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尘是谁?”我转移话题。
夏长宁眼睛扑闪着晶莹的光,嘴巴差点儿笑到耳朵背后去了,却还端着架子支支吾吾,“这个嘛,说来话长……”
小样儿,瞧这得意劲儿!我脸色一变,“别人碰过的男人我不要!你走吧!”
夏长宁悠悠然地说:“我不走。”
“您宽坐,我走!”我转身就走。脑后风声响起,我不出意外地被他擒住。他只用小指头捅了捅我的腰,我就杀猪般狂叫起来。
“不要武斗要文斗!不带这样的!”我恨他,恨他,恨死他了!
夏长宁的笑声未停,我就听到门响。天啦!不要让我在爸妈面前丢脸!我投降!
夏长宁松开手。我头发散乱,脸滚烫,落进他手里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爸妈相视一笑,绝口不问。“你们出去吃饭还是在家吃?”
“在家吃!”
“出去吃!”
我怒目而视,他怎么就能这么顺畅地登堂入室?我白生气了?
他凑到我耳边轻声说:“吃完我给你汇报这些天的动向。”
我马上同意。
我对他好奇,对他的过往好奇,对他曾有过的恋情好奇。夏长宁逼着我让我明白我对他并不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确实在为他吃醋。
逸尘归来
女人的心就是这样软,当男人为你考虑一点点的时候,你就恨不得把整颗心都给了他。
也许任何人的初恋都是美好的,失去后再回忆,只记得那些朦胧与甜美。
夏长宁复员后决定开公司做生意,他去拿货的时候遇到了逸尘。
那时候的夏长宁年轻气盛,逸尘也大学毕业才工作。逸尘是很秀气的女孩子,用夏长宁的话说,她像一朵白莲。
“伍月薇像古典美人,她要不说话就是枝空谷幽兰。你怎么不喜欢她?”都说男人是视觉动物,我一直觉得奇怪。
夏长宁嗤笑,“空谷幽兰?见过幽兰长刺儿吗?两句话不对她就会动手,你要哄她还得擒住她。薇子啊,让别人消受去吧!我顶多当个亲善大使,替她把被她揍得想甩了她的男人拎回来。”
“薇子听见你损她,会和你拼命。”
夏长宁哈哈大笑,眉眼前居然闪过一丝温存。是在回忆从前的两小无猜吗?他只愣了愣,便又感慨地说:“逸尘你见过了,她长得没有薇子漂亮,但是她浑身洋溢着女人味,是个男人就恨不得去保护她。薇子那会儿也是杀气腾腾的,见了逸尘却真的应了那句话了。”
“什么话?”
“百炼钢终成绕指柔!”
他这样一说,我又有点儿不舒服了。连伍月薇那样凶悍的女子在逸尘面前也会变得温柔,何况是夏长宁?我想起逸尘挽着夏长宁的模样,用小鸟依人来形容绝对恰如其分。
夏长宁弹了我的额头一下,“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不好意思地说:“想你对逸尘的形容,她看上去是极温柔的。你们怎么分手了?”
这句话引出一个很老套、很现实的故事。夏长宁那时候才开公司,没钱,又是外地人,逸尘父母不同意他们恋爱。
我想起夏长宁层出不穷的伎俩、黏人的手段。他要是想和逸尘在一起,应该没什么可以难倒他。
“逸尘提出分手,夹在我和她父母之间她很难过。那时候我太年轻,只想赚钱,还没想过要结婚。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的这种态度让逸尘心里没底。她也不可能扔了工作跟着我,就这样我们分了。”夏长宁说得云淡风轻,眼神坦坦荡荡。
我释然地笑了。我想起一个故事。
一个二十三岁的女人对一个三十七岁的男朋友说,我们相遇正合适,遇早了,你是别人的丈夫,遇晚了,我是别人的妻子。
没有谁说初恋就一定是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的。遇对了人,时间不对,环境不对,也成不了。只能说,逸尘和夏长宁没有缘分。
后来逸尘嫁了,嫁给一个有钱人去了香港。嫁人后又过了两年才和夏长宁联系上,过去这么久了,两人就像老朋友一样。
“还能成朋友?不是说做不成恋人连朋友也做不了吗?”
“人的感情很复杂,没有这么绝对。我是希望她过得好,听说她还生了个儿子。没想到她老公意外过世了。”
逸尘老公过世就打电话给夏长宁,夏长宁才知道逸尘是续弦。她老公的原配有一儿一女,加上兄弟什么的,都想霸了家产,把逸尘赶出家门,夏长宁才去帮她。
“没有遗嘱吗?”
“没有遗嘱。她老公是意外过世。照法律她是能分得产业的,但那家人联合起来,逸尘呣子俩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我正找朋友帮忙解决这事。逸尘怕得很,生怕有什么意外,所以我干脆带她离开,等这事处理完再送她回去。”
“逸尘和她儿子都来了?”我对逸尘也很同情,觉得她年纪轻轻成寡妇还拖着个儿子不容易。
“福生,你还生我的气吗?我是做得过分了点儿。不过,不这样,我怎么知道呢?”夏长宁没回答我的问题,摆出一副得意的神色。
我“哼”了声不回答。
事情却不是像他说的那样轻松。
当我坐在他家见着逸尘的时候,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事很怪。
逸尘新寡,来夏长宁这里散心,由夏长宁替她出面争家产,但她却是一个人,她的儿子没有来。一个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离开母亲?
而且,我怎么看都觉得逸尘有把夏长宁当成第二任备嫁人选的趋势。
逸尘不住宾馆却住在他家;不仅住在他家,招呼我的时候她完全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我坐在逸尘对面,夏长宁站在逸尘身后,手撑着沙发。如果用相机拍下来,他俩会是幅很美的画面。
逸尘就连说话时,身体也情不自禁地往夏长宁的方向倾斜,说话的时候头就微微地偏过去看夏长宁,眉眼间盈满温柔。
靠!上演“二女争夫”?伍月薇跑哪儿去了?她怎么不出现?!
“一直听阿夏说起你。福生,你的名字很特别。”她说普通话的声音像舌尖舔起棉花糖的一角,甜软至极。我却不一样,说话再温柔也像吵架。
不过,装斯文我宁福生装了二十三年,功力也不差。我尽可能让自己的音量再小点儿,语速再慢点儿。我带着浅浅的微笑回答:“你的名字才叫美哪!我的名字土得很。”
逸尘轻轻笑起来,由骨子里生出一种妩媚的慵懒,“阿夏,你别欺负福生,她太秀气了。”
夏长宁狐狸一般地笑,得了便宜还卖乖,“是秀气,吃起醋来不是一般的秀气!”
我把头一低,掩住满眼杀气。等我抬起头来,杀气已经烟消云散,“我才不像伍月薇,她吃起醋来才叫恐怖!”
我成功地看到逸尘眨了眨眼,继而又浮起了那种淡而柔媚的眼神。我马上失望地想起,伍月薇也被她的笑容融化了。
我还失望地看到夏长宁皱了皱眉,只一瞬,便柔声对逸尘说:“薇子就那脾气!”
逸尘轻轻笑了笑,没有当回事似的。是她和夏长宁在一起的时候,他护着她,不理伍月薇,所以逸尘才不会怕她的火辣?哦,我差点儿忘了,夏长宁说逸尘嫁了个有钱男人,大概伍月薇那种蔑视与骄傲对她不起作用吧?
我故意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站起来对他们说:“夏长宁,你多陪陪逸尘。晚了,我该回家了。逸尘,再见!”
逸尘很好心地说:“反正也晚了,就在家里吃晚饭吧!阿夏做了很多菜的。”
我!我只能再次在肚子里骂:夏长宁,你这头蠢猪!
“对不住,爸妈说好一起吃晚饭的。”
夏长宁也没留我,他知道我在撒谎,却拿起大衣送我。
我没有拒绝。我有一肚子火要发泄!
到家下车,我呼吸着晚上清冷的空气才告诉他:“把你的乱七八糟的关系全部处理好了再来找我。”
夏长宁皱了皱眉,下车站到我面前说:“福生,我不是告诉你了吗?逸尘来这里是她家里的事情有点儿麻烦。”
“她为什么要住在你家?不能住宾馆吗?”对这一点儿我是相当的不满意。
“别孩子气,有家住什么宾馆。来,亲一个!”
我一巴掌拍开他的脸。我是孩子气,哈!
包括逸尘习惯性地挽着他,包括她习惯性地往他的身边靠近,都不是我能接受的。
也许逸尘和夏长宁之间有过我不知道的岁月,有过我不知道的恋情。但那是四年前的过去,不是现在。
我怎么这么倒霉!
本来是吃醋不舒服,因为接受了夏长宁,从他追求的对象变成了他的女朋友,我就要表现得大度?倒不如让他一直当牛皮糖黏着我不放那样安全点儿!还省得闹心!
丁越的脸这时候不可自抑地冒出来。我想起和他一起逛商场那会儿,他是怎么对伍月薇的?心情瞬间糟糕透了。
夏长宁的神情就严肃起来,“福生,我是很念旧的人。但是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这事你理解一下。逸尘很可怜的。”
我也很可怜!我可怜得还不好发作!“你就看不出来她对你旧——情——绵——绵?!她连儿子都没带来,你不觉得奇怪?”
“呵呵,逸尘的儿子在她爸妈家呢!她过来纯粹是不想待在家里,来这儿散心的。”
“夏长宁,你确定逸尘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正好是和你分手的那一年生的!”我心里不痛快,一张嘴就说了出来。
夏长宁的神色就变了,变得很凝重,眉轻拧在一起。
我有点儿害怕,扯了扯他的衣服道歉,“我随口说的,你别当真呵!”
夏长宁笑了笑,说:“别胡思乱想,早点儿休息。”
我应了声,走了几步又总觉得不自在,跑过去摇了摇他的手,说:“你别告诉逸尘,我只是不太喜欢她住在你家里。”
“知道了,过些天她就回去了。”夏长宁捏了捏我的脸,戏谑地说,“要不放心,你搬我家来住好了。我觉得这个办法相当不错!”
我的脸热了起来。我妈知道还不骂死我,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未婚同居!我冲他吐了吐舌头,“美得你!做梦!”
我跑进小区,回头看他,夏长宁还望着我。我叹了口气,却笑了。
因为逸尘在,夏长宁大多时候都带我回家吃饭。逸尘还是很依赖夏长宁的样子,对我也很客气。
想着她的遭遇我决定不和她计较。夏长宁说过,逸尘再过几天就要回去了。她还有爸妈,还有儿子,总不可能这么久都不回去吧!
唯一让我不痛快的就是夏长宁也很宠她,吃饭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了。夏长宁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菜,不管是叫外卖还是他自己下厨,他都习惯性地做逸尘爱吃的菜。
逸尘非常聪明,比如夏长宁炖了锅鸡粥,她会非常自然地感慨道:“阿夏,你还记得我不吃葱哪!”
夏长宁这厮居然还接一句:“怎么不记得!那时外面的粥放了葱,你都会一片片挑出来。”
当我是透明人?我埋头喝完一碗,坚决不喝第二碗。
逸尘温温柔柔地劝我说:“福生,你太瘦了,再吃点儿,长点儿肉更好看。”
我不想表现出一副吃醋的样子,回答她:“我的体型就这样,胖不起来。到中年也不会变成梨形身材,省得再减肥!”
逸尘和夏长宁差不多年纪,也二十八岁了,还生过孩子。虽说身材不至于走样,可比那张照片上的逸尘丰腴多了。
话说出口我就觉得有点儿难堪,我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尖酸了?
夏长宁瞟了我和逸尘一眼,居然又帮着她说话:“福生就是太瘦了,二十三岁的人看上去像高中生似的。多吃一点儿好。”
逸尘温婉地看了他一眼,说:“这年纪都长不胖的,我那会儿也瘦,生了宝宝就胖了很多。”
我抓住机会问逸尘:“逸尘,你怎么不把宝宝一块儿带来?”
“是啊,我还没见过我干儿子呢!”夏长宁补了一句。
逸尘淡淡地说:“我爸妈舍不得,宝宝一直黏他们。平时也没在香港的,我每周去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逸尘这样说的时候,我感觉一股忧伤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我只盼着逸尘早点儿走,夏长宁每每对她温柔地说话,我就不舒服。可我又说不出来错在哪里,就是不对劲极了。
正月十五爸妈请夏长宁来吃元宵,但是夏长宁的回答让我相当无语。
“明天我一定来,可能会晚一点儿。”
我不高兴了,难道要一家人等着他?
“是这样,逸尘一个人在家,她不喜欢独自上街吃饭,我安排好了就过来。你要提前说,我就提前做了。”
你还要不要烙张饼挂在她脖子上?我有摔电话关机的冲动。事实上也如此,我啪地挂断了电话。怒气还没消,夏长宁就打过来了,“福生,怎么又生气了?”
我咬牙切齿,“我没生气,是不小心按错键了!”
“呵呵,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爱吃醋?早知道我就不设计你了。”他不是轻易好骗的,轻声笑着,不以为忤。
我叹了口气,闷闷地说:“你和她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你说我心里能舒服?”
“她后天就回深圳了,嗯?”
我又高兴起来,是我小心眼儿了!我笑着告诉他:“你明天尽量早点儿来吧。”
第二天夏长宁早早地来了,拎着一大堆礼品,爸妈很高兴。我知道爸妈的心思,他们是认定谈恋爱的结局就是结婚,把夏长宁当半个儿子看。
妈妈都说过几次要请夏长宁的母亲一起吃饭。我才想到,原来说的年三十他要带我回家,现在却因为逸尘,我到现在还没见过他母亲。我脸上一红,哪有急着去上门的道理?不见也好,反正我现在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吃饭的时候全家都很开心。我以为今天会很开心地过。这种其乐融融的温馨感我很喜欢。
结果午饭吃完,夏长宁并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他对爸妈说“公司事多,不能留了,等忙过再来看你们”云云。
我低低地问他:“你是要赶回家去陪逸尘吗?”
“福生,你怎么还是不理解呢?她一个人在外地,今天又是十五。她明天就走了,有些事还要处理下。”
这句话便伤到我了。
无论他和逸尘有没有暧昧,他的态度就摆在这儿了。我宁福生要求的不多,不要你太帅,也不要你太有钱,但是,你掌心里的宝只能有我一个人。
我说过,一心一意。
这句话简单,也不简单。
我对夏长宁很失望。我知道逸尘明天要走,今天他早点儿回去帮着收拾行李什么的很正常,但是,我控制不了心里的沮丧。
夏长宁搂我入怀,“福生,别这样!你每次不说话的时候,我就总觉得你离我很远。我不走了,吃过晚饭再回家。我给逸尘打个电话说一声。”
我慌乱抬起头阻止他,“别,她明天就走了,你还是早点儿回去吧。”
女人的心就是这样软,当男人为你考虑一点点的时候,你就恨不得把整颗心都给了他。
夏长宁定定地看着我,轻声说:“福生,我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没有什么话比这样的情话更动心。
我笑着点点头。
夏长宁当天晚上打电话来告诉我:“福生,我明天得跟逸尘回去一趟,她家的事有点儿麻烦。”
我叹了口气,帮人帮到底吧。“知道了,那你早点儿回来。”
晚上妈妈问我:“夏长宁请你去他家没有?”
我摇了摇头,“妈,你们别整这么正式行不行?我和夏长宁这不才接触嘛。”
“你这孩子,什么这地步那地步的?要怎么样才算哪?我还和你爸商量找个时间和长宁的母亲见见面呢。”
“夏长宁公司有事,今天出差了,忙得年都不过了。以后再说吧。”我胡乱塘塞。
分手
夏长宁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他的困惑时,我就打定主意不给他任何压力。是他的孩子,是他多年前与逸尘的孽缘,是他欠了她的债,他选择去还,我只能祝福。
很晚的时候,他打电话过来,疲倦得很,“福生,睡了吗?”
“没哪!”
“我争取下周就回来。”
“嗯。”
我没有说话,隔了很久,夏长宁轻声说:“福生,我很想你。”
一瞬间,我眼里竟有泪意。
夏长宁一个星期后才回来。这期间短信时有时无,我忍不住打过去的时候,他总是很疲惫的样子。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很慌乱。
他来家里找我,那天的阳光很好,能感觉到春天的气息。
我忍不住微笑,“去哪儿?”
他开着车带我来到靶场,“今天和你比试一下。”
靶场今天就我和他两人,没有别的客人。
我着迷地看着夏长宁,他的枪法精准。我看着他就想起和他喝了八两二锅头的情形。
夏长宁回过头,冬日的阳光衬着他格外有型。我现在才发现他极适合黑色,板寸头,一口白牙。夏长宁原来也很帅,不同于丁越的俊朗,夏长宁的帅是很Man的那种。
我坐在离他不远的小圆桌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夏长宁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把头靠在了我的膝上。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原来大男人也有撒娇的时候。
我抚摩着他的头发,涌起一股想保护他的冲动。我笑了,我居然有想保护他的冲动!
“福生,那时候你赢了阿敏回头冲我得意一笑的时候,我就想要你,只想要你。”
“嗯,现在呢?”我憋住笑,故意很严肃地问他。
他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反正是我的,不去要了。”
我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喝道:“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想得美!”
他站起身牵着我的手说:“福生,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不好意思地看向一边,不肯回答。
“有时候我想,如果不是我这样缠着你,你肯定是不会喜欢我的。”
“那当然,我凭什么要喜欢一个流氓?”
夏长宁以往听了这话会转转地反击,今天却不接口,只搂着我铺天盖地地热吻下来。我听到他的心急促地跳动,还有偶尔的叹息。所有的神智瞬间消失,只有他的气息密密地围绕着我。
我羞涩地微笑。我以为逸尘的事已经过去,以为能把现在的甜蜜一直保留下去。
一整天,我脸上都挂着笑。
成绩没有下来,我已经开始在找新工作,打算上着班等成绩,如果考不上,我还是要工作的。
夏长宁的意思是等成绩下来再说。但我在家闲着无事,他拗不过我,就介绍我去陈树的公司做行政。
陈树看着我直乐,“夏长宁你不是整我?弄尊菩萨让我供着?”
夏长宁搂着我不屑地说:“本来是想供在我公司里的,福生面浅,说找间小庙就行了。”
陈树便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我笑嘻嘻地说:“陈树,你要不要把阿敏放夏长宁公司里去供着?这样也方便我和阿敏交换情报。”
陈树很配合地点头,“行啊,这方法不错,谁也不吃亏。”
这事就算敲定了。
朋友归朋友,我和阿敏却真的去他们各自的公司上班,拿行政人员的薪水,偶尔还约着一起逛街交换下情报。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无意间的一个提议却成了我和夏长宁分手的起因。
阿敏是很时尚且活泼的人,她心里藏不住事。有天我们逛街累了,一起坐着喝饮品。阿敏便问我:“夏长宁以前是不是有个女朋友叫逸尘?”
我很奇怪她怎么知道这事,便说:“初恋吧,很早的事了。”
“可是福生,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夏长宁最近是不是出差了几次?”
他常出差,这有什么?
“我是听陈树说的,好像是说夏长宁在深圳有个儿子!”
我呵呵地笑着说:“他认的干儿子。”
“福生,我当你是好朋友才给你说的。就算是干儿子,可那是他前女友的亲儿子!夏长宁最近几次出差都是到深圳,别是旧情复燃了。”
“不会的,他不是这种人,不会脚踏两条船的。那女的我见过。”
话是这样说,可我心里总有个疙瘩。
解开这个疙瘩的人是伍月薇。
她找到我,带着她惯有的高傲与轻蔑对我说:“还不是一样被阿宁追到手了,我以为你有多清高呢!”
对付她,我从来没有好脸色。我对伍月薇说:“夏长宁以前喜欢的人是逸尘,现在喜欢的人是我,都不是你。”
没有什么话比这个更伤她。
伍月薇的眼睛里嗖嗖飞出针来,红菱小嘴一翘发出一声冷笑,“是,从前他喜欢逸尘,结果那女的不要他;现在他喜欢你,结果,他还是不会要你。”
我大怒,“伍月薇你是不是心理变态?你追不到夏长宁就使劲破坏,亏他还当你是朋友!你家老爷子都没为难我,你就别再挑拨离间了!”
伍月薇沉默了会儿,深吸口气对我说:“福生,我这样喊你你别见怪。阿宁不知道我来,我不是来和你斗嘴的。以前呢,我一直以为阿宁和逸尘分手后会接受我,但是他不会的。他不喜欢我,从来都不喜欢。我也想明白了,天下的男人又不是他一个。我来,是因为……”
她咬着唇思考的时候,我也冷静下来。能对夏长宁这么有心,我实在也无法说她什么。只要她不破坏,不像从前那么无理,我就原谅她。
伍月薇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下定了决心,终于开口说:“我爱上了别的男人。我希望你和阿宁好好的,他那么小就当兵,其实过得很苦。你对他好点儿吧。”
也许伍月薇见我是想了结她对夏长宁的感情吧。我微笑着告诉她:“希望你幸福。以后也请你不要用那种态度,谁都接受不了。将来,也希望你常来玩。”
伍月薇盯着我看了很久才说:“福生,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都爱你了。你是个好女孩。”
“谢谢!”她说“他们”的时候,我想起了丁越。我想,逝者已矣,丁越会希望我幸福的。那件事之后,我连丁越的坟都没去过。我直觉地逃避这件事,只是不希望看到。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不去想象他是怎么死的。就算我幸福,他在天上看着就好,我不想和夏长宁一起在他面前晒幸福。丁越是不喜欢夏长宁的。
“阿宁和逸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不要太介意。”她有点儿犹豫地这样告诉我。
“我知道,他告诉我了。”我以为这样回答很好。夏长宁没有瞒我,他都告诉我了,我也见过逸尘,我还有什么好介意的。
“你……你会介意阿宁和逸尘有个儿子吗?这事本不该我告诉你,可是,我希望你不要介意,好好地和阿宁在一起。”
我怔住。我想起我曾经对夏长宁说过,没准儿逸尘的儿子是他的。当时只是无意中说的,难道竟是真的?
可是夏长宁从来没有说过。我心里乱成一团。
阿敏的话在我耳边回响,他去过几次深圳了。我还告诉阿敏那是夏长宁的干儿子。我顿时没了主意。
我看着伍月薇,她也有些慌乱。她为什么突然变得极想让我和夏长宁好?为什么会突然改变?
我冷冷地看着她说:“你别想法子拐弯抹角破坏我和夏长宁了,有这样的事他自然会告诉我。再见。”
伍月薇的性格向来是唯我独尊的。她的下巴再次扬起,冷笑着对我说:“我只希望你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跟阿宁好,又想着别的男人。”
“关你屁事!”才建立起来稍稍和谐的气氛又被打破了。我又气又急,从伍月薇的神色中我能看出这事不会有假。她是特意来找我的,就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我离开茶楼就给夏长宁打电话,不顾一切地问他:“逸尘的儿子是你的,对吗?是不是?”
“你在哪儿?”
我的心一下子凉透了。是的,肯定是的,他没有断然否定。可是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下意识地将这句话问出来,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介意他和逸尘有个儿子,还是介意夏长宁没告诉我这件事情。
“福生,你听我说……”
我一下子挂断了电话。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夏长宁赶到家里的时候,爸妈并不在家。他在门口很聪明地打家里的座机。我提起电话,他就是一句:“我在你家门口,你不想让邻居们看笑话吧?”
最恨这厮的就是他懂得抓人的心理。我打开门跳到一边,指着沙发说:“你给我坐那儿,不准动!”
他居然很听话地坐下,认真地对我说:“这事我一直想确认之后想明白了再告诉你。你还小,可能体会不到我的感受。”
“可你知道我的感受吗?我就是等你通知我一个结果的人吗?是你的儿子会怎样?逸尘现在是一个人,你会为了多年前的事情负责,然后娶她?”
夏长宁长叹一声,把头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满脸疲倦,“福生,说实话,我不知道。送逸尘回去,我才知道她老公一家人排斥她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孩子不是她老公的。我在深圳看到那孩子,逸尘爸妈叫那孩子‘夏夏’——他叫陈夏。你知道我的感觉是什么吗?我觉得特别迷茫。我问逸尘,她却说不是我的。我才提出去做亲子鉴定,她坚决不肯。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万一是我的,我该怎么办?”
我离他有两米远。我站着看到夏长宁闭着眼睛对我说这样的话,心里涌上一股酸楚。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如果真是夏长宁的儿子,我该怎么办?
夏长宁睁开眼睛,走过来,搂住了我,说:“福生,你能理解也好,不能理解也罢,我对你是真心的。”
接受夏长宁,意味着马上就去当后妈?我脑中不知怎的就冒出这么个念头,让我生生打了个寒战。我实在没心理准备。
以夏长宁的性格,他肯定会负责到底。
“福生,静一静,让我也静一静。不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没有玩弄你的意思。”夏长宁很认真地告诉我。
我信,我相信,却一直不敢想下去。
我眼前浮现的是逸尘挽着他的模样,逸尘依赖着夏长宁的模样。
“她,能看得出来对你没有忘情……”
夏长宁粗声粗气地打断我,“不是这个!福生,我烦的不是这个!”
我看着他,一向胸有成竹、一向极有主见的夏长宁心事重重。
如果是他的孩子,他当年与逸尘分手的故事又会是什么样的版本?
“静一静吧!”夏长宁看着我想说什么,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拿起西装就走了。
关门的时候,我想,也许是上天注定了,我没有这样的福气。
隔了两天,我接到了录取通知书。我没有打电话告诉夏长宁,我想,他如果想清楚怎么处理,他会来找我。
一周后,夏长宁给我发了条短信,说他要去深圳一趟。他说:“你等我回来。”
草长莺飞的春天已经过去了。凤凰木上开始开出桃红色的花,绿荫在阳光的热烈下一点点加重。
半个月过去,夏长宁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
我偶尔经过夏长宁公司都会情不自禁地抬头往上看。
我打114查到他公司的号码,让梅子打过去。她挂掉电话,叹了口气说:“夏总不在,小姐请留口讯。”
“没事,你留的姓梅。你想找他问个清楚也很正常。”
“福生,我觉得你真的变了,变得思维严谨,考虑周详。”
我眉头都没皱一下,“这事总是他自己拿主意的好。既然他不找我,就是答案。我想你打过去,是我想他,想知道他的消息。梅子,你知道吗?原来我也有很想知道夏长宁一举一动的时候。”
梅子同情地看着我,“要不,你给他一个电话?”
我摇头。我从来不相信一个人会忙到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夏长宁和我好了之后,就算人不来,也会打电话或发短信的。
他的短信其实没有一天间断过,除了过年那几天他成心不来消息,让我看清我的内心的时候。而现在,他一个电话也没有,一条短信也没有。
我以为,这已经是答案。
夏长宁说:“等过了年,明年你要是考上了,七八月先嫁给我,九月再去读书?”
夏长宁说:“福生,我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夏长宁对薇子老爸说:“以前您说过,有了媳妇给您磕三个头就成了,请客您是不来的。”
夏天已经来临,他的话仿佛是多年前的呓语,或是我梦里出现的场景。
我经常骂他是流氓,他也经常回答我:“你喜欢!”然后将流氓进行到底。
讨厌他的时候,只觉得被他黏着特别烦。
喜欢他的时候,回想起来,连骂他流氓的时候都像是在打情骂俏。
心思只要一动,我就能想起夏长宁痞痞的、黏着我不放的样子。有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就这么错过了。
紫藤花已经谢了,留下蓬勃的叶子。曾经在这里的阳光下睡了一下午,睁开眼时夏长宁也在睡,那时的温馨变成热辣辣的一记耳光扇过来。
这记耳光提醒我:宁福生,你来不及告诉他你已经喜欢上他了。
我没有哭,那阵子和丁越分手的时候哭得心碎,现在却一滴泪也没有。
夏长宁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他的困惑时,我就打定主意不给他任何压力。是他的孩子,是他多年前与逸尘的孽缘,是他欠了她的债,他选择去还,我只能祝福。
“过阵子就去读书了。走吧,上街逛逛,看有什么要买的。”我转移话题,拉着梅子出门。
人有很多种成长方式。家庭环境、父母教育、工作锻炼,男女情变等这些大事件能改变我们的人生。
爸妈很奇怪夏长宁的消失。我告诉他们:“我和夏长宁分手了。不要问我原因,我已经长大了,能处理自己的事情。请你们理解我。”
妈妈习惯性地开口,被老爸止住了。
老爸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们喜欢夏长宁,是因为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他本人虽然没读过书,却很上进。在我教过的学生中,好多都是成年人了,来混文凭的不少,借着读书培养关系的也不少,夏长宁是最好学的一个。福生,你也大了。做父母的不外是想着子女好,我们也不干涉你的决定。只要你过得幸福,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一席话让我泪如泉涌。
我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夏长宁回来了。
他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西装裤,小平头整整齐齐。整个人像夏天的冰激凌,清爽可口。
这时候看夏长宁,我怎么看都觉得他很帅。
单是他坐在车里往小区方向看的时候,那神情分外让我着迷。我敲了敲头,心就喜悦起来,所有的猜测与不安,这时候都烟消云散。看到他,我只有高兴。
“你回来了?”
夏长宁微微一笑,把车门推开。我上了车,系好安全带笑着问他:“去哪儿?”
“打靶场!”
他说完地方,我的心就往下沉。
别人定情的地方,不是咖啡馆、电影院就是河边公园或风景名胜,我和夏长宁却似乎都对打靶场情有独钟。
第一次,我让他意外地打赌输了喝醉酒。
第二次,夏长宁送逸尘回来,竟趴在我腿上显得格外安静。而且,他说第一次他就想要我。
这一次,他不说,我已经了然。
见到他时的惊喜、上车时的快乐怎么也不能继续。
他默不作声地开车,我默不作声地看车窗外闪过的风景。
夏季的中午,打靶场异常安静。
我心无旁骛地抬枪稳定瞄准射击。不时响起的枪声不是在打向靶心,而像是在粉碎着什么,像是跌落地面的瓷器,清脆地崩碎。
“福生,你想打得更准,手就不能抖动一点儿。”他走过来扶住了我的手,却迟迟不帮我扣响扳/机。
我无力地松开手,手已经发颤了。
“我帮你。来,一起瞄准!”他的手还是这样稳,听到砰的一声,我几乎同时扔下枪回身抱住了他。
他的手轻轻抚摩着我的头发,叹了口气,“我不过走了两个月而已。福生,你抬起头来。”
我不肯。
“陈夏不是我的儿子。”
我一震,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我惊喜地抬头,却看到夏长宁眼中闪动着深邃的光芒。
他的手指滑过我的脸。八月,竟没有汗,手指干爽冰凉,“我也希望他不是我的儿子。”
我的脑子有瞬间空白,意思是逸尘的儿子是他的?“你会怎样处理?”
“福生,你去读书,我好好想想怎么处理这事。毕竟对我来说是件大事。”夏长宁看着我,犹豫了下问我,“福生,如果逸尘愿意把陈夏给我带,你可以接受他吗?”
这就是困扰着我的问题。我喜欢上了夏长宁,可我对要当他和逸尘儿子的后妈直觉地抵制。我只是个普通人哪!我才二十三岁,陈夏都四岁了,我要当他的后妈?谁来给我一个好答案?
夏长宁笑起来,这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福生,我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和我在一起,别的都不在乎!”
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我这才明白过来,苦笑着对他说:“对不起,夏长宁,我不知道。”
“我知道。”他淡淡地笑,“你爱我还没到那个程度嘛,福生!”
是他要求太高,还是我真的不够爱他?
夏长宁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说:“福生,我们分手吧。”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就大了,下意识地扯住了他的衣襟,嘴紧闭着死也不肯开口说话。
“我等着你想明白来追我。哪怕我娶了逸尘,你也会来追我!”
我,我靠!还有鼓励别人当第三者的?!
气急败坏时,我脱口说了句:“做梦!”
夏长宁什么话也没说,送我回了家。
我站在家门口还在想,我是不是在做梦?
逸尘,她的儿子,夏长宁的神情,他要分手……种种复杂的情绪从胸口一掠而过,结果就是我关在房间里大哭一场。
我一直等夏长宁打电话来解释。但他没有来,直到我拎起行李要去学校报到他还是没有来。上飞机的时候,天空阴沉,隐约飘着雨。我走进机舱前最后一次回头,决定这辈子都不要再回去。
男伴
是这样吗?原来男女之间不需要感情也能叫做男女朋友?是我太孤陋寡闻还是我太保守?
“宁福生,加油!”
“加油!”
不知道谁想出来的这个词,估计是那会儿汽车还新鲜,人们看着往一个机器里加点儿油,跑得就比马车还快而引申出来的。
可是,我现在急需加水!
不敢张大嘴呼吸,每一口空气进来,都搅得我嗓子干得难受。周围人的脸我都看不清楚,模模糊糊的一大片,眼睛里只有脚下的路,还有就是一圈跑过,脚下醒目的白色终点线。天知道每次跑过的时候,我都想一ρi股坐下去。
鬼知道我怎么参加的女子三千米赛跑!
进学校之后,新鲜感一没,迅速淹没上来的就是无数的问号与思念。夏长宁是不是决定和逸尘在一起了?夏长宁是不是已经娶了她了?
我问过梅子,她说她不知道。但她打探来的消息让我沮丧极了:夏长宁跑深圳开分公司去了。
“福生,我听说好像是夏长宁的那个……逸尘和她儿子不习惯我们这里,水土不服。而且她儿子和外公外婆相处习惯了……哎,福生,你别哭,别哭啊!”
听到这个消息,我仿佛才意识到是真的,夏长宁不是我的了,他不再是黏在宁福生身后生拉活扯要她做女朋友的那个人了。他说三年后让我给他一个答案,可是等不到三年,他的答案已经出来了。
那天晚上我打完电话走到操场,就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总之累了回宿舍倒头就睡。
第二天晚上我又去跑步,我想有个好睡眠。几天下来,肌肉的酸疼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锻炼后的舒服。
夏长宁说我身体太差,说以后跟着他去跑步。可是,他一次也没带过我去跑步!我跑得很矫健,呼啸的风,夜晚宁静的操场很适合我独处的心境。
没想到,有一天有个男生追上我和我搭讪:“你哪个院的?”
我瞟他一眼,一个朝气蓬勃的孩子!“人文学院!”
“我是学生会体育部的马腾越,我看你跑了很久了。对了,今年校运动会你报个名吧?”
新鲜!我从小到大也参加运动会,不过永远是场外拉拉队的一员,从没上过场。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时特别想热闹,想参加活动,想打发空闲的时间。我竟然答应了。
研究生对运动会向来参与性不强,积极性不高,人文学院在女子田径上更是弱项。我是唯一一个人文学院的女研究生报田径的,还是三千米,整个学院的学姐、学妹、师兄、师弟们全跑来给我加油。
特别引人瞩目的人不是我,是人文学院的女生。学校里常传人文学院的女生最矜持、最骄傲,几时见过她们集中在一起发疯?其他学院的人可能觉得我的名字好玩吧,也就跟着喊。一时之间,铺天盖地的“宁福生”三个字响彻校园。
恍惚中,我听到夏长宁喊我:“福生!”
他喊我的声音与众不同,可能他在北方待了八年,那个“生”字带着浓重的北方腔,像喊条小狗的名字。我望着终点跑得精神恍惚。
“啊!啊!福生!你太棒啦!”室友橙多跑过来,细心地扶着我慢走,忍不住眉飞色舞,“创纪录了,福生!人文学院有史以来从来没拿过田径三千米奖牌,你居然跑了第二名!你真是太棒了!”
慢走一会儿,我才缓过劲来,小口喝着水。马腾越笑眯眯地跑过来直夸我:“哎,福生,刚才你们院领导还夸你来着。你真行啊!没看出来,你这么瘦小的个子,居然扛得下三千米!”
我还在喘粗气,要是有人背我回宿舍就好了。
马腾越走在我身边笑着说:“我说,我观察宁福生很久了。三个月,风雨无阻,一个人在操场跑。我算了下,三千米肯定能挺下来。”
我马上想起晚上在操场上跑着时不时会蹲下来哭,哭完再慢慢走回去的情景。而这个人则告诉我,他居然观察了我三个月!我白了他一眼,说:“马部长怎么不报男子五千米呢?三个月,风雨无阻,五千米肯定能扛下来。”
马腾越嘿嘿直笑,“篮球、足球还成,五千米我不行。我都是和女朋友在操场聊天呢!”
我假笑一声说:“失陪!”
无语至极。
后悔至极!
我怎么就答应跑三千米了呢?
校运动会后,我的知名度大大提高,以至于让程子恒都认得我了。
程子恒攻读法律博士,据说是本科直接保送硕博连读的高才生。
一个人从七岁起到二十八岁都在学校里度过,不用大脑也能想象出,这是多么书生气的一个人。
偏偏他不仅是法律系的一辩,还是学校的最佳辩手。据说他参加过几届全国大学生辩论赛,用才思敏捷形容他一点儿也不为过。
而这个人就和我在离操扬不远的小卖部认识了。
起因是一根奶油煮玉米。
我和他几乎是同时对老板说:“一个玉米!”
照常理,我要了,他当然就该退让。我是女士,这个道理很明显。
而程子恒却说的是:“我每天这个时候都来,老板是给我留的。”
我看向老板,他嘿嘿笑着不回答。看样子是给他留的,但又顾及我的一个女孩子,就嘿嘿一笑了。
那天我不知道哪来的火气,大概是长期郁结在心得不到舒展吧!我拿起了那根玉米对程子恒说:“你付了钱吗?”
他一怔,“我每天都来。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我没说……一定要。”
最后三个字化成很低沉的声音,像是一声叹息,叹息我在他话没说完时咬了一口玉米。
“多谢了!”我笑呵呵地道谢,把钱递给老板说,“麻烦明天这个时候多留一个。”
“宁福生,你一点儿也不像读研的人,倒像是才进大学校门的新生。”
我啃着玉米仔细打量他。程子恒没有戴眼镜,白净的皮肤,瘦高个子,还有清爽的小平头。看在小平头的分上,我和他说话:“你是谁?你认识我?”
“认识,学校运动会看到你们院的老师欢欣鼓舞,说人文学院破纪录拿了女子三千米第二名!就是你吧?”
“你是系里的吗?”
他笑笑说:“我叫程子恒,法学院的。”
我说了声“再见”就走了。我不关心谁是大名鼎鼎的程子恒,虽然室友橙多也是他的崇拜者之一。
老板的煮玉米一般在晚上八点就卖完了,那天我是晚上十点半跑完步经过的时候被香气所吸引,那根玉米让我认识了程子恒。接着一连两天我跑完步去买玉米时都遇到了程子恒,然后各持一根玉米边啃边聊边走回去。
我告诉了室友橙多——她是以酷爱喝鲜橙多而得名。她便决定明晚的玉米由她去买了。
橙多是攻读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她拿着根啃光了的玉米芯子做游离梦幻状飘回来,满嘴淫诗:“我想我是醉了,醉倒在与你唇齿相依的芬芳中……”
“那根竹竿子有这么大魔力?”我不以为然。
在经历了俊眉星目的丁越、气宇轩昂的夏长宁之后,程子恒只能算是白马蹄下的狗尾巴草。
橙多和我同岁,是本校本科考上来的。她对程子恒的仰慕据说能追溯到大一时期。
她兴奋地对我说:“福生,程子恒钱途无量,就算他留校任教也会是个有钱人!他本人又不木讷,是上上结婚人选!”
我不为所动,继续写我的博客玩。
橙多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是不当灭绝师太的,等我研究生毕业就二十七了,我得趁着这三年找个好男人!最佳恋爱地点就是学校,出了校门这岁数只能去相亲了,那就遇到谁是谁了!”
我便不可自抑地想起了那场可笑的相亲,还有夏长宁。思念汹涌而至,我想也没想就拿起手机对橙多说:“我出去买点儿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走到楼下,我站在树下犹豫了会儿,究竟打不打电话给夏长宁?
如果,他娶了逸尘,我也就断了这个念头,好好地把握我的三年。忍不住心酸,我多希望他是在开玩笑、在玩手段,非逼得我低头说爱他不可。
记忆中的夏长宁是打不死的小强,是永远黏着宁福生的流氓。原来,真的没有谁能等着谁。
思绪间,我已按下了键。铃声一响,我就希望夏长宁接不到这个电话,又盼着这铃声能一直响下去,每响一声,似乎我就变得更平静。
而他的声音意外闯了进来,“福生?你好吗?”
“……还好。”
“适应江南的气候了吗?”
“嗯。”
夏长宁轻声笑了,“我以为你连朋友都不和我做了,完全成陌生人了。我不打电话来,你就学不会主动?福生,你是想我了吗?”
我踌躇着还没回答,旁边有个声音喊我:“福生!”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竟然是程子恒。这么晚了,还没啃完玉米回宿舍?橙多的玉米早就啃得只剩个芯子,喜滋滋地拿回来当纪念品Сhā着了。
我赶紧对夏长宁说:“哦,没事,打个电话问声好。再见!”
我挂断了电话问程子恒:“有事吗?”
“没事,路过看到你招呼一声。”
手机已握得发热了,亏得他招呼我,否则,让我对夏长宁说什么?难道,我真的可以对夏长宁说“我想你了,你不要娶逸尘,不要管你的儿子”?或者说“我想明白了,我只要你,你的儿子就是我儿子!我爱你,我可以接受你的一切”?
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说不出口。
可是夏长宁的语气为什么不像是别人的丈夫呢?他就像是在等着我主动打电话给他似的。我心里又犹豫起来。这厮骗过我太多次了,我都弄不清他话里的真假。
“福生?!”程子恒疑惑地又喊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笑笑,“多谢你提醒,给家人打电话差点儿忘记要锁楼了。再见!”这个时候我压根儿没注意到程子恒叫我福生,而不是宁福生。
“晚安!”程子恒微笑地打了个招呼离开。
我进了楼道,怔怔地站了很久,才在走廊尽头又给夏长宁打了个电话。
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说:“福生,还没睡哪?”
我又卡住,憋了半天才问他:“哦,还没。我听梅子说,你去了深圳开分公司。公司顺利吗?”
“福生,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别吞吞吐吐的。”
这厮就这么气人!我好歹过了几个月拉下脸来给他电话,还用话挤对我!“夏长宁,我当你还是朋友关心一下你!你娶了逸尘没有?”我硬邦邦地问出了我最想问的问题。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分明带了丝怒气,“我要是说娶了她,你就不用等了,是这意思吧?”
当然!你娶了别的女人,我还等什么?我咬着唇说不出来的委屈。我肯打电话已经很委屈自己了!这头猪!
电话居然就被他挂断了。啊!啊!啊!夏长宁居然敢挂我的电话?!我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难道夏长宁就非要逼着我去适应他的一切?不仅要喜欢他,还要对他爱得死去活来,他和从前的女友生了个儿子,就非得要我笑逐颜开地去当后妈?
我狠狠地冲墙踢了一脚。脚一木,我差点儿崴了脚。“流氓,夏长宁你这个土匪,你这个巴依!巴依!”我狠狠地咒骂着,一遍又一遍。
说也巧,第二天居然有人打电话到宿舍找我。
橙多接的电话,拿着电话望向我的时候直咬银牙,“你的,程师兄!”
我默了默昨晚的情形,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兔子不食窝边草”。看着橙多的脸色,我可不想给自己树敌,便大声说:“忙着哪,帮我问下什么事!”
橙多巴不得和程子恒多说话,声音由蹦出来的子弹幻变成了苏堤春晓。嗓音如苏堤上的春柳,如烟如梦,“师兄,福生在剪脚指甲。请问您有什么事?我转告她。”
我一抖,她为什么不说我在掏鼻屎?这个女人!
橙多坏坏地冲我笑,脸上春色依旧。
等放下电话,她走到我面前气愤地说:“福生,师兄说让你下午三点图书馆门口见!”
我白了她一眼,“橙多,你去吧,说我剪脚指甲把脚指头剪着了,负伤不能去。”
橙多却叹了口气,“福生,程子恒多优秀的人哪,你不要放过他。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只不过是觉得他条件好,又没有爱上他。”
但是你和他说话的声音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了!
“不去呢,橙多!我不想恋爱。”
“福生,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梅子离得远了,橙多算是在这里我最熟悉的朋友。我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与夏长宁的交往,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
“橙多,我心里别扭,我是真的不够爱他吗?”
橙多一拍桌子跳起来,“这男人怎么这么自私?他自己干的好事,还要你去理解他?!难道要你笑眯眯地去当后妈他就高兴了?他怎么不想想你的感受?照我说,废了他!你才二十三岁,又不是找不到男朋友了。程子恒这么优秀的人都来约你,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你要是和别人的男人生个孩子,让他必须高高兴兴地接受,你看他肯不肯?”
一席话简直说到我心里去了,实在让我欣慰。可是,我放不下夏长宁。想到和他分手,心里就难受。
“福生,你接触的男人多了才好选。凭什么一个黄花大闺女要去当后妈?”
不是接不接受夏长宁和逸尘儿子的问题,是我总在想,我能为夏长宁做到哪一步?他说的话犹在耳边:“你爱我还没到那个程度哪,福生!”
夏长宁是介意我知道他和逸尘有个儿子态度犹豫,还是介意我爱他的程度不够?这厮的话里总藏着话,让我看不清楚。
“哎哎,你说话啊!”橙多拍我的肩拉回我的神智。
“去见吧,程子恒也不见得有那个意思。只不过,莫名其妙约我总让人往那方面想罢了。”
也许,昨晚的电话让我焦躁不安、气愤不已,让我下意识地堵气做了决定。
下午三点,我去图书馆见程子恒。
他穿了件白的衬衫,西装裤,站在图书馆门口。远远看过去,我似乎看到夏长宁那天的影子,不觉停了下来。
有点儿心虚,我实在没有心理准备现在再谈场恋爱。
程子恒看到了我,大步向我走来,清瘦的脸上漾起笑容,“福生,我想约你去看电影。”
他怎么这么直接?让我有点儿措手不及。
“听橙多说你下午没课。”他干脆断了我的后路。
“我下午想查点儿资料。”这是实话,只不过,我不一定今天查资料而已。
程子恒想了想,回答我:“也好,我本来也要查点儿资料,完了再一起吃饭吧。”
难道此人也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我眨眨眼睛,和他一起走进了图书馆。
任何爱好文学的人都会知道,当你捧起一本书的时候,时间就不在你考虑的范围内了。不仅是时间,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夏长宁、程子恒此时都不在我的脑细胞工作范围之内,我眼中只有那些教授、博士们对敦煌变文的研究资料。
和尚们在传教佛理的时候,原来是口传唱诵的故事,后来被人们用通俗的语言记录下来,这种以佛经的内容为题材写成的文学作品即变文。清朝末年,在敦煌石室里发现了一批唐朝、五代的俗文学写卷。这批写卷就被称为敦煌变文。
陈寅恪教授很早就提出弹词这种文体是从有关佛经故事中演绎而成的。后来他又撰写了一系列论文,对弹词和小说的产生、演变以及与佛经的关系进行了多方面的考证。
我的研究方向是中国语言文字,现在正在做的就是敦煌语言研究。说到对文字的关注,其实不如我对佛教故事的兴趣。
我喜欢把事情理解得简单一点儿。这些佛教故事很大程度上被我理解为寓言故事,我能从中看到人生警示。
关于爱情,我很迷茫。佛不讲爱,讲缘,缘起缘灭。佛讲无住生心,不执著外物,消除心灵的负担,保持清净的自然之心。
我和夏长宁是有缘还是无缘?是缘起再灭,还是继续纠缠?我接受他,就该接受他的一切,他的好与他的坏,包括他与别的女人生下的儿子?我只要爱他,就要随心灵之爱而爱?
我终是看不穿,看不透,看不破。
夏长宁真的没有说错。我爱他,还没到那个地步!而他要的,却是我全身心无任何芥蒂与保留的爱。
是我的错吗?
我不觉黯然。
一只手放在我面前的资料上,程子恒低声说:“福生,别太用功了,有的是时间。”
我抬头的时候才看到窗外已经黑漆漆一片,抱歉地笑了笑,“我想看完,现在还不饿。要不,你先去吃吧。”
程子恒直接合上了我的资料,“不行,你吃完再看都成。”
他的举动让我似乎看到了夏长宁的影子。我愣了愣,没有生气,背起笔记本跟他去吃饭。
走出图书馆大门的时候,程子恒才说:“已经八点了,你这样对胃不好。”
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吗?我有点儿惊叹时间的易逝。
坐在学校旁边的小馆子里,程子恒点的菜颇合我的胃口。我忍不住好奇,“程师兄,你究竟找我什么事?”
我还没蠢到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的份儿上。我直觉认为程子恒因为一根玉米对我动情未免也太荒诞了。
“其实在学校是最寂寞的,生活太单一,男女朋友有时候就像一个伴儿。”程子恒轻声说。
是这样吗?原来男女之间不需要感情也能叫做男女朋友?是我太孤陋寡闻,还是我太保守?我得承认来到异地读书,的确是寂寞的。
我不是很好动的人,朋友也不多。宿舍里只住了两个人,还赶不上原来六个人一个屋热闹。每天的生活不是看书查资料,就是偶尔给学弟、学妹们上两堂课。我的计划是在第一学期熟悉并习惯校园生活,第二学期开始就要去找活干了。
虽然读研每个月都有补助,但肯定是不够的,我还在用爸妈的钱。提前找工作在我的计划之中,然而,我的计划里并没有交男朋友的内容。
“福生,在学校里,你能做我的女伴吗?”
“为什么是我?”我很奇怪。据橙多说,学校里仰慕程子恒的女生多得很,他常收到情书或邀约,总不可能真是因为买煮玉米吧?那可真就叫做一根玉米引发的情事了。
程子恒淡淡地说:“我看你一个在操场跑步,你应该也是寂寞的吧?”
我呆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怎么他也看到了?每天晚上操场上有多少人一圈圈地跑个不停?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那种什么都被人瞧在眼中的尴尬让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为什么不能有个伴儿呢?一起吃饭一起自习,彼此关心,仅此而已。”
是啊,为什么不能找这样的一个男伴呢?只是一个伴儿而已。
程子恒原来也是个孤独寂寞的人吗?在外人眼里,他很风光、很受宠,可他却说,他很想找个女伴。
人真的是不能看表面的。
“仅仅是个伴儿而已。”我冲他一笑。
这一瞬间,我看到程子恒清瘦的脸上浮现了笑容。
敦煌行
夏长宁不过是想要你的真心。他要是结婚你都不回去找他,该气的是他。这人哪,有时候服服软也不是什么坏事。
程子恒是很好的男伴。
温柔堪比丁越,拿主意的模样堪比夏长宁。
最重要的是,我充分理解到了什么是伴儿。
他只要在学校,就不忘记给我留言。这就意味着他在学校这天,只要我发短信或者打电话给他,他就会来。吃饭也好,上自习也好,去看电影也成。
刚开始我还在橙多的惊叫声中以为自己真的又交男朋友了。事实上,程子恒是这样对我说的:“男伴不是男朋友,只是在两个人都想找个人聊会儿天或者不想孤单的时候凑在一起。当然,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法律责任与义务,随性吧。”
跑步跑出个程哥哥,和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差不了多少。总之,我是在一片羡慕的眼光中与程子恒并肩走在校园里。
人接触久了,话也就好说了。
程子恒不交女友的理由很简单,他还没遇上合适的。至于为什么找到我,他再次强调原因:一个人跑步的人总是寂寞的人。
因此,和我在一起,他更像兄长、更像朋友,与“情”字完全没有关系。
有时候,橙多问我:“你和程师兄真的就这么简单?”
我苦笑。我也想不简单,那样的话我就可以从此忘了夏长宁那个巴依。但是却偏偏忘不了,我对学校里优秀如程子恒的没有半点儿动心。
我自己都觉得奇怪。要说我是被夏长宁感动的,那程子恒做得并不比他差。和程子恒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体贴温柔。即使他去律师事务所或出差时也不会忘记给我发短信。可我就是没有心动。
这个想法让我崩溃:难道我真的要吊死在夏长宁这棵树上了?
有天吃饭的时候我凝视程子恒很认真地说:“师兄,其实我们相处得也很愉快,不如你做我的男朋友算了。”
程子恒一惊之下筷子掉到了地上,尴尬地笑,“福生别闹了,这样就行了。我还没有交女朋友的打算。”
“你找我做女伴时就没想过我会往那方面想?”
他认真地回答我:“你不会的。橙多说起过,你忘不了你的男朋友。”
这话把我噎得喉间一哽,不服气地说:“我就是不想去找他,所以,我们恋爱吧!”
程子恒哈哈大笑,“恋爱不是这样讨价还价的,是发自内心的情感。福生,亏你还是人文学院的研究生哪。都说人文学院的女生情感丰富,怎么你就不开窍呢?”
几句话把我说得脸红筋涨,无地自容。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从前拒绝夏长宁的情形。夏长宁实在彪悍,他的脸皮与心里承受力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倍。
程子恒慢条斯理地吃着,还不忘记数落我说:“法律是讲证据的。恋爱也一样,你有证据证明对方不爱你,或者你不爱对方吗?如果有,那么这场爱情官司你就输了。”
我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要是想赢呢?”
“简单!举个例,拿你和你男友来说。他爱你甚过你爱他,你怎么打也不会输;如果你爱他甚过他爱你,你就要做好输的准备了。一般来说,除非你能扳回这个局面,否则你就会一直输下去,不甘心也没办法,除非你放弃。”
我赌!赌夏长宁爱我胜过我爱他。他想扳回这局,我永不放弃!可如果他不那么爱我呢?这个想法冒出来,我顿时蔫了。
“福生,你自卑?”
我一愣。我自卑?我为什么要自卑?因为我家庭一般、长相一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手里连个钢琴、小提琴的奖状都没拿过?
程子恒耐心地开导我,“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有时候是不讲条件的。有时候我们归之为缘分,其实就是一种感觉。否则人人都去比着条件找对象,就没有这么多剩男剩女了。”
话虽这样说,我还是对夏长宁那句让我去追他的话不能释怀,他还鼓励我去当第三者,现在反倒觉得挺好。我这什么逻辑?!
第一学期快完的时候,我的导师告诉我,他的一个朋友说,兰州附近有个人声称是战乱时和尚还俗后的后代。虽然各种文献对敦煌变文研究很多,但是去走访一下,没准儿会有收获。于是,我去了敦煌。
临走时导师还笑着说顺便去旅游感受下莫高窟的艺术,能启发灵感。当人看到空旷的戈壁滩时会有别样的沧桑感,这对我们学文学的很有益处。
到了兰州,还没等坐上往敦煌去的车,我就发现我的钱包被人偷了。我兜里只有几十块零钱,站在熙熙攘攘的火车站,沧桑感油然而生。
跑到派出所报案,警察问完就完了。“什么时候能找回钱包?”我问了一句。警察只瞟了我一眼没说话。
好在身份证没在钱包里,无奈之下只好跑到银行去办卡,再给橙多发短信,让她赶紧往我卡里存一千块钱。结果橙多不知干啥去了,没回我。
无奈之下我只好给程子恒发短信,让他借银子给我。
短信才发出,他就来电话了,叮嘱了良久说马上给我汇钱来。这一刻,我又一次体会到了有男伴的好处。男伴能当信用卡使,还是提前支付现金的那种。
在银行坐着等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念夏长宁。这时,我才发现,夏长宁给我的安全感超过了我的想象。
要是他在,我肯定不用操心这些事,他对付小偷一定非常专业。我拉不下脸打电话,就发短信给他。
“我的钱包被偷了,一个人在兰州。你要是在就好了。”写完短信,我心里舒服了,却没有发出去,心里一阵惆怅。
程子恒汇了钱发了条短信来,“一个人当心点儿。”
我感动得不得了,赶紧回他,“谢谢!大恩大德,回来再报,至少请你吃一个星期食堂。”
“快过年了小偷多,天气太冷注意别冻着。”
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一个人在外地有声问候就觉得温暖极了。我对程子恒感激涕零。
然而让我气愤无比的是,我去住宾馆的时候,居然在大街上被两个骑摩托车的小子拽住包就跑。我在后面扬着手边喊边追,一溜儿烟的工夫啊,人就不见了。有人帮我追,可跟我一样,跑了几步,就追不上了。
那人见义勇为不成,回头还数落我:“以后上街小心点儿,现在骑摩托车抢包的太多了。”
我心里一慌。我怎么这么倒霉?!这下好了,包里有我才取的钱、我的笔记本、我的手机、我的身份证……找不回来怎么办?我慌到了极点,一颗心咚咚跳得都快蹦出来了。我一下子蹲了下去,伤感一旦决堤任谁也拦不住。我蹲在街边直哭得把警察和路人都招了来围在我面前。有的路人同情地向警察诉说我被抢的经过,警察又弯腰问我话,我通通听不见,只顾着哭。
警察伸手来拉我,“别哭了,我们尽力找!”
我可怜兮兮地抹着眼泪说:“能给我朋友打个电话吗?”
“回派出所打吧!”
我跟着警察去派出所,坐在警车上我还在抹眼泪。这种出门在外无依无靠的感觉太可怕了。
“小姐,你别哭了行不行?唉!”警察在一旁忍不住劝我。
“钱包找不回来我就跳楼去!”我想起在火车站钱包被偷去报案时警察不理睬我的情形,开始威胁警察。
后来到了派出所,他让我打电话。
我下意识地按了电话号码,结果提示音说号码错了。我一愣,怎么会错?程子恒不会这么巧换号了吧?我又重拨了一遍,那行数字在液晶屏上迅速地跳出来。我啪地挂断了电话。我想给程子恒打电话,结果前面拨的是他的号码,后面的四个数字却按成了夏长宁的号码。原来我是这样想他,这样情不自禁地想着他吗?
“打通了没有?”
我抽了抽了鼻子,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我又重新拨了程子恒的号码,电话一通,听到程子恒的声音:“喂?哪位?”
“程子恒……”我大哭。
那个警察忍了又忍,终于不耐烦地拿走了电话接听。
他说完把电话挂了,对我说:“我们尽可能地找那辆摩托车,看能不能帮你找回包。你的朋友往我卡上汇了五千块钱,让给你办张临时身份证买张机票回去。走吧,我送你去我们的招待所。”
我抽咽着说:“多谢你了,警官。我朋友还说什么没有?”
“没有了。走吧。”
“能找到人不?”
“尽量,找到了我们会通知你。”
“我能不能先住两天,我还有事要办。”
“这个随便你。”
我拿了钱,这个警察很不错,陪着我去买了只新手机,还帮我办理住宿登记。
我用新手机给程子恒打电话,他没接,我想他肯定有事在忙。
没想到晚上他就出现了,打开房门的瞬间,我嘴一扁又想哭了。
“别哭,没事。多大的人了,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好了好了,不哭了。”程子恒才埋怨了一句,马上就打住。
他的手很自然地揽住我的肩,说:“走吧,去吃点儿好吃的。”
“我的笔记本不见了,资料虽然是备份过的,但还是舍不得。还有身份证、银行卡……想起来就觉得麻烦死了。”最关键的是我的手机。我因为没有身份证,重新买了手机但只能换了个号码。如果我不主动给夏长宁打电话,那我就永远接不到他的电话了。
程子恒微笑,“没关系,资料有备份就好,别的都是小事情。男伴的另一好处就是打杂。”
我扑哧笑了。
他也笑。
我心里总算没那么难过了。
程子恒和当地警方协调,他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关系,警察对这次抢包事件颇为重视,也许是快到年底了,打击力度有所加强。在调看各路口的监控画面后第三天,那辆摩托车再次出现的时候被逮了个正着。包里的现金没了,别的东西全找回来了。
失而复得的惊喜让我整天乐呵呵的。手机找回来了,我看了一眼就关了。也许,这是斩断过去的最好时机。
接下来一切顺利,我找到了和尚的后代,听他唱了一小段然后用录音笔记录下来了。之后又和程子恒去了莫高窟。
那儿的夕阳很漂亮。
看那些壁画我也是走马观花。我不是学美术的,只能看看色彩与线条。然而鸣沙山的夕阳却让我想哭。沙浪温柔而残酷,千百年来的故事在眼前出现又消失,最终坠入黑暗。
游人来了又去了,匆匆的脚步只停了一瞬。每个人看到戈壁与沙丘都会有不同的感想,对于我来说,那种感觉叫思念。
这一刻,我很想念夏长宁,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的笑容,想他在身边俯耳低声喊我的名字:“福生……”
为什么会有逸尘和他的儿子?
为什么他在让我爱上他之后,又要去为他曾经的过往负责?
老师说可以让对戈壁的感慨充实我的情感,从此我就多了一种叫苍茫的感伤。
“福生,你知道为什么在戈壁听到驼铃声会更悠扬?”
我望着程子恒想,他真的只是一个伴儿吗?一个在学校里为了不再孤单而找我做伴的人?一个普通的伙伴可以因为我而专程跑到兰州来?就像我最初被夏长宁感动是因为他来东北接我一样,程子恒也让我感动。
只是,只有感动。
“想什么呢?”
我呵呵笑着,“想要是有支摇滚乐队在这里演奏会是什么效果?或者来个流行歌手也行啊!”
程子恒便唱了一支歌,一支我没有听过的歌。
唱一段思乡曲
唱一段唐山谣
走不尽的坎坷路 恰如祖先的步履
抱一只老月琴 三两声不成调
老歌手琴音犹在 独不见恒春的传奇
落山风 向海洋
感伤会消失 接续你的休止符
再唱一段唐山谣 再唱一段思乡曲……
“没听过吧?费翔的老歌,叫《月琴》。有时候老歌唱起来很美妙。”
我确实没有听过,但是程子恒唱的时候我却被打动了。他的声音充满了男性的低沉,在没有伴奏的情况下,歌声混杂着偶尔响起的驼铃声变得很煽情。
我冲动地问他:“师兄,你真的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伙伴吗?为了不在学校里太孤单?可是你跟着你的老板一直在律师事务所里忙活,在学校的时间并不多。”
程子恒怔了怔,呵呵笑了,“傻丫头,难道一定要谈情说爱才叫好?”
我的脸就红了,讪讪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程子恒望着夕阳下沉,缓缓地说:“福生,你看这样多好,一个人看这样的景致会更伤感,有一个人能陪着你多好。”
“师兄,你曾经喜欢过谁吗?”
“当然有过。只不过,不是每段恋情都会有结果。也许将来我会忘了她,也许我会遇到再让我心动的人,也许我心里只有她。”程子恒的目光看向残阳,脸上隐隐露出一种苦涩。
我的鼻子酸酸的,骄傲优秀的校草,原来也有这样凄美的过往。
他揽住我的肩对我说:“福生,爱情有时候争取一下就能得到,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你何不给夏长宁打个电话?”
我一惊,他怎么知道?是橙多告诉他的吗?
“来,坐着。也许今晚我们可以看完冬天的星空再回宾馆。”程子恒拉我坐下,风吹过来,他随手将我的帽子拉起来,动作非常自然。
我终是忍不住好奇,问他怎么知道我和夏长宁的故事?
程子恒却指着月亮旁最亮的那颗星说:“它永远都在月亮的旁边,从不肯离去。大家都觉得月光美丽至极,却少有人看到它的陪伴。”
那颗星发着白色的荧光,虽然远,却亮得很,是此时天际最亮的星星。我听出程子恒话里有话,就耐心地等他说完。
“福生,把你的手机给我。”
我递给他,他拨了串电话号码,按了键直接递给我。我的心就又跳了起来。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夏长宁的声音悠然响起:“喂?”
我没有说话,抬头看着程子恒,他笑了笑把头转向一边。
“我。”
夏长宁轻笑着说:“换号码了?”
“嗯,手机掉了,另外买了一只。”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不想挂断。
“什么时候放寒假?”
放寒假?回家见到他又该说什么?我记得上回给他打电话不欢而散的情形,此时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可话却脱口而出:“寒假在学校过,不回来了。”
“是吗?我还以为结婚前能见你一面呢。”
什么?他说什么?我猛然想起,夏长宁说过我们分手了。鼻子一下子就酸了,我吸了吸鼻子对他说:“我寒假不回来,师兄给我介绍工作,正好打工挣点儿钱。”
夏长宁沉默了会儿,说:“你不回家陪爸妈过年?”
“不了。”
“我过年打算和逸尘结婚,本想再见见你的。福生,你多保重。”他先挂断了我的电话。
我看着手机,扬手就想砸,但又舍不得。程子恒叹了口气,搂住我的肩。我吸了吸鼻子,靠在他胸口就哭了,“他要娶她,要娶她!”
“拐了新郎!”
我怎么拐了他走?是他自己要他的儿子,还要娶逸尘,我有什么资格拐他走?我闭上眼睛,这里的夜晚真的冷,冷得我浑身发抖。
“师兄,你做我的男朋友吧!我一个人,一个人……”无尽的凄楚迅速淹没了我,我怕得发抖。
程子恒长叹一声搂了我入怀,让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他轻拍着我的背像哄孩子似的哄我。他越哄我我越来劲儿,天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就像擦不干净似的。
程子恒一直沉默着,在我的哭声由暴雨变成雨点的时候轻声对我说:“福生,告诉你一个秘密。不是橙多告诉我的,我认识夏长宁!”
我如被雷劈中。夏长宁,我跟你没完!
程子程拿了面巾纸替我擦眼泪,轻声说:“我老板曾给过我一起案子,到你们市里办案,就认识了他。你来读书,夏长宁找到我要我照顾你。福生,他没有不爱你。”
“他,结婚是假的?”恨意从心头升起,我想一刀劈了他。天杀的!这句话用在现在太贴切了。
程子恒笑了,“当然,逸尘的事还是我跑到香港办的。逸尘的儿子不是他的。那会儿夏长宁和逸尘单纯着哪!”
“他怎么这么可恶?!”我咬牙切齿,心里却有一丝甜蜜。
程子恒摇摇头,“你看你,瞧你哭得不成|人样我才冒险告诉你。如果你不中他的圈套,不就等于把师兄给卖了?”
我脸一红,不好意思得很,良久才对程子恒说:“谢谢。”
他慢条斯理地说:“福生,你要看清楚。夏长宁不过是想要你的真心。他要是结婚你都不回去找他,该气的是他。这人哪,有时候服服软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回去找他,满足下他的虚荣心,回头再以他骗你为由收拾他岂不更理直气壮?”
我骇极望定程子恒。他只耸了耸肩,无害地笑,“作为一名优秀的律师,我还是认为站在正义的一方比较合适。谁叫他去年春节让我待在香港没办法回家过年呢,以为付了佣金就可以当周扒皮?我可是名懂得维护自己权益的律师!”
我笑出声来,狠狠地抱了程子恒一下。
他搂紧了我的肩,说:“又哭又笑也不害臊!走吧,回去制定你的计划!报复回来!”
我不好意思地擦干净脸,在回宾馆的路上也忍不住偷笑。
程子恒敲了敲我的头,“傻丫头!以后不要这样哭了。”
这句话让我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问程子恒:“师兄,你真的是因为夏长宁叫你这样做才找上我的吗?”
他愣了愣,非常温柔地笑,“当然。晚安,福生。记得报仇,我已经很看不惯他串通逸尘的行径了!”
什么意思?我瞪大了眼:“师兄……你该不会,不会和逸尘……”
程子恒万年不变的斯文消失得无影无踪,咬牙切齿的说:“我不帮他,逸尘就不肯答应嫁给我!”
十指纠缠
他轻轻地笑了,握着我的手吻了一下,“这一生,我都不会放了。”
“十里梅花香雪海,有梅花处好凭栏。福生,这样拍照如何?”橙多穿着一身厚厚的羽绒服靠在亭子里,偏偏翘了个兰花指摆出古代仕女的娇柔样。
我拿着相机忍着笑说:“要是有竹帘子就好了。”
“为什么?”
“下面路过的哪位帅,小姐你就发狠用剪刀把绳子了,砸出一个西门大官人来呗!”
橙多瞪我一眼,兰花手在风里冷得发颤,“快拍,拍完小姐我把你扔下去,西门大官人就算了,能砸中师兄就行!”
我拍完大笑,“橙多,要不要我替你做红娘引师兄后花园相见?”
橙多悠然神往,“他在梅花深处负手而立,我悄然靠近,师兄蓦然回头,含笑凝视……我一定把他扑倒在地,奸了!”
最后两字说完,橙多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橙多寒假也不打算回家,我俩就算是伴儿了。
那天程子恒揭穿了夏长宁的阴谋后,照他的估计我应该回去虚与委蛇,再捏住把柄发难,从此让夏长宁乖乖地听话。
我本来是打算照计行事的,可转念一想,那就让他等呗,急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呗。
橙多听了直摇头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福生,你连迂回也不要,一定生吞活剥了他不可。师兄叫奸诈,你叫毒,毒啊!”
于是,我请橙多一同游孤山,赏梅煮酒。代价是请夏长宁入瓮时,瓮里得有两只黄蜂。
橙多瞪着我,“你又要扮柔弱?我做坏人?”
我拉着她的手轻摇发嗲,“我不是扮柔弱,我是扮小白兔,纯洁的、荤素不沾的小白兔!”
“如果夏长宁不找来学校呢?”
我头一昂,慷慨陈词道:“我正值青春年少,二五年华,还有两年学业才成。你瞧,这校园内外芳草萋萋,俯身一拾,定也是株仙草,足以温饱度日,我着什么急?”
橙多叹息,“瞧瞧,这就是有恃无恐的嚣张小女子。你就这么笃定你家夏郎会守身如玉,从一而终?”
我不屑地摘了朵梅花,手指一用力,揉得粉碎,“这厮别的不敢说,就一点,得不到绝不罢休!”
然而,事实证明我太低估夏长宁了。
一个寒假,我和橙多天天在宿舍写稿赚稿费,日日盼着夏长宁气急败坏地找上门来。结果到了年三十他也没来。
我和橙多对坐在宿舍里用酒精炉涮锅子喝黄酒。走廊里安静异常,橙多便叹了口气说:“真TM凄凉!我要打电话回家感受亲情了!”
我也打电话。
爸妈、外婆、外公轮流问候,关切之心溢于言表,我突然想家了。
但是大事却不能忘记,我给梅子打电话,一番问候之后,没等我问,梅子的情报已经送上,“福生,夏长宁大年初九结婚。你还不快回来抢人!”
什么?我被震得有点儿晕。程子恒不是说……“哦,替我说声恭喜,我往你卡上汇了五千元钱,你替我还他,说声谢谢。”
梅子一愣,试探地问我:“福生,你真不放在心上了?”
我轻笑,“嗯,我在学校交了一个男朋友。”
“真的?!”
“是真的,所以寒假就不回来了。”
梅子甚是失望,“福生,你这么容易就放下夏长宁了?”
“我还很容易就放下丁越了呢。人哪,谁说一生只能爱一个人的?过去就算了呗。难不成真要我去当他儿子的后妈?”
梅子无言以对。
放下电话我贼笑,底牌在我手上,我怕什么?还想收买梅子再骗我一回,我才不相信!
大年初一早上,我被电话惊醒,迷迷糊糊地接听,是程子恒的。他的声音也很疲倦,“福生,我最后帮你一次,夏长宁到学校来找你了。”
我的精神一下子来了,兴奋地问:“怎么说的?”
程子恒笑,“醒了?福生,你就从了他吧!我还没睡醒,别再吵我了。”
“喂?!”
程子恒挂断了电话。
我愣了几秒,欢呼一声跳到橙多床上吵她,“橙多!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橙多宿醉未醒,拍开我的爪子说:“去,门框上吊盆黑狗血去!”
我傻笑,“知道,关门放橙多!”
我一轱辘从她床上翻下来,利索地穿衣打扮,心情雀跃至极。我想他,是的,非常想他。我满脑子勾画着与夏长宁见面的情景,在心头演过一万遍,现在好戏终于开场了!
突然我又极不确定,掀开橙多的帐子问她:“我真的要平静无波地对他说恭喜?”
橙多被我吵得烦了,睁开一双蒙眬的眼睛瞟着我,“当然。难不成你想扑上去说想他?”
我一凛,对付夏长宁这种流氓,一定要心狠手辣!握拳!
坐立不安地等了会儿,我又给程子恒打电话:“师兄!醒了啦,师兄!夏长宁什么时候来?跟你说什么啦?”
程子恒忍不住放声大笑,“福生,你按你的计划行事不就成了?你将计就计逼着他来逮人,你难道没想好怎么对付他?”
我脸一红,小声说:“我就打算对他说恭喜。”
程子恒哀号:“就这样?我以为你要逼着他下跪认错呢!”
“我没这么想嘛。”
“夏长宁只是问我,是不是和你好上了。”程子恒慢吞吞地说。
“你怎么回答的?”
“我能怎么回答?我才不惹他呢!这个人是不讲道理的,你不知道?我回家了,不在学校,你自己瞧着办吧!福生,我要是你,就找个地方躲着不见为好。夏长宁正在气头上哪。”
我不躲。我“哼”了声,想设计我,阴谋败露还在气头上?这回不吃定他,以后就别想翻身了。
我没错,我一点儿错都没有!
我再一次坚定信念。
从现在起,我出入很小心,和橙多出去吃饭、进超市买东西一直保持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警觉,绝不掉以轻心。
我想过无数次,他会在必经之路出现,他会站在宿舍楼下,他会打电话给我……种种情况我都猜想过,并和橙多制定了种种应对方案。我胸有成竹地认为我绝对可以在看到夏长宁时眉毛都不会动一动。
但是他一直没有出现。
“橙多,我是不是小看他了?他还真的不来。他肯定对我没那么上心了。”我蔫不拉叽地抱怨。
橙多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说:“不来算了,反正周围芳草碧连天。”
我叹了口气,说:“草早就黄了。”
“呵呵,算啦,福生。我同学在家里开派对,跟我一块儿去玩吧。”
我不想去,刚开始计划的兴奋劲儿早没了。
橙多不管这些,硬拽着我跟她一块儿去。
橙多可能待在宿舍里闷坏了,一路上很兴奋,叽里呱啦对我说:“福生,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谈恋爱的,有这么多花样。”
“那是因为我们是普通人,夏长宁的世界和我们不一样。”
她的眼中闪动着向往,“要是能这样谈一次恋爱,这辈子都值了。”
我不由得好笑,这样的恋爱说给别人听叫浪漫,事情真落在自己身上就不是了。也许浪漫都是回过头才发现的。
我想起与夏长宁那次可笑的相亲,想起他牛皮糖似的黏我,想起他跑到东北来接我,还有和他在一起的那些点点滴滴。
和丁越的恋爱很正常,下班一起吃饭聊天,和常人恋爱没什么两样。只有和夏长宁不同。
我又想起他拜托程子恒照顾我,心里恼归恼,却也不是没有温暖的。
我没回去,不想让他得逞,他真的恼我了吗?我想起他说过的话,他是想要我的真心,他想看我为他着急,我真该听程子恒一句,低一次头。想到没回去他着恼的样子,心里又一阵心疼,我真的对他太过分了。
“想什么呢?”
“想……明天我回去。”
橙多大惊失色,“你不是计划好了要他吃瘪吗?”
我苦笑,“橙多,他对我真的好。他不来找我,肯定是气极了,以为我不把他放心上。其实,我就是气不过他处处算计我。他想看到我为他着急,我就得表现给他看。”
橙多点头,“福生,你有没想过,夏长宁其实一直不能确定你是不是真的爱他?”
可是他用来试我的石头太硬,冒出一个多年前的儿子,一个曾经相爱的女友,我实在没办法接受。要说我不够爱他,我也认了,可心里总有个疙瘩。我见不得夏长宁对别的女人上心。想起去年过年那阵子,我就难受。
他是重情义,可是我呢?逸尘住他家我烦透了。他怎么不想想我的感受呢?然后又弄一个什么逸尘的儿子来试我。有这样试探的吗?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很现实。就算不考虑夏长宁的外在条件,单凭他的犹豫和逸尘的儿子也会又让我缩回自己的壳里。
“别想了,走吧。以后有机会见了他说明白就好。女孩子谁遇到这样的事会不犹豫?”橙多拉着我上楼按门铃。
夏长宁就这样出现在眼前,静静地站在门口凝视着我。
我看到一抹笑容出现在他嘴角,这笑容……我恨不得一脚踹翻他!身体蓦然前扑撞进了夏长宁怀里,橙多在身后咯咯笑道:“我走了,福生!”
“橙多!”我回头怒吼,只看到她迅速消失的背影。
“夏长宁!你真卑鄙!”我咬牙切齿用脚踹他。无间道,这才是无间道!
他往旁边一闪,已忍不住笑了起来,“计划失败也不用气急败坏,我这不来了吗?还没如你的愿?”
他笑得轻松,手上却没停,我尖叫一声双腿离地被他举了起来。夏长宁的脸在我下方,我张嘴就冲他吐口水。
“妈的!翻天了!”夏长宁骂了一声,手一翻像夹了个公文包似的将我拎进屋,脸朝下把我压在了沙发上。
“夏长宁!你是猪!”什么淑女,我不当了!
ρi股上挨了他重重一掌,“越来越不像话了!用脚踹,还吐口水!宁福生,今天不收拾你改天你能把我废了!”
我恨他,游泳时也没这样用力蹬过腿!他的手掌噼里啪啦落下来,隔了毛裤仍能感觉到ρi股痛。一时间,能骂的脏话粗口一连串地往外冒。
“再犟,老子不客气了!”夏长宁一声怒吼。
我呆了呆,哇的一声开号。我设计了半天,最终还是他赢!居然他还理直气壮?他还气势汹汹?!
“夏长宁!你敢打我,我不要你!”
夏长宁住了手冷笑,“翅膀硬了是吧?你不要,我要!”
他就像剥玉米似的把我的外套一撸,手捉住毛衣的下摆就往上翻。
“我错了!我错了!”我连声认错,死死地趴着不让他脱衣服。
“错了?”
“嗯。”
“大声点儿!”
我便直着喉咙喊:“我错了!不玩了!”
“玩?谁和你玩?!”
我偏过头看他,看到他泪眼蒙眬。我突然就伤心起来,软软地问了他一句:“你是想□我吗?是真的吗?”
夏长宁脸色一变,手放在了我的眼睛上。他低声回了句:“福生,你真的不明白?”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眼泪不停地往外涌。我感觉到他的手掌润得湿了,像块湿湿的热毛巾搭在上面,难受得很,我不由得扭了扭头。
他不让我看他。我背对着他,听到他的声音淡淡然响起,像他吸的烟,那么轻飘飘的。
“福生,你不是计划着要我来见你吗?我来了,你来读书我就来了,还在这里买了房筑了个窝,只因为你要在这里待三年。我等了两个月,你没有给我一个电话。我在学校里远远地看着你,看着你在操场上跑步,跑一会儿就蹲下去哭,我心里就难受得很。程子恒正好在这所学校,我没时间成天守着你,就请他多照顾你。他说你居然跑女子三千米去了,福生……我真的很难过。你跑步的时候很像一头鹿,让人看了忍不住怜惜。我爱你,你不知道男人说‘我爱你’也相当的不容易。如果你和别的男人有什么,我也要你。我想得到你同样的感情。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我只是想……想知道我能不能……”
他突然站起身走开,我看他往门口走,以为他要离开,心就痛得一抽,噌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冲过去抱住了他,“你别走……夏长宁,你别不要我。我没有不爱你,我只是心里不痛快、不舒服。我一想到你对逸尘好,一想到你和她还有个儿子,你还要娶她,我就气。你不要走!”
夏长宁怔怔地站着,没有说话。我的脸搁在他背上,手使劲卡着他的腰。心里惶恐至极,只要一想到他会离开,我连呼吸都在颤抖。
“我每天都在等你。程子恒说你在撒谎,我很高兴,就等你来,你却总是不来。我想你肯定生气了,以为我对你不好、不喜欢你……你要我怎么做你才高兴?我不知道怎么当后妈!”说到伤心处,我手一松,坐在地上埋着头又哭了起来。
如果逸尘的儿子是他的儿子,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我没有不爱夏长宁,我真的没有不爱他。离开他,我才知道不敢去想他。连思念一个人都不敢,连一想到他心脏就会难过得发酸,我真的爱上这个人了。
“福生,是我错了。”他背对着我轻声说,“去帮逸尘那会儿,我本来完全可以告诉你逸尘和程子恒的关系。可是我脑子里总有一个念头,也许你只不过是被我感动了,你并没有真的爱上我。我总会想起那会儿你和丁越在一起的表情。和我在一起,打打闹闹。和他在一起,你眼底一片温柔。我不敢肯定,肯定你真的爱上了我。总是在想,如果丁越没有走,你绝对不会和我在一起。这个念头在心里不停的出现。让我很极端的设计了逸尘这出戏。就想看你会不会为了我不顾一切。人无完人,有时候,我真怕做错一点,觉得错了一点,你也会习惯性的说,我们不合适。我没有读过中学和大学。你以为,我心里真的就不羡慕你吗?”
夏长宁回过头,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带着苦涩:“告诉我,福生。如果你以后知道我做过什么错事,你还能原谅我吗?”
“你还会找别的女人,然后生个儿子对我说‘你爱我就要接受我的一切’?”他的话让我心头一震。从来和夏长宁之间我都处在被动的位置。我从来不知道在他心目中,他一直如履薄冰的看待这段感情。我低下头讷讷问出口来。这是我的底线。
“这世上对男人的诱惑很多,是男人就容易被诱惑。没有女人能管住男人,只不过是看这个男人是否懂得守护。我说的犯浑不包括这个,如果有天你发现我对你撒谎……”他叹了口气没接着说下去,转过身蹲下来抱起我,“傻子,我不走,我去洗手间给你拧块热毛巾。”
我把头一埋,搂住他的脖子说什么也不撒手。
夏长宁的胸膛震动了下,抱着我坐在沙发上,轻轻地拍着我的背。“福生,就算我和逸尘曾经有个儿子,我也不会娶她,我会好好照顾陈夏,也不会娶她。明白吗?”
我没说话,手上又使了几分力气。我只要他,别的我管不着。
夏长宁的脸在我头上摩挲,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依恋。
屋子里就一直这样安静着,他一动,我就抱得更紧,贪恋着这一刻的温馨不舍得离开。他就不再动了,什么话也不说地搂着我。
我想,不用再说“我爱你,你爱我”的话了。这一刻,我觉得我和夏长宁心意相通。
过了很久,我都快睡着了的时候,夏长宁突然说:“学校的伙食还不错。”
“嗯,这里挺好的。”
“长了多少?”
“六七斤吧,我有九十二斤了。”
“如果将八十斤重的沙袋放在一个人的胸口上两个小时,这个人会窒息死亡。”
“真的?”
“你再不起来,我就不行了!”夏长宁故意憋着气告诉我。
我睁开眼睛,夏长宁微笑地看着我。我嘴一撇,“这么弱不禁风?我不要抱不动我的男人当……”
“当老公是另外回事。”夏长宁截口说道。
我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睛嗔他,“谁要嫁你了?”
“刚才是谁哭着、喊着、拽着我不准走的?”
这厮就这么讨厌!我“哼”了声说:“行啊,王宝钏等了十八年,你就等两年吧。要好好表现才行。”
夏长宁一扬眉毛,“王宝钏是谁?”
我顿时无语,差点儿忘了这厮是小学文化!好好一个典故硬成了冷笑话。
他展颜笑道:“不知道她是谁不要紧,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你毕业我们就结婚!不过,现在提前享受待遇!”
“婚前不行!”
他的脸已经埋了下来,喷着热气的嘴在我耳边低语:“怎么不行?反正你只能嫁我。”
我拍开他的脸,“别闹了,我要洗脸!”
“我帮你!”他的吻落在我的眼睛上,热乎乎地移到脸颊,再移到嘴唇,缠绵温柔。
谁说男人在发情的时候还能够忍住?他连招呼都不打伸手就往衣服里钻,熟悉得像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别……”我一把捉住他的手睁大了眼睛。
这厮眼睛闭着,伸手压着我的手,在我耳垂上轻咬了一口,“乖!”
我一颤。他怎么专挑人家的软肋下手?“这样,不好!”
“乖,习惯了就好了!”
要是我知道这样保持理智的后果,我宁肯让他把后花园逛遍。夏长宁显然就是这样想的,方才平静温柔的春水变成了巨浪滔天。我尽可能地在呼吸空气的同时说了句:“我饿了,还没吃饭呢。起来吃东西好不好?”
“等会儿我做饭。”
“放点儿……背景音乐?”
胸前一痒,禁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挺好听的!”
我恨不得缝住嘴,再找块豆腐拍死自己。身体一松,他翻卷着我的毛衣往上一扯像剥兔子似的干净利落。
“啊!”我闭紧了眼睛,下意识地抱紧了他。我使劲贴在他怀里。光天化日之下啊,怎么能这样让他看光光!
“福生,两个人‘祼’诚相见是很有必要的。”大概是我搂得紧了,死死地压在他怀里,夏长宁又好气又好笑地对我说。
“这个成语不是这样用的!”
“怎么不是?朋友的朋就是两个肉字旁,没穿衣服的!”
“不带这样的,现在是白天!是大白天!”
“闭上眼睛就是夜晚。”他拉开我的手,一只手盖在我眼睛上,滚烫的唇印在了我的胸前。我握紧了双拳,所有的思维都跟着他的动作游走。我的理智在他的刻意挑逗下土崩瓦解,仅有的一丝清明霎时不翼而飞。
“夏长宁……”这是我的声音?我吓了一跳。
夏长宁的手指在我肌肤上轻轻画下一笔,然后离开了我。我听到他脱衣服的声音,闭紧了眼睛不敢睁开。他光滑的肌肤贴上来的瞬间,我颤了颤。
他掰开我的手,将它放在了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很有力,一声又一声,我觉得我的手掌也跟着在跳,一下又一下。我缓缓睁开眼,夏长宁墨黑的双眸里只有我的影子,点点闪烁。
“你是我的女人!”他轻声说了这一句,覆身上来。
这句话蛊惑了我,让我彻底沦陷。他的手与我的手十指纠缠,这一刻,我觉得我和他真的很近很近。
“一会儿就好……别怕,福生!”
我怎么不怕?人家喊“一二三”才开跑,他话还没说完就挺身了。他让我别怕的时候,我疼得一声闷哼,死死地握紧了他的手。
“轻轻地呼吸,没事了。”
我睁开眼,眼睛已经泪湿,“别动!你别动!”
夏长宁轻轻地吻下来,没有再动。
窗外阳光灿烂,他和我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拥抱着。他没有从我身体里出去,他的手依然握紧了我的手。
良久,我睁开眼睛指责他说:“叫你别动!”
“‘他’要动我有什么办法!”
我这才哭了出来,“我难受!你起来,我想去厕所!”
夏长宁似在忍笑,突然一用劲。我魂飞魄散,尖叫了声:“不行!我不要了!”
他叹了口气真的没有动,低头狠狠地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我呼着气只顾着握紧他的手。
他顺手从地上捞起衣服堆在我身上,“等我,我去放水。”
我望着他□的背影啧啧称赞,夏长宁有一副极好的身板。
他回头笑,“看什么?”
我尖叫一声:“不要脸!你没穿衣服哪!”
他放声大笑,“原来你敢看后背不敢看前面!”
我的脸霎时烧了起来,腿有点儿酸。我悄悄掀开衣服看,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赶紧七手八脚开始穿衣服。
“你穿着衣服去洗澡?”
总之我不要当他的面光溜溜地去卫生间!夏长宁扑哧笑了,连人带衣服抱我起来,大步往卫生间走,边走边说:“泡个澡会舒服一点儿!”
他现在说话越来越现实。我用手指戳着他的胸肌说:“真无趣!”
“会有趣的!”这厮顿时大笑起来。
“不准笑!”
“不笑!怎么可能不笑?哈哈!”
他放我下水,剥玉米皮似的将我才穿上的衣服脱了,人跟着一步就跨了进来。
“你……你也要洗?”我往浴缸边上靠,他一进来,水就往外溢!空间不够哪!这个浴缸不够游泳。
他靠在浴缸另一边,离我最多一尺的距离。我一动,就碰到了他的腿,整个人只好蜷着。我不满地对他说:“你等会儿洗,行不?”
夏长宁眼也不眨地看着我,伸手捏了捏我的脸也很不满地说:“你知不知道差点儿疼死我了!”
啊啊!他喊疼?他居然比我先喊疼?!我瞪圆了眼睛,没听说过!我正想反唇相讥,夏长宁轻轻到抱住了我,“抱会儿,泡着会更舒服。”
水汽在室内弥漫,我慢慢地放松靠在他身上。夏长宁抱着我,轻柔地帮我洗澡。我泡在热水里都想睡了。
恍惚间他亲了亲我的脸,低声说:“福生,你是我的女人。”
我“嗯”了声。
“困了?”
“嗯。”
“我抱你去睡。”
“头发湿了。”
“我给你吹干。”
“不要了。”
“嗯,今天不要了。”
我撑着睡意睁开眼睛,夏长宁以一种无比温柔的目光望着我,说:“福生,你喜欢吗?”
我点头,“我喜欢你握住我的手,没有让我的手找不到地方放!”
他轻轻地笑了,握着我的手吻了一下,“这一生,我都不会放了。”
同居等于试婚
笑了很久,我看到夏长宁目不转睛地瞧着我,眸子里写满了笑意。这一瞬间,我决定嫁给他,和他不离不弃。
一觉睡醒了,眼前有团朦胧的光晕。我听到轻微的鼾声吓了一跳,马上反应过来,想起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我侧过头看他,夏长宁的侧脸轮廓很好看。他的脸型瘦削,侧面看过去,鼻子特别挺,下巴略往外突出。我凑近了看他,他的睫毛并不浓密,却很长。我牢记要管住自己的手指头,不能妄动,多少血案就是因为妄动造成的。
我只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细细地观察他,想着各种报复他的方法,用眉笔、口红在他脸上画画什么的,或者……我悄悄地下床,抓起他的睡袍裹在身上。
我观察了一下卧室。这里衣物很少,夏长宁似乎不习惯在别的地方留下他太多的东西。柜子也是空的,他的睡袍是装在箱子里带来的。我偷偷地笑着,小心地拖着他的大皮箱蹑手蹑脚往外走。每走一步都扭过头看看他,这厮还睡得像猪一样香。
我在卫生间里看到了我的衣物,反锁了门换上自己的衣服,顺手将夏长宁的睡袍扔到他的箱子里去。收拾停当,我提着箱子出门。
夏长宁住在这个小区的三楼,我上到四楼给他打电话。
夏长宁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福生?你怎么走了?”
我忍俊不禁放声大笑,“夏长宁,给你五分钟出来追我!当然,我想你也只能围着被子出来了,外面真冷哪,不知道没衣服穿的某人会冻成什么样!”
夏长宁愣了愣,也笑了,“箱子沉不沉?这里没有电梯,给我五分钟我肯定能追上你!”
“我不信你敢裹着被子出来!”
“如果我敢呢?福生,你想赌什么?”
“你肯定不敢!”
“我问你,要赌什么?!”
我“哼”了声,眉开眼笑,“我就赌你不敢呗!”
“时间都过了两分钟了,你要不要探个脑袋出来看我是不是裹着被子出来追你?”
我从楼梯上探出了头,夏长宁只穿着条短裤大模大样地站在门口冲我笑,“自己把箱子拎回来,我既往不咎。”
他笑嘻嘻地看着我,一点儿也不冷的样子。
我耷拉着脑袋,吃力地又拖着箱子下楼。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是这样!
他往楼上走了几步,提起箱子头也不回地说:“下回别再干这样的蠢事!”
我冲他ρi股虚踢了一脚,好好的一个玩笑惨淡收场。有比这更冷的笑话吗?
一进屋,夏长宁扔下箱子就来抱我,身体直抖,“哎,冻死我了!”
是冻得吗?我怎么觉得他是笑得浑身发抖呢!我板着脸还没找到台阶下呢,这厮又火上浇油,“福生,你不想我穿衣服说一声就是了,何必搞出这么大动静!”
“夏长宁,我灭了你!”我运起丹田之气,往他肋下用力捅去。
夏长宁哈哈大笑,却不捉住我的手,由着我在房间里追着他闹,追得我直喘气。
我发现他是猴子变的,这么小的空间,我根本碰不到他,干脆罢了手,一头倒在床上说不玩了。
“嗯,饿了!”
他一说我倒真的觉得饿了,时间过得这么快,下午的阳光早没了影,窗外黑漆漆的一片。
“吃饭!”
正要起来,他按住了我,眉一扬说:“我说的不是肚子饿了,福生!”
我尖叫着不肯,夏长宁又开始剥我的衣服,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秀色可餐,吃了你我就不饿了。”
我捉着他的手苦苦哀求道:“我这么瘦,还不够塞牙缝的,让我吃肥了再侍候你老人家?”
夏长宁乐了,想了又想,说:“说个日子。”
“什么日子?”
“嫁给我的日子。”
“这就叫求婚哪,不算。”
“嗯?”
“不是说了毕业之后嘛。”
他毫不迟疑地说:“毕业之后办婚礼,现在说个日子去领证!”
这也太快了,我不肯。面对夏长宁的炯炯目光,我眨了眨眼,说:“咱们边吃边聊?”在他的“不行”还没说出口之前,我马上示弱,“我又跑不了,你总有威胁我的机会嘛!我真的饿了,我还没吃午饭就被橙多卖到这儿了。”
夏长宁定定地看着我,我眉一皱“哎哟”一声,“胃不舒服!有点儿痛哪!”
他的手指从我脸上划过,轻声说:“福生,你太容易被我威胁,瞧这又装病又转着眼珠子的模样,我都不忍心了。吃饭去,别真饿着了。”
我又不舒服起来。瞧他说的,我怎么就这么没用?!
寒假的最后十天,我一直住在夏长宁这里。我总想套他的话,想知道他和逸尘那件事的真相。程子恒说的总不如夏长宁自己亲口告诉我。
夏长宁也怪,我每每问起这事他就一个大哈哈,“不就是想让你吃醋,飞奔过去,抢了我呗!”
他越是说得轻松,我越是不信。终于被我看到他脸上飞闪而过的不自然,我这才哈哈大笑。我的计谋看起来挺失败,其实是胜利了。
我以逗夏长宁为乐,以此来巩固我难得的胜利,“我没回去你特别沮丧是吧?一个人没喝闷酒吧?”
他“哼”了声开始挣扎,“我平时也一样喝酒,而且邀集朋友一起喝。闷酒?我才不是那种酸才!”
“是嘛!那你跑来是为了满足我的感受?那真要谢谢你了。”
夏长宁瞟了我一眼,说:“福生,你也许还真不了解我。”
“什么?”
“等下次有事你再打电话给别的男人,还不如让我直接来找你更简单些。”
我没反应过来。夏长宁拍拍自己的腿,说:“过来!”
当我是小狗?不过去!
“你就是学不乖。你不过来,我就过去,所以你还是自己过来的好。”
我的脚已经走了过去,可脑子里现在想的却是怎么灭了他。我太低估了这厮的报复心,他居然又压着我打我ρi股,嘴里狠狠地叫嚷:“在兰州给程子恒打电话,为什么不打给我?嗯?疼不疼,长点儿记性!”
我“哎呀”一声捂着ρi股,痴痴笑了,“原来是这样才让巴依老爷赶了过来,早知道我就和程子恒多玩几天!让你浸醋海里去,浑身上下冒酸气!”
夏长宁听了更生气,一巴掌却没有打下去,反而抱了我闷闷地说:“福生,你是根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他的声音一柔我就可怜起他来了,捧了他的脸用力一夹,“不会,我不种在墙头,就种在巴依老爷家的院子里,最多伸个脑袋出墙看看风景!”
夏长宁乐了,狠狠地亲了我一口,说:“福生,我说了等你毕业就绝不会反悔。我不会看错人的。”
我也笑了。不是有句话叫“同居等于试婚”吗?这十天的亲密让我觉得和夏长宁在一起非常幸福,我觉得可以一生和他拥有这样的幸福。
夏长宁很黏我,走哪儿都喜欢牵我的手。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喜欢从后面抱着我,在我耳边说他的故事,说他朋友的故事。
“福生,你性格倔犟,有时候不是白的就是黑的。讨厌我的时候甩鼻涕似的碰都不能碰,接受我了就什么都能放得开。”
“嗯。我在家里一直听话,但我心里想什么,我想做什么,我是一定要做的。”
“我真怕……如果有一天我伤了你的心,你会怎么样?”
他的手围在我腰间,我轻轻抚摩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纠缠,我真的喜欢这样。如果夏长宁伤了我的心……会有什么事能让我伤心?是说他变心吗?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你从来没认真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是自卑,是疑惑。我是很普通、很平凡的一个人。”
“和你在一起很温暖,福生。这样,我总有家的感觉。”
“逸尘没有吗?”
夏长宁想了想,说:“那会儿真年轻。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等到明白时,和她已经分手了。错过了,就回不去了。将来也还会遇着,可那也没办法了,因为我已经有你了。”
“我这样拒绝你,你为什么还不放弃?要是你放弃了,你就有可能遇到不会拒绝你又让你心动的女孩子。”
“是啊,我怎么就不放弃呢?也许是性格原因吧,我从不轻易放弃我想得到的。”
在人海里寻觅,谁也不知道身边曾经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是否会成为自己的另一半。但他偏偏在某个时间恰如其分地出现了。
也许过去有过让你深爱的人,也许在将来你还会遇到比他更优秀的人。
当你经过一片麦田,最终握在你手里的这枝麦穗不见得是最大最好的,也许还被虫咬过。眼前麦浪起伏,但你只折下了它。
因着丁越的不幸,加上夏长宁的锲而不舍,我最终还是爱上了夏长宁。
“福生,你更爱丁越还是更爱我?”
我才想到丁越,夏长宁就问了。
我温柔地告诉他:“丁越已经不在了,我现在爱你。”
夏长宁没有说话,又一次覆身上来,用他的身体告诉我,他和丁越不同。
沉沉睡过去之前,我又听到他低喃:“你是我的女人。福生,你记住了。”
记住了!我唇边露出笑容来。
开学前夏长宁回去了。他走的时候把钥匙给了我,说:“福生,这里是我们的第一个家。”
我拨弄着钥匙的槽齿,一个又一个,在指间留下淡淡的印痕与真实的触感。我仰起头对他说:“真的?”
“嗯。”
我贼贼地笑了。我讨厌室内全黑白的设计,冷冰冰的不舒服,我打算让它温暖一点儿再温暖一点儿。
我生活的重心从这时全然改变。
新学期我找了份工作,老师介绍的,是编书。
我第一次知道市场上的那些大全、集锦是怎么来的了。先找来图片,把文字一页页剪辑在一块儿,合成后做成电子版然后再印刷就是了。这个工作最累人的是收集、分类、整理,不过高兴的是赚的银子多。编一本大全有一万元的收入,本科生的话只能拿五千元。
所有的收入除了学费、生活费,全被我花在布置屋子上了。
橙多见我把各色布料剪成三角形拼缝成一个个方形的花图案就赞叹不已,其实这是我外婆教的。虽然用的是边角碎料,但拼出来的效果却很漂亮。
我在黑色的沙发上堆满了这样的花靠垫,白色的床罩上也遍布我用彩色毛线绣出的美丽花朵。
我折了很多彩色的纸鹤,一串串粘在墙角,灯光一照,纸鹤的影子就投在墙上。以前听人说叠一千只纸鹤代表幸运与爱情。我叠的时候的确是在思念。
两个月后的一天夏长宁打电话来,他语气很严肃,感觉特别生气,“你弄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在家里?”
我吓了一跳,心里就难过起来,“你不喜欢你就扔了!”
“哼,这些垃圾,还这么多!自己过来清理!”
我……垃圾?他敢骂我辛苦做的东西是垃圾?我飞一般跑到家里,用脚踢门。
夏长宁黑着脸开了门,抱着双一臂站在门口说:“你自己瞧瞧,成什么样子了?才两个月就成垃圾堆了?!”
一句话顿时气得我眼前发黑,眼睛就红了,鞋也不换就走进屋去扯墙角的纸鹤,“夏长宁,我再也不要和你在一起!”
他猛地揽住我的腰又把我压在他腿上坐下,巨灵掌啪地打在ρi股上,“这么不经逗!一句话不对就不和我在一起了。宁福生,你还敢说你不是墙头草?!”
逗我?又逗我?!我委屈得很,不吭声。
夏长宁便慌了,抱我坐在他腿上,夹着我的脸哄我:“谁说是垃圾?那谁肯定是猪!不,不是猪,是没长眼睛的猪!福生,你说是不是?”
“哼!”
“有谁比咱们福生心灵手巧?我马上去灭了他!”
“哼!”
“哟,真气哭啦?咱们家的福生一向大气!书读得多,文化人有气概,视死如归。从不听别人胡说八道,压根儿就不跟他一般见识!我说的对吧?”
“你损我!视死如归这词是这样用的?”
他嘿嘿笑了,“我怎么会损你呢?我一进屋就喊‘坏了’。这么心灵手巧的媳妇要是被别人发现,我可怎么办?我才小学毕业,怎么能争得过呢?我宁肯福生做的是垃圾,这不就有安全感了?”
我抿嘴一笑,美滋滋的,气消了。我瞪大眼希望他能多夸我几句,他却左顾而言他,直到我又恼了,才一把抱了我起来,大笑着说:“福生,我很喜欢,以后新家的装修由你来。想要什么样的房子?”
“很大的窗户,很明亮,太阳能照进来。有小小的花园,一年四季都要有花。要很软的沙发,坐下去就不想起来,不要黑白的,要彩色的,很暖。还要养条狗,很肥的,不掉毛的。还要书房,很大的书桌。”我眼里闪动着贪婪,脸上笑眯眯的。
“我只要床,能占满一间屋子的大床!”夏长宁也笑眯眯的。
我嗔他,“男人就是动物!你就是猪!”
他不怀好意地看着我说:“这是最实诚的话。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一半都是晚上,我的建议绝对很实用!”
“实用也要等到我毕业以后!”我正式宣布我的决定,其实是有点儿怕万一有了孩子。
夏长宁听了一愣,又满不在乎地说:“要是有了孩子,就休学呗!”
“不行!”我坚决反对。
“读那么多书干吗?我以后还不想你出去工作呢。”
问题就又回到了起点。
夏长宁是非常大男人的,他想找个贤妻良母。他在外面打拼,老婆在家被他供着、养着。他乐意。
可是,我却明白,一个人再爱另一个人,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和社交圈。这个问题我和他讨论了很多次,每次都无疾而终。
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我不着急。我总会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我从小到大接受的家庭教育与观念都很传统,我骨子里是比较保守的。但是我的知识文化水平却让我明白女人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和事业。不是说我要去当个女强人,只不过有自己的东西会让我充实。
夏长宁听了只是默然。他很宠我,想了很久才对我说:“你要的不仅仅是一份普通的工作。福生,你究竟喜欢什么?举个例子,我喜欢赚钱。赚很多钱,可以获得更多的空间与自由,可以让家人过得更好,可以拥有明亮的房子、小小的花园,可以养条漂亮的大狗,可以打扮漂亮老婆。你呢?你喜欢什么?是真的喜欢你现在学的,做一些关于文字的研究?”
“我喜欢旅游,然后写散文。”我坦然地看着夏长宁说,“我喜欢的都不是能赚钱的事情。”
夏长宁的目光里闪烁着柔情。他亲吻着我的脖颈说:“福生,你看,我俩多合适。我喜欢赚钱,而且喜欢你用我赚的钱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用你的钱呢。”
“用吧,求求你用吧,用得越多越好。”
“为什么?哪有求着人用自己钱的道理!”
“用得越多,你就越还不起,还不起……就肉偿呗!现在先要利息!”他扑哧笑出声来,得意地按住我吻下来。
“巴依!你这个巴依!”我喃喃地骂他。
夏长宁便很认真地对我说:“要是在从前,福生你肯定是叛徒!我呢,做巴依老爷也没什么不好,好歹还能买下你。要不,你这会儿写张卖身契给我?”
“做梦!”
“好吧。我做春梦,现在就做!”
我一掌拍飞他,“不准!考验你毅力与耐力的时刻到了。”
夏长宁哀号一声倒在沙发上,非常夸张地长叹,“君子报仇,两年不晚。宁福生,两年后你死定了!”
我便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很久,我看到夏长宁目不转睛地瞧着我,眸子里写满了笑意。这一瞬间,我决定嫁给他,和他不离不弃。
黑马迎亲
每个公主都希望她的王子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她。福生,我愿意满足你的心愿。
时间飞逝,我的家人与夏长宁的家人终于见面了。在我毕业后一个星期之内,夏长宁全力促成了这次双方家庭成员的高级会晤。
我妈和他母亲握手的时间长达一分钟之久,充分表达了双方的久仰之情。夏长宁的哥哥和弟弟也列席了。
他弟弟夏长生与他长得很像,脸上却总挂着乐呵呵的笑容。鉴于夏长宁的表现,我赐了个“笑面虎”的名字给夏长生。他哥哥则很严肃,话极少,时不时敛目做观心状,我马上赐了个“道士”的名号给他。
夏长宁夹在中间集两人之所长,心思深沉,笑嘻嘻的绵里藏刀。这厮当众人面绝不与我做儿女情长状。
于是,我觉得这顿饭最适合家长们吃。我呢,吃一会儿就挪一旁看电视听结果好了。
“王局长,福生吃东西挑食得很,吃两筷子就不肯吃了。这孩子!”
我老妈真不愧是教师,连嗔怨中都带着提醒,拐弯抹角要夏长宁母亲包容我。
“刘老师,阿宁十三岁就送去当兵,从小打得粗(四川话:容易将就,适应能力强),吃什么东西都香,福生多跟他学学就好了。”
啧啧!这个当妈的也滴水不漏,连消带打还要我妈多疼夏长宁。
不过听这些你来我往的意思,亲事就算定下了?我还念叨着夏长宁能别出心裁地求婚,看来,只能寄希望有个浪漫的婚礼了。
女人总是更喜欢房子。夏长宁没有事先弄好,而是等我一起去看,几乎把市内的楼盘跑了个遍终于买下了一套一百六十平方米的跃层公寓。而他觉得一百多平米的跃层除去公摊其实不算大,还不如买幢两百多平米的别墅划得来。
从这时起,我教育夏长宁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多。我掰着指头数理由给他听,“房子太大,就要请保姆,你喜欢家里成天有个外人逛来逛去?”
“难不成少了几十平米就不用请保姆做清洁了?”
“可以请家政。再说了,房子大了,空荡荡的。”
夏长宁便笑着说:“生个儿子再养条肥狗就行了。”
我踢了他一脚,就买下了。
紧接着是装修。我妈给了我十万块,千叮嘱万嘱咐地对我说:“福生,房子是长宁买的,可不能什么都让他出完了,爸妈给你十万块装修费,你别再让他掏钱了。”
知识分子的自尊心受不得半点儿伤,但是却把夏长宁惹火了。
付给装修公司的工钱就是六万多,材料费还不算。夏长宁坚持不肯将就,这厮什么都要用好的,如果连家具家电和洁具都算上,至少要三十几万。我则坚持装修费由我家出,夏长宁瞪着我火大,“干吗要分这么清楚?”
“因为我还没找到工作,照顾下我的自尊心成不?”
他努力想说服我,“这样行不?先装完,然后你再还我?”
“不行!你要想想,有多少年轻人结婚可以随便一掷几十万的?要是没钱,咱俩还不是租一间屋过着,什么都不弄!”
他磨了磨牙,默认了。
为了在十万元以内弄完装修,夏长宁煞费苦心,花样百出。今天买的地板是朋友公司的,只出个成本价;明天洁具是朋友店里的,打了五折。我叹了口气,原封不动地把十万块交给夏长宁,“你拿去还给我爸妈,就说你包吃包住包消费还倒贴零花钱。”
夏长宁马上眉开眼笑,二话不说跑去哄我爸妈。
结果妈妈拉着我,感动得眼睛都湿润了,“长宁说,我只有一个女儿,以后又多出一个儿子,不能让妈出一分钱。福生,找到长宁是你的福气。他十三岁就离开家,你对他体贴一点儿,记住了?”
我差点儿被电翻在地,这么简单的一句说辞就把我爸妈的自尊心安慰了?我还以为爸妈要坚持发表长篇社论呢!
不过,我也承认,自从只需要指手画脚后,装修的速度与质量得到了保证,人一点儿也不累。于是,我决定将来一直在家做领导,不当下人。
关于婚礼,夏长宁则不让我沾手半点儿,用了一句非常值得期待的话打发我:“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你千万别提前打听出来了,那多无趣。”
我只好不问,私下里却问梅子。梅子得意地说:“真的是惊喜呀!不过可以透露给你听点儿,别告诉夏长宁,他一心想给你惊喜。”
我点点头,兴奋得很。
“他要宴开百席!”
“他要弄几十辆豪华车迎亲!”
“他包的红包最低两百元!”
我噌地跳起来,“这个败家子!还惊喜呢,我打电话给他!宴开百席就算了,后面两项全部取消!”
梅子笑倒在沙发上,指着我直嚷:“宁福生,我算看清楚你了,你原来这么财迷!”
我瞪她,“是啊,谁结婚封红包封这么多?要不,接亲的时候我就让你一个人堵门,你不收几十个红包不准他进门,回头咱俩五五分账?”
说完我笑得直蹬双腿,史上新娘子与女伴合起来瓜分老公红包的恐怕只有我一个吧!
梅子哈哈大笑,“回头梅山娶我,咱俩也对半分!”
两个女人笑得不顾形象。良久,我才收了笑声叹气,“没文化的猪!这就叫惊喜啊?我终于知道暴发户是什么样子了。极尽招摇之事,唯恐钱烧得少了没面子。梅子,想个办法改一改?他朋友多、亲戚多,请的人多也就算了,那个车队就免了吧!”
“总得几辆车来装人吧!”
我想来想去忍不住还是给夏长宁打了电话。
他笑着问我:“觉得土?”
“是很土!”
“有什么好意见?”
“夏长宁,能不能不接亲了?”
“这不行!”
“算了,当我没说。能把家里的人接到酒店就行了,你别弄那么多车!”我最低要求。
好吧,现在婚礼也别指望浪漫了。只要够热闹,让夏长宁宣告他娶了宁福生就行了。至少我现在是这样想的。
可是到了婚礼那天,我仍被他感动了。
夏长宁抱了我下楼,楼下竟有一匹马,他的那匹叫宝石的马。黑色的宝石骄傲地站着,大大的眼睛泛着宝石般的琉璃光彩,马头上扎了一朵大红花,被它甩得歪了,却也难掩宝石的美丽。
“每个公主都希望她的王子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她。福生,我愿意满足你的心愿。”夏长宁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对我说。原来,再肉麻的话,如果诚挚地说出来,也只会觉得甜蜜。
“不是说……”我望着他,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是因为他能做到这一步,而是因他愿意为我这样做。
“真当我是没文化的暴发户?”他在我耳边恨恨地磨牙,又极满意地说,“效果还不错,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尖叫惊了马!”
身边的人便哄笑起来。
我脸一红,破涕为笑,担心地问他:“真的要骑了它去酒店?路上惊了马怎么办?”
夏长宁想了想,戏谑地说:“这个问题还没想到,看来只能我给你牵马了。”
他真的牵着马昂首阔步走向酒店。
我骑在马上,万众瞩目。
夏长宁真的没有装饰花车,酒店离我家很近,走路过去十分钟。所有的人就步行过去。我望着夏长宁的背影,想起与他相亲认识,想起这几年的林林总总,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
婚纱被风吹起,我抬起头望向天空。如果丁越能看到,他也会为我高兴吗?
人说心有灵犀,我坐在马上远远地看到对面的街角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闪到了行道树后。全身一颤,我盯着那棵树,等到走近,却看到一个好奇的陌生人,不禁松了口气。心思就恍惚起来,就连到了酒店夏长宁伸手过来我也没感觉到。
“新娘子乐傻了?!”梅子咯咯地笑着冲我喊。
我一低头,看到夏长宁的手,赶紧把手递给他让他抱我下马。
又一轮哄笑与气球的热烈炸响拉回了我的神智。我努力抛开看到的极似丁越的身影,挽着夏长宁走进去。
来的人很多,与所有的婚礼也没什么两样。主持人极尽可能地活跃气氛,我以为只有宝石才是夏长宁送给我的惊喜。
开席之前我听到主持说,新郎要送两件礼物给新娘。
第一件是那枚刻有福字的戒指。夏长宁给我戴戒指的时候幽默的说:“外婆她老人家早料到这辈子我会遇到福生了,提前把她的名字刻戒指上。这就叫命中注定!”
台下大笑鼓掌。
我好奇的等着他的第二份礼物,夏长宁似有点不好意思的轻咳了声,把脸扭到了一边。
一侧的屏幕上慢慢显示出画面。这是夏长宁自己配音的画面,还做了音效,画面里是他和我的照片。
“见到福生的时候,我总有种老牛吃嫩草的感觉……”台下顿时哄笑,我好笑又好气地看着他。夏长宁绷紧了脸,不看我。
“她从来没有看上过我,是我厚着脸皮死缠烂打,一心只要她感动。烈女怕缠郎,难得有心人。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掌声热烈,我想起那段时间忍不住也乐了。
乐音一变,竟然无比凄惨,夏长宁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去东北找她,在她叔叔家门口徘徊,结果差点儿感冒,去讨好她的朋友却差点儿挨打,为得老丈人欢心买枪手考试作弊以图混个好成绩。”
他真是个宝!我又好气又好笑地看向第一排的老爸,见他正在摇头。
音乐再变,变得激昂,“为了追福生,我用过苦肉计、美男计、无间计、反间计,我容易吗?”
台下嘘声、尖叫声、掌声、笑声乱成了一团。
画面上显示出夏长宁的脸,他望着我,一字一句地说:“福生,我保证会对你好一辈子。如果我有做错什么,你能原谅我吗?”
大堂内静默了几秒钟,有好事者大声嚷嚷:“原谅,跪一晚上搓衣板就原谅!”
大笑声中我听到梅子的声音:“家务活全包了就原谅!私房钱全部上交就原谅!”
我不知道为什么夏长宁在最后会问出这句话来,我隐约记得他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但现在却想不起来了。
这时,夏长宁走到我身边静静地问我:“福生,我是没文化的粗人,你书读得多。如果我有做错什么,你肯原谅我吗?不会说不要我了、不和我在一起了吧?”
主持人很是时候地Сhā了句嘴:“夫妻自当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相互理解,相互支持。大家说对不对!”
台下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
我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夏长宁在结婚的今天非常固执地要我给一个承诺是为什么?我拉住他的衣袖,紧张地低声问他:“你别告诉我,你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又有孩子了!”
夏长宁错愕地望着我,忍笑忍得脸直抽,“如果是我曾经的荒唐,你原谅我不?”
我白了他一眼,低声说:“以后别乱来了!”
声音蓦然增大,原来是主持人把话筒递到了我面前。
夏长宁忍住笑,说:“我保证不乱来!”
台下又哄笑开了。
我红着脸直跺脚,夏长宁赶紧说:“你答应过的,我要是做错了,你罚我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走就走!”
我着急地看着台下的笑脸,恨恨然,婚礼上笑话闹大了,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主持人还算好,马上说了一堆祝福语,然后宣布开席。
当晚,因为夏长宁的一句“保证不乱来”,而被他的朋友灌翻了,目的就是今天晚上不叫他乱来!
后果是他哥和他弟把他抬回了家,为让他第二天好过些,就在家给他输了一瓶葡萄糖。
凌晨四点,夏长宁才打完点滴,我按照护士的叮嘱,用棉签压着去拔针头。夏长宁在这时候醒了,“我来!”
他伸手就把针头扯了出来,用棉签按了按完事,干净利落至极。我忍不住奇怪,“你没喝醉?”
“醉了,又醒了!”他眉梢眼底都是笑意,伸开双臂说,“过来,我抱!”
我已经困了,见他打完点滴没事,赶紧上床窝在他怀里说:“结婚好累!”
“睡吧。明天睡到自然醒。”
“嗯。”
过了一会儿,我已经迷糊起来,夏长宁突然叫我:“福生,你是我老婆了。明早我要吃你做的早餐!”
“巴依!才说要睡到自然醒!”
“像狗名!”
“巴依!巴依!”
我醒了,埋在他胸口呵呵直乐。
夏长宁一个翻身压在我身上,满身烟酒气熏得我难受。这厮清醒了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有多臭,还乐呵呵地说:“春宵一刻值千金。福生,别睡了!”
“老爷,我困极了,早上六点不到就起床了!”
“嗯,你睡吧!”
他说是这样说,手却极不安分。
我睁开眼,翻眼皮给他看,“看到没?红的!全是血丝!是你老婆了,飞不了,消停会儿吧?”
他遗憾地躺下,不满至极,“我好歹也等了你四五年哪,福生。”
我这才想到,说起来我和夏长宁竟然认识五年了。我二十一岁时和他相亲,今年我都二十六岁了。
我侧过身,手抚上他的脸,想起刚认识时的夏长宁,我都记不得他和从前的他有多少区别。想起今天路上的恍惚,我轻声说:“知道吗?我骑在马上正在想丁越要是在天上看到,他一定会为我高兴。结果我一抬头,竟然像真的看到了他。”
夏长宁一震,眼睛眯了眯。
我以为他是吃惊,便笑道:“结果是个陌生人,把我都吓了一跳。”
他伸手捞我入怀,轻声说:“有时候我真怕你心里爱的是他。福生,你不知道你和丁越站一起的时候,我真想一拳打掉你脸上的笑容。”
我偷笑,靠在他胸口不说话。
“福生,要是丁越还活着,你会不会选择他?”
我以为夏长宁在吃醋,便故意逗他,“当然选他了!丁越比你帅,比你温柔,比你有文化,比你……”
“说什么都不管用,你现在是我老婆了!”夏长宁蹭的坐起身,进了卫生间。
我透过玻璃看他,水汽渐渐弥漫掩盖了他的身影。
窗外夜渐深沉,很快天就会亮了。我闭上眼沉沉睡去。
迟到的贺礼
我没办法撒谎说我对丁越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这么多年,他是最完美的情感存在,而现在,谎言被揭穿,我在震惊中还没来得及去细想丁越的心思。我只是愤怒、惊诧与伤心。
我以为老爷子送了我和夏长宁五万块钱结婚礼金,婚礼当天他肯定不会来,伍月薇也不会来。但是我和夏长宁准备动身去度蜜月的时候,伍月薇却来了。
见到她,我习惯性地紧张,马上竖起了警钟。
伍月薇穿了件浅绿的纱袖宽衣,衬得肌肤如玉。我便一个劲儿地盯夏长宁的手。打开门看到伍月薇的时候,他一掌拍在她肩上大笑,“薇子,我以为你真的不来了呢。”
伍月薇白了他一眼,甚得我心地拍开了他的手,“结了婚的人了,别大大咧咧的,当心福生吃醋。”
“她吃醋才好呢!不吃醋就是不在意我。是吧,福生?”
我干笑,请伍月薇进来坐,又赶紧去泡茶,竖着耳朵听客厅里的动静。
“什么?!你……行了,就这么着吧!”
他在说什么?
我端着茶若无其事地进客厅,伍月薇笑嘻嘻地对我说“谢谢”,没有半点儿吃醋不愉快的表情。我猛然想起伍月薇曾经对我说过,她爱上别的男人了。我偷偷松了口气。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牺牲自我收了伍月薇的那个男人。
我好奇地问她:“你怎么没把男朋友带来?”
她眨了眨眼,说:“阿宁见不得他,一见他没准儿会动拳头。”
我便瞪了夏长宁一眼,好不容易有个好男人把伍月薇安抚了,你见不得什么?
夏长宁眯了眯眼睛,靠在沙发上居然就下了逐客令,“贺礼收到了,大哥、二哥的话也带到了,我老婆的茶你也喝了,走吧!”
我擦了把汗。有这样当主人的?正想开口,夏长宁一个眼神瞪过来,想想伍月薇欺负我的那会儿,我闭嘴不吭声了。
伍月薇也不恼,笑呵呵地站起身来,瞟了家里一眼,说:“总得让我参观一下新居再走吧。”
“又不是你来住,看看客厅也就行了。”
我脸上挂不住了,赶紧说:“我带你去看。”
夏长宁马上站起身来,揽着我的肩说:“我们两口子带你去参观。”
伍月薇撇了撇嘴,高昂着脑袋上楼。
夏长宁在我耳边低声说:“别和她单独接触,这女人常发病。”
我扑哧一声就要笑,又赶紧捂着嘴。
上楼逛了一圈,她站在卧室门口的时间最长。等到下楼一圈走完,伍月薇果然发病了,“除了那张床还有点儿意思……阿宁,你的眼光真让我不敢恭维。”
靠!除了那张床是夏长宁坚持说滚床单不会滚到床底下比着房间做的外,别的都是我的眼光!!!
“你找男人的眼光我也不敢恭维。我说过,最好一辈子别出现在我面前,见一次我揍一次!”
什么和什么?怎么说着要揍人了?我扯了扯夏长宁的衣袖,堆了满脸笑对伍月薇说:“他这几天酒还没醒。回家代问老爷子好。哦,等等,有礼物请替我们带给老爷子。”
我给夏长宁使了个眼色,看情形伍月薇就是带着她和她哥的贺礼来的,马上要走,何必给人家脸色看?我还担心伍月薇受了刺激突然回心转意要黏着夏长宁不放。以她的变态程度,我敢肯定,她不会对夏长宁的已婚身份有半点儿顾忌。
我跑进书房找礼物,拿在手里又改了主意,没有急急地跑出去,而是蹑手蹑脚走到了门口偷听。绝对是下意识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我听到夏长宁说:“我希望到此为止,我和福生很好……薇子?”
“从小到大,你几时顾及过我?”
声音停下,我赶紧挤出笑容走出去。伍月薇接过礼物看了我一眼,说:“福生,我代我爸谢谢你的礼物。祝你们……白头偕老。”
“这是长宁和我的心意,谢谢。”
伍月薇离开,我收拾茶杯,头也不回地数落夏长宁道:“好不容易看她转性了,你别招惹她行不?”
夏长宁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膀上一声不吭。
我洗好杯子放好了,他还是像考拉一样黏在我背上。
我怎么从来没觉得他这么黏人呢?又好气又好笑地拍拍他的手说:“好了,商量下去哪儿度蜜月!”
“去大溪地!”
“不去。我怕被阳光烤焦了。”
“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丁越墓地给他带束花,顺便告诉他我嫁给夏长宁了。我迟疑了下,毕竟是蜜月,多少得顾及下夏长宁的感受。
夏长宁的下巴在我颈边磨来磨去,痒得很。我伸手去推,他轻声说:“你终于不叫我夏长宁了。福生,我第一次听到你这样喊我。你是我的老婆!”
我转过头看他,他却凶猛地吻了下来。我搂住他的脖子特别配合,心里便有些内疚,我是不是对夏长宁太不好了?不过是在伍月薇面前喊他一声“长宁”,他就激动成这样。
我忘记了去丁越墓地的事情。度蜜月的地点也被夏长宁改成了东北的黑瞎子岛。因为他说:“那是我的福地,如果我不去东北那一趟,福生,你肯定还不会接受我!”
“你给我说实话,干吗要跑那一趟?”
夏长宁只笑了笑,很奸猾地说:“我当时就在发狠,我要是跑这么远还打动不了你,我就……”
“就什么?”
他抿着嘴奸笑不答。
我伸出手,哈了哈气威胁他,“说不说?不说我逼供!”
他猛一伸手攥住我又反手一拗,不屑地说:“和我动武,不自量力!”
我挣扎了下连丝力气也使不出,心里堵得慌,这厮就仗着四肢发达欺负我。我“哼”了声说:“多无趣,你总是动手。我和你是一个级别吗?”
他放开我,眉开眼笑,“乖,你明白就好了。”
“还说呢,人家伍月薇好不容易找到男朋友,你居然说见一次揍一次,你巴不得她嫁不出去黏着你?”
夏长宁突然狠狠地槌了沙发一拳,吓了我一跳。我越发好奇起来,“她和什么人恋爱了?把你气成这样?”
“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我不喜欢。她喜欢就自个儿躲一边恋爱去,别带来就成。她不知道是不是脑残了,我不喜欢她还带出来不是惹气受吗?”他的脸黑着。
我耸耸肩,原来是这样。反正也不关我的事,我也没再问下去。
去东北之前,夏长宁每天照常上班,我打算蜜月完了就蹲家里写东西,没准儿也是条出路。这几天闲着就独自上街给宝林和叔婶买礼物。
逛到北桥的时候,我看到了伍月薇和一个男人在小摊上买东西,就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
北桥是城里卖古玩和民俗物品的地方。这座桥建于宋代,临河都是仿古的民居与商铺,外地人来了都爱到这里买些土特产或民俗纪念品回去。伍月薇和那个男人都背着大背包,显然是坐车离开之前来逛逛。
伍月薇拿起一个拨浪鼓玩,冲着低头看东西的男人说话。这就是夏长宁极讨厌的男人?拨浪鼓的两只小槌左右晃动着,那个男人直起身侧过了脸。
隔了那么远,我的心依然被拨浪鼓狠狠地敲中。我扶着桥栏腿软得人直往下坠。我记不得是不是张嘴喊了一嗓子,伍月薇和那个男人往桥上看过来。
浑身的血在瞬间凝住,我冷得打了个寒战。一个死了五年的人居然活过来了,大白天真的是见鬼了!
光天化日之下,丁越俊朗的脸在我眼前清晰得像放大的影像。我能明显看到他脸上的慌乱。
我踉跄着往后退,撞在身后一个人身上,那人没想到我重重地撞过来,下意识一推,我就摔倒在地上,手上顿时传来一阵痛觉。我连滚带爬站起来,连往后看的勇气都没有了,拼了命地往桥下跑去。
游人很多,我被撞了几下,跑出步行街正好看到一辆出租车,我招手想坐车离开。跑向出租车的时候我忘记看其他方向,一辆电瓶车朝我冲过来,我闭上眼浑身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骤然腾空,一双手抱着我凌空躲开。
我的心跳得很厉害,低头看那双手,手上那块表是那么熟悉。他手腕上还有那根我系上的彩色幸运绳,显然因为戴得久了,颜色变得有些陈旧,却真真正正就是那一根!
我大叫一声挣扎着起来,颈边一痛,眼前所有的景物都变成了黑色,我晕了过去。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的床上躺着。睁眼看到夏长宁,我只呆了一呆,扯住抱熊就砸了过去,“滚!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看到你!夏长宁,我们离婚!”
夏长宁的脸就黑了下来,一把扯走抱熊看着我咬牙切齿,“你有没有心?你见了丁越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不管,我只要想到那件事就心如刀绞。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骗我?
夏长宁要我原谅的就是这个?他什么都知道,他娶了我都没告诉我真相。我真是……恨!
一伸手将窗台上所有的玻璃水养小盆栽一个个地通通向他砸了过去,边砸边哭,“夏长宁你不是人,你这样骗我,你居然这样骗我!滚!”
盆栽砸在地板上发出剧烈的响声。室内顿时一片安静。夏长宁重重地呼吸着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我尖叫一声跳下床就往门口跑,腰间一紧人被他凌空摔在了床上。
“给我躺好了!”夏长宁吼我。
“我不!”我倔犟地吼回去。
他咬了咬牙手扬起一拳狠狠地砸在床上,瞪着我说:“你想去哪儿?你还想跟着丁越走?你是我夏长宁的女人!”
“是!我是想跟他走,我就不要和你在一起!”我怒极了就口不择言。
夏长宁一下子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摔门出去。
我一呆,紧跟着从床上跳起来赤着脚去开门,一脚踩在盆栽的玻璃碎片上痛得惨叫一声。门迅速被打开,夏长宁黑着一张脸大步走过来一把抱起我。我哇地大哭起来,不管不顾地大哭。
脚踝被他捏着,他一声不吭地捏着玻璃片往外扯。我痛得发抖,用力打他的背,哭着骂他:“滚!我死了也不要你管!你走!”
他不理会我的挣扎,抱起我进浴室将我放进了浴缸里,只留两条腿搭在浴缸边上。我整个人仰躺着使不出力。我努力想撑起身来,他一只手轻轻一用劲就把我按了下去,我被折腾得只有喘气的份儿了。
夏长宁坐在浴缸边上拿起笼头冲我的脚,然后喷双氧水,痛得我直叫。
“别动!”他用纱布缠我的脚,缠好了顺便绕上我的脚祼将双脚绑在了一起。
我怒极,“你干什么!”
他瞟了我一眼,“麻烦!”
我双手撑着坐起来,他伸手拉住我的手,看了看破皮的地方,拿起双氧水又开喷,火辣辣的痛楚让我又哭了起来。
夏长宁喷完把药瓶放下,叹了口气抱住我,“别哭了,是我不对。别哭。”
这会儿哪里止得住!我只是伤心,可又连为什么要伤心都说不出来,就是一个劲儿的哭。我是恨丁越这样骗我,还是恨夏长宁在骗我?我是因为丁越的死而复活欢喜,还是为了夏长宁心痛?
脑子里一片混乱。
以前不管听到什么版本,都没有像这次这样让我难过。现在,丁越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果断地切开了我对他所有的梦想。
也许是我潜意识里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悲情的角色中。一个优秀男人深爱着自己,然后他过世,把所有的好留了下来。这几乎成了心底深处的小秘密,让我能随时找到伤春悲秋的理由的秘密。
却原来什么都不是!
有时候人想象中以为认定的事情,还会有第三种结局。
夏长宁伸出手,我没有躲开。他的手就落在我的脸上,细细地抚摩,声音低不可闻,“福生,对不起……”
他伸手拉我入怀,炙热的唇印在我的唇上。
我闭上眼,没有任何反应,眼角仍有泪溢出来。
身体一轻,他抱我进屋放在床上,拉过凉被盖在我身上。我没有睁眼,身体一耸一耸地抽咽。
“福生,你想怎样?”
“我想睡觉。”
夏长宁握着我的手半晌才说:“你心里解不开这疙瘩就别睡了。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呢?想和我离婚?像你去东北那次,躲得远远的?你可真喜欢玩快刀斩乱麻!不行!福生,我不会答应你。你已经嫁给我了,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婚的。是,我是一直担心,所以才会走极端搞出逸尘那档子事情设计你。但是现在不一样。你是我老婆,你心里的男人只能是我!”
他可真是明白我!我想用脚踹他,却忘了双脚已被他用纱布缠住了。我睁开眼手一挥大吼了声:“别指望我再来相信你!你放了我好不好?!”
夏长宁低下头看我,我觉得他像一座山,我是石头下压着的苦苦求生的草。
他轻轻地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意,语气却是从来没有过的霸道,“放了你?我要放弃你早放手了,还用得着使这么多招?福生,要我放弃你,下辈子吧!
“我知道,不管是丁越骗你,还是我骗你,你都生气。我承认,当初我听到丁越这主意的时候我也很想揍他,可是能够乘虚而入我何乐而不为?我是用尽了手段,但我不后悔。福生,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就这样告诉你了。
“我清楚我自己要什么,我就一定要得到。
“我和丁越打了一架,倒不是为你,是我以前说过,他要是敢再出现在你面前,我一定揍他。
“你要想不通这事,咱们就耗着吧。”
夏长宁说完也躺了下来,撑着头看我。我心里涌起一阵酸楚,人已经平静下来了。他对我好,我不是不知道。我吼那些话伤了他,我也知道。我就是拧不过自己,想起丁越的事我就迈不过这道坎儿似的。心里觉得憋屈,我翻过身不理他。
居然就这样睡了过去。等我醒来,我看到清冷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和夏长宁在一起的快乐这么快就没了。和丁越的快乐也是。我究竟是带着福气出生的,还是带着忧伤出生的?
我闭上眼,眼泪汩汩地冒出来,我连吸气都很小心。
一只手掌就这样盖在我的脸上,夏长宁什么话也没说,伸手从身后抱住了我。他的下巴顶在我头上,身体紧紧地贴着我。
我深深地一吸气,也不吭声。
“福生,是我不对,我心里一直存着这事,所以才一直对你说,要你原谅我。当时,你心里没有我,我就同意了和他一起向你撒谎,而且告诉你也没多大好处。丁越有事在身,他不可能留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国,他要你当他死了。我吃不准你对他的感情,我也宁肯你也当他死了。我告诉过他,既然这样说了,就一辈子别在你面前露面。我早知道他回来了。婚礼那天我也看到他了。听你说起你仿佛也看到他……我很紧张。我想他是不是因为过去好几年了,觉得没什么事了才回来的。薇子爱上他了,她也想知道丁越对你的感情,她要把这事揭穿。薇子这人你知道,她眼里不揉沙子。我不答应。我们才结婚,我们连蜜月都还没去呢。福生,好几次我都想告诉你,又担心你会恼我,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现在可以了?因为我嫁给你了,所以可以放心大胆地让我知道了?”我愤怒起来,有谁想过我心里有多难受?
自从听说丁越辞世,心中那块地方就是我的禁地。我可以和夏长宁快乐地生活,但是只要一想到丁越我就会难受。
夏长宁双手箍得我很紧。他低声吼着问我:“福生,你是我老婆了。你知道你这样我有多难受?你是因为我骗了你,还是因为丁越?你心里还有他是吗?你还喜欢他?你有想过为什么我总是不敢确定?为什么我连和逸尘搞事的滥招都使出来了?我唯独对你失去了判断力!你好好想想吧!”
一瞬间丁越俊朗的脸、温柔的笑容,以及那些日子的快乐全部涌现出来。失去丁越的痛,他用一个死亡谎言带来的痛重重地撞进我心里。我没办法撒谎说我对丁越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这么多年,他是最完美的情感存在,而现在,谎言被揭穿,我在震惊中还没来得及去细想丁越的心思。我只是愤怒、惊诧与伤心。
“这事对你太突然,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夏长宁做了决定,他是不想听到我说还喜欢丁越,还是他也累了?
我睁着眼,困了就闭上睡,然后再睁开,再睡。
夏长宁始终抱着我,我背对着他,不知道他是否睡着了。
选择原谅
也许将来我们会一次架都不吵地过完一生,也许我们会像普通夫妻一样磕磕绊绊一辈子。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至少现在,我觉得幸福。
我是被强烈的阳光晒醒的,睁开眼,夏长宁靠在床头看杂志。他应该梳洗过了,下巴剃得干干净净。屋子里也早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窗台上我喜欢的水养植物全没了。这会儿想起又有些心疼。
当时和夏长宁去花市买这些玩意儿回来时,放满了车的后排座。一路上我趴着往后看,要他开慢点儿,生怕把它们摔坏了,结果却被我自己扔石头似的全砸了。
见我醒了,他放下杂志微笑,“睡醒了?眼睛肿得很,我拿冰袋给你敷一下。”
他起身从小冰柜里拿出冰袋来。我摇了摇头,说:“我去卫生间。”腿居然动不了,这才想起脚受伤了。
我白了他一眼,去解纱布。夏长宁挡住我,抄手抱了我起来,“笨!地上那么多玻璃碴儿看不到?!”
我没吭声。怪谁呢?
坐在马桶上解完手,我低下头解开纱布,脚板心被划了条口子,我踮起脚尖一拐一拐地走出去。
“叫你别动!”他扶住我拦腰抱我上床,又拿了云南白药来小心地给我上药包好。
“我的脚是麻的,你居然绑了我一晚上!”我嘴一扁又委屈起来。
夏长宁抬头看我,手掌放在脚踝处轻轻地揉,“这样好点儿?”
“嗯。”
他的手慢慢地揉,比洗脚房的洗脚师傅还专业,从脚踝到膝盖轻揉慢捏。我干脆躺着让他侍候着。看他低着头认真地捏我的脚,我猛然想起,我怎么一点儿想和他吵架的心思都没有了呢?
“我要见丁越。”
夏长宁的手停了停,瞟着我说:“还想着丁越哪?”
“是啊,我就是想知道他爱我还是爱伍月薇!哎!痛!”我拿起杂志打他的头。
夏长宁沉着脸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好。”
“我要单独见他,他来了,你就出去!”
“什么?不行!”
我看着他不说话了。我们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谁也不退缩。我冲夏长宁笑了笑,拿起杂志继续翻看。
他给我捏完脚,说:“我给你拿早饭。”
“不用了。”我放下杂志,往里一侧,睡觉。
“吃完再睡。”
“不吃。”
隔了好一会儿,我听到夏长宁说:“你别告诉我午饭也不吃了。”
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来劲儿了,冷笑了声,“说对了,午饭我也不吃了。”
“想绝食?”
“嗯。”
身体骤然被他翻过来,我看到他脸紧绷着,眼中有抹受伤的神情。我毫不退缩地看着他。不是我耍小脾气,杀了人放了火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他不确定我的感情,就用逸尘来气我。还帮着丁越对我撒谎,想过我的感受吗?现在不坚持我的主场地位,将来呢?我还能有翻身的机会吗?
“不吃就不吃,不行了我给你吊营养液!”夏长宁火了,硬梆梆扔出这句话来。
我本来就只是想使点儿小性子,他居然来这一句!我听到夏长宁关门出去,眼泪又不争气的往外涌。
是他犯了大错呀!我还没怎样呢,他还生气?!
不吃,我就是不吃,等着他给我吊营养液!我赌气地蒙着被子继续睡。
鼻端传来香味,是香酥鸭的香味,我最爱吃的才煎出来的香酥鸭。我吞了吞口水,没有转过身去。
这厮就这么可恶,上床靠坐着,放碟看,边看边吃,还吃得嘎巴嘎巴的。
我火大,翻身坐起。他吮了吮手指问我:“想去卫生间?我抱你去!”
“不用,小口子,又不是废了条腿!”我踮着脚一瘸一拐进卫生间,哗地将帘子拉上,不想看到这厮啃鸭子。
“福生,你没开换气扇?这么臭?!”
“我忘了!”我故意的,你吃鸭子我大便!
我磨蹭了很久才出去,他已经不在卧室了。床头柜上还放着半只鸭子,他肯定是故意的,他吃的时候明明是斩成小块的,这半只却是没斩的。我哪怕偷咬一口他都能看出来。我气得直咽口水,靠在床上看碟,下定决心,这回真的要绝食给他看!
一张碟看完,他还没进屋。我想了又想,决定不再坐以待毙,我回爸妈家去。
穿好衣服和鞋,右脚一用力还有点儿疼,便小心地下楼梯。
“想去哪儿?”夏长宁靠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拎了把菜刀。
想做好吃的引诱我,我这回连看都不看,让你白做。“你管不着!”
“我的老婆我当然要管,你敢开门走出去试试!”
我“哼”了声慢慢挪到门边,伸手去开门。门纹丝不动,我仔细一看,居然被反锁了。
“很好,宁福生,我还没死你就想和人私奔?”夏长宁一刀挥下凌空劈出一缕风声。
不过,我现在才不怕他呢,只当没瞧见他的威胁,想回卧室拿钥匙。他几步抢先上楼,摇着钥匙在我眼前一晃,“别想了。咱们就在家里蜜月吧!”
一口气堵在胸口,真的像块石头一样沉。我转身进了书房开电脑打游戏。
时间就这样过去,我又嗅到了饭菜香,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不吃!坚决不吃!
夏长宁也不劝,直到晚上快十二点了,他端了碗馄饨倚在书房门口边吃边说:“玩游戏真入迷啊?废寝忘食!网吧过了十二点会断网关门,家里也一样,等我吃完你就该睡了。”
“你想睡就睡,我玩我的。”
他吃完馄饨走进书房,把网线拔了,淡淡地说:“就这么想见丁越?想知道他现在还爱不爱你?你终于有机会可以欺负薇子了,特得意是吧?巴不得见到这一刻?”
“你爱吃醋是你的事,我不想吃饭是我的事!你以为你扯了网线我就玩不成了?”我说完打开文档开始写小说。
开始一句写的是:“曾经有半只鸭子放在我面前,我没有把它吃掉。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毫不客气地把它啃光。如果这半只鸭子是夏长宁用来诱惑我的,再给我十次机会,我也不啃一口。”
慷慨激昂,键盘打得噼啪作响。
夏长宁站在我对面,气得怔住,他突然伸手关了电源。
我怒吼:“我还有没有人身自由?!”
“没有!”他蛮横地说完,绕过书桌抱起我,手大力地箍着我让我挣扎不得,“该睡觉了!”
上了床我懒得和他争,翻过身睡了。
半夜,我迷迷糊糊肚子饿了,下意识翻了身趴着睡,压着胃让它不那么饿。脑子里不停地冒出很多好吃的。我迷糊地想,明天,早上起床把它们全吃了。
结果天亮醒来,夏长宁已端了碗皮蛋瘦肉粥在旁边吃,边吃边看《早间新闻》。见我醒了,他问我:“给你盛一碗?”
我头点了一半又猛地摇头,“我不吃!”
他深吸一口气,看他神情似乎想把粥碗砸了。
我已经越过他去卫生间洗漱了。
整个白天我都在书房里上网玩游戏。
中午,夏长宁炒菜,油锅刺啦啦地响,香气引得我直吞口水。我猛喝了一大口白开水,觉得水很甜。
晚上,他炖的是排骨,我已经撑不住了。
他静静地站在我身后,“福生,你两天没吃东西了。”
你也知道我两天没吃东西了?我眨了眨眼,当是对着屏幕久了眼睛发酸。
“餐桌上有炖排骨,还有汤。你自己吃,我去找丁越。”夏长宁说完出了门。
真以为我不吃东西是要挟着要见丁越?他一走,我就开始抹眼泪。我是生气你骗了我,可是都过了五年了,我又不是不爱你。我要是还想着丁越,我嫁给你干吗?我越想越委屈,哭了会儿去洗了脸,梳好头,打理好自己,坐在沙发上打定主意不吃。
见了丁越我还是不吃,就是要气死你!
过了一小时,我听到门响,门口站了三个人,夏长宁、伍月薇和丁越,都来齐了?我望着丁越突然泪湿。他比从前更多了沉稳的气质,目光宁静平和,望着我充满了怜惜。
夏长宁面色阴沉拉着伍月薇说:“福生想单独和丁越谈谈。薇子,咱们下楼逛逛。”
伍月薇倔犟地站着,咬着唇,却被夏长宁拽着胳膊拖开了。
丁越回头对伍月薇笑笑,“是我们欠福生的。”
伍月薇这才跟着夏长宁离开,而我在意的是夏长宁都没看我一眼。
丁越关了门进来,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这是我曾经爱过的人?撒下弥天大谎却还能坦然面对我?我想笑,真的想笑,站起身若无其事地给他泡茶。
“福生,你的脚怎么了?”丁越蹙眉问道。
“打烂了只玻璃杯子,划了个小口子。小事情,两三天就好了。”
“那天在街上,怕你太激动……疼吗?”
打晕我难道是我的责任?我冷笑,下意识地揉揉脖子。“力度不错。不疼,一点儿也不疼,比吃了安眠药还来得快!”
丁越静静地听我讥讽,满脸带着任由我蹂躏的神情,“福生,当时我离开有我的原因。至于后来是我不对,不该这样骗你。对不起。”
是的,如果你不说你死了,我不会有这样的心结。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想起你。我现在特别庆幸,我的刻意回避,让我没有哭晕在他坟头。
原来想见着丁越有太多话想说,有太多的愤怒想发泄,现在……“你为什么还戴着那根幸运绳?”
是的,我想问的就是这个。他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还要戴着它?
丁越的手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
我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抚摩着那条绳子,心里百感交集,“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不是弱不禁风的女人。你要是说明白了,我们还能是朋友。现在,你现在走出这道门,我从此当不认识你,以后遇到,我也绝不会和你打一声招呼。”
丁越的手颤了颤,拉开我的手说:“福生,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个梦,一段幸福。我不能给你,只能做得绝了点儿。是我自私,我不想你心里没有我。”
心里的那种疯狂瞬间冒了出来,我压抑不住自己的恶趣味,终于问他:“伍月薇现在的男朋友是你?你喜欢她了,是吗?”
问完我很看不起自己。我还是在意他们伙同在一起来骗我,还是在意伍月薇说过的话,还是在意丁越爱她不爱我。可我已经嫁人了,我爱的人明明是夏长宁,我为什么还有这样的恶毒想法?
丁越自私的做法就是对我的残忍。
我转开头说:“对不起,这是你和她之间的事,不必告诉我。我不该这样问。”
丁越看着自己手上的幸运绳,良久才静静地说:“福生,好好和夏长宁过吧。对不住你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可能再回转。好好过你的日子,你就当从来不认识我这个人。”
我拿出我的那根幸运绳,崭新如初。我看了会儿,放在他手心,“你活着就好。我会好好过的。以前,你们都是有原因的,不能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了。”
曾经的过去我无从追究,丁越的故事、他与伍月薇的情感纠缠,以及他的一切都不是我想关心的了。
我说完没有再看他,上楼回卧室。
“福生,夏长宁很爱你。”
“我也爱他。”我居高临下望向他。丁越俊朗如昔,望着我目深如水。
我想笑,我问他是不是喜欢上了伍月薇,让他担心我还爱他是吗?担心我哭着喊着扯着他说我还爱他?我轻摇了摇头。我知道的,我爱的人是夏长宁,他一点点侵入我的心。和夏长宁在一起,我很快活、很快活。
我想好好睡一觉。我觉得一身都是轻飘飘的,没有力气,连思维都开始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灯亮了,夏长宁走进来,我闭着眼睛感觉到他的靠近。
“福生!”
我“嗯”了一声,却觉得他的声音很远。
他喊了我两声见我没反应,重重地叹了口气关灯出门。不过片刻,灯光再次亮起,我感觉自己一下子被他捞起来,耳边突然响起他的怒吼:“你不把我气死你就不舒服,是不是?”
我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我肯定是饿坏了,眼睛睁开看了看他又虚弱地闭上。
“福生,怎么了?怎么这么不经饿!”
我真的很想哭。你来饿两天试试!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我饿得都快没气力说话了。
夏长宁一把抱我起来走到餐厅,用勺子舀了勺排骨汤喂到我嘴边,“张嘴!”
我的嘴紧抿着,他的手抖得连汤都到了洒我衣服上。他吼我:“张嘴!”
我睁开眼睛看他,他眼睛都是红的,手在抖。我软软地指责他:“你还凶我,你骗了我你还要凶我!我不吃,我饿给你看!饿死也不吃!”
他紧紧地抱着我连声说:“我错了,从一开始就是我不对。我不该帮丁越撒谎。我该揍了他再理直气壮的追你。我都认错了,你吃了再饿给我看,行不行?”
什么歪理!我打他,拳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头一歪靠他肩上不动了。
“福生!”他拍拍我的脸,见没反应,抱起我就往门外走,“福生,我送你去医院。不会有事的!”
“我要喝汤吃排骨!不去医院!”我有气无力地说。
他旋风般又回到餐厅,然后做了件让我再不想吃东西的举动——他把排骨肉嚼烂了混在汤里喂进我嘴里。我还没来得及恶心,就吞了下去。
他还想再把他嚼得稀烂的肉喂给我,我坚决制止,用尽所有力气吼:“汤!我现在只要汤!”
喝了一碗汤,不够。可夏长宁不敢让我吃了,抱着我坐在沙发上。
“我饿!”
“我给你弄鸡粥!”
“逸尘喜欢吃的我不要!”
“皮蛋瘦肉粥?鸡汤馄饨?”
“你吃着气我来着,不要!”
“小祖宗,你要吃什么?”
“我要吃酱油泡白米粥!”
“好,我马上煮!”
这一晚上从十点到凌晨一点,我吃了四餐,然后心满意足地上了床。
夏长宁抱着我,听我喃喃说:“明天我要吃香酥鸭子。”
他叹了口气,“你要吃天上的龙肉我明天也给你用油酥了。福生,你真是带着福气生下来的,这么狠的招都敢使,就为了奴役我?”
我马上一吸鼻子哭出声来。说是哭,其实号的成分更多。
“乖,不哭!是我不好,嗯?”
我是半真半假地哭,一半伤心,一半是怕夏长宁报复。我惹了他还是有点儿怕他。这会儿他来哄我,我却是真哭了。
我边哭他边数落我,直到我打了个哈欠说:“明天吃了香酥鸭子再说。”
夏长宁低头吻在我眼睛上,温柔地说:“好,明天边吃边数落。我给你录下来,将来你想数落我的不是,直接播放让我看就行了。”
我的手便不知不觉地伸到他肋下,用力一捏,夏长宁身体一僵,抽搐了下,一个翻身差点儿滚到床下去。
我顺势捞起枕头砸他,“不怕痒啊?!敢骗我!流氓!”
他挡着枕头气急败坏,“你……”
“我就使坏,就使坏!”
他啼笑皆非地抱紧了我,“好,等你精神好了,我就让你使坏!”
“夏长宁,你以后不能再骗我,我受不了。”
“知道了。”
“还有……”
“废话真多!睡觉!不然明天没鸭子了!”
我闭上眼,心里很平静。过了这么几年,丁越在我心里变淡了。我算是解开了一个心结,用不着想起他就会难过。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爱的人是夏长宁,我生气也是因为他骗我。仅此而已。
第二天起床喝粥,我连喝了三碗。夏长宁剑眉扬起,说:“吃太多不行!”
“夏长宁,你现在连饭也不准我多吃了?”我就是要不讲理,好不容易捉住他的把柄,不好好利用怎么行?
“少吃多餐,过会儿再吃好不好?”
我想了想,放下勺子,“我想吃鲫鱼蒸蛋!一条鱼,只能我吃,没你的份儿!”
“好,我一会儿就去买!福大人!”夏长宁宠溺地笑。
等等!他怎么不问我和丁越谈些什么?这不是他的风格。我怀疑地在他脸上扫描,夏长宁只是温柔地笑。
他出门去买鱼,我在家里无事就去书房上网。
我家有两个书房,夏长宁说这样互不妨碍。一间房用一壁书柜隔成了两间,我一般不去他的书房,同样的摆设也没什么好玩的。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开门走了进去。我记得夏长宁说过,他因工作需要,书房里单独做了个小隔间,连着原来的储藏室,相当于一个密室。
当时他说:“你老公挣这么多银子,万一遇上小偷咱们也损失不大。”
我推开墙上的书柜走了进去。里面倒也整洁,除了一个保险柜,还有一堆电子机械。靠墙有张茶几,上面放着台小电视,还有些工具。夏长宁喜欢做一些小玩意儿。我看到一个像MP3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拿起来随意按下了键。
里面传来我和丁越的对话声。我恍然大悟却又哭笑不得。这厮不问原来是因为他都听到了!我怎么忘了他是做哪行的了?!我叹了口气物归原处。看来我要提醒一下他,别忘了我还能开他的保险柜。
中午他买了鲫鱼回来,哼着歌在厨房忙活,我坐在厨房门口看他。他越是高兴,我越是乐。原来知道对方的底牌又不揭穿是这种滋味!
夏长宁回过头笑嘻嘻地走过来亲了我一下,又蹦回去做鱼。
“你这么高兴干吗?”
“警报解除,当然高兴!省得我成天担惊受怕,这才舒坦了!”
哼!我故意翻着白眼说:“我后悔了,看到丁越那么帅,我凭什么不跟他走啊!”
“要他能娶你才行!想跟他走,人家不要你!”
我火大!好了伤疤忘了痛,以为就没事了?我冷笑着说:“你怎么知道丁越不要我?你听到我和他说话了?”
夏长宁得意至极,笑眯眯地说:“我当然听见了……”才说完就觉得不对,回头看我笑得欢,他脸上便显出尴尬的神情,但眨间工夫就没了。他还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做保全的,家里不安全怎么行?要是来个贼,连贼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也太丢人了!”
我眨了眨眼问他:“你说丁越是不是知道,所以才故意那样说?”
夏长宁不屑地“哼”了声,“没那么神奇!你真当是电影里演的啊!不用设备,他察觉不到!”
“看来家里的装修费十万块真打不住呢。花了多少?”
他开始打哈哈,“三十几万吧。你知道卫浴洁具就很贵了。”
“你那些摄像头呢?”
“门厅、客厅、书房,楼上没有。”
我讥讽地看着他,“楼上干吗没有呢?”
他讨好地笑着说:“我还不想成为艳照门的主角!”
我白了他一眼,悠悠然自言自语:“丁越还戴着我送的幸运绳呢。他肯定是知道你会听,所以才不说爱我。一定是这样,我得找他去问个明白!”
“站住!”夏长宁怒吼一声,板着脸走过来,捉着我的手扬给我看,“你还戴着我的戒指呢!宁福生!当着我的面想出墙?”
我看了眼手上那枚刻着“福”字的金戒指,嘴一扁说:“俗气!”
他气得愣了半晌,放开我的手闷头继续做鱼。
我看了他一会儿,他在厨房走来走去就是不理我。我心想坏了,好歹这戒指是他外婆传给他的,这样说夏长宁一定生气了。
我讨好地从身后抱他,他不说话,我抱着不放,他走哪儿我跟哪儿。我就不信他会一直绷着脸。
可是好一会儿他就是不说话。我站得久了,那只踩上玻璃片的脚有点儿痛,我便金鸡独立地站着歇脚,头靠在他背上。没想到夏长宁拿鱼下锅,我站立不稳咚地摔在地上。
他吓了一跳,弯下腰抱起我。我借机搂着他的脖子开号,“脚痛!”
夏长宁抱我在沙发上坐着,解开纱布一看,才结好的伤口又裂开了条血口子。他又气又怒,想骂我却看到我眼睛里噙着泪花,只好怔怔地看着我。扯住我的脸颊往两边一拉再狠狠地挤在一起,没好气地说:“你就没送过我东西!”
“人都是你的了,还要啥?”
他的目光可疑地闪烁不定。我扑哧笑出来,搂着他的脖子说:“结婚礼物,在我书房的抽屉里。”
他蹦起来飞快地跑进书房,片刻后极沮丧地说:“你送我新华字典?”
我愣了愣,笑倒在沙发上。我忘了,我拿进卧室里了。我忍住笑故意白他一眼,“对啊,就是新华字典,老师教你多识点儿字!”
他扑过来挠我痒,“宁福生!看我不收拾你!”
我左躲右闪笑得都岔气了他就是不停手,我没招只能撒娇,“我饿了,你还蒸着鱼呢!”
他只好停手,往厨房边走边不甘心地说:“你就会撒娇!”
“要不,你也撒娇!你撒娇我就送你礼物。”
他停住,扭了扭身做了个极妩媚的动作,说了句让我爆出鸡皮疙瘩的话:“人家要礼物嘛!”
我当场做晕倒状。他真是个活宝!
晚上我躺床上看碟,夏长宁便粗着嗓子吼:“礼物!我的礼物!不给我就收拾你!”
我举手投降,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大包袱来。
“是什么?”
“猜?但是不准猜中!”
他马上说:“我猜不中!”
我这才得意地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藏青色的中式棉袄,我跟外婆学着做的。我还在衣服上绣了两条龙,让它看上去没那么土。
夏长宁拧了拧眉,抖开棉袄说:“我为什么不在冬天结婚?!”
我顿时又笑翻了。
他喜滋滋地摸着棉袄说出了一句让我很心疼很心疼的话:“以后没钱买衣服也有老婆给我做了。真好!”
我想起他说起为什么要挣钱的原因,温柔地抱着他,轻声说:“我爱你。”
他什么话也没说,抱着我,抱得很紧很紧。
我靠在他胸前微微一笑。人生其实很平凡,也很容易满足。一个爱你的老公,简单的生活,在有限的条件里追求最大的满足,如此而已。
我也不知道我触动了夏长宁的哪根弦,得到了他真情。但是我没有问,这世上不是什么问题都有答案,是他的就是他的了。
也许将来我们会一次架都不吵地过完一生,也许我们会像普通夫妻一样磕磕绊绊一辈子。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至少现在,我觉得幸福。
番外一 夏长宁
靠,我要相亲!
我也需要相亲?
我勾勾手指头扑上来的美女就可以把我压扁了,我还需要那种正儿八经地向对方做自我介绍、顺便表现出我是好青年的相亲?
难得回家一次却听到这事,要不是想着老妈有高血压,我差点儿要气得扔筷子。
老妈像在交代绝密情报,明明饭桌上就我和她,她的声音与表情仍然神秘,“你刘姨给你介绍她侄女,说是特别单纯的一个女孩子。才从大学毕业,学中文的,在外国语学校当语文老师。”她推过来一张照片,还习惯性地点了两点。
我对刘姨没恶感,也没好感。她最近来家里很勤,我十天半月回家一次,十有八九都能碰上她。我知道她老公想进招商局,这样的事见多了也不足为奇。我没好气地想,忙活你老公的事去吧,怎么又牵线当了媒婆?
“夏长宁!严肃点儿!”老妈怒了。
我赶紧朝照片瞟上一眼。可不就是个中学生嘛,叫我老牛吃嫩草?我满脸堆笑,“妈,我才二十七岁,没到三十呢,不急吧这事?”
老妈慢吞吞地嚼着饭,有板有眼地说:“我看小模样还端正,找媳妇呢,就得找老实本分的。她名字也好,叫福生。她爸妈都是老师,我看不错。”
“我说妈,要老实本分找个农村姑娘多好啊。根正苗红,身体壮硕好生好养,附带上土地,你儿子还能直接当地主。”我嬉皮笑脸开始胡扯。
以往老妈都会被我逗得一笑,不了了之。可今天她好像来劲了,居然和我谈起了价钱,“薇子下个月要过来。薇子的哥哥生意做得好,给她的股份买上几千亩土地也不是啥难事,你想当地主直接娶她好了,还能当个大地主。薇子人模样好,从小在部队长大,比社会上的女孩单纯多了。你说呢?”
我一激灵,薇子这丫头要称得上单纯,等把煤洗白了再说吧。
我十三岁当兵入伍去了鸟不孵蛋的地方。她一家人对我特别照顾,我和她有过共同作战的经历,她救过我一命,算得上生死之交。但是娶她?我不想和她在床上练擒拿,或者被她下手暗算霸王硬上弓!
“嘿嘿,薇子就一哥们儿,这么多年不是没撞出火花来嘛!”
“火花?我听你刘姨说,福生爸妈也是包办婚姻,那个恩爱啊!”老妈眼中隐约透露出一种伤感。
这不是拿话戳我心窝子吗?我爸过世得早,我妈一人拖大我们兄弟三个,说是继承父辈的传统实则是为了省学费,大哥、三弟读了警校。我十三岁就被送进部队当兵省饭钱。现在家里情况算是好了,老妈却一直没有再婚。用她的话说,儿子大了,工作也忙,将来抱着孙子退休就成了。
我离家早,大哥结了婚,三弟也有了女朋友,而且婚期也近了。我知道老妈总觉得十三岁把我送出去对不住我,所以成天操心这事。
她又念叨了一遍:“你给妈说句实话吧。你不想去相亲,也不想交女朋友,是不是在等薇子?这男女之间说是友情,时间长了日久生情也正常嘛。你是不是担心薇子条件太好,不好意思开口说?”
我一听坏了,她要向薇子爸妈开口,这事就铁板钉钉跑不掉了。我便笑着拿起照片仔细端详。
这是宁福生大学时的照片。丫头模样很端正,就是看上去太小,中学生似的,站在一个海子边上张开双手笑得灿烂。我想搞定她肯定比娶薇子容易多了,等打发走伍月薇再甩了她,简单得很。我当即决定,相亲。
宁福生走进来的时候,我的脸有些发红。她实在像个高中生,让她做我女朋友,我有撞墙的冲动。
刘姨倒没有说错话。宁福生很淑女、很安静,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中规中矩,且有问必答。正巧阿七他们找我有事,我接电话的时候突然看到她嘴边紧抿住的笑容。这丫头,看不上我,巴不得早点儿完事是不?我慢吞吞地叫阿七他们过来,瞟了她几眼,想借口走吗?我还要用你应付披着人皮实则是母狼的薇子和我那亲爱的老妈呢!怎么可能放你走?
我当机立断,先确定关系再说。于是,我对阿七他们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宁福生!”
说完这句话,我看到宁福生的身子抖了一下,再听到阿七他们喊了她一声“生姐”。我憋坏了,人又往下躺了躺。阿七这帮没文化的崽子,这么有创意的称呼也喊得出来。
福生的表情相当生动。她眨巴着眼的样子,不知为何让我想起在部队捡到的一只癞皮小狗。
那会儿在部队意外捡到一条病狗,毛掉了好几大块,要多丑有多丑。它仿佛是病了,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我一时心软捡回去喂精神了,后来被薇子伙着几个大头兵宰来吃了。我从此再不养狗。任薇子后来对我有多好,我也对她再没感觉。
这晚相亲我知道福生肯定暗里骂我。她临走时瞪我的那一眼,我要是一堆柴,没准儿就被点燃了。如果不是薇子要来,如果不是老妈出的二选一,我想,我可能不会去招惹她。
一个清清白白的单纯小女孩,我这不是犯罪吗?
朋友新店开张,恰巧在福生学校不远处。我想,送她五千块的衣服,好吃好喝供着,也算是补偿吧。
这丫头居然不要。
就算她收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我找的理由和借口都可以让她心安理得地收下,并且没有半点儿拿人手软的意思。
我拎着衣服回家,禁不住笑了。宁福生还真有点儿意思,这年头,这样的女孩子的确少了。
让我吃惊的事还挺多的,她居然枪法不错。我喝着二锅头的时候,她笑意盈盈地望着我,我想我是酒喝高了,带着醉意看她。醉里看花别样红,我看福生,越看越觉得她不错。
陈树那小子成天把阿敏当宝,时髦是回事,可阿敏身上没有那种气质。福生身上是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气质。
福生和阿敏坐在一起,虽没她漂亮,没她活跃,却比她能镇得住堂。
我明白,福生的笑是觉得她从此可以摆脱我了。我是醉了,但还没醉死。我夏长宁有今时今日,能拒绝我的女人我还没见到过,就算薇子那种嚣张的太子女,我踢飞她,她也会黏上来。宁福生,你嫌弃我?等你黏上我的时候,我再甩了你,你就知道被嫌弃的滋味了。
薇子来,我带福生去吃饭。
我拒绝薇子又不是一次两次。这晚她却摔杯子当众侮辱福生。老子带条狗去,打狗也要看主人!何况是我带去的女人。
我又想起她贪玩与几个大头兵宰了癞皮狗炖着吃的情形。她压根儿就没顾及过我的感受。
她不提公证财产和我结婚还好,一提我就更来气。当年我给她老爹当勤务兵时等于给她当了一年保姆,陪吃陪喝陪打架,要不是我苦练功夫把她摔了,她还不知道要骑在我头上拉多少屎!
算了,话说绝就说绝。薇子看着娴静,其实脾气火暴,好处是事情过了她绝不记仇,气过就算了。她又不是不知道我夏长宁的脾气,她就算终身不嫁,我也不会有半点儿愧疚。
反倒是福生,她很配合我。我一看她神色就知道这丫头同情心大涨,以为我和薇子有过什么曲折恋情似的。
福生什么事都写在脸上,我挺喜欢逗她的。我心情大好,笑着说:“当我真傻啊?我需要演戏给她看?我不过是告诉你,原因很简单,我喜欢你而已。为你不惜与生死之交和我兄弟翻脸,我对你一往情深。你做我女朋友多好!”
说完我都很佩服自己。福生想要原因,想知道为什么我张口就说她是我女朋友的原因。原来是想见了薇子后告诉她,让她再配合我唱唱戏,交个朋友就是。可是吃完饭我改主意了,我是真心想护着她,和她在一起的感觉真的不错。对她说“再见”的时候,我是真的想再看到她。我想,我对福生是有一点儿动心了。
薇子这次来是有要事在身的,我和她守在公司查了好几天。这头看着像波斯猫的母老虎,工作起来不把猎物吃得干干净净绝不肯罢嘴。看在老交情的分上我留在公司帮她,让她出去走走放松一下。
没想到她去找了福生。
接薇子电话去酒楼吃饭时,我看到福生在不远处。
她给我打电话,口气很冲地问我:“夏长宁,你要我做你的女朋友吗?”
这不是福生的风格,她一向以拒绝我为己任的。
她看到我撒腿就跑。妈的!我这辈子还没在大街上追过女人!薇子这家伙给我惹出什么事来了?
事情的发展有点儿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想等薇子的事办完后再找福生好好说说我和她的关系问题。没想到这空当居然她就又相亲了,还和丁越对上眼了。
和我抢人?我想直接告诉宁福生,死了这条心。
兔子急了会咬人,福生急了,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她就不知道她随手扔手榴弹似的酒有多贵?她起码砸了几万块的东西。
我倒不是心疼这些钱,是看到福生崩溃的表情心疼,后悔不该这样逗她。
骑着哈雷从她和丁越身边过去。那小子盯了我一眼,不是看拉风的哈雷。我忍不住冷笑,丁越也不是省油的灯。
看上福生,是因为她有吸引我的地方。难道这小子也懂得欣赏?
懂得欣赏,宁福生也不会是他的人。
薇子打电话让我去百货商场接她。上车的时候她低声说:“丁越买了两万八的大衣送宁福生。”
我送五千她不要,两万八却收了?我打定主意,明天就去找福生。
薇子的到来让我觉得丁越不是一般人。我帮薇子查案,但是我发现她和丁越之间有种极特别的联系。也许是我敏感,丁越给福生的大衣我看过,不是水货。他和我打麻将的手法也很高明。这家伙在这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还敢偷换牌,我装着不知道,心里却非常怀疑他的身份。
我对薇子太了解,对她一家人也很了解,我不希望福生受伤害。我不愿意她和丁越好,一半是因为我喜欢上了她,一半也是因为丁越的神秘。
我通过关系查丁越,发现他的档案很简单。他一个外地人,来这里之前的事情记得并不详尽。那天晚上我送福生回家,他盯着我看了一眼,那种眼神绝非普通人。
走私案还有人没有落网,但是薇子只告诉我丁越有事要离开。她不用给我说得太明白,我懂。
丁越离开也不是件坏事。不管什么理由,福生总要过这一关,我想这是我的机会,乘虚而入的机会。
我一直以为薇子是很大度的人。事实证明,只要沾了醋,再大度的人也会变得小肚鸡肠。明说是在帮我,等见到我对福生好,她又忍不住下套。
在公安局里她刻意要为难福生,没想到福生的伶牙俐齿把她说得无还口之力。我在隔壁看着两人斗嘴几乎没把牙笑掉。
福生不是那种沉闷的人。也许她看上去老实,但却不呆板。她时常会逗得我乐,是由心底发出的笑声。
我想,我得改变下策略。她现在看到我都起条件反射的厌恶了。
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真诚一点儿好。
我打算很真诚地和福生交往。
然而福生用读书人的尖酸刻薄伤了我。
她欺我小学毕业,文绉绉地对我说文言文,骂我以貌取人必然是无内秀之人。老子好歹还是她老爹学校MBA的研修班学生。
学中文的就了不起?我不学中文一样说中国话!但是她懂财务、懂管理吗?
她真当我是文盲?!
她就不知道我其实也非常想读书,正儿八经地读初中,读高中,上大学。那会儿要不是家里经济紧张,我妈会舍得让我十三岁就去当兵?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我一想起这事就生气,一生气就非拿下她不可。
要我再直接去找她,我拉不下这个脸,心里又窝着口气,只好从外围包抄。
福生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我的好处是出门朋友多,就有意认识了梅山。他也是丁越的好朋友,是个挺痛快的人。我没费多少功夫就和梅山相处愉快。
我的目标当然不是梅山,而是他的女朋友——福生的好友梅子。
这女孩挺辣,老母鸡似的护着福生。我足足花了两个多月才让梅子相信我是一个好人。
我有时候也在想,我怎么对拿下宁福生这么执著?是真的对她痴心看上她了还是因为别的?
但是心里就拧着一股劲,非追到她不可。我懒得去分析目的与原因,我这人做事就这样,认准了就不管别的了。此时眼中就只有福生,心里认定她是我的人。
有次梅子无意中说起福生被一个开茶庄的人纠缠。我知道福生常去游心斋喝茶,我也没太在意,我对她的爱好也没有要去干扰的意思。但是徐成亮纠缠她,我就不能不管了。
福生也很乖,自觉地避开徐成亮。
然而徐成亮却似有毛病,他的话传到我耳朵里已经很难听了。
福生根本不可能和他发生关系,更不可能让徐成亮拍祼照。这是怎么回事?一查才知道他原来还是有案底的。
晚上我带了几个兄弟去徐成亮店里。我是做哪行的?我一眼就看到他店里装了摄像头,结果在他店里还真找出了他说过的能做证明的照片。
“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她是个才出社会的小姑娘,你不嫌丢人?”我看到照片火气就上来了。
这厮还不承认是他合成的祼照。我怀疑他精神不正常,说话偏执。
对他还有什么可客气的。我砸了他的店,揍了他一顿,告诉他最好别在本市出现,否则见一次就揍一次,开一家铺子就砸一家铺子。
我让同去的兄弟别把这事传出去。虽然是合成的照片,一旦流言起来,福生会受不了。
梅子知道,是我故意让她知道的。她当然地就站在了我这边,对我追求福生大开方便之门。她要是告诉福生也没关系,福生会记我一个情。她要是不说出去也很好,省得福生有心理阴影。
我拍着梅山的肩说:“你找了个很义气的女朋友。和这样的女朋友相处不会累。”
梅山笑逐颜开。梅子当即又义气了一回,把福生约来了紫藤茶楼。
那个下午,福生在紫藤茶楼温暖的阳光下睡着了。
庭院里安静得连风都停住了。
我第一次有机会仔仔细细地看她。
福生不是很漂亮的人,但是她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干净极了,没有半点儿斑,像新剥壳的煮鸡蛋一般嫩滑。反正看在我眼里,就很美丽。
我坐在她旁边,看到她恬静地睡,就是看不够。不是看不够,是看得咽了口水。多新鲜的人哪!定了,她是我的!
我回去后拐弯抹角问薇子女孩子喜欢什么花。
她很警觉地问我:“你要送花给宁福生?你先送花给我。”
“你要什么花?”
薇子的眼睛亮了起来,“玫瑰,一枝就好。一心一意。”
“嗯,我就送这个给福生。”
“夏长宁!你太欺负人了!”
我叹了口气,“薇子,咱们没戏。明白?”
她先是狠狠地瞪着我,然后告诉我丁越的意思,还说出了她的计划。
计算得真好,让我乘虚而入,这种便宜不占不白占。看到丁越的瞬间我的拳头不由自主就挥过去了。
我能想象福生的难过。我以后会加倍对她好。对丁越这种看似深情却能让福生下地狱的男人,我压根儿瞧不起。
但是我想,她迟早会伤心一次,一次就好。也许我的私心认为,这个时候的福生会很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追她会事半功倍。所以,我默认了丁越的谎言。我不屑的想,就算他想从此在福生心里留下一个位置。我也一定会让他的影子从福生心中彻底消失。
我想了很久,福生长相普通,性格不是特别活跃突出。我费这么大力气,为什么?也许是每次逗她时心情特别好,也许是福生善良的像白兔,让我有了想保护她的欲望。也许……我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我被她吸引。一物降一物吧,福生就是我命里注定的那个劫。
接下来我制定了一系列计划,我想福生这回肯定会感动。从战略上领先敌人,从战术上迷惑敌人,我觉得万无一失。
福生接过那枝玫瑰时满脸感动,我很得意,硬绷着脸没敢笑出来。
她主动请我吃饭坐上我的车时,我瞟了她一眼。我昨天说什么来着,送花请她吃晚饭,我就这样轻易做到了。看来,男女之间和打仗也没什么分别,得讲策略。
从前那些瞟一眼就乖乖靠过来的,肯定不是真的感情,那是冲我夏长宁的家当和身板来的。
美好的明天在我眼前展现,虽然是夜晚,我却看到曙光已经来临。
我最希望的是她感叹一番就过去了。
我忘了薇子是做哪行的了。她知道了我的行踪,釜底抽薪再最后摆我一道,让我有苦说不出,丢人到家。
最恨的是,她借机说出了一切。
福生没有眼泪,白着一张脸很平静地瞅着我。
那目光比我的癞皮小狗还可怜。她自己仿佛不觉得,我却知道她要是不哭出来,会闷出病来。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她一个人走?不管她怎么看我,我只有一个念头,我得看着她点儿。
我想让她哭出来。福生眨了又眨眼睛,一滴泪都没有,神情看上去正常,脸却白得吓人。一双瞳人仿佛不会转似的盯着我。
一瞬间我想起很多人被打击过度,刺激过度,然后神精分裂。我吓得很厉害,她要再哭不出来我得马上送她去医院。
没想到这句话把她的眼泪惹出来了。我心里一松,她不怕手痛我就随便让她打。
送福生回家,我有点儿担心她到了家却不回去。福生却怀疑我另有企图。我想,经过这些,福生对我会更排斥。
不过,我看着她回家却忍不住笑。我早和她爸妈说好了,她母亲一定会告诉她的,我一点儿也不担心。再说,我已经帮她查清了丁越的事情,她的协议撕了,而我的那份还在。她无论如何要做我三个月的女朋友。
三个月还拿不下一个单纯小妞?
晚上薇子的大哥打了个电话来,气势汹汹地说:“夏长宁,你忘本啦?你忘了你当初开公司谁帮着你的?你就这样对我家薇子?”
“我不爱她,你又不是不知道!”
薇子大哥叹了口气,说:“阿宁,老爷子知道了。你知道他最宠薇子,他要见你的小女朋友,让你带来给他瞅瞅。我这做大哥的,提醒你一声。”
瞅什么啊,八字没一撇呢!老爷子性格火暴,护短得紧,我这回才真愁了。现在怎么敢带福生给他看?
别说不敢,也要福生点头配合才行啊。
目光又瞟到了那份协议,我忍不住笑。这回,得靠它了。
我得想个什么什么办法,让福生主动一点儿呢?最好她主动申请,我顺利批准录用,万事大吉。这不是说笑吗?她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我嘴里念着她的名字竟有种想嚼来吃了的感觉。
她是一颗嚼不动、煮不烂的铜豌豆!但我就是想把她嚼来吃了。
有时人们总说一物降一物,我想嚼这颗铜豌豆,但是得先把它送进嘴里才行。实际的情况是,当我胸有成竹地去找福生的时候,她走了。
她离开了这座城市,福生爸妈唉声叹气地说福生有心理阴影了,想换个环境生活。她去了东北叔叔家,听说那里是长着密密的白桦林,冬天有很纯净的雪的气息,敲开冰冻的河鱼会自动跳出来的地方。
她爸妈目光闪烁,一副极对不起我的神情,连声埋怨福生想继续读书的念头太不现实,还特意用知识分子特有的客气说:“福生一直以来蒙您照顾,我们做父母的感激不尽。”话虽如此,言语中却带有一丝无奈与恳求。他们是爱福生的,福生犟起来,决意不肯和我恋爱,他们也是绝对站在福生一边的。
是我告诉他们丁越的“死讯”的。他们听说后拜托我妥善处理这事。那时他们可能是把我当成了福生的救命稻草,希望我在福生身边,能让她淡忘丁越,没想到结果会是福生要离开。
我没想到福生走得如此干脆。她是忘不了丁越,还是想躲开我?我希望是后面这个答案。毕竟躲开我的感觉比她念着丁越的感觉受用得多。
我心里相当不满意她的临阵脱逃,我想了这么多好主意还没来得及实施她就跑了,太浪费我的心血了。
福生的离开,像大热天迎头浇下的一桶凉水,让我发热的脑袋清醒了。
知道消息的瞬间,我很失落,心空荡荡的提不起精神。这种感觉我极不喜欢。所以,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福生去她叔叔家散散心也好,她打算考哪里的研究生。”福生爸妈说起福生叔叔时避而不谈她叔叔在哪座城市,我也没追问下去。这事很简单,福生老爸就一个兄弟,托朋友去查就成了。
我微笑有礼地提问,福生爸妈赶紧回答我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我们是想她考市里的学校,谁知道她能不能考上。”
我寒暄了几句离开。这个不是答案的回答让我明白了做父母的心情。福生想必是斩钉截铁地告诉她爸妈她绝对不会喜欢我夏长宁,否则,她爸妈怎会瞒得这般严实?!
走出小区,我在梧桐树下停了会儿。有好几次我送福生回家,望着她的背影,马尾巴一晃一晃的,像只神气的小麻雀。她从来没有回过头看过我一眼,将来,她还会回头吗?
我给梅子打了电话。我不是想要福生的联系方式,也不是想知道她去了哪座北方城市,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她会不会回头?
“别问我,我伤心死了,我居然是从你嘴里知道!”梅子气呼呼的。
“我也伤心死了,今晚和梅山陪我喝酒吧。”她连梅子也没告诉,走得可真绝。她不回头,只好我走快一点儿追上她了。
走得再远,这里也是她从小长大的城市;走得再决绝,这里还有她的父母与朋友。那句话叫什么来着?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我得把这里的网织得再结实一点儿。
我成功地约出了梅子和梅山,让他俩看尽我失意的模样。也许当梅子和她联系时,梅子会告诉她,某年某月某日你走了之后,夏某人伤心欲绝,一醉解千愁。也许,将来某天,这会成为让福生心软感动的一件小事。
“我夏长宁哪点儿配不上她?”我想不明白。
梅子笑得端杯子的手都在抖动,“谁叫你一开始让她觉得你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爱耍无赖的流氓?”
我想起了丁越,不屑地“哼”了声。比我长得高一点儿、帅一点儿就不是流氓?
“我等她!”我说这话其实是希望能传到福生耳朵里。但是话说出口,我竟然觉得真的是这样的心情。
回到家,我站在三十三层的高楼上,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天上的星星很亮,仿佛离我很近。楼下的汽车像蟑螂一样,无声地迅速地爬动。
城市里的深夜安静极了,福生的脸无比清晰。我想起她接过玫瑰花时轻咬了下嘴唇,满脸的感动与温柔。说我是流氓?再出现在她面前时,我一定是个君子!哪怕是伪君子!只要她喜欢。
我书房里放的书几乎都是军事方面的书和一些专业书籍。我拉开抽屉,拿出我的黑皮本翻看。
凡重外者拙内。引自《列子?黄帝》,意思是但凡重视外表的人内心一定非常笨拙。
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据之者,诬也。引自《韩非子?显学》,意思是没有经过事实验证就确定一切的人是蠢人,还不能肯定就拿给别人做依据,这是在欺骗别人。
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引自韩愈《送李愿归盘谷序》,可用于赞美对方身体轻盈,长得秀美,又是个聪明人。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引自元稹的《离思》,意思是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她,看再多的美女,也没兴趣。
我还摘抄了很多,在福生讥讽我没文化之后。我死记硬背着这些句子,总想在她面前挣回几分面子。
我想起那天对她流利地背出一句后福生诧异的表情,忍不住就乐了。没读过书总认得字,谁生下来就能记得住这些酸句?
我翻开《唐宋诗词大全》,随意翻看,突然看到黄庭坚《望江东》里的一句话:“灯前写了书无数,算没个人传与。”心里竟泛起一丝莫名的惆怅。
将笔记本扔进抽屉,我点燃一支烟,恶狠狠地对自己说:“夏长宁,你还嫌不丢人?不追到她,你算个什么兵?”
小弟劝我,什么女人没有,何必偏偏要宁福生?
福生是我的劫,遇上她就是她了。
我也很想忘记她,但自从她离开,我的思念就没有停止过。我想起福生笑起来露出的酒窝,还有她干净的脸。和她在一起,一切都变得极有乐趣。
我照样和福生的朋友梅子玩,她居然也不知道福生的下落。这件事让我耿耿于怀。福生做事真绝,她是要断了所有的联系吗?我偏不让她如愿。
我去了东北,找到她叔叔家但又犹豫。我很怕福生会惊慌失措,想了又想,还是找到了她的堂弟宝林。
宝林是个很朴实的东北孩子,很聪明,却朴实。
宝林知道我和福生是一座城市来的后说了很多福生的事情。福生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很高大,无所不知,又美丽又可爱又聪明。宝林嘴里的福生可不是我以前见着的小兔子,她快乐极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就打消了去见她的主意,打算待几天就回去,临近考试她总会回来。
宝林问我:“你们城里有个很蠢的有钱人你认识不?”
我诧异。
“姐说他叫阿斗,像巴依老爷一样蠢,信不过别人,数钞票都用斗!”
在宝林的形容下,我终于听明白福生拐弯抹角在骂我。可我却很高兴,她没有忘记我。头脑一发热我就跑到佳木斯等她,盘算福生见了我会感动。
她真的变了,亭亭玉立,潇洒地朝我走来,没有恶语相向也没有吓得发抖。我很开心她的变化,她在忘记丁越带给她的伤。
福生晚上去改签机票我没有想到。她临上飞机前那股得意劲儿让我好笑。我给她母亲打电话告诉她福生的航班号,老人家对我感激得很。就算福生回去,我也有办法去找她。这招是有点儿狠,但我想,我对她的心是真诚的,应该也无大碍。
也许是我太心急,太急于得到她的心,福生被我气跑了。想起她还病着,我很懊恼,逼她太紧也不好。没想到她却回来找我,这一瞬间我觉得冬天的寒风也变得温柔起来。
福生不是没有心的人,她只是没意识到而已。
在我和福生的感情与日俱增的时候。逸尘老公出事了,我很难过。她毕竟是我第一个爱过的女人。经过这么多年,我和逸尘像老朋友。
去香港的时候,薇子打来电话。丁越回来了。我很不安。
可能是离开了福生身边,我有些精神恍惚。
逸尘说:“女孩子偶尔吃吃醋才好。一味对她好了,她不懂得珍惜。”
我笑她,“程律师对你好了,你也不懂得珍惜?”
逸尘烦躁地皱眉,“阿夏,我还是去你家住些日子吧。我结过婚,还有个四岁大的儿子。我比程子恒还大两岁,这事我有点儿接受不了。也许等他帮我处理完家里的事,他会冷静下来。以后毕竟在两个地方,也不会再见面了。”
我很想逸尘有个好归宿,但她对程子恒没什么信心。我没说什么带她回家。
福生不高兴逸尘住我家,却还是忍了。我却有点儿忍不住了,逸尘便劝我说:“阿夏,你处理别的事比我精明,这感情的事,女孩子更明白。你想不想看到福生对你的感情有多深?”
我当然想,心里一直都在想福生是不是真的忘了丁越。她是被我感动,还是真的爱上我?以前她对我避之不及的态度让我着实吃不准。
以前的我是不屑用这种滥招的。但是丁越的归来,我总会想起福生和他在一起的那种温馨场面。手牵着手,手腕系了同样的幸运绳。一起去吃小馆子,一起在街上挽着走过。我下定了决心设计她一回。
看到她怒、她哭,我很心疼。心疼一个人是见不得她皱半点儿眉的。但我也很高兴,福生不完全是因为感动。她吃醋还吃得厉害。
我要的还不仅仅是这些。我还要她死心塌地地爱我。我生怕福生知道当年伙同丁越骗了她的事,也很怕福生只是因为感动才和我在一起。
我事先查了福生的成绩,我知道她考上了。反正要分开三年,我毫不犹豫地刺激她。程子恒正好在福生考的那所学校,这让我更加无所顾忌。
我给他的报酬是关于逸尘的消息,条件是他首先要真心爱逸尘。程子恒很不屑我的提议,但又无可奈何地接受。因为逸尘全力配合我。
福生在敦煌被抢是程子恒告诉我的。我心里很气,一个人在外出事都想不到给我打电话。程子恒在电话里笑,“没准儿我和福生才是一对。要不,你娶了逸尘,我找福生得了。”
做梦!
福生的室友橙多是个喜欢冒险的女孩子。我悄悄约她,她只有兴奋。橙多告诉我:“我从来没有在现实中见过这样……追女孩子。夏长宁,我支持你。”
要是福生明白我的苦心就好了。
橙多带她来见我,我知道福生会恼,却没想到她恼得这么厉害。我有些内疚,她其实很单纯,这样对她过分了。
我看着她眼睛哭得肿了,后悔莫及。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我的意料。福生哀求我不要走。我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忍着想笑想大笑的冲动得寸进尺。我说:“人无完人,有时候,我真怕做错一点,觉得错了一点,你也会习惯性的说,我们不合适。”
我真正想说的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丁越没死,你千万别恼我。
我一直都想说这件事,一直想告诉她,却不敢。哪怕福生已经接受我了,我还是害怕。毕竟,这不是一个小谎言。是曾经让她痛苦不堪的事情。
心里希望丁越如约定的一样,一生都不出现在福生眼前。
直到结婚那天,我也看到了,看到丁越站在人群背后凝视福生。我特别后悔为什么要让福生去骑宝石,坐得高看得远。她看到了吗?
薇子上门送贺礼,偷偷告诉我她喜欢上了丁越,她想让福生知道。
我当然不肯。凭什么?!
薇子很小心地提到丁越手上一直有根幸运绳,从来不肯取下来。她怀疑丁越爱福生。
我问薇子:“你喜欢上了丁越,他喜欢你吗?”
薇子摇头,眼睛都红了,“他没说不喜欢,也没说喜欢。你知道他常年不在国内。”
“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你让福生和丁越见面能代表什么?福生已经是我老婆了。”我苦口婆心。
薇子横了我一眼,说:“阿宁,从前我喜欢你是怎样,我喜欢丁越就是怎样。这次是丁越听说福生要嫁你,才要来的。”
“不管他来不来,我总之不同意。还是老话,别出现,出现一次我揍一次。”
这话没说两天,我还真和丁越打了一架。
他抱着福生回家,我的火气就上来了。我气丁越不遵守诺言,也气福生见了丁越会失态。她为什么不能见了丁越跟没事人似的?醒了还冲我发火。
她发火是正常的,我生气也很正常,我不吃醋我就不正常。
我和丁越在空地上打了一架,不为别的,就是想打一架。
唯一让我高兴的是,我终于踹了他一脚,踹得他半天爬不起来。
丁越喘着气从地上站起来说:“笑得高兴是吗?福生为什么会爱你?我不离开,福生会爱你吗?”
“你懂得福生要什么?”
“我当然懂得。不然,我会走?”丁越很简短地说完,闭上了嘴。
这一刻我很可怜他。
丁越冷静得不像个人。他说:“我跟你去见福生,你放心。她嫁给你了,我绝不会节外生枝。”
我冷笑,“你就算想也没用。已经过去五年了,福生心里没有你了。”
丁越背对着我,我看到他的背又挺直了些。
薇子,我也可怜她。录音的事是薇子干的。她和我听到丁越和福生的对话,她不停地哭,完了她问我:“阿宁,我是不是个很让人讨厌的女人?”
我能说什么?只不过她遇到的人都不喜欢她的性格,也许等她遇到喜欢她的人,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可是福生说她爱我,我却很开心。
丁越下楼看到薇子满面泪痕,怔了怔,竟伸手去给她擦泪。
我差点儿又怒了,不喜欢薇子就别去惹她。我不喜欢她好歹也当她是自家妹子。看到薇子没有拒绝,我想了想作罢。他们之间的事情由不得我去Сhā手,随缘吧。
丁越伸手的时候我看到了那根幸运绳,与他目光交接时,他移开了。
我上楼,福生已经睡了。我去厨房看了看,她居然还没吃东西,这丫头倔起来真要命,和我赌气连命都不要了。
我连喊了她几声,说话跟猫儿似的。想起她两天没吃饭,我急得要命,别真的出问题了。结果她倒好,开始吃了,少吃多餐,折腾了我一晚上。
我老早就知道要是有把柄被她拿住,不知道她会翻出什么花样来,但又舍不得让她再难过。揭过丁越这一篇,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我认命,让宁福生在家作威作福算了。
福生给我做了件棉袄。摸着上面的龙,我想起她在读书那会儿将家里布置得花花绿绿的模样,心里特别温暖。
福生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她会让我觉得温暖。我只想和她平静地生活,生个儿子,就这样一起到老。
番外二 丁越
“你确定?这样做对她有点儿过分了。”月儿沉默了会儿说。
我定定地望着福生的学校,说不出的感慨。
每次去接福生下班,她看我的时候都让我感动。她脸上藏不住的笑容,在看到我的时候像花一样瞬间怒放。为了这样的笑容,我一次次去接她。
我来到这个城市四年,做了四年卧底。其实卧底也不神秘,我不过是打了两份工。
没有人们想象中的紧张刺激,绝大部分时间我是在做寻常的工作。真正有情况是从去年开始的。
我对福生说的故事是相反的,是月儿在瑞丽化装成导游将我接出边境。我们像情侣一样待了三天。那是对外说的情侣,事实上都是在谈工作。我的任务是配合她查一起走私案。
我在市里工作四年,认识了梅山。他总觉得我不谈恋爱很奇怪,我只好编造一个故事,一个女友抛弃我的故事。
梅山是个很热心的人,他拐弯抹角地介绍了福生与我认识。
第一眼看到福生,我就知道这丫头对我有意思。
福生小巧玲珑,不是月儿那种逼人的美丽,但她的脸相当干净,这种干净直透进她的眼睛里。
我离她近,我不看她,也知道她时不时偷偷从眼缝里瞧我。若是我随意一眼看过去,她的眼神就躲开了。
她是让人一见就打心眼儿里想保护的女孩子。
我当时以为,我一样可以打着两份工继续这样过原来的生活。我不愿放弃福生,相遇是偶然,但是遇到能让我产生那种保护欲就太难得了。
月儿是突然出现的。我看到她的时候相当震惊,说好她不会和我有任何接触的,为什么她会出现?
“丁越,帮我一个忙。你一定要和宁福生在一起。”
我当是什么事!这对我来说小事情。
月儿支支吾吾地说了情况。我叹了口气,夏长宁追福生,自不量力。福生会喜欢上他那样的人?
夏长宁我不认识,但我知道他。在这座城市他多少算是个名人,社交广,公司开得有声有色。
我在福生家门口等她回来,夏长宁骑着拉风的哈雷从身边驶过。我和他的目光瞬间对在一起,直觉告诉我,他不是普通人。
月儿不谈工作的时候,与一般女孩子没有区别。她会因为夏长宁吃醋,会说话伤害福生的自尊心。
我钱不多,却足以安慰福生。
我要的只是和福生在一起的那种温暖。从毕业到工作,她是我心里最温柔的一处。哪怕是在寒冷的冬日,一颗心也像是始终泡在温泉里似的暖洋洋的。
看着她快乐地笑,我很满足、很开心。
案子结束的时候情况却有了变化。
我奉命调往海外。以前我一直很想去海外,窝在这座城市总有种有力使不出来的感觉。在以前对我来说这是好消息,可现在我却多了牵挂。
以我的观察,福生对我还没有迷恋。没有人能一次恋爱成功,她和我之间没有激|情。
我想带福生去浪漫的丽江一游,我自私地想留下很浪漫的回忆。
但是她真的与月儿的性格不同。或者,福生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不是很爱我。
也好,在这样浪漫的地方说分手她会走得更干脆。福生近乎崩溃的神情让我有些不忍,都是我的错。
我要走那件大衣,是想知道夏长宁动过手脚没有。他这个人,我一直很好奇。照理说,以他的资历他不应该个人出来开公司。可能是职业敏感吧,月儿不会爱上一个平凡的生意人。
我决绝地分手,福生身边有夏长宁,他应该会对她好的。我能看出来夏长宁对福生的感情。
看在我帮她破案的分儿上,月儿很尽责地告诉我福生的动向与消息。
“夏长宁和福生在一起,你呢?”
月儿只是恨,“我争不过就算了。但总得争一下,与你无关。”
她这点最好,干脆直接。福生有什么事爱闷在心里,月儿要直爽得多。福生其实是不适合我的,有些事情她没办法接受。
“告诉她我死了。没有可能,就断得干净一点儿。”我觉得我很冷酷。如果夏长宁能给她幸福,她能平凡无忧地生活,把这个影子最终也消灭了最好。但是私心里我却知道,从此福生心里会有我一个位置。也许,我会在很多年因为她的牵挂而一直温暖下去。
“我真怀疑你爱不爱她。”
“你觉得我要怎样才算爱她?如果知道不可能,我不会开始。”我说完看着月儿微笑。
她很理解,再没说过什么。
与福生在一起的两个月是我偷来的幸福。以后,不会再有。
所有的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
夏长宁一拳打过来,我轻松避过。他很惊讶。
“听说你曾是全军散打第一名,不错。”
夏长宁没有再动手,只是说了句:“你若是再出现在福生面前,我对你不会客气。”
他走的时候我轻声对他说:“希望你对福生是真心的。”
他瞪我一眼,“老子比你强多了!”
我黯然。
唯一的状况是月儿,她始终无法接受夏长宁爱福生的事实,她说的话我听了都很想揍她。不过是放一个消息,她执行起来就变味了。
包括意外出现的花店的人。
女人,还是像福生一样简单的好。
而我现在,只能安静地瞧着这一切发生。
我看到福生的眼泪,转开脸不想再看。
一件简单的事情被月儿搞得这般复杂,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想,夏长宁和我一样吧,这会儿都在想女人有多麻烦。
这晚的停车场很安静。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像是在看与我无关的事情。福生的脸却在眼前放大再放大。我轻声对她说对不起。我无力去改变,我不可能娶她,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就当我死了,没有这个人。时间会消磨一切。
人都走了,月儿蹲在地上显露出她软弱的一面。
我没有下车,等她哭完回来。
“我不明白宁福生哪点儿好,你和夏长宁对她死心塌地的。”
“她很干净。”我脱口而出。
福生对我来说,像是最单纯的白色。也许是我心里埋的事情太多,反而被吸引。夏长宁呢?他喜欢福生什么?难道他也懂得欣赏并珍惜这份纯净?
“单纯的女孩子多,不止她一个。”
“遇到的就是她,不是别人。”
这一晚,我和她喝酒喝到天明。
“夏长宁是很特殊的人,对吗?”
“他很聪明,他知道自己想过什么生活。”
“聪明会被你摆一道?”月儿说起夏长宁还是忍不住地袒护,“他早想好把福生父母架出来为他保驾护航了。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坏事也总要往好处拐。这算什么!”
“月儿,夏长宁不爱你,你就让他和福生好好地待在一起吧!”
“凭什么?这样欺负我,让他给我家老爷子解释去吧!”月儿咬牙切齿,她转脸看我,“丁越,你怎么这么平静?”
能不平静吗?当我做这行的时候我就知道也许会平静平淡地过一生,也许,不会有。福生幸福就好。她的名字,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想,要是她一生幸福就好。
我不知道在很多年后,我还有没有机会重新站在福生面前。
“福生……”她的名字在我舌尖打了个转,温柔地吐出来,恍若第一次喊她的时候。
“阿宁要娶福生了。”月儿告诉我这个消息,她的目光泄露了她的心事。
我不是不喜欢她,是我不能停止想念和福生在一起的温暖。
那个小女人用她的善解人意、她的善良让我拥有了那么美好的一段时光。这会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她真的要嫁给夏长宁了。
“你喜欢她,为什么要放弃她?!”
我摇头,喜欢不等于要得到。我的生命里不单单只需要爱情。
“丁越,你和我在一起再亲密你也忘不了她,是吗?”
“为什么要忘记?我也没想过要忘记,就像你能忘记你曾经和夏长宁青梅竹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回忆,不是一定要得到罢了。”我很清楚月儿能带给我什么。女人就是这样,非要弄个清楚明白。
我微笑着看她,“福生只是一段回忆。”
月儿抱着我哽咽,“你们都爱她。”
我叹息一声,月儿与福生不同。她永远不能给我福生的那种感觉。
月儿是火,能让人燃烧的火;福生只是水,温柔的水。
这是我一生的秘密。就算我能娶月儿,我也不会泄露这个秘密。
我冷静地看着月儿,“你爱了那么多年的夏长宁,你能放下他?”
月儿笑,笑得很凄凉,“我以为我爱他,我得不到所以我越想去得到。但我现在爱上你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这几年没事就跑出国是为了什么?”
我怔住。我没想到她说得这般直白。
“算了,我不强求了。阿宁已经教会我一件事,女人永远不要去追男人。除非这个男人后来会爱上她,否则,永远都得不到的。”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月儿。她一直是强势的、火热的,此刻黯然得像被浓雾遮住的月光。
“我想去一趟。”
“为什么?你想破坏婚礼?”
我只是想再看看福生,看看隔了这么多年,她是否还是我心底的那个福生。
初升的太阳把一切放在眼前放得清楚明了。福生侧骑在黑色的马上,脸上洋溢着幸福。她被人群簇拥,像个公主。
而我,只能躲在行道树与人群的背后。
眼前的一幕离我很远,这不是我的生活。我打消了见她的念头。
月儿突然拉我去买小饰品,本来是要离开的,她却一定要拉我去买,而且是接了个电话之后。回想起来,她应该是知道福生在那条街上才特意拉我赶过去的。
福生惊慌失措,她跌倒爬起来跑开时,我的心就痛了起来。我不顾一切地去追她。我打晕福生的时候,月儿跟过来,我吼了她一句:“高兴了?!”
夏长宁抱过福生,对我说:“滚!”
我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在宾馆里,月儿也吼我:“你不见她你会永远都记得她!她心里也始终会有个结。”
“知道为什么夏长宁一直不接受你吗?你太强势,月儿。”
“你不接受我,也是因为这个?!”
我摇头,“我和夏长宁不同,我欣赏你这点。但是,为什么要伤害到她?”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说你死了,你是自私地不想她忘了你!你做不到,我帮你!”
我骇然,心事被她用最直接的方法戳破。可是,让我拥有这样的感情不好吗?我能拥有的感情并不多,福生也爱上了夏长宁,就让我在心底拥有她的记忆不好吗?我瞬间有些疲倦。
才过一天,夏长宁便找到我,和我打了一架。
他的身手极好,我被他踹了一脚。是我违背规则出现。
他能给福生幸福就好。至少我知道,她会幸福就好。
那根幸运绳,我一直记得福生给我系上时的娇羞。那时,我以为我能平平凡凡地就这样过了,以为生活不会有多大的改变。
然而等我想珍惜的时候,我却不能够去拥有了。
福生把另一根也给了我。我解下了手中那根,一新一旧让我觉得无限感伤。
月儿一直哭,我默默地陪着她。
第二天我和她一起离开。我送她回家再走。
月儿问我:“你还要我等多久?”
“别等我了。”
“我等。反正也是老姑娘了,也无所谓。”
我才还了福生的账,又欠下了她的。我连一个承诺都不能给她,但是我伸手拧了拧她的脸,我看到月儿眼中爆出惊喜的光。她与福生不同,她是坚强的女人,一个动作她就能理解。
我笑了笑。
我也会把她当成一个梦,也许我会一直记得曾经有个女人说她要等我。虽然,我真正回来的时候,她不一定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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