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仙的眼光慢慢飘着,月光下全是她蓝色的光影,如梦似幻。这样的景色,真如置身仙境。
她又是否知道,他是耗了多少力气,才控制住那药性?
可恶!敬月那臭小子!这药里肯定混了瑃药的成分!
“师傅。”她对他的内心交战全然不知,只是睡不着,想说话,“其实我好担心青雷,他什么事都不说出来,全埋在心里,他以后会怎么样呢?”
“放心,你捡的小猫一定会跟你到天崖海角。”
“真的吗?”
随心面色红润,月光下看来格外诱人。他要几经辛苦,才能止住想抚摸她那通红面颊的冲动:“真的,他是……心甘情愿陪着你。”
“跟着我不会阻碍青雷去找自己的幸福吗?我原本不知道青雷是那么厉害的人,才说让他来我家,现在有些担心……”
“傻瓜,他觉得最大的幸福就在你身上啊!”纳兰仙知道她问的是青雷,不知不觉却把自己代入,仿佛答着他心里深埋三尺不为人知的话。
随心不解:“会吗?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你不是总扬言要学天下第一的武功吗?想成为第一高手的人,不该说自己一无是处。”
“你又笑我!”她哼哼地掩被假寐,可忍不了一会儿,又开腔,“师傅,你真的不教我武功吗?”她可怜兮兮地盯着他,看得他都快酥软了。
他低下头,在她额头轻啄一下,妄想平息内心的炙热,这下反而燃烧得更激烈!他低咳一声,轻问:“你真的想学醉花音?学会后想做什么?成为武林第一还是……”
他的脸就在她眼前,近得她都能看到师傅眼眸中欲掩饰的火焰。她忽然有些害怕,心脏不停地狂跳,本以为冷却的身子猛然又烧起来,好像烈焰加身。
师傅明明一直都是一个恶嘴皮子的美人儿,此刻却突然变得这么陌生。是个男人,言语温柔,性格体贴,五官精致无双,美到连月亮都要黯然失色,只敢躲在云层之后偷偷瞻仰他的美貌。
她嘴唇微启,含糊道:“我要学……我不要再后悔……”
“后悔什么?”他赫然发现,藏在单纯率直之下的心,未必也一样纯白无瑕不带任何苦涩。为什么她要学天下第一的武功?为什么她如此执意于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他居然从没问过!他真的好蠢,百般计谋,在她面前都变成空白,什么都忘记了!只想一直看着她纯真无杂质的双眸,如毒发上瘾,他才是那个被捕获的傻瓜。
“后悔……”她想起什么,一双明眸猛然暗淡下来,多了一种锥心刺骨的痛,“不要再失去重要的人……我想守护的人……像娘一样……”
他眼中一亮。随心初来仙人阁时他已确认过她的身份。现在回想起来,她母亲是在她五岁时意外丧命,慕捕头再没续弦。
五岁的小姑娘,能记住多少?
一般人以为,五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长大后记忆已淡化,还有什么可以执著?
不!
她为何如此坚持?长途跋涉来到扬州,在仙人阁被当做杂役使唤也不舍不弃!这样的执念真的只是一个小女孩儿的天真向往吗?
有梦,是因为曾伤过,才会希翼,才会梦想,才会后悔,又燃起不可能的期望。
“对了,师傅……我一直忘了告诉你……虽然对师傅很抱歉,但我真的很高兴来到这里,看到过去的师傅,看到更多的师傅。”迷迷糊糊的她没发现他的震惊,反而轻轻笑起来,“今天的师傅很帅很好看,我……真的很喜欢……”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白天见到师傅年轻时的画像以及看到师傅换回男装后的惊艳,跟此刻的眩晕混在一起,好像有种奇妙的情愫在心头渐渐升起。酥酥麻麻的,又异常柔软。
她眨眨眼眸,望着他俊美无双的精致面容,柔声道:“总觉得,师傅已经不仅仅是师傅,而是更特别……更……重要的人……”
月光下,她面色平静,坦然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嘴角悬着淡淡的笑意,睡得很是安详。
可她的眼眶中,淌着一滴无法落下的泪。
纳兰仙的一身炙热猛然焚烧起来。他猛然夺门而出,原本无力的身子因愤怒而硬撑着,跃上屋檐,飞弛到后院。
他走到水井边,提起一桶冰冷彻骨的井水,当头淋下。
冰水刺激着肌肤,如一把利刃狠狠Сhā入脑髓,他火热的身子顿时寒凉起来。雪白衣衫薄而半透,水一滴滴从衣袖坠下,落在地上,激起万千年沉淀的绝望。
他居然还敢说喜欢她,却连她真正的心意都全然不知晓,真是狂妄可笑到极点!
“这样,对身体不好。”
一声淡淡的话语响起。纳兰仙缓缓抬起头,用冰冷透心的修长手指轻轻触碰自己仍炙热难忍的唇瓣。手指的冰与唇上的热形成一种新的反应,让他几乎瞬间失去知觉。
刚才——就在刚才,他亲吻了她的额头。那么可爱的小额头,让人从身体到灵魂都在颤抖。
她该是纯洁无瑕的。
纳兰仙闭上眼,轻笑:“九龙阴阳阵,你若真要破确实不用等到早上。”
是错觉吗?
青雷觉得纳兰仙此刻笑得很凄楚。他体内的气息很乱,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他却不顾危险硬要运气。
另一个身影飞跃而至,扑在屋檐之上。来者扫视过四周,才把目光锁定在浑身湿透的纳兰仙身上。脸上没了平日的明亮笑颜,反而多了一份低沉:“随心呢?”
纳兰仙觉得真有趣。看来他家小猪猪不是一般的有魅力,被吸引的竟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白月仙庄千军难挡的阵法,竟然只维持了一炷香时间?
或许是对骆星的欣赏,他难得说了一次实话:“放心,她很安全,我从不趁人之危……”
话未说完,突然一气攻心,虽然被他强压下来,仍是溢出满喉腥臭!他苍白的唇边淌出一滴鲜红刺眼的血液,顺着冰颤的肌肤,顺着哽咽的吼咙,一路滑落,滴在地上,隐埋不见。
青雷微蹙眉,不动声色。骆星却吓了一大跳,不由得踏前一步。可想起纳兰仙何等高傲,犹豫半晌又收回了那一步。
纳兰仙享受着体内的苦痛,手指点蘸起唇边的红,看着看着,不由得甜甜笑起来。他的一世英名,毁灭得彻底,曾扬言再不踏家门一步,结果也不过是悔话。
他为什么穿起女装?他当真放得下尘世种种?结果连一个不懂武功的普通小姑娘都不如。
青雷有些理解此刻的纳兰仙。只是隐约,谁也说不上真能摸透谁。仅仅是命中有那么点儿过去似曾相似,于是青雷猜想他也并非真的喜欢穿性别难定的中性装束。他不过是想用貌似女人的美丽,掩饰这个男性的他,再也不要爱上任何人,再也不要任何人爱上他。
白茹月单纯率直,说得句句由衷:二哥果然是最帅的!喜欢死二哥了!
只怕见过白皓月着男装的女子,哪个不是疯狂迷恋上?
他想保护自己,也想保护别人。
最好大家都不要爱了,只要不会爱,便不会受伤。
这明明是逃避的做法,既愚蠢又孩子气,可想到他八年前跌入绝望谷底,如此缥缈如仙的人物终究还是哭得天地悲鸣,顿时又觉得他如此可悲。
纳兰仙享受过身上的冰与透骨的凉,热度已全部消失。他微侧过头,看不清表情,只是模糊间听到他说:“你们去守护小猪猪吧。我要休息了。”
青雷和骆星没出声,只是默然地看着他离开。
已近五更,整座别院静悄悄的,除了巡逻的下人,所有人都陷入了梦乡。无荷花的荷花池,月光铺满寂静的池塘,孤独无奈。
赏荷亭的顶上立着一个白衣人儿,美丽胜月。他扬起衣袖,在亭檐上舞动着,便是以艺楼闻名大江南北的仙人阁,全部舞艺超群的舞姬加起来,也不及他一举手、一投足来得唯美。
他舞得天地失色、百花黯然,一身白衣还滴着晶莹水珠,分不清是水还是泪,洒在亭上。
..**t**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