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有事情讲完已近正午,慕元听罢叹了口气,忽然笑道:“这真是大大超出爹的预料,没想到白皓月那小子居然挖走了我这野丫头的心。哈哈——这次骆星该恨死我了吧?”
“可是爹,师傅的手臂……”一提到这个她简直要恨死自己了!如果师傅的手臂就此废掉那……
而且,她最近总是在苦恼着什么。
是什么呢?是师傅失去的右臂?是青雷和天白羽的未来?是对骆星的失信?还是其他什么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的事?
“他们为什么都对我那么好呢?”
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她虽然满不在意,但心里也很清楚,她并不是多么漂亮的一个人。天下之大,像她这样的姑娘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可是,师傅放着仙人阁中倾城之貌的姑娘不理,只抱住她;骆星在竹林寒冷的十月天,将衣服都盖她身上,冻得双手赤紫;青雷向她发誓承诺,今生今世,他会用尽自己的一切能力来守护她,牺牲一切,在所不惜。
眼睫毛上沾染了几分湿润,她或许不聪明,或许不温柔,或许没有任何优点。
可是……大家……
见自家女儿这般苦恼,慕元却笑了:“所以说你傻啊,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么反而看不清了?简单便是好啊,当年人人都在垂涎天下第一的白皓月,你却偏偏只看得到现在的纳兰仙。”
“这世间的人啊,或多或少都被世俗影响,崇拜强者伤害弱者,人云亦云。纳兰仙宠你,是因为你心底没有他最厌恶的世俗规条;青雷守护你,是因为你用平等的眼光看待他,让他能重新做人;骆星爱你嘛,呵呵……还用我说吗?”
随心小脸儿赤红赤红的,只觉爹说的话那么好听。的确,天下间男女之间的感情,都是一本无字天书。书上说的什么,若是能看懂,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为情而苦,忧郁终生了。
就像十六年前一个初夏的傍晚,她在灿若红纱的夕阳下,哇哇坠地,带着无限的宠爱与无奈,避不开,也躲不过,这场生老病死的轮回戏码。
一双细柔温暖的手将她轻轻抱起,微微摇晃。另一只粗糙些的大手小心又仔细地抚摸着她的皱皱面庞,溺爱之心表露无遗。
“是女娃儿,叫什么名字好呢?”
两人烦恼思索到半夜,女子才终于道:“叫随心好了!如意随心,不求大富大贵,只盼她一生无忧无愁,样样喜欢的、想要的都称心如意,才是最大的幸福。”
男子喜道:“好好,称心如意,再没比这更好的名字了。”
此时的她哇哇啼哭,白纸一张,不知人世险恶,不知人心难料。
父母总是如此,盼望将最好的给孩子,难免天真了。其实生于红尘,又怎可能样样随心、样样如意?
到头来,还不是失去了才知道天地无情、人心叵测。想要称心如意,守住自己最珍惜的平凡幸福,唯有先学会珍惜。
敌不过自己,又如何能敌得过世事难料、日月无常呢?
三年后。
仙人阁。
“随心!随心!”
房外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即使没见到来者,也知道只有一人会如此急躁。随心扔下手里一堆堆呈山状的各地武林邀请,整个人扑倒在已经没有桌形的桌子上,气若游丝:“茹月,什么事?”
茹月冲得太快,到了门口来不及转弯,一个急刹车,最后“砰”地撞进文件堆里。
“茹月,你没事吧?”随心拉起面前的美人儿,拍拍她满头的灰,“什么事这么急?”
茹月懒得管脑袋上的不洁,兴奋地大叫:“你猜谁回来了?”
“谁来了这么激动?”随心伸伸懒腰,一看到屋里堆积如山的请柬,就想立刻昏倒,“就是皇帝哥哥来了,也解决不了我面前这些烦恼。”
茹月倒不以为然:“谁叫你是武林盟主,当然专门解决没人愿意解决的事啊!那些老奸巨猾的门派长老,好坏都推给你,你就是有十个分身也处理不完!”
“这才是我最难理解的地方!”草食性恐龙终于暴走变身为肉食性,发出咆哮,“为什么要我做武林盟主?无论哪个门派的掌门都比我适合一百倍啊!为什么逼我这个什么武功都不会的小女孩儿做武林盟主?”她真想什么都不管,把这些塞满房间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出去!啊。门外的空气明明那么好的说!
茹月笑嘻嘻地跳上桌子,从文件堆中挖出一盘梅花饼,舔舔手指自动品尝起来:“你不是直闯江湖,连破三大门派,铲除了西华门,还跑进皇宫救了皇帝老子,连皇太后的病也被你治好!现在你是皇帝的拜把妹子,谁不敬你三分?这武林盟主你是当之无愧!”
“茹月!”不说还好,越说随心越气,“你明明知道这些都不是我愿意做的!我根本什么武功都不会,只是老误闯进那些倒霉事件中,师傅和你们大家也有帮忙啊,为什么最后却都变成是我解决的?”
“嘿嘿,那是因为我们都懂得在适当时候开溜啊!”
随心瞪了她一眼:“你刚才大呼小叫的冲进来到底有什么事?”
“对对对!” 茹月跳下桌子,不说她还真忘了,“有人回来了!”
“所以说是谁回来让你如此激动地冲进来?”
“呵呵,是一个你很想见到的人啊!”茹月掩嘴偷笑。
“所以问你是谁……”
话未说完,背后的门口就被一个身影遮挡住,随心抬起头,却不见来人,再朝后仰,终于见到那张永远艳美胜天的脸——
“小猪猪,这么仰不怕闪着腰啊?”
“师傅!”她那么欢喜,弯身就要抱住他,可身子却在往后摔,险些脑袋就要和地板亲密接触。他抬起左手,轻轻一拉,便将她卷入怀中,温柔地抱着,享受三个月未见的思念解药。
“师傅,我好想你!” 他身上全是醉人的香气,把随心薰得几乎迷醉。
她兴奋又紧张地叫道:“师傅,这次的治疗怎样?”
纳兰仙妖娆一笑,右手捏起茹月手中的梅花饼:“要吃东西还是不成问题的。可惜……”说着,他眼神又暗淡下去。
“可惜什么?”随心紧张地追问,直怕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没想到纳兰仙突然右手揽到她腰上,邪邪地笑道:“可惜想吃豆腐有点儿难度。”
“师傅!”她怒吼着,扬手就给他一巴掌,却扑了个空,某人感叹道:“抱歉啦,武林盟主大人,凭你想打到我还早了三百年!”
“可恶的师傅!”什么三百年啊,三年内她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总不能被欺负一辈子啊!
自三年前手臂断裂以来,师傅废掉的右臂一直是她心头最痛的那根刺,无论什么方法也无法治愈,大夫都说一个已经坏掉的东西怎可能恢复到完好?就是神仙降世也无能为力!
她那么绝望,直到一日清晨有人求见。来者是一个少年,肩上有一通灵白雕。
纳兰仙见到少年,面色顿时垮下来:“不过一只手臂,怎么连你也被引来了?”
少年面孔苍白无血色,纤瘦单薄,好像重病快亡的病夫,不停地咳啊咳,肺都快咳出来了。可他看过纳兰仙的手臂,却说:可以治好,让手臂完好如初,只是需要时间,不可急进。
她问:多少时间?
少年在一轮漫长的咳嗽后,答道:三十年。
三十年。这是已逝的天下第一医仙的弟子所说的约定时间。
三十年究竟有多长呢?
她才十六岁,三十年,对她来说太长了。可即使要她拿三十年的生命去换回他的手臂,她也心甘情愿。
这是她欠他的。
一生一世。
之后,纳兰仙“被迫”每年要花三个月的时间被送去治疗。虽然他本人强烈反对并表示没一只手臂没啥大不了的,但其他人罔顾他的意愿,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去治疗。纳兰仙不禁抱怨,反正三十年后也是老头子了,不管手臂能不能用,都没什么大影响了。
可抱怨是无效的,在小猪猪的执著攻势下他只能弃械投降,无从反抗。
天知道比起手臂能不能治好,每年有三个月时间不能欺负小猪猪对他来说更是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