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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苍嵘豹子一般迅捷无声地几个起落,便挟着陆雪弃躲在山壁一块大石的­阴­影里。他将陆雪弃搂在胸前,下巴便搁在陆雪弃的脑袋上。

云间之明月,山上之清风,他们所在的地势比较高,视野也相对开阔些。

山林除了夏虫的鸣唱,寂静如常。

这样挤挨着躲了一会儿,陆雪弃抬头看向苍嵘,目露询问。

怀里的女孩子目光如水,安静而清亮。苍嵘低头看她一眼,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噤声。

从陆雪弃的那个角度,正看见一丛树梢的枝桠在他们头顶横斜摇曳,然后一条黝黑的蛇从石头缝隙间悠闲蜿蜒地路过。

苍嵘将陆雪弃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上,陆雪弃正好看见那蛇爬到岩石的凸棱处,陡然仰起头,竖起了长长的身子。陆雪弃激灵了一下,在苍嵘的怀里一抖!

苍嵘斜了一眼头上,抚了抚陆雪弃的头以示安慰。

陆雪弃不敢看了,乖乖地窝在苍嵘的怀里平视前方。果然,不多时,有两个黑影于林木间疾驰而来,山间本有风,他们以脚点树梢,树梢在风里摇曳,弄出的动静微乎其微,几可忽视。

如此内力,当时顶尖高手。那两人相互交换了个手势,停了下来。已是深山最深处,杳无人迹,更没有群狼经过的痕迹。

一人道,“奇怪,他们只能在这深林中,因何便寻不到踪迹?”

另一人道,“茫茫山林,御狼天人又长于隐忍躲藏,我们这般找,大海捞针一般。”

那人摇了摇头,“不会,御狼天人我们或可寻访不到,但是乌姜皇后重伤在身,她无法藏。”

“哼,”另一人嗤笑道,“她无法藏,我们在山林找,说不定她正藏身闹市呢?如今我们在周人的地盘上,能一家家搜不成吗?”

那人叹气道,“乌姜皇后藏于闹市倒也好些,无甚问题,可御狼天人只能归于山林,不能容身闹市的!”

另一人没答话,只看了看夜­色­,说道,“徒劳而返,你说怎办?”

那人苦笑,“陛下最近喜怒无常,不好通融,与其回去复命,不如再去那边找找吧!”

那两个人声音不大,但是陆雪弃他们却听得清楚,是标准纯正的东夏话。

那两人这般商量着,便一前一后向东北方向掠去,瞬间没了踪影。直过了很久,见那两个人没有去而复返,苍嵘才挟着陆雪弃跳下山壁,寻了个背风的角落,铺了兽皮在地上。

将陆雪弃放下,抚了抚她的头柔声道,“别怕。”

陆雪弃的下巴搁在膝上,仰头看着他,笑,笑容如树隙的月光般洁白清透,那样子既依赖,又很乖。

服了那腥臭难咽的液体后,陆雪弃渐渐觉得头痛晕沉的症状消退了,心口似乎有股轻暖之气氤氲舒缓开,很是熨帖,不再尖疼钝痛。

苍嵘给她拿过水囊,又捧了上午给她的糕饼。陆雪弃晕睡许久,已是饿了,此时伤痛减轻,欣然拿了糕饼便吃。

香甜糯软,陆雪弃一边喝水顺下糕饼,一边赞道,“好吃。”

嘴里东西没咽下去,声音有那么点含混。可她贪吃而不减优雅的样子无疑取悦了苍嵘,苍嵘看着她,便笑了。

他的线条硬朗,目光深邃,可是一笑之下的神采,全是纵容宠溺。

陆雪弃吞了两块点心,顿了一下,拈了一块递过去,苍嵘没有接。陆雪弃笑着,整个人凑过去,将点心放在苍嵘的嘴边,央劝道,“苍嵘哥哥吃一口!”

女孩子细细的亲昵的气息,似乎裹着花蜜的淡远的原野的清香。苍嵘怔愣着,轻轻张了嘴,一时间,一种极为怪异的熟悉和极其强悍的陌生将他整个人俘虏打中,原来人,吃东西是这样的质感,这样的滋味。

多久了,他不曾像人一样吃东西,他的饮食不曾­精­美,粗糙也无。

所以他一时惶恐,非常无措,只小小的一口,竟是呛着。

陆雪弃忙喂水给他,为他抚背。

静夜里苍嵘响亮的咳嗽声毕竟是非常突兀而惊异的,苍嵘咳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陡然止住了,整个人保持着一个不变的姿势,竖起耳朵,屏气细听。

陆雪弃也反应过来,她的手还在苍嵘的背上,心却漏跳了半拍。

半晌,山林依旧,毫无动静。陆雪弃微微松了口气,迟疑道,“苍嵘哥哥!”

她话音刚落,苍嵘猛地将她一揽,猱身而起,白猿般如风似电地穿行于山林中,然后陆雪弃听到远远的长啸声,“这边有人,追过去!”

烛影静静的,书房开着窗,但没有一丝风。

临安王半歪在椅子上,临墨对他回禀道,“王爷,陛□边的宫女,太监,除了潘公公,都全部换了。”

临安王道,“潘公公随侍父皇三十年了,留下也好,好歹有个用惯的,不至于全无依仗。”

临墨有点迟疑,临安王看他一眼,两个人似乎心照不宣,谁都没说话。半晌,最终是临安王开口了,“形同软禁,父皇如何反应?”

临墨道,“陛下愣了一下,没说话,只是大半天不饮不食,枯坐着失神,谁上前劝解询问,都不理。”

临安王默然。

临墨道,“陛下若是不甘心,于朝堂上突然震怒,要发作王爷怎么办……”

临安王淡然笑,说道,“发作我么?”

他上挑的尾音有几分悠扬,仿似极为的放松而愉快,然后接着说道,“那便发作我吧!”

临墨没敢吭声,自也不敢接话。临安王望椅背上一靠,仰面看着屋顶雕花的栋梁,轻叹道,“谁都会伤心的,即便我是他的儿子,得他宠爱信赖。”

临墨低头称是。临安王却是又笑笑,“所以他也该伤心了,即便他是我的父皇。”

这回临墨没敢吭声。临安王看向他,“我在前面冲锋陷阵,总不能再这样背腹受敌。那些浊派士族也就算了,一向贼心不死,就差我一棍子打下去。可他是皇帝,他若三心二意,还让我怎么做?”

临墨垂手站着听。临安王顾自笑,“乾贞帝来了,竟然秘而不宣,堂堂大周的皇帝,竟打开皇宫的密室,献了自己的儿媳求和,呵,这荒唐昏庸的,简直令人发指,堪称古往今来的笑话!”

临墨在一旁劝解道,“王爷保重身体,切莫再动气!”

临安王一苦笑,“说来也可笑,我们竟真的被瞒住!皇宫内院,我们眼线不够多啊,这等大事密谋,我们毫不知晓!我掌控着宫廷护卫,他身边的人我从不­干­涉,更没动过,甚至没有刻意安Сhā,我觉得他是我的父皇,是我最后的根本仰仗,他把那么多都给了我,我怎么能再伤了父子的情分!可他竟这般瞒我,关键是这般糊涂!”

临墨劝慰道,“陛下对王爷没有坏心恶意,他只是懦弱畏战,这次是被人利用,也不曾想事情会这样,王爷就不要再伤心生气了。”

临安王沉默半晌,吐气轻叹道,“养他终老吧,大周折腾不起,我也折腾不起了。再来这么一次,我未必如这次不死了。”

有小厮敲门,送来夜宵,说是王妃亲自准备的。临墨躬身接过来为临安王呈上,临安王没吃几口,又有小厮过来禀告道,“王爷,平原王爷醒来了!唤吃的!”

临安王一喜,当下也坐不住,起身道,“这便过去,先与了他吃吧!”

临墨接过夜宵,又伸手扶住临安王的胳膊,两人一路往齐恒的房间走去,不想与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厮撞上,那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王,王爷!平原王爷走了!拦都拦不住!”

临安王只觉得眼皮直跳,言语也高了起来,“什么走了!上哪儿了!”

小厮指着马厩的方向道,“牵着马,要往外走!小的留不住!”

临安王对临墨道,“你去把他拦回来!快去!”

临墨应了声是,转眼离开。临安王将夜宵甩了,大步向马厩走去!

“阿恒!”临安王将正在与临墨争执的齐恒喝住,“你­干­什么去!”

齐恒僵硬着,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临安王快步走过去,从他手里夺下马缰,缓声道,“阿恒!”

齐恒缓缓地转过脸,月光下,他的目光平静,却不知从哪里透出了一股子的凶狠与冷酷,他望着临安王,兄弟二人虽近,却有了那么点难以言喻的对峙与疏离。

齐恒从临安王手里拿回马缰,言语淡淡,却不容商量。他说,“你要么废了他,你做皇帝,要么我们兄弟到此为止,我从此与他,势不两立!”

☆、第七十二章

临安王道,“阿恒,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父皇这次也确实过分了,只是如今那些旧士族经此一事,已是彻底落马,再也掀不起波澜了,父皇身边我安Сhā了人手,形同虚设,你又何必非得废了他,喊打喊杀的。”

“哼,”齐恒冷笑道,“形同虚设他也还是皇帝,你以为他从前不是喝酒服药玩女人,他­干­什么正事了!”

临安王缓声道,“我们总是做儿子的,阿恒,篡权弑父,不是什么光彩事。”

齐恒恨恨地道,“我知道!所以三哥你不会去做!你还是他身前恭谨有礼手握大权的好儿子,可是我呢!我的雪奴儿呢!有谁替我想过,老婆被人家卖了,我还那儿鞠躬尽瘁为他拼命流血打江山!”

临安王语迟。齐恒躲过马缰绳道,“三哥保重!”裂脚便走了。

临墨急了,看了看齐恒的背影,看了看临安王,唤道,“王爷!”

“让他静静。”临安王沉吟了半晌,陡然惊醒,“快去,看看去,他若去东夏使馆,拦住他!”

齐恒纵马在深夜的京城,长街。湿热的夜风打在脸上麻麻的,可他的心闷痛,很冷。

雪奴儿被乾贞帝弄出城,弄到手,她生她死,他都再也寻不见,找不到了。

不由便有泪流下来,他却是苦笑了一下。

这就是他的父皇,这就是他的哥哥,这就是他生于斯长于斯,曾那般爱着护着的大周!

为之生,为之死,曾为之热血沸腾奋力拼杀的家国。

他信任三哥,感念他。所以和雪奴儿成亲后,雪奴儿为了他,为了三哥,抛头露面对抗士族,舌战群儒,令得士族整肃,民心膺服,然后呢,被自己的父皇设计,去献给东夏!

他如何便咽得下这口气!他气得吐血,他气得想发疯!他恨不得冲进宫去,去捣了它,烧了它!反正也是早晚要亡国的,不如就让他毁了,同归于尽吧!

齐恒的烈马在长街上如风似电地奔驰,心里恨天恨地,去的方向,却是东夏使馆凤仪宫的方向!

他懒得去窝里横,烧平了皇宫也换不来雪奴儿,他去寻仇的人是东夏的皇帝,纵然他死也讨不回雪奴儿,那他也要去讨!死就死,谁怕谁!

临墨在后面跟着,发现这方向不对,跳身出来阻止齐恒,齐恒已经红了眼,嘶声道,“你让开!否则别怪爷不客气!”

他的神态有那么几分玉石俱焚的狠绝,临墨道,“王爷!您­干­什么去!”

齐恒道,“­干­什么去不用你管!”

临墨道,“你不要胡来!和东夏拼在一起,你占不到便宜!”

齐恒道,“你滚开!”

临墨道,“对陆姑娘也没有好处,您要拼死了,她还有什么盼头?”

齐恒愣了一下,没动。临墨道,“陆姑娘若是逃出来,还能去找您,您这样不管不顾地豁出去了,一时是痛快了,可陆姑娘千辛万苦逃出来,您不在,让她怎么办啊?”

齐恒瞬间软了,却是只觉得胸口悲怆,眼眶一下子湿了。

“她逃不出来了。”齐恒道,“定是逃不出来了。”

临墨道,“这倒未必。当年大祭司之祸,那般惨烈,陆姑娘不也是逃到雪原,遇到您吗?”

齐恒仰头望了望天,强止出泪,­干­哑地笑了一声。

临墨道,“王爷,先回去吧!我们从长计议。”

齐恒猛地一声冷笑,似乎笑自己,也是笑临墨。“我堂堂大丈夫,失了老婆,就是只当个缩头乌龟,等着老婆自己逃出来?”

临墨只觉得右眼皮猛地跳了跳,“王爷,您想­干­什么!”

齐恒道,“他东夏的御狼天人抢走了我的妻子,有成千上万的兵士为证,我要跟他明目张胆地讨!”

苍嵘三两个跳跃窜入密林之中,快若白猿,将刚才的地点已是远远地抛开。

那两个人随即而至,望着地上遗落下来的兽皮,互相看了看,拿了起来。

一人道,“他们果然在这里。”

另一人道,“我们怎么办?继续追踪,还是报给陛下?”

一人望着深邃黝黑的密林山石,“我们两个人,未必找得到,火速回去报告陛下,令更多的高手一起找,才是正路。”

两人很快取得了共识,互相交换了眼­色­,纵身消失在夜­色­里。

过了很久,四处静悄悄的。

潜伏在附近的二人面面相觑,又开始嘀咕。

“不对啊,正常来说,他们一定会回来看一看。”

“嗯,可是他们没来。”

“乌姜皇后是个极罕见的女人,她谙熟这其中的心里谋算,怕是不会中计,自己送上门来。”

“嗯,我们回去报告陛下吧。”

乾贞帝拧了眉,眼底却暗露惊喜,“找到了?就在那一带?”

“是,陛下。我们拾到了他们遗落的兽皮,御狼天人速度太快,没来得及追踪到。”

乾贞帝­唇­边一浅笑,“带上黑甲军,悄无声的,进深山密林去找。御狼天人可以屏气呼吸,躲避搜索,她身上伤重做不到,都给朕警醒着点,留神吞吐呼吸。”

“是。”

乾贞帝仿似想起来了什么,“御狼天人可以杀了,她,给我留活口。”

来人领命,退下。乾贞帝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唤道,“黑鹰。”

黑鹰进来,行礼。

乾贞帝道,“找一个身形相貌和月光略似的周女来。”

“陛下……”黑鹰愣住,有些茫然。

乾贞帝看向他,“你以为那齐恒能善罢甘休?他们大周有这么个越战越勇的家伙,总不是什么好事。他这次一拼命,一马当先便坏了朕的事,下次呢?免除后患的好。”

黑鹰领悟,领命而下。

乾贞帝猛地将手中的杯子捏碎,心内暗暗道,月光,你逃不出去的。你的那个­奸­夫,也逃不出去。

破晓的黎明,晨光微稀。

齐恒一身染血的布衣,胡子拉碴,乱着发,挡在东夏使馆凤仪宫的门口。

有人去通报,但是乾贞帝没有出来见他。

齐恒于是硬闯了。所遇的阻拦不算很猛烈,他在内厅里撞见了乾贞帝。

乾贞帝边往外走,边整理着衣衫,慵懒而餍足的模样。他的­唇­角带着笑,眼睛深而亮,有着那种愉悦难以言传的光。

齐恒的心便骤然一紧,他无端地觉得,乾贞帝是刚从雪奴儿的房里来,是刚从雪奴儿的身上来!他欺负了雪奴儿,占有了雪奴儿了!

乾贞帝一副好脾气,看着齐恒笑,言语低哑柔软,貌似好友闲谈,“平原王爷怎么这一大早来朕这里,昨夜平乱累了,不好好休息?”

齐恒一时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千蚁爬,万蛇咬,痛得心口都要爆炸了,他如一头凶残的狼,血红着眸子,­阴­狠地盯着乾贞帝,“把雪奴儿还给我!”

乾贞帝不以为意,佯装不解,“哦?”

齐恒切齿道,“前天晚上,我的爱妻不见了,陆二哥全体兵士都看见,她被你们的御狼天人掳走了!”

乾贞帝就笑了,“你的爱妻,被朕掳走了?平原王爷在讲笑话吗?”

齐恒硬声道,“你还不还!”

乾贞帝小笑悠然,“朕没法还,你们的周皇陛下确是送了朕一个美貌周女,朕甚是宠爱,可从没听说是什么平原王爷的爱妻?”

齐恒道,“你让她见我!”

乾贞帝冷下脸来,“平原王爷冒失了!她是朕的姬妾,岂是你想看就看的!”

这时黑鹰过来,看了一眼齐恒,压低声音对乾贞帝道,“陛下,周姬弄醒了,可是不肯吃饭。”

乾贞帝若无其事,“不吃就饿着。”

黑鹰迟疑了,低语道,“她,咬舌自杀……”

乾贞帝猛地抬头,一声冷笑,“咬舌自杀?那便把她的舌头给割下去,朕看她还咬什么!”

齐恒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着,此时一下子跳起来,狠声大叫道,“你敢!”

乾贞帝回头看着他,目光如虎似豹,反问道,“朕为什么不敢!”

黑鹰息事宁人,“陛下,算了。”

乾贞帝也缓了缓,对他道,“把那女人,吊起来抽二十鞭子,朕看看她还敢不敢跟朕使­性­子!”

黑鹰领命而下,齐恒坐立不安,欺身上前便揪住了乾贞帝的领子,骂道,“你他妈不是人!”

乾贞帝目如寒潭,“你放开!”

齐恒只是火冲脑门子,一拳便打了过去,乾贞帝伸臂格挡住,刹那间两个人缠斗在一起,便走上了三四招!

乾贞帝格住齐恒,语气­阴­森,“朕看你是条汉子,忍让你,平原王爷也别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了!”

齐恒猩红了眼,只欲搏命,放出的自然是狠话,“你少他妈废话,你劫人ℚi子,爷今儿个就拼死在这儿,你看我三哥报不报这个仇,你看你能不能出了这大周!”

乾贞帝冷笑,“劫人ℚi子的话可不是乱说的,你大周皇帝钦赐,可不是朕劫的!”

齐恒道,“他偷着给你什么我不管,你的御狼天人动手抢,千百双眼睛看着呢,你赖不掉!”

“可否敢和朕去你父皇面前对质?”

“对就对!偷着献了自己的儿媳­妇­出去,我看他在天下万民面前就敢认!”

乾贞帝气笑,“好!算你狠!”

这时外边有护卫通传,“陛下,大周临安王爷求见!”

☆、73第七十三章

临安王进去的时候,齐恒和乾贞帝刚松开了手。他看了一眼齐恒,对乾贞帝行礼道,“夏皇陛下。”

乾贞帝整了整衣襟,彬彬有礼,“临安王爷。”

临安王道,“一早听说阿恒来了您这里,我不放心,过来看看,阿恒如有冒犯,还请夏皇陛下恕罪。”

乾贞帝道,“王爷客气。”

临安王道,“只是听闻阿恒的妻子雪奴儿,被夏皇陛下的御狼天人驱狼闯城掳走,却不知陛下做何解释。”

乾贞帝一笑,“朕远道做客,为的是缔结和约,结两国之永好。焉能抢平原王爷的爱妻,为自身招惹祸患?此等之事,王爷还是少信谗言才是。”

临安王也笑,“我大周将士众口一词,亲眼所见,焉是陛下所说谗言?”

乾贞帝道,“天下形貌相似之人极多,又是夜­色­里,还有野狼千军万马,看错也在所难免。再说朕要劫掠人ℚi,自是偷偷行事,怎会驱使人尽皆知的东夏御狼天人?想来王爷是误会了。朕这一大早,惹得平原王爷来拼命打架,王爷问罪,实乃朕的无妄之灾。”

齐恒冷笑道,“你少给我花言巧语,把雪奴儿交出来!”

这时后面传来打斗声,齐恒和临安王一时惊怔,乾贞帝蹙眉责问道,“怎么回事!”

一时无人答话,打斗声愈激烈,齐恒呆不住了,挺身就往后宅闯,乾贞帝伸臂拦住,“平原王爷还请自重!”

齐恒猛地将他打开,“你让开!”

这时黑鹰匆匆闯进来,一见齐恒和临安王,顿时顿住,犹疑了一下,先给临安王行了个礼。

临安王还礼。乾贞帝道,“发生什么事?”

黑鹰有些忌惮,看了齐恒一眼,说道,“刚才,那周姬突然抢过行刑人的鞭子,打斗起来,欲图逃窜。”

“哼!”乾贞帝冷哼一声,“如今呢?”

“她是鱼死网破了,拼到最后,见闯不出去,在属下们欲上前擒她的时候,自尽了。”

乾贞帝猛地一蹙眉,怔住。齐恒已是尖叫一声,冲上来质问道,“你说什么!雪奴儿怎么了!”

黑鹰往后退了一步,没答话。乾贞帝震撼惊骇,半晌才低哑着道,“她人呢?”

话里是失意不可置信的。黑鹰觑了一眼他的神­色­,小声答道,“在后院!”

齐恒已是闯了出去,乾贞帝失魂落魄地一苦笑,踉跄一步扶住桌角,喃声道,“宁愿死,也不肯跟我么?”

齐恒冲上去,所见死相之惨烈,让他骇然止步,停滞不前。

面前女人之长发散乱着,浸染在血泊中。那熟悉而单薄的身体,穿着他们分开时的衣服,以一种异常痛楚而狰狞的姿势,似乎死犹不甘,怨气冲天。

齐恒突然不敢上去看,他突然不敢把他最亲最爱最刻骨铭心可以去为之粉身碎骨的女人抱在怀里!

他想哭,哭不出来,他想上前去,却是退了一步,“呵呵”笑了两声。

“雪奴儿,”他说道,“不是!不是雪奴儿!”

临安王已是走到了他身边,将他一把扶住。齐恒捉着临安王的衣襟道,“三哥!那个不是雪奴儿是不是,三哥!”

临安王扶住他,乾贞帝已是面无表情走了过来,就站在齐恒身边,沉声喝令将人抬下去。

齐恒像是被炮烙了一般,大叫道,“不准动!不准动她!”

乾贞帝突然火了,厉声道,“她是朕的人!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

乾贞帝这一喝,还是颇具威仪。只是齐恒哪里会怕,他见卫士上前卷走“陆雪弃”的尸体,当即就冲上去,乾贞帝闪身拦住,红着眼睛斥道,“齐恒!你别欺人太甚!你要怨,就怨你自己没本事,护不住自己的女人!”

齐恒疯一般厮打,乾贞帝冷声轻弄,“你大周皇帝亲手奉送给朕的礼物,纵是死了,还可以讨回去么?”他转头对临安王道,“王爷,朕刚刚痛失爱姬,无心其他事,恕罪,送客!”

齐恒躺在床上,失着神,一整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夜­色­深浓,临安王端了碗汤过来,见了他那样子,将汤放在了桌上。

临安王在齐恒身边坐下,叹了口气,唤道,“阿恒。”

齐恒没理会,临安王道,“这次死的这个,未必是雪奴儿,阿恒你别灰心。”

齐恒有了动作,转头看向临安王。

临安王道,“他怎么会,让雪奴儿这般死呢?我们没来得及看那尸体的脸,再说那尸体的衣服……”

齐恒突然抖了一下,临安王安抚道,“就是因为那是雪奴儿当初的衣服,才更可疑。你想想这过了两夜一日,雪奴儿怎么会还穿着当时的衣服呢?这无非是想让你,更信以为真罢了。”

齐恒的眼底瞬间有了光,人似乎有了力气,他一下子握住临安王的手,急切道,“那个人不是雪奴儿!他是故意的,他想让我们以为雪奴儿死了,好死了那条心!”

临安王道,“所以你振作起来,我已经派人查访,你耐心等待消息。”

苍嵘和陆雪弃藏身于一块山石下面,天,下起了雨。

他将唯一的一块兽皮给陆雪弃裹着,靠着山石形成的檐度避雨。可夏日风雨暴戾,电闪雷鸣,不多时便打湿了陆雪弃的衣服,苍嵘二话不说,将陆雪弃揽在怀里,用自己宽广的肩背,为她遮住风雨。

陆雪弃下意识抗拒,被苍嵘按住,一根手指堵住了她的­唇­,示意她噤声。

陆雪弃瞬间哽咽,眼眶红了。苍嵘一笑,俯头在她耳边柔声道,“月光儿别难过,我没事。”

他是御狼天人,可不是铁人。大自然的风吹雨淋,寒冰酷雪,纵是野生的动物也寻求规避,并不是硬挨硬受着,便都没事。

看见陆雪弃难过地低着头,苍嵘捏捏她的小脸,亲昵浅笑。

这些日子越来越辛苦,乾贞帝的人逼得太紧了,他们可流窜躲避的地方越来越少,地势也越来越凶险崎岖。

虽是苍嵘还是为她采草药,取蛇胆,可她的伤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恢复愈合的。加之日夜奔波避祸,风餐露宿,苍嵘再也弄不来松软的点心,又不敢点火烤­肉­,只能给陆雪弃野果和根茎充饥,陆雪弃着实病了。

苍嵘的肩怀虽暖,但是暴雨夜寒,陆雪弃烧得有点抖,有一个瞬间她觉得身心轻盈,似乎睡去,又似乎晕厥。

睁眼还是凄风冷雨,她无力地往温热的胸怀间偎了偎,睡去醒来。

一场风雨过去了,竟是很大很圆的月亮。山岩的草尖滴着雨水,整个山林秀美静谧。

陆雪弃痴望着,低语呢喃,轻唤道,“苍嵘哥哥。”

苍嵘被雨淋得很狼狈,他没说话,只抚着她的脸,对陆雪弃笑了笑。月光下他的眼睛,深邃而温柔。

陆雪弃一脸苍白,她有心说话,闭了闭眼细想,复又睁开。

“苍嵘哥哥,”她语声低小,却静谧而清晰。迎着月光小笑了一下,如水面上浮游的白莲花。

她说,“你送我出去吧。这样下去,不出三日,便会被他们围截发现,山林便这么大,不是茫茫雪原。”

苍嵘低头没说话。陆雪弃道,“出了去,临安王会保护我,他再强,也不敢在大周的地盘上硬抢了。”

苍嵘沉默,突然道,“你不是因为他们,才到了他手里的?”

陆雪弃闭了闭眼,苦笑道,“是。是因为他们,可是,他们也是不同的。”

苍嵘不说话。陆雪弃知道他不高兴,小声唤道,“苍嵘哥哥?”

苍嵘道,“他们都没来寻你。周人怯懦软弱,靠不住。”

陆雪弃低下头。

雨后山林,有着极清新的泥土气息。山风吹过,林梢的积雨扑簌簌地散落,宛若一首缓急相间的清幽弹歌。

陆雪弃挑­唇­笑了笑,说道,“我知道苍嵘哥哥怨恨他们。”

苍嵘没说话。

陆雪弃又有一瞬间的飘忽轻盈,她稳了稳神,强撑住清醒,说道,“可是我们很快会被找到,野果块茎的被采撷的痕迹他们也会留意循迹,我们,不是对手。”

苍嵘还是没说话。陆雪弃道,“不若,我们现在趁他们不意冲出去,我仔细调养一日一夜,还能有些力气,加上苍嵘哥哥,逃出去还有六七分的把握。”

苍嵘不应,陆雪弃看着他那一身湿透,也不敢再说。

陆雪弃很快昏睡了过去。苍嵘目光温柔地望着她的睡颜,久久久久的,一动不动,不遑一瞬。

伸手轻抚她的脸,触手的滚烫让他怔了一下,蹙起了双眉。

陆雪弃一场昏睡醒来,已是第二日中午,醒来头脑昏沉,发现已经移动了地点。苍嵘弄了些草药汁,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东西,一股浓稠的血腥直冲鼻子喉咙。

陆雪弃屏息一口气灌下去,苍嵘递上了清水。

“好好休息,今天晚上,我带你冲出去。”

陆雪弃一怔,诧然望着他。苍嵘黯然一笑,“火狼王,一年才能用一次。真被他们在这里围击,我也护不住你。”

御狼天人无法再融入人群,送走,便意味着分别。陆雪弃没说话,低下头,泪湿于睫。

苍嵘倒是劝慰,“料定周人也不敢欺负你。若是敢,来年我再唤火狼王,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陆雪弃没说话。苍嵘微笑道,“你喝了药血,该能维持体力,今天晚上,月上中天,我们从东面,闯破出去。”

齐恒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对临安王道,“当真!乾贞帝正派他所有的高手,搜寻深山密林!”

临安王道,“不错,探子笃定,千真万确。”

齐恒和临安王面面相觑,齐恒不可置信又压不住惊喜,激动地道,“那御狼天人不是乾贞帝的人,他也在搜寻雪奴儿?”

没等临安王回应,齐恒已是快步出了门,临安王道,“你去哪里?”

齐恒远远的声音传回来,“我去深山密林!”

☆、74第七十四章

月光照彻,夜­色­是一种深灰浅蓝的颜­色­,揉着夜雾,如宣纸淡墨般晕染开来。

苍嵘如一头迅疾却无声的豹子,鬼魅般于大树枝­干­上飞闪穿行,荡得怀间女子的衣发飞飘。

一口气行了十多里,竟出奇的顺利平静。

山林静谧得仿似一场心仪美妙的约会,让苍嵘反越发觉得蹊跷危险,不由止住了,停于树梢。

与陆雪弃低声秘语,“你觉不觉得不对劲儿?”

陆雪弃的手指牵住了他的衣襟,“是的,不对劲儿。”

两个人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眼神。

苍嵘对危险的感知,近乎于野生动物细微奇妙的本能,异常的敏感和警觉。这次他无端地觉得危险,虽没有证据,无从实物的判断,但却是非常­精­准的。

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个芬芳甜美的出口,等着他们,布满陷阱。

陆雪弃骤然握紧他的衣衫,面孔煞白。苍嵘狐疑道,“怎么了?”

陆雪弃道,“他,他来了。”

苍嵘自然知道他是谁,浓眉一皱,问道,“你确定?”

陆雪弃的感觉,也一向很少出错。尤其是对于乾贞帝。

那个人于她的记忆太深刻,给她的痕迹太尖,又太锐,毫不回旋,没有余地。

除非泯灭了自己,否则便无法忘记他。他尚在远离,她的心,便嗅到了他的气息。

陆雪弃不曾怕过谁。她也不怕乾贞帝,但每次在感受到他的气息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收紧了心,微微的抖。

是因为,他们曾至亲,一转眼成死仇,这惨绝人寰的颠覆与逆转,多情与无情,想起来,也让人怕吗?

苍嵘道,“应该不会。他是皇帝,怎涉此险境?”

陆雪弃摇头,“是他。当时在大周皇宫,我预感他来,可是觉得不可能,一朝失误,落到这步田地。”

苍嵘没说话,半眯了眼,似在思量。

陆雪弃道,“兵行险招,出其不意。勿以为君王有很多事不会做,他非寻常人,百无忌讳。”

苍嵘沉吟道,“那,我们退撤?”

陆雪弃忽而惨然一笑,“怕来不及了。他定是预料到逼这么紧,我早晚会往外闯,遂事先在你探访情况的时候,看似无意地留了一两个薄弱的地方。”

苍嵘道,“可我们选的,不是他们薄弱的地方。”

陆雪弃道,“我了解他,正像他了解我。所以这次,他全方向布防,我们从哪个方向都是一样的,他志在必得。”

苍嵘疑惑,“我不懂。”

陆雪弃道,“他将所有的布防其实都内推了十里,却无论我们怎么做,都不动声­色­。我们慢慢进入他的控制区,却毫无察觉,正好给他调度调整,赶过来的机会和时间。”

苍嵘大概想通了其中肯綮,陡然闭嘴。

林中有风吹过。陆雪弃在苍嵘怀里柔声道,“苍嵘哥哥,放我下去吧。”

陆雪弃说这话时,从容柔美,幽静而笑。苍嵘却没有动。

陆雪弃道,“他千方百计,要的是把我拘囚禁锢,我也该独对他,一朝了断了。苍嵘哥哥不必现身,我即便被他捉住,也没事的。”

苍嵘目光幽浓地望着她,轻声道,“月光儿……”

陆雪弃淡挑嘴角,“冤孽情债,避不了,也不能藏。”

苍嵘一松手,他环抱着陆雪弃陡然从参天的大树上,沿着树­干­,飞快了滑落下来。他们明明是在落地,可是逆风风,衣发上扬,却好似在飞。

脚下青草,枯枝块石。

光线明显的暗了下来,仰头只觉得月光碎淡,不见天日。

乾贞帝看到陆雪弃的时候,陆雪弃正低着头,披着发等他。

她光着脚,白衣损破。

她横着吹一根柳笛,声音呜呜然,虽不算悠扬,但是也不沙哑呜咽。

她静若处子,肌肤如冰雪。

狐一般的幽艳,妖一般的淡然,仙一般的清逸飘举。

乾贞帝停住脚步,他收回目光,静静地垂眸听。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吹的曲子。也是他们恩爱情浓时常吹的曲子。

陆雪弃最爱的曲子。抑或是,他卫扶桑最爱的曲子。

岁月浓稠如酒,无数往事飘洒而过。

乾贞帝­唇­边浅笑,却胸痛如锥。

如斯风华,如斯美好的女子啊,已成了自己的妻,横斜在自己的怀里,当时因何非要杀她呢?

大祭司已死,所有神权皆当毁灭。即便神权的背后,掌控着知识,智慧,高超的技能,无上的珍宝。

她是祭司的女儿,爱若掌上明珠,大夏人视之神一般纯美圣洁的女儿。

嫁给他,是他天命所归。毁灭她,是令后患无余。

还是因为她不够狠。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杀光所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她要阻止,她会绝望,他们势必横生嫌隙,他们势必两相对立。

与其最终残破,不如不再开始。

只是这些话,他可以,与她说么?

可以在她的坟前说,在他的心里说。或者在拘了她废了她,欺负了她,再抱着她宠着她说!

乾贞帝卫扶桑突然仰面闭上了眼。

一曲终了,尾音有那么几分挑,几分妖娆,在静静的空林里幽幽袅袅。

陆雪弃抬起头,点漆般的眸子,如生苔的古井里碎映的月光。

“东君,”陆雪弃唤,她明眸皓齿,竟似含笑。

乾贞帝笑了一下,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盯视着她的眸子,柔声道,“月光,你输了。”

陆雪弃笑了下。被他手指所禁锢着,笑得不够开,但是清亮。

“一向是我输,我从未曾赢。”她说。

乾贞帝捏着她细细品味玩味,“难得月光这样就认输。”

陆雪弃轻垂了眼帘,“你我对手,我便没赢过,从十二岁相识那年起。”

乾贞帝自失地一笑,伸手将陆雪弃搂在胸前,抚着她的发道,“月光今夜真是可爱极了。”

他说完在她面颊上浅印上一吻,抚着她的额角柔声道,“月光吹的子夜曲最是好听。我最喜欢听。”

陆雪弃将柳笛弃在地上,望着空荡荡的指尖说道,“我刚也在想,许久不吹了,可能吹不出那么动听了。”

乾贞帝将她紧紧地拥在怀,“只要你想,你永远能吹的最好听。我永远只听月光吹的子夜曲,这世上除了月光,任何女人都不准吹。”

陆雪弃便笑了。她仰着脸,树隙间的一束光落在她的额上,对乾贞帝说道,“东君原来也是这样哄我的。”

乾贞帝望着她的眼柔声道,“这次不哄了,月光原本独一无二。”

陆雪弃微偏过头,无声笑了笑。彼时天地静谧,林野清芳。

乾贞帝半搂住陆雪弃,握着陆雪弃的胳臂,“月光,我们走吧。”

陆雪弃一动不动,只轻声道,“来不及了。”

乾贞帝顿住,望着她。陆雪弃便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我这样困在你的股掌之中,不是和好,是来求死的。”

乾贞帝隐怒,笑道,“我不会再杀你。”

陆雪弃道,“我的心给了齐恒。”

乾贞帝依旧笑,“也没关系。”

陆雪弃扬眉问他,“怎样都可以,就是不能和齐恒在一起是吧?打你杀你仇视你,不用半分心,不用一点情,不去理会你,都没关系,是么?”

乾贞帝心里发狠,嘴上笑道,“是。你要么属于我,要么便恨我,你心里再没我但只要呆在东夏是我东夏人就好,我绝不准你,活在大周,嫁给齐恒,为临安王所用!”

陆雪弃笑着凑向乾贞帝的耳朵,乾贞帝下意识便低头凑过去,但听得陆雪弃轻轻吐字道,“不由我随心所欲,毋宁死!”

她最后一字吐出,骤然间杀机凛冽,张牙舞爪,只是她陡然袭向的不是乾贞帝,而是她自己!

乾贞帝骤然心惊,挥手拦截,他们之间身体的缝隙原本紧密,这般一动一拦,贴的越发紧而纠结。

陆雪弃的手,足,腿和腰肢,都突然发招,状似纠缠,实为禁锢。乾贞帝与她肢体的一接触,猛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子变了脸­色­,而身后一道疾风,电也似的抓扑了过来!

苍嵘瞅准的就是这个时机,他发难的时间,正是乾贞帝被牵制失神的一刹那,而苍嵘的动作之快,力量之大,着力点之稳准狠,无以伦比!

乾贞帝毕竟一时豪杰,东夏第一文治武功,他一察觉到危险,顿时也了然陆雪弃的意图,所以他将计就计,顺势狠狠地压在陆雪弃的身上,也同时用自己的手,足,腿和臂,钳住住陆雪弃,而且发力侧转,便与陆雪弃在空中翻了个身,令得陆雪弃的后背迎向了苍嵘的一招!

苍嵘的一举一动,也牵动了埋伏在侧的东夏护卫高手,故而所有的事情都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二人纠缠,苍嵘发难,护卫狙击,一时相互牵制,变化万千!

陆雪弃与乾贞帝两人如同八爪鱼一般互相用肢体纠结住,随着乾贞帝的发力,越来越近,越来越窒息,他们翻转以后,以一种女上男下的姿势下落,苍嵘的攻击陡然反扑于身后,快猛地短兵相接,在苍嵘冲出包围的时候,乾贞帝抱着陆雪弃狠狠地砸在地上!

陆雪弃突然诡异一笑,袖中的蛇陡然窜出咬了乾贞帝的后颈一口,然后狰狞缠在乾贞帝的脖子上!

乾贞帝骇然松了手足,陆雪弃已经鱼一般滑出了老远。所有的护卫直冲过来看视乾贞帝,苍嵘一把捞起了陆雪弃,鬼影一般凌空一飘荡,不见了踪影。

乾贞帝道,“拦住他们!”

打斗声近而凶残。乾贞帝服了一粒解毒丸,铁青着脸站在夜­色­中,呵斥身边的人道,“还不过去擒人!等着­干­什么!”

众人忙动身,乾贞帝恼怒地喝道,“立刻给我废了她!无论如何,不死便行!”

可是远远的却传来声势浩大的异响,外围的护卫慌张地过来回禀道,“陛下,有大量骁勇的周军攻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事出去,更新又给断了一天,抱歉~

知道大家关注钓鱼岛情绪激动,别打砸了我,呜呜,逃跑下~

☆、75第七十五章

听着那声响,竟是有五百人马。 乾贞帝快速地沉吟片刻,问道,“带头的是谁?陆定然还是齐恒?”

护卫道,“是齐恒。”

乾贞帝一声冷笑,“有勇无谋,临安王也敢放他来!传令下去,先熄了这边的围击,留几个高手缠住便是,其余的人全部去给我引开齐恒!”

护卫领命而下,乾贞帝负手望天,眼底雄霸冷然。黑鹰不放心他的伤势,过来忧切道,“陛下,无碍吧?”

乾贞帝冷笑一声,“她了解我,正像我了解她。她抓我的软肋抓得分毫不差,我抓她的弱点也抓得不差分毫。她大祭司唯一胜过朕的,不过就是医药和毒,区区一条蛇,不过是让我一时之间不能动武,如此而已。”

黑鹰沉默半晌,忍不住道,“陛下对她太手软了。她的心再也回不来,何不,……”

乾贞帝望向黑鹰,黑鹰低下了头。

“你当朕没想过要杀她?当得知她未死,来了周地,跟了齐恒,不是设计了一场借刀杀人?一次又一次未死,还敢嫁了齐恒,生了情意,事到如今,朕反倒不想她死了。”

黑鹰不在言语。乾贞帝突然莞尔,“你还未成亲吧?”

黑鹰愣住,乾贞帝笑道,“该成亲了。等真的有了女人,你就会懂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可以不要,她不可以不给,你可以扔,她不可以走,更不准别人捡。她犯了我的忌,才会越来越有意思。”

他前面的话黑鹰都懂,可是后面那一句,黑鹰很疑惑,依着他主子的­性­子,犯了陛下的忌,不是该斩草除根斩尽杀绝的吗,还能有什么意思?

乾贞帝见他狐疑,说道,“夫妻相见,里应外合,最是感动圆满是吧?你就看着朕如何调兵布局,让他们擦肩而过徒留遗憾!”

言语间,虽是笑着,却有那么一种冷酷暴虐。黑鹰没敢言语,行礼告退,转身的时候却突然意识到,一个上位者,对女人如此,对臣下又何尝不是?主子取舍自由,臣下进退维谷,这一念动,黑鹰不由自主,便打了个冷颤。

齐恒于夜­色­中飞快地行进,远处似乎有金属撞击打斗声隐隐传来,他不由勒住了马,侧耳听。

身边的人面面相觑,一护卫长指着声音传来的丛林道,“王爷,那边有打斗声。”

齐恒猛地奔过去道,“我过去看看!”

身后人快步跟上,看护卫长的手势散成阵。

齐恒听得一声低喝,“哪里走!”然后看见一道鬼影般的人形物飞掠着消失在丛林深处,似乎横抱着一个人,后面足足有五个彪形大汉,如风似电地掠过去,成半包围状追上去。

所有声音景象一闪而逝,如梦似幻,齐恒的血却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又热,又狂,又急,又满,他带着一种接近喜悦的忧切,唤道,“雪奴儿!”纵身追了上去。

前面的人影快而飘忽,游移闪动,似乎略有纠结缠滞,但是不漏踪迹。齐恒追了半晌,陡然止步,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中计了。

调虎离山,他关心则乱啊!

他这一警醒,当即全身紧绷住,追上来的护卫长见状,问道,“王爷?”

齐恒道,“你让弟兄们,掉头,往外撤!”

护卫长顿时惊心,“是中埋伏了吗?”

齐恒一时怔住,脑子飞转,没有言语。

一声撕破的喉音冲入齐恒的耳膜,似极哀,极痛,哀痛得变了形,走了调,但却是烂熟于心的熟悉。

“雪奴儿!”齐恒飞身奔过去,见六七个人在合围两人,不由内心一荡,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

他一冲进去,身边的侍卫长如何能袖手旁观,当下招呼了一声,便有大周的勇士围了上去。

敌手极是难缠。齐恒一冲进去便意识到上当了,因为在正常的情况下,雪奴儿会回应他,而今却清净血腥得只剩下厮杀。

这是一个计,一个陷阱圈套。自己所有的追逐都是在离雪奴儿越来越远,让后让跟随自己前来的兄弟,遭人毒手!

齐恒一时睚眦俱裂,他挥剑横扫,对着对手的杀招,抢在所有人的面前,迎敌而上!

东夏的高手虽是厉害,但是齐恒拼了命,也是不弱,而且齐恒的人多,五百血­性­方刚的小伙子,受过训练选拔,大周的翘楚,跟着齐恒的士气于七八人拼命,总是有以多胜少的优势。

东夏的高手护卫也并不想拼命,故而这一战虽然血­性­,虽然惨烈,但是也只是维持了一炷香时间,东夏人先退,齐恒没有追。

伤亡并不重,众人有靠着树喘气,有坐在地上休息,有的在清点死者,救护伤者。齐恒有些灰心,有些痛恨自己,他低着头,握拳顶着前额,低低地骂了一声。

猛然听到远远的,传来一声清越穿云的狼嗥,齐恒猛地抬起头来,全身的血似乎乱冲着在汗毛孔在激昂地叫嚣。

这才是真正的熟悉,这才是清晰无虞的雪奴儿的声音!

陆雪弃与苍嵘背靠着背,那四名动手的高手虽招式狠戾,但是没下死手,似乎只是拖延缠缚。

她与对手对峙着,低声对苍嵘道,“苍嵘哥哥说听到远处有杂乱的打斗声?”

齐恒他们人多,但是还是静行的,每个人脚下绑了厚厚一层棉花,又都是深有功夫的好手,走路原本声音就不是很大。陆雪弃与齐恒离的很远,又一直在打斗,未能察觉感知到,可是苍嵘的耳朵不同凡响,他隐约地听到和感知到了,遂对陆雪弃说了。

苍嵘点头,目光笃定。陆雪弃何等冰雪聪明,顿时将事态看得清晰明了,当即引颈,一声长啸。

这一声啸,在静夜深林里直冲云霄,震荡袅袅。

不仅仅是齐恒,她在告知所有人,自己在这里!

她自是相信,乾贞帝堵得住齐恒,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乾贞帝只是螳螂,还不是黄雀!

乾贞帝听得陆雪弃一声清越的狼嗥,顿时激灵一下,仿似一线天光豁然洞开,然后又是一片泰山压顶般的黑暗与窒息!

自己,中计了!

这一个认知让他吃惊非小,顿时觉得胸口被一把锥子给扎了一下,自己怎么就忘了!怎么就忘了!

怎么就轻敌了!临安王怎么会让齐恒一个人率人来!自己知道齐恒有勇无谋,临安王岂不是更加知道!

乾贞帝当下在原地乱转了几圈,黑鹰听到陆雪弃的狼嗥声也意识到了危险,见乾贞帝焦灼的模样,更是加深了自己的怀疑,不由道,“陛下,这……”

乾贞帝猛地停住脚,抬起头时已目光清明,杀伐果断,“不惜一切代价擒了那女人,速令我们所有的人,向齐恒方向迅速聚集,冲出去!”

黑鹰惊骇非常,“陛下,这?”

乾贞帝喝道,“临安王不知道我们究竟在哪里,用齐恒是下了个饵,就是想惹出点动静让那女人听到!这女人一声狼嗥,就是在告诉临安王,我们在这儿,再不走,临安王就会率人包抄上来,我们便被他们包了饺子,内外夹击背腹受敌!”

黑鹰凛然醒悟,火速退下传令!

齐恒顿时间,恍然悟到了什么。他突然明白为何今夜三哥没有阻止他,还让他带了五百勇士!

他是三哥设下的,用来钓出乾贞帝这条大鱼的诱饵!

今夜陆二哥一定也来了!三哥一定也来了!雪奴儿在哪儿,乾贞帝就在哪儿,他们这所有的人,就该围击哪儿!

可是雪奴儿怎么办?乾贞帝若是擒住雪奴儿了怎么办?

三哥为了重创乾贞帝,会不会手下留情顾虑到雪奴儿?还是为了剪除大周一个劲敌,可以牺牲任何人,任何事?

齐恒那一瞬间,刚被一种慷慨悲歌气激动着,又陡然停滞犹疑了。他突然茫然,在三哥眼里,自己是诱出乾贞帝的饵,那雪奴儿是不是就是钓自己前来的饵?

剿败杀灭乾贞帝,乾贞帝临死前怎么会允许有一个活着的雪奴儿?

那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救雪奴儿,还是在杀雪奴儿!

一时间齐恒竟是情怀如裂,进退失措!

这时一束细长的火花,带着长啸钻进云天里,然后有烟花,极其绚烂地绽放开。

齐恒望着夜空苦笑,他觉得荒凉,一种痛到骨子里,无助和绝望的荒凉。

三哥是他最大的依靠,从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蒙他收留的那一刻起,他对那个男人的感念和信赖,便深入了骨髓。

他这一生,为他三哥而活。他自己毫无怨言,他觉得值得,他感到光荣。乃至他娶了雪奴儿,那么疼那么爱她,那么浓的宠,那么深的情,也丝毫未曾冲淡他为了他三哥可以生可以死的心念。

乃至他的雪奴儿,也和他一起,为了他的三哥去流血搏命。

只是相比较他的大周,他的江山,他齐恒和雪奴儿在他的好三哥眼里又能算做什么呢?

忠犬还是棋子?可牺牲的筹码,可利用的局?

一旁的护卫长近前对齐恒道,“王爷,临安王爷嘱咐,见到烟花信号,我们合力围剿。”

齐恒面­色­苍白地颤了一下,他神­色­复杂地望着那个护卫长,令得护卫长有点发毛。

齐恒却是没有说话。私下嘱咐了护卫长,而没有支会他?

合力围剿?让他冲锋陷阵去剿灭他的雪奴儿?

齐恒这刹那绝望的愤怒,令得他陡然生出一个念头。他要冲在最前面,最前面最前面,第一个冲到乾贞帝面前,乾贞帝定然掐着雪奴儿的脖子在等着他,威胁他,要他以雪奴儿做交换,逃出生天去!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答应。毫不犹豫地换回他的雪奴儿!绝不给三哥下令一概剿杀的机会!

绝不给!绝对不给!绝对不能给!乾贞帝算个什么东西,可以再杀可以再战,雪奴儿却只有一个,一朝毁灭,化作尘埃。

他什么都可以没有,没有大周,没有帝位,他也没有理想。他可以不管江山倾颓,不顾生灵涂炭,可他不能不管不顾他的雪奴儿!

他们说好了的,他绝不反悔。他这一世,落魄到最后,却只有情重。

若如他来不及,如若他真的来不及,那好,也没有关系,他大不了一剑自刎便是,他不会说,也不去怪谁,他只需做,一剑结果了自己!

因为他知道,他的三哥将是坐拥江山的皇帝,而自己只是他手中江山的尘泥。自己的血不会溅到他的袍底,自己的人不会进入他的心事,一切都是自己痴,噫,太可笑了!

齐恒想着人已经冲了出去,咬牙切齿飞蛾扑火般地冲了出去!

雪奴儿,相公来了。

☆、76第七十六章

一众东夏的高手,如黄昏团飞的蝙蝠,杀气腾腾地向苍嵘和陆雪弃围聚。陆雪弃一声清喝,竟是迎头扑撞了过去!

苍嵘惊呼,如影随形靠在她背后,呵斥道,“月光儿你疯了!”

陆雪弃昂然伸长了脖子,乱发拂面,­唇­角已漾出一道血痕。她轻笑道,“不死,便被擒。”

苍嵘怒道,“齐恒敢不顾你!”

陆雪弃道,“正因他顾我,才必须如此!”

苍嵘猛地出手欲将陆雪弃困在胸口,不想陆雪弃比他更快一步,开声道,“不入虎|­茓­,焉得虎子!”

她滑开,溜出去,对着齐聚而来的东夏护卫武士纵飘而去,苍嵘抽身追上去,大声道,“不可!”

陆雪弃的衣襟如羽翼般张开,她的发怒而飘散,如风中拂逆的野草,一时动荡而乱。她的整个人冲向高手之间,出招,在四面八方的围击中辗转,侧躲,攻击,回避。

一时之间她的身姿,矫捷暴戾,如不顾一切撕咬搏杀的野豹!

她触手处,成伤,她触脚处,死亡。

众护卫高手不由怵了怵,有瞬间的愣怔。

太强,太悍,太野,太蛮,太血腥。

这不该是个女人的套路,力量,杀气,凛冽浓郁得如同横尸遍地中横行霸道茹毛饮血,自取人命,自仰天笑。

一看她这打法,乾贞帝便知道,糟了。

她以死相搏,就是绝不被擒,就是把他逼上死路。

有她在手上,只要有一口气,无论齐恒还是临安王,都要有所忌惮,都要考虑考虑。

可是她若死了,整个大周的士气与怒火势必一下子涨到极点,非得拼个鱼死网破报仇雪恨不可。

这女人真是果敢狠绝到底,竟是豁得出自己的命去!

乾贞帝那一刻,惊心。

苍嵘又何曾不知道陆雪弃的意图,他一边应对,一边往陆雪弃身边靠,一边道,“月光儿不可胡来!”

陆雪弃道,“苍嵘哥哥走开!”

她一语未了,将身前一人打开,却未躲开身后的一掌,她的整个人踉跄着前扑过去,一口血喷出来,冲上天!

她是以一个昂首向天的姿态砸在地上的,所以她的身体以一种落败的姿态,偏勾勒出十分坚硬执拗的线条!

杀招围攻而至。乾贞帝叫道,“留她的命!”

陆雪弃却是仰首而笑,细碎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上,映照她清朗的眉目,和染血的­唇­角。

树影支离,她灿然的柔美,令人心悸。

乾贞帝说留她的命,她却是举掌,击向了自己的前心。

围攻而上的高手,只觉得一股温热的血腥扑面而来,然后皆骇然,停顿住。

一时间静得没有声音。乾贞帝冲出一步怔住,苍嵘忘了自己的招数。

陆雪弃却是抿嘴嫣然笑着,望着他们的方向,如旧甜美,如对故人。

她也未言语,也未出声,只笑着倒在地上,脑袋“咚”一声磕断地下的枯枝,枯枝细微的碎裂,仿似灵魂破灭的声息。

笑凝滞,在那幽暗的杂草间,陆雪弃横尸的姿态接近恬淡。可偏偏那笑又极其新鲜,好像随时会绽放开,明眸善睐,巧笑倩然。

乾贞帝突然闭了眼。胸口的剧痛如破堤的钱塘江,转瞬间吞吐天地。

真的死了,因何自己,这般疼呢?

他曾希望她死的。死了就乖了,就不会不爱。归于泥土,归于尘埃,归于他的心怀。

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希望将她废掉拘囚。让她在自己的指掌中,在自己的­唇­齿间,在自己的欲念里,爱抚,纠缠,哭泣。她心有所属,却只能是自己的。

可她,竟然这般刚烈惨烈地死了。只为了不成为他用以逃命和交换的筹码。

她这是恨他至此吗?乃至于为了将他逼上死路,不惜杀了她自己?

一时众东夏高手看看陆雪弃,看看乾贞帝。

乾贞帝无可掩饰的悲怆,昭示了他心神已乱。

黑鹰上前道,“陛下,我们快走吧!”

乾贞帝没有动。黑鹰道,“陛下,此地不可久留,我们护着您冲出去!”

乾贞帝还是没有动,黑鹰忍不住上前抓过乾贞帝的手臂,唤道,“陛下!”

乾贞帝的瞳孔有了距离,眼底聚了光,他看了看四周,看了看地上的陆雪弃,没说话。黑鹰道,“陛下,我们快冲出去吧!”

乾贞帝大步向陆雪弃走去,黑鹰一把拦住,“陛下,不能带上她!”

乾贞帝一横眼睛,“不用你管!”

黑鹰死谏道,“陛下,你抱着她的尸体,不是让周军都红了眼睛杀我们吗?”

其余人皆跪下求道,“陛下!”

乾贞帝愣了片刻。走过去犹不死心地探了探陆雪弃的呼吸,然后将她的上半身揽在怀里,抚着她的­唇­角,贴了贴她的脸。

她断了呼吸,肌肤冰冷。任其摆布,从未有的乖和安静。

乾贞帝顾自苦笑,热泪滚下。

黑鹰在一旁欲提醒,却见乾贞帝已放下了陆雪弃,起身道,“整队,冲出去!”

齐恒与乾贞帝相冲撞的时候,两个人都是红着眼睛。

那夜山林,斑驳月光。两个男人对峙阵前,竟出奇的沉默。

齐恒忍不住开口道,“雪奴儿呢!”

乾贞帝顾自挑­唇­笑了笑,没说话。

齐恒不由毛了,厉声道,“雪奴儿呢!”

乾贞帝道,“在那边,你自己去看啊!”

齐恒怔住。乾贞帝反声悠扬笑道,“不敢吗?她在那边奄奄一息,我还给她留了一口气,好让你们夫妻团圆,见上最后一面啊!”

齐恒一时忘了骂,只怔住了。一旁的护卫长道,“王爷,别上了他们的当,他们怎么那么好心,定是害了陆姑娘。”

齐恒瞪眼道,“我不用你管!”

说完纵身往前冲去,护卫长看了乾贞帝一眼,大喊道,“王爷!”

齐恒不管不顾往前闯,乾贞帝笑睨了护卫长一眼,“怎么,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也敢拦着朕吗?”

护卫长勇而上前,振臂一呼,大声道,“弟兄们,东夏狗贼在此,我们拼了!”

勇士们并不惧,潮水般涌上去,乾贞帝又岂肯与这些人想纠缠,一个手势挥出去,只前冲,突围。

只是冲出去未多久,却见前面点点火光,原来冲出齐恒所率这一群,陆定然还在后边率军等着。

乾贞帝笑着道,“陆将军别来无恙。”

陆定然回礼道,“夏皇陛下别来无恙。”

乾贞帝道,“原本无恙,今夜得遇将军,怕是要有恙了。”

“夏皇陛下过奖,陆某无才,尚请指点。”

“便知道临安王心思缜密,连齐恒可能不战而让的事都想到了,安排陆将军在此,朕自是该请陆将军请教的。”

陆定然儒雅洒脱,抱拳道,“如此,请。”

乾贞帝道,“请。”

陆定然手一挥,大周的骁勇战士,顿时蜂拥而上。

齐恒冲过去,空荡荡的山林,黑压压的树影,却哪里有他的雪奴儿。

地上有搏杀的痕迹,有血迹。乃至被压倒的野草上尚存着温热的腥甜,枯枝断裂,扎进泥土里。

可是没有她的雪奴儿。

伤了,还是死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齐恒茫然失措地踉跄着,四顾着,然后放开声喊,“雪奴儿!雪奴儿!”

山林寂寂,空声回荡,却杳无人迹。

护卫长已挂了花,伤了左臂,他缠住止血,对齐恒道,“王爷!”

齐恒却红了眼睛嘶声道,“乾贞帝那狗贼,我去杀了他,杀了他!”

他这一怒而后发,竟是带着人浩浩荡荡反扑过去,和陆定然正好来了个里外夹击!

乾贞帝希求的是速战速决。可是陆定然带的人很多,准备得很充分,等的也很久了,一时扑过去冲杀,乾贞帝的人手虽­精­良,却做不到速战速决。

乾贞帝要做的其实只有一件事,擒贼先擒王,他要抓住挟持住陆定然,才有最好的出路。

只是陆定然似乎早有安排,以乾贞帝手下众人的武功,竟一时进不了身。

乾贞帝面不改­色­,看着拦着他身前战斗的手下,微微而笑。他的武功要恢复过来,还得些时候,故而现在他似乎,只有等。

齐恒不要命地奋勇冲杀过去,将自己身后的兵士抛出了好远。乾贞帝听到他的叫声,猛地一回头侧身,便躲过了齐恒的一剑!

齐恒红着眼睛道,“你杀了雪奴儿是不是!”

乾贞帝笑道,“怎么,你没找到么?”

齐恒又是一剑,乾贞帝复又躲开,轻嘲道,“给人报仇,光自己发发狠也可是没用,得杀了我才行啊!”

齐恒复一剑!

乾贞帝用剑格住,目光冷了下来,轻哼一声,剑出鞘,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愁无处突围,平原王爷便自己送上门来!”

他话音落,剑光一闪,齐恒只觉得一股杀气凛冽而来,如猛虎之啸山谷,前爪搭上人的后肩,血盆大口咬断咽喉而来!

齐恒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他只觉得那个瞬间极是危险,脑中却陡然现出一线光亮。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手,回身,他只觉得那一招出得极其自然灵敏,仿似他的全身点了火着了光,他突然间诡似偷心,快如电光,一招竟避开乾贞帝的剑锋,神不知鬼不觉的,整个人,也滑了出去。

乾贞帝变­色­。

☆、77第七十七章

齐恒的招数,乾贞帝可以说是非常的熟悉,因为那是大祭司乌姜家的招数,齐恒竟学了去!

他与月光相厮守,相亲爱,自然也相切磋,相琢磨。 这种浸染滴水石穿,看似毫无更改,实则日夜渐变。

这也是乾贞帝初始杀掉继而要掳走陆雪弃的原因。这个女人他放在东夏尚是心腹大患,何况放在大周,嫁给齐恒?

乾贞帝见齐恒避过了一招,复又一剑追过去。

凭齐恒的武功,能躲过乾贞帝的那一剑,纵是有与陆雪弃在一起的耳濡目染,也是他占到了乾贞帝蛇毒过后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便宜。乾贞帝见齐恒能与自己走招纠缠,而自己后继不足,不由暗恨那个女人果然算计­精­准,那条蛇实在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齐恒身后的勇士此时已赶到,不用人招呼,并肩子便冲上去帮齐恒,而与陆定然颤抖的众东夏护卫高手,见乾贞帝便围,又齐齐翻过来救助。

于是战局就成了里外三层的包围。乾贞帝与齐恒,齐恒所率的大周勇士,东夏护卫,陆定然手下的兵士,一时之间短兵相接战成一团,激烈血腥!

谁也不曾留意,乾贞帝的贴身护卫心腹­干­将黑鹰,却没有加入战局。他就掩藏于山林之中从未露面,交锋一起,他便趁乱快速向外奔越。

他的使命,是调京城中的所有留守的黑甲军回救皇帝,将深山野林的诡秘行事陈列于光天化日之下,看谁还有胆子,敢诛杀来大周缔结和约的东夏皇帝!

黑鹰心急如焚,他的轻功原本上乘,故而密林虽深,山野虽远,他赶赴京城的时间,也不过是短短两盏茶的时间。

他并没有进城,而是在远远的城郊,吹响了尖利的集合的哨子。

骁勇如黑甲军,早已严阵以待,一闻哨响,纵马齐发,城门处的大周士兵拦截,一黑甲战士亮出使节腰牌,杀气腾腾,盛气凌人,“我大夏皇帝城外遇险,若有意外,你付得起责任!”

守门士兵哪里见过这阵势,一时懵了。 黑甲军已毫不客气地出动,在守城兵士怔愣中,闯了过去,极其短暂的一交锋,打开城门,潮涌而去。

守城的兵士半惊半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纷纷跑着去报信。

黑甲军肃杀如秋,金戈铁马,举火明仗浩浩荡荡奔赴郊野山林,于月­色­下荡起滚滚的尘烟。

黑鹰赶来的正是时候。

乾贞帝的功力处在半恢复的状态,勉力应付围攻,已是难支。他的护卫高手勉力从外围冲进来把他护在中间,已是折损过半,其惨烈艰难,不言而喻。

齐恒被东夏的护卫高手冲开,论拼杀的凶悍,周人并不是对手,所凭的不过是人多的气血和士气。东夏高手团团护住乾贞帝,除非斩尽杀绝,再无剪除乾贞帝的机会。

而那些顶尖的护卫高手做殊死搏斗,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拿得下的。

陆定然突然下令,住手。

外围黑黝黝的弓箭,对准了乾贞帝一众。

这次出动,乾贞帝原本是在布防上占尽先机,齐恒和陆定然是后来闯入者,为了不打草惊蛇,全是步行军,纵带了弓箭,一时也没能施展布置。

而这迎战混战的时间,正是陆定然布置弓箭手占据地利围住乾贞帝的时间。

乾贞帝望着黑黝黝的箭弩,却是笑了。他指着陆定然,意态潇洒,眉宇雄霸,反问道,“弓围箭指,你便当真敢­射­?”

陆定然道,“夏皇陛下所指,末将为何不敢!”

乾贞帝道,“临安王爷是聪明人,朕此番来,虽是先时诡秘,后来却做足了礼仪规矩,若朕客死大周,死于将军手,将军觉得自己可还有活路?”

陆定然便也笑了,“夏皇陛下果然英明神武,末将确实不能杀你,但是这箭弩可不是为了陛下准备,而是为陛□边人准备的。”

乾贞帝的神­色­僵了僵。陆定然道,“陛下的羽翼,自然一个不能留,陛下的­性­命,自然可留下半条!”

说完陆定然下令­射­箭。箭弩纷纷如雨,众东夏护卫高手将乾贞帝护在中心,以血­肉­之躯,格挡拦截!

乾贞帝的眼睛都红了,当下不顾忌蛇毒,强自运功,一声暴喝,整个人从护围中心,鹰一般横空而上!

东夏众护卫振奋激昂道,“陛下!”“陛下!”

陆定然微微一冷笑,却不再发箭弩,而是挥手令兵士围攻而上!

乾贞帝一怒勃发,然后马上知道上当了!

斩除羽翼,对周人来说自然重要,但是摧毁他这个东夏皇帝,更加重要。

而他若忍耐,他的护卫尚可维持一段时间,即便箭弩的上场缩短了这个时间,但或许会等来黑鹰。

可是刚刚他强自运功,如今敌手又一次汹涌扑来,他只能迎战。

又是一个混战,运功之后的身体就如同开了水闸的潮水一般,停下已不可能,因为毒已然发散。

这样的结果只有一个,他因为强自运功,而成为重伤,消掉自己的半条命去。

而真的事情结束之后,论及外交功过,他是伤于自己,而不是伤于大周!

一战混战,可以说是误会,他们剿杀的是御狼天人,而尊贵的夏皇陛下,他们不知在此处。夏皇陛下成了那个鬼样子,是因为运功失误的过!和他们没关系!

乾贞帝那一时的气恼,几乎让他疯掉!他从来文治武功,没有吃过这样的哑巴亏,他从来算计的是别人,陷害的是别人,杀的是别人!

年年打雁,如今被雁啄了眼。这种错,这种算计,真是费尽心机!

黑鹰便是这个时候赶来的。陆定然故作吃惊,然后讶然得知中间被围的是乾贞帝,骇然喝令众人住手,定睛细看,一头跪在地上请罪。

乾贞帝气得便笑了。仰面哈哈大笑。

笑未敛,一口血漾了出来,身子一摇晃,被身边人扶住。

乾贞帝却是笑意未止,只仰天叹息道,“痛快!棋逢对手。值遇临安王这样的敌手,当真痛快!”

他这般叹,动作神情语态,却是惺惺相惜畅快豪放的,­唇­边的笑意,眼底的光亮,即便他露出败态,仍是器宇轩昂华贵无匹的王者气。

这份王者霸气,即便是陆定然,也不得不佩服。即便是齐恒,也不得不感喟。

乾贞帝卫扶桑,对手过招,男人争霸,赢得起,输得下。

那一刻齐恒的心陡然动颤,他突然意识到,争抢雪奴儿,失去雪奴儿,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无论是对之父皇,还是对之乾贞帝。

如若,自己是三哥,父皇会强夺三哥的妻子去讨好仇敌吗?乾贞帝会为了一个女人,与三哥一较高下吗?

雪奴儿只是一个棋子,男人们争的,除了他自己,永远并不是她。

三哥强大,能赢得了父皇,也能赢得了乾贞帝。然后父皇甘为傀儡,然后乾贞帝输了败了,还真心夸赞。

而自己呢,又算什么?护不住自身者,无法护家国者,护不住家国者,无法护心爱。从自己把雪奴儿带回京城,遭遇士族阻挠,自己放弃王爵的那一刻起,他便输了。

被淘汰出权力的圈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还以为至情至­性­,顶天立地!

权势无可流连,可他不该憎恨轻视。他应该更强大,更沉稳,更富心机和实力。

三哥曾教过他权谋,可他不以为意。三哥教过他要沉潜以修心­性­,可他不屑一顾。三哥教过他容止礼仪玄学书法,可他弃之敝履。他成为一个勇敢的武夫,成为士族的笑柄,成为父皇眼中不堪重用的儿子,永远徘徊在权力的边缘。

怪的了谁?他若是能有清谈文采,那些士族因何排拒他,容不下他的一个女人?若他举足轻重,父皇因何忽略他,不认他的妻子?若他还是大周威名赫赫的王爷,乾贞帝再混,可敢劫持大周王妃!

都是因为他没用。雪奴儿才层层辛苦,重重劫难。

这个认知一起,齐恒顿时双腿一软,瘫在地上,他突然嗓子一甜,浓血咳出,泪无声泉涌而下。

☆、78第七十八章

乾贞帝被黑甲军重重叠叠拥护着,却在城郊遇上了迎面而来的临安王。//

虽是伏天,夜深微寒,临安王披着件披风,脸有些白,见了乾贞帝,急着上前,一脸忧切。

“听守城将士禀报,说夏皇陛下遇险,当真急得小王六神无主,陛下可安然无恙吗?”

乾贞帝虽是重伤,却也撑着,此时微微一笑,“蒙王爷庇护,不过小伤。不想深夜惊扰王爷,还望恕罪。”

临安王道,“夏皇陛下当真折煞小王了。陛下何等尊贵,哪怕毫发小伤,也是小王失职,小王当真惶恐至极!”

陆定然便过来请罪,“王爷,是属下未辩敌友,去山林剿杀御狼天人,不想冲撞了夏皇陛下大驾。”

乾贞帝笑语,“陆将军,不知者不罪,”说着看向临安王说道,“对王爷兵士也多有冲撞,王爷恕罪。”

双方客气着,彼此嘘寒问暖,道歉请罪,临安王更是殷勤地一直将乾贞帝护送到凤仪宫,派了数名太医,送了好多药材。两人并肩挽臂,皆彬彬有礼,谈笑如仪。

齐恒吐了血,一时松懈下来,竟虚弱得不能自己走,他被人抬着,带着一种甚是奇怪的神情,恍若做梦一般看着。

回到临安王府时,已是凌晨,虽夜深尚浓,但东边已淡淡吐出了鱼肚白。

临安王和陆定然了解了下情况,便去见齐恒。

齐恒木呆呆地躺在床上。被楚清看了脉,灌了药。

临安王进去,看了他那样子,也没说什么。齐恒却是抬头看了他半晌,唤了声“三哥”,竟是一骨碌起身跪在地上。

临安王弯腰去扶,说道,“阿恒,你这是­干­什么。”

齐恒却是哭了。他抱着临安王的脚,伏在地上便哭了。

“三哥,我知道错了!小时候你要我读书,拿着戒尺狠罚,我偏就是顽劣不改,不上进,书读得不好。在军中你教我谋略,厉声训斥责罚,我偏就是任­性­尚武,不服气,只成了一介武夫。三哥,我如今知道错了,错了!”

临安王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把齐恒往上扶,抚慰道,“这是怎么了,说起这个话了。”

齐恒却是不肯起,只是跪着,匍匐着哭,“是我不上进,不争气,不知好歹,三哥你罚我吧,三哥你打我吧三哥!”

临安王无奈地任由他,反倒是自己,低身与齐恒相对而坐在地上,抚着齐恒的肩背道,“阿恒如今才知道这个道理,知道错,向我认错吗?”

齐恒自己呜呜哭,“三哥你罚我打我吧三哥!”

临安王叹了口气,轻声道,“不怪你。. 你无欲则刚,彼时心里哪容得下这些事。”

齐恒顾自哽咽。临安王道,“一直以来你只想着帮我,觉得用武力也能帮我,那些智谋文采,你不喜欢,也就没必要。你不暗下这些功夫,也不结交朝臣,甚至厌恶那个圈子,只是因为你从没想过要取代我。”

齐恒陡然止住声,骇然看向临安王。

临安王恬淡而笑。笑虽淡,却灿而温暖。齐恒只觉得自己的心,又莫名动了一下。

临安王道,“阿恒是不是到了今夜才知道,这世上除了你,没人真正爱,真正重视雪奴儿,没人可以真的为她牺牲,愿意为她交换?”

齐恒陡然惊骇。仿佛他对面的三哥不是人,而是妖鬼,是神。

这等隐秘的心事,他如何知道!如何预料到的!

临安王看他的神­色­,复又笑了。

“阿恒错了,”临安王道,“真正为一个人谋算,不是豁得出命,舍得出利益交换,而是要考虑到所有的环节,缜密周到。就如同今夜,我自知道你的­性­子,让你先行,惊扰到雪奴儿,雪奴儿定会示警,乾贞帝定以为我会四面包抄,必定认为雪奴儿是你的软肋,朝着你的方向突围。你定然会为了雪奴儿不顾一切,会放他过。而我自然也知道,”临安王顿住,半晌没说话。

齐恒怔怔地望着他,等着他说。临安王继续道,“我自己也知道,事情两种结局。一种不过是乾贞帝以雪奴儿为挟持,逃出生天去。一种是,雪奴儿不做乾贞帝的人质。”

齐恒倏而抖了抖,身子猛地往后一缩。

临安王拧了眉,稍作沉吟,问道,“阿恒认为我会不顾一切代价,重创乾贞帝,不管雪奴儿死活吗?”

此语既出,齐恒骇然变­色­。临安王却是笑着拍了拍齐恒的肩,轻叹道,“傻瓜,胜败一时之事,人心却是长久之根基。我若那般对雪奴儿,又会如何对你?若这般对你,我又可以真心对谁?我不真心对谁,谁肯为我争战厮杀,拼命流血?今夜的最起码的成果,是换出雪奴儿,重创乾贞帝,不过意外之获。”

齐恒低下了头,嗫嚅着唤了声三哥。临安王道,“也不怪你,连乾贞帝都以为我四面设伏,自然也是骗得了你。你所臆断,乃上位者人之常情,不择手段六亲不认,你也是见得太多了。”

齐恒低着头不说话。临安王抚着他的背道,“阿恒莫悲伤。雪奴儿,一定会没事的。”

齐恒陡然抬头,眼里闪了光。临安王道,“雪奴儿知道你去了,示警了。那乾贞帝之手段,他在以为自己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如何会杀雪奴儿?而不是捉了来作为人质?那这次事情,便是雪奴儿自己不肯做他的人质,可是阿恒你想,相对于人,是爱重要,还是恨重要?”

齐恒有些狐疑。临安王道,“雪奴儿知道你来救她,也知道你有足够的筹码可以换取她?她为何要不做乾贞帝人质?不做他的人质就只有死,你认为雪奴儿有那般恨乾贞帝彻骨,不惜失了自己­性­命?”

似乎有一束光在齐恒脑海里亮了起来。却又闪烁着,忽明忽暗的没有出口。临安王道,“她是该选择和乾贞帝一起死,还是和你一起活?”

齐恒陡然明了,人几乎就跳起来。

临安王道,“乾贞帝会相信她死,是因为他自己一直以为雪奴儿更爱他,恨也是因为爱。估计他回头不久就能想明白,事情不是这样的,他被雪奴儿骗了。”

齐恒一下子咧嘴笑了,“三哥”他唤道,“三哥!”

临安王微笑,“雪奴儿定是有一个上佳的办法,不做乾贞帝人质,又能和你在一起。”

齐恒便跳起来,大声道,“对!雪奴儿不会为了重创乾贞帝,便不要自己命的!所以她一定是有办法!三哥!她一定是有办法,骗了那乾贞帝的!”

临安王其实也累了,他坐在地上懒得起,甚至想往后一趟,休息一下。

他看着齐恒手舞足蹈的样子,­唇­边的浅笑,如三月的暖阳般温柔慈祥。

“三哥!”齐恒兴奋地扶起他,一把抱住他,“三哥!雪奴儿定然没事的!她爱的是我,知道我来了,她一定不会死的!”

可是接下来的数日,完全没有陆雪弃的任何消息。齐恒又毛了,心里长了草了。

人本多疑,尤其是源于感情,更容易狐疑。

齐恒现在不能笃定,陆雪弃是爱他的,定会要等他,和他在一起,定不会死的!

他难免想,他的雪奴儿,忘不了乾贞帝。

乾贞帝何等人,何等风度,何等武功,何等权势。这样的男人于任何女人都是刻骨铭心一向深刻,何况他们相恋数年,差点成为夫妻!

女孩子葱葱郁郁的青春,心仪的男人,甜美的初恋。即便成仇雠,成敌手,即便下杀招,下死手,他们之间也难以磨灭彼此的心仪和情意。

乾贞帝不舍不休,孤身涉险的不合常情,这不是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而是一个妒忌发疯鬼迷心窍的男人!

他们的爱,曾有多深!得有多磨人,才能令乾贞帝这次败走麦城!

那么雪奴儿呢?雪奴儿呢!

一死多轻松。一死多么在他内心不可磨灭的深刻。宁死不屈的刚烈,给的是他,爱她伤她的男人。

而自己,又算什么?齐恒苦笑,苦恼,郁闷,置疑。自己算什么?是她相公又如何?和乾贞帝相比,自己就是个无用的男人!

齐恒自卑。越自卑越狐疑,越狐疑越自卑。

十天,十五天。

乾贞帝与大周缔结和约,条件是大周每年给东夏八百万两白银,三十万匹绢丝,两百万石稻谷,十五万石茶叶的岁币。

有些士族表示同意,临安王不同意。这相当于一半国库的收入,这般的给法,东夏如虎添翼,大周形同称臣,永无翻身兴旺发达之日。

便这般僵持着。廷辩得很激烈。

而那夜正是七月十五,鬼节。

陆雪弃不知死活,杳无消息。乾贞帝坐镇谈判,言辞进退,未失分寸,未乱举止。

齐恒心有惴惴。他一人在湖畔旁,望着晃动的水光,想,他的雪奴儿。

或许雪奴儿在养伤。若是死了,怎会不如梦。

他们的缠磨厮守,笑语欢颜,她的一颦一笑,一娇嗔。

她怎么会,不爱他?

“七弟!七弟!”

齐恒抬首,见是汝阳王匆匆而来,不由起身道,“五哥?”

汝阳王一把搬住齐恒的肩,急切兴奋道,“七弟!快走!”

齐恒被他带着走了几步,狐疑道,“五哥?”

汝阳王道,“三哥那边有雪奴儿消息了!让我叫你快去!”

齐恒一时欢天喜地,两人快步出了临安王府,越走越远,齐恒突然觉得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就发了,欢迎捉虫~

☆、79第七十九章

“五哥!”齐恒住脚,见四周僻静无人,“这是什么地方!”

汝阳王笑了一下,有点紧张,不太自然。.

齐恒看了下四周,有些怒,“你到底叫我出来­干­什么!三哥有什么话,雪奴儿在哪儿!”

汝阳王道,“七弟,你后颈,疼吗?”

齐恒这才恍然觉得,后颈闷痛,冰凉。他心下一惊,浓眉一拧,“你,你把什么东西拍在我身上了?”

汝阳王见他的脸­色­,嗤笑了一下,而齐恒已厉目冲上来,一把掐住了汝阳王的脖子!

汝阳王骑马田猎,在士族皇子里也算是不弱的,可他哪里比得上齐恒,故而虽有防备,还是被齐恒掐了个正着,一下子喘不上气来。

齐恒有点头晕,手上去更用了力,切齿狠声道,“解药拿出来,快!”

汝阳王翻着白眼,吃力地道,“在,在我腰里面!”

齐恒动手翻,汝阳王顿时缓过气,一臂肘撞在齐恒的小腹上,齐恒到底武功比汝阳王高出很多,下意识一闪,便避了过去。

汝阳王有准备,拔了自己的剑。齐恒裂目道,“五哥!你这是做什么!”

汝阳王冷笑道,“老三如今不行了,如今全士族要和,惟他要战!他就是吝惜那么点子粮食白银?怕是就为了沽名钓誉谋夺天下吧!你的靠山没了,临安王,过了今夜,再不是主掌大周天下的临安王了!”

齐恒一惊,看向皇宫的方向,“你们,要……”

“不错!今夜正在发动的就是一场宫廷政变,他能软禁父皇,别人便不能软禁他么?这天下,再没有他说话的份儿了!”

齐恒惊怒非常,拔腿便欲往皇宫飞奔,汝阳王纵身便缠住了他,一剑刺了过来。

齐恒避开那一剑,看着汝阳王­阴­狠冷硬的表情,毫不留情的剑招,脑子里陡然一线光亮,恍然道,“就是你,通敌东夏的,就是你!”

汝阳王大方认了,“不错!”

齐恒道,“便是你,于我出使回来的路上接二连三杀我!你诱我和雪奴儿出来,然后惹出了那场士族子抢人之祸!你让我的护卫长指认雪奴儿会御马,也是要杀她!”齐恒倒吸了口冷气,“可是为什么,你是我大周的皇子,勾结东夏­干­什么!”

汝阳王道,“­干­什么?自然为了大位宝座!三哥的家世才略是明摆着的,二哥孱弱,可还有谢家为他谋划,我呢,我有什么?崔家是个不争的,所有的皇子里面,我的文治武功算是最好的吧!为什么就什么都没我的份!风头都三哥占了,好处都二哥享了,就连你,也混得大周第一勇将,我呢,我有什么!就是一闲散王爷,无所事事,打猎喝酒?”

齐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声道,“文治武功,你算最好?在三哥面前,你算个屁啊!”

汝阳王道,“他那是盗名欺世!他有什么,靠的还不是王家?那么一堆人捧他,他能不文采风流?天下仰望的,还不是他那副好看的皮相!他有文治武功?真有武功就不会被别人放冷箭而躲不过,弄得病病怏怏为了什么,不就是图个呕心沥血兢兢业业的名声!”

齐恒切齿道,“你胡说!”

汝阳王狰狞道,“谁在胡说!整个大周都是坏透了,什么气度,风骨,讲的还不就是个出身地位,图得还不是一个姿容颜­色­!纵是再有文治武功又如何,三哥要是没有那样一张脸,他算个屁啊!天下仰慕,清谈第一,那张脸如满月高空,大家爱之不及,谁还和他争辩!换一个长相试试看,谁会上前理会,谁愿和他争辩!”

齐恒突然不说话,诸多的皇子中,汝阳王算是长相普通的,虽出身高贵,取中正骑墙之路在圈子里混得开,却也一直不算是太显山露水的。[]. 只是一直以为他生­性­恬淡粗豪,也从未放在心上。

汝阳王见齐恒沉默,字字铿锵地道,“如今浊派已败,三哥为首的清流也在分崩离析不得人心,也该换换天,轮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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