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橙,有什么话,我们直来直去好不好?你说的,‘放一放’的意思是什么?分手?还是像肥皂剧里出现的让彼此冷静一段时间?”
“聂双,你听我说……”
“季橙,没关系的。呵,或者,是你想要与我分手,却害怕我难以交代而现在想要敷衍我一下,然后等我们之间的感情慢慢冷却,我就会明白,其实你是要与我分手?”
“季橙,你曾经给过我一段最美好的时光。那段时光,我会永远铭记。今天不论什么原因,你我分手,我都不会后悔。我不会死缠烂打、死皮赖脸地耗在你身上。可是,若你的确要分手,也请对我说清楚。我是个很笨的人,不懂得猜哑谜。不论你现在的决定是什么,请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也好彻底死心。”
“……”季橙不出声,只是沉默。
“季橙,直接说吧,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
聂双,聂双,你真是个表演天才,现在还笑得出来?居然担心别人会担心你?
良久,她看到季橙黯然地低下头,弱弱的语气,“聂双,对不起……”
“呵,我明白了,这么难以启齿,必然不是好消息了。”聂双苦笑着,深吸一口气,“季橙,嗯,”鼻子酸酸的,“再次,谢谢你……曾经,给了我这段青春时光中最为美好的回忆。希望你一切都好。”
未等季橙作出反应,聂双迅速地拿起背包,逃难一样冲出茶餐厅。
季橙。
还记得你曾经送给我的“言出必行”卡吗?你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我拿出来,你就会帮我一一兑现。那时的我,不知道有多幸福,恨不得大声喊出你的名字,让每一个经过我身边的人,知道你,季橙,是我深爱,也深深爱着我的男朋友。
那时的我,只觉得幸福。现在向来,或许是骨子里,你觉得这份感情并不牢固,所以才会给我这样一份特别的礼物,正因为不相信,所以才会如此害怕,如此承诺。
可是,现在的我知道,它又不上了,永远都用不上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今天,把话说得这么绝,这么透明——我应该不再继续追问你“放一放”的含义的。我因该做个傻子,放一放,总还会再提起来的时候。我应该让你骗我的,至少让我相信,以后的我们,还会有再一起的时候。
说了那么多的话,其实,最想说的,我想,我将永远都没有机会说了:自从我们在一起,我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做别人的女朋友,凭借我仅有的经验和经历,我全身心地那么执着地爱着你,我想要我们一直在一起。
季橙,若我同样给了你一份美好的刻骨铭心的回忆,你会在以后的时光里,偶尔想起我吗?
会想起曾经那么全身心和执着地爱着你的女生吗?
她的名字,叫聂双。
你会记得吗?
你还记得吗?
天越来越黑了。
窗外的行人,逐渐稀少。兰城并不是一座不夜城,即便是夏天,到了晚上九点多,居住在这座城市的人们也会逐渐散去,停止了吃喝玩乐、交际和喧嚣,仿佛约好了一般,要随同这沉甸甸的夜和这一到了夜晚就会显得倦怠的城市,一起陷入睡眠中。
季橙仍然在位置上呆坐着,茶餐厅里穿着制服的服务生端着餐盘穿行其中,吃饭的客人来了又去,有人向服务生点着自己想要吃的套餐,有人站在过道中大声吼着半个小时前点的海南鸡饭为什么还不来,有情侣在角落的位置借着昏暗的灯光偷偷亲吻,女生的脸微微侧着,害羞却又甜蜜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服务生走过来,站在季橙前面,向他解释着茶餐厅“已经打烊,欢迎明天再来”,脸上满是疲惫和不耐烦的神色。
季橙掏出钱包,意外得知聂双已经埋过单,不禁自嘲地摇头苦笑,这丫头,是彻底得罪了,看来,自己的表演,还是很出色的,要不要报考北京电影学院的表演学业?这么想着,苗言东的电话打过来,季橙才发现,手机里赫然有十几通未接来电。
“怎么?”
“季橙,”苗言东低沉的声音,“你终于接电话了。现在在哪儿?”
“外面。什么事?”
“你爸找不到你,电话打到我这里了。”
“哦。”
“真搞不懂你们父子俩,有什么话直接讲啊,非要我带话,让我做恶人,真是的。”声音顿了顿,“你们家老季说了,无论如何让我问你,事情……顺利解决了没?”
少年的嘴紧紧抿着,握紧的拳头露出发白的指节,到底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一拳捶在餐桌上,吓得一旁的服务生不禁倒退两步。
“老季说,只要你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他绝对不会食言,开除学生名单中,绝对不会有对方,学籍肯定也会继续保留,更不会有其他处分。”
“哈,是吗?我真是要好好谢谢他。”季橙挂断电话,再转过头,适才那表情丰富的服务生早就不知去向了。
Chapter.6
我自私,没有耐心,缺乏安全感。我会犯错,也常会在状况外而难以控制。但如果你不能应付我最差的一面,那么你也不值得拥有我最好的一面。
——梦露
课间休息时,聂双听到蒋小光和教师靠后几排的男生聊天。
“听说昨天学校在足球场装了两个远程探灯,那家伙,两个大灯一开,整个足球场都是亮的,晚上咱们也可以踢球了。”
“哈哈,听说了听说了,我昨晚还特意去看了,据说还是什么纳米......陶瓷......荧光灯,防雨又防晒,从今儿以后哥几个翻身农奴把歌唱,不用顶着三十多度地高温在白天打球了。”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要我说,肯定是咱校长哪根筋出问题了,不然哪会这么体察民情。”
——在足球场装探明灯?
聂双心里一动。
学校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她是经常去足球场的,和季诚恋爱之前格外喜欢那里靠近墙沿种植的大片丁香花。尤其是到了四五月,丁香花怒放的时候,淡紫、蓝紫色的丁香花伸展着撑开一把巨大的紫伞,像是不懂掩饰喜悦心情的小孩,衬托得坐在树下的人个个似神仙。
周围碰到一对对情侣,小心翼翼怕被人察觉却甜蜜的神色。她想,这树、这花,太对得起这花语了,若在这美好世界能携手恋人的胳臂从这充满梦幻、仙境般的丁香花树下走过,便不枉一生了。
这么想着,男生的话又传入耳内。
“跟你说哈,我昨天看到好多人在那儿踢球,兴奋得跟学校发钱似的......”
“得了吧,你丫说话就是夸张,发什么钱,想钱想疯了......”
聂双看着正前方的黑板上“距离高考还有xxx天”的鲜红大字,不禁羡慕起这帮男生来,他们可以抛下高考这件人人如临大敌的事情,单单是这种无拘无束想要放开玩的心情,想想也是叫人愉悦的。
聂双曾经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个名为刘为清的人写的一篇关于高考的短文,当时看的时候只觉得字字珠玑,掷地有声,因此,几近背下来:
成百,上千,数万......
好多人,高高低低,男男女女。
我们,是强盗!入室抢劫,每年一次!
只等一声令下,我们破窗而入,见到什么抢什么,什么贵抢什么。谁抢得多谁就是好样的,最能抢的才是最有出息的。抢得最多的,变成了顶礼膜拜的匪头儿。
入室抢劫,每年一次!
我们都捏着石头,准备砸高考家的玻璃。
这篇短文的题目叫“打劫”。
不单单是这篇短文,事实上早在高一时,聂双就听师姐们说起过高三的恐怖,对升入高三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显然她准备得还不够,至少,她被自己坐在同一间教室里的尖子生搞得几乎要精神崩溃了。
目前,学校对面临人生最关键一刻的高三生定制了这样的作息安排:早上六点至七点五十分,两节早自习;八点至十一点五十分上午四节课;下午两点至五点五十分,习武四节课;晚上七点至九点五十分,三节课晚自习。
这就意味着至少在早上五点起床、洗漱,才能吃上早点,晚上洗漱完毕最快十一点才能入睡。聂双被这样的作息安排压得喘不过气来,每天晚上倒在床上的时候舍不得闭上眼睛,只担心睁眼的刹那,便要匆匆忙忙的洗漱再奔向学校,开始沉重、压抑的一天。
但,任何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聂双开始觉得身体招架不住,天天跟同桌、朋友抱怨,而班中以班长为首的几名尖子生却觉得时间远远不够用,向班主任申请了夜间不熄灯,得以继续在教室里自习。他们拿着班级的钥匙,几乎每晚都在教室里自习到凌晨三点多才走——也就是说,他们每天的睡眠是不超过两小时的。
聂双咋舌不已。如果一个人连充分的睡眠都不能保证,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眼前的这种紧迫形势让身处高三生活的自己万念俱灰。
同白木珊周末聚餐的时候聊气这些,白木珊揶揄她:“叫你万念俱灰的怕不是这个,而是季橙吧。”
聂双苦笑,自己失恋后,蒋小光和周浅易在她面前连季橙的名字都不敢提,也只有白木珊没有顾忌。不过或许这也恰恰说明两人的交情吧。
“聂双,你就没问下他到底是为什么吗?”白木珊替好友抱不平。
“你以为我不想问么?虽然事后也拿‘算了,他既然已经决定分手,知道原因又有什么用’来安慰自己,但是其实是后悔的呀。”聂双恨不得拿桌子撞头,“都怪我当时太激动,一鼓作气的说完了憋在心中很久的话就冲动的跑了......唉,可是现在,我总不能再事后再莫名其妙地问人家到底是为什么吧......这算什么?”
“那也就是说,以后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哪儿来的那么多的永远?木珊你别看我现在坐在你面前跟没事人一样。说不伤心是骗人的,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总不能给别人看。再难过生活 也是照常过。我已经想好了,不论季橙是因为什么和我分手,我都不去管了。”
“这不像你的性格,怎么突然想开了?”
“呵,说来也巧,那天我看一本杂志,碰巧看到里面里面引用的梦露的话,她说:I'm selfish,impatient and a little mistakes,i am out of control and times hard to handle,But if you can't handle me at worst ,then you sure as hell don't deserve me at best.翻译过来就是,‘我自私,没有耐心,缺乏安全感。我会犯错,也常会在状况外而难以控制。但如果你不能应付我最差的一面,那么你也不值得拥有我最好的一面。’我觉得这段话真是令人拍案叫绝,直说道人的心里去了。”
“嗯,的确是很棒。可是根据你对季橙的描述我觉得你们分手,不可能事你的原因。他曾经那么爱你。会不会,他有着说不出的苦衷呢?”
聂双冷笑一声,“那么爱我......男生爱你的时候是真的爱,不爱你的时候也会是真绝情。如果是以为我的原因他和我分手,那么梦露的抓段话,恰恰是最能表达我的心意;如果是因为他的原因他和我分手,那他连和我说清楚的勇气、和我共度难关的信心都没有,就算以后会成为,陌路人,我能有什么遗憾?”
“......呃,话时这么说了,只怕面对现实的时候无法心无旁骛的做到。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好好学习,考上一所普通本科院校,最好是外地的,我可不想美好的大学生活还在父母眼皮底下过,重点大学我是想都不敢想的。你呢?同你信里提到的男生Y,有进展吗?”
白木珊有些犹豫,“我有进展......”
“啊,”聂双激动的抓紧她的胳膊,“你表白了?”
“......不是,你别乱猜。我说是有进展指的是之前一直怀疑自己对他到底是一份什么样的情感,现在总算弄清楚了。”
“那你打算主动表白?”
“......我要是有你那么大的勇气,哪里会道现在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一直暗恋下去?可真有你的。都什么时代了,要是主动说还有一半的可能,若不,毕业后各奔东西,这辈子还能不能见者都难说。”
“他有女朋友的。如果我说,也只是让他知道我的心意而已。倒不如保持现在的状态,将来想起至少对我来说是一份美好的回忆。”
“好像也有道理。换我我就去说,说了又不会死,管他呢。”
“再说吧。聂双,现在学习这么紧张,估计也就是女生,不不不,也就是你和我,还在为这个烦恼。”
白木珊说的没错,关于校园恋爱这件事,似乎始终是男生拿得起放得下。
聂双锁在的学校的校长大人在最近的一次高考动员会中给大家讲话,话说的很委婉,大意是高考临近,时间不多,大家要及时做应该做的事情,不要为了儿女情长而耽误一生前途,以此来警告一对对痴迷不悔的校园情侣。
他的话并未起什么立竿见影的作用,当然,他老人家预期的效果是可以振聋发聩,让之前昏了头脑耗费大好时光谈恋爱的年轻人在即将高考这个人生最为关键的时刻选择理智的分手。
相反,似乎很多人都觉得“时间的确是不多了”“大家要做及时该做的事情”,于是很多人选择了向自己暗恋了很久的对象告白......仅仅是聂双就受到了来自本年级包括班内和外班的四封情书。
校长大人若知道他的话还有这番效果,必定会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愤怒得睡不着觉。
至于聂双是观察了班中的六对情侣后得出男生能拿得起放得下的这个结论的。
恋爱是恋爱,并未因此不知刻苦学习。纵观班中的六对情侣,有五队是男生的成绩不费什么吹灰之力就轻易占了上风,仿佛长久遭遇干旱的庄稼某一天迎来了贵如油的春雨,发飙般迅猛生长,只待丰收季节来临,成绩喜人。
你可以看到女生同样刻苦的样子,埋在堆得高高的书海里一副奋发图强的发飙样。可再努力终会分神,哪里住的到专心致志一心向学?任凭她追慢赶,成绩始终徘徊不前。
或许这恰恰说明,男生始终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吧。一般来说男生始终会把学习放在第一位,感情其次;女生呢,一旦陷入爱情,所有东西就全部为这份感情退位。嘴里说这个,是时候清醒了,把感情放淡以一些吧,把放在她身上的精力减少些把,却还是痴痴犯傻。
有医治的良方吗?
——有的。
你可以想象以下场景:按照目前情况,你继续沮丧、焦虑、烦躁、煎熬下去。他却奋发图强,他日金榜题名,升得名校,怀抱佳人,对追上门的你说一句“高中时不懂爱情”,潇洒离去;你却名落孙山,劳燕分飞之际,盼来一堆冷眼,为复读还是随便捡加末流专科院校烦恼,转头看到家中父母哆哆嗦嗦掏出大半辈子的血汗钱,背着你暗自垂泪......
你就清醒了......
想清楚这一点后,聂双轻易的治愈了自己的伤口。
* * *
被蒋小光为首的男生们誉为高考前夕“大地震”的事发生在周一。
彼时,大家还在早自习,教室里的喇叭突然发出刺啦啦的声音,教导处主任那独有的公鸭嗓通过电波传出来:“请高三年级的全体师生注意,请高三年级的全体师生注意,现在广播一个重要通知,请各班班主任迅速带领学生到操场集合,注意纪律,保持队伍整齐。”
广播了重复三遍后,班主任急匆匆的赶到,叮嘱体育委员和班长几句,马上带着大家奔向了操场。
高三年级总共八个班,哄乱的人群正一个个小声议论着,显然对家庭突然召集高三学生谈话都觉得十分诧异:一般来说,校方为了让保证高三学生有充分的复习时间死很少开这种全体大会的,除了两周前的高考动员会,其他不论什么大事小事都是开通高三年级的喇叭直接在广播里传达。
聂双看到操场最前面的体操台上,一向有“鬼面”之城的副校长正铁青着脸,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的往台下看。明明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聂双的心里却突地一紧,只觉血往头上冲,脑后嗡嗡的响个不停。
“大家保持安静,”教导主任打量着按照班级站好的人群,“现在,请副校长讲话。”
像是医生向绝症患者的家属交代病情,只是瞬间,整个操场彻底安静了。
“上周五,学校突击检查了足球场,抓到了十六对严重违反校规校纪的早恋问题学生。其中居然有十对是你们高三年级的,这让校方非常痛心!你们现在正处在人生的最关键时期......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啊?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只有考入好的大学才能把握你们的命运,才能让你们含辛茹苦的父母过上好的日子......可是看看你们,在干什么?一个个的,躲在丁香树下,在幽会!你们对得起你们的父母吗?对得起你们的老师吗?太、不、像、话、了......”说道这里,副校长突然急剧的咳嗽起来。
停顿了一会儿,副校长大人接着说道:“你们的时间比较宝贵,在此我就不多说了,为了端正校风校纪、警示他人,经过校领导的讨论和批准,决定对当晚抓到的十六对早恋问题学生作出开除学籍的处分,具体是谁,当事人非常清楚,在这里我们就不点名了,希望你们尽快到教务处办理相关手续。同时考虑到学生家长的苦苦哀求,也为了体现学校的仁义之风,开除处分不放在档案中,仅作退学处理,并推荐到别的学校就读......”
一颗炸弹,就这样,轰的一声,扔到黑压压的人群里,人心皆凉。
副校长还说了什么,聂双已经听不到。
原来,在足球场上安装探明灯是为了捉所谓的“早恋问题学生”的。
从来就不是为了让大家在晚上也可以踢足球。
这重重的一击,超出了所有学生的智商所及。
对于校方来说你们这些已经十八岁,仍然被称为是“早恋问题学生”的雏儿,你们,真的是,太嫩了。
事情还没有完,散会后回到教室,班主任又召开班级会议,大意是为了彻底贯彻校方严打精神,督促大家钻心学习,将在班内展开为期三天的整顿校风校纪行动,欢迎班干部以及班内所有成员主动检举未被学校发现的“早恋问题学生”。
一时间,班内气氛紧张异常,恋人中打定主意报考同一所大学的鉴坚定主义者,见面时连说话都不敢,表情冷漠、目不斜视,个个如同陌路人;恋情本来就不太稳定摇摇摆摆的,此时为了自保,匆匆忙忙果断选择了分手;处在暗恋和暧昧阶段,也不再轻易动摇军心,浪子回头般把头埋在书堆里,大气都不敢出......
气氛从来没有这么压抑过。
紧接着,班主任紧锣密鼓的召开班干部开会。根据班干部提供的名单,班主任陆续找人谈话。从班干部出筛选了一圈之后,又开始从东面第一排挨个找学生“谈心”。
立场坚定的要紧牙口不放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两耳不闻窗外事,明哲保身的急着检举他人以表忠心......
很快轮到聂双。
说来可笑,聂双和季橙的分手像是为了让成全此时她面对班主任如犀利鹰眼时的坦然,她不由得苦笑,谁稀罕要这样的坦然。
班主任翘着二郎腿,见她进来,漫不经心的笑。
“聂双,你也来说说。”
——你们这帮人真叫人恶心,聂双想。
她好脾气的同样报以一笑,“老实,我不太清楚,您知道的,我是走校生,明天上完了课就直接回家,同班内同学没有多大接触,不太清楚班内的事情。”
“聂双啊,你觉得你不说是讲义气?其实是害了人家。你们已经是成年人了,自己在做什么应该非常清楚。学校为什么又会要求在班内继续进行校风校纪的整顿?就是为了给大家一个机会,查出来谁还在谈恋爱,先写下保证书,保证马上分手、专心待考,如果再被学校发现就开除学籍。学校怎么做也是逼不得已啊,这都是为了大家好。”
“谢谢老实和学校的苦心,我确实不清楚。”
聂双留意到班主任的脸色已经变色,她做好了和班主任翻脸的准备,不成想,班主任毕竟是一个有着十几年教龄的中年男人,就算他有着再大的怒火,和也还是忍了忍,说:“聂双,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别以为你和季橙的事情我不知道,你觉得你不说,别人也不会说吗?”
聂双的脸腾地红起来,打死不承认?辩解?澄清?还是沉默?心里有千万个声音如沸腾的水,上下翻腾着,不说些什么,内心实在不甘;说了,又不知哪个是最好的回应方式。
她咬紧了牙,干脆不出声。
“不过,你也用不着脸红,我今天到不是来问你和季橙的事情的,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嘛!”
——这他也知道?聂双发现自己真的是远远低估了班主任的……能量。
“今天主要是问你蒋小光和秦冬冬的事情。他们在恋爱?你坐蒋小光前面,听说你们还是邻居,关系也不错,你应该最清楚吧?”
见她仍然沉默:“秦冬冬说,是蒋小光死皮赖脸追求过她,她没同意。是这样吗?”
“……”
“哦,对了,秦冬冬说别人单恋她,没办法。不过,蒋小光被她拒绝后,又开始追求你,至于你接受没接受,她就不清楚了。她的话,我也不见得就信。”班主任顿了顿,“聂双,你是个聪明的女生,好好努力,考上一本,还是很有希望的。我不希望你一直堕落下去。上了大学,你们有的是机会,选择的对象也比较多,为什么非要急在这一时?好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你回去后好好想想吧。现在,去把蒋小光叫过来。”
没有人知道聂双是怎么出的办公室,走到一半,才想起,或许应该给蒋小光提示些什么,奈何班长站在走廊里,同英语老师聊天,实在不方便讲电话。她急急忙忙掏出手机输入几个字,刚按了发送键,就听到班主任在后面喊:“聂双,别磨蹭,快点儿啊。”
回了教室,异常安静,课桌上堆得高高的书里偶尔探出一两颗不安分的脑袋,又迅速埋进去,好一派专心致志赴考模样。
她轻轻坐回座位,转过身,敲了下身后蒋小光的桌子,“班主任叫你过去。”她不知道蒋小光是不是不懂,眼神有意无意地瞟了下他放在桌子左下角被调成静音的手机,点了两下头,未等蒋小光说话,便又转过身。
她看到坐在旁边的秦冬冬,僵直的背——把自己择得真干净啊!
她叹了一口气,拿出一本代数习题集,强迫自己投入。
晚自习结束前,班主任终于逐一找全班五十四名学生谈完了话,然后重新调整座位安排,秦冬冬不再和她一桌,蒋小光也被分到了距她斜对三排的位置。接着大家开始搬动桌椅,各种噪声响起了,有人板凳找不到,有人书堆倒了,有人被桌子压到了脚……可是很快,一切恢复正常。
班主任什么都没说,座位调整好后巡视了一番,像是很满意今天的成果,随后夹着他的公文包,满意地走了。
现在坐在聂双身边的,是班中有着“死抠”之称的学习委员蒋蕾。说她“抠”,并不是说她小气,这里的“抠”,有点儿“磕”的意思,蒋蕾的脑袋比较笨,一道题别人一遍会了,她常常要看个四五遍才明白,可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学习成绩,每次公布年纪排名,她从来没掉下过前十。她是典型的笨鸟先飞,据说从高一起,就每天早起晚归的,即便回到宿舍,也经常熬夜,理科实施题海战术,市面上可以买到的复习题集,没有她没做过的;文科就死记硬背,一本本教科书,就差倒背如流。天不负苦心人?不不不,天不负人死磕,就是凭着这股死磕的劲儿,蒋蕾一直熬到现在。
聂双对这类人一向敬而远之,不曾想居然和她成为了同桌,联想今天发生的种种,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蒋蕾被这叹气声影响了思路,极为不满地斜瞟了聂双一眼,刻薄地撇撇嘴,并没说什么,却已经吓得聂双连大气都不敢出。
没有人会知道,那个晚上,看似平静的湖面被扔了多少块掀起层层涟漪的石子。
聂双清楚的是,湖面,总会恢复平静的。
季橙坐在陌生的班集体中,看着比G中要宽阔和整洁的多的教室,精神有些恍惚。头上的风扇安稳的转动着,没有任何杂音,凉风从头顶扫过,舒服极了。他突然想起G中只要一转就吱吱作响且摇摇曳曳像是随时要掉下来叫人没有一丝安全感的风扇,居然,有些还念。
讲台左面放着饮水机,有人轻轻走到前面用水杯接水,小心翼翼回到座位,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教室里只有写字的沙沙声,三位代课教师在教师里来回走动着,陆续被一些同学叫住解答问题,而在此之处,各位都有人焦急、不安地举着手,生怕被老师忽视或者错过。
同G中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有些不太适应。
聂双,现在在做什么?
会想起自己吗?
呵,季橙啊,季橙,你已经彻底把她得罪,还指望她会想起你吗?
窗外。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和穿着一套深灰色休闲西装的男人并肩站立,向教室内季橙所在的位置投去满意的一瞥。
“他还算适应吗?”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
“还不错,偶尔注意力不太集中,再过一阵就好了。到了一个新环境,总要适应一阵的。”
“唔。”
“季局长您放心,G中的于洪尉以前和我是同学,他做了季橙两年多的班主任,对季橙很了解,我们会时常交流的。季橙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给他一年时间足够了,考上重点大学没问题的。”
“希望如此。”
女人的笑容越发殷勤:“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随时和我联系。”
“哦,”男人像想起什么似的,“他的信件,先在你那里放着,暂时不要给他。每隔一周,寄到我办公室。”
……
正是上课时间,红白相同的教学楼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包围着,草坪上的自动洒水机旋转喷着水,有路过的年轻职工被弄湿了衣裳,毫无顾忌地尖叫着跑开。
知了在树上没完没了地叫着,这个夏天,惹人烦躁。
夏天的校园,没有风。
——两周前。
季橙偶然在小区的单元楼门口,碰到了急匆匆出来的班主任。他客气地打过招呼,发现班主任的脸上,是他从没有见到过的热情:“哟,季橙回来啦,快点回家,季局长在家等你呢。”
他正诧异班主任为什么会来自己家,家访?不太可能。告状?自己最近没赶上坏事吧?
一时又不方便问,只好笑笑。回家换上了拖鞋,将书包摔在沙发上,发现一向晚归的父亲居然少有地在家,正翘着二郎腿,悠闲的看着电视。
“回来啦?”语气也是少有的亲切,他老人家说话,一向是吩咐和命令的,军人出身的季国成一直把部队的作风带到家中,对此江玉芬早已习惯。好在,自己的独子季橙在小事情上对父亲是听之任之的,表面上是由着父亲去,其实不过是满足父亲的虚荣和成就感罢了。大事情上,季橙很少退让,季国成为此没少动过肝火,父子俩像仇人般水火不容的事情也经常发生,好在有江玉芬这个和事老在,东劝劝,西骗骗,两头来回蒙,十几年来,遇到大事的时候毕竟不多,所以,勉强算是相安无事。
季橙打算静观其变,窝在沙发里懒懒的应了一声:“嗯。”
“你的学籍我已经转到A中了,下周一,去A中上学。高三(1)班,尖子班。”
又来了。
季橙霍地站起身,“谁叫您给我转学了,爸,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就不能明白点吗?我不是您的下属。”停顿了下,“我不去,爱谁去谁去。”
在厨房做饭的江玉芬听到动静匆匆走出来,用围裙擦了擦手,假装生气道:“季橙,怎么跟你爸说话的?有话坐下来跟你爸好好商量。”
转过身,冲丈夫使了个眼色,“老季,你也是,孩子刚到家,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跟他好好说话能解决问题?两年前就叫他转到A中去,嘴皮子都磨破了,这混球听了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在那个G中混,能有什么出息?你看看我们教育局做的统计,就凭G中的教学质量,他能考上大学,我跟你姓!”
“季橙,你爸也是为你好,你好好跟你爸说说……”
“妈,这事没商量。赶紧把学籍给我转回来,考不上大学也饿不死我,放心,我不会让您二老一直养着我,实在不行,我就去当民工……”
“你个混球……”一只拖鞋迎面砸过来,不偏不正,刚好落在脸颊,啪的一声,掉在地板上。
“哎呀,老季,动什么手。季橙你就不知道躲吗……”当母亲的赶紧走到儿子身边,心疼得直搓儿子的脸,“让妈看看,没事吧?”
季橙抓住母亲的手,“妈,我没事。他想打,就打,动用武力,恰恰说明他内心脆弱无力。”他缓缓坐到沙发上,“爸,您还有什么没使出来的,一起来。刚才是左脸,我现在把右脸转过来,您,千万别客气。”
“你……”季国成大口地喘着气,一甩手,把脚下的另一只拖鞋摔过去,江玉芬急忙拉着儿子一闪身,拖鞋连带着季国成的怒气打到书架上,砰的一声,顺着书架又滚下来。
“老季,老季,”江玉芬走到丈夫身边,偷偷拧了下丈夫的胳膊,“你不是,那个……忘记了吗?”
一句话说得刚刚还横眉怒目的季国成态度大变,季橙甚至有些错觉地看到父亲笑了笑。
“季橙,既然你不愿意,今天咱就谈点儿别的。”
季橙警惕地上下打量着父亲,摸不着头绪。
“……咳咳,聂双,最近怎么样啊?”
——季橙心一动,电光火石间明白,原来班主任来家里,是做汇报啊。
当下不动声色,应付到:“还行。”
“前几天,G中的校长和你的班主任干嚎在教育局碰到我,说过一阵G中要整顿校风校纪,针对一批早恋问题学生,要作开除处理。还报批了二十多个学生名单给我……”
“是吗,局长大人,您从什么时候起,连这些小屁事都要管了?”
并不理会儿子的质问,“……于是我看到了一个很眼熟的名字,聂双!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眼熟呢?是从哪里看到的,你书包里的几本书?还是钱包里的照片?或许是你手机里的短信?你看,我记性真不好,不过既然看着眼熟,我就想,或许她是你很好的‘朋友’,我儿子的‘朋友’当然要关照下,于是我就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把她的名字划掉了。”
“哼。”
“季橙,你觉得,我做的对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觉得,你转到A中还是比较好的。教学质量和学习氛围远远超过G中,多少人哭着喊着想要去A中,你倒好,一点儿不知道你爸妈的苦心。反正,我和你妈都决定了,你这次必须去A中。”
“如果我说不呢?”
“你要是实在不想去,那就算了。”
“……你没骗我?”季橙怀疑自己听力除了问题。
“我什么时候骗过自己的儿子啊。不过,G中校长说了,整顿校风校纪,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开除学生名单会陆续报给我。到底要怎么做,你自己定吧。“说完,季国成意味深长地喝了一口茶水,甚至跷起了二郎腿,欢快的晃动着。
长时间的沉默。
江玉芬不安地搓着手,小心打量着儿子的表情。此时的季橙,依然安安稳稳地坐在沙发上,垂着双目,嘴巴紧紧抿着,没有任何表情。可知子莫如母,江玉芬还是留意到,季橙垂放在双膝上的手,正慢慢用着力,握成拳,又弹开,再缓缓拢紧,再弹开。
小的时候,季橙淘气,季国成回到家,随手抓过什么,对着他的ρi股便是一顿毒打,有时候是拖鞋,有时候是书架上的一本书,有时候是可乐瓶子,打在ρi股上的响声听得江玉芬心里一阵抽紧,可季橙从来不吭声,更别提哭喊。心中有着再强大的不满和压抑,也只会双手用着力,就像现在这样。
厨房里炖着排骨,炉灶上的紫砂锅发出噗噗的响声。卧室里开着空调,无声无息地传送着冷气,温度刚刚好保持在24度。金色空调的左面是黑橡色的五斗柜,一盆枝叶茂盛的吊兰垂下来,有着细细碎碎的叶子。
江玉芬焦躁地在客厅里走了几步,又战战兢兢地站住,像是担心自己的脚步声会成为父子俩再度开战的导火索。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橙说:“好,我去A中。”说完,转身进了卧室,关上门。
留在客厅的季国成和江玉芬夫妇,只听到砰的关门声。
砰!
……
在这件事发生后的很久,季橙曾经想,如果人的心情,也有一道门,就好了。
不过,谁又能说得准呢?或许,在一个目前我们还没有发现的地方,我们还没有研究出来的方式和渠道,有一个自由、快乐、随心所欲的空间,可以让人把所有烦恼、忧愁、焦虑、烦躁……容易让人引起负面情绪的一切,关在外面。
只需要砰的一声,关上门,就可以了。
关上门的季橙,随手拿过写字台上的一本书。
正是雅歌塔·克里斯多夫的《二人证据》。
作为季橙最喜欢的作家之一,雅歌塔·克里斯多夫的文字总是叫他警醒。
读到路卡斯和他收养的畸形儿玛迪阿斯时,季橙安静下来,这是一段多么精彩的描写:
一个小男孩瞄了瞄路卡斯一眼,并且笑了一笑。他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还有一对蓝眼睛……路卡斯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这孩子身上移开。他坐在柜台后面,翻开一本书,而且继续不停地盯着那孩子看。突然间,一阵剧烈的疼痛穿透他搭在书上的左手——一根圆规Сhā入他的手背,这股强烈的疼痛让他感到有一半的身体都麻痹了。路卡斯慢慢转身面向玛迪阿斯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玛迪阿斯哼了一声说:“我不要你看他,除了我以后,你不能爱别人,即使是你兄弟也一样。”
路卡斯沉默不语,孩子又接着说:“聪明根本就毫无用处,长得好看而且有一头金发反而比较好。如果你结了婚,就会有像他那样的孩子……你会有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孩子,俊秀而且是金黄|色的头发,不会残废,我不是你的儿子,我是雅丝蜜娜(玛迪阿斯的亲生母亲,后抛弃玛迪阿斯远走他乡)的儿子。”
路卡斯说:“你就是我的孩子,我不要别的孩子。”
他露出她那包裹着绷带的手说道:“你弄伤了我,知道吗?”
孩子:“你也是,你也伤了我,但是你却不知道。”
……
纵然圆规Сhā入你的手背,强烈的疼痛让你感到有一半的身体快要麻痹。
但是远不及你对我的伤害。
所以,当“没有家人,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没有金发,不但丑,而且还是个残废的”玛迪阿斯有一次看到路卡斯对小男孩投去好感的一瞥时,选择了在路卡斯外出的夜晚,自己吊死在窗帘后的铁丝上。当路卡斯回到家,拉开暗红色的窗帘,玛迪阿斯的小小身躯,“已经发青了”。
——你也伤了我,但是你却不知道。
这句话,让季橙深深震荡。
小时候,我们对父母有着至高无上的崇拜和用语言无法表达的深深情感,他们,是对我们影响最大的人。爸爸妈妈真伟大,多么困难的事情,在他们那里,都能轻易解决。爸爸可以轻易地扛着煤气罐一口气爬到六层;妈妈的厨艺真棒,炒出来的饭菜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掉;爸爸将你高高举在头顶,他说先乘除后加减;妈妈织的毛衣裙子连隔壁的班主任都赶过来围观,叽叽嘎嘎像小孩一样研究着针法……
爸爸说,要积极,乐观,向上,勇敢,坚强,做个正直的人;妈妈说对人要宽容,诚恳,善良,豁达,要和每一个人和平相处……
事实上,做人、处事,包括我们爱和恨的能力,父母一直是我们的主要学习对象。
可是,在今天,当你们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以一个女生当前最为重要的学籍和名誉来作赌注,威胁自己的儿子,曾经视他们为最至亲至爱的人,纵然是他们口中声称的“为你好”,纵然今天在他们如此不择手段的威迫下,他屈服了,服从了,背你们所操控了。
——但你们永远不知道,你们,以及你们的儿子,失去了什么。
你们不会明了。
他失去了青葱岁月中最美好可能也是最挚爱的姑娘和爱情,同时,他也失去了维护自己权利的立场和勇气。
是你们使得他,在本该理直气壮维护他全力的立场和勇气的时候,却像个遭遇强大敌人而吃了败仗的受伤小动物,深深地垂下头。
——你们伤害了我,但是你们却不知道。
周浅易是在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很懦弱的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很爱很爱柏灵的,爱到没有任何保留,爱到甘愿作出任何牺牲,爱到为她可以赴汤蹈火。
情话说得那么好听。
可是看那一对对深陷在爱情长河里的男男女女,哪里有那么多的机会和时机,需要你赴汤蹈火。
很多时候的很多承诺,之所以敢承诺,是因为内心自知,永远没有兑现的机会。
关于初恋有多少胜算,著名的心理学家毕金仪,曾经提出过一个非常有趣的公式,即J=KPH/G
看上去似乎有点复杂,其实并不难。在这个公式中,J指的是“激发初恋欲望的强度”,P是“爱情双方的爱情价值”,G是“因人而异的生殖结构”,H是“不可小视的环境因素”。
毕金仪认为,在这个公式中,“如果G是相对稳定的因素,那么无论是P还是H,都在时时刻刻发生着变化。其中H的变化时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人只能顺应、适应并因势利导,才能与环境达成和谐的互动。P会受日渐成熟的世界观、价值观、择偶观、美感、欲求等因素的影响,发生彻底改变,且将势不可挡。”
这段文字看上去似乎有点儿抽象。
说得更直观、立体、形象些:
——我爱他吗?爱?或许不。
——需要在此时,开始一场美好的恋爱吗?或许,可以的。或许,不。
——此刻,在我的面前,有值得我深爱的人,我要如何开始这场美好的恋情。
——为什么会爱上他?他篮球打得棒。他的眼睛很明亮。他说话的时候喜欢挑眉毛,我喜欢。或者是,经常不期而遇?仅仅是这样,就爱上他了吗?还是因为,他只是他,至少在我眼中,是独一无二的他?
——他随地吐痰,真恶心。
——听到他在楼道里大声骂着粗口,不是不难为情的。
——红色的西装外道居然搭了一件墨绿色的休闲裤,这真的是我一直喜欢的人吗……
——爸爸的工作调动,即将面临转学,还会再见面吗?异地恋的辛苦,只有深陷其中的人才会明白吧?
——马上要考试了,我还可以挤出多少残余的精力继续爱着他?
——如果一连几星期都没有时间约会,我们之间的感情会不会慢慢冷却,直至失去对方?
——他值得我放弃现在的学业,以保证这甜蜜恋爱的持续吗?
——若我牺牲太多,他并不领情,变了心,我又如何?
——要毕业了,要找工作了,生活有些窘迫了,他会继续爱着这样自卑的我吗?
——跳槽了,有了更好的物质条件了,或许我可以找到更好的……
……
判断一个人是否是值得我们深交的朋友,大抵会经历从陌生到逐渐熟悉,当两人之间发生利益冲突,且在你最需要对方的时刻,依然没有让你失望,你会当即理智而清醒地断定,此人是我的朋友。
可是爱情,独独不是这样的。
绝大多数人的初恋,发生在懵懂的青春期。
而绝大多数的青春期开始的初恋,绝大多数依靠的是第一印象。
或许仅仅是一面之缘,一个相遇,一个转身时投过去的温柔一瞥,那些带着莫名其妙好感的小细节袭上心头,就那样先入为主,“爱”上了他(她)。
真抱歉,真对不起。我把这么多烦人的、世俗的东西抛出来。
有些情况或许你永远不会经历(但说不定会有其他更为无奈和无力的事情在来的路上),有些情况或许你正极为苦恼地经历着,有些情况或许恰恰是你历来所不屑的,有些情况或许正中你的致命伤……
那时我们并不明白。
影响恋情的绝大多数因素,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不因我们的主观意志转移的变化。
每个人的初恋,自己可以进行绝对主观掌控的因素,微乎其微。
所以,如果,你在网上看到一个“关于初恋有多少胜算”的调查,结果显示,初恋的成功率是3%,一定不要觉得震惊。
初恋,本身就是这么残酷而现实的东西。
纵然那时,我们只想单纯地深陷其中,贪心如孩童,一心只想要偷尝其中的美好。
苗言东和周浅易是在月底找蒋小光踢球的时候,被他叫住,要去酒吧喝酒的。
周浅易有些意外,知蒋小光者,周浅易也。两人一起混到大,虽然是在他的影响下,蒋小光第一次学会抽烟,第一次学会喝酒,但主动组局喝酒,这还是第一次。
他会在跟哥们儿聚会的时候,很爷们儿地把整杯酒扔到胃里,然后很没骨气地吐得一地狼藉,每次周浅易把他背到家的时候,都不事不省;他会在是周浅易酒量不行,即将倒下时,很义气地帮周浅易挡酒喝,最后的结果当然还是周浅易把他背回家,他会在别人嘲笑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时候(这事怪不得蒋小光,当周围同龄人的嘴边冒出胡须,甚至上了大学开始刮胡子,下巴上已经有了青色胡楂时,蒋小光的嘴边一直是干净的,迟迟不见胡须冒出来),很男人地叼着一根烟,熟练地吐着烟圈,或者把啤酒瓶磕在桌子的一角,手掌熟练顶着瓶盖,狠狠用力,只是一下,瓶盖便掉在地上,一副“老子毙你也不次、老子见过世面”的故作成熟男人样。
需要他应付,需要他抽烟和喝酒的场合,他从来不肯掉链子。但其实,他并不喜欢喝酒,当然也并不喜欢抽烟。
那时在A中,为了保证高三生充裕的学习时间,要求所有高三生集体住校,并实施全封闭式管理,除每个月月底的周末可以回家自由活动外,其余所有时间,不得迈出大门一步。
到了回家那一天,苗言东和周浅易并没有直接回,而是叫上了几个朋友去G中踢球,当然,包括季橙和蒋小光。
自从季橙和聂双分手,聂双仿佛是这兄弟四人的雷区,谁都不能提。周浅易不提,使不想因为妹妹的事情,伤了兄弟情谊,他是聂双的双胞胎哥哥,几乎是两人恋情的见证人,最清楚在聂双心中,季橙所处的位置,虽然他并不知道两人到底为什么分手;蒋小光不提,使狠季橙得到了聂双的爱却并不珍惜,担心自己提了忍不住会和季橙大打出手,干脆做个闷葫芦;苗言东不提,是因为几人中,只有他清楚季橙之所以提出分手的原因,怕自己提了,不小心违背答应季橙保守秘密的承诺,索性装作不知……兄弟四人各有各的小算盘,踢起球来,个个都不在状态,尤其是蒋小光,恨不得将足球当成仇人,这情绪传染了每个人。
散了场,四人默默往校外走,蒋小光就是在这时候,提出去酒吧喝酒的。
周浅易同苗言东和季橙交换了下神色,随即去了离G中不远的酒吧。时间还早,酒吧里的人并不多,有几对学生情侣四散坐在角落里,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三杯扎啤下了肚,蒋小光的嘴巴,开始碎碎叨叨起来。
“我听任说,初恋的胜算是很低的,所以我从来没有指望过聂双会选择我。可是,就像你们经常笑我孩子气,说如果在高中时期,不能谈一场恋爱,就相当于白混了,所以呢……季橙,你他妈的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跟聂双分手……”
“小光,你喝多了,别胡说八道。”苗言东抢过蒋小光手里的啤酒,半是生气半是安抚。
“我没喝多。哈哈,你们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又不是没人喜欢老子,老子也能和别人在一起。那个秦东东,向我表白的时候多好听。‘你就像是清晨我起床时照射来的第一缕阳光……’看我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搞得我都不敢拒绝她。可班主任一找她谈话,我马上就变成了主动追求她的臭狗屎,甩都甩不掉……现在见到我,恨不得戴上一副防毒面具……”
季橙没说话,握着手中的扎啤,大口地喝着。
“既然人家现在这么清楚地和我划分界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季橙你个王八蛋,你以为我今天这么难过是为了什么?为了秦东东?哈哈,她对我还造不成任何伤害,就像你,如果不爱一个人,不论她怎么对你,你都无动于衷,因为不爱,所以她做什么你都不在乎……
我是为聂双不值,你没见过她哭得样子吧?我见过。有时候就是在上课,看着她的背影,我能察觉到她在哭。有时候是在单车棚,开单车锁的时候,她的手都是哆嗦的,要开几次,才能把锁开开,我在旁边站着,想要帮忙又不敢上前,冷不丁地,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你知道以前聂双是个多开朗的女生,现在,下了课,就趴在位置上,跟谁都不说话。她怎么去跟人说话啊,眼睛肿得,跟谁都没法开口解释……”
周浅易其实喝的也有些多,他斜靠着苗言东,微眯着烟,突然有些羡慕起蒋小光来。他何尝不想也痛痛快快把对季橙的不满一下子爆发出来。甚至很多次在A中见到季橙时,拳头会不自觉地握紧,他想象过无数次自己把季橙揍得满地找牙的泄愤场景——但也只是想象而已,一来,虽然迫于聂双的胁迫和哀求,他不得不帮聂双追求季橙,但骨子里,并不希望聂双和季橙真的能在一起。他太了解季橙,这家伙过于机智,聂双明显不适他的对手,相处起来,到是时时刻刻担心这个傻妹妹会吃亏。眼下分手,从当哥哥的自私心理来说,倒遂了他的愿了。二来,聂双现在正身处高三这个人生最为关键的时刻,分了手,倒能够集中精神,应对高考。
在一直为两人分手比较好却又担心聂双太难过得纠结心情中,周浅易眼下如了愿,不是不开心的。但一想到季橙这家伙居然真的跟聂双分了手,那种心情同“只允许我一个人欺负聂双,别人谁都不准动她”的心情,却也是一样的。
还是很想揍这小子一顿。
如果酒喝得再多些,或许趁着酒劲,也可以……这样想着,谁都没防备,蒋小光突然扔掉手中的扎啤杯,冲过去照着季橙的脸就是一通乱晃,或许是酒喝得有些多了,或许是对着自己的好兄弟实在下不了手,蒋小光没有选择扇季橙耳光,更没有直接出拳,而是两只手捧着季橙的头使劲晃,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晃出来,完全没有章法。
没有任何提防的季橙冷不丁被他这么一折腾,扎啤杯掉到地上,哐当哐当响,唯恐天下不乱的客人们以为有人打架,不断侧身、张望。
周浅易和苗言东赶紧把两人拉开,苗言东冲着四周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们兄弟闹着玩呢。”
季橙倒也好脾气,二话没说,直接坐下。倒是蒋小光,人越拉着他,越折腾得厉害,反抗得像一只被猎人激怒了的狮子,拼了命地扑腾着,被周浅易按住,赛在身后,冷不丁蒋小光的手又从哪里抽出来,来回挥舞着。
周浅易手忙脚乱的应付着,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哥,你怎么在这儿?”
聂双诧异地看着周浅易,显然,今天的状况完全出乎他的意外,他还没反应过来,看到聂双的脸突然失色,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显然是瞥到了季橙,然而也只是一瞬,聂双迅速收回目光,“你们没事吧?”
“你怎么在这儿?”周浅易摆出一副当兄长的架子,“一个姑娘家的,这是你来的地儿吗?”
蒋小光的酒突然醒了,仿佛刚才不过十装疯,看到聂双,突然坐正,甚至咳嗽了两声掩饰刚才的失态,接着结结巴巴地解释,“那个,我……是过来照顾你哥的,怕他喝多。”
周浅易白了他一眼。
季橙仍旧是坐着,像是看到了聂双,又像是没看到。
没人留意到紧挨着季橙坐的苗言东轻轻拍了下季橙的后背。
“你问我?”聂双垂下眼睛,强作镇定,“下周一是我生日,叫了几个朋友,来这里提前庆祝。”
“哦。下次找个安静的地儿,酒吧里太乱,一会儿赶紧回家,别老在外面晃悠。行了,你回你座位吧。”
聂双挪动着脚步,有些犹豫,要问一句“季橙,你还好吗?”还是同他一样,假装没看到?这四个人里,除了蒋小光,苗言东和周浅易一副“你们的事情,我们心知肚明”的样子,又觉得搞不好大家都有些幸灾乐祸,张了张嘴,又闭上。
这工夫,从洗手间出来的白木珊看到好友不在位子上,接着酒吧内昏黄的灯光看到她,担心出了什么事,径直走过来,“聂双,怎么了?”
当下白木珊和周浅易的目光相对,两人的脸色,均是一变。
白木珊是慌张,周浅易是惊讶。
聂双正疑惑,看到苗言东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她第一次见到苗言东愤怒的样子,之前只觉得他经常木着一张脸,已经对他“敬而远之”。眼下见到他脖子上的青筋暴出,眼睛喷火般等着白木珊,没来得及她多想,将白木珊拖在自己身后,“你们喝吧,我们一会儿也走。”
冷不丁苗言东拨开众人抢先一步拦住去路,“你个贱人,又在琢磨什么猫腻,这次又想挑拨谁啊?”
“喂,”聂双有些忍无可忍,“苗言东,因为我哥敬重你,我可不想跟你翻脸,我朋友,凭什么由着你在这里肆意糟蹋?”
“你朋友?我还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一个随意挑拨别人是非的贱女人朋友。”
“苗言东,”周浅易拉住苗言东的胳膊,“适可而止,可以了。”转过头对着聂双,“赶紧走,别在这儿添乱。回头我再和你说。”他打量了下白木珊,又瞥了瞥聂双,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她是你朋友?”见聂双没点头也没摇头,又大声嚷了一句,“听不懂人话啊?”
聂双转头看向身后的白木珊,正咬紧着牙不让打转的眼泪掉下来,一副委屈、愤怒、羞愧、欲言又止的样子,纵然心头有再多的疑惑,还是拉着白木珊的手,快步离开了。
只是转身的瞬间,她觉察到那熟悉已久的目光,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的那灼热得接近烫人的目光,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的后背一僵,回过头想要确认,却见季橙只是低头抿着酒,并没有看向她,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跟他无关。
脚步仓促,逃也似的加快了步子回到位子上。
这工夫,白木珊已经恢复了常态,吵吵闹闹地同其他几个女生起哄,寿星离开这么久,要自罚三杯。聂双没心思再继续,找了个借口,把意犹未尽的姐妹们打发走,叫来服务生买单,却被告知帐单已经有人结过了。聂双摇摇头,觉得自己也就是在这时,能体会到有一个哥哥的好处了。她自嘲着,理所当然以为是周浅易买的单。当下撇过头,看到周浅易他们已经先行离开,于是不管白木珊说什么,拖着她就往外走。
苗言东看着季橙把酒吧的发票小心地叠好,放进钱包的夹层,忍不住权道:“既然这么在乎,不如直接跟她说清楚,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别的办法?”季橙停下手中的动作,呆了一阵,“言东,我了解我家老头子,有些事情我可以坚持,有些,属于原则问题,是不能有一丝反抗的,不可能有更好的办法。其实……我现在这么做,也是为了成全我们爱情的尊严。”
苗言东不太明白,疑惑地看着他。
“如果我告诉了聂双事情的真相,换做你是她,会怎么做?”
“……我是男生,不知道女生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可是,情况摆在面前,对于聂双来说,不外乎两种做法……一是不同意分手,拧着我爸的做法来,冒着被学校开除的危险,继续恋爱。这样做,值得吗?万一我爸动了真格的,聂双要去哪里?这不像男生,男生被开除了,顶多是大家啊,或者别的什么,上升不到名声或者人品的高度,但是,聂双,是女生,我无法想象她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况且,离开的话,她要去哪里,怎么跟家里交待?”
“不然,你们就表面同意分手,私下里偷偷继续在一起啊,只要不被你爸发现就行了嘛。”
“没那么简单就算这样,也是有风险的,我没关系,可我不能那么自私地让聂双来承担这份风险。”
苗言东拍了拍季橙的肩膀,一副我了解的样子。苗言东想起来什么,突然问,“可是,这和成全你们爱情的尊严,又有什么关系?”
季橙低下头,说出了他最不愿意也最不想说的:“退一万步说,如果聂双意识到了这样做事行不通的,只能和我分手——这当然是最明智的选择,如果她这样选择了,我会欣慰,可是同时,也会失落吧……”他抬起头,目光有些迷离,“当爱情遭遇现实的残酷,何不成全彼此,也成全这份爱情呢?”
微微叹口气,季橙接着说:“或许,我更害怕的是,聂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爱我。”
苗言东默默地看着季橙,突然隐隐地觉得,他和季橙之间,有什么,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可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四个兄弟中,自己是老大,周浅易、蒋小光,包括季橙,一向尊重他的意见,对于他做的任何事情,也都是比较信服的。但没有人知道的是,在三个兄弟中,对于比自己小六个多月的季橙,苗言东是最为信赖和佩服的。他的言谈举止、为人处事,甚至是口才技巧,总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同龄人。所以更多时候,尤其是季橙转到A中后,除了兄弟感情不说,苗言东几乎是刻意的,拉着周浅易,和季橙形影不离。
他愿意听季橙说话。并且,每次都惊讶于季橙说过的话中,严谨的逻辑和冷静而紧密地思考。
那边厢,聂双和白木珊除了酒吧,夜风一吹,扫到身上,扫过脸颊,像是有人在脸上喷了清醒剂,刚才聂双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变成一个侠客把莫名其妙辱骂白木珊的苗言东碎尸万段,这下,突然彻底冷静了。
憋了半天,聂双终于有机会向白木珊发问:“你认识苗言东?怎么会跟他闹这么僵?为什么会骂你那么难听的话?还有,你是不是也认识我哥?你们俩见面后,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见白木珊咬紧了牙不吭声,她接着说:“木珊,我们是彼此最信任的朋友吧?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绝不会对任何人泄露一丝半点的隐私。再好的朋友也有自己独立的空间,但是你了解我的,我只是想,或许我可以帮你。”
“聂双。”
“嗯,你说,我在听。”
“周浅易,使你的双胞胎哥哥?”
“是啊,你才知道?”
“……呵呵,现在知道,的确很晚。”
“木珊,到底今天……”
“你别问了,至少现在我不会说。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但不是今天。”白木珊突然转过身,退后两步,“现在的一切,使我咎由自取,我活该,你用不着替我难过。放心,我的自我疗伤系统很好,我会没事。”
“喂……”聂双生气了,“不带你这样的……”她踢着脚下的石子,心里想着要怎样才能撬开白木珊的嘴,再抬头却但到白木珊已经拦了一辆出租车,迅速钻了进去,她急得直跺脚,听到白木珊摆摆手,使哀求的语气,“聂双,求你,别问了。”
电光火石间,聂双突然顿悟:“难道,你信里经常提到的男生Y,使苗言东?”
“聂双……”
“啊,我明白了,是我哥!”
“……”
看到白木珊隐忍而痛苦的表情,聂双知道这次自己猜对了:“你们已经认识了?”
“聂双,最后一次,不要问了。高考后,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就这样了。聂双,好好复习,争取……争取我们考到同一所大学。”说完并不理会聂双,对着出租车内,“师傅,到晚霞路。”
砰的一声白木珊关上了出租车门,出租车疾驰而去,隐没在如潮的车流中。
聂双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天空突然下起小雨,她像个被惊醒的梦中人一样,四下打量,终于拦到辆出租车,闪身坐了进去。
已经入秋了。
小雨并不大,沙沙的雨水径直淋下来,像是路边小摊经常叫卖的用软胶制作的发泄球,被人狠狠一摔,啪!溅开水花,摊在玻璃上,再顺着玻璃往下滑,滑过整座城市的夜色与喧哗。
车窗外,行人急匆匆地往家赶着,道路两旁的树枝摇摇摆摆,已经入秋,由绿变黄的叶子被秋雨秋风一扫,急急落下来,看得聂双心里一凉。
的确,是秋天了。
日子总是要过。
个人有个人的烦恼,再要好的朋友、知己,也不能苛求对方把心门打开毫无保留地对你一人全盘开放。友谊,毕竟不是等价交换,不是你拿出了最宝贵的私密生活与我分享,我就必须还以同样彻底的隐私作为回报。何况,每个人对友谊的理解尽不相同,分享了你的秘密,排忧解难之余,也承担了保守秘密使其不得外传的风险——有朝一日秘密外泄,第一个怀疑对象,便是他(她)吧;与此同时,并不是每个人都期待你的秘密的,甲之砒霜,乙之蜜糖,而保守秘密又是那么地痛苦、寂寞、孤独,这会让人憋出内伤。
聂双并没有责怪白木珊,既然不能说,必然有她的道理。
找机会问周浅易,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只是嘟啷了一句“白木珊人品不怎么样,以后少跟她来往”,就悻悻然岔开话题,不论聂双怎么问,再不肯多说一句。
等到半年后聂双考入大学,收到白木珊寄来的一本杂志,里面刊登了她写的一篇名为《谁赐予他伤害你的权利》的文章时,总算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即便是那时,在事情过了那么久之后,她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白木珊的痛。
那已经是后话了。
在教室的前、后黑板上,“高考倒计时”的字样每天一变,鲜红的特大号字体,像是两把装了电子眼的锋利的箭,看到有谁稍微松懈,便仿佛启动了它们的雷达装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地射过来,直Сhā心脏最深处,穿透人的懒惰思维与所有同学习无关的走神、恍惚等行径,让所有人瞬间觉醒。
“熬过去,便是属于我们的晴天。”白木珊在最近写来的信中,这样安慰聂双。
难挨是难挨,可所有人不都是那样过来的吗?每个人都懂得适时地收敛以往散漫的日子,埋下头投身到苦读的岁月中,或许一切都已看开,内心没有任何索求和期待,聂双心如止水,是真的平静了。
太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不要什么。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考上一所普通本科院校。
一定是外地的。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会是谁?怕是无从考究了吧?聂双有时想到这个问题,会忍不住苦笑,其实世间最难的,便是向上。
向上,向上。可是总有各种各样的诱惑和借口,阻止着你、妨碍着你不向上。
在准备奔赴高考这个大战场的半年多时间里,发生了一件对聂双产生了很大震动的事情。
这件事,关于她的宝贝哥哥周浅易。
A中作为兰城的唯一一所全国重点中学,每年的升学率排在全省第一,具备教育部规定的保送普通高等院校的资格,因此,在全国五所重点大学每年有十到十五个保送名额。
纵然周浅易在高一、高二浑浑噩噩过了两年,期中、期末考的成绩并不尽如人意,但在代表学校参加比赛的关键时刻,却从来没有掉过链子,所以,他当然有着报送的资格;他曾经分别拿下过中国数学奥林匹克,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的一等奖,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的二等奖,那些在聂双眼里几乎是知识盲区的东西,周浅易甚至不用复习,跟玩儿似的代表学校参加,每次都是满载而归,不负重望。
因为屡屡得奖,邻市的校长还曾经多次邀请周浅易转学到自己所在的中学,并不惜承诺五万块得现金进行奖励,所有转学手续对方全权负责……或许是A中感受到了压力,或许是想要安抚周浅易,高二的时候就为他争取到了省级优秀学生的资格。
这次的大学保送,当然会有周浅易。
寒假前,A中已经将包括周浅易在内的十五名保送生推荐名单报给了省招办,同时给相关的高校寄送了学生的情况材料。接着是紧锣密鼓的笔试和面试,周浅易一路过关斩将,三月底成绩公布,聂双的爸爸妈妈几乎笑掉大牙,出门上街,恨不得把“我儿子被保送某某重点大学”几个字贴在脸上、印在衣服上,恨不得拿着高音喇叭大街小巷地广播,逢人见面说话不超过两句,就把话题往这方面上扯。
他们还去兰城电视台每晚八点播出的“点播台”节目点歌,歌曲播放的时候,放上了聂双爸爸特意要求的全家福一张,那是得知周浅易考试结果出来的当天,爸爸拉上家里人一起去照的。他提前同聂双打好了招呼,去影楼照全家福。聂双口里答应着,却在第二天提前溜了出去,偷偷关掉手机——诚然,她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却又比任何人都要伤心,恰恰应了那句话,“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周浅易被重点大学录取带给家人的喜悦同聂双担心连个普通本科都考不上给全家丢脸的担忧与痛苦,是成正比的。
她当然无论如何都不能去,何况,还要在电视上露脸……饶了她吧。
其实周浅易也是不屑与去的。奈何一旁的父母准备的兴致勃勃,推辞再三,周浅易的爸爸反复游说,甚至扯起了自己的一生都碌碌无为,这辈子最风光的事情莫过于此,说到最后老泪纵横,差点以死相逼,周浅易这才点了头。
照片里的爸爸穿着半旧的西装,得意洋洋,仿佛考入大学的是他,而不是自己的儿子;周浅易则直视着前方,有些心不在焉,倒是旁边的妈妈,神色很是拘谨,颇为不好意思。
这张相片在每首歌曲播放的过程中穿Сhā了三次,每次大概十秒。聂双爸爸接连点了三天,每天两首,每首五百块钱,足足花掉了三千块,是他一个月的工资。若不是聂双的妈妈拦着,他恨不得点上一周。与此同时,他把每天的播出时间,群发给所有的亲朋好友、同事、前同事,甚至小学同学、高中同学……
——他觉得,这钱花得,那是相当地值得。
四月底,省招考办在报纸上公示了首批部分普通高校的保送生合格人员名单。
五月底,收到了大学快递来的录取通知书。
这一切,是那么羡煞旁人。
但除了周浅易的家人,没人有知道,这过程中,其实是发生过一段小Сhā曲的。
在保送生录取的程序中,有一道程序,是保送生的成绩出来后,可以登录该所大学的网站,看到自己预录取的院系,如果愿意成为该所学校的保送生,还需要按照程序回复招办相关的表格和回执。
该校的招办会根据回执来最终确定保送生初步名单,最后与教育部公示的具有保送资格的名单进行核对,确定最终的该校保送生名单,并向教育部提交,进行公示。
那时周浅易的排名,在全国第十一。聂双的爸妈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中时,没有人知道,周浅易却在犹豫要不要给大学发送回执。
他犹豫的出发点,在柏灵。
柏灵的学习成绩当然没他好,虽然每次考试能挤入年级前一百名,同周浅易这个轻轻松松便混到前五名的混混儿,毕竟还是有区别的。柏灵一直所向往的,是那个风景如画、美若仙境的S大,同周浅易所魂牵梦绕的N大,一望三千里。
柏灵是那么有主见、有性格的女生,当然不会为了周浅易做出什么牺牲,更不会主动要求周浅易为她做出什么牺牲。
她太过清醒,也太过理智。
得知周浅易的成绩,她同周浅易去酒店庆祝,庆祝礼物和分手礼物是一起送的。周浅易哭笑不得地看着柏灵冷静地做着这一切,在他面前,笑容如昔,分别的时候,同以往没有区别地在他的左脸颊上轻轻一吻。
然后淡淡地笑着,站在原地,叫周浅易先走。
周浅易迷迷糊糊回到家,他想过很多次成绩出来后两人见面的场景,比如柏灵哭得很动情,微两人分隔两地恋情不保而神伤,苦苦哀求他为了二人的未来,放弃保送,直接参加高考同他共赴S大。
或者抛却所有尊严,向周浅易表明心迹,自己改为报考N大所在城市的大学,无论如何两人都要在一起……
或者,哪怕她不改变任何决定,只是坚定告诉他,“就算分隔两地,有着再远的空间距离,但永远——远不了的,是我们的心”之类。
没有。
都没有。
如果真是那样,恐怕她就不是一直让周浅易神魂颠倒的柏灵了。
——柏灵为他高兴,那高兴的表情,周浅易看得出来,是发自肺腑的。
——柏灵同时也提出分手,提出分手的态度,周浅易清楚,当然不是在开玩笑。
chapter7
周浅易是在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很懦弱的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很爱很爱柏灵的,爱到没有任何保留,爱到甘愿作出任何牺牲,爱到为她可以赴汤蹈火。
情话说得那么好听。
卡是看那一对对深陷在爱情长河里的男男女女,哪里有那么多的机会和时机,需要你赴汤蹈火?
很多时候的很多承诺,之所以敢承诺,是因为内心自知,永远没有兑现的机会。
周浅易曾经想象过很多次,假如柏灵不愿作出任何退步,他可以大手一挥,热血沸腾,所有血液冲到脑顶,轰隆隆响,倍儿男人地、倍儿热血地,倍儿激|情澎湃地、倍儿不顾任何后果地,倍儿深情地、倍儿执著地,对柏灵说:“为了你,我决定放弃N大的保送生资格,和你一起报考S大。”
那时何等的豪气云天!何等的感天动地!何等的……
那句话,在和柏灵见面的两个小时内,无数次爬到周浅易的喉咙,却都被压了下去,周浅易为自己辩解,是因为柏灵一直在说话,他没有机会。
这个借口,太薄弱。
不是没机会,如果你想说,总是有机会的。
所谓没机会说,其实是不想说。
代价太大,未知的事情又太多。
或者说,他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爱柏灵。
因为就算是为了爱情,他亦不敢那整个人生前途这么大的赌注,来冒这个险。
之后,所有保送生被学校特批,放假三天。
周浅易有机会回到家,心有不甘,选择了全家人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试探性地说了一句:我想放弃保送生资格,改为报考S大。
接下来的场景是可想而知的。
聂双第一次见到爸爸妈妈那么愤怒和失态。爸爸气得鼻孔都张开了,脖子上的青筋一道道凸起,像是燃着的导火索,随时要爆炸。他用手不停地戳着周浅易的脑袋,魔怔般重复着“你傻了吧”,说了无数遍,接着是在客厅里来回走,看到什么都不顺眼,顺手一胡噜,茶几上的杯子,沙发上的抱枕,一个个滚到地上,接连踢翻了三盆盆栽……急得妈妈在后面追着收拾,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却不敢和自己的老公发火,只是骂周浅易:“你个小兔崽子,还不赶紧向你爸认错。”
周浅易的确没想到自己的父母会有这么过激的反应。他有些犹豫,一来想彻底试探父母到底会有什么样更出格的反应,二来也存在着一丝侥幸,从小到大他一直是父母的骄傲,或许他同父母讲讲道理,他们会顺从自己的意思。
这样想着,他的底气又足了一些,继而说道:“反正我有我的理由。”
接下来,爸爸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举动,这举动,当场吓得周浅易闭了嘴,吓得聂双偷偷拽着周浅易的胳膊回了自己的房间,吓得聂双的妈妈扑过去抱住自己的老公,从来没有骂过周浅易的爸爸第一次爆了粗口:
爸爸突然两只手扇自己的嘴巴,嘴里愤愤地骂着:“是我傻Ъ,所以生了个傻Ъ儿子……”
不停地,用力地,扇。
……
那天晚上,周浅易的父母连周浅易为什么会想要改变想法都没有问,他们只需要确定,最后儿子坚定了信念,无论如何都会去N大就好了。在他们眼中,儿子不去保送的学校,是大逆不道的,是让全家人丢脸的,是让自己走出去无法跟任何人交代和解释的。
本来周浅易还想闹闹绝食什么的,结果被父亲这么激烈的自残行为吓到,自此再不敢提半句放弃保送资格的事情。
倒是聂双,心里明镜似的,猜周浅易如此折腾,定是为了柏灵。
周浅易倒也不否认,闷声说了一句“嗯”。
在那一刻,聂双是羡慕柏灵的。纵然周浅易眼里的他自己是懦弱的,但在聂双看来,至少他曾经争取过,尝试过,反抗过。
进入了N大,是所有关于大好前景的大学生活,以及可以大展身手的大好前途的代名词——人人都知道,进了N大,就意味着一只脚跨入了全球500强公司的大门,同S大,真的不是一个档次。
聂双认为,至少周浅易用行动表示了,说了,做了,虽然最后并没有如愿,却是周浅易深深爱着的女生给他的勇气和动力,她觉得,那个女生,是幸福的。
哪怕只是,幸福了那么一小会儿。
毕竟,他尝试着努力过了。
其实,那时的聂双并不懂得,很多时候的很多人,做出了一定的努力和牺牲,其实不过是为了反抗。
有时候,甚至连反抗都不是,只是为了做出一个反抗的姿势罢了。
同爱情无关。
chapter8
后来,我逐渐懂得,其实,你喜欢一个人,就赋予了他伤害你的权利。
聂双是在升入大学后的第二个礼拜,收到白木珊的来信的。
信里有一页信纸,一本杂志。
信纸上只有寥寥几句话:“聂双,你看了这故事,会明白我吗?会笑我傻?还是,会选择,和他们的做法一样,认为我是放荡的女生呢?”
那是一本青春文学类杂志,有着很唯美、华丽的封面,聂双坐在大学里茂盛的梧桐树下,忐忑不安地打开白木珊标注的那一页,文章里的主人公,白木珊用的是化名,但聪明如聂双,几乎是第一时间还原了那些化名之后的实际真人,有关周浅易、苗言东和白木珊之间的纠葛,仿佛一幅水墨画,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颜,静静地摊开在她的眼皮底下。
小说的名字,叫“谁赋予他伤害你的权利”:
我站在原地,像一个垂死挣扎、病入膏肓的病人卷好袖子,试图证明身体的强硬健朗,却露出病态的、衰老的、皱巴巴的皮肤和皮包骨头。
谁赋予他伤害你的权利
1.
我站在周浅易面前,手脚冰凉。
他被同班同学从教室里叫出来,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打量一圈,最终转向我,“你叫我?”
我有些犹豫,咬着唇,深吸一口气,还是怯怯地点了下头。
“哦,”他斜看我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睑,“干吗?”
我提起手中的袋子:“送……给你。”
“啊?”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是说,生日快乐。”
他站着没动,也没有接我手中的袋子,只是直直看着我。
我有些尴尬,伸出去的手正要缩回来,听到他的轻笑声:“哈,可是,干你什么事?”
“啊?”
“你经常,像现在这样,送礼物给陌生的男生吗?”
你经常,像现在这样,送礼物给陌生的男生吗?
2.
我走在校园里,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哎,看到没,她就是白木珊。”
“啧啧,真够丢人的,真佩服她可以这么觍着脸皮在校园里走。”
“就是。”
……
3.
我给周浅易写信,只是缘于一时的冲动。
那年高二,刚刚分到文科班。在一次去隔壁班找好友吴棋拿杂志时,正好看到在篮球场上叱咤风云的周浅易。时任班长的吴棋正冲着他高喊:“周浅易,班主任叫你明天一早去找他。”不等他理会,吴棋跩跩地转过头,边走边对我发牢骚,“唉,这个周浅易啊,真是没治了,高一的时候可是全校第一名考进来,哪个老师见了不夸?现在呢?动不动就逃课,谁都别想找到他,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也没见他谈恋爱啊?”
“哦,是吗?”我漫不经心地应着,却瞥见周浅易突破三人的围攻,单枪匹马大跨步左躲右闪,一个漂亮的转身跳投,篮球应声入网。
“我虽说是班长,可也不是万能的呀。班主任真是,什么事都让我干。”吴棋继续发着牢骚,“入学时不是有学生档案吗,直接打个电话不就结了?”
“那你跟班主任这么说呀。”
“我要敢这么说我就是副校长了。”
“嘿嘿。”
周浅易用袖子胡乱擦着脸上的汗,随手脱下上衣扔在篮球场白线外的水泥地上,又抓过篮球架上的NBA背心套上。
“他其实挺开朗的,每次班级大扫除他都主动帮忙擦灯管。可是他逃课,班主任总是骂我,说我管得不严。”
周浅易做了一个假动作,晃过对手,在被晚霞染红的篮球场上,眯起眼睛,上臂与前臂呈90度,手掌向前推出,三分球应声入网。
“现在他的成绩,一落千丈,没有一门在50分以上。哎,人家都说男生到了高中就知道努力了,为什么偏偏他是反着来呢,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啊。”
“白木珊,你有在听吗?”
“有啊。”
吴棋敲我的头:“又走神了吧。”她从书包里掏出杂志,甩手扔到我的车筐里,愤愤地骑上自行车,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晚上回到家,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周浅易,还有吴棋的话,鬼使神差,从被窝里爬起来,开始给周浅易写信。
在信里,我署名左左。许是怕周浅易不理我,我欺骗了他,以他的初中同学相称,说听友人讲起高中的他成绩大幅度下滑,感到惋惜,希望早日看到当初的他云云。
我并没有告诉周浅易我所在的班级,因为学校的收发室是按照班级分发信件,没有注明班级的,就统一放在收发室外面窗台上的木头邮箱里,信的主人可以自由去拿——这样可以防止班主任抽查信件,也将周浅易认出我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收到周浅易的信,是在三天后,信的字数不多,通篇都在猜测我是谁,末了又留下他的邮箱,说这样写信不方便,不如写邮件——这倒正是我所愿,那时我的作文经常在学校得奖,班主任总是得意地把我的文章贴在年纪宣传栏里,我一直担心,万一周浅易不小心看到,猜出我是谁。
基本上保持在每周两封的频率。第一个月,周浅易一直猜测我是谁,我觉得他有些可笑,因为他的执拗,便回信说,如果他保证不逃课,好好上学,那么,我就答应和他见面。这封信周浅易是在过了一周后才回给我的,他在信中说,因为全校篮球赛的原因,没能及时去网吧,所以写信耽误了,请我原谅。又说,既然我不愿意现在公布身份,他会尊重我的决定。
就这样频繁地通起信来。
4.
我时常想,其实,这终究是和爱情有关的
我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母亲眼中的乖女儿,在他们眼里,我那么乖巧和文静。
其实我也愿意,要是一个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该有多好——铺天盖地的测验,各科繁重的作业在书呆子的眼里,应该是种享受吧?
可是,我偏偏不是。
如果说开始选择和周浅易通信,是因为冥冥之中总渴望拥有些新奇的,刺激的东西为平淡的生活增添些许期待和乐趣,那么后来不知不觉开始关照他,爱上他,绝对是因为这样一个帅气的对象和双方彼此信中真挚的言语吧,这算得上情感的积累吗?
我不否认自己喜欢帅哥,如果可以选择,当然谁都会选择帅气些的,为什么不呢?
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同周浅易聊身边的同学,聊任课老师,聊最近的心情,聊听到的笑话——唯独没有聊到爱情。周浅易的信从原来的一百多字,发展到后来的几页,有次过圣诞节,他和死党出去狂欢,回来居然写了一万多字,欢乐的气氛让我隔着长长的文字也舒心不已。还听说,周浅易似乎变得开朗,很少逃课,不知道真的是我的信起了作用还是临近高考,男孩普遍变得懂事,总之,周浅易为了学习开始拼命了。
我又何尝不是。
于是,和周浅易写信,逐渐变成了我紧张学习中的美味大餐,不管他用什么材料,添加什么调料,用什么火候熬煮,因为是他做的,便觉得放到嘴里,个个是美味。
一直有种敌人在明我在暗的奇怪心理,对周浅易的关注日益萌生。
上学的路上。
课间操的人山人海里。
人头攒动的操场中。
卖煎饼和各种零食的校园商店里。
下了晚自习大家纷纷取自行车的车棚里。
我们隔着一堵墙的距离,他在我的隔壁——这远远的不是距离。我开始以眼睛为圆心,以视线为半径,在我所处的每一个场合里画圆,寻找着周浅易的身影。
周浅易喜欢在早自习差一分钟打铃前才骑着自行车有条不紊地驶进校园。
周浅易一、三、五喜欢吃煎饼,二、四要吃汉堡。
周浅易做操的时候不喜欢跳跃运动,只是象征性地在原地蹦几下。
周浅易自信的时候打响指,犹豫的时候喜欢咬手指。
周浅易打篮球的时候不喜欢传球,像个独来独往的将军,喜欢一人拼杀。
吴棋找我聊天时会不经意地说,哎,好奇怪,最近我们班的周浅易好像开窍了,好久不逃课了呢。
我便在心里窃窃地笑。
5.
记忆中唯一一次和周浅易说话,是我有次在班里办黑板报。那天是周六,和我同组的跑去买汉堡,空荡荡的教室只听到我捏着粉笔写字的声音。
冷不丁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请问,你们班有彩色粉笔吗?”
我转过头,脸便迅速红得烧到了脖子根儿,迎过来的正是打着薄薄碎发的周浅易。
“有的。”仿佛自己一肚子的阴谋诡计被他识破,我慌里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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