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流苏事后回想,觉得当时念的那首酸不溜丢的定情诗,自己嚎的那俩嗓子实在是丢人寒碜,但几千年下来文人墨客无不喜欢在失意时念上那么两句唧唧歪歪伤春悲秋的诗,实是不无道理的。那夜以后,苏柒然终于不再像是惊弓之鸟草木皆兵,一颗心妥善的安稳放回胸腔,两人的感情一日飚千里,其迅猛的势头让那雨后烂木头上冒出的几棵灰不溜秋的蘑菇也自叹不如。
流苏和苏柒然的婚事定在下月初六。苏柒然那日拥着流苏,絮絮的说着情话:“流苏,我要给你最好的,我会给你一个盛大恢弘的婚礼。”流苏却不以为然,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罪臣之女,说难听点,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本应该随凌家灭族一起死去的人,如果还活在这世上,掀起的轩然大波流苏想都不敢想,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给苏柒然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沾惹上朝廷皇室。因此好说歹说,才说服苏柒然放弃了将婚礼广告天下的想法,只在离宫内,大家热闹一场。
苏柒然牵着流苏的手,往园子内走去。今日他着一领黑色狐裘,衣着华美,只是腰带上系着的那式样古怪针凿糟糕的香囊,与这一身衣衫一衬,显得颇有些滑稽。流苏见他衣着整齐,再无那放荡散漫的样子,却平添了几许英气。他虽长的美丽,却并不娘娘腔,反而十分英挺。流苏一边暗自品评美色,一边觉得嫁给他大约是不吃亏的。
两人到了园子,早有一丝音律悠扬,穿花渡水而来,流苏听那音调婉转悠扬,诧异道:“戏班子?”
苏柒然点头笑道:“你不是最喜欢瞧戏本子了么?我看你整日懒待出门上街,就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沈周班来,你倒要好生瞧瞧。”
说话间,已到了台前,两人坐下,自有人服侍。台上已是铿锵唱起来,青衣,小生,彩旦,老旦,水袖轻甩,浓墨重彩。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最是才子佳人,上演那一场悲欢离合。
流苏看的如痴如醉,她不懂戏曲,却欣赏戏曲。苏柒然却颇不以为然,问道:“很好看么?”
流苏兴奋拍掌:“当然!你看那眼神,那唱腔,那身段,真的是……”
苏柒然看她如此迷醉,清浅一笑,对她说:“你等着。”便蓦然消失。流苏也不在意,只当他自然有什么零碎的鸡皮蒜毛的小事,仍盯着台上那青衣兀自看的出神。
才子佳人告一段落,乐音渐渐低沉下去,留一丝婉转低吟。才子佳人唱完这一出,消失在台上。
突然乐音又起,丝竹声声缠绕中,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从台后走出,乐声清曼,他行动间如行云流水,声线婉转低回,低低吟唱。流苏觉得此生大约再不能见到如此绝顶男色,他顾盼回眸间那一抹清韵浅笑,水袖翻飞间极其魅惑的那一瞥,流苏觉得指尖滚烫,苏柒然那张本就绝世的容颜焕然生动,无限春色。
唱词秀雅,入耳柔媚婉转,台上的男子每一颔首,每一浅笑,每一垂眼,水袖间抖落万种风情。园里光影柔和,四周水榭雾气袅袅,流苏只觉得自己不知身在何处,光影流转间苏柒然低低抛来一个笑容,流苏心里“砰”的一声,似乎有无限春光炸开,她当真是痴了。
苏柒然卸妆走回台下,却见流苏还未回过神,一张脸红红的,指尖拂过她的脸庞,触手滚烫,不禁有些担心:“是不是受了风寒?”
流苏一把抓住苏柒然的手,两眼漫天星星亮晶晶,无限崇拜的说:“苏柒然,你知不知道,你刚刚那一颦一笑,多少女人愿意追随你上穷碧落下黄泉。”
苏柒然皱眉,反握住流苏的手:“我要那么多人追随我做什么,我要的,只有你一个罢了。”
流苏不可思议,她蓦然觉得苏柒然简直是一个神的存在,问道:“你怎么什么都会?”
苏柒然微微蹙眉,像是不愿多提及,只说:“小时义父喜欢听戏曲,见我长的女气,便逼我学来唱给他听的。”
看完戏,苏柒然自去忙宫内的事务了。流苏本想去找荷包聊以消遣,复又想到她和小葛两个新婚燕尔,自是浓情蜜意,孟不离焦,不好打扰。遂决定去画歌那逛逛。
一进门,一股古怪诡异的味道立刻吸进鼻间,屋内的窗帘掩的严实,一片幽暗,颇有些鬼影憧憧。画歌站在药罐前,一身黑衣,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睛像猫头鹰一样幽幽闪着绿光,她面前的药罐里泛着诡异的色泽,咕嘟嘟的冒泡。流苏觉得自己大约是进了中世纪女巫的炼药房,生怕自己被捉去做了一抹药引,胆战心惊的问:“画歌,你在炼制新药?”
画歌头也不抬,应了一声,仍盯着药,流苏也不好打扰,退出屋内等她。过了一刻钟,画歌出来了,身上还带着那股子药味。流苏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觉得她大概是恢复正常了,问道:“你在炼什么药啊?这味道忒怪。”
画歌神秘的一笑,边做着噤声的动作,边凑近她笑嘻嘻的说:“媚药,金锁玉连环金枪不倒丹金屋得春丹飞燕春喜散四时双美散!怎么样?厉害吧?”
金锁玉连环,金枪不倒丹,飞燕春喜散……这都是些什么?流苏大骇,这要用在人身上,不得被折腾死?她同情于那人,问道:“谁得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