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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

“那我帮你叫宵夜,要粥还是面条?”

“要馄饨可不可以?”她小心翼翼地问他,其实倒真的是饿了。

他好像笑了笑,目光清亮,灯光下线条柔软了很多:“当然。”

曹辰峰出去打电话,秦莫尧等点滴打的差不多了,伸手按了墙上的铃。护士帮她拔掉针管,又嘱咐吃了一堆药片,嘴巴正泛苦,曹辰峰推门进来,把梅里的开洋馄饨搁在桌上。

是她最爱吃的那一家,跟他吃宵夜的时候去过一次,因为他不耐烦那么要排那么长的队伍就再也没一起去过,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却已经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看当天的报纸。

馄饨很香,或许是胃口太差,她并没有吃出多少味道来,很快又出了一身汗,搁了碗,正不知道下一步该说些什么好,曹辰峰站了起来:“很晚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明天再过来看你。”

“不用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她知道他很忙,既然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他。

他也没再说什么,仿佛点了点头,之后便带上门走了。秦莫尧抽了个枕头垫在身后,一时也没睡意,想起下午的事,总觉得自己还没能从这场变故里缓过神来。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莫菲是惩罚她无缘无故甩了曹辰峰,连老天都看不过去?

秦莫尧胡思乱想了很久,再加上脚上的伤口还疼着,又只能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身体很快就僵硬了,折腾了很久才睡着。

第二天薛璐和几个同事过来探望,说起这回事,还觉得后怕。

“幸亏曹辰峰机灵,要不然触了电,你现在就不是走不走得了的问题了……”薛璐不由唏嘘,她工作这么几年,也没遇上这么严重的事情。

“对啊,你男朋友可真厉害,换了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另一个女同事说。秦莫尧瞥见旁边昨天搭档的那个男主持一脸尴尬,又不好说她跟曹辰峰已经分了手,顿时有点进退两难。她笑了笑:“没那么严重,不过连这种意外都有,大家以后都注意一点吧。”

“确实是,估计昨天那个舞台搭建质量不过关,主办方会给个交代的,”薛璐说,“假我给你准了,尽管好好休息几天,别给我一瘸一拐地过来。”

她笑:“我能这么不识抬举嘛……”

正说着,有人敲门,她以为是曹辰峰,没想到是常睦,不是不惊讶,几个同事识趣地先告辞了,薛璐走在最后,耐人寻味地看了她一眼。

秦莫尧朝她做了个“我真的是无辜的”表情,回头常睦把花Сhā在床头,站在旁边温柔地看着她。

她很快笑一笑:“怎么来了?”

“今天听说了这事,来看看你,还疼吗?”他视线落在她裹着纱布的脚上。

“好多了,”她被他一看,下意识地就要去动,一动又是痛,咬了牙又把痛呼吞回了肚子里。

常睦看她呲牙咧嘴的,却在笑:“你一向怕痛,不要勉强自己。”

她低了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于是别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其实就一片草地,看了很多遍了,也没什么好看。

他在她床头坐下,拿水果刀帮她削苹果:“都没个人照顾你,一定是又没跟家里说。”

她不吭声,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了

“是今天跟曹辰峰遇上了,他跟我说的。”

秦莫尧终于动了动,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又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是低低应了声:“哦。”

“累的话睡一会吧,我在这边陪你。”他看得出来她实在没什么说话的兴致。

她侧脸陷在白软的枕头里,阖上眼睛,不再开口,午后的室内很安静,窗户开着,能感觉到空气里风的流动,鼻息间还有她熟悉的他的气息,淡淡萦绕,就像从前无数次她靠在他肩膀上嗅到他的味道,温暖而安心,秦莫尧突然有流泪的冲动,于是把脸埋得更深更深。

后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秦莫尧做了个梦,梦里还是她跟常睦去骑马的那一天,那是十月的一天,天空很蓝,草尖泛黄,大地很宽广。她穿一件小圆领的白衬衫,领口系着蓝­色­的细丝带,下面是白­色­的裙子,黑发安静地垂在肩头。他拿着相机给她拍照,她笑的很快活,他们骑着马奔跑,她闻到草和泥土的味道。

醒过来的时候不免怅然若失,因为发现只是一场梦,不由松一口气,却免不了要更加地失落。

房间里已经只剩她一个人,房门却虚掩着,走廊上隐隐传来谈话声,渐渐又小了下去,有脚步声经过门口,顿了一下,却没进来,直接走掉了。推门进来的却是曹辰峰:“我问过医生了,等换了药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后,秦莫尧还是住在自己的公寓,好在伤口不算太深,拄着拐杖勉强还能应付。家里到底知道了这件事,许芹煮了黑鱼汤过来看她:“你一个人不方便,你爸让你回去住几天,好好养一下身体。”

“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就好了。”她并不是太排斥回家,只是讨厌被管束,到时又免不了应付过来探望的三姑六婆。

“要不让吴阿姨过来照顾你,省得找一个不熟的保姆不放心。”许芹退了一步。

“吴阿姨走开了你们也不方便,我自己找吧。”正说着,曹辰峰过来看她,提议说:“我那边有个保姆,做的比较久了,可靠一些,反正我也不怎么回家吃饭,我让她过来吧。”

其实明明只是小事一桩,偏偏被他们弄得如此兴师动众,秦莫尧只想尽快打发许芹,随口答应下来。

她只是没想到,这样一来,她跟曹辰峰不知怎地又纠缠到了一起,甚至有些越描越黑的感觉,仿佛全世界都以为他们在一起,只有他们双方不认同而已。

她是后来才知道,这是曹辰峰惯用的伎俩,有全世界帮他作证,他不费一丝力气,乐得扮无辜。而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事实上才是最无辜的她。

休假的那一个礼拜,他几乎每晚上都过来,早的话跟她一起吃晚饭,之后把她抱到浴室去,她洗澡的时候如果他心情好就会把碗洗了,站在厨房门口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她裹着浴袍单脚一跳一跳地从浴室里出来,冷不防从背后偷袭,把她一把抱起来,往往要把她吓个半死,勾着他的脖子哇哇乱叫,他却总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他陪她看电影,一边嫌弃她看的电影太幼稚太没品位,一边还忍着极大的痛苦把它看完,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把她抱回房间里,之后说句晚安就直接告辞。

秦莫尧往往在混沌的意识里跟困意挣扎较劲,他这样是什么意思,他们这又算什么关系?然后往往没等她想清楚,她就睡着了。

她也从来不去问他,因为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拆线的那天,也是曹辰峰陪她去的,伤口已经结好了痂,有些地方掉落了,露出浅浅的粉­色­,然而那道五厘米的伤口,太长,他以为她介意,安慰说:“等长好可能就看不出来了。”

“没事,我就想,留个疤也好记得自己疼过。”她摇头。

晚上去曹家吃晚饭,曹正泽开口让她过去,她无法推脱。到了这个地步,秦莫尧承认她已经无法矫情地跟曹辰峰划清界限,将之前的重重一笔勾消,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其实这完全不符合她的风格,她做事并不喜欢拖泥带水。

或许某种程度上,她一样依赖着他给的安全感。

或许随着时间的过去,人的­性­格会渐渐磨去棱角,习惯失望,习惯胆怯,习惯与生活妥协。她似乎已经不再是那个冲动到以爱情为天的女孩了。

晚饭之后,曹辰峰送她回去,她其实可以自己走了,他却坚持送她上楼。她开了门进房洗澡换衣服,让他自便。出来的时候,他在窗前打电话,或许是家里打过来的,他站得很直,声音压得很低,但是面­色­沉静,不时点头。他在家人面前从来都是这样子,比客人还要客气。或许是长子的缘故,少年老成,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她以前还问过他弟曹辰磊,“你哥是不是老这样?”

“从我懂事起,他就一直是这样的。”曹辰磊就是那种好动地一刻都坐不住的阳光少年,跟曹辰峰完全俩­性­格。

她去冰箱拿了些果汁到客厅,因为觉得脚有些酸,便肆无忌惮地翘起来搁在了茶几上,正好他打完电话回头,见她这副模样,站在那儿看着也不说话。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赶紧把脚缩下来了,抬头却见他抿了抿­唇­,似乎在笑,于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只当没看见,咳嗽了声:“借一下你的卫生间。”

她看新海诚的《秒速五厘米》,全神贯注,没发现他不知何时坐到了她旁边。

“秦小姐,我发现你最近的品味越来越差了……”他一看是动画,语气很是讥诮。

“别侮辱我的偶像。”她瞪了他一眼,“我不相信你就没看过动画。”

他笑了起来:“小时候当然看过。”

“你看什么?”

他想了想,说:“不记得了……”

他连论文参考文献引用第几章第几节第几条在第几页第几行都记得清楚,记­性­不至于那么差,摆明了不肯说而已。秦莫尧哼了一声,也懒得追问。

结局时多年未见的贵树和明里在铁轨上擦肩而过,列车呼啸而过,他终究没能再见到她的脸,然而回头时已经可以释然

有时候,爱情往往是缠绕多年的执念,但是要等待那个释然,往往要花上很多年。

秦莫尧转头问曹辰峰:“喂,你读书的时候有没有做过什么疯狂的事情?”

“你指什么?”他手拄着头,支在沙发靠背上,懒洋洋地问,一副快睡着的样子。

“你知道的……”她最气他这种明知故问的模样。

“有吧,有一次,大三去德国做交流生,”他慢吞吞地说,“在那边的天主教堂,和同学打赌打输了,要我去勾引教堂里做弥撒的少女……”

“然后呢?”她被他勾起了兴致。

“没有然后了,就这样。”他说着站了起来,做出要走的样子。

“有你这样吊人胃口的吗?”她也站了起来,没想到没控制好力道,全身重量压在了那只受伤的脚上,一个重心不稳下意识地就扯住了他的袖子,他为了防止她掉下去只能伸手托住她,这样一来她整个人都到了他怀抱里,还翘着一只脚,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其实之前他抱她的姿势比现在要远远亲密地多,她却无端端地觉得尴尬,抬头瞥了他一眼,他却一脸被逼无奈完全拿她没办法的表情。

僵持了两秒,曹辰峰俯身抱起她,送回房间去。

秦莫尧靠在床头,松了口气,正等他说晚安然后关灯睡觉,他却坐在床边没走。她讶异地看着他,他的手还搭在她肩上,却慢慢抚上她的脖颈。他的动作很慢,慢的折磨一般,秦莫尧觉得呼吸困难起来,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往后缩了缩,他的眸­色­随即暗了下来,眼里有光芒流转,衬得面目愈发英挺,还有他眉头的那颗痣,总让容颜愈发魅惑。她略一偏头,他低头便开始吻她,滚烫的呼吸贴在她颈间的皮肤上,深深浅浅,她蜷起手指,却被他揽住了腰,他压上来,她便无法再动弹。

“你……”她被他咬住耳垂,气息不稳地开口,“不回去了?”

“你说呢?”他把问题抛还给她,专心地吻她耳后敏感的皮肤。

一阵酥麻感击中了她,她软绵绵地没有任何抵抗力,又不甘心就这么让他得逞,嘴上较劲:“你别趁人之危。”

“据我所知,你的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的手也没停,解开了她睡袍的带子,往胸口探去。

她气恼万分,原来他这几天不动声­色­就一直算计着这勾当,然而她的身体已经在他的抚触下动了情,又被他制住了动不了,很有任他宰割的模样。

投怀送抱

秦莫尧觉得很沮丧,但是他有本事让她更沮丧,“告诉你一个坏消息,要不要听?”他的手往下,捏到她腰上。

“什么?”

“你长胖了……”他一边说还一边不客气地揉捏她。

“曹辰峰!”身体和心理双重刺激下,秦莫尧几乎要崩溃了,她扭动身子,很想摆脱他,他压得更紧,一手按住她不安分的手,搁在他腰上,另一只手继续摸索探寻。

“别动,胖一点也好,这样抱起来感觉比较好。”他直言不讳,大言不惭。

秦莫尧沮丧到想哭,把脸侧埋在枕头里,僵着身子,任他怎么撩拨都不再动。

他松了手,回到她面前,掰过她的脸,细细地看了她一会,低头吻她的­唇­,­唇­齿依偎,他诱哄似的吻她,吻得她怎么都摆脱不得,很快又被他的温柔攻陷,像一滩水一样软化在他怀里,无地自容地举了白旗。

秦莫尧一度怀疑曹辰峰有两颗心,所以他可以一边跟她亲热还能一边跟她斗嘴,往往是她气得七窍生烟很不甘心却不得不臣服,他却享受着她身体和心理同时被他征服的胜利感。

很久没有这样激烈地运动过,还不知是被气得太厉害,热情过后,秦莫尧满身是汗,调整了很久的呼吸才平复过来,全身散了架一样,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手伸过来,帮她抹掉脖子上细密的汗,却不老实,还在她胸口和后背上逡巡,她拍掉他的手:“别得寸进尺。”

他说的冠冕堂皇:“我帮你擦汗。”

他粘得太紧,她拍不掉,索­性­也由他,却想起还有件事没问他:“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哪个?”

“教堂那个。”

“哦,”他躺平了,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揽住她,“那个,像刚才那样……”

“无耻!”秦莫尧抽起枕头就往他脸上砸,连在天主教堂里的女孩他都敢亵渎,也不怕遭天谴。

曹辰峰安安稳稳地托住,又塞回了她脑袋下,“我还没说完,是像刚才你那样,投怀送抱。”

“谁对你投怀送抱了?”

“那刚才是谁跳到我怀里?”他侧头瞥她一眼。

秦莫尧顿时哑口无言,扯了扯被子,一脸不屑:“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说了没什么,是你自己非要听。”他一副她自讨苦吃的表情。

她知道自己又被算计了,翻了个身,蒙住头,再也懒得理他。

早上起来照镜子,秦莫尧不得不承认她确实长胖了。她发誓要减肥,却在开始恢复工作后,发现那完全没有必要。

三个月后,曹辰峰跟她求婚。心血来潮一样,并且毫无预兆,在吃过饭往停车场走的路上,突然跟她说:“秦莫尧,我们结婚吧。”

她停了下来,只怀疑自己听错:“你说什么?”他吃多了吧。

“我说,我们结婚吧。”他重复了一遍,侧脸坦然地看着她,神­色­平静地就跟在说“哦,今天天气不错”之类无关紧要的话。

她好一会终于反应过来:“你在跟我求婚?”

“这很明显。”他撇了撇­唇­,一副不知道什么表情的表情。

秦莫尧找回了点状态,挑眉看他:“没鲜花没钻戒没表白还在地下停车场这样的地方求婚,总之一点没诚意,曹辰峰,你这样就想娶我?”

“我以为你并不喜欢这些。”他说的理直气壮,神­色­依旧平静,没有一丝狼狈。

秦莫尧为之气结:“曹辰峰,你确定你是在求婚吗?”

“你确定你要那些?”他抿了抿­唇­,似乎有点苦笑的样子:“我记得我第一次送你花,你回敬给我一巴掌。”

“所以?”

“所以。”

秦莫尧点了点头,背过身去,想了想,不自觉地又好笑起来,越想越好笑,直到上了车才好不容易收敛一点

回头看曹辰峰,却一脸严肃,抿着­唇­不说话。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分了,推了推他:“你生气了?”

“没有。”曹辰峰语气平淡,面无表情地伸手扭动了钥匙,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

结果这件乌龙的求婚事件就这么不了了之,他送她回家,一路上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她也不由松一口气。然而接下来他又玩失踪,她以为他真在生气,打电话问了温琳,才知道是去出差了。

秦莫尧也要出差,去上海做直播。周五晚上一到,就是连夜开会。周一直播,在港口边,设十二个机位,现场采访,电力和通讯都不是很稳定,为了以防万一,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线路。直播那几天,港口的风很大,已经入冬,她穿薄呢子套装,结束时冻得面­色­通红,牙齿打颤,关节发疼。赶紧披上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军大衣,钻进了采访车等收工回酒店。

直播十几天,她已经习惯了加班、开会、工作、再开会、再加班再开会,吃饭时间在开会,睡觉时间也在开会。看到曹辰峰的短信时,她正结束一个会议,空隙时间在窗边喝咖啡,等待下一个会议。

他很少给她发短信,一向是电话联系,所以她觉得很意外。打开来看了,他说:“到广场上来收礼物。”没头没脑的一条短信,看得她一头雾水。

“我在上海。”而且已经是深夜,她回他,怕他弄错。

“我知道,快下来。”他很快又回她。

秦莫尧抬手看了看手表,还有几分钟,略一思考,搭了电梯下去。酒店的门是旋转式,正好有人推门进来,她因此耽搁了一会,隔着落地玻璃望出去,却没看到人影。

他不会是耍她吧?她突然涌起不好的念头。

出去才觉得冷,原来走得急,忘了拿搁在凳子上的外套,只穿一件薄薄的粉紫­色­的羊绒衫,又等不到他人,抱着肩冻得跳脚。恨恨地翻出了手机,暗自发誓,要是他真敢耍她,她绝对不会原谅他。

没等拨出号码,后面有人叫她:“秦莫尧。”

她回头,立刻湮没在一片紫­色­的花海中。

一束浓郁到没有一点杂­色­的紫­色­郁金香,用白­色­的缎带扎了,尚未完全绽放的花苞上水珠滚滚,新鲜饱满地仿佛一掐就可以掐出一包水来。曹辰峰穿一件深灰­色­的大衣,露出洁白的衬衫领口和深­色­领带,怎么看都是一­精­英的模样,然而抱着这样一束花,站在广场的数字广告牌前,却依旧是风情楚楚,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秦莫尧再次叹为观止:“你?”她不知道他那样一个人,怎么也­干­得出这样的事来,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简直是无法想象。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暗红丝绒的盒子,打开了,递到她跟前:“我希望这次有足够的诚意。”

秦莫尧完全说不出话来了,连冷都忘了,她只当他先前开玩笑,没想到他来真的,她咬了咬指尖,会疼。

“都说求婚送红玫瑰好,越俗越好,我觉得还是太冒险,为了避免你再甩我一巴掌,我自作主张地选了紫­色­郁金香。”他自顾自地说道,完全无视她半呆滞的状态,“戒指是上个礼拜定做的,我目测了你的戒围,希望误差不会太大。”

见秦莫尧依旧没反应,曹辰峰咳嗽了一声:“秦莫尧,我在跟你求婚,你是不是应该表现地惊喜一些?

秦莫尧终于有了动静,她抬头看曹辰峰,他现在的表情,跟开车到利物浦说要追求她的那次一样,明明做着狂热无比的事情,又十分诚挚,眼神却异常冷淡,冷淡到看不出任何爱意。

秦莫尧这回完全清醒过来了,她寻思了一下,这样­干­愣着已不是办法,总得说点什么好,正斟酌着要怎么开口,握在手里的手机却响了,编导催她上去开会,用十万火急的口吻

她挂了电话,看他:“这,我想我要考虑一下。”

“当然,我会尊重你的意见。”他照旧是一本正经,却把花和戒指塞到她怀里:“外面冷,快上去吧。”

她点了点头,往回走,走了几步,又觉得不放心,于是又回头,对他说:“我会认真考虑的。”

曹辰峰也点了点头,轻轻扯动嘴角,似乎笑了笑,却没再说什么,只挥手让她进去。他背后的广告牌上光影闪动,他脸上忽明忽暗,如隔了一层雾般看不真切。

事实上,她似乎从来没有看透过他。

秦莫尧靠在电梯里,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依旧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曹辰峰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还大半夜的发神经一样抱着一束花在瑟瑟寒风里跟她求婚?他对她根本就毫无爱意,为什么想跟她结婚?

她却没来及地问这些,甚至都没想起来问这些。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秦莫尧难得地没有睡意,一旁一起走回房间的同事打着哈欠还一脸羡慕:“工作结束后有花收,你男朋友好体贴,真羡慕啊。

她笑笑:“要不送给你?”

同事摆摆手:“得了,我对花粉过敏……

各自回了房,秦莫尧把花搁在堆满了衣服的床上。已经习惯了在每次出差一到酒店后就把房间弄乱,那样比较会有家的感觉,让她安心。

换衣服的时候,她掏到了口袋里的戒指,forevermark的经典婚戒,中间一颗主钻和周边嵌着的辅钻拼成云朵状,璀璨到炫目。没有女人可以拒绝这样珍贵而独一无二的光彩,秦莫尧迟疑了很久,终于取出来,缓缓套在左手无名指上,尺寸不大也不小,刚刚好,叫她不得不佩服曹辰峰的目力,然而才套上,她又仿佛触电一般,迅速把戒指取了下来,放回盒子里,啪得一声关上,扔在床头,再也不敢去看。

接下来的两天,她试图先不去想这件事,如常地工作、开会,甚至没跟人提起这件事,就连薛璐都没说。但是随着归期将近,她终究要回去面对曹辰峰,无论是接受还是拒绝,都要给他一个答案。

直播的最后一天,秦莫尧在商业会展中心遇上常睦,结束访谈从三楼下来,他正好跟一位女士一起走上楼梯。秦莫尧忙着跟编导商量后期制作,也没注意,直到擦身而过的时候才有觉悟。常睦同时看到了她,微微点头一笑,她也点头,侧脸时目光扫到他身边穿黑­色­套装年过半百的夫人,其实只是一瞥,表情都没变,脚步也没做停留,直接跟着编导一起下楼去了。

后来在车上接到常睦的电话:“出院后就没见过你,既然遇上了,正巧我导师也在,有空出来吃顿饭吗?”

“晚上主办方有饭局,下次吧。”

“好吧,工作辛苦,自己注意身体。”常睦没有强求。

或许从说再见的那一刻起,他们已经注定只能这样擦肩而过,而不再是携手同行。

秦莫尧挂了电话,其实她已经推了晚上的饭局,曾文仪出差回国,正好到上海。十点的航班,秦莫尧有半个晚上的空余时间,但是这样的非常时期,她并不想见常睦。她需要一个冷静的环境来思考这件事,不想让意外事件影响自己的判断力。

晚上见面,照例是母女俩的午夜场,看泽塔琼斯的美味情缘,挺温馨的片子,适合在这样相聚的夜晚来看。然而午夜的电影院确实荒凉,看电影的人数和工作人员差不多。散场后,他们开车回湖南路的老房子,捡了最近的事情聊天。事实上,曾文仪跟她的关系更像朋友,而不是母女,平阳就常羡慕她有个作风海派的母亲。

“最近在忙什么?”

“工作。”工作之后除了工作,她也没什么好忙的。

“恋爱呢?跟曹辰峰处得怎么样?”

“他昨天跟我求婚了。”秦莫尧很想听听母亲的意见。

“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曾文仪温和地笑了,问她,“尧,你今年几岁了?”

“26。”秦莫尧对曾文仪记不清自己的年纪一点都不奇怪,她15岁之前,父母一直在争吵中过日子,各自怨愤,怒目相对,没人关心她是否又大了一岁,到底有多大了;15岁以后,父母离婚,母亲出国,他们一年才见一次面,也许是因为距离,又或者是因为她渐渐长大了,开始能以旁观者的立场去理解母亲的感受,关系反倒比以前亲热的多。曾文仪是天生的美人,又保养地好,跟她走在一起,更像是姐妹。

“到什么时候­干­什么事情,也是时候结婚了,”曾文仪看了她一眼,“我在你这个年纪,你应该有三岁了。”

秦莫尧突然心中一恸,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她现在应该早就跟常睦结婚了,或许连孩子都有了。如果不是那样,他们又会怎样呢?

可是没有如果,这世上最美丽的是如果,最残酷的也是如果。

曾文仪看到她并没有戴戒指:“你没有答应他?”

“我在考虑。”她摇了摇头,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你在犹豫什么?”

她摇头,垂下眼,说不出话来。

曾文仪看出她的心事,斟酌了一会,迅速说:“妈妈不­干­涉你的决定,但是有句话我想问你,你觉得你还能接受常睦吗?”

“不可能了。”她很快回答,因为自己心里已是再清楚不过,她是不可能再接受他了。

“既然不可能了,你在顾虑什么?”

“我不确定婚姻是不是我想要的,我怕会后悔。”

“尧,你是学经济的,你知道任何投资都会有风险,婚姻也可以算是一项投资,你应该权衡利弊,做出相对有利的决定,就算没办法盈利,也不可能让自己亏损。”

秦莫尧靠在椅背上不说话,曾文仪叹了口气,“或许我这么说直接了点,换个说法吧,你早晚要结婚,我不会因为你爸跟我的婚姻失败了就鼓励你不结婚。对于我们婚姻给你造成的不快乐,我一直很内疚……但是既然已经不可能是常睦了,那么其他任何人,包括曹辰峰,包括其他人,你都要试着去接受他们,并且让自己快乐……我刚才那样说,是希望你可以慎重考虑,并且给自己一个Deadline,而不是逃避并且无限制地拖下去。”

“我知道了。”秦莫尧点头,虽然父母失败的婚姻让她对婚姻甚至男人都已经本能得不想去信任,她并不排斥曾文仪的建议。

“曹辰峰有多大的诚意?”曾文仪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6克拉。”她把戒指拿出来,因为怕弄丢,晚上出门就随身放在了手袋里。

曾文仪见了却笑:“还是有些沉不住气,要是1克拉,我对他会更满意的。”

秦莫尧有些诧异曾文仪对他这么高的评价,车子驶进老洋房,曾文仪熄了火,柔声说:“如果把你托付给他,我也比较放心。”

“妈妈?”她不解地看着曾文仪。

曾文仪笑了,柔声说:“妈妈只是说出自己的看法,你还是自己拿主意,如果真的不适合,不要勉强自己。”

秦莫尧洗过澡后在房间里列清单,做结婚利弊权衡,她用两种立场做了两种假设,发现结婚比不结婚的好处始终要多一些,何况除了感情上的无法接受,曹辰峰对她而言是个最适合不过的结婚对象,她还及时避免了被迫相亲的厄运。

他们的婚姻,找不到任何让别人觉得不满意的地方,或许要结婚,这个理由就够了,让其他人都满意,那就足够了。

正打算再计较一遍,曾文仪敲了门进来:“尧,妈妈有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她丢开笔,盘着腿坐在棉被上,仰起脸,像小孩子一样满脸期待。

曾文仪把一个描着金边花纹的瓶子给她,里面是淡蓝­色­的液体,很纯净的蓝­色­。

“香水?”她接过来

“它叫Time,前几天发行的限量版,淡香氛比较适合年轻人。”

“time……”她摩挲着细长瓶身上的印字,一个个凸起的字母,在指尖滑过,心里有奇异的感觉腾起。

“time reset,time waits for no one,看你怎么理解,不过女人的青春太短暂,年轻的时候,好好享受生活。”曾文仪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来:“明天你上午的航班,早点休息。”

秦莫尧躺在床上,盯着那瓶香水看了很久,灯光下,淡蓝­色­液体折­射­出柔和晶透的光泽,就像静止不动的时光。

时间不等人,她伸手摸到了床头的手机,拨通曹辰峰的电话。

“曹辰峰,这件事,你是认真的吗?”

电话那头似乎笑了笑:“秦莫尧,我是不是应该再证明一次我的诚意,或许我们真的应该去求婚餐厅

秦莫尧沉默了一会,曹辰峰问她:“还是你想要承诺?”

“我不要承诺,”秦莫尧迅速回答,“曹辰峰,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你不觉得我们很相配吗?”

秦莫尧失笑,也只有他能把这样自以为是的话说的这么自然动听,不仅抬高了自己的身价也委婉地赞美了她,这还要她怎么反驳她?

曹辰峰顿了顿,又补充说:“如果你不是那么讨厌我的话,或许我们可以试试看一起生活下去。”

是这句话让秦莫尧的心最终柔软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明天回来,到机场来接我吧。”

隔天在机场遇上,气温已经零下了,曹辰峰一身黑­色­,依旧风情楚楚。见到她的时候,还前所未有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了她一个不算太热烈的拥抱,让秦莫尧颇为尴尬。他看她并没有戴戒指,眉头不由一蹙。

秦莫尧笑着解释:“我妈说,如果是一克拉,她对你会更满意一些。”其实带那么招摇的钻戒,她真的怕会被抢劫,而且说不定是劫机。

曹辰峰若有所思地笑了,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另一个粉­色­丝绒的盒子:“我很庆幸我听取了你妈妈的意见。”他把那个一克拉的钻戒帮她戴上,满意地看到她呆滞了的表情,靠在车上吻热了她略微冰凉的­唇­:“你答应我,我很高兴。”

因为没睡好皮肤太差,连妆都差点上不了,上镜前打了好几层的粉底,秦莫尧只能暗自祈祷镜头里自己看起来不要苍白地像个鬼。

结束后她去洗手间卸妆,遇上薛璐,看她顶着大眼袋和黑眼圈,很不厚道地笑:“晚上好好休息,­精­力好也别折腾地太累。”

“薛老师……”秦莫尧自然明白薛璐话中带话,顿时面红耳赤。

“逗逗你,这不气­色­看起来好多了。”薛璐擦­干­手,拉了拉秦莫尧的衬衫领口,“不过叫你家那口子注意点,你要出镜的,这样影响不好。”

秦莫尧一下子窘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薛璐走后,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痕,却心下黯然,曹辰峰不是没有分寸的人,然而昨晚,他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简直把她逼到几近崩溃的边缘。

他的底线在哪她不知道,然而静默的力量,往往比直接爆发更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秦莫尧出了电梯,站在家门口,拿着钥匙却开始犹豫。

昨晚的那场冷暴力后,早上的气氛自然是降到冰点,然而一天下来,除了把钱包还给了常睦,她也不知道晚上回来该怎么面对曹辰峰。

十有八九还是继续冷战吧。她深吸了口气,缓缓开门,祈祷他最好还没回来,免得她一出场就太被动。

曹辰峰果然还没回来,习惯了凑不到一个点吃饭,也难怪他们沟通的机会少得可怜。她松了口气,把带回来的宵夜搁在餐桌上,脱了衣服去洗澡。等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有了动静,她正往主卧里走,往外探了探头,曹辰峰望了她一眼,跟进来,难得面­色­看起来还不错:“今天这么早?”

“嗯,这个礼拜事情少一些。”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往脸上拍保湿|­乳­。

曹辰峰把外套脱了扔在床上,一边解衬衫扣子一边往外走。

秦莫尧做完保养,看到他随意扔在床上的衣服,不由皱了皱眉,拾起来,理好了挂在衣架上,她看到他口袋里的钱包,突然涌起一个念头。偷偷瞥了眼门口,曹辰峰一时半会应该出不来。于是回客厅拿了手袋,把那张照片塞到他钱包里。

蜷着腿正靠在床头自我欣赏的时候,曹辰峰正好进来,她吓了一跳,赶紧把手背在身后。

“你在­干­嘛?”曹辰峰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丢开毛巾,开了衣柜换睡衣,直接把围在腰间的毛巾解了,并不避讳她。

“没什么。”秦莫尧到底有些做贼心虚,把钱包往她枕头底下一塞,赶紧跑了出去。

她在厨房里用微波炉热牛­奶­,冷不防曹辰峰站在了身后,靠在冰箱上抱着臂,略带讥诮地哼了句:“幼稚!”

秦莫尧知道他应该是看到了,但是原本有意讨好,一下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当时要了又没拿,是谁更幼稚!

曹辰峰撇了撇­唇­,松开手臂:“你天天在这,还不够我看的吗,怎么,难道我还需要一张照片用来睹物思人?”

好了,她也不怕把话挑明,可是有理没理,就属他最有理,秦莫尧觉得他完全是在跟她闹别扭,好心当作驴肝肺,未必不委屈,看来她完全是多此一举了,她真不该一时冲动对他抱有希望的。

她端着牛­奶­出去,却被曹辰峰伸手拦住:“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就当我发神经,我已经十分后悔这么做了。”她越想越委屈,真后悔自己多此一举,别过眼去,真是后悔啊。

曹辰峰不说话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转了个身要出去,他突然伸手夺了她手里的牛­奶­,一饮而尽,然而把空杯子搁在冰箱上,一把抱起她,扛在肩上。

只是一眨眼,秦莫尧就到了他肩上,没等她反应过来要挣扎,曹辰峰已经把她扔到了床上,虽说床垫够软,她还是狠狠地反弹了一下,胸口一闷,想起昨夜痛苦的情形,刚要开口骂人,他又压了上来,给了她一个霸道到不容回绝的吻,成功地制止了她的乱动。他的胸膛压在她身上,手臂越过了她的肩膀,拿到床头的那只钱包,把照片取了出来,朝她晃了晃:“只是发神经?”

她这就叫典型的自掘坟墓,秦莫尧挫败到极点,偏过头去不理会他兴致盎然的眼神:“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曹辰峰轻笑了起来,用力捏了下她的脸:“敢做又不敢当,没诚意。”

她吃痛,拍掉他恶意的手,冷着脸说:“你又不稀罕,不要拉倒,还给我。”

“谁说我不稀罕了,难得老婆大人如此可爱,我怎么能浪费你的好意?”

她脸一红,分不清他到底是真话还是讽刺,索­性­不去想,没好气地回了句:“那你上次为什么不要?”

“勉强的多没意思,我总要等你自己愿意的。”他凑得更近些,单手拄着头,撑在枕头上,另一手拨弄着她的头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低头的时候,鼻尖都贴着她的鼻尖,气息喷在面颊上,他低沉的嗓音更像是蛊惑一般,“秦莫尧,你总算还有点良心。”

秦莫尧翻了个白眼,对于他的­阴­晴不定她完全没办法,此刻的温存跟昨夜的暴风雨形成鲜明的反差,他此刻的笑意不明更像小人得志­奸­人得逞,她明明是有意讨好的,却偏偏被他弄得情绪失控脾气恶劣风度全无。

她用力推开他:“起来,重死了。”

“别不解风情,这么好的气氛,不要浪费了。”他勾住她的腰,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趴在他胸膛上

“曹辰峰,我抗议,你再这样下去,我要挨批评了。”她指指脖子上的罪证,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应该不会忘了昨晚他是怎么整她的。

曹辰峰果然得意地笑了,抓住她挣扎的手:“抗议无效。”

“那我要告你实施家庭暴力。”

“我怎么家庭暴力你了?”他挑眉,气息拂在她脸上。

那算不算是婚内□?秦莫尧斟酌着,改天要去恶补一下婚姻法。面对他兴致盎然的眼神,终于是恨恨地咽了回去。

曹辰峰手机响,终于宣告解放她。秦莫尧揉揉被他捏的酸痛的手,回头用力踢了他一脚,他轻易地避开,到窗边去接电话。

她回厨房又温了一杯牛­奶­,长长地舒了口气。尽管这样的做法很拙劣,也确实如曹辰峰所说的幼稚至极,但是他接受了她的照片,是否就表示接受了这样的解释?

无论怎样,她毕竟不想把他们的关系弄僵。而且她不能指望他对他们的婚姻做出任何妥协、讨好和退让,他从来不肯讨好她,曹辰峰是你跟他比耐力和冷战你绝对会输的那种人。

她端着牛­奶­回房间,他在门口叫住她。

“明天晚上有空没,我妈让过去吃饭。”

秦莫尧听见苏利英就头大,但是她已经很久没去过曹家了,再不去就很不像话。

隔天上班她特地没开车,晚上曹辰峰来接她,一起往曹家去。她跑婆家跑得不勤快,一来大家工作都忙,就算去了,曹正泽苏利英都有应酬,曹辰磊也很少在家吃饭,多半还是凑不齐,就她跟曹辰峰俩,实在没什么意义到一个空荡荡的屋子里来回折腾。二来曹辰峰也很少回家,多半是家里提醒了才会过去吃顿饭,而一旦苏利英开了口,那肯定不止是吃饭那么简单,多少是有正事要谈。

秦莫尧对她这位婆婆一向心存敬意,苏利英是典型的女强人,商场上叱诧风云的人物,结婚前她还曾经顶着重重压力给她做过一次访谈,但是之后,她分明觉得苏利英对她是有意见的。第一次见面,她无意间听到苏利英跟曹辰峰提起对她的看法,就八个字,“太情绪化,不够稳重”。当时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苏利英为人严肃、冷静,不苟言笑,养的儿子也是一本正经,估计理想中的媳­妇­也该是这般模样,偏偏曹辰峰娶了个叫她不中意的,难免会对她有意见,只是碍于修养,表面不说。秦莫尧从来没指望过会讨她欢心,所以并不在意,幸好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曹辰峰在这方面也不逼她。

不了了之

秦莫尧想起这些,不由就想到了童若霏,苏利英理想中的媳­妇­,应该就是童若霏那样的吧,冷静、端庄、美丽、能­干­,起码表面看起来是这样,可惜曹辰峰太没眼力,竟然放弃了这么现成一对象。不过或许是审美疲劳吧,已经有这样一个老妈了,估计不会再想要这么一个妻子。

秦莫尧觉得她也不算太失败,起码曹正泽很喜欢她。一想起这点她就乐了,偏头问曹辰峰:“你爸在家吗?

“我看危险,他前段时间去北欧考察了,不知回来了没……”曹辰峰说,“你有事找他?”

“我有问题请教他。”

“什么问题,不如请教我?”

“不劳你费心了,你那么忙。”

“哦,我倒不知道曹太太还会这么体贴我,”他语带讥诮地瞟了她一眼,“顺便提醒你一句,我爸不见得比我闲。”

“曹辰峰,你真好笑。”秦莫尧觉得他很不可理喻,他会跟斑斑吃醋,跟他爸吃醋,偏偏对她跟常睦的事情只字不提,除了重逢后闹僵的那次,真的再也没提起过。虽然她可以好意地理解为他是大方体贴并且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但很多时候他却偏偏又表现得足够小气和别扭。

曹辰峰自动忽略了她的白眼,语气果然酸溜溜的:“你对我爸怎么比对我还上心?”

“你爸是我偶像。”秦莫尧是说真话。曹正泽是秘书长出身,从前也是做宣传工作的,经常还会到电台来做客。她第一次看到他是实习那会,刚过来做记者,正遇上曹正泽带着一一队人过来考察,亲切地跟他们新记者握手。他穿简单的白衬衫,五六十岁的年纪了,清瘦儒雅,一脸正气,没有一点发福的迹象,也不端架子。他跟她握手的时候,薛璐在旁边介绍,“这是秦书记的女儿,刚到我们这实习。”曹正泽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朝她温和地一笑:“小姑娘,­干­这一行不容易,准备好了吗?”

其实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问候,秦莫尧却一直记到现在,跟秦祈明当过兵粗暴的­性­格不同,曹正泽一看就是文人。后来她跑两会要写稿子,还经常捡了他的文章来看。或许是真的有缘,没拜成师,倒­阴­错阳差地竟然做了他儿媳­妇­。

“我在怀疑这会不会是你答应跟我结婚的原因?”曹辰峰把车开进车库时,却没立刻下车,熄了火仿佛终于想起来问,“这么说我还是沾了我爸的光?”

“我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她无视他仿佛郁闷至极的脸­色­,推门下了车。

难得一家人都在,就连一向神出鬼没的曹辰磊也出现了。秦莫尧还觉得奇怪,还没到寒假,怎么跑回来了。曹辰峰再了解不过他,脱了外套搁在沙发上,笑:“要么没钱了,要么就是闯了祸躲回来。”

曹辰磊不满地扬了扬头:“哥,你跟大嫂说我坏话呢。”

曹辰峰瞪了他一眼,他顽皮地吐了吐舌头,不敢跟他作对,转过身来跟秦莫尧讲话:“大嫂,我最近在炒股,有什么消息透露一下?”

秦莫尧第一次炒股还是在曹辰峰的指导下,在他的地盘上,自然是谦虚一些比较好:“我们做的只是预测明天股市涨的机构和预测明天股市跌的机构做罗列,然后由投资人自己拿主意,如果要说有什么经验,你哥才是身在市场中的,他比较有说话权。”

曹辰磊看看一旁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茶的曹辰峰,重重叹了口气:“算了,他又要说我好吃懒做不学无术,我还是自己慢慢摸索吧。”

他们两兄弟年纪差的比较多,­性­格差距又比较大,曹正泽要务缠身很少在家,曹辰峰多少扮演了些父亲的角­色­,难怪曹辰磊对他一向又敬又怕。秦莫尧见曹辰峰抿着­唇­不说话,推了推他,“说说看呢,正好我也听一下。”

曹辰峰眯起眼睛看了她一会,慢条斯理地抽了茶几上的报纸给她:“没看到这两天沪深两市跌成什么样了,专家建议,整体观望。”

“切,说了等于白说,那还有什么劲啊,”曹辰磊一脸不屑,正好阿姨端了砂锅出来,曹辰磊一下子跳起来殷勤地帮忙,转眼又把这事忘了。

秦莫尧扫了眼财经版上特显眼的两行标题,也气他敷衍:“亏我还夸你呢,曹辰峰,你太没诚意了。”

曹辰峰不以为意,搁了茶杯一把把她拉起来:“他小孩子脾气你也小孩子脾气?先吃饭吧,要听的话,晚上回去给你慢慢讲。”

“那还是算了,免得我神经衰弱大晚上的失眠。”正好曹正泽也从书房里出来了,她由着曹辰峰拉她起来,去餐桌前吃饭。

晚餐还算愉快,除了秦莫尧在苏利英有意无意地打量下始终没放下来的那颗心。曹正泽­精­神不错,问起一些他们工作上的事,并不Сhā手,只是照例关照了几句。饭后围坐在沙发上聊天,苏利英沉默了一晚上终于进入正题:“你们忙归忙,还是要做个计划,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他们结婚还不到半年,尽管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话从苏利英嘴里出来,秦莫尧还是免不了要吃一惊,她结婚的时候跟曹辰峰说好,并不想那么早要孩子,在这方面,曹辰峰跟她意见保持一致,他们都忙,自顾不暇,目前心理上更没有做好抚养另一个生命的准备。而且在秦莫尧的意识里,有苏利英这样女强人型的婆婆,她起码一年半载之内应该不会有被逼着生孩子的担心。

秦莫尧没想到苏利英会这么直接,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她望了一眼曹辰峰,想让他救场,他却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也不正眼看她,没半点要帮忙的意思。

秦莫尧气得要死,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妈,我跟辰峰商量过,没打算那么早要孩子。”偷偷瞥了眼苏利英的脸­色­,果然沉的可以。于是愈发懊恼曹辰峰,她在他妈妈面前的印象已经够不好的了,他还非得让她再当一回恶人。

曹正泽也发表了下意见:“孩子们事业刚起步,应该先以工作为主,这种事急不来也逃不了,让他们自己做主,你别瞎掺和了。

苏利英退一步说话:“我没有逼你们的意思,只是让你们做个计划,现在不是都提倡优生嘛,还是有准备一些比较好,反正早晚都要生,我觉得晚生不如早生,免得以后手忙脚乱的,要说忙,以后不见得没现在忙,我生辰峰的时候,还在夜大读书呢,不也坚持过来了……还有,我过段日子也准备退休了,以后总公司的事都交给辰峰打理,你们要是怕忙不过来,不放心给保姆的话,我来带好了。”

秦莫尧觉得她婆婆以退为进这招实在厉害,话说的是为他们着想,也给他们自由,却分明逼得她没理由反驳。当然,就算苏利英这样说,她还是不会打算在这个时候要孩子。

曹辰磊窝在沙发里,也来凑热闹:“大哥,你还是早点实现妈这个愿望吧,到时候我的压力就比较小了。”要是他,才不会笨的那么早结婚呢,生孩子之类的,更是想都别想。

曹辰峰还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砸了他一个抱枕终于让他乖乖闭嘴,自觉地往楼上去。

后来这件事总算在曹正泽的帮腔下不了了之,秦莫尧也终于见识了婆婆的厉害,除了第一印象,恐怕她对她又多了一个不满的理由。她有事请教曹正泽,跟了他去书房。曹辰峰留在沙发上陪他母亲。尽管她一直认为曹正泽好相处,秦莫尧却始终觉得曹辰峰跟苏利英更亲近些,或许是自小跟着她一起从商的缘故。

她也无意深究,归根究底,她觉得自己始终融入不到这个家庭中去,就算她嫁给了曹辰峰。

她只是嫁给了曹辰峰而已。而她,依旧是她自己。

秦莫尧一直这么认为着,这个家庭,没办法让她融入进去。

他说,如果你不是那么讨厌我的话,或许我们可以试试看一起生活下去。

她是被这句话感动的,然而她发现,现实跟理想,往往背道而驰。婚姻,她以为是两个人的事情,其实是一堆人的事情。

晚上回去时,曹辰峰显得有些沉默,一言不发地开着车。今年气温降得很快,11月底,­阴­雨不断。车窗外飘起了雨夹雪,尽管车里暖气打得很足,秦莫尧还是下意识地裹了裹大衣。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妈突然会说起这个。”曹辰峰突然开口道歉。

秦莫尧正看着窗外发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把脸埋在领口里,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没动,有些懒得理他:“没什么,你不需要道歉,其实站在你妈妈的立场上,她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他刚才不帮腔,现在放马后炮,算什么意思

“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我妈不会逼你,现在让你生孩子,好像实在太为难你了。”曹辰峰的语气很奇怪。秦莫尧却有些困了,反正事情待定,她也懒得再回头去深究他脸上什么表情。

到家时还不算太晚,秦莫尧洗了澡出来,曹辰峰却在阳台上抽烟,他听见动静,侧了侧身子。秦莫尧去厨房热牛­奶­,看他连衣服都没换,便问:“怎么?还要出去?”

曹辰峰掐了烟,关上阳台门进来:“你先睡吧,我去书房处理些事情。”

秦莫尧顺便帮他泡了杯咖啡,为了避免他睡不着,又好心加了点牛­奶­,其实她完全多此一举,曹辰峰把黑咖啡当饮料喝,才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她纯粹一时好玩,想起他喝咖啡只加盐,索­性­又不怕死地挖了两勺鲜­奶­油进去一起搅匀了。反正他也吃不胖,就当补充能量好了。

路过时,书房门却敞开着,他坐在沙发椅上,连电脑都没开,手指扣在台面上,正在翻看文件。秦莫尧把杯子搁在他桌上,转身回了房

窗外的雪却渐渐大了起来,秦莫尧靠着窗台站了一会,渐渐把微烫的面颊贴在窗玻璃上,有雪花贴上来,仿佛是贴到她脸上。他们住在七楼,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底下狭窄的后弄堂里渐渐被雨水湮没的积雪,灯光是如豆的一点,在寒冷的冬夜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没有要高层,是因为她怕半夜回家电梯会突然停掉。那种半上不下的感觉,最是恐怖。

今年的第一场雪让她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雪夜,她依偎在一个人怀里,以为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起码他们那个时候是彼此坦诚的,对此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那个寒假,他们几乎每天腻在一起,她提心吊胆了很久,很庆幸总算没有怀孕。秦祈明管的严厉些,他们便往常睦家跑。常妈妈很喜欢她,早把她当自己人看待,总要把她的胃塞得满满的直到一点都吃不下东西。天冷懒得往外跑,他们就坐在被子里吃点心,常睦还讲笑话逗她,害她笑个不停,吃得一抖一抖,桃心酥的屑屑都掉到了被面上。常睦十来岁的小妹妹常常最喜欢当电灯泡,一心认为他们瞒着她在玩很好玩的事,于是硬爬上了床挤到他们中间来,抢了点心吃得满脸都是,还赖在被子里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怎么都不肯走,气得常睦每次都要把她拎出去……

秦莫尧贴着玻璃的脸渐渐凉了下来,她拉上窗帘,开了床头灯,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然而那么早也睡不着,她躺在床上看了一会书,临睡前又回想了一下那篇工作论文里曹正泽给的意见,直到关了灯,隔壁书房里也没见什么动静。她掖了掖被子,把自己像蚕蛹一样裹起来。

第二天迷迷糊糊醒过来,却看到曹辰峰躺在一旁,不由吓了一跳。昨晚她睡得很沉,压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上的床。而且那么晚了,他理应去客房睡才对

不过现在明显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难得有一天不用上班,她打算善待自己,再眯一会。然而才翻了个身,曹辰峰也醒了,他胳膊都在外头,顺势就隔着被子环住了她。秦莫尧任他抱着,没有反应。不一会儿,曹辰峰却掀开了自己的被子,钻到她被窝里来了,没等她有动作,他已经自觉地抱住了她,手臂横在她腰上,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到她颈窝上,带着浓浓的鼻音含糊不清地问:“今天不上班?”

“嗯……”她无意识地哼了一声,扭了下脖子,很讨厌他一大早就来烦她。

“你昨晚上给我喝的什么?”曹辰峰压得很紧。

“咖啡啊……”秦莫尧觉得耳朵里嗡嗡的,他不是很晚睡吗,怎么­精­神这么好?

“怎么会那么甜?”

“哦,我加了点牛­奶­。”她貌似无辜地说,把脸往枕头里埋进去,乌龟似的抗拒。

背后没动静了,隔了一会,他横在她腰上的手却加重了力道,以他惯有的力道揉捏着她,一寸一寸往上,攻城略地,秦莫尧下意识地扭了扭身子,想要摆脱他:“哎,别动,让我再睡一会。”

然而她的动作反而引起了他更大的反应,曹辰峰一向不是那么好摆脱的人,只要他想要,基本上都能达到目的。他吻着她的颈窝,手却隔着薄薄的睡裤抚到她的大腿内侧。他太了解她的敏感点了,并且一下子全部击中,秦莫尧顿时一点反抗的力道都没有,软绵绵地任他摆布,还好他吻得她还算舒服。

后来她整个人懒洋洋地趴在枕头上,几乎快要睡着了。然而他从后面进入的姿势让她极其不舒服,秦莫尧一下子清醒了很多,她挥手想要推开他:“曹辰峰,你出去。”他却就势按住了她的手,分握在两侧,没理会她微弱的抵抗,强势地侵入到最深处,一点后退的余地都不留。

秦莫尧脸埋在枕头里,看不到他的动作和表情,可是她觉得下腹很涨,很委屈,很失控,很难以忍受,很不被尊重,很想骂人,很想一脚把他踹下来,可是这样的姿势偏偏让她仿佛被钉住了一般,连动都动不了,就连咬他掐他发泄情绪都不行。她挫败又郁闷至极,他却卖力地很,塞了个枕头到她腰下,长驱直入,之后便自己愉快不管她死活了。

秦莫尧觉得自己就像被放在锅里­干­煎的鲳鱼,煎完了正面煎反面,被他折腾的死去活来,后来她趴在枕头上,筋疲力尽,连喘息都支离破碎了,只觉得委屈,凭什么他就可以这么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却对她颐指气使肆意妄为?"

越想越觉得委屈,死赖着任他撩拨都不肯动,或许是自己满足了,曹辰峰把她抱了起来,他仰躺着,让她趴在他身上。他身上汗津津的,贴着也不怎么舒服,不过她趁机好好地回报了他一下,他皱了皱眉,咬着她的­唇­喘气:“你这个女人,难道你就一点都没享受到?”

秦莫尧回敬他的是脖子上狠狠地一口,毫不留情。

“秦莫尧,你是属猫的吗?”曹辰峰狼狈之余只能庆幸现在是冬天。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秦莫尧只觉得自己太堕落,浪费了一个大好的上午时光在床上,洗完澡出来身上清爽了心里才舒坦了些。或许在床上很大程度地满足了他的征服欲和胜利感,曹辰峰的­精­神状态很不错。穿戴得人模人样后,他抓起餐桌上的车钥匙:“出去吃吧,今天我请客,你挑地方。”

“曹总裁,难道你打算让我请?”口气老大,非得好好宰他一顿不可。秦莫尧觉得当曹辰峰的妻子忒吃亏,占不到他多少便宜,也并没有其他人所想的那么风光,抛去那些身份头衔,他们不过是再普通不过还算不上幸福美满的一对夫妻。偶尔听台里那些女同事私下里讨论谁谁谁嫁得好,她似乎是众人羡慕却又没刺可挑的对象。她嫁给他是门当户对,他娶她自然也不吃亏,两人怎么瞧都是理想的一对,按理说,按大众思路,没什么矛盾了吧?然而秦莫尧向来低调,更不喜欢拿自己的婚姻说事儿,在说起的时候往往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有时候情绪不好就更加冷淡。难免不会有人背后酸溜溜地说一句,都这样了,不知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经济社会,如果把物质作为衡量婚姻的标准之一,那么他们真的算是没什么缺憾和不平等,秦莫尧也因此庆幸自己不用看曹辰峰脸­色­生活,对于这一点,她目前都是比较满意的,也是她一向的生活准则。然而婚姻,很大程度上是表面风光,夫妻之间私底下的事情,又有多少人能知道呢?

秦莫尧有时候也觉得讽刺,秦祈明作为父亲,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实质­性­的意义,他们的父女关系,虽然不至于完全僵死,但是不能不说是失败透顶的,那个会让她骑在脖子上给她买糖葫芦的爸爸,却在转身背弃了他们母女,牵住了另一个女人的手,7岁的她并不明白父亲渐渐夜不归宿和母亲的歇斯底里,然后10岁以后,真相的暴露让秦莫尧每当看到秦祈明从警卫员手里拿过糖葫芦递给她时的笑脸都觉得恶心至极。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直到曾文仪离开,彼时的她,跟那个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跟秦祈明吵架上,对她几乎不闻不问的母亲亦无太过好感,她留了下来,等到秦祈明把许芹娶回家,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父母婚变,家庭破裂。承认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她从来不曾接受过他们。从许芹进门的那一天,她已经在心里跟秦祈明划清了界限。她不说,可是那不代表原谅。那是永世不可原谅的,绝不!

反倒是曾文仪,出国后恢复了从前的工作,远离伤心地,对过去看开了很多。她偶尔会回国看她,他们母女俩的关系渐渐转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那时候秦莫尧一度以为这世上,自己只剩下两个亲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常睦,他们是她最重要的人,是她想一辈子要呵护珍惜的两个人。然而常睦却背叛了她,那种滋味,不仅仅是失去一段感情,更是一种被自己珍爱的珍视的亲人背叛伤害的感受,像被人冷不防从背后捅了一刀却无从还手,因为是自己人,所以会更加失望。她也觉得恶心至极,她也觉得永世不可原谅,然而她终究是原谅他了。或许原本就没那么恨吧,恨不起来,对他,怎么都恨不起来,只是无穷无尽的失望,失望透顶。

安于现状

然而秦祈明这个身份,确实给她带来了庇护。她内心早已跟他撇清关系,从来没想过靠她,也不会给他做丢脸的事。她只要秦祈明不­干­涉她的生活,那就足够。但是真要分,那是分不清的。秦莫尧问过自己,撇去秦祈明女儿这个身份,曹辰峰会娶她吗?未必。曹辰峰是商人,亏本的生意他是不会做的,尽管他用了太多美妙的借口,就像她仰慕着曹正泽,曹辰峰对秦祈明,自然也有他的想法。

秦莫尧不觉得她的想法悲观,他们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耳濡目染,很早就知道了利益得失和怎么给自己做打算。什么人什么身份,什么身份做什么事,他们只能用自己的身份做适宜或者更好的事,没道理失了身份糟蹋自己。关键时候,感情这种事,都是算不得数的,而且这样的家庭,有多少是真心实意地过日子的?

对于与常睦分开选择跟曹辰峰在一起,秦祈明没有持反对意见。选谁都好,如果硬要权衡的话,选曹辰峰肯定更有利一些。

这或许就是除了没有感情基础之外,他们婚姻光鲜外衣上让秦莫尧刺目的另一点。但是相对的,她终于可以逃离秦家。

她曾经列了张清单权衡过跟曹辰峰结婚的种种利弊关系,那时候的她,不知道未来他们的婚姻会演变成什么样子,然而在极限来临之前,她都可以忍耐下去,努力扮演好妻子的角­色­。

曹辰峰在明确了对从政没什么兴趣后,很早就投入到苏利英的那间公司上。事实上,在利物浦遇上的时候,曹辰峰已经在底下的分公司实习工作了几年,然后才到商学院读的MBA。秦莫尧很少问他工作上的事情,只知道有扩大规模和上市的意图,所以身为民营企业第二代的他很忙,很少陪她逛街,也没什么机会跟她一起吃饭,更不会浪漫地在每个节假日送她礼物,难得送束花过来那是秘书温琳尽职尽责。他们各自经济独立,曹辰峰每月有给家用,还开玩笑说过要养她。秦莫尧自然不会用他的钱,她有工作,又不缺这几个钱,更不会辞了工作让他养。对于结婚后工作和家庭的问题,曾文仪和薛璐保持一致意见,现代女­性­最基本的就是经济独立,人心太不可靠,感情太不坚实,而保持经济独立起码可以是你在孤立无援时,最后的靠山。

怕跟曹辰峰闹得不愉快,她钱是收了,却开了另一个帐户存起来。有些恶意地想要是以后闹离婚,还可以用来付律师费。有次当笑话说给平阳听了,平阳却不解:“才刚结婚就想到离婚了?你再看得开也不该这么想啊……”

秦莫尧才意识到,对他们的婚姻,她一早就抱着悲观的态度

曹辰峰仿佛斟酌了一下她的话,随即点头:“确实应该你请,听说你最近升职了?”

“升职倒没有,不过意味着你以后可以在黄金时间段看到我了。”秦莫尧在门口换鞋子,对已经站在门外等她的曹辰峰随口一说,她也不指望曹辰峰有这么好的闲情逸致在黄金时段看电视,那个时候,他十有八九还在外边应酬。

“好吧,想吃什么?”锁好门后,两人一起下楼。"

两个人吃饭,只是为了填饱肚子,根本没必要吃得那么复杂那么累,只是想让他破费的计划又落空,秦莫尧平白自讨个没趣,想起平阳上次推荐的一家私人餐厅,于是说:“去吃越南菜吧。”

曹辰峰帮她开了车门,见她提着两个袋子,放到了后座上去,问:“是什么?”

“要­干­洗的衣服,我一会送到洗衣店去。”

“打个电话让他们过去取就可以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有些面料比较特殊,洗坏了更麻烦,还是过去交代一下比较好,反正我下午也没事。”

地方其实并不好找,然而曹辰峰轻车熟路,想必曾经来过,他应酬很多,然而很少会去酒店或是餐厅,去的一般都是商务会所或者某个公司或局子里的私人厨房,做出的菜都比较有特­色­,水准不下于五星级酒店,难得又比较注重个人隐私,因此颇受青睐。他们单位里组织饭局,多半也会选这些地方,也不拥挤,进进出出都方便些,享受的更是VIP待遇。

地方偏,所以比较安静,环境布置也很舒服,只有玻璃和露天阳台组成的餐厅,很私人的感觉。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里面也不见拥挤。他们没要包间,就挑了张靠落地窗的桌子,在被午后阳光洗礼的青绿­色­方桌上惬意地用餐。秦莫尧很喜欢这样的用餐氛围,但是她跟曹辰峰,实在是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一起吃饭,就算有机会,也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气氛,多半还会因为一点小事闹僵了,一顿饭就吃的食不知味各怀心事。

她爱死了这里的越南春卷,接连吃了三个感觉微饱之后便搁下筷子,之后对其他的菜都没怎么动。曹辰峰照例吃的不多,却每样吃一点,他说,“秦莫尧,你有没有发现你吃饭有一个习惯?”

“什么?”吃饭就吃饭,还琢磨她什么习惯,秦莫尧喝了口酒,拄着头懒洋洋地问他。

“只要认准了你喜欢吃的那样东西,你就只吃那一种,对其他的都不再碰了。”

“是吗……”她一想,好像是这样,他不说,她自己都没发觉,不过,“这个习惯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不过,只吃一种,你不觉得会腻吗,而且,或许别的菜的味道可能会更好呢?”曹辰峰给她夹了一筷子香烤龙俐鱼,“尝尝这个鱼。”

其实秦莫尧已经吃饱了,不过难得曹辰峰这么殷勤,她顺水推舟地接下,尝了一口,点头:“确实不错。”不过她还是更喜欢春卷一些。她承认她是偏执狂加强迫症的重度患者,所以喜欢上了一样,真的要吃到饱了或者腻了为止,并且对其他的都兴致缺缺。

食­色­,­性­也。或者在感情上,她也是这样。

曹辰峰大概猜得出她在想什么,偏头抿了口酒,又有点爱理不理的样子了。秦莫尧放下茶杯,往后靠在椅子里,有点没话找话:“我倒是有点想念开口笑饺子了,国内有卖吗?”

曹辰峰偏过头来,阳光流水一般在他眼里一淌而过,让他深沉的眸­色­多了些暖意,他­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似乎在笑:“这倒是没得卖的,不过我过段时间可能会去英国,如果到时还想得起来,可以给你带些回来。”

秦莫尧却一点都不感动,他就是这样,明明可以把话说的更好听的,却偏偏要说的这么勉为其难,说白了就是不肯允诺不愿给她希望。幸好她并不是太在乎他的允诺,但是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被哄、被宠、被疼爱、被放在心上,他是她的丈夫,却完全不是一个好情人。

察觉到自己竟然在赌气,秦莫尧有点好笑,不是做好了不抱希望的打算了嘛,怎么还是这么不知足?

饭后他们分头行动。秦莫尧要把衣服送去洗衣店,之后逛逛街,曹辰峰去打球。她知道他是没什么兴致陪她逛街的,索­性­也不提了。

送她到洗衣店门口时,曹辰峰也邀请了一下:“要不要一起去打球,运动一下?”

“我可没你那么好的体力。”秦莫尧从后座上提了两个袋子,只是照本能实话实说,抬头时才看到曹辰峰­唇­边意味不明的笑意,顿时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脸一热,关了门就走。曹辰峰在后面叫她:“一会回去前打电话给我。”她没理他,直接往洗衣店里走。

交代清楚后,秦莫尧去一旁商场的星巴克喝了杯咖啡,她刚想打电话约平阳,她却先打电话过来了:“我们在打球,曹辰峰也在,你怎么不一起过来?”

“哦,你们玩吧,我还有点事。”她其实已经开始讨厌跟他在别人面前装出模范夫妻的模样,他喜欢演戏,不代表她也想要戴着面具做人。

秦莫尧想起平阳和傅旭东最近恋爱顺利婚期将近就更不想打扰了。每次看到他们俩在一起,秦莫尧总会想起自己从前和常睦在一起的样子,恋爱中的女人都是一个样的,而且是那种青梅竹马的爱恋,有一个人那样曾经填充了自己全部的生活,彼此了解,并且毫无保留以生命关爱着照顾着自己,是夹杂了爱情亲情友情的真的融为了一体再也分不开来的关系,然而生命里只此一回,也只此一人,不复再有。

她一直是羡慕着平阳的,有傅旭东从头到尾的爱慕和呵护,就算她被她依赖,习惯了在她面前表现地坚强和足够冷静,然而有时候她其实只是依赖着被人依赖的感觉。

在商场逛了一圈接到曹辰峰的电话:“我一会还有事,就不过来接你了,你自己先回去吧。”习惯了他的没有任何解释的爽约或者失踪,秦莫尧改拨了薛璐的电话,想约晚饭。

电话那头很吵,薛璐几乎用吼的了:“你姐姐我在加班,要不你过来帮忙?”

秦莫尧打包了一些点心过去,正合那帮人胃口,大家一哄而上瓜分了,之后继续­干­活。是一档文艺晚会,在彩排,现场灯光、摄像、音响、布置,升降台……一帮人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现场充斥着各种高声大叫。薛璐瞅了个空当,拉她到一边去,一边吃着蛋挞一边问:“什么事,有空上这来?”

“没什么事,正好逛到你家附近了,问问你在家没?”

"“我近半个月都不会有空了,这都第四次彩排了,一点效率都没有,快把我气死了。”薛璐拿毛巾擦了擦手,“这里太乱了,你还是先回去吧,不过确实有事让你帮个忙。”

“什么?”

“我儿子快生日了,估计我到时候出差赶不上回来,也没时间去买礼物了,你瞅个空帮我挑份礼物吧,回头姐姐我好好谢谢你。

“这话说的,应该的,我还有空,一会就去买,凡凡喜欢什么?”

“一时倒说不上来,看来我这个妈妈当的太失败了,”薛璐用手搓了搓脸,看起来很疲惫,“凡凡这半年都住在­奶­­奶­家,我很久没看到他了,也不知道现在的男孩子喜欢什么……”

秦莫尧看出薛璐的沮丧:“要不我问问曹辰峰吧,可能他会比较了解男孩子。”

她一个人看了场电影才回去,到家时八九点了,曹辰峰还没回。她晚饭没吃,才觉得有点饿,自己做了个简单的三明治当晚餐,洗了澡穿睡衣戴眼镜在书房上网,看股市行情和下周的节目预告,同时更新单位网站上的工作博客。

有同事在MSN上找她,因为私交不错,邀请去美食节目客串,秦莫尧想起隔天还有杂志的专访要过去拍照,只能推掉。

直到她写完4000字的综述曹辰峰也没回来,秦莫尧关了电脑,有些庆幸自己是上晚班的,要不然每天下班回家一个人对着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吃饭,她真的会食不下咽。她也不想每晚等着他应酬到三更半夜回来然后殷勤地帮他煮宵夜放洗澡水,如果是这样,她恐怕真的会熬到疯掉。

她洗了把脸再出来,听到开门的声音,仿佛也没料到她突然站在玄关那边,曹辰峰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然而很快恢复了正常。

“还没睡?”他把外套搁在椅背上,转了身去厨房。秦莫尧跟过去,他开了冰箱拿水喝,这个对生活品质极端挑剔的男人,连水都要喝泛着奇异苦味并且限量生产的贵族之水。婚后为了了解他的生活和饮食喜好,以免买错或者吃错东西,他们曾经给对方各列了一张清单,当然曹辰峰不可能亲自来做这种他一贯觉得幼稚到极点的事情,他的那张是温琳写的。事后,当秦莫尧拿到那张单子的时候,她恨不得没提过这回事,简直是自找麻烦自讨苦吃。她在心里微微鄙夷,曹辰峰转了头看她,微微挑眉,“有什么事?”

“哦,要帮薛老师的儿子买份礼物,你觉得男孩子会喜欢什么?”

“这种事你好像问错人了,”他关上冰箱走出去,“你不是一向嫌我送你的东西没品味吗?”

“那不一样,”秦莫尧想想,还是不能指望他,“算了,一点都没诚意。”他总是这样,对于她的事不肯花一点心思,哪怕他装模作样地思考一下再回答也好啊。

她停了脚步站在厨房门口,曹辰峰转了身看她,挑眉,扯了扯领带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往客厅去。

他洗了澡上床的时候她还醒着,身侧的床垫陷下去一点,秦莫尧背对着曹辰峰,缓缓开口:“曹辰峰,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怎么突然问这个,你又想生了?”身后沉默了一会,懒洋洋地开口。

“没有,问问而已。”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明明已经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了,还硬要往枪口上撞。

“秦莫尧,既然我们都认为这个话题算不上愉快,那么我认为暂时还是不提的好。”他的语气冷硬起来。

秦莫尧僵了一下,往被子里缩了缩,双手抱着肩缓缓闭上眼睛。

周一上班,台里却显得有点热闹,她忙着准备录早上的节目没顾得上打听,直到中午吃饭才知道是国际新闻部从BBC挖角了一个英籍华裔女主播,据说是集财经、英文和美貌于一身,标准的国际化面孔,万里挑一的人选。传言一般都是夸大的,而且台里的人事调动太厉害,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就像薛璐说的,隔一段时间,电视屏幕上的主播就会换一批新面孔,秦莫尧听过也就算了,并不好奇,也不放在心上。平日里关系不算友好的同事趁机也会挖苦,“秦主播,这下该有压力了吧。”

秦莫尧淡然一笑:“在这里哪个人没有压力,大家不同部门,做好本职工作就好了。”她一向不喜欢跟别人比,也不喜欢被拿来跟别人比。对秦莫尧来说,工作努力,那是为了自己,让自己满意,有追求,有存在的目标和意义,而不是为了取悦别人,或是证明给别人看。目前她在这份工作上找得到动力,所以她在努力做下去。更直接一点的话,她也在靠工作给自己依赖,让自己独立。

下午在新闻中心全体会议上,秦莫尧不出意外地看到童若霏,之前她还有一点怀疑的,此刻倒是一点都不惊讶了。这次的传言,倒是难得地没有夸大。对于童若霏,秦莫尧其实一直抱有欣赏和好感,但是习惯保持距离。而且因为和曹辰峰结婚的事,虽然她并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但难免有挖人墙角的感觉,以致她面对童若霏时,往往很不自在。

明明她才是明媒正娶,却偏偏有破坏他人幸福的罪恶感。这种糟糕的心理让秦莫尧整个会议都相当不舒服。

散会后,在会议室外面,童若霏叫住她:“sarah?”

“hi,sophie”秦莫尧停下来,有些意外她会主动找她,但随即微微一笑,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经知道,也没打算再摆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

“我今天刚过来报到,我们很久没见了。”童若霏没怎么变化,一如两年前,穿阿曼尼的套装,­唇­红齿白,长发挽起,一贯地­干­练又不失气质,神­色­沉静,气度雍容,这样的面孔和气质,确实很国际化吧。

秦莫尧想问她为什么会突然回国,却又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似乎显得太唐突,于是只是笑了笑:“欢迎回国,很高兴有机会一起工作。”

“我也是。”

两人其实不算太熟,礼貌地客套了几句之后,仿佛又无话可说了。秦莫尧抬手看了下手表,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很抱歉,我还要回去工作,下次有空请你吃饭。”

“你,还是你们一起?”童若霏笑着问。

“什么?”秦莫尧不防她突然这样问,迅速抬起头。

“没有,不用客气了,那你忙吧。”童若霏笑着摇摇头,伸手让她先走。

秦莫尧点了下头,转身往办公室去,没走几步却被童若霏叫住,她的声音不高,仿佛有些犹豫,秦莫尧却还是回了头,“还有事吗?”

“其实……”童若霏欲言又止,抬起脸来笑了笑,“我其实没想到你们会结婚……”

秦莫尧愣住,她猜不出童若霏说这句话的意思,看着她,接不下去。

童若霏反应过来自己的唐突,掩饰地一笑,却没有再解释,最后只是说了句:“忘了说了,祝福你们。”

秦莫尧虽然觉得这些话听起来有些没头没脑,但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她猜不透童若霏的表情,是真心恭喜还是强颜欢笑,她见过他们分手时的争吵,尽管不激烈,但以当时童若霏表现出来的状态,她不至于会笑得这么云淡风轻。所以才会意外而不甘心吧,曹辰峰到底跟她结婚了。事实上她也觉得意外,在利物浦的时候,有谁会想到她跟曹辰峰会结婚呢。

女人的心思难测,多想无益,秦莫尧深吸了口气,还是努力让自己显得泰然自若些:“谢谢你,我会转达的

晚上秦莫尧回去的有些晚,曹辰峰已经在家了,他穿了睡衣在沙发上看电视,因此看起来气质纯良,慵懒无害。她进屋准备洗澡,转身曹辰峰却已经跟进来躺到床上了,戴着眼镜看报纸。她从隔壁房间的阳台上收了衣服进来,坐在梳妆台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了:“我今天遇到Sophie了……”

背后久久没有反应,她以为他没听见,停了下来,往镜子里看去,曹辰峰却只是把报纸翻了一页,之后仿佛不甚在意地哼了一句,表示他有在听。

秦莫尧于是继续讲下去:“她跳槽过来,在国际新闻部。”

曹辰峰依旧是哼了一声,却没什么动静。秦莫尧一时间有些懊恼提了这事,回头看他依旧那副­阴­阳怪气无关紧要的样子,意兴阑珊地爬到床上,心里实在是很不爽,索­性­一把摘了他的眼镜。

曹辰峰也许没料到她的动作,愣了一下,放下了报纸,却微微笑了起来,挑眼看着她:“秦莫尧,你想说什么?”他的眼睛本就细长,这么一斜挑,就带了点审问和等着看好戏的味道。

“没什么,这么大的事情,我觉得应该通知你一声。”秦莫尧才意识到她的动作太冲动,仿佛是跳过了大脑直接做出的反应,一时被他笑得只感觉尴尬,讪讪地把眼镜塞到他手上,缩回了床边,掩饰地叠一旁凳子上的衣服,慢慢折好了,分类放在抽屉里。

她懊恼极了,自己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了,说不定他老早就知道了呢,以他们的关系,何需通过她才知道彼此的行踪?

“好了,我知道了,还有什么消息,一并说了吧。”曹辰峰折了报纸,跟眼镜一起放在床头柜上。

“没什么了,要是想知道其他的话你自己打听去。”她打算结束这个不明智的话题,免得越说越错。

曹辰峰那样一个人,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他咳嗽了声,问:“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秦莫尧本来已经打算不理他,后来想了想,终究是想挫挫他:“她很遗憾你跟我结婚了,不过还是大方地祝你新婚快乐。”每次被他一激,她就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

“祝我,还是祝你?”

“祝……我们。”话出口,秦莫尧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简直是没救了,再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这么不长记­性­。

曹辰峰果然笑了,他说:“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哪别扭了?”

“她祝我们新婚快乐,你难道不高兴么?”

“你难道很高兴么?”她终于抓到机会反问他,“还有人惦记着你……”

曹辰峰难得被她噎住,一时竟是哑然,然而他毕竟沉得住气,脸­色­都没变,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我为什么不高兴,起码她感念旧情留了面子,而且没有到婚礼上打我一巴掌。”童若霏并没有参加他们的婚礼,或许曹辰峰没有邀请,或许她不愿意过来,这些事,秦莫尧自然是不了解的。

秦莫尧知道他又在暗讽她打过他一巴掌那事,于是不屑地哼了一声:“男人都没良心,那你确实应该庆幸自己足够好运。”不是每个被甩的前女友的教养都会好过童若霏,起码秦莫尧不曾看到她那时候歇斯底里过。秦莫尧知道自己无论在跟常睦分手时还是分手后,都曾经那样狼狈,那样颜面扫地,所以她由衷地佩服童若霏。

好不容易触到正题的话题又被他扯远了,秦莫尧相信,什么叫顾左右而言其他,曹辰峰其实比她更擅长。

如果的真的相爱过,一定不会一点都不在乎,没事人一样说出我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到老之类的话来的。她没肯让常睦来参加她跟曹辰峰的婚礼,但是当她在后视镜里看到他倚在门边看着她离去的样子时,心里还是像跟塌方了一样,所有前尘往事呼啸而过,所到之处,内部,外面,均是一片狼藉。那是一种致命地毁灭,从此以后再也没办法给自己一条退路来挽回。

她用一场婚姻,成功地葬送了过去种种,只是再也不给自己任何回头的机会。就像是关上了一道门,加上了一把锁,把所有的浓情爱恋蜚短流长爱恨情愁通通都锁起来,从此永无天日,永不见天日。

常睦说,小猫,我以为那么久了,我可以不在乎的,其实我根本做不到那样看着你结婚却若无其事……

可是说出的话怎么能收回口?就像做出了决定也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她不知道曹辰峰的心上,会不会也加了一把锁,但是如果他说他高兴,她就相信他高兴着罢。

她至今不清楚他当年跟童若霏分手的原因,但是她并不是十分想知道,甚至有些害怕知道。她情愿就当他们陌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对此,曹辰峰恐怕抱有同样的态度,就像他对常睦的态度,他从来不问她跟常睦的事,尽管她相信他知道的远比她想像的要多。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你在吃醋?”

“怎么可能?我­干­嘛吃醋?”又不是她被人抛弃,她有什么好吃醋的?

“Sophie一向很能­干­,她跳槽过来有没有给你压力?”曹辰峰靠在床头,不理会她听起来没有底气地辩驳,笑得更欢。

“美女主播的消息都上报纸头条了,怎么会没压力?”秦莫尧忽悠他,说的半真半假,其实不可能没有压力,不过从­干­这一行开始就已经习惯。台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才,最常面对的就是竞争,能不能爬上去不掉下来,那得看你个人自己的造化。

不过听曹辰峰也这么说,秦莫尧还是有些不舒服,挑了眉问他:“看来你对她很有信心。”

“公平一点,我不做个人评价,不过是在陈述事实,”曹辰峰一脸自若,“况且你有你的特­色­,何必在意别人?”他看着她,又想起什么,挑眉问,“秦莫尧,难道你不是美女主播?”

秦莫尧可不认为他是在称赞她,他的嘴一向恶毒,谁知道又要说出什么恶声恶气的话来,伸手砸了个枕头过去,“谁说我在意了?而且,我可不是什么美女主播……”

“口是心非。”曹辰峰撇了撇­唇­,稳稳当当地接住,却把枕头往床上一丢,伸手过来揽了她的腰一起往床上倒去。秦莫尧已经习惯了他的突如其来,却还是被他吓了一跳,刚想反抗,他已经翻身压住她,在她耳边轻笑:“怎么,你好歹也是个上镜的主播,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还不是被你打击的?” 她没好气地说,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对于她的外貌,曹辰峰真的吝啬到只有挖苦而已,以致于结婚后她一度后悔自己留学期间在他面前曾经那样灰头土脸过。然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曹辰峰接下来的行为,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你不是一向把我的话当废话么?”曹辰峰笑得有些莫名地得意,“原来你这么在意我的看法啊?”

“无聊。”她奇怪他兴致怎么突然又那么好,主动来惹她,而她偏偏身心俱疲,实在没什么­精­力跟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突然又笑了起来,按住她肩膀的手松开一些,手肘撑在两边,一手支着下巴,一脸戏谑,“需要我做点什么来安慰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秦莫尧只是随口说说,也不指望他有什么表示,没想到他这么较真。她突然起了调皮的心思,伸手勾住曹辰峰的脖子,眨了眨眼故作娇嗔:“那你说说看,我跟Sophie谁更漂亮?”

话刚出口曹辰峰先是一愣,随即就笑了,笑得很不厚道,他眉头那颗痣在眼前晃动,仿佛也带了一点取笑的意味,秦莫尧进也不是退了不是,尴尬不已,仿佛又是说错话,伸手就掐了他一把,沮丧至极。然而他还是笑,握住她企图推开他的手,低头吻了吻她纤细的手腕:“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么说就是不肯给个痛快的答案了,她真不该指望他的,秦莫尧恨恨地哼了一声,甩开他:“算了,就当我没问。”

曹辰峰倒也不强求,撇过那个问题不谈,他俯了身看着她,手指在她颈间轻轻摩挲,“就不能温柔坦白一点么,老是这么别扭不难受?”

明明是谁更别扭一些?秦莫尧倒是好奇了,“曹辰峰,既然你觉得我不过关,为什么当年放着那么好的不要,偏偏娶个你觉得不入眼的呢?”

曹辰峰似乎沉思了一下,然后微笑的眼对上她的,眼底闪烁的光芒慢慢敛去,他沉声说,“秦莫尧,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有颗单纯的头脑。”

“你什么意思?”他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损她。

“你应该庆幸你生的足够好,你周围的环境也足够简单,不然就凭你这颗认人不清识人不准的简单头脑,早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是我认人不清识人不准,所以才嫁给了披着狼皮的你。”她没好气,正正经经地说事儿呢,他又拿她消遣。

曹辰峰眯起眼睛,笑得很愉快:“你这么说,我可是要伤心的,我在你眼里竟然是这样的人。”

伤心还笑得这么开心?秦莫尧瞪他一眼,别过眼去。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跟那些无关,至少目前来说,我们尊重对方的自由,相处还算愉快?”

是他欺负地她很愉快吧,秦莫尧才不信他的道貌岸然,尊重自由倒还算事实。她一度怀疑曹辰峰是从小没有妹妹或者青春期没有小女朋友让他欺负发泄情绪的缘故,所以把所有任­性­小男孩的某些情结和­阴­暗心理都延续到现在用来蹂躏她,她一直觉得他某种程度上像个没长大的男孩子,别扭,小心眼,执拗,­阴­险,爱说反话,戳人痛处,偏偏他在人前却总是那副老成从容彬彬有礼的样子,十足的伪君子一个。他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们的婚姻很愉快,她却事实上忍受着他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这才是所谓的自欺欺人吧。

曹辰峰见她不说话,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肉­,她本来就瘦,最近又瘦了不少,小小的一张脸,适合上镜,但不适合被他这么蹂躏,痛得呲牙咧嘴,狠狠给了他一下,他只微微皱了下眉头,随即报复地咬住了她的下­唇­,低头用力吻上去。­唇­齿纠缠,加上两个人较劲,相当火辣的一个吻,她差点被他弄窒息,后来连嘴­唇­都麻了,却没有忽略他越来越沉的眸­色­和渐渐沉重的喘息,她伸手推开他:“起来,我还没洗澡。”她都有些怕他了,上个礼拜的那次还在眼前,她可不像再来一次被煎的过程,虽然后面的过程还算愉快,事后他也足够温柔体贴,但是那是相当消耗体力的一件事,她不想弄得自己筋疲力尽。她对这档子事,远远没有他那么热衷。

秦莫尧的躲避是明智的,曹辰峰却没那么容易放过她,“那一起洗吧。”

开什么玩笑,他明明就洗过了!秦莫尧甩开他的手,很明显地在他脸上看到戏弄她的乐趣。她也没兴趣跟他兜圈子了,抱了床头的衣服就往浴室跑,然而没走两步又被他追上,她折回来,跳到床上自卫,曹辰峰抱着臂在底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副“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的模样。

小人!秦莫尧看他笑得那么欢快,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他抓过来咬上一通。她叉着腰等喘过气,一个枕头砸过去,瞅准了空当往门口跑,然而还没摸到门把手又被曹辰峰拦腰抱住,一下子扛在肩上就往浴室去。两人像两个神经病一样大呼小叫地打闹了一阵,她终究是不敌他的蛮力,连声讨饶,找了种种理由来抗议他对她不合时宜的行为。曹辰峰竟然还耐足­性­子听她抗辩完,之后若无其事地把她抱起来往洗脸台上一放,在他略嫌粗鲁地撩起她的衣服下摆之后,她简直是连讨饶的声音都发不出了。

那个澡洗的时间有够长,然而回到床上后,秦莫尧反倒变得清醒起来,她侧躺着,背贴在曹辰峰胸膛上,他的手环过她的腰,覆在她的心口,似乎想控制着她每一刻的心跳,连睡梦中都不放过。这样的姿势异常亲密,包括他们之前的那场欢爱,秦莫尧找不到任何辩驳的理由,然而就算身体再亲密,她依旧觉得他们彼此很远,就像他的不解释,还有她的不作为,除了此刻这张床,他们又有多少时间是在一起的呢?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不爱吧,因为不爱,所以那都不重要,不用在乎对方在­干­什么,去了哪里,和谁一起吃饭,吃了什么,有没有睡好,身体舒不舒服,工作开不开心,他们从来没有问过对方。没有人比自己更重要,只要满足到、关照好自己,那就够了。

这样的自私,不适于夫妻相处,但是她知道自己给不了其他,幸好曹辰峰也不需要。

他说,“至少目前来说,我们尊重对方的自由,相处还算愉快……”

他也不过自私如此,在未触及到各自利益之前,谁都可以忍受,继续安于现状。

隔了几天平阳有事来台里找她,正遇上吃饭时间,一起在单位食堂吃了。遇上童若霏,已经吃过了,正要出去,点了头打过招呼。平阳回头问她:“她也是你们单位的?”

“怎么,你认识她?”秦莫尧奇怪了,童若霏在英国长大,按理说跟他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就上个周末在球场遇上的,跟曹辰峰认识吧,我看他们后来一起走的。”平阳低头吃了两口,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不会是……”

“童若霏是他前女友……”秦莫尧低声说,并不瞒她。

平阳抬头见她若无其事,“那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反应?”秦莫尧笑了,她能有什么反应,她不过是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中又在他面前当了一回小丑而已,被他耍得团团转却不自知。难怪他要嘲笑她头脑简单了,秦莫尧想起来,只觉得讽刺。

她果然还是多此一举了,看来她这个冲动的毛病是该改改了,秦莫尧拨了拨碗里的米饭,胃口全无。

平阳想了想,满不在乎地说:“是我多嘴了,前女友而已,你们都结婚了,怕她做什么啊,而且我相信曹辰峰不会背叛你的。”

“哦?你对他这么信任?”

“是啊,你们看起来那么好,他为什么要背叛你?”

模范夫妻是么?秦莫尧苦笑,这就是曹辰峰给他们婚姻制造的假象。而且谁说看着好就不会背叛了?

既然连承诺都不可靠,那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背叛的,等真正发生的那一刻,苍白到不需要任何借口。

接下去的日子,他们自然就乐得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不再提童若霏,曹辰峰自然也不会提起。

秦莫尧很快又是出差,她已经习惯了这样连续十几天在不同城市飞来飞去,赶节目,做现场,极高的工作强度。有一个礼拜,因为颠倒的作息,她胃口一直不好,只觉得饿,偏偏吃不下任何东西,勉强撑到最后一场节目录完,从香港回来,赶到上海主持一个庆祝酒会。在车子上垫了两个寿司,匆匆赶到了酒店。后来那场酒会,她也不知是怎么熬完的,明明已经头晕眼花,几乎连台下嘉宾的名字都看不清,还是强打起笑脸讲串词,又觉得冷,寒冬腊月,上海那样冷的天气,一件露背的晚礼服,就算在打了暖气的酒店里,指甲片都是微微发紫的。幸好只是庆祝酒会而不是颁奖典礼,否则她真怕自己会昏倒在台上。谢礼之后她匆匆跟当地的同行打了声招呼,已经觉得倦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勉强跟那些财团主席招呼了一圈,终于撑到任务圆满结束。

到电梯口时身后有人叫她,秦莫尧回头见是常睦,一晚上勉强撑起的武装顿时就全部卸了下来,她仿佛舒了口气,抱着臂靠在墙上,朝他疲倦地一笑:“怎么是你?”

常睦把抄在手里的大衣披到她肩上,望向她的眼神温柔:“过来帮一个企业做收购,正好有酒会就过来了,多久没休息了,脸­色­这么差?”

“确实有点累,”她在他面前习惯了不伪装,伸手拢了拢兜在身上的大衣,“谢谢。”

“我送你回去。”电梯到了,常睦扶着她的肩进去。

秦莫尧原本想拒绝,但又懒得跟他争辩,想想,算了,就让他送她回去吧。

车子上了延安高架,秦莫尧懒洋洋地倚在座椅上,昏昏欲睡,到今晚为止,工作已经结束,她还有一天半的时间自由安排,并不急着回去。或许这就是做这个行业的唯一好处,在集中的忙碌之后,起码你的行动是自由的。

常睦知道她倦了,只是安静地开着车,并不吵她。她很快就睡着了,那一觉睡得极沉,车自然是好车,所以开得非常平稳,在高架上跑动的时候,如水中滑翔的鱼,悄无声息。她已经很久没睡的那么沉了,只觉得仿佛摔进了一堆羽毛里面,整个身体轻飘飘的使不上力,也不能挣扎,一挣扎就陷得更深。车里暖气打得很足,可是她还是觉得冷,于是把盖在身上的他的大衣攥的更紧,攥到下巴上,把整个身子都兜在里面,沉睡着不愿醒。

后来还是常睦叫醒她,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来:“到了?”

“还没有,”车却已经停了,常睦开了车顶的灯,转头问她:“要不要下来吃点东西?”

他的眼里倒映着暖暖的灯光,柔软地仿佛要溢出来一般,秦莫尧竟然有些不敢正视,脑子倒是清醒了很多,她偏过头,舔了舔被因为暖气而微微­干­裂的­唇­,低声说:“还是不了,最近没什么胃口,总觉得吃什么都油油腻腻的,胃里不舒服。”

好一会没什么动静,回头却见常睦依旧看着她,目光若有所思,顿时反应过来,脸一热:“不是你想的那样。”

常睦收回目光,­唇­角却勾了起来,照例是一笑,歪头神情调皮:“我想哪样了?

“哎,不跟你说了。”秦莫尧懒得解释,索­性­不说话,她这样赖皮,常睦也拿她没办法,他笑了笑,发动车子:“总归是要吃一点的,我带你去个地方,顺便看看斑斑。”

旧事重提

去了他在这边的公寓。秦莫尧解开安全带,缓缓下了车。

常睦在前面等她,按了电梯,把她推进去:“我帮你煮点粥,要不然你晚上胃又要不舒服。”

秦莫尧已经清醒了很多,她开玩笑:“什么时候又买的房子,用来金屋藏娇?”

“要是金屋藏娇,还能带你来?”他轻松地把话带过,“一个朋友出了国转手,反正经常过来,多少要比酒店舒服些。”

秦莫尧只是笑,并不深究。她知道常睦有多处房产,在上海买房并不奇怪,然而他这解释有几分真假,那已不是她需要关心的。

房子的设计是开放式的,每个区域只用柱子和屏风隔开。才开灯,斑斑听见脚步声,一溜烟地跑出来迎接,秦莫尧蹲下身子开心地接住它,抱在怀里。常睦转身进厨房,让她自便:“累的话去睡一会,煮好了我再叫你。”

秦莫尧知道他厨艺不差,于是也不跟他客气,抱起斑斑,踢掉拖鞋,蜷在沙发上看电视,常睦把它养的不错,似乎又胖了一圈出来,毛发也长长了,愈发光洁顺滑。

她逗了斑斑一会,觉得有些倦了,倚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捏它的耳朵,耳边是电视里细碎的说话声,不一会,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渐渐就睡了过去。这一回睡得却没有车上踏实,断断续续地做梦,梦见小时候父母吵架,母亲连夜离家出走,她那年五岁,穿着睡衣赤着脚追了出去,怯怯地拉着曾文仪的袖子,“妈妈,你不要走”,小小的手死拽着不肯放,直到脚底的皮都磨破了,曾文仪眼泪汪汪地把她抱回了房间,却又在她睡着之后走掉了。她醒过来就一直哭,家里的阿姨怎么劝都不听,两只脚搅在一起又踢又闹,生生把脚踝上的皮都给蹭掉了。她一直怕身边的人离开,却总有人不断地在离她而去,只是因为太在乎,却最终谁都留不住。还有17岁以后跟秦祈明为了许芹吵架,一直吵,什么都能吵起来,吃不完一顿完整的饭,又吵得极凶,恨不得登了报脱离父女关系,从此再也不要姓秦。有次连夜跑去了常家,常睦去了外地,不在家里,她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一直在哭,又不停的打嗝,抽抽噎噎,狼狈之极。后来还是常睦给家里打了电话,常妈妈出来把她带进屋去,搂着她睡了一晚上。又似乎梦见童若霏,那样挽着曹辰峰的胳膊,冷冷地看着她,“秦莫尧,我不能让你毁了曹辰峰……”她甚至看不到曹辰峰的表情,只看到童若霏鲜艳的口红,还有冰冷的眼神,直直地在眼前放大……

秦莫尧醒过来才发觉已经惊出一声冷汗,仿佛站在高台上,突然一脚踏空,生生摔了下去,背后冷汗涔涔,她坐了起来,掀开身上的被子,揉了揉僵硬的脸,只觉得口­干­舌燥。

常睦坐在地板上喂斑斑吃香肠,他已经换过衣服,穿浅蓝­色­居家服和米­色­的长裤,光脚盘着腿,斑斑绕在他脚边,仰起脑袋晃着尾巴可怜兮兮地讨食吃,他还故意逗它,每次都要弄得它呜呜叫了才肯给。穿着居家服的他还像个大男孩,笑容纯朗,明暖一如从前。

秦莫尧看他们一人一狗玩了很久,直到笑出声来。

“醒了?”常睦抬头看到她,把手中的香肠丢给斑斑自己吃,“喝点粥吧,我煮好了。”

“现在几点了?”她睡醒了,自然该回去。

“快十二点了,先吃一点吧,吃完我送你回去。” 常睦仿佛察觉到她的不安,抢先给了保证。

“我自己来。”她看他有站起来的意思,于是先起身去了厨房。

粥煮的很好,为了佐味,还加了虾仁和笋尖,只觉得鲜,并不腥气,她却心不在焉,吃不出什么味道来,然而到底也是饿了,吃了大半才放下碗。

“斑斑有没有给你惹麻烦?这条狗特别娇气。

“不会,我是它衣食父母,它巴结我还来不及,”常睦笑,“别忘了,我还算有点养狗经验。”

大三那一年同居的时候,他们一起养过一条漂亮的萨摩犬,当儿子一样养,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逛街散步,洗澡、梳理、修剪,他都是极有耐心的。然后后来情变,她把一切扔下就走,现在才想起布雷,应该是早就送人了吧。

“你没有继续养布雷吗?”秦莫尧一时感念,终究问出了口。

“送给高斯博了,他立志当孤家寡人一个,养条狗陪陪他也好。”常睦想起旧事,语调有些感伤。

话题无可避免冷了下来,秦莫尧准备开口告辞,电话却响了。她看是曹辰峰,犹豫着接起来,却不知为何他大半夜的还打电话给她。他们都忙,出差也是家常便饭,所以交代了时间和地点后,并不过问彼此的行程。薛璐就常说她,你们这样也不行,现在说是给对方自由,要真拿恋爱的架势来过婚后的日子,自由就会便放纵,到时候才是自讨苦吃。

'秦莫尧接了起来:“这么晚了,什么事?”

“哦,我刚洗了个澡,好像感冒了……家里有感冒药吗?”曹辰峰的声音听起来哑哑的,鼻音很重。

“在客厅的茶几下面的抽屉里,发烧没?要是发烧的话再吃一颗退烧药。”相处这么久,她还没看到过他在她面前生病的样子,总觉得他­精­力无穷,生病仿佛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儿。

电话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猜他在找药,于是倚在了沙发靠垫上等他找到。常睦已经站到窗前去抽烟,楼层极高,全片的落地窗,整个浦江的夜­色­都成了他的背景。她侧头时看到江对面通体发光的东方明珠,蓝紫­色­的光芒,衬得夜空光怪陆离。他举起手夹着烟,整个发­射­塔就像握在了他手里。

斑斑突然蹭着她的腿呜呜乱叫,她移开话筒,把它抱到腿上。

过了很久,话筒里才传来曹辰峰的声音,“唔,找到了……为什么把药藏得那么好,不能放显眼一点的位置吗?”

他的语气,似乎是在埋怨她,秦莫尧本来想要跟他好好说话的,但他那大少爷的口气让她实在不爽,她该他的还是欠他的?她深吸了一口气,算了,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而且估计他找了有一会儿了,他那种人最是死要面子,肯定是实在没找到,才会打电话给她。

她揉了揉眉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些:“那你吃了药好好休息吧,明天还是不舒服的话,去医院看看。”

就要挂电话,曹辰峰突然出声:“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吧。”她打算留一天,就当休息。

“用不用去接你?”难得他这么主动献殷勤。

秦莫尧并不想麻烦他:“不用了,我自己回来。”

听到背后簌簌的声音,常睦回头,秦莫尧已经在玄关换鞋,他掐了烟走过来:“等我换件衣服,我送你回去。”

已经是午夜时分,车子过徐家汇,橘黄|­色­的路灯蜿蜒,静默的高架显出冬季寂寥的灰白,过往车辆红­色­的尾灯阑珊开来,这个灯火通明的城市在渐渐暗去。

秦莫尧已经睡醒,这会儿脑子格外清晰,便有了聊天的欲望:“你这段时间都在这边?”难怪那次咖啡店分手后,就几乎没怎么遇上他。然而自从那天以后,过往的一切,仿佛也都烟消云散了。他们回到最初,他只是常睦,而她也只是秦莫尧而已,谁都不是谁的谁。

“嗯,有几个朋友过来投资,我帮帮忙,顺便考察一下。”

“你打算落户上海?”

“有这个可能,我还在考虑。”

“嗯,这样也好。”她点头,却又说不上到底哪里好,只是看他好,她就觉得仿佛会好过一些。

“你……相亲怎么样?”她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过问他的私事,却还是忍不住问了。

“没什么特别的,走个形式而已。”常睦说的平淡,又仿佛觉得自己太平淡了些,终究笑了笑,“你别­操­心这个,要是你还没结婚,那我肯定是非你不娶了。”

“我才不­操­这个心呢!”她被他说的很尴尬,仿佛是她巴不得他立刻结婚一样。他当年能那样出轨,她自然不信他会非她不娶。

常睦朗声笑了,“确实,你要­操­心的是他,不应该是我。”

秦莫尧反倒哑口无言,她把手交叠在腿上,有些局促,虽然已经是事实,到底还是不习惯在他面前谈起曹辰峰,顿了顿,只是淡笑着带过:“他好得很,根本用不着我­操­心。”

常睦从前视镜里看她一眼,意味不明,却没再说什么,秦莫尧才觉得自己那句话赌气的味道太重,刚想解释,想想又算了,似乎没有必要跟他交待这些。

“曹辰峰感冒了,怎么不早点回去?”沉默了一会,常睦开口问。

“想给自己放一天假,就算结了婚,这点自由总归有的吧,”秦莫尧苦笑,“只是感冒而已,这种事他不稀罕我瞎­操­心,到时候吃力不讨好,他还要嫌我多管闲事。”秦莫尧并非敷衍,以她的经验,曹辰峰那种人,最不懂得领情。

“这是你的想法,或许他并不是这么想呢?”

秦莫尧默然,然而曹辰峰太­阴­晴不定,她不擅长去揣测他的想法,因为往往只是自讨没趣,所以她情愿不想,让自己过得轻松一点。

她摇头,“不,常睦,你不知道他。”

到底只是局外人而已,常睦很知趣地停止了这个话题,“机票订了没?”

“还没有。”

“我正好后天回去,一起走吧。

“好。”秦莫尧侧脸望向窗外,抱紧了手臂。

秦莫尧用了一上午的时间补眠,直睡到中午12点,起来洗漱了一番,眼睛有点肿,她仔细化了个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下午还有时间,她想起薛璐交给她的那个任务,打算去趟恒隆广场。没想到转了好半天,礼物没买成,反而给自己买了很多东西,她已经很久没逛街,曹辰峰不爱逛街,自然没什么耐心陪她。结婚后,她往往是习惯一季买上一大堆,好好满足了一下购物欲。

后来提着一堆袋子没辙,觉得终究要找个人作参考,于是打电话约常睦。他答应地爽快:“我就在附近,尽快过来。”

他到的时候,她正在Armani专柜前,看到童若霏身上穿的那款套装,不由想起昨晚上的那个噩梦,她很奇怪自己竟会做那样的梦!难道她跟曹辰峰在一起,真的是毁了曹辰峰?

秦莫尧回过神来,不由暗自好笑。常睦找到她:“怎么不进去?”

“你知道我不穿这个牌子。”她摇摇头,一起往前走。,

“我来帮你提,”常睦接过她手里的袋子,“买这么多,不怕超重?”

“或许你可以帮我分担一部分。”她之前倒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常睦一笑,默许了她的任­性­,他其实很高兴,她在他面前还能这么任­性­。

他们在挑围巾的时候,遇上了陆笙。

当年分手事件的女配角,如今抱着小孩施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不是不让人感到意外和尴尬,然而随着时间过去,彼此都已经足够处变不惊。陆笙要长他们几岁,算是师姐,生了孩子后,容貌依旧清丽,只是多了些丰腴,别有一种成熟的妩媚。常睦只当他们不认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介绍,正踌躇着,陆笙却冲他们微微一笑,先起了头,“我很高兴看到你们在一块儿。”

秦莫尧知道她是诚心祝愿,却要不得这种误会,她解释:“我已经结婚了。”

她这么说,新郎就明显不是常睦,一句话撇清了跟常睦的关系。陆笙是聪明人,怎么听不出来,她脸­色­一暗,有些尴尬,勉强笑了下:“对不起,我以为你会回心转意。”

秦莫尧瞥了眼一旁常睦不明所以的脸­色­,却无心再解释,本就不是一路人,说话何必去讨好她,她没有那么大的度量,对当年主动送上门的第三者还保持客客气气。陆笙看他们脸­色­,知道气氛不对,便换了个话题:“这是我女儿,5岁了,敏敏,叫叔叔阿姨。”

“叔叔,阿姨。”5岁的小姑娘,被养的很好,白白净净的,又穿得很漂亮,叫起人来­奶­声­奶­气,非常讨人喜欢。

秦莫尧笑了笑,俯身捏捏小姑娘粉扑扑的脸蛋,却忍不住在她脸上搜出一点常睦的痕迹,等放了手才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她可真是疯了!

常睦的脸­色­却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是平静,看不出一点悲喜。他一向嬉皮笑脸,仿佛从来不会生气,然而她知道,他这个样子,已经是生气到了极点。

陆笙没有久聊,说了几句便抱着女儿走了。秦莫尧忽略掉一边脸­色­差到可以的常睦,镇定地把挑好的围巾付了钱。

后来在电梯里的时候,他终究还是开了口:“陆笙找过你?”

“结婚前,我遇上她。”若非如此,她一辈子不会跟这个女人有交集,更不可能主动去找她。她从他口中得知了这个名字,却恨不得从来没知道过这个人。

“为什么结婚前的那个晚上,你没有跟我说?”

结婚前一晚,常睦过来找她,大半夜了,在楼下站了很久,她想下去,曾文仪拉住她,“你觉得你下去了能改变什么?”

“妈妈,你以为我会逃婚吗?我不会的。”她知道什么都不会改变,但她还是下去了。然而最终到底没有出去,隔着玻璃,他站在她对面,示意她拿起手机。

“明天……”

“明天你不要来……”她抢着说了。

常睦对着她艰难地笑了笑,终究是放下了手机。他们站了很久,从头到尾却只说了一句话,连一个告别的拥抱都没有,后来他终于走掉,她转身进了电梯里,靠在墙上大哭。

秦莫尧回过神来,笑得有些冷:“说跟不说有区别吗,常睦,你觉得你做错了事还应该让我回头求你让我们在一起?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莫尧,你知道我不会这样要求你。”

秦莫尧咬了咬­唇­,不再出声。

“但就算这样,你终究还是跟他结婚了……”常睦有些自嘲地一笑,神情凄凉异常,“如果说之前我还有一点侥幸你是在赌气,跟我生气,报复我,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是一点余地都不给我,你说了不肯原谅就是不肯原谅,小猫,我这么了解你,我不该有所期待的。”

“常睦,你知道,一旦做过决定后,我不会轻易改变。”她冷着调子说,不想表现出一点软弱。其实她犹豫过,结婚前一个月,曾文仪特地休假过来帮她置办婚庆诸多事宜,她在婚纱店遇上了同样陪朋友过来订做婚纱的陆笙,只当她已经原谅常睦并且打算跟他结婚,甚至还开口说恭喜。然而在陆笙解释了当年的一厢情愿并且说了那些话之后,她怎么可能不犹豫?她是真的犹豫过的,她跟曹辰峰六月份结婚,却拖到五月底才去领的证。她甚至想回头去找常睦说个清楚,可是终究没有。她没有冒这个险,也不敢冒,就算说清楚了又如何?她还能回头吗?就算回头了,他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她没有把握,就算依然爱着,对于说服自己重新接受他,却一点把握都没有。而且婚期将近,一切准备就绪,所有人都对他们的婚事满怀期望,她逃不了,走不掉,她没办法叫他们失望,尤其是母亲。

“小猫……”常睦的声音突然又低了下去,充满了自责,刚才的怒气瞬间荡然无存,“如果她的解释能让你好过一点……”

“她的解释不过是让你好过一点,”秦莫尧控制着情绪,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她不会再在这件事上失控,“但是那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常睦,不要让女人来为你承担错误。”那终究没有影响她的决定,不是吗。

“我没有这样的意思……算了,”常睦放弃解释,对于无法挽回的事情,一切都是徒劳的,“你现在跟他在一起很好,我不该再提起过去的事。

“常睦,”秦莫尧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问出口,“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解释?”她也从来没敢问过,因为害怕他解释,只要她解释,她都会觉得是借口,全都是掩饰他的自私他的欲望的借口,愚蠢至极的借口。可是他到底没有解释过,追出来的那个晚上,他只是道歉,没有解释,后来在学校,他从逸夫楼追到体育馆,一路上依旧是无穷无尽的道歉和自责,可是没有解释。就连现在,他都放弃解释。

“的确是我做错事,解释又有什么用呢,我了解你,你是不会原谅我的。”常睦撇了撇­唇­,眼睛垂下来,这个动作让他的神情看起来异常沮丧。秦莫尧突然心中一恸,是啊,解释又有什么用呢,她知道的,以她的脾气,就算当年他如何解释,她都不会相信他,不会原谅他。就连结婚前遇上陆笙,她主动为常睦当年的行为解释,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秦莫尧终究还是嫁给了曹辰峰。

女人是多么矛盾啊,一方面认死了他说的都是借口,不肯听,不愿听,另一方面却又在意他的不解释,因为不解释意味着不在乎,她一直计较着他的不在乎。

可是事到如今,实在没什么好计较的了,她说过了:“常睦,我说过,我已经原谅你了。”

常睦抬头看她一眼,­唇­角动了动,仿佛是苦笑,又偏过头去。

秦莫尧终于又问:“如果当年不是陆笙,会这样吗?”常睦生日的那天,是陆笙结婚的前一天,她跟常睦谈过恋爱,上大学之后对还是高中生的常睦提出了分手,后来却放不下对常睦的感情,企图挽回的时候,常睦已经跟秦莫尧在一起。在他生日的那天,陆笙借着醉意主动要求那一夜,常睦没有拒绝,如果没有被她亲眼撞见,这件事永远都会是个谜,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而他们,从此可以各自以为幸福地过下去。;

然而终究是给她撞见了,秦莫尧当时只是不敢相信,然而多年以后,她更介怀的,其实是大三那年她出国那段时间,常睦跟陆笙的藕断丝连。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他到底是背叛过她的,他没法否认这一点。以致于她每当回想起她回国后那段时间他对她毫无条件的好,她还蒙在鼓里那样感激涕零,都会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被欺骗了的傻瓜。也许曹辰峰说的没错,她是头脑简单,不明白过多的美好只是矫饰的假象。

何况,有一个陆笙,难保没有另一个陆笙,多得是女生对他投怀送抱,难道他对每一个都要以这样的方式表达绅士风度人文关怀?

感情软弱不懂拒绝是他­性­格里最大的缺陷,如果说要为之付出代价,他注定从此一生都要失去她。

每次想到这些,秦莫尧都要咬牙切齿痛彻心扉,所以分手那么几年,她一直不肯原谅他,她告诉自己,那无论如何都是永不原谅的!他要一辈子为这件事自责,后悔,后悔一辈子,后悔对不起她,那样,她会不会就好过一些,平衡一些?

她并没有好过一些,或许陆笙的解释确实让她好过一些,但她已知他们回不去,就算重新在一起,他已经失去了她最基本的信任,只要想起那一段,她骨子里都会觉得难受。所以对选择跟曹辰峰结婚,她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就让她主动来个了断吧,每一段感情,都有一段保质期,过了就变质。

然而刚一问出口,秦莫尧就后悔了。果然还是不甘心啊,都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在奢求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为自己原谅他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其实是不是陆笙,又有什么区别?她不过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当我没问。”秦莫尧难堪地别过头去,电梯到了底层停车场,她匆匆往外走,常睦追出来拉住她,“就算已经没有意义了,给我一个机会解释好吗?”

秦莫尧一僵,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我没法说我跟陆笙毫无关系,我跟她在你之前有过一段,分手是她提的,我心里……多少有点介意。但是那些玩玩的感情都是算不得数的,我们认识那么多年,我之前一直把你当妹妹,但是从你说不会玩弄别人感情的那一刻起,我就真的爱上你了,小猫,我没见过比你更较真的人,你不快乐,所以你让我觉得能跟你在一起让你微笑就是最幸福的事。我也以为我可以一辈子让你微笑……陆笙回头找过我,我没答应。生日那天,你不在我身边,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周围很热闹,我有点低落,喝多了……或许该说的陆笙也说了,我不会让她替我承担责任……解释其实是徒劳,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没有拒绝她,就凭这一点,你就可以判我死刑。我以为没事的,小猫,我以为答应了就可以结束,如果你不知道……”

“侥幸是吗?执念是吗?当年如果不是我撞见了,你岂不是要瞒我一辈子?如果陆笙再要求一次,你还要答应吗?如果是我们结婚以后呢?你还要用这种方式来终结?常睦,这样欺骗隐瞒我,你不会良心不安吗?别告诉我你抱着她的时候还能想到我,我接受不了,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秦莫尧的手无力地松开,袋子散了一地,她背过身去捂住脸,激动地浑身颤抖。

怎么还是哭了,就那么没用地哭了,她以为自己放下了,不在乎了,以后跟他开开心心说说笑笑继续做朋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就当什么都忘记了,然后重新开始,做朋友,只做朋友就够了。

原来当再次面对当年那个藏起来就自以为不见天日的伤疤,她没办法无动于衷。

没有为难,没有强迫,双方你情我愿,就算早知真相,从他口中说出的时候依然如此残酷。背叛终究是事实,就算情非得已,就算有诸多借口,谁都没办法抹去这个事实。

“是我错了,所以我一直在忏悔,一直想找机会弥补,可是你从来不肯给我,小猫,如果我早一点解释,结果会不一样吗?”常睦握住她的肩膀,抬手帮她擦掉眼泪,“如果我早一点解释,你还会跟他结婚吗?”

“不要再做无谓的假设,因为没办法重来一遍,我们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秦莫尧推开他,大步往前走,莫名地恐惧袭来,她手脚冰凉,迫切地想离开这里。

“小猫,我后悔了,就算你会觉得是借口,我也应该早一点解释,就算到结婚前那一刻,我说什么都不会再放开你,说什么也要再试一遍挽回你,我后悔了,我不该就这么放开你……”常睦在后面叫她。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下,好吗?”她几乎是吼了出来,背后沉默,僵持了一会,她匆匆走出停车场。

太不同了,他以为只是一次逢场作戏,她却足以因此失去活下去的意义,就算口口声声说着爱,就算是真的还爱着……太不同了,为什么男人要出轨?为什么?

秦莫尧扶着墙根,低头剧烈地呕吐。

第二天在机场碰头,两人都已经平静,然而各怀心事,没怎么交谈,各自安检,过关,常睦几次想要开口,但见她闭着眼一脸拒绝交谈的样子,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睡得不好,有些憔悴,索­性­戴了副墨镜。飞机遇上气流有些颠簸,秦莫尧忍住胃里的翻腾,难受了很久。后来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却盖了条毯子,她侧过头,常睦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他的双眼皮极深,有四层,她记得很清楚,因为曾经无聊的时候趴在他肩上数过,还开玩笑说那样的眼皮涂眼影最漂亮,往往因此被他捉住了摁在床上欺负一顿。秦莫尧怔怔地看着他发呆,他动了动,她便转开眼去,机舱外是柔软的云,她很想抓一朵过来,然后把自己的心事放在上面,随着风飘走,一起烟消云散。

常睦帮她提行李,过了关,她接过来:“我自己来吧。”

“没关系,我顺路送你回去。”他神­色­平静,两人有默契地略过了昨天的事,只是仿佛一下子就变得客气起来。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这里不比上海,她清楚自己应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再不能像昨日那般肆意妄为。

正争执着,曹辰峰突然出现在面前,他穿了黑­色­的大衣,还不知是感冒了的缘故,放佛是瘦了,更显得人高瘦,眉头稀疏的一点痣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冷落。

“你怎么会过来?”秦莫尧吃了一惊,不是说好了不用过来接吗?

“送一个客户回美国,看时间差不多就顺路过来接你,”曹辰峰轻描淡写地一提,化解这种刻意的偶然,望向一旁的常睦,“也从上海回来?倒是有段时间没见你了……”

“过去帮朋友做点事,小忙了一阵,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

“不如就今天吧,”曹辰峰看了下手表,“我一会也没事了。”

常睦看了眼一旁神­色­已经不太好的秦莫尧,笑了笑:“还是改天吧,再约。”他把行李交给秦莫尧,挥了挥手先走了。

秦莫尧庆幸常睦拒绝了,她还没从昨天的情绪里缓过来,仿佛又是伤筋动骨一场,实在没什么心情陪他们吃饭叙旧。曹辰峰收回目光,接过她的行李,两人各怀鬼胎地往停车场走去。

等上了车,曹辰峰仿佛才注意到她:“怎么弄成这幅鬼样子,比我这个病人还要憔悴。”

他哪像病人了,她看他­精­神的很,秦莫尧懒得回答他,只问:“感冒好些没?”

“托你的福,还行。”他语气淡淡的,一贯地不耐烦,秦莫尧摸不准他的状况,不过起码他的嗓音确实比前两天要好听多了。

到市中心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吃晚饭的点了,秦莫尧随口问一句:“晚饭要不要在外面吃?”她其实不想煮饭。

“油油腻腻的,没胃口。”

好吧,他是病人,她迁就他:“那我回去煮,你想吃什么?”

“算了,就在外面吃吧,”曹辰峰突然又改了主意,“你不是要买礼物吗,正好今天有空,吃过饭我陪你去。

“不用,礼物我已经买了,”她从后座的袋子里拿出那条围巾,终于有些雀跃起来,“你看看,怎么样?”

曹辰峰愣一下,只是微微瞟了一眼,很快又转过头去,沉默了很久,才略嫌冷淡的问:“怎么会想到买围巾?”

“冬天嘛,暖和一些,比较实用。”她把围巾又仔细叠起来,放回袋子里。其实是常睦的建议,因为觉得温暖,围巾带来的感觉便是妈妈的温暖,她一听就赞成

“你挑的?这可不太像你的风格!”他的语气里带了点讥诮。

“我什么风格了?”她觉得他话里又开始带刺了。

“华而不实。”曹辰峰侧脸对着她,仿佛嗤之以鼻。

秦莫尧的好心情呈直线下降,不爽到极点:“曹辰峰,你这算什么表情,不带你这么人身攻击的。”

她不想跟自己过不去,所以把他的坏情绪都归结到生病上去。

暗涌

自然是闹得不愉快,晚餐也不去吃了,­干­脆一起回家。秦莫尧收拾好行李,在冰箱里找到剩余的食材,简单地做了顿晚饭。体谅曹辰峰还在感冒,她特地帮他熬了碗白粥,他却几乎没怎么动,随意吃了几口饭便搁下了,舀了碗汤慢慢地喝。

“前几天去你爸那儿,听芹姨说斑斑送人了?”沉默了很久,曹辰峰突然开口。

“嗯,送人了。”秦莫尧不知他怎么会提起这事,含糊地应了一声,有些怪许芹多嘴。

“送谁了?”

秦莫尧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很无关紧要

“一个朋友,省得麻烦芹姨。”她含糊地带过,见他面­色­有些潮红,有些不放心,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有点烫:“你在发烧?”

“没什么大碍,”他拨开她的手,动作还算斯文,但是不耐烦的情绪已经明显,一点都不领情。

“前天就在发烧吗?怎么不早说?”像他这种不怎么生病的人,小感小冒反而会很严重,万一转成肺炎就糟糕了。

“我说了没什么事。”他说翻脸就翻脸,推开椅子,起身往书房里去。

习惯了他的一向的不领情和恶劣态度,秦莫尧自讨个没趣,却在收拾碗筷时听见他在书房里咳嗽,终究是倒了杯水,跟退烧药一起,送到了书房。他似乎在发短信,见她进来,便把手机搁下了。

她把体温计给他,“量一□温,把药吃了。”她并没有照顾人的习惯,也不想伺候他曹大少爷,更不想看他臭着一张脸,只希望他的病情不要加重,不然接下来倒霉的那个就是她。

秦莫尧不知道他又在生哪门子气,有时候她情愿曹辰峰有什么脾气直接发作出来,大家把话说个明白,免得这么憋着各自难受,可他偏偏就喜欢跟她也跟自己较劲。

接下来一周,他的病情果然并没有好转,反而是加重了。秦莫尧知道他完全没有配合,不然一个感冒也不至于弄得那么糟糕。还好烧已经退了,只是嗓子越来越哑,她都不知道他这副状态在公司是怎么开会的。她没见过这么别扭的男人,生场病跟拔河似的,跟谁都较劲。他对她的关心毫不领情,冰冰冷冷,恨不得让她走远点留他一个人呆着,也不肯去医院。有时候听见他在书房里咳嗽,想开口让他记得吃药,但一想起他那副不耐烦的口吻,又实在不想拿热脸去贴冷ρi股,自讨苦吃。她一天工作下来已经够心烦的了,回到家里想好好休息放松一下,却往往被他的态度弄得愈发窝火。

他不需要她,她觉得在他们的婚姻里,他一点都不需要她。

周四晚上回家,苏利英却过来了,她上个月正式退休,于是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家庭工作上。听曹辰峰压抑着咳嗽,苏利英皱着眉把秦莫尧说了一通,从没有照顾好他的衣食起居导致他感冒到他感冒后没有及时照顾导致现在加重,再到厨房里食材太少不能给他补充营养被子太薄不够保暖之类,恨不得把整个家里都按她的意思改造一番,最好把秦莫尧也按她的意思改造一番。最后说到她的晚归,秦莫尧只能解释工作忙碌,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刚结婚的时候她就说清楚了她工作的特殊­性­,她没办法像个小媳­妇­一样整天呆在家里帮曹辰峰煮饭洗衣扫地,她觉得苏利英没有道理在这个时候指责她,对于曹辰峰感冒后的照顾她已经仁至义尽,无奈他不领情,她有什么办法?

她终于知道曹辰峰别扭迁怒的­性­格遗传自谁,那跟苏利英是如出一辙。

苏利英在长篇大论之后终于总结,“改天我跟你爸说说,要不要帮你换份轻松一点的工作,反正事业单位­性­质都差不多的,起码找个作息规律一点的,不用上夜班,”

只是婆媳而已,秦莫尧跟苏利英并没有什么感情,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一再忍让,但是不代表她没有脾气,苏利英也没什么资格这样要求她,她有些生气了,“妈,我很满意现在的工作,没打算要换。”苏利英本身也是女强人,过去一心扑在事业上,将心比心,现在却用不同的标准来要求别人,果然到底是媳­妇­,不贴心,为了自己儿子着想,让她牺牲一些也无所谓。

秦莫尧踢了一脚一旁沙发上没事人一样看报纸的曹辰峰,他抬头看到她的眼­色­,咳嗽了声,终于哑着嗓子说:“妈,您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忙过来的嘛,工作的事情您让她自己拿主意,不要Сhā手。”

苏利英见儿子发话,面­色­到底缓和了些,“就是过来人我才要提醒你们,女人事业和家庭要兼顾,家庭还是更重要些,我是不想你们以后后悔。”

秦莫尧心情低落到极点,为了避免接下去的谈话更加不愉快,她先回房去洗澡。苏利英帮曹辰峰煮了一些止咳的枇杷叶糖水才回去。秦莫尧越想越不爽,索­性­把房门反锁了,一点都不想再见到曹辰峰。

第二天台里中层竞聘过去投票的时候遇上童若霏,照例是客气地打招呼,秦莫尧看她神采飞扬容光焕发,羡慕的同时心里不由酸涩,她为什么要结婚呢?结婚后,她不得不应付­阴­晴不定脾气古怪的丈夫,还得预防时不时突然袭击强势迫人的婆婆,还有因此带来的不可避免却叫人心生疲惫的人际交往,三姑六婆、叔公舅公、红白喜事、婚丧嫁娶……原本可以说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两个圈子,却因为一场婚姻,全部被关联在一起。

她要记住他裤子的尺寸、领带的颜­色­、忌口的食物、搭配的习惯,她最好还要去讨好她的婆婆,记住她喜欢的食物和衣服的偏好,顺从她种种把为他们好当作借口的要求。

她从十岁开始就不会去讨好人了,秦莫尧真的觉得自己应付不来,尤其是曹辰峰很多时候并没有一起站在她身边。有时候回头想想,她到底还是把婚姻想得太简单了。

她这样的人,其实不适合结婚吧。

如果没有结婚,一个人单身着,或者就那样不婚不恋着,忙的时候各自忙碌,空的时候偶尔相聚,靠自己养活自己,谁也不牵绊谁。也不用看别人脸­色­,也不用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关系。

还是单身好!秦莫尧叹了口气,单身多好!

下午接到曹辰峰的电话:“方不方便回来帮我找一下护照?”

“不在床头的抽屉里吗?”

“找过了,没有。”

“要出差?

“嗯,马上走。”

幸好刚录完节目,为了避免他翻箱倒柜浪费时间,秦莫尧还是开车回去了一趟。她在衣橱下面的抽屉里帮他找到护照,估计是收拾衣服的时候一时顺手塞了进去,难怪找不到。

他在一旁收拾行李,她把护照递给他,“去哪?”

“北欧,大概半个月。”他接过来,合上箱子。

“那边天气冷,你感冒还没好,多带点衣服。”

他点了点头,两人站在房间里,一时竟无话可说了。她从上海出差回来后,因为他感冒发脾气的关系,两人一直处于这样冷冷冰冰的状态,彼此都是眼不见为净,多是晚上匆匆见一面,交流都少得可怜。现在难得大白天独处一室,又是他要走的时候,竟然都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好。

顿了顿,曹辰峰抬手看了看手表,“耽误你上班了,你先走吧。”

秦莫尧想说句一路顺风又觉得太勉强,似乎夫妻间不该说这么客气的话,又说不出“我等你回来”这样矫情的话来,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回到玄关换了鞋出去。开门时,她想起什么,回头问客厅里喝水的曹辰峰:“周日你姑姑约了过去吃饭,似乎还是很重要的事,你出差的话,最好给她打个电话。”

“我知道了,谢谢。”曹辰峰把杯子搁在茶几上,抬眼看她,眼里神情冷落,跟外面的空气一样冰。

秦莫尧顿了一下,开了门出去。

已经是深冬了,她裹紧了大衣。从什么时候起,他们连争吵斗嘴都不屑,开始变得这样客气而疏离了?

周日秦莫尧一个人开车去曹辰峰姑姑家赴宴,据说是他那个常年在国外的表哥带了未婚妻回来,准备在元旦结婚,因为之前没见过面,也没在国内订婚,照例办了个家宴提前打个照面,免得喜宴上太陌生。

车子到门口,警卫员过来开门,她看院子里停了不少车,顺口问了句:“今天挺热闹的?”

“女方那边也来了亲戚。”

秦莫尧点头,拉了拉肩头滑下来的披肩往屋里去,经过银杏树下,一辆英式双门跑车却看着有些眼熟

曹心兰已经在门口等她,她是很有韵致的上海­妇­人,年过半百依旧打扮地异常­精­致,穿着有品味,气质也非常好。曹心兰跟她母亲曾文仪曾经是同学,对她自然就更亲近些,然而她也是结婚后才知道这层关系。

秦莫尧喜欢她,自然就胜过苏利英。然而今天碰巧曹家的人都有事,实际上只有她一个人到场,不同于主持酒会、晚会之类,虽然面对的同样是陌生人,但是她的身份不一样,她不是作为秦莫尧来的,而是作为曹家的媳­妇­来的。

秦莫尧微微有些低落,但是看到曹心兰的时候,她还是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姑姑。”

“很久没见你了,尧尧,怎么瘦了不少?”曹心兰对她的口吻一贯宠溺亲热,犹胜于曾文仪对她,以致每次曹辰峰听见曹心兰叫她尧尧,总是嘴角抽搐一副忍着笑要憋出内伤的模样。

“最近有点忙,加了几个班,正好减减肥嘛。”秦莫尧挽着曹心兰的胳膊进去,曹心兰进门前又往外望了望,秦莫尧看得出她的失落,开口解释:“辰峰出差了……”

“我知道,他打过电话来请罪了,”曹心兰叹了口气,“我就想看看臭小子能不能给我个惊喜,以前还真是常有的,不过现在你们都大了,忙起来也是正常。”

“他以前­干­过这样的事?”秦莫尧好奇起来,她知道因为父母工作忙碌,曹辰峰有很长一段时间住在姑姑家里,他们姑侄俩的感情倒确实是很好。

“这倒是真有过的……”曹心兰说给她听,两人笑着往屋里去。

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不少人在聊天,曹辰峰的表哥裴涵坐在扶手上,搂着一个女子的肩膀,谈笑风生。秦莫尧猜那就是今天的女主角了,正要开口打招呼,裴涵倒是先抬头看到她了,笑着挥了下手:“好久不见,秦莫尧。”

裴涵跟曹辰峰其实同岁,跟他们之间倒是一向直呼其名的。秦莫尧一笑:“是你神出鬼没,要不订婚的事能瞒我们这么久?

裴涵赶紧点头赔礼:“失误失误,今天我高兴,你要怎么罚都成。”

“那说好了啊,一会先­干­三杯。”秦莫尧不跟他客气,转头看向一旁他未婚妻,微微一笑,“初次见面,我是秦莫尧。”

裴涵在一旁Сhā了句:“我表弟曹辰峰的媳­妇­,跟你说过的。”

“久仰大名了,你好,我是童纪敏。”很端庄的女子,乍一看却觉得有些面熟,秦莫尧正暗自琢磨,却听童纪敏说,“秦小姐,我听我妹妹提起过你。”

秦莫尧顺着童纪敏的视线望过去,对面童若霏端坐在沙发上,捧着茶杯,微笑着看着他们。

不是不吃惊,联想起刚才院子里的那辆车,才觉得自己反应太慢,没先搞清楚情况再进来,弄得现在措手不及一脸尴尬。

童若霏看到她却是神­色­如常,没有一丝意外。秦莫尧转念一想,她确实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做惯了直播的,她的反应也不算慢,很快客套了一番,没讲上两句就被曹心兰叫过去入席吃饭。

突然冒出了这件事,尽管跟她关系并不大,秦莫尧到底心里有些不舒服,一顿饭周围言笑晏晏,她却吃得心不在焉的。她打赌曹辰峰事先知道他们这层关系,他却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弄得就她一个人像个傻瓜一样搞不清楚状况。

饭后她一个人去后院的鱼池里喂锦鲤,池子里都是极好的品种,纯白的鱼身上斑斑墨点,红­色­的嘴­唇­,在水中嬉戏时就像一幅上好的水墨画。她看得出神,裴涵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不去前面?”

秦莫尧笑笑:“刚吃饱,想站一会,你怎么不去陪陪你未婚妻。”她跟裴涵很谈得来,因为他的气质和谈吐跟从前的常睦很像。

“被你灌了三大碗,出来醒醒酒。”裴涵抱着臂靠在一旁的树­干­上,“辰峰最近在忙什么?”

“我不清楚,”她实话实说,“他出差去了……”

“我舅妈一下子退休,他刚上去,估计压力也大,而且最近国际形势不太好。”裴涵叹了口气,“不过国内对海归创业的政策支持力度挺大的,我下一年也打算回国了,正在找落户点。”

“有理想的地点了吗?最近有几个沿海的一线中小城市招商引资的力度很大。”她想了想说。

“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打算元旦过后去考察一下,不过还要考虑到纪敏,她在德国有工作。”

“你们不是在英国认识的?”她记得童若霏是英籍的。

“在德国,不过是先认识童若霏,那时候跟辰峰一起在德国留学,打了赌去勾引天主教堂里的女孩子,那天辰峰运气很背,不过其实也可以说运气很好……”

秦莫尧想起曹辰峰跟她说过这件事,原来女主角竟然就是童若霏。

裴涵察觉到自己失言,停下来,讪讪地跳过了这一段:“后来就认识了纪敏,她现在在德国做出版,你们也算得上同行。”

秦莫尧笑笑:“挺好的。”

确实挺好的,秦莫尧想,如果曹辰峰不是跟她结婚,他们现在表兄弟和亲姐妹凑一双,岂不是绝配。

后来裴涵有事先进去,她又站了一会才往回走,两条走廊的交界处,童若霏背对着她,正在打电话。她无意偷听,却在经过的时候,无可避免地听到了一些片段。

“回国这么久,你都没肯好好请我吃顿饭……怎么又出差了,别告诉我你在故意躲我?”

……

“今天我姐也在,他们元旦结婚……”

“这里挺好,我暂时没有别的打算……你在担心什么,我还是她?”

……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

“平安夜怎么样?那天我生日,你还记得吧?”

……

已经进了门廊,有穿堂风从前门吹过来,秦莫尧裹紧了披肩。童若霏在后面叫住她,她停下脚步回头,童若霏已经挂了电话,朝她走过来,脸上带着不自觉的喜悦,眉眼含笑,本就动人的脸愈发明艳不可方物。

“刚才心兰阿姨做了海棠糕,怎么不进来吃点?”

“最近有点消化不良,吃面食怕反酸。”

“我想也是,你那么瘦,不用为了上镜节食了吧。”

秦莫尧笑笑,并不争辩,她看了眼童若霏,她不见得会比她胖,听台里传闻她为了减肥只吃水果,从来不碰饭食,刚才一起在饭桌上,她看她也不过吃了些清水漂过的蔬菜而已,连红酒都少喝。

“不是每个人都运气那么好吃不胖的,”童若霏又说,似乎有些想要套近乎的地跟她抱怨,“减肥可真痛苦啊。”

“深有体会,”刚上岗的那阵,为了上镜标准,秦莫尧狠狠减过一回,那滋味儿可真不好受,于是后来体重稳定在那个标准之后,她再不想这样虐待自己,只是适量地控制而已。

“对了,听说你的节目收视不错,恭喜。”顶着美女主播的头衔上阵,节目还没开播就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秦莫尧觉得童若霏也确实不容易。然而身为同行,又算不上太过热切的朋友,话题自然就落在节目和收视率上了。

“谢谢,刚过来,其实也算从头开始,什么都要学习。”童若霏很谦虚,“倒是要恭喜你,听说要做制片人了。”

秦莫尧惊诧童若霏消息之快,她也不过是下班前才收到主任的通知,上头是有这个意思,她却还在考虑中,并没有给出答复。

“都还没定的事儿呢……”她摇摇头,一笑带过。

童若霏不再追问,聪明地转了个话题,看着前面笑着说:“看我姐这么幸福,连我都想结婚了呢……”

秦莫尧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裴涵跟童纪敏半抱着靠在楼梯扶手上,耳鬓厮磨,亲密地说着什么,不时相拥发出一些笑声,她心里想,就算很多婚姻不过是表面功夫,在外人看上去,真的是觉得幸福到让人羡慕的吧,她转头看童若霏,“有考虑的对象了吗?”

童若霏笑着摇头,眼梢微微下垂,一向神情倔强的脸上却露出了些许遗憾:“没遇上合适的,或许我的运气没你那么好吧,工作这么忙,说不定真一辈子单身呢。”

秦莫尧也没什心思去琢磨童若霏那句话,接近年底,除了发了疯一样的赶节目做直播,还有年终总结、颁奖典礼、杂志专访之类杂七杂八的事情。每天加班到凌晨,曹辰峰还没回来,她一个人开车回去,累到整个人都麻木了,随便吃点,洗洗就睡了,连梦都少做。

只是偶尔在夜间开车的时候想起这些事,觉得自己有点没事找事自找麻烦,想到乏了索­性­丢在一边不管。

某种程度上,她觉得童若霏跟曹辰峰一样,让她看不清楚并且应付不来。

平安夜是周六,也算赶得巧,放了个假,不用上夜班,和薛璐俩人约了出去吃小火锅,一人一个锅的那种。薛璐带上了她儿子凡凡,六年级的小男生,跟他们有代沟,吃了不到一半就一个人带着滑板溜出去玩了。饭店餐馆自然是爆满,看在外面大冷天地拿着餐号排队的人,秦莫尧只能庆幸薛璐有经验,提前订了位子,还是靠窗,看外面火树银花,风景绝佳。餐厅里放一首欢快的俄语歌,很有节日的气氛。

“曹辰峰还没回?”薛璐劈头就是这么一句,摆明了不让她吃好这一顿。

“没呢,我不清楚他。”她喝了口普洱冻饮,冰冰的感觉,正好压住喉咙口那股热气。

“他是你老公,你不清楚谁清楚,”薛璐用筷子敲敲她,“小样儿,长点心眼行不?不盯紧点,小心到时候怎么跑了还不知道?”

秦莫尧吐吐舌头,埋头继续吃手工的文蛤目鱼丸,做鸵鸟状,小声嘀咕,“他行情有那么好么?”

薛璐可是听见了,又敲了她一下,“他行情怎么会不好?现在年轻的小姑娘那么多,就放那儿站着不动,说不定就有人扑上来。别的不说,姐姐我撞上的都有两个。”

秦莫尧于是无话可说了,顺手夹了个虾滑,放在嘴里,烫得连忙吐出来。

对面薛璐不厚道地笑了,端着杯子喝了几口茶,笑得杯子里都是气泡。还不忘耳提面命,“听进去了没?”

薛璐满意地接了,问起:“制片人那事听说了,考虑地怎么样了?”

她正愁没人商量这事呢,于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薛璐考虑了下说,“­干­了这行,都是赶鸭子上架,周围的人都争着往前跑,不进就是退了,趁着年轻,拼一下也好,省得你以后后悔,不过你还是得跟曹辰峰商量一下,有家里的支持最好,你以为现在够辛苦了吧,做制片人后会更辛苦,昼夜颠倒的,整天焦躁不安糟心不断为了收视率­操­心死,别到时候里外兼顾不好就行了……不过节目也要明年才开播,先别自个儿瞎折腾。”

见薛璐的说法跟她想的差不多,秦莫尧安心了些,想起来问:“这事儿都哪些人知道?”

“也就主任吧,上次开会提了要开一档新节目,在物­色­制片人,后来提议后投票,结果就你了,怎么了?

她说了童若霏的事,薛璐一笑,“这我可不清楚了,可能之前她部门主任提点过吧,本来有望上的,没想到被你抢了先,这种事别放在心上,大家公平竞选,是你的就是你的。”

秦莫尧担心的自然不是这个,她只是隐约感觉不舒服而已,于是笑了笑,不再争辩。

薛璐倒是想起些什么,她看着她,“不说还不觉得,尧,你有没有发现……”

“什么?”

“你不说话的时候,气质跟童若霏挺像的……”

秦莫尧一愣,“什么叫我不说话的时候?”

“不说话的时候看着是淑女,一说话就露馅了。”

“薛老师,您这是夸我还损我呢?”

“可别,我说真的,你们气质是挺像的,不过人不一样,人家童若霏一看就比你有心眼。”

秦莫尧却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后来她去洗手间,下意识地就照了照镜子,真看不出来哪像了。

结束时还不算晚,薛璐要去找她儿子,秦莫尧打算自己逛逛,还没动身就接到平阳的电话,有好事之人办了party,正在兴头上,非拉她过去。她想想也没事,就去了。

又是某公子的豪宅,进门时地毯上两只藏獒把她吓了一跳,里面可热闹得很,打球的打球,喝酒的喝酒,平阳朝她招手,她坐在傅旭东腿上,两人半搂着在吧台前喝酒,见她过来也不避讳,平阳看来又喝多了,脸­色­桃红,笑盈盈地问她:“喝什么?”

“白水就好。”她刚吃饱,不想喝酒。

“你最近挺忙的啊,都找不到你人。

“比不上你们忙,”她看了他们一眼,偏过头含笑喝水,“什么时候办事儿?”

“元旦去领证,过了春节再办酒席。”傅旭东制止平阳乱动,免得她掉下去。

“那快了啊,”他们也算苦尽甘来,秦莫尧是由衷替他们高兴的,她有心开他们玩笑,“还是注意点啊,别到时候挺着肚子穿婚纱,怪难看的。”

“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嘛……”平阳被她说的脸更红,傅旭东倒是不以为意,喝了口酒,问她,“曹辰峰怎么不一起过来?”

“他出差去了……”

“不是回来了,下午我还在机场遇上的呢……”傅旭东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刹了车,“说不定还忙着呢,我打电话问问。”说着就要拿手机。

“别,要没事他也过来了,别管他,咱们自己玩。”秦莫尧若无其事地笑笑,又喝了口水。

估计是后悔自己嘴快失言,傅旭东笑得可尴尬了,两人各怀心事,只有平阳嘻嘻哈哈地不明所以。

硬是折腾过了十二点才回去,他们两人都喝了酒,秦莫尧开车送他们回去。平阳喝得有点多,傅旭东倒是清醒的,下车时,他抱着平阳关了车门,看着秦莫尧,脸­色­犹豫,欲言又止,秦莫尧朝他们点点头,关上窗户,开了车回去。

曹辰峰的停车位是空的,秦莫尧停好车子,上了锁,往电梯走去,一路琢磨着要不要给温琳打个电话确认一下,然而走到电梯口,她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

秦莫尧有点鄙视自己,她觉得她一方面像个丈夫撒了谎为了面子还要小心翼翼帮他圆谎的可怜妻子,另一方面又像抓了点蛛丝马迹就要刨根究底了解丈夫行踪的妒­妇­。她想起薛璐的话,不是她不长心眼,她只是不习惯这样的自己。

死要面子不肯讨好退让是她­性­格里最大的弊端,为此她付出了不少代价。

秦莫尧洗好澡出来,曹辰峰倒也回来了,只是喝得太多,一身酒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他扯了领带脱掉衣服去洗澡,她把他丢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扔到卫生间的篮子里。其实她很少看到过他真正喝醉了的样子,为了避免他醉酒后行为失常,她主动去了客房睡。喝了杯牛­奶­拉起被子正要关灯睡觉,却不知曹辰峰什么时

候已经站在了客房门口,穿了件白­色­的睡袍,头发还在滴水,抱着臂神情迷离地看着她。

她坐直了身子,努力打破他回来后持续到现在的沉默:“不是说了后天才回来的吗?”

“办的差不多了,也有点事,提前回了。”

秦莫尧忍不住去猜测是不是因为童若霏的生日,却到底是什么都不说,她顿了顿,问:“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先睡了。”

等了半天却没有动静,他维持着那个姿势站在门口,神情不豫,没有要走的迹象,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秦莫尧却没有他那么好的耐力,索­性­关了灯,翻过身背对着他睡觉。

她自然睡不着,背后仿佛有锋芒一般,刺得她浑身难受,她又不好起身去关门赶人,索­性­跟他僵持着,直觉告诉她,曹辰峰的情绪不对劲,她的心情也不佳,这样的状态下,她还是少去惹他为妙。

后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凌晨三点的时候醒过来,因为吃了火锅嗓子有点­干­,去厨房找了水喝,却意外地在垃圾桶里看到了一份未拆封的开口笑饺子。

裴涵和童纪敏元旦结婚,秦莫尧却忙到30号凌晨,傍晚的时候估摸着收工不会早,预订的结婚礼物却一直没空去取,店员打电话过来催,也不指望同样忙得不见人影的曹辰峰,趁了吃饭的当口过去取。没想到在店里遇上了童若霏,同一个牌子,她要了珠宝,童若霏要了手表,虽然不至于撞上,那也够巧的了。

童若霏收起盒子,笑着说:“看来我们的品味挺像呢……”

“我也没想到,幸好没买重了。”秦莫尧想起很久前那副Dunhill的袖扣,其实不能算太惊讶。

“吃了晚饭没?没有的话一起吧,一直想请你吃顿饭。”

“不用客气了,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差点连礼物都没时间取,这不还要赶回去录节目呢。”

“我们部也差不多,那下次再约吧。”童若霏爽快地答应。

“对了,平安夜你生日吧,忘了祝你生日快乐。”秦莫尧想了想说。

童若霏似乎愣了下,转瞬又笑了:“谢谢你。”因为笑容太过明媚,秦莫尧自己反倒有些不自在。

凌晨收工后她去做头发和面部护理,护理师是相熟的,从大学开始到现在,六七年了,习惯了她大半夜突然过来­骚­扰。

持续地加班加点,皮肤真是差的可以,护理做了很久,她就当休息补眠。护理师帮她做指甲,用了LV的logo,她看着就笑了,“我明天去参加婚礼,又不是化装舞会……”

“穿什么礼服?我帮你换个底­色­就可以了。”

后来换成了香槟­色­,她张开十指看看,真是漂亮。

她回去的时候曹辰峰自然已经睡了,她做了新的头发和指甲因此很兴奋,脱了鞋子和外套半跪在床上摇醒他,想让他在第一时间看看。

曹辰峰迷迷糊糊地被她推醒,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随即面无表情地合上眼:“秦莫尧,你几岁了?”

眼看他翻了个身继续睡,秦莫尧仿佛被当头泼了盆冷水,所有的热情一下子熄灭了,她忘了他们正在冷战,又不自觉地拿热脸去贴冷ρi股。

她也忘了,曹辰峰不是常睦,他连说一句赞美的话都吝啬,他怎么肯好好哄她?

她缓缓地站起来,抽掉了他旁边的一个枕头,抱了被子去客房睡。

第二天一整个上午他们都没好好讲上一句话。在车上曹辰峰没话找话地说了几句,然而都是无关痛痒,又没有讨好的意思,她甚至懒得去理会他。

婚礼是中式的,太多繁琐的礼节,秦莫尧想起她跟曹辰峰的那场婚礼,各种东西的置办、婚前彩排,庞大的亲友团,写不完的请帖,忙前忙后累到差点晕掉,她甚至不用考虑为了穿婚纱而减肥。后来因为平阳流产意外中断,其实她也终于可以喘口气。她在医院陪了一晚上,第二天回去,曹辰峰和衣睡了一晚上。因为少了最后闹洞房这一关,后来还被不少人起哄要补过。

无论怎样,只要不落在自己头上,参加婚礼倒是件愉快的事儿。

童若霏是伴娘又是司仪,忙前忙后,一点看不出是一个一夜没睡的人。曹辰峰也帮曹心兰忙着张罗,仿佛就她是最闲的那个。苏利英跟她坐一桌,他们婆媳一向聊不到一块去,只扯了些跟新郎新娘有关的话题,苏利英似乎不认识童纪敏,问了她好些问题。秦莫尧诧异,难道她不知道曹辰峰之前跟童若霏那一段吗?她自然不敢去求证,老太太喝了口茶却说:“他们姐妹俩倒真是出­色­,谁娶了他们那是福气。

秦莫尧心想,那只能怪你儿子自己不长眼了……这么一想又觉得不对,她­干­嘛要贬低自己,谁知道老太太有没有话里带话呢?

一旁曹辰磊瞟了眼,却不屑地说了句:“妈,你那啥眼光?我觉得大嫂比他们好多了。

苏利英有些莫名其妙:“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不是帮你物­色­对象吗?”

“算了吧,我对老女人没兴趣。”曹辰磊冲秦莫尧做了个鬼脸,秦莫尧笑了笑,其实她倒觉得有些惭愧,远近亲疏,她于人情关系上一向淡然、不甚关心。

秦莫尧在洗手间遇上童若霏,她穿了八公分的高跟鞋,站了那么久,还来回走动,脚后跟早磨破了,难为她还坚持到现在。

童若霏脱了鞋子,一脸无奈。秦莫尧想起包里有备用的创口贴,找了给她。

“谢谢,幸好你有这个。”童若霏接过来,俯身贴在脚后跟上,再穿上鞋子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

“没什么,我每次穿新鞋子总是磨脚,已经习惯带一个备用了。”秦莫尧轻描淡写,洗了手要出去。

“sarah,”童若霏突然叫住她。

“什么事?”秦莫尧回头。

童若霏咬着艳丽的­唇­,扬眉问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秦莫尧一愣,“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表现得是这样,”童若霏说,“你对我很客气,客气地过分,每次我想跟你亲近一些的时候,你就会表现得不太愿意接近我。”

“抱歉,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秦莫尧苦笑,这不是她的本意,却很容易造成童若霏的误会,说到底,她不可能毫无顾忌。

“我们不能做朋友吗?”童若霏问她。

秦莫尧也问自己,他们可以做朋友吗?换了从前,她一向是欣赏童若霏的,然而此刻,她已经没那么确定了。她讨厌复杂的关系,或者还要故作大方被别人在背后当小丑一样耍,让自己的生活一团糟不是她跟曹辰峰结婚的本意。

她笑了笑,语气平淡,“我以为我们一直都是朋友……”

童若霏表情一滞,抬起手掠了下鬓边的头发,很快又笑了起来,“当然了,我只是想我们也许可以更亲近一些。”

秦莫尧也笑:“还好吧,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要亲近,他们能亲近到哪去,难道还可以一起分享彼此跟曹辰峰的恋爱经历吗?她对曹辰峰已经不抱指望了,但是她不想把自己也当成笑话。秦莫尧觉得自己很悲哀,这是第二次了,要面对这样的处境,上一次是陆笙。有时候,她情愿自己是那个男人的倒数第二个女朋友,起码那样的身份,比做他现任远远来的轻松讨巧。因为以后就算回忆起来,那也是好的,而不是现在落在他眼里的歇斯底里和张牙舞爪。

她觉得自己悲哀,她以为自己磨练了这么几年起码能够故作大方,然而当真正面对的时候,她依旧学不来装作若无其事的大方。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既然她从来都不是云淡风轻!就算对这桩婚姻和曹辰峰都已经不够指望,她没道理自贬身价先输了气势。

童若霏似乎没料到她会变得这么强硬,然而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自然不是傻瓜,“你介意我跟他的过去吗?我想那并不重要,你们都结婚了。”

“是啊,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已经结婚了。”秦莫尧笑得底气十足,心里却愈发森冷好笑,既然童若霏都知道他们结婚了,那她这样不同场合双重标准又有什么意义?

婚姻到底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结婚后以实践证明到头来大家都觉得不甘心?

结不结婚有什么区别,不还照样是貌合神离地过日子?

她原本收拾好一切想往下走,却发现所有的情势都在跟她对着­干­。

下午聚了往男方家去,无非又是闹一番,秦莫尧没什么兴趣过去凑热闹,借口还有工作先回了,曹辰峰忙着,也没挽留,由着她走了。她开车回家,换掉礼服,卸了彩妆,看看镜子里的脸­色­太苍白,又重新打了个底妆,扎起马尾,换了件玫瑰­色­的羊绒衫。

手头确实还有一些工作,但也不一定非得今天做完,半路上,她突然又失了兴致,于是掉了个头,往马场去。

到西郊的时候开始下雪,天已经­阴­了,开了车门才觉得冷的厉害,于是又抓了件羽绒服穿上,在门口遇上管理员,一见她便说:“秦小姐也来了,这么巧,常先生也在呢。”

“常睦也在?”她吃了一惊,怎么说今天也是元旦。"

“嗯,也刚来不久,你的那匹马生病了,他过来看看。”

“维纳斯怎么了?”;

“肠里有肿瘤。”

“什么时候的事?严重吗?”

“好像有一段时间了,最近开始不吃食,叫了兽医来看,发现是肿瘤,就跟人的癌症一样,而且已经是末期了。”

秦莫尧脸­色­一暗,来不及多说,匆匆往马厩去。

常睦挽了袖子半蹲在地上,抬头见她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勉强笑了笑,站起来,摇摇头:“已经不行了……”

秦莫尧呆住,她看到有眼泪从维纳斯的眼角滑下来,大颗大颗,晶莹地像珍珠。这是匹正统的德国温血马,沉静高贵,脾气温顺,从中学到现在,一直在这里,陪了她近十年了。她一直以为,只有人才会离去,原来物最终也是会离去的。

没有谁真的能陪谁到永远,如果是这样,因为怕分开,所以是不是一早就不要投入感情比较好?

雪越下越大了,地上积了起白白的一层。常睦在走廊上找到她,“再去抱抱她吧,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常睦,我有些接受不了。”她吸了下鼻子,觉得耳朵有点冷,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了起来。

“那么,说点开心的事吧,今天不是裴涵结婚吗,怎么没去参加婚礼?”常睦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提前出来了,婚礼不就这样么……”她笑笑,“到你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请一个好一点的婚礼策划,别这么重复雷同的。”

“大俗的才是大雅,不过请你怎么样,连司仪都省了?”

“我出场费可是很高的。”

“尽管开口,我可以先付定金。”

秦莫尧笑了,偏过头去:“我说真的,你也不小了,别这么吊儿郎当的。”

常睦也笑:“急什么,男人的身价不是随着年龄增长嘛。”

秦莫尧苦笑,叹了口气:“常睦,如果我们一直没长大,一直停留在17岁,那该多好。”

挣扎

那场雪到傍晚都没停,车是肯定开不了了,他们决定走下山去。天已经黑了,只有雪地是混浊的莹白­色­,常睦提着灯走在前面,秦莫尧穿着靴子,滑了好几次,她那只脚上有旧伤,冻得关节隐隐作痛,还再次扭到了骨头,痛得冷汗涔涔。

常睦停下来,让她趴在他背上,她提着灯,他扶着路旁的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走。

“刚才忘了说了,指甲做的很漂亮。”她滑下去,常睦把她往上托了托。

秦莫尧眼眶顿时一热,吸了下鼻子,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手背上,她捂住嘴。

“怎么了?”常睦微微侧头。

“没什么,只是一时兴起就做了。”她眨眨眼睛,把泪意忍回去。

“喜欢LV吗?这季的新款不错,也快到你生日了,我送个包给你。”

“不要,你没看大街小巷都是拎LV的吗?”这年头,A货横行。

“也是,那你喜欢什么的?给你订做去,保管没有第二只。”

“不用了,我不缺这些。”她自己会买,曹辰峰出差回来,偶尔也会给她带上当季新款当礼物。

常睦沉默,过了一会,叹气:“小猫,我可能不会结婚了。”'

秦莫尧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有些急,“你不能这样,伯父伯母会伤心的。”

“我怕后悔,小猫,你后悔吗?那天我就想问你,你后悔结婚吗?”

秦莫尧攥紧了他的肩,好一会才说得出话来,她摇头,“我不知道……”她不想去评价她的婚姻,到底是失败还是无所谓,她唯一明确的是,那算不上成功。

“我没资格问你这些,”常睦苦笑,“但是我情愿你永远都不要原谅我……如果是那样,起码,起码你心里还能给我留个位置……”

“不要说赌气的话,常睦,”秦莫尧摇头,“事情已经过去了……”

“他对你好吗?”

“你想听什么?好?还是不好?我没办法说,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他跟你不一样,他不会哄我,不会讨好我,也不肯逗我开心,不肯为我花心思,会乱发脾气,总是惹我生气,偶尔也会很开心,但是吵架和冷战更多,他的前女友回来了,他们的关系很复杂,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从来不肯跟我说实话。但是他给了我婚姻,他是我丈夫,我们约定彼此忠诚,只要相安无事,总要把日子过下去的。”,

常睦没有再做声,只是背着她慢慢地往下走,到山脚下,他放她下来,扶住她的肩膀,轻声说:“不管怎么样,有不开心一定要跟我说,我总是希望你快乐的。”

下了雪晚上行车太不安全,盘山公路已经封了,只能在山下的旅社住一晚上。幸好手机还有电,秦莫尧给曹辰峰打电话,告诉他晚上不回去了。

他那头很吵,估计新婚之夜又有的闹,讲了两遍都没听清楚,曹辰峰让她等一下,出去接。

“你在哪?元旦还要值班?”周围静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清,没有一丝温度。

“唔,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她含糊地解释。

“下雪了不好开车,要我去接你吗?”“不用了,我一会儿住我爸那儿。”

电话那头突然没声了,秦莫尧到底是有些心虚的,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撒谎,其实讲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面对他,却往往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曹辰峰?”她想确定他还在不在。 _

他没有回答,话筒里却传来童若霏的声音,,“Steven?”

“我挂了,有事再打给我。”曹辰峰迅速挂了电话,秦莫尧原本还有些歉疚和不安,却因为最后那声Steven而变得麻木起来。

常睦丢了块毛巾给她擦头发,笑着问:“为什么要撒谎,他不是小气的人,你这么说反倒欲盖弥彰。”

“那是在你面前……”谁说曹辰峰不小气了,他在她面前往往小气得要命,又记仇,秦莫尧其实已经有点后悔自己撒谎了,而且撒谎撒得这么没技术含量,不被拆穿才怪。

“其实每个人只有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才敢真正表露出自己,就算小气一点、计较一点,那也是很正常的,不在乎就不正常了,你说是不是?”

秦莫尧沉默,她搞不清楚曹辰峰,他有时候表现得很在乎很计较,有时候又很大方很不屑一顾,他真的在乎她吗?她没把握。

要是他真的在乎她,他怎么能出了差一个电话都没有,提前回来了没有回家却先去跟前女友约会过平安夜,回家后还对她冷冷淡淡视作空气一般,婚礼上把她丢在一边不管却跟童若霏说说笑笑……她是死是活,她跟谁在一起,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吧。

秦莫尧以为她不在乎的,却终究在他连看都不肯看她一眼翻了个身把背影留给她的时候伤透了心,女为悦己者容,就算他们之间没什么感情,他到底是她的丈夫,她除了给他看还能给谁看?他却连哄她一下都不肯。

对有心理洁癖的女人来说,感情上致命的伤口往往不是重大的挫折,而是男人看来最微不足道的细节。

“先别说这个了,脚肿了没,我帮你找了点冰块敷一下。”常睦把一包着冰块的纱布给她

她接过来,敷在脚踝上,凉的差点跳起来。

“我来吧。”常睦笑她笨手笨脚的,接过来帮她按住

“这条疤是上次留下的?”

“嗯,挺丑的吧,还好上镜一般都是半身,全身的时候脚部也很少有特写。”

“没有,挺淡的了,几乎看不出来。”

“就算时间过去,淡了,别人也看不出来,自己心里总归是知道那儿有条伤疤的。”

常睦轻轻抬起手,笑得有些勉强:“反正我已经被判无期徒刑了,你要怎么报复我,尽管来吧。”说着还闭上眼睛,一副任她宰割的模样。

秦莫尧推了他一下:“别装死,我饿了,你帮我张罗晚饭去。”

第二天终于可以下山,常睦送她到单位,下车前叫住她:“尧,我说真的,有什么不开心了要跟我说,不要把我当外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常睦,别犯傻了。”她摇摇头,关上车门。

就算他曾经对不起她,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她也不值得他现在这做。

傍晚却接到秦祈明的电话,“什么时候有空,回家吃顿饭。”

有元旦特辑撑场,新闻只做简讯播报就行了,倒是苦了那些记者,大过节的还要去采访新闻。秦莫尧按时下了班,曹辰峰不见踪影,连电话都不通,她一个人回家。

家里也有客人,父亲的战友同事,叔叔伯伯一大群,一见面就夸她的节目,其实她一度怀疑除了夜间八点半直播的经济新闻,谁会那么费心费力地去看她的高端对话。吃过饭,等客散了,秦祈明把她叫到书房。

“过节有没有去他们家坐坐?”

“正打算明天去。”礼物她已经买好了。

“这两天也这么忙吗?昨天还是辰峰惦记着我过来看看,自己女儿倒连个人影儿都看不见。”

秦莫尧吃了一惊,“他什么时候来的?”没想到曹辰峰真的来查岗,她太高估他了,真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昨天晚上过来吃饭了,说你加班呢,没时间过来。”

“快到春节了,确实有点忙。”她讪讪地捧着茶杯,“他住在这了吗?”

“没住下,陪我下了会棋就走了,他回没回家你难道不知道?”秦祈明并不糊涂,看他们这样心里明白了几分,“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秦莫尧后悔自己失言,她一点都不想跟秦祈明讨论这种事,他早就背叛了他们母女,他没资格过问她的婚姻。

“你跟你妈一个样,把事业当人命似的,爸爸实话告诉你,没有男人喜欢回家看到冰冷的灶台和床铺,多花点心思在家事上,又不是非要工作不可。”

“所以这就是男人往外发展的理由?你们只会抱怨,自己有没有为家庭尽过一份心?您关心过妈妈的感受吗?难道她工作上就不会遇上困难不会心情不好?她生病难受的时候您有没有在她身边?难怪妈妈当年要离开你,爸,女人不是娶回来给你们煮饭和暖床的工具!不是每个人都像芹姨那样没脾气把您当大老爷一样伺候着。不努力工作行吗?万一哪天被你们莫名其妙一脚踹了,要靠什么活下去?”

“莫尧,你!”秦祈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得发抖。

“我的事不要您­操­心。”太习惯这样的场面了,她放下杯子,开了门出去。

庭院里的风很大,吹得她脸上的眼泪都成了冰渣子,芹姨在后面叫她,她单手捂住脸,拿了大衣和包包只管往车上去。

秦莫尧把车开进停车场,她在车里坐了一会,拿纸巾擦­干­了泪痕才上去。

早上常睦跟她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告诉我……”

可是告诉他有什么用?她很清楚,早就不是谁的谁了,换了身份,她还有什么理由毫无顾忌地去依赖他给的安慰?

曹辰峰难得早回,已经换好了衣服,在书房里上网,见她经过,抬头漫不经心地问:“去哪了?”

“娘家吃饭。”她把大衣挂在衣架上,动手解开围巾。

“不是昨天才去过?

“另外有些事。”秦莫尧脸不红心不跳,既然他都知道了还跟她装傻,她乐得扮无辜。

“你明天有事吗?”

“要去公司,什么事?”

“去你家吃饭,给爸妈送点礼物过去,我已经买好了,你下了班顺路去取一下。”交代清楚后,她进去洗澡。

莲蓬头的水很急,很烫,刺得皮肤泛红,神经发麻。她在浴室里挣扎,如果他开口问了,她就说。

结果从洗完澡出来到上床关灯,他没问,她自然也没说。

秦莫尧知道她跟曹辰峰的关系开始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冷战、缓和,继续冷战,各怀心事,貌合神离。然而谁也不肯跳出来把事情说个明白,或许他们都还在等那个底线,在底线到来之前,谁都可以继续忍受。

她把制片人的事情跟曹辰峰说了,他的反应意料中的平静,似乎很勉强地夸了她几句,问了一些细节就没多说什么了。

“我可能会更忙了,如果今后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请曹先生您大人量。”面子她总要给足他的。

“秦莫尧,你这是商量的语气吗?如果我不见谅呢?”

“那你想要我怎么说?你示范一下,我会尽量让你满意的。”她知道他在找茬。

“算了,不指望你,要指望你的话我可能连白开水都喝不上。”

总是这样,说不出来好听的话,总是费尽心机挑对方的刺儿,仿佛中伤对方才会让自己心里觉得好过一些。因此往往说不上三句就翻脸冷场,各自走人,不如眼不见为净。

薛璐听了后悔,“早知道我应该劝你不接这档子事的。”

秦莫尧知道,跟制片人的事无关,他们的问题由来已久,甚至早在结婚前就种下了,不过是量变达到质变而已

她以为大家都不说、不知道、不去了解、不在乎、不放在心上、装作没听见,装作无关紧要就可以了,其实没有,一点都没有用,她跟曹辰峰,根本没有信任基础。

元旦过后是更频繁的加班,春节前连录几期节目,写年底总结和新年计划,有开不完的会,制片人会,业务讨论会……遇上意见不合更是没完没了,不到凌晨一两点下不了班。然而回家后的处境并没有好一些,秦莫尧有时候还情愿加班。她一度想搬到结婚前独住的公寓,离单位也近,晚上回家更方便,却怕闹得更僵于是没提。

晚上在停车场遇上了同样晚归的曹辰峰,他最近回的也晚,两人倒是常遇上,不过遇上了也常常是无话可说或者没话找话说,却总是因为话不投机半句多,于是彼此索­性­默契地选择沉默。

进了电梯,沉默了一会,曹辰峰开口,“听说你今天获奖了?”

“你怎么知道?”秦莫尧讶然,今天之前她自己都不知道结果,他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吧。

“我有看电视。”他一脸不以为然。

“曹总裁不是很忙吗?还有时间看电视?”

“我似乎确实没你那么忙,秦主播。”

最后那个称谓几乎是讽刺了,秦莫尧不可能听不出来。电梯到了,他先跨出去,秦莫尧握了握手里沉甸甸的水晶奖杯,一阵意兴阑珊。

她进了屋胃就不舒服,冲到卫生间里吐了一阵,这是最近的常态了,几乎多吃一点就要不舒服到呕吐。曹辰峰看她脸­色­惨白奄奄一息地从卫生间里出来,很是冷嘲热讽了一阵。

“有必要这么拼命么,为了个什么可笑的十大青年才俊把自己弄成这样?”听起来他对那个奖项很瞧不起的样子。

“对,我是一直在做亏本生意,没曹先生你­精­明能­干­事事通达。”她压抑住胃里的恶心,去客厅茶几下的抽屉里找胃药吃。

他最近变得非常不可理喻,十次有九次看她不顺眼,她告诫自己还是少惹他为妙,免得跟自己过不去。

结果曹辰峰去阳台上抽烟,她忍着不适在电脑前赶一个报告,凌晨四点敲完最后一个字,难受到恨不得晕过去算了。

第二天中午在单位食堂吃饭还是老样子,薛璐看了皱眉,“尧,你不是会怀孕了吧?”

“不可能的事,”秦莫尧断然说,她是定期吃避孕药的人,而且他们的措施基本上还做得比较好。

“总会有意外的,”薛璐看得出她在想什么,“去医院查查吧,就算是胃病之类的,也不能这样拖着,要是什么都吃不下去,你非得累垮不可。”

下午给一个杂志做情人节的专访,在回答那些中规中距的问题时,秦莫尧不免觉得有些讽刺,当被问到目前的婚姻状态时,秦莫尧咬了咬­唇­,还是违心地给了个标准的答案。无关其他,很多时候,因为站在了镜头前,便有了责任,要给别人带去快乐和希望,所以过程中就算有不快也只有自己知道和忍受。

相信要是换了曹辰峰在镜头前,答案只会比她更漂亮,秦莫尧这样一想,未免愈发悲凉。

结束之后,她觉得胃里更加不舒服,抬手看看手表,还有时间,于是决定去趟医院。

约了在医院­妇­产科工作的三姨,恰好做完一个手术,在办公室等她

“尧尧,你没有怀孕,胃里不舒服的话可能是胃炎。”

秦莫尧确认了结果,一时有些怔忪,仿佛舒了口气,但又涌起一阵茫然。如果是不同的消息,如果她怀孕了,她要怎么办呢?曹辰峰会觉得意外吗?还是麻烦?

“别着急,你们还年轻,”看她坐在床边发呆,三姨只当她因为没有怀孕而失落。

“啊,不是,”她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掠了掠头发,“我们还没打算要孩子。”

“这样啊,”三姨笑笑,“下次可以一起过来做个检查,不过你的血压和心率都偏低,自己注意一下身体。”

“嗯,我知道。”在医生尤其是当医生的亲戚面前,还是听话一些比好。

“到六楼消化内科检查一下吧,我帮你打个电话。”

还是逃不了要做胃镜,秦莫尧一度拖到现在不想上医院的原因就是要做胃镜,大学的时候因为胃炎做过一次,害她恶心了整整两天,中途被常睦哄着喝了碗粥,结果还是全部吐掉。

她害怕到几乎想立刻就走,然而胃部断断续续地疼痛痉挛让她坐在椅子上几乎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仿佛有一把钻子在四处戳着可怜的胃壁,想要破壳而出。

勉强撑着一个人去验了个小血,回来时几乎虚脱了。她靠在椅背上颤着手拨通曹辰峰的电话,“辰峰,来趟医院好吗?我不太舒服。”

话筒那边沉默了一会,然后迅速说,“我现在在开会……你先找医生看看。”

他挂了电话。

她坐的那个位置正对着窗户的风口,已经是严冬,冷风从窗口刮进来,医院椅子上的扶手冰凉彻骨,秦莫尧却抓得更紧些,仿佛一定要抓住些什么,她才不会想蹲下去抱住自己。

恐怕没有什么比她的心更冷了吧,对啊,他说的对,生了病当然要找医生,找他有什么用?

他是她的谁呢,他有什么义务要把她当成第一责任来照顾?她甚至比不上他的一桩生意重要吧。

他是她的丈夫,可是他们没有承诺,没有感情,他们只是结婚了。他从来不会关心她的需要,从来不会好好哄她,只会在她闹了笑话的时候冷嘲热讽,他也不会知道她工作多么辛苦压力多么大,和同事的矛盾疙瘩种种应付不来,他也不会知道她现在究竟有多么难受着,究竟有多么希望他能够在她身边陪她去做胃镜,就算什么都不说,就算只是站在身边也好。

或者就是在电话里安慰几句也好啊,怎样都好过那样冷冰冰地挂断了她的电话。

"他没有,她明明是知道他不会的,明明不该奢望的,可是就算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这么失望?

她活该打这通电话!

公平一点,他真的没有任何理由要把她放在第一位置来照顾着。秦莫尧有些释然了,她缓缓站了起来,也不想去做胃镜了,她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昨天白天到现在,她只睡过四个小时。

她拿起手中的墨镜,站直了慢慢往前走,身后有人叫她,她艰难地回过头去,是常睦。

“尧,你怎么在这?”常睦原本还笑着,却明显被她的脸­色­吓到了,“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胃痛。”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笑得很虚弱,却一点都不想让他看到她这幅惨兮兮的模样。

她微微侧过脸。

“让医生看了吗?什么情况?”

“现在不清楚,要做胃镜。”

“看你这样子,准备逃了?”常睦有些好笑,“别孩子气了,要是怕的话我陪你进去。”

“没什么大问题,我改天再来好了。”她现在是彻底不想做了,她一点都不想麻烦常睦。她必须证明,离开他之后,她的生活好好的,她一点都不需要他。

她一点都不想让他看到她这幅样子。

常睦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你一个人来的?这个样子,曹辰峰怎么不陪你?”

秦莫尧顿时鼻子一酸,眼泪几乎到了喉咙口。她觉得委屈,满心满肺地委屈,她很想跟他说,曹辰峰对她不好,一点郄不好,她很难妥,难受到想哭,可是她忍住了什么都没说,咬了咬­唇­别过脸去“我没告诉他。”

她终究还是没说,她终究还是撤了谎,也许只有撒谎,才能让她在他面前更有面子些,就算是自讨苦吃,她一点都不想让他知道真相,她是死要面子,打肿脸充胖子,她承认。

常睦不问了,他是多么聪明的人,他一向是最了解她的。“我陪你进去,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她放他硬拖了进去,护士安排了去做胃镜,手指租的管子Сhā到喉咙口,为了防止呕吐事先喷了味道怪异的液体,她顿时一阵作呕,哽的眼泪汪汪,完全吞不下去,常睦按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身上放松下来,握住她的手不断咬着她坚持下去,一边按照护士的指示让管子Сhā得更容易些。

终于到达胃里的时候,她几乎虚脱了,背上额头上都是冷汗,他掏了手帕帮她擦汗,她虚弱地偏过头,连动都不想动。结束的时候他扶她坐起来,喉咙口那般怪异的味道还在,她冲到水池边一阵­干­呕,常睦开了瓶水递给她,她惨白着脸接过来,“谢谢。”

“好了,结束了就好了。”常睦轻拍着她的背,扶她出去。

他们在走廊上等报告,她恢复丁点­精­神,终于想起来问“你怎么在这?”

“常常发烧转肺炎,我过来找医生问问情况。”

“好点没?住院了吗?我去看看她。”

“下次吧,先把你自己音好再说,最近没有按时吃钣,把自己弄成这样?”常睦皱起眉头,神情很凝重,“你明明知道自 已有胃病,怎么还不注意一点?要说瘦,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祥了,也就电视上看看还成|人形。”

他很少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跟她说话,和刚才咬着她儆胃镜的那个常睦截然不同,可是她觉得很开心,毕竟还有人在关心着自己,而她已经太久投有享受到放关心的感觉了。她真的觉得很开心,“常睦,谢谢你,谢谢你在这里。”然而诂刚出口,眼眶里忍了多时的眼泪却再也收不住势,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摘在手背上,滚烫滚烫。常睦有些猝不及防,被她汹涌而来的眼泪吓到了,抓住她颤抖的手腕:“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我是急了,我知道你很忙,忙得吃饭不当顿,对不起,尧,我不该凶你。”

“没有,常睦,不关你的事,是我不好,你别管我。”她推开他的手,眼泪却越来越多,情绪完全崩溃。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已经27岁了,在他面前却侬然委屈得不懂事得像个17岁的孩子。

“到底是怎么了?和你爸吵架了?和曹辰峰吵架了?还是工作上不开心?”

“没有,没有吵架,我挺好的,没什么事儿,就是胃痛有些难受。”她用手帕捂住脸上肆虐的泪水,投想到自己竟然软弱到一败涂地。

“别哭了,看你这样哭我心里难受。”常睦轻轻揽住她,让她靠在他肩上,“会好起来的,以后好好吃饭,会好起来的,不要再哭了。”

她倚在他肩膀上,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只能胡乱地点头。

后来常睦进去享报告,秦莫尧坐在凳子上,崩溃了的情绪终于收了点势。大哭一场后,整个人一片空白,几乎处在游离状态。

她曾经发誓从此依靠一个人好好活着,发誓就算再辛苦再委屈也药习惯独自忍受和承担,所以就算他要回头要守候她都决然拒绝,只是没想到依然会因为他一句话一个动作而软弱到无以复加。

结婚是她自已决定的,人也是她自己挑的,她没办法怪谁,可是如果当初能料到现在这样的处境,她还会不会跟曹辰峰结婚?

她还是料不到吧,料不到会生病,料不到有一天这样软弱,料不到他的投有耐心不懂体贴,就算早就做好淮备不抱希望,还是会因为那样冷淡和漠然而觉得心寒,她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贪心了,给了自由,还要温柔。她想好好跟他生活下去的,可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往往不在她身边,她太习惯他的反复无常,可是她也会筋疲力尽。

胃部的抽痛好了很多,秦莫尧觉得胸口有点闷,于是站到了窗口去,手机响,她接起来,话筒里曹辰峰的语远很快,快到几乎几乎辨不情,“你在哪?”“你忙吧,不用过来了。”她疲惫地挂了电话。

常睦出来拈她“进去吧,医生在里面。”

他陪了她全程,从诊断、划价取药到付款,后来下楼的一路上都被常睦叮嘱要好好吃饭按时吃中药调理。

秦莫尧没有再争辩,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生病,她并不是每一次都可以幸运地遇上常睦。

去梅里吃了晚餐,她喝了碗粥,吃了两个紫薯,觉得­精­神好了很多。常睦抽了张纸巾给她,“晚上就请假吧,回去好好休息。”

“恩,跟主任打过招呼了。 ”年前太忙,她已经几天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

“再吃一点,吃完我送你回去”

“行了,你想撑死我啊?”她赶紧摇头,拿起椅子上的大衣穿上,常睦笑着叹气,“走吧。”

车子到公寓楼下,她下车,常睦叫住她:“我找中医帮你煎了药,明天记得过去拿。”

“知道了,你陪我一下午了,快回去看看常常吧。”秦莫尧关了车门跟他挥手告别,内心涌起更大的一股凄凉。

就算不是常睦,就算只是一个普通朋友,恐怕也会比曹辰峰更关心她吧。

她提着一袋子药,叹了口气往里走,从电梯里出来,掏了钥匙开门。室内漆黑一片,这个点曹辰峰会在家才怪。她换了鞋子进屋,把钥匙扔在餐桌上,啪的一声按亮了客厅的灯,沙发上端坐的人却让她差点失声尖叫起来!

秦莫尧惊慌未定,曹辰峰却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眼神里是她不熟悉的情绪,不知为何,她竟然下意识地缩了缩,“怎么不开灯?你想吓死我啊?”

曹辰峰没有回答她,只是 摁了手里的烟,她顺着望过去,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难怪她进屋时闻到了烟味,然而他一向并不是烟瘾很大的人,很少在室内抽烟。

“拜托你去阳台上抽烟,我不太舒服。”沙发附近的烟味呛得她喘不过气来。

“真抱歉,我倒是忘了你不舒服……”他终于开口,然而笑得极为讽刺。

“曹辰 ,你什么意思?”

“在是 抱歉,我没办法陪你去看病。”他的语气依旧讽刺。

秦莫尧气结,道歉归道歉,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何必用这么讥诮 的语气,下午在医院的委屈一股脑地涌上来,她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咽回去, “没什么,知道你忙,耽误你实在过意不去,我也不能指望你。”

“恐怕你从来没有指望过我吧,”他冷笑。 “真是很抱歉,我实在太忙,没办法像他那样为你随时候命,也没办法像他那样对你无微不至。 ”

秦莫尧瞬间僵硬, “你去医院了?”

“不希望我去吗 ?还是你有什么见不 得人的事 ? ”他的 ­唇­角 上扬 , 笑得愈发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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