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小姐。”麦穗用手抵了抵林立夏,“这位爷会医术?”
林立夏看着远处一身白大褂,正给人把脉的李毓点了点头,“或许会……看上去还有些样子。”
麦穗再问道,“那么小姐,额,爷为什么要穿成那样?”
林立夏冲她眨眨眼,语带调侃的说道,“你不觉得这样很玉树临风么。”
麦穗一脸黑线,这位爷本来生的好相貌,可现在脸被块白布遮住了口鼻,手上套着白手套,身上严严实实的裹着件白衣裳,怎么看怎么个奇怪法。可小姐说了,这叫防护工作,不得不做。
“小姐。”麦穗语重心长的叫道。
林立夏捏捏她的粉嫩的脸蛋,“怎么了?”
“你不觉得这位爷变了很多么?”她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林立夏皮笑肉不笑,“有么。”
麦穗认真的点点头,“比如说,爷开始助人为乐了。”
“麦穗。”林立夏很无奈的揉揉眉头,“你太天真了。”
李毓李大爷会助人为乐?误会,这纯粹是个误会。
李毓李先生会没有目的的帮助别人?笑话,这绝对是个冷笑话。
“小姐,你……?”麦穗奇怪的看着嘴角抽动的林立夏。
林立夏摆了摆手,“没事。”
难道她要和麦穗说,其实李毓会帮这个忙是因为自己会陪他一天?那个啥,脑子别想歪,她答应的这个一天只是陪他上街游乐而已,绝对没有其他的颜色。
李毓这时起了身往她们走来,声音低沉的道,“告诉老先生,千万别叫别人接触他们。”
林立夏闻言一惊,看了看院子里那些萎靡不振的人,艰难的开口道,“他们难道都……?”
李毓随手解开了身上的褂子扔到地上,“恩。”
林立夏按下心中无力的感觉,突然想到如果这么危险的话,那么他?
“那你呢,刚才给他们把脉?”她紧张的问道。
李毓唇角微微勾起,眸中光亮异常,“我自然知道自己的处境,不过你放心,小小疫病我还不放在眼里,况且,我不是还有你做的防护衣么。”
“真的不会有事?”林立夏不放心的再问了一遍。
李毓桃花眼微眯,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温柔,“恩。”
林立夏这才松了口气,马上又吩咐麦穗,“麦穗,你赶快去烧些热水给爷净身子。”
麦穗暧昧的看着她笑笑,“是的,小姐。”
林立夏又迎向李毓幽暗的眼神,严肃的说道,“爷,你也赶紧回房吧,没净身千万别出来……”
李毓勾上的邪魅眼角微微抽了抽,最终在她故作正经的视线中转身离去。
身后的林立夏立刻轻笑了声,看到他吃憋的表情可真是……太TMD爽了。
几个时辰之后李毓拿了张药方给了老者,“老先生,我缺少一味药引子,已经叫人去城里抓药了,等那味药一到一切便都好办了。你先叫人按照方子去抓药,这方子虽不能治愈他们,却可以暂时稳住他们的病情。”
老者拿者方子的手有些颤抖,“公子,老夫真是,真是感激不尽!你是我们救命恩人啊!”说完竟是双腿一弯想要下跪。
一旁的林立夏连忙阻止了他的动作,淡笑着说道,“老先生千万别这样,我家公子也是举手之劳,您这一跪可是大礼了。”
她抬头看看李毓,“公子,你说是不是?”
李毓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说的极是,先生,我只是拖延了他们的病发,可最主要还是要看他们自己,若坚持不到药来的话也是功馈一溃。”
老者摇头叹了口气,“有希望总是比没希望要好的。”
林立夏有些黯然,比起那些被人焚的人,他们确实是好的多。
老者拿了方子便步履匆忙的走了出去,屋里便只留下了他们俩人。
李毓抿抿薄唇,一把将她揽进了怀中,“好话倒都让你给说尽了。”
林立夏面色淡然一把推开了他,“我还是在给爷积德啊,对了,连霞和连佑呢?”
李毓挑眉,“他们和隐奇一起走了啊,怎么,没和你道别?”
林立夏“咦”了一声,接着转念想想就狐疑的看着他,“你又捣什么鬼?”
李毓皱眉,眸子黑不见底,“你倒是省力,什么事情都怀疑我。”
“难道不是你?”林立夏反问道。
李毓凑近她笃定的回道,“不是我。”
他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一掌拍晕了他直接送上马车而已。
林立夏见了他的表情才放下了怀疑,“那他们去了哪里?”
李毓淡淡回道,“后日便是他们母亲的祭日,所以一定要回去。”
这句绝对是李毓造谣的。
“立夏姐姐,立夏姐姐!”妞儿这时大声叫着跑了进来。
林立夏一把拦住了她不稳的身子,伸手擦去了她额上的汗水,“妞儿,你怎么了,别急慢慢说。”
妞儿喘的说不出话,好一会才开口说道,“立夏姐姐,你跟我去看下小丁子吧。”
“小丁子?他怎么了?”林立夏轻拍着她的背问道。
妞儿一把牵起她的手就往外拉,“我怎么劝小丁子他都不肯下来,姐姐,你去帮我劝劝吧。”又抬头看向一直被忽视的李毓,“哥哥,你也去劝下吧。”
李毓失笑,什么时候他竟然是顺带的那个了?
“妞儿,小丁子是谁?”林立夏由她拉着自己,边走边问。
妞儿的声音低了下去,“小丁子是丁大夫的儿子,可是丁大夫已经……”
林立夏马上意识到这丁大夫就是昨天老者说那个也被火焚的大夫,当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妞儿很快就带他们站定在一棵虽不粗壮可枝叶依旧茂盛的树前,她松开林立夏的手仰头大喊道,“小丁子,小丁子,你快来下来,不要怕,我会叫姐姐接住你的!”
林立夏跟着抬头看去,隐约看了高处的繁叶后有个人影,她面色一紧开口道,“小丁子,那上面太危险了,你快点下来。”
上面有轻微的声音响起,“我不下去,你们别管我。”
林立夏放柔了声音,“小丁子,你先下来好不好,我还没见过你呢,听妞儿说你可是她的好朋友。”
小丁子哽咽了起来,“我不下去,爹爹没有了,娘也跑了,我不要下去。”
“小丁子,”林立夏继续说道,“你还有妞儿啊,姐姐也会疼你的,还有,这里有个哥哥也会疼你的。”
一旁的李毓想着这人果然是越来越不怕他了。
小丁子沉默不说话。
林立夏知道他已经有些动摇,接着说道,“对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上面也很冷吧,你下来,姐姐煮些好吃的给你。”
说完她便注意着上面的树叶动了动,有个男孩子探了头出来,他怯怯的问道,“姐姐,你可以接住我么?”
林立夏这才想起妞儿方才那句话,原来这孩子是上了树下不来了,她转头看向李毓问道,“你能上去把他带下来么?”
李毓勾起薄唇长眸微闪,“你现在是差使我上瘾了?”
林立夏淡笑,眸子里亮亮的,“我是在帮爷积德。”
李毓抬手掩去了愉悦弯起的唇角,黑眸里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她倒好,做了什么事情都理直气壮的说是为他积德。不过这“为他”两字听着还挺顺耳。
他提步上前,刚想提气上丹田耳边就敏锐的听到轻微的“咔喳”声,当下长眸一紧,抬头紧盯着上方。原来那树枝不再也承受不住小丁子的重量,脆脆折断。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小丁子尖叫掉落,李毓动作潇洒的接住,神情快速的从慵懒变成了凝重。
林立夏和妞儿呆呆的站着,还没有从刚才惊险的一幕回过神,待回过神后便急忙往前走向两人。哪知李毓往后退了好几步,面色有些阴冷的说道,“别靠近我们。”
林立夏闻言听住了动作,微微的迷惑过后便瞪大了眼睛,她看了看他怀中面色苍白的小丁子再看看他,开口道,“莫非……”
李毓又是退了好几步,离她们远远的,“他身上染了病。”
“怎么会”她收紧了手掌,杏眸里满是难以置信,“你先放他下来!”他身上没有穿着方才的白大褂,小丁的肌肤和他也多有接触,这样感染上的机会太大!
李毓半敛了眼睑,“他昏倒了,我先带他回去。”说罢便施展轻功飞身而去,独留身后的林立夏一心惶恐。
回去之后李毓不让任何人靠近房间,连热水也是放在门口由他自己拿了进去。林立夏轻咬着唇瓣,隔着房门问道,“他怎么样?严重吗?”
屋内李毓轻笑一声,“那大夫终究不舍得自己的儿子,即使身上溃烂成这样也不愿他人焚。”
林立夏心一惊,脱口而出,“那你呢,有没有事?”
李毓闻言一愣,原本阴冷的长眸里透出丝丝暖意,“现在还不知,你们最近几日别和我接触,三天之后自有分晓。”
林立夏不断按压着手心,难得慌乱了一回,“隐奇什么时候会回来,还来不来得及?”
李毓看着门外那模糊焦躁的身影,心里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滋味,“你先别慌,去帮我把药端来。”
林立夏低声应了声“好”便转身离去,心里却是焦灼不已。他方才说小丁子身上已经溃烂,那也就是说非常严重了,那样的情况下两个人还那样接触,他被传染的几率实在是太大。
她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可脑子里浮起的却是那些被人焚的人脸上的痛苦表情。她拍拍自己的脸,不会的,他说了隐奇回来就好了,可是隐奇,隐奇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第一日,李毓将自己锁在了房里,饭菜都由林立夏送来,并无任何异状。林立夏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第二日,李毓仍旧是闭门不出,身子也不见不适,可那头的小丁却是发了病,面上也溃烂了起来,那汤药对他毫无用处。林立夏揪紧了心脏,心里前所未有的担心。
第三日,李毓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门外林立夏死咬住唇瓣,眼神冰冷。
“怎么,这会儿也知道担心我了?”李毓隔着窗户对林立夏说道,细长的眸子里波澜不惊。
“你不是说你不怕这小小的疫病么?牛倒是吹大了。”林立夏压下心中的担忧讽刺道。
李毓伸手细细描绘着窗沿,“小丁子身上这病和其他人的有些不一样。”
林立夏揪紧了袖子,“什么意思?”
李毓轻轻笑了一声,云淡风轻的说道,“他身上的可比那些人的要厉害多了。”
林立夏将身子靠在了墙壁上,却听到妞儿哭着跑过来道,“立夏姐姐,立夏姐姐小丁子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呀!”
林立夏觉得自己身体所有的血液都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冰冷了。
处理好小丁的事情后已是半夜,她终究睡不着觉,来到了李毓的窗前。
屋内有人低声问道,“怎么,半夜想我了?”
她没有还嘴,只是蹲了下去不发一语。
亲眼见证死亡才发现死亡离他们这么近,而他此刻却像是被死神点了名。
屋内李毓披着件藏青色的薄衫,乌黑的发丝垂在胸前,那绝美邪魅的容颜上满是笑意。
他突然就起了兴致,低沉的对她说道,“立夏,我和你说说我的幼时吧。”
九十八、温情
李毓取下身上的薄衫随手扔在了地上,只穿着件白色亵衣便坐了下来,黑亮顺滑不逊于女子的长发随性散落,衬得他的容颜除开俊美邪肆外又多了几分不桀。
细长的桃花眼低垂,墨色眸子里多出了一层迷雾,朦胧而迷惑。他视线轻忽的停留在自己左手的红宝石扳指上,低沉磁性的声音说道,“你幼时可养过什么宠物?”
隔着一层墙外便是背靠着墙壁的林立夏,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养的两只兔子,有些无奈的开了口,“有,养过两只兔子,不过都被隔壁人家的狼狗给咬死了。”
自打那以后她就不再饲养宠物,每次想到那两团小小软软的东西被撕咬的血肉模糊她就浑身发冷。
“兔子。可真不像你会养的东西,照我说,你就该养只乌龟。”李毓取笑道,“遇到什么事情把头一缩便以为天下无事了,比掩耳盗铃还来的管用。”
林立夏习惯性的还嘴说道,“那照你这么说你岂不是该养只妖怪?”
额,口误口误,她明明想说妖孽来着,把他和妖怪相提并论?指不定晚上妖怪们就找理论来了,理论原因是:妖怪哪有他那么腹黑。
李毓倒没有追究这口误,声音低沉的说道,“我以前养过两只猫。”
“那年西域使者来进贡,提了个小小的锦盒,里头时不时发出有轻微的声音,我躲在父皇后头好奇的很,差点就冲上去夺了过来。那使者打开盒子指着两团雪白的东西跟我说这是两只出生不久的九尾毛,我一把抓住了它的尾巴,质问那个使者既然是九尾毛那为何他们只有一条尾巴。”他陷入回忆,似乎又看到了那两团雪白柔软的家伙。
林立夏笑出了声,淡淡说道,“想不到你也有这么较真的时候。”
李毓也勾起了薄唇,神色似是怀念,“那时我六岁,捧着两只香香软软的九尾喜爱的不得了,照我奶娘来说就差挂在胸前当护身符了。我给它们取名为朝春和向冬,连课也不去上,只留在宫里逗他们。”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母后当时也是对它们欢喜的很,经常让御膳放做些小点心,和我一起逗弄它们。”
他忽的一声轻笑,微带宠溺的说道,“朝春最喜欢吃的是桂花糕,每次都叼着半块跑上床,弄的被褥上都是糕屑。向冬则是最喜爱喝桂花酿,喝完之后就醉醺醺的在我房里乱逛,时不时的就伸出爪子挠挠脸。”
林立夏脑中想象着那幅画面,禁不住笑出了声,“你很喜欢它们。”
李毓点头,神思遥远,“我那般喜欢他们,用膳的时候它们和我在一桌子,睡觉的时候它们的小床在我床边,我吃着东西时会念着带回去给他们吃,看着漂亮的珠子时会想象朝春和向冬会多喜欢这玩意儿。”
“母后有一天开口问我要朝春,我当时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每日对着那些唯唯诺诺的宫人们着实厌烦,皇兄皇姐们和我又丝毫不亲近,只有对着朝春和向冬时我才能开心。”他仰起头,俊美的脸上满是无助,“朝春和向冬跟了我两年,有次玩耍的时候不小心被向冬抓了一道细细的伤痕,母后见了以后又提了一次把它们给她。我自然是不依,没有将这点小伤放在心上,可过了几天向冬便没了踪影,我抱着朝春找遍了整个宫里都找不到,最后母后冷冷的站在我面前,让内侍丢给我一个盒子。向冬就那么安静的躺在那里,左爪被剁了下来,血迹凝结成块块黑色。”
“我伸手抱起它,可它却没有向往常一般舔舔我的手指,它只是耷拉着脑袋,冰冷异常。朝春开始厉声长叫,一下又一下的舔着向冬没了爪子的那只足。我抬头询问母妃向冬为什么会死,母妃说是她叫人剁了向冬的爪子,只因为它抓了我一下。”
林立夏听到这里已经褪去了笑容,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继续倾听。
“母妃又叫人从我手里抓走了朝春,朝春咬那人一口那人将它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朝春咽呜了一声向我跑来,却被那人掐住脖子提了起来。我心疼的要命也气的发狂,拿起了桌上的茶壶就往那个人砸,朝春回到了我怀里,我甚至还来不及安抚它,母后就温柔的叫我杀了它。”
“我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认识眼前的母后,我的母后从不会那样阴冷的看着朝春,不会那么温柔却无情的叫我杀了我的宝贝,也不会不论我的意愿就叫人在我面前掐死了朝春。”李毓墨黑的眼底藏着浓郁的痛苦,声音也压抑了起来,“母后最后将朝春和向冬扔在我的身边和我说,我可以拥有我想要的,可以得到我喜爱的,但是决不能付出真心。”
他抬起自己的手掌,眼神空洞,“我抱着朝春和向冬在殿里跪了一夜,可它们的身子再也没有暖过。”
林立夏眨了眨泛起水意的眸子,努力压下心底的酸楚。彼时他才是八岁的孩童,有着心爱的宠物却无力保护,生生看它们死在自己的面前,而凶手确实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告诉他,他不能真心的去爱。心底猛的生出心疼的感觉,他曾经也是个与旁人无异的天真孩童,可他的母亲却剥夺了属于他的纯真情感,冷酷的要他独情绝爱。
李毓自嘲的笑了笑,“十岁那年我身边得了个要好的内侍,他不向别人那样对我恭恭敬敬,反倒时常和我对着来,我与他斗的次数多了也觉得他有趣,我潜意识的想要忤逆母后的话,于是便又和他形影不离了起来,我并没有想害他,因为我真的将他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林立夏声音有些虚弱,“那……后来呢?”
“后来?”李毓闭上了眼睛,回忆起当时的画面,“他被绑在木桩子上,而母后将弓递给我,叫我亲手杀了他。”
“我愤怒的砸了弓,上前去解开他的绳子,可他却说……”
“他说,殿下,请你杀了我。”他再睁开眼睛,眼里满是痛楚,“他叫我杀了他,因为今天他若不死在我的手下,他年幼的弟妹就会被杀。”
他双手紧紧渥拳,青筋暴露,“我动了手,亲手将箭射进了他的胸膛,他的血溅到我身上的白衣,鲜艳的就像那天早上我们一起吃的红梅。我看到他最后动了动嘴唇,说,谢谢。”
林立夏轻咬下唇,眼泪滑入嘴里有些苦涩,她不能阻止自己心里剧烈的疼痛,原来他们是早就被遗弃的孩子,不论原因什么,都被遗弃。
李毓说完之后便没有再开口,那些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痛楚和无奈是他最隐秘的愧疚,他将它们告诉了她,只因他想让她了解他的过去。
林立夏也没有说话,她抬头看着星空里寥寥的几颗辰星,安静而淡然。她知道他要的并不是她的安慰或者同情,她知道了属于他的黑暗往事,而她能做的就是这样安静的陪着他,在这个心灵慰藉的夜晚。
总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发生了改变。嘘,别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几日林立夏依旧在忐忑不安的担心中度过,李毓的情况似乎越来越严重,可他却不允许任何人进他的房间,除了每日隔着墙和她说几句话,其他时候就安静的呆在屋子里。
她依旧时常和他斗嘴,即使心里多焦急也不显露出来,只有麦穗才知道她一夜一夜的失眠,难以入睡。
村里其他的患病者在一开始的稳定之后又发生了变化,好几个人已经严重了许多,林立夏看着紧闭的门呼吸困难,双手紧紧的捏在一起。
隐奇为什么还不回来?!
七天之后隐奇终于回来了,随行的还有一个大夫。林立夏冲上去就皱着眉头对隐奇说道,“药带来没?你怎么才回来!”
隐奇对她的怒气有点莫名其妙,可还是回道,“去找这位大夫的时候花了点时间。”
林立夏看了那大夫一眼又继续对他说道,“把药方子拿给我,你带这位大夫去给爷看看。”
隐奇浓眉一皱,“爷?”
“爷也染上了。”她面目好似镇定,可拿着药方子的手却有些颤抖。
隐奇一语不发拉着大夫就走。
大夫和隐奇出来后没多说什么,只吩咐了麦穗去煎药又去山上采了些药材倒弄。林立夏没有掺和进去,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看着,神情淡然。
五日后李毓身上的疹子总算褪了下来,也原先那房间移到了别处。可不知为何却昏迷不醒。隐奇隐忍着怒气问大夫是怎么回事,大夫只是笑笑说过几天就好,这位爷身子有点虚,好生照料着就可以了。
林立夏端了药碗就进了屋,床上的李毓仍是俊美无俦,只是那总是闪着邪魅光泽的桃花眼紧紧的闭上,乍一看倒还真像个温文儒雅的美公子。她勾起唇角笑了笑,切莫以貌取人啊。
她动作轻柔的扶起他靠在自己肩膀,一小勺一小勺的喂起了药,一边还细心的用锦帕拭着药渍。那么近的看他发现他的皮肤真的是好的不行,她伸手恶意的戳了戳,满意的看到他苍白的脸浮现了些许红润。
“李毓大爷,你可得快些醒,你要再不醒我可就又溜了。”她坐在床边支着自己的下巴说道,杏眸里有着淡淡的笑意。过了一会她起身想走,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衣袖被他紧紧的攥在了手中,怎么拿都拿不出来。
她最终还是妥协,趴在床边观察着他精致的脸,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她已经许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隐奇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场景。他那总是高高在上一脸慵懒笑容的爷正目光柔和的看着床边安睡的女子,仿佛在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事物。
隐奇无奈的退了出去,留给他们安静的空间。他刚才才从大夫口中得知,爷两天前就醒了。
林立夏模糊中觉得有温热的东西在唇上辗转,轻轻呜咽一声却被瞬间攻占,她被迫睁开了眼睛却对上了李毓那闪着熟悉暧昧之色的桃花眼,当下竟然忘记了他占便宜的事情,唇角带笑的说道,“你醒了?”
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三个字,你醒了。
李毓一把将她拉入怀中,闻着她淡香的肌肤带些撒娇的说道,“明日就陪我吧。”
她笑的如春风拂过,一手扯开他在腰间捣乱的大掌,“一切都听爷的。”
李毓桃花眼眯了眯,看看自己的手掌再看看转身离去的林立夏有些不爽。
她不是说一切都听他的么?
九十九、游夜
事实证明隐奇也是个能办事的主,找来的大夫虽然看上去有点不中用,开出来的药却十分有效。不仅是李毓恢复了精神,村里患病的那些人大部分也得到了控制,只有少数的还在隔离。
李毓在村里休息了七八天,在大夫吹胡子瞪眼保证身体无碍后,几人又是踏上了旅途。
村子口老者正一脸感激的看着李毓,“老夫替全村的人谢过公子,一点心意希望公子笑纳。”
老者说着便拿出了一个布袋递给李毓,李毓黑眸里讶异一闪而过,伸手将布袋挡了回去,浅勾薄唇说道,“老先生不必客气,我今日救你只因她看不得这场景。”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那头和妞儿话别的林立夏接着道,“先生若是给我银子反而是浪费了她的好心。”
老者闻言了然笑笑,感叹的道,“原来林姑娘是公子的意中人,姑娘也是喜欢公子的吧,当日公子病倒后姑娘这么着急。公子和她真是天做之合。”
李毓眸里浮现笑意,顺着话说道,“承先生吉言。”
那头林立夏也和妞儿说完了话,对着老者道了别,两人上了马车。
帘子一落下李毓便将下巴抵在了林立夏的颈窝,半眯着细长的桃花眼,惬意的呼吸着她身上的淡香,“看来我这身子是不行了,这么一会儿就累的慌。”说完还蹭了蹭她柔滑的肌肤,眸中有着一丝满足。
林立夏却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伸手就推开了他的脸,一脸不以为意的凉凉说道,“公子,你还是别在这里无病呻吟的好,我看你身子好的很,再说了,有句话说的好,祸害遗千年,所以你是完完全全不用担心自己英年早逝。说不定你活的比王八还要长久。”
李毓挑眉,“原来我在你眼里也就只能和王八比。”
林立夏低眉顺眼一笑,“爷哪里的话,哪能将你和王八比,要知道,王八可比你可爱多了。”
李毓斜靠在软榻上,俊美的脸上似笑非笑,“好伶俐的一张嘴。”
林立夏故作害羞,“爷过奖。”
李毓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自己垂落的发丝,低沉的笑道,“你别忘了答应我的就是。”
林立夏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美目波光流转,“爷大可放心。”
五天后,襄城。
今晚的襄城别样热闹,摊贩子们将手里最好最有趣的玩意儿都拿了出来,个个脸上洋溢的都是极其真诚愉悦的笑容。
各家的公子们都穿的人模人样,连歪脖子斜眼的都故做潇洒的拿着把折扇,一见有长相好的女子便忧郁望月吟春秋。
妙龄少女们则是绫罗在身,身姿优美,白嫩的脸儿被路上晃亮的烛火映的格外娇美,她们美目含笑楚楚动人,碰到俊俏的公子就侧过脸,好一副羞涩姿态。
人群之中有两人并肩而立,那锦蓝色长袍的男子生的竟比女子还绝美妖娆三分,细长的眸子半眯,眸内似有桃花无数,端端一副慵懒华贵之姿,此刻他正微微俯下身子听着身边女子的说话,黝黑的眸内温柔一闪而过。
而他身边的女子青丝松松挽起,几缕发丝顽皮的散落在颊边,女子虽无他的绝美相貌,可那眼角稍扬的杏眼内眸光似水,一身水蓝色的长裙更衬的她清丽秀雅,她浅浅勾起唇角看向俊美男子,娇美的脸蛋上笑意微带,周身满是浓郁的爱恋之气。
众人不禁暗自赞叹,真是一对绝配的玉人儿!
可实际上……
林立夏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李毓,“请问,爷这是什么意思?”
李毓唇角邪邪勾起,眸子闪了闪说道,“就是你猜的那样,娘-子。”说罢笑的甚是开怀。
林立夏被雷的外焦里嫩,娘,娘,娘子?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我怎么能玷污爷的名声呢,这样不好,不好。”
李毓伸手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右手亲昵的搂上她的腰,压低了嗓子说道,“这可是你自己答应我的,今日都听我的。”
林立夏掐了掐他的手臂,奈何他像是毫无知觉,动都不动一下,她叹气,“李毓,你这叫什么你知道吗,你这叫耍流氓。”
“流氓?”李毓绕有兴趣的看着她,“流氓是什么意思?”
林立夏语重心长的看了看他,沉痛的道,“你去端盆清水来,低下头照一照,然后,流氓的形象代言人就出来了。”
李毓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别跟我费心思转移话题,今晚你就是我家娘子,你不同意也不碍事,我不怕在这些人面前和你亲热亲热。”说罢缓慢的眨了下桃花眼,魅惑与危险感十足。
林立夏微瞪眼睛,威胁,这绝对是赤果果的威胁!
“娘子。”李毓亲昵的勾起她散落的发丝,接着牵起她纤小的手掌,“我带你去个地方。”
林立夏无奈的看了看紧握着的两只手,这个李毓怎么就这么无赖呢。
她跟着李毓穿过热闹的人群来到个有些清冷的小摊子前,那摊子后坐着个黑脸的汉子,露着膀子正逗弄着手中的一只鹦鹉。而周边尽是些关着鸟的笼子,不时有鸟叫清脆响起。
她抬眼看看李毓,不知他带自己来这里干什么,额,莫非是买鸟?可是她不懂鸟语……
李毓自然是知晓她的疑惑,他轻勾薄唇,对着那黑脸汉子说道,“这位可是莫师傅?”
黑脸汉子慢悠悠的看了他们一眼,继续低头逗弄着鹦鹉,“恩。”
“听说莫师傅前几日在白山上逮了两只小玩意儿?”李毓也悠闲的观察起了四周的鸟雀,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叫莫师傅神情一呆。
莫师傅故作淡然的道,“这位公子听谁说的?我最近并没有去白山,怕是公子记错了。”
李毓微眯长眸,唇角勾的更深,“两只刚断奶的雪猫,一只额间有一撮金色的毛,一只尾巴处有金色的毛,莫师傅,我说的可对?”
莫师傅这下总算放下了逗弄这点鹦鹉,皱眉对着李毓说道,“这位公子是……”
李毓慵懒的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问你买下那两个小东西。”
莫师傅表情有些不屑,“对不起,我这儿只卖鸟雀,不卖猫。”
李毓还想说什么,林立夏却瞪了他一眼,她算是知道了,他原来想要人家的猫。
“莫师傅。”她淡淡一笑,不理会莫师傅脸上的敌意,“我家公子只是和你说笑而已。”
莫师傅自然是不信,哼了一声道,“将我这猫的样子都打听的清清楚楚,还叫说笑?怕别是过来抢的。”
林立夏自然是不苟同他的话,李毓要真想抢那东西,估计这莫师傅早被发配到N远的边疆去了。她语调还是礼貌了却有些不悦,“莫师傅既然不肯割爱那就算了,打扰了。”
说完扯住李毓的袖子就走,李毓半眯着眸子不说话,不久后轻笑了一声问道,“生气了?”
林立夏斜了他一眼,“你做的都什么事情,连那猫是什么摸样的都打探好了。”
李毓墨黑的眸子染上笑意,“我倒是觉得自己还是客气了的。”
“是是是,爷至少没直接从他手里抢过来,而是好声好气的问他买?”
李毓一脸惬意的表情,“难道不是么。”
林立夏伸出指尖揉揉额头,“我要是这摊主,早对着你不客气了。”
李毓取笑道,“这摊主要都像你这样的,买卖也不用做了。”
林立夏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想养猫?”
李毓不置可否。
林立夏沉默了会说道,“算了吧。”
再可爱的猫,也是在提醒他幼时的痛苦。
李毓看着她微冷的脸庞心中有些发热,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停住了脚下的步子,“你在这里等我片刻。”
林立夏疑惑的看着他,可他却是朝她一笑便转身离开,她想叫住他离去的身影入眼却是一片片华衣锦袍的,独独没有他的锦蓝色。
她有些恼怒,这人可真是的,话也不交代个明白就走了。她只好无聊的看着边上小摊子上的刺绣,消遣着时间,这时耳边一阵低声交谈传来,她不禁仔细的听了起来。
“这副送子观音图好!”一名白衣少妇从摊子上拿起一副画欣喜的说道。
身边的青衣少妇看了看那画,笑道,“妹妹可真是心急,过门才一个月就惦记上了。”
白衣少妇羞红了一张脸,“我只是瞧这刺绣绣的精美。”
青衣少妇笑出了声,“妹妹,你切莫心急,这事情该有的时候就会有,没有的时候怎么都没有。”
白衣少妇乖巧的点点头,“姐姐说的是。”
青衣少妇继续说道,“我昨日听以前的姐妹说了,皇后娘娘前些日子查出来有身子了。”
林立夏身子猛的一僵,心口一阵钻心的疼痛。
皇后娘娘查出来有了身子。
青衣少妇又说道,“娘娘和皇上成婚三年都无身孕,幸亏皇上疼娘娘,这不,娘娘终于有了。皇上怕是要将娘娘捧在手心了。”
林立夏耳边所有的嘈杂声都突然远去,只一遍又一遍的想着,皇后有了身孕,尹无双有了身孕,而那孩子,是皇上的,是李玄的。
她艰难的走到隐秘的角落蹲了下来,双手紧紧的捏在一起。她眼眶有些发热,一阵又一阵的郁气涌上,闷的她又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最终还是没忍住眼泪,细细的一颗掉了下来,而在同时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靴子,她缓缓的往上看去,只见李毓神色不明的看着她,怀里抱着两只可爱的小猫。
她想直起身子和他说话,奈何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觉得心底钻心的疼。
一双幼小的白猫被摔在了地上,发出委屈和吃痛的哀叫,她吓了一跳,连忙捡起两只被吓坏的小东西,边怒瞪着他问道,“你干什么?!”
李毓长眸危险的眯了眯,“干什么?我不喜欢这两只猫儿就摔了,不成么。”
林立夏冷冷的看着他道,“你既然不喜欢又何必花心思弄回来。”
李毓轻哼一声,眼中满是冰冷,“我花心思那人完全不放我在心上,我还要它们干什么。”
他方才也听到了那两人的说话,他就一直站在她的身边等她抬头看自己,可她眼中除了迷蒙还是迷蒙,甚至在他站在她眼前的时候都没有知觉的略了过去。
他被她彻彻底底的忽略。
他的心脏在那一刻剧烈的疼痛,第一次察觉到不论自己平日里占了她多少的便宜,不论他如何接近她,她都不会将自己放在心上,再看看那两只方才和莫师傅好言好语求了半天拿到的小猫,他的怒气前所未有的高涨。
她方才露出的那中脆弱的表情不是为他,而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他本以为自己将她留在身边,她既然不反抗就是对他不讨厌,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不讨厌和喜欢的区别有多大,而他要的,远远不止不讨厌。
李毓看着眼前抱着小猫眼神指控的林立夏,心中一下子泛起了无数种情绪。怒气,无力,心痛,不甘,还有讽刺。
他一把拉过了她将她死死的搂住,极其恶劣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哦,对了,皇兄近日纳了个妃子甚是宠爱,那妃子你也认识。”
他愉悦的看着她警惕的双眼,缓缓的道,“那妃子封为,笑妃。”
一百章、冷战
林立夏的瞳孔猛的一缩,笑……妃?她看着李毓邪魅中夹杂怒气和恶意的脸,心底异常纷乱。她盯着他缓缓的说道,“李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把江晓笑送到那人身边,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件事,为什么这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