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醒来时躺在自己寝房的床上。
天微蒙蒙亮,一切仍处在沉静。
破晓之前的天空,永远是静得昏暗的。
对镜梳妆,眼角泪痕犹在。
解冻了的心尖锐地疼痛着,可是痛得痛快,痛得真实。
失态的自己,真实的自己,刻意隐埋的自己。
镜中,第一次照出了自己的模样,那便是真实吗?
竟然为了一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陌生人,解了心防,是福是祸,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累了,全身心的疲惫。
也许该缩回去再补一觉,理理心绪了。
天亮之后,又是酒醉人欢的热闹。
他毁了约,可是贾志轩竟然没有派人找他,也许是被厌倦了吧。他,求之不得。
出去时,见到高堂上,贾志轩拥吻着一个罂粟从未见过的女人,据后堂人说,是天下第一名妓,小小。
贾志轩只淡淡扫了罂粟一眼,便继续和怀里人交缠。
罂粟欣喜地看到那双眼里,已没了对罂粟的痴缠。
心,竟然松了一松,劫后余生的喜悦。
生?有多久,没有听到心如此激动地跳跃了?
罂粟成了全烟花楼最闲的花姬。
那贾志轩似乎早已把罂粟这个人遗忘了,就连小太监也没有提起罂粟这两个字。
于是罂粟在偌大的烟花楼仿若空气,却也是最自由自在的存在。
夜半无事,安静了下来,竟然会陌生得睡不着。
陌生的安静,安稳,安宁。却莫名心惊。
越是得到了,在乎的,越怕失去,更怕他朝梦醒,发现一切只是泡影。
手指轻轻一捅,连幻影都不复存在了。
披一件长衣,来到东亭石桌前坐下。
闲看庭前落花,指尖随意拨弄了几下琴音,终是难以解开心结,这琴,戒了近十年了。
桃花飘然而落,璇然飞舞,一缕笛音悠悠而至。
似鸣泣,似低语,似惋惜,似惆怅,百般愁绪,尽付了清笛一许。
罂粟心中一颤,这种笛音,像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心境。
那人翩翩而近,笛音越发清晰,也越发悲怆。
一个翻身落到假山上,笛音戛然而止。
罂粟呆呆地看着假山上那一抹凄清,竟是他,扰乱了罂粟的一切的他。
萧翎的脸隐在黑暗中,罂粟看不清他的表情。
罂粟只是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滴血。无数个曰曰夜夜,他也是以这样的心情哀悼自己的那颗心的。
难道伤了面前这个人的,竟是自己吗?
“你……”罂粟开了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翎轻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是装出来的轻松:“不嫌弃的话,我再为你吹一首曲吧。”
为你,两个字,惹得罂粟心里一震。
曾经也有一个人附庸风雅地说要献曲给罂粟,然后奏了一曲凤求凰。
凤求凰凤求凰,司马相如还不是负了卓文君。
笛音清起,罂粟浑身一震。
竟然是《长相思》,他最爱又最怕记起的《长相思》!
萧翎的笛技,得于逍遥佬人之传,全天下可说是数一数二,只不过萧翎从不肯轻易献上笛音,无论小青小绿缠多久,他都不曾吹奏过。纵然对方有信心做知音,他萧翎却受不起。他的笛音,是寂寞时唯一的依靠。悠然还笑说,这笛宛然是萧翎的恋人。
萧翎只是笑,不置可否。
见到长相思的曲谱时,萧翎震撼万分,世上竟然有这样一曲,如此切合他长年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