情挂嘴边的人渣不一样!”

“啧啧,夏长宁,你皮厚得很哪!什么叫高贵的人?”

他笑眯眯地说:“花钱不舒服,倒贴没兴趣。自尊自爱,自强不息!明白?”

这家伙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忽略别的,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他:“我刚开始觉得你是个没文化的流氓,你特别气,是吧?自尊心特别受伤是吧?于是去背诗词?!”

我说完扑哧笑出声来。

夏长宁清了清嗓子,想维持形象,到底也没忍住笑,爪子便伸到我腰间开始作乱。

这是典型的恼羞成怒!我笑着扭着身体告饶。他“哼”了声说:“以后看你还敢不敢笑话我!”

我凑到他面前,月­色­下他的脸仍能看到一丝羞涩。我大笑着跑开,“夏长宁,原来你害臊了!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呵呵!”

想必没有人这样说过他,夏长宁气得望着我直咬牙。这时候,我觉得幸福与快乐将我的心填得满满的。我猛跑了几步,笑得喘不过气来。

夏长宁慢悠悠地走近,我做防备状。他却没有扑过来,而是微笑着看我,“福生,过来。”

我摇头,怕他挠我痒。

他正经地说:“我想抱抱你。”

我左右看了看。宁静的街道,行道树绿荫依然,路灯投下重重­阴­影。我走到他身边环住他的腰笑着说:“你这么大人了,还在大街上秀亲热,被人瞧见多没面子。”

夏长宁的下巴放在我头顶上,他轻声说:“福生,你笑起来的时候好可爱。”

我羞涩地偷笑。

“我就想,你这样开怀大笑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已经忘记了丁越,你的心里还会不会有这个人的存在?”

那一瞬间,我没有想起丁越,他已经离我太远太远了。我抬起头,很坦白地告诉他:“有的,我心里有他的。他是个好人。我只是觉得我该好好地活着。”

夏长宁的眼眸在­阴­影中闪闪发亮。他微笑着说:“就算他活过来,也抢不走你的,是吗?”

我心里还是一酸,便嗔了他一眼,“两码子事。别提他了,提他,我难受。知道吗?我连他的坟前都没去过,也没问过在哪儿。我不想看到。”

夏长宁搂我入怀,喃喃说:“福生,我也会吃醋。我还特别怕丁越回来。你见了他就不再理我了。”

人都不在了,还吃哪门子醋呢!我笑着转开了话题:“你的朋友三教九流的都有,我看陈树的家庭环境就很好。”

“嗯,我交游比较广,但有一点原则就是真心待人。今日我夏长宁出手帮助过的人,明天他也会这样帮我。”

一个受朋友欢迎的人,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我从前看夏长宁是偏激了点儿。

“可是,这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有的时候得注意别人的感受。有些事情不得不去面对、去处理,想起来也头痛。”

我特别爱听夏长宁诉苦,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觉得和他更亲近。我好心地Сhā了嘴说:“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我一定帮你。”

他呵呵笑了,“我就知道,福生你是最好的女人。”

一句话把我捧得飘飘然。

夏长宁接下来给我说了一个故事。

他十三岁当兵,十五岁去给伍月薇的老爸当勤务兵。伍爸爸对他很好,说是勤务兵其实却当自家孩子养着。文化课一次也不准落下,还让给伍月薇专门请的外教教他英语。

“你知道有多严吗?”夏长宁很感慨地说,“半年时间,一起吃住,不准说一句中文。我有回是说梦话了吧,说的是中文,罚我围着教场跑了三十圈。我才十六岁啊,跑着跑着就哭了。”

我听了就很心疼,又很好奇,“你这半年不当勤务兵了?”

“当啊,白天该­干­吗­干­吗。从吃晚饭起到晚上十点半,那两个老外很敬业,不停地找你说话,不到十点半,嘴停不下来。噩梦!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薇子老爹对我真是好。福生,我爸过世得早,他就像我的父亲一样。”

我明白为什么夏长宁处处容忍伍月薇了。看在这分上,薇子再闹,他也只能忍。我扯了扯他的衣服说:“我以后也不和伍月薇计较了。”

夏长宁愁眉苦脸,看着我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啊?”

“薇子他家里人原来都希望我和她好的,我实在不愿意当然也就算了。但是薇子大哥来电话说老爷子很不满意,要我把你带去给他见见。这不是让我为难嘛。你肯定不想去,我也不想让你去经历那种场面。算了,大不了说我夏长宁忘恩负义好了。”他凛然地下定决心。

我们一直散步走回了家。我都走了几步又折回去问他:“夏长宁,他们家可怕吗?”

“福生,我不想你去,老爷子特别护短,我担心他吼你,他吼人的本事一流。我来处理,你别放在心上。”

话是这样说,我却看到他笑得极勉强。

我勇气倍增,“没事,我去。我不信他会吃了我!”

“别去了,找气受。”

我很真诚地对夏长宁说:“他对你这么好,你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不见吧?没关系,我陪你去。感情的事咋能勉强?你不喜欢伍月薇,总不能因为老爷子就让自己委屈吧!”

夏长宁定定地看着我,手从我脸上滑过。他很感动地说:“福生,有你真好。我们一起去给老爷子拜年,顺便再看看我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我使劲地点头,忽略掉这厮眼中滑过的狡黠,压根儿没觉得他又一次利用了我的同情心。

过关

老爷子乐呵呵地受了,伸手拉我坐在沙发上说:“我看准了,就冲你吼阿宁那一嗓子,你也能管住他。这男人要是不能被女人管住,就不行了。”

“夏长宁,你告诉我他家都有什么规矩?”

“你说老爷子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送茶给他行不?”

“伍月薇会不会在啊?”

“去他家我穿什么好?”

……

我紧张。

夏长宁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我已经喋喋不休一整天了。

这会儿夏长宁穿着休闲毛衣,正挽着袖子在做饭,我就站在他旁边不停地问。终于他把手里的菜刀递给我,“会做青椒鱼片吗?”

我点点头。

他从水池里捞起一条鱼对我说:“你来片鱼!”

我­操­着刀看着他手里还使劲扭动身体的鱼愣住。以前家里吃鱼片都是农贸市场给打理好的,鱼也片好了。怎么夏长宁弄一条活鱼回来?

“要做就做全套,会片鱼吗?”

“死的会,活的不会。”

“站开!”他说完把鱼放在案板上,只一掌,鱼不动了,“片吧!佐料齐的。”

我便卖力地开始下刀。夏长宁一把握住我的手叹气,“算了,我来打理,你下锅好了。”

“不用,我来!”我下定决心一定不让伍月薇家的老头子把我看扁了。我妈说过,女孩子长得漂不漂亮不重要,会不会挣钱也不重要,却一定要下得厨房。我五岁起就开始给妈妈打下手做饭。我斗志昂扬地开始刮鱼鳞。

才刮得两刀,夏长宁劈手将刀夺了过去。刀怎么到他手上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他真练过功夫哪。

夏长宁几刀下去,鱼鳞飞溅,这厮训我:“就你那样子,一不留神就伤到手了,以后买鱼一定要让别人打理好。”

我不服气地说:“我还没动手哪,怎么知道我会伤着?再说了,你­干­吗不买打理好的。”

夏长宁一边扭过头和我说话,手上却没停着,“不是想让你见识下我刮鳞的帅气吗?”

“小心你的手!”我胆战心惊。

夏长宁非常得意此时的表现,扭过头几下把鱼鳞刮了,片好,然后把刀往我手里一放,“佐料你自己解决!”

我于是非常卖力地开始洗切,调料下锅。十五分钟不到,雪白的鱼片浮在鲜红的汤料上。我咂巴着嘴起锅装盆,再撒上绿­色­的青椒。大功告成!

夏长宁倚在门口看我忙碌,我几次回头看他的时候,他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容。

等到香喷喷的鱼上了桌,夏长宁夹了一筷子吃了却绷着脸不说话。

我不高兴了,“你会不会吃?我的手艺还不错的!”

他就笑了,“好吃,逗逗你!”

我嘿嘿地笑着下筷开吃。

等到两人吃饱喝足瘫在椅子上时,我问他:“合老爷子的口味吗?”

“合我的口味!”他笑得特贼。

我嗔他,“谁要合你的口味?我是说,老爷子要是让我做这道菜,应该找不出毛病吧?”

夏长宁扑哧笑出声来,“老爷子是北方人,他才吃不惯又麻又辣的菜呢!放心好了,不会让你做的!”

我怒,“夏长宁,你耍我!­干­吗要我做菜?!”

他很理所当然地说:“我想吃呗!我又没说是给老爷子做的!”

“你,洗碗!”

夏长宁动也不动,巴依老爷的气质一览无余,“男人不下厨房。我会做不意味我就要做!这是你的事!”

哈,我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他居然还有这等沙猪思想?!

我本来是可以去洗的,可看他这态度,我不­干­了。“那好吧,反正是你家,我不收拾,你总得收拾,我不洗。”

夏长宁走到我身后,环住我的肩,把头往我身上一靠,闷闷地说:“我一直想的是男人在外忙活,回到家老婆热饭侍候着。我一个人离开家的时候就一直想,有一天,我也会有个家,有个老婆对我好。算了,你还小,能做菜已经让我很吃惊了。我洗碗去!”

他这样一说,我就想起他十三岁就离开家的辛苦,心就软了。赶紧站起身拍开他的手说:“去,坐一边去。削水果会吧?我洗完碗要吃。”

夏长宁看着我,从我头发上拈起一片鱼鳞,按住了我,“福生,我想抱你。”

“等我收拾好了……”

他低头吻住了我,火辣的气息在舌尖跳舞。我嘟囔着推他,“……才吃过饭……”

事实证明,男人是最不爱卫生的动物,只要饿了就会猎食。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的手不安分地伸进了我的衣服里,我浑身一抖,背就僵了。

夏长宁仿佛感觉到了,手只放在我的后腰上没有乱动。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我脸红筋涨,意识到男女之间的差距。他意乱情迷,无所畏惧。我却清醒着,神智一直放在他的手上。

书上说的,身体的亲昵会带来感情的突飞猛进。但是,有这么快吗?我和夏长宁可以这么快吗?

他最后在我­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下,微笑着说出一句让我很气愤的话:“你没经验挺好,我可以教你!”

要你教?!我红着脸踹了他一脚,端着碗进了厨房,心里极不平衡。

“热水咋放啊?”

“洗洁­精­在哪儿?”

“洗好了放哪儿?”

我不停地装傻,指挥着他与民同乐。

夏长宁不动手只动口,等到我收拾好了,他才问我:“福生,让你做家事,你不喜欢,对吗?”

这厮想哪儿去了?我只不过心里气不过他那句我没经验他教我的话。我懒洋洋地说:“不是不喜欢,是没啥经验,不像有的人……我要吃水果,你吃什么?苹果还是橙?我给你削。”

说到这里我的脸就红了。我想哪儿去了,活该被他笑。我偷偷瞟了他一眼,希望他没注意听。

从夏长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很自然地说:“吃橙!”

我就开始削水果,然后看碟聊天,他送我回家。

我们明天就去看老爷子,我希望伍月薇的老爹不会太为难我。我不想夏长宁夹在中间为难。

“福生,明天我来接你。别担心,没什么的。只是,唉……”

我笑眯眯地摇了摇他的手说:“我才不担心哪,我不想你难做人嘛。没事,总不会吃了我,我大气得很,就当完成任务!”

夏长宁时常这样定定地看着我,眼中神­色­闪烁不定,嘴边却总带着一丝微笑。

我也跟着笑,这些天不知道怎么搞的,经常跟着夏长宁傻笑。

他敲了我的头一下,说:“福生,你真傻!”

我莫名其妙地揉着脑袋看着他,夏长宁嘴角往上一翘,贼笑着说:“如今国家扫盲,像我这种小学毕业的人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下深知知识的重要­性­,坚决不当用斗量钞票的暴发户。于是翻阅音像制品与书籍图文,经验也就出来了。”

“难不成你还是处男?”我一句话不经大脑地冒出来,愕然地看着他,然后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夏长宁你要是再敢提这件事,我就不和你好!”

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我恨不得明天不再看到他。

我原以为跟着夏长宁去看他的老首长爸妈会反对的,结果他们很平静,还很开心。妈妈拿起一个锦盒往我包里放,笑眯眯地说:“长宁父亲过世得早,听他说过他的老首长像他父亲。福生,你去了要懂礼貌,对老人家尊敬点儿。”

我看了一眼盒子,自打我记事起,这个锦盒就一直放在家里,里面有块老茶饼,是老爸的学生孝敬他的。老爸舍不得喝,我记得他没事时喜欢把茶饼拿出来看看嗅嗅,最终还是放回到盒子里。我小的时候不懂事,也学着老爸泡茶,拿着茶饼不知道怎么下手,拎了把菜刀打算开切,结果被老爸及时发现,好一顿臭骂。这是老爸最爱的茶,也是至少收藏了二十几年的老普洱茶,就这样送了?

“他家也不缺这些,送别的茶意思意思就行了。再说,要不让夏长宁自个儿买去!他本来就要买礼品的。”

妈妈瞪了我一眼,“不懂事,他家有是他家的,你不能少了这份礼。我和你爸琢磨吧,送茶最好,好歹藏了几十年,普洱越老越值钱,不掉份儿!”

我看了眼妈妈,心想,要是去夏长宁家,老爸的柜子里怕是连那盒特贡太平猴魁也保不住了。那盒茶也是老爸的学生进贡的,他舍不得喝,没开封,结果只泡了杯一级猴魁解馋。我极想买市面上几百块包装的礼品茶拎去完事。

我望着妈妈装行李,心里突然就有点儿沉重。

伍月薇买名牌跟挑地摊货似的,随意极了。她家不知道多有钱,夏长宁也是。

我问过夏长宁,冬天咋没见他骑摩托车?他很奇怪地看着我说天冷天热骑什么摩托。原来三十多万的哈雷摩托只是用来夏秋两季偶尔兜风而已?

我看要是和他这样交往下去,年年去拜访送礼,我家的家底也折腾不起。

这时夏长宁来接我了,妈妈拍拍我的包又笑眯眯地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长宁哪,我家福生小里小气的没见过世面,你千万多照应着她。”

我小里小气?我一肚子气。

夏长宁接过包礼貌地说:“叔叔阿姨放心,就是带福生去看看我当兵的地方。腊月二十八肯定回来。”

“福生,你听长宁的话,别闹­性­子!”

“知道。”

妈妈又从窗口探出脑袋冲我们喊:“回来直接到外婆家!”

“知道了!”

回答完,我才意识到一件事。大概我爸妈是把夏长宁当准女婿看了。他们是很传统的人,一旦夏长宁进了我家门,他们默许了之后,夏长宁的身份不出意外就定了。

这才多长时间呀!我安慰自己,不是我带夏长宁回的家,是他脸皮厚钻进我家的,不算。

“想什么呢?”

夏长宁一句话拉回了走神的我,我笑了笑,“没什么。”

他安慰我:“老爷子比薇子讲理多了。她是被宠坏了。你别紧张。”

我不紧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想象中要拒绝人不外是横眉冷对,大不了再给我张支票用钱收买。我突然想起N多电视剧的经典拒绝段子——

“你要多少钱?这个数字够不够?你拿了钱就离开他。”

然后女主角不是拿起支票撕个粉碎,就是托在掌心一口气吹掉,再或者骄傲地回答:“也许你钱多,也许我贫穷,但是钱不是万能的,你买不到爱情!”

“又走神了?想什么?”夏长宁好奇地问我。

我严肃地告诉他:“要是伍月薇的老爹给我一大笔钱让我离开你……”

他笑道:“你会拒绝,然后说,夏长宁的身家比这个数字多得多!”

“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你想到什么了?”

我眨眨眼告诉他:“我想要是给我一大笔钱,我马上同意。”

夏长宁根本不相信,笑嘻嘻地揽过我说:“我不信。你肯定小脸气得通红,然后用知识分子特有的清高告诉他,夏长宁不是东西,无法转让!”

“对,我就告诉他,夏长宁不是东西,是人,给我的钱要多点儿再多点儿!”我抿着嘴笑得直抖。

他的朋友在前面开车,一时没忍住也笑出声来。

夏长宁吼了他一句:“专心开车!”把我使劲往怀里带,恨不得掐死我。

上了飞机,我拿着报纸看。夏长宁这厮装睡,头靠在我头顶,轻声问我:“福生,要是老爷子给你张支票,你会不会要啊?不上税的!”

“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说来气我是吧?”夏长宁闭着眼呢喃,听语气显然很愉快。

我现在真不怕他了,看着报纸目不斜视,“要是给我现金,我就要,金钱是□­祼­的!支票不是。”

他磨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行啊!你收了,我帮你拎回去!”

“嗯,你的卖身银子你拎着稳当?再说了,我估计我收了钱,伍月薇会把你拴好的。”我埋下头,忍笑忍得肚子痛。

偷眼望去,夏长宁已坐直了身体,拿着报纸看得格外认真,就当什么话也没说过似的。我心里又有些不安了。这家伙又打什么鬼主意了?

“福生,我对老爷子说你是我未婚妻订了婚的,所以,他们会安排我们住同一间房。”夏长宁认真地翻着报纸轻声说。

不是吧?在陌生人家里和夏长宁住一间房?我拉着他的手说:“这样不礼貌的,在别人家里不能这样的。再说,一定要住在家里吗?”

“你说呢?所以我说算了别去,你呢,非要陪着我去。你说怎么办?”

他说话头也不抬,我愣了几秒钟开始使劲扭他,“逗我是吧?我才不怕!”

他扑哧笑了,“好吧,我逗你的。如果你收回你刚才的话,我就不这样安排!”

“我坐飞机回去!”

“上了飞机和上了贼船没区别,别想回去了。”

我就不信,他敢?!

下了飞机,坐车去伍月薇家,夏长宁凑我耳边说:“最后的机会!”

我“哼”了声不理他。

都说老一辈军人是特别传统守旧的,我不信夏长宁能捣鼓出什么花样来。

这是一层的联排小别墅,看得出年代已经久了。跟着夏长宁走进去的时候,我特意注意了下,很普通的装修。很朴实的老爷子嘛。

我想象中夏长宁的首长是个须眉花白、不怒自威且雷声大雨点小的老人。

他走出来的时候我才一愣。什么老爷子?首长和我爸差不多年纪,身体没有发福,看上去挺年轻的,也就五十多岁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保养得好,之前听夏长宁说过他已经六十二了。

“老爷子身子骨还好?给您介绍下,这是福生。”

老爷子上下打量我一番,呵呵笑了,“不错,这孩子秀气着哪!”

我长舒一口气,原来这么简单!我赶紧打开包,把老爸珍藏的普洱茶拿出来双手递过去,“这是晚辈的一点儿心意,希望您能喜欢!”

他没接,脸­色­突然一变,“又没薇子漂亮,一看就小家子气!阿宁你看上她什么了?还好意思带家里来?我咋说的?害薇子这么伤心,你以后别再登我家的门!”

我吓傻了,见过不讲礼貌的,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手一松,茶盒子就掉地上了。

这就算了,他居然很轻蔑地瞟了一眼说:“拿块茶饼子就想讨好我?”

我真想拿茶饼子砸他!

“薇子是你女儿,我不是你儿子?”夏长宁一点儿也不生气,淡淡地问道。

老爷子“哼”了声,“是我儿子就该对她好。薇子喜欢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就忍心伤她的心?我要是点头同意了,我怎么向她交代?”

我瞪了他几秒钟,拉着夏长宁的手说:“要么我们走,要么你卖身给伍月薇吧!”什么帮夏长宁过关,什么不害怕,什么要忍要有礼貌之类的想法通通飞走了。这家人真没有教养!

夏长宁站着不动,拉着我和老爷子对眼!

我翻了个白眼站在旁边,等到他瞪得眼酸好走人。龙生龙凤生凤,有伍月薇那样的女孩,就有什么样的老爹!我真是气死了。

他说我不够,还看不起我家的茶饼子。我老爸还舍不得喝哪!

“说吧,你要多少钱?!”

我被口水呛得咳嗽,咳了几声才望着夏长宁说:“你回答他!”

夏长宁满脸笑意,“福生要现金,她说金钱才是□­祼­的。不过,要这个数!”他张开了一个巴掌。

老爷子看了他很久,喊了一嗓子,进来一个勤务兵,“去,把我床头放的东西拿来!”

一会儿勤务兵拿来一个包放在茶几上。老爷子对我说:“五万块现金,我早准备好了,你拿去。”

五万块气不倒我,最多气死夏长宁,我猜他说的数是五百万吧!我笑嘻嘻地把钱拿上说:“谢谢您的见面礼。阿宁,我们走吧,不打扰首长休息!”我故意喊这么亲热,想气我?还说不准谁气谁哪!

夏长宁被这五万块卖身钱噎得脸一阵白一阵红的,夺下我手中的包放回去,感叹了句“还真给我准备了”!

我看是礼轻了吧!夏长宁就只值这五万块?你一个巴掌伸出来,不是五百万,也是五十万吧!

“她都收了,你紧张什么?拿走!”

夏长宁看着那个包裹,伸手拉我,“福生,跪下!”

什么?我瞠目结舌,硬挺着不­干­。“我不做这种奴颜婢膝的事!我也见不得你这样!”我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都红了。

“福生,你为了我做不到下跪求他吗?”夏长宁静静地看着我。

糟老头子在一旁煽风点火,“她有薇子对你好吗?薇子为了你连命都舍得。阿宁,你真是瞎了眼了。”

我真是恨他们!我气鼓鼓地想,我还真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先前的想法又冒出来:不是门当户对,就是不行!连旧时的家长派头都拿出来了。

夏长宁还拉着我的手,我挣不过他,张嘴就咬在他的手腕上。他手一松,我就吼:“你别过来!搞不定他就别来找我!”

我转身就走,老爷子石破天惊一声吼:“站住!”

我是站住了,还走回去捡起了茶盒子,“我爸藏了几十年的茶,我还舍不得送你呢!夏长宁,我爸妈教过我一句话:‘做人没有骨气都不打紧,得有傲气!’你要下跪求他,就不要和我在一起!感恩行孝也不能盲从!”

我拿起包往外走,夏长宁一把拉着我,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我说老头子,你就非要这样折腾吗?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骗她来的!你别玩了!福生说的,搞不定你就别去找她,到时候,难道您老人家还要亲自出面?”

我被他的话震得一晕。靠,又演戏!薇子真得了她老爹真传了!

老爷子嘿嘿笑了,“以后说起来,我也吼过你一顿了,薇子大概不会怪我了。”

我顿时哭笑不得,又觉得可怜天下父母心。他自小把夏长宁当儿子养,长大了想招为女婿的想法却落空了,这也怪不得他生气。心里的气消了一大半,我回过头认真地对老爷子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俩在唱双簧。”

夏长宁用拳头挡住嘴轻咳几声朝我使眼­色­,“什么唱双簧……”

我委屈地嘟囔:“上回伍月薇和你也唱过一回。”

“呵呵!伯伯没吓着你吧!福生,这名字我喜欢,很喜庆。脾气很好,温顺乖巧。不生伯伯的气了?”

我的天,我刚才的表现叫温顺乖巧?我真想知道伍月薇在家是什么样子。

他缓和了脸­色­,温和地说:“福生,来,给伯伯泡杯茶,尝尝你爸爸珍藏了几十年的普洱是什么味道。”

我打开茶盒,他拿起茶饼深嗅了嗅,眉飞­色­舞,“阿宁给你说的吧?我喜欢喝茶,尤其喜欢喝劲道大的茶!”

我呵呵地笑着说:“不是,我爸爱喝茶。来拜年,一时又不知道送什么好,就送了这个。您喜欢就好。”

夏长宁微笑地看着我问道:“钱还要不要?”

我才想起刚才他要我下跪的事。这钱难道另有名堂?我突然猜到这没准儿是老爷子送给夏长宁结婚的贺礼。可是,我还没答应要嫁他呢!我低着头用尖嘴钳撬茶叶,坚定地说:“不要,年轻人有手有脚的,不用花长辈的钱!”

“丫头,我的儿子结婚,我都送这么多当贺礼。收下!”

我恍然大悟,夏长宁张开手掌要这个数就是想要他同意了。

夏长宁拿走了我手上的工具,很认真地双膝跪地。他拉我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我犹豫了下心又软了,跟着他给老爷子磕了三个头。心里还在想:这样就定了吗?他还没向我求婚哪!不算,这是个权宜之计,不算数!

夏长宁说:“以前您说过,有了媳­妇­给您磕三个头就成了,请客您是不来的。”

老爷子乐呵呵地受了,伸手拉我坐在沙发上说:“我看准了,就冲你吼阿宁那一嗓子,你也能管住他。这男人要是不能被女人管住,就不行了。”

“您夫人也管您?”

“谁说的,这个家,我说了算。”

我抿嘴笑了,看来男人都这样,嘴上绝不承认自己是妻管严。我瞟了夏长宁一眼,他笑嘻嘻地看着我,十拿九稳的样子。

离开的时候夏长宁在我耳边轻笑着问我:“开了春嫁给我?”

我心里却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太快了,而且和夏长宁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我还没想过结婚的事哪,接受他和嫁给他这中间需要过程。

我白了他一眼,“不嫁!”

他悠悠然地说:“知道为什么明知老爷子会唱戏又不提前告诉你?来的时候我就给过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收回你想拿钱卖我的话,你又不肯。”这厮说着还斜斜地瞟我一眼,看得我直想扁他!

我就不信有这么邪,偏不顺着他。我“哼”了声不说话了。

相思已起

我对他好奇,对他的过往好奇,对他曾有过的恋情好奇。夏长宁逼着我让我明白我对他并不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确实在为他吃醋。

我家的传统是在外公、外婆家团年。因为今年家里多出了夏长宁,爸妈考虑到年三十那天他要和他父母过,所以我家在大年二十九就团年了。

我们回来后就直奔小镇,外婆看夏长宁时始终有点儿戒备,时不时地背着爸妈嘟囔几句。而夏长宁的表现却让她脸上有了笑容。

小镇的水好,这里的豆腐宴远近闻名。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会去盐神庙旁边的八角井拎井水回来做豆腐。

以往这活儿都是爸妈和我­干­,这回夏长宁来了,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身上。

夏长宁是穿着大衣西装的,外婆就拿了件棉衣给他换上。

棉衣是外婆给外公做的,外公喜欢穿外婆做的棉衣,总说羽绒服料子摸着硬,不舒服。但是外婆做出来的款式却是旧式的小领中式对襟,用的是­阴­丹布的面料,深青­色­。夏长宁一穿上,我就忍不住笑。他要是再换上一双圆口布鞋,就和土匪一般无二了。

这厮满脸笑容,还不忘讨好几句,“换上这衣服就舒服了,比我的西装舒服!大小也合适,棉花新弹的吧?软和!”

外婆顿时笑眯了眼,连声说他要是喜欢,就给他另做一身。

我对夏长宁的小伎俩恨之入骨,他就是凭着这招讨得了爸妈的欢心,现在把我仅存的后花园也占领了,实在是居心叵测。于是我吆喝着他担起水桶去提水,还折了根枯­干­的柳枝在后面抽他ρi股。“夏长宁,你老实点儿,别讨好卖乖!”

“福大少!你妈在后面呢!”夏长宁低声说道。

我吓得一抖,扔了柳枝。要是被我妈看到我这种行径,非狠狠地数落我一顿不可!

夏长宁便喷笑出来,担着两只水桶直往前跑。

我知道又上他的当了,追了几步才发现他担着桶还比我跑得快!我喘着气叫他慢点儿,夏长宁回过头冲我笑,“福生,过了年每天跟我跑步去!”

我才不­干­呢!等开了春,爸妈上班,我就在家一个人逍遥着等成绩。这种睡懒觉的机会千载难逢。

八角井为了方便汲水改成了机压井,上面的亭子依然古香古­色­。我睨了夏长宁一眼,说:“知道这井的来历吗?”

夏长宁抬头看了眼亭子,笑了,“有八个角的亭子呗!”

我一口气倒呛出来,“你哪只眼睛看到亭子是八个角?”

夏长宁嘿嘿一笑,“脑筋急转弯是孩子才爱玩的。不过,看你这么乖,告诉你答案好了。这亭子是只有四个角,映在井水中不就是八个角了?”

这厮强词夺理的时候脸都不会红一下。我叹了口气,说:“听着,宁老师要给你上课了。八角井是因为井的内壁是圆的,井口呢,是用石板嵌成了八角形。明白?”

夏长宁疑惑地看着我,“井水就变得比别的井水甜了?”

我呆了呆,他已大笑出声,担着桶走进了亭子。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正经和他说话,他却净扯歪理,简直就是强盗逻辑!

来担水的人多,亭子里湿漉漉的。夏长宁便吩咐了一句:“你在外面等着。”

“没关系,往年都这样!”我说着就跟他往里走。

他眉头一皱,“在外等着!别添乱!”

我就站在了外面。

他的声音语气虽然不悦,但透出的关心却让人心动。我看着他忍不住偷偷笑了。

夏长宁往下压水的时候,阳光照在他脸上。劳动中的男人是最迷人的!比坐在茶楼或咖啡厅里温存聊天的人有魅力得多。

他压着水,侧过脸看我,“花痴!”

“胡说!我是看水桶几时能装满!”

“那就是不喜欢我了?”

我噎住,死死地闭住了嘴。

他左右看了看,飞快地走出来,捧着我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又继续压水。

我白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

等他担着水往回走的时候,我就在背后扯住了他棉袄的一角,像小尾巴似的跟着他。

“福生,你挺黏人的!”

“不喜欢的人我才不黏呢!”

也就是这句话,他站住了,把桶一放转过了身,“福生,再说一次,要正儿八经的!”

“水都漾出来了!”这个白痴!谁好意思正儿八经地说啊?

他看着我,不屑地说:“我以前女朋友成天都把爱我挂在嘴边,心肝宝贝儿地喊个不停,嘴甜着哪,你真没法比。”

我就想起伍月薇来,浑身一凛打了个寒战,是被雷的。伍月薇叫夏长宁“心肝宝贝儿”?“伍月薇还要不要叫你,达令……”

夏长宁一本正经地说:“不是薇子,是逸尘。她还叫我夏夏、宁宁……”

我捂着胸口做呕吐状,“还好,还没吃午饭,不然吐出来就浪费了。”

夏长宁颇含深意地笑,伸手拧了拧我的脸说:“福生,就你,连喊亲热一点儿都不肯,成天‘夏长宁、夏长宁’地叫。”

“好吧,那就看你的表现好不好。表现好,我就赐你一个昵称!”我昂首阔步往前走,还不忘嘱咐他,“担好水,别洒了,晚上教你磨豆腐!”

他担起水,在身后吊儿郎当地自言自语:“晚上教我吃豆腐。这主意不错!”

“说什么哪?”

他嘿嘿一笑正要回答时,他的手机响了。

“帮我拿着手机,我担着水哪。”

就不知道放下再听电话?想是这样想,手还是伸进了他的裤兜拿出手机打开,放在他老人家耳边。

因为凑得近,我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哭音:“阿夏……”

夏长宁本来笑嘻嘻地看着我故意担着水让我和他贴近,可听到这一声,就把水桶一放,拿过手机走到一边接听了。

这种条件反­射­般的回避让我极不高兴,不为别的,就因为里面是一个女人的哭声,还叫得那么亲热。阿夏,阿夏……我猛然一醒,打电话的女人是逸尘吗?

我站在一边,故意不看他,却竖起耳朵偷听。

“我坐明天最早一班飞机来,等我来了再说。乖,别哭。”

我只听到那个“乖”字,心里就极不舒服了。再想到逸尘,相片上的女孩在脑子里蓦然浮现。

夏长宁挂了电话对我说:“朋友有点儿麻烦事。”

我“哦”了声。

他没再说,我也没问。

夏长宁就像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吃午饭的时候与爸妈、外公外婆聊得很开心。但是,稍有空隙我总能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样子。

本来说好明天中午吃过午饭,夏长宁带我回他家过年三十。但如今午饭刚吃完,夏长宁就决定走。

“我还是要今天赶过去。”他有点儿歉疚地看着我。

“明天,不行吗?”

“是急事,福生!”

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想起他曾经说过与逸尘的那段恋情,逸尘应该有什么特别为难的事,他一听便又心软了。

夏长宁和我家里人告别,拎着行李急匆匆离开。

“你什么时候回来?”

夏长宁皱眉,“说不清楚,可能快,也可能要耽搁些日子。”

我其实很想他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但他没有。我想让他告诉我对方是逸尘,他也没有。

大年二十八,镇上的鞭炮已经零零星星地炸响。我听着,却不觉得热闹喜庆,而是安静。现在这一刻,和夏长宁说话的时候周围异常安静。

“路上小心。”

“我给你电话。”

我点点头,看他走远。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一刻起,我就高兴不起来了。

坐在院子里磨豆子,我懒心无肠地想,逸尘有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一通电话就把夏长宁的尾巴点着了,多待一晚上都不行?

“福生,加豆子!”

我赶紧回神,把泡胀了的豆子倒到磨眼里去。

顺着石缝,白白的豆浆带着股青涩的味道飘散出来,我又想起夏长宁对着电话焦急的声音。难道他喊女人一律喊“乖”吗?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深夜。我躺在床上看了眼手机,赌气把它关了。

夏长宁没有在到达后报平安,可是我却等了一晚上。

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又把手机打开,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有来电的提示音。

逸尘,这个名字在我心里一直盘旋,连晚上做梦,我都梦见了她。

过了年三十,夏长宁还没消息。

我想给夏长宁打电话,想起他居然连条短信都没有,心里就堵得慌。想起从前甩鼻涕似的想摆脱他,就更不好意思主动给他发短信、打电话。

过完年,我和爸妈就回城了。我懒在家里也没劲,玩着手机,想起回来一直没和梅子联系,便给她打了电话。

“神仙!稀罕!终于舍得露面啦!”梅子的语气中却不乏惊喜。

“回来就感冒,然后准备考试……”我不好意思告诉她和夏长宁这些日子的纠葛。他离开去逸尘那儿已经有十天了,还没有一条短信或一个电话,实在让我心寒。

梅子来看我,她的到来让我感到朋友的温暖,半年多不联系实在让我汗颜。

说笑间梅子对我说:“夏长宁对你真上心呢!你去东北那会儿,他郁闷惨了。”

我懒心无肠地答了句:“他来东北接我。”

梅子痛快地笑了,“我就说嘛,他真的不错!”

是不错,本来是不错,可是……这些天的曲折让我怎么告诉梅子?我不吭声,梅子加把劲地说:“我看夏长宁不错。他挺有个­性­的,气质也很好,还是个有钱的主!他对你也上心。福生,­干­脆把他拿下好了。”

“别提他了。”

梅子误会了我的意思,连声说:“你别带着偏见!夏长宁有时候是痞了点儿,他真的不错的。你想他去东北接你,有多少人能这样做?别说男朋友了,老公都不见得做得到。”

“他很奇怪,这些天没消息了。”我闷闷地说。以前的夏长宁像牛皮糖似的,现在到了逸尘身边,怕是早忘记福生了。我越想心里越生气。

梅子怔怔了,大笑,“原来你早和他有一手了,我还在­干­着急!”

我急着争辩道:“不是啊,他……”

我一五一十地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梅子。她听得悠然神往。

“夏长宁是不是耍什么花样把你我都骗了?他只是追不到图新鲜,现在就不理我了。他去找逸尘都十天了,居然连条短信都没有!人不如故,逸尘比我重要得多。”我恨恨然。

梅子呵呵笑着说:“一直是夏长宁主动,你主动一次不行吗?给他发个信息吧!”

在梅子的鼓励下,我给夏长宁发了个短信:“忙吗?”

隔了很久,夏长宁的短信才回过来,“我回来了。”

我看着短信只觉得五味陈杂,是怒,是惊,还是气?他居然已经回来了!我怔怔地看着手机,老半天才回过去“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

这样?他就这样?靠!这厮和我玩欲擒故纵啊!我气得不行,又委屈得很。

为什么打动了我,却又让我坐冷板凳?

我不知哪来的火气,总之心里就是一团火。我没有回短信,把手机扔在一边。

他也再没消息来。

梅子小心地看了看我,说:“没准儿他真的有事在忙。”

我咬着­唇­不说话,不认同这一点。这算什么?!我悔得肠子都青了。我­干­吗要发短信给他?!

梅子很义气地说:“我替你侦查去,看看夏长宁起什么幺蛾子!”

“梅子!你可千万别让夏长宁知道了。我丢不起这个人!”这时候我想灭了他,堵气地想,算了,还是别和他在一起好了!这才多久啊,就这样!

梅子赶紧保证绝不让夏长宁知道。

过了两天,梅子找我出去喝茶。我想起那家紫藤茶楼,想和梅子去那儿。梅子拦住我,有些犯难地说:“福生,咱们换家咖啡厅说话?”

“为什么不能去?”

梅子犹豫了会儿,才告诉我:“昨天我和梅山去紫藤茶楼,看到夏长宁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我私下问老板,他说那女孩是夏长宁的女朋友,这些天夏长宁每天都和她在一起。”

我很勉强地笑了笑,直觉告诉我那个女孩子是逸尘。不管是不是误会,还是真有什么事,夏长宁和前女友在一起,他回来了却没有来找我也是真的。

我拉着梅子换了家咖啡厅。

她一直很担心地看着我。我笑了笑,“我和丁越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和夏长宁不过因为感动才刚开始,不会有什么的。这样正好。”

“夏长宁怎么回事,我得问问他去!”

“别去了,要解释,他自然会说。不说,就算了。他对我好,我只是感动,没什么的。”话虽这样说,心里却很不舒服。

我想一定是因为习惯了他追求我、对我好,一旦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女孩子身上,我自然而然地就有了失落感。

我希望我的考试成绩能快点儿出来,希望我能考上。考不上,我就真的失意了。我已经辞了工作,要是考不上,我得快点儿找个工作才行。

世界很小,我和梅子走出咖啡厅打算去吃晚饭时,却遇到了他们。

逸尘挽着他的手,她比照片上丰满了一些,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但是照片不会说话,眼前的逸尘却是生动的、立体的……原来她看起来这么舒服,特别是嘴角轻扬起的那抹笑容,像冬天里的暖阳直直地暖进人的心窝子里去。

我的脸一定是被寒风吹得木然了才会这么僵硬。梅子捅了捅我,我冲夏长宁一笑,“好久不见。”

夏长宁维持着逸尘挽他的姿势,笑嘻嘻地说:“福生!给你介绍,这是逸尘!”

她温和地对我微笑,没有倾城的美,看上去却很妩媚,有种温柔到骨子里的女人味。就算我和她一样,都是很秀气的女孩子,但我却没有那种女人味。

我真想尖叫大骂,却什么也没说。

把从前的爱人找回来了,所以,不用找替身了?夏长宁说他不是在找替身的话犹在我耳边,可现在为什么觉得这样刺耳?

怒极之下,我晚上给他打了电话:“夏长宁,你玩我是吗?”

他便笑了,笑得那样嚣张,“福生,你在吃醋,是吗?你可以换个昵称了,不用全名全姓恶狠狠地叫我。嫁我不?”

我这么难受,他却笑?!就因为我说不嫁,他就整这一出来气我?我心里一酸告诉他:“你太可恶了!我最恨别人对我耍手段,这辈子我都不会理你了。你给我记好,夏长宁!”我啪地挂断了电话。

夏长宁第二天就来了,站在客厅里和爸妈寒暄。

无论妈妈怎么敲门,我都不开。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渐渐消失,然后是关门的声音。我松了口气,以为爸妈和夏长宁都走了,这才打开门。

他便带着满脸得意的笑容站在房门口。我尖叫一声后关门。他用手掌轻轻撑着门,我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没关上。

“夏长宁你这个流氓!”

“不流氓怎么能看到你吃醋的样子?”

“我讨厌你!你走!”我手一松,顺势捞起抱抱熊砸了过去。

夏长宁伸手捉住抱抱熊一扯,我还没来得及放手就连人带熊扑进了他怀里。抱抱熊伸着脑袋挤在我和夏长宁之间。

我尴尬地转开脑袋。这个人太可恶,我不要看到他!

“福生,对我公平一点儿。”他轻声说完,扔开了抱抱熊,炽热的吻密密地落下,不容商量地肆意霸道。

我迷迷糊糊地想,我是真的动心了吗?

“专心点儿!”夏长宁趁空说了句。

我满脸绯红,清醒过来,低了头再不肯让他碰到。

夏长宁捧起我的脸,硬要我看着他,然后就笑得格外狰狞,“丫头,还和我斗?现在嫁不嫁?不嫁的话后悔就晚了!”

我!我就是争口气也要灭了他,死鸭子嘴硬,“我不嫁,我不要和你在一起!看你怎么办!”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温和地说:“先­奸­后杀!”

我情不自禁一抖,夏长宁便乐得哈哈大笑。我握紧了拳头,偷偷地从肋下袭击,我不信他不痒!

夏长宁一动不动,不屑地说:“福生你怕痒,是吧?”

我毛骨悚然,尖叫一声退后,“不带这样的!”

“过来!”

明明是他不对,我凭什么就投降?腿却不听话地走了过去。

夏长宁坐在椅子上以巴依老爷的傲慢姿态说:“汇报下你的思想,这段时间都想了些啥?”

我翻了个白眼。

“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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