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命……真是脆弱不堪……”筱夏自言自语般地嗫嚅,随即伸过手轻轻地挽住苏扬的胳膊,将头轻轻靠了上去。
苏扬转过视线,又看了看坐在桌子一边的两个孩子。都还不过四五岁,对于死亡还有双亲的概念基本上无法从认知的层面去理解。两个孩子此时睁大着眼睛,抱着木碗,一边吃饭一边茫然无知地转动着眼珠子看着爷爷说话。
“说起来,那一天他们进山也正好是现在这个时节。这里一入秋天,雨水就会多起来。有的时候下起大雨,两三天都不能停。”
“是这样啊……”
苏扬无意地瞟了木头窗户外一眼。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一阵阵风吹林动的声响。
夜晚的山村,是一个没有光的世界,完全不同于布满五色缤纷光芒的城市。城市的人们用各种手段为自己画地为牢,却依旧找寻不到安全感,因而需要永不间断的光芒来带给自己安心。山里的人们山生山养,融洽地与天地万物做伴,怡然自得,从不惧怕黑暗。
苏扬端起面前老人给他斟的一小碗米酒,学着老人的样子喝了一口。自酿的米酒不醉人,带着丝丝的香醇和甘甜。
“对了,您怎么会说山外的话?”苏扬问。
“哦,我是这个村子的村长,也是唯一出过这山的人。”老人摸着自己的胡须笑了起来,“我年轻的时候,独自跑到山外的世界去看了看。那时跑到了城里,觉得简直就是一个天堂,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看,后来,就找了一个糊口的活计,在城里生活了将近20年。”
“那为什么又回到了山里来了呢?”
“外面再好,终归只是一个陌生的落脚处,没有亲人,没有熟悉的山味,到头来怎么也安扎不进心里来。而且,城里头的人不像这里的山民善良老实,跟城里的人生活在一起很难让我感到安心和自在。”
就这么,苏扬和筱夏听着老人讲话一直到夜深。
老人让苏扬和筱夏睡在里面那间房里,他自己带着两个孩子睡在外面的一间房里。里面的那间房,是从前那两个孩子的父母亲住过的,房里还陈设着他们生前的一些用具。一个斑驳的木柜子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个铜架子的圆镜子。
镜子制作得很精细,上面还有镂刻的花纹。筱夏对着镜子仔细地瞧了瞧。她并非是在看自己,而是在心里猜想,孩子们的妈妈一定是个很美丽的女子,也是个爱美的女子。
半夜里,风声大了些。渐渐下起了小雨。筱夏躺在木板的床上,静静地聆听着淅淅沥沥的雨落的声音。
她感到有些冷,便转过身往睡着的苏扬怀里靠了靠。然后将手放在苏扬的胸口,感受着他均匀而有力的心跳。在黑暗中,筱夏将头慢慢地靠近了苏扬的胸膛,紧紧地贴着他的锁骨和下巴。这是同她一起长大的男子,是她第一次爱上的男子,并且也将是——会牢牢抓着她的手走过一辈子的男子。
于是,筱夏开始慢慢回忆起他们的童年和少年。
孩童时的她和苏扬,一个穿着粉红的蓬蓬裙,一个拿着玩具手枪,是整天打闹到哭哭啼啼却又偏偏要玩在一起的两个淘气包。而到了豆蔻之年,没有人瞧见的时候两个人就手拉着手一起穿街走巷,看见熟识的同学跟伙伴,便撇过脸装作谁也不认识谁。
而现在,他们都已长大。她看着他日渐高大和俊朗起来,笑眼盈盈地注视自己的时候,满心里都是怦怦跳的羞怯和欢喜。
原来,我们是真正的抛青梅骑竹马。
她这样想着,然后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冷不丁地,额头上感到一片温润,筱夏一惊,却被苏扬紧紧搂住了身体。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苏扬已经悄悄地醒了过来。苏扬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面庞,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再次留下亲吻。
这个时候,她的右耳贴在苏扬的皮肤上,感受着苏扬传来的暖暖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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