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之內,四季輪回交替中,時光荏苒。
轉眼間,柏嘯青住進剪風院,已是第八年。從當初什麽都不懂不會的單薄孩子,成長為英姿勃發的十六歲少年。
也就是這年,北方金摩調兵譴將,開始大規模入侵天朝,天朝邊關頻頻告急,朝野上下一片焦頭爛額。
雖然柏嘯青還住在剪風院裏,擔任二皇子周元渭的陪讀,但有消息傳來,姜貴妃已說服皇上,這次出征,會讓他以參軍的身份加入,在戰場上歷練一番。
他不過十六歲,雖說方方面面都在同齡人中出類拔萃,卻連姜貴妃也沒對他在戰場上的表現抱有多大指望。只是希望他能夠多瞭解一些東西,將來能夠更好地成為元渭的得力臂膀而已。
這一年,是建純八年。
冬天剛剛過去,依著紅色宮牆而植的柳樹,紛紛吐出碧綠的芽兒,在風中舞動柔韌枝條。
柏嘯青拿著個小包裹,出了吟芳宮大門,經過曲曲折折的回廊小路,腳下如飛,足足用了一個時辰的時間,來到宮中的香坊,在門前不遠處停下腳步。
所謂香坊,實際上是宮中最最惡臭的地方。這裏負責淘挖皇宮的各處茅廁,以及刷洗各宮馬桶便器。
柏嘯青站在門口,隔得還有點遠,就能聞到一股隱隱的惡臭味從裏面飄出來,不知裏面更加臭成什麽樣子。
他站了一會兒,就看見有個瘦瘦的青年太監,穿著補丁摞補丁的灰色太監服,用粗布包了口鼻,推著一輛吱吱呀呀的架子車走過來。架子車上面,全是裝了屎尿的馬桶。
“阮娃!”柏嘯青喊了一聲,朝他跑過去。
青年太監愣了愣,將手中的架子車放下,緩緩直起身。
“娘娘不願我和你多接觸,我是偷著來的,就長話短說。這點錢是我八年攢的月銀,還有年節賞賜,總共五十多兩金子。”柏嘯青跑到阮娃對面,把小包裹塞到他手裏,“我聽說,你總在宮裏受欺負,還是不要再待下去了……用這點錢准價贖了身,再到外面做點小買賣什麽的……”
阮娃抬起眸子,眼神怨毒銳利地望向柏嘯青,慢慢扯下包住口鼻的粗布。
因為長年營養不良,阮娃生得又瘦又小,臉頰下頷尖削。他原本就面目姣好,再加上淨了身,望去就像個秀致漂亮的女孩子。
“……我不要你可憐。”阮娃看了他一陣子後,冷冷垂下眼簾,“把你的錢拿走!”
他聲音清亮尖細,越發像女孩子。
“阮娃……我是為你好。”柏嘯青咬了咬下唇,“不要再跟我鬧,爭那口閒氣。”
“我鬧?!我爭閒氣?!”阮娃忽然激動起來,伸出手,一把抓住柏嘯青的衣襟,仰頭看他,“你已經長得這麽高了……可是我,我比你還大上兩歲……你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麽過來的?你那個娘娘,就是想整死我!幸虧我算機靈,這些年都躲了過去……可這宮裏,沒人不把我當爛泥,踩在腳下拼命作踐!”
“……所以,我才讓你走啊。”柏嘯青低下頭,做了錯事般低聲道。
“柏嘯青,你要真心把我當兄弟,為我好,就離了那妖婆子,跟我一起離開這皇宮。”阮娃勾起唇角,像蛇般盯著他,笑得尖刻,“你倒是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