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所說,局外人看似嘮叨廢話,局中人卻如驚雷閃電。
想起十六歲那年,他曾威脅耍狠般,要自己和他一起離開宮門。
想起他擁吻著自己,輕聲細語──
全天下,只有我最明白你。
他冒了天大風險,串通輔王謀刺元渭。
他從流雲閣上縱身一躍,留下揭示真相,同時也包藏禍心的字紙。
……
此時此刻,終於明白他的真意。
柏嘯青站在荒墳之間,哽咽難當,淚流滿面。
柏嘯青從老婆子手中接過香燭,親自點燃,Сhā在他娘的墳前,磕了幾個頭後,站起身來,走向老婆子,從懷裏掏出兩個沈甸甸的金錠,塞進她的手裏:“我眼下,又將要遠走他鄉……請您繼續照看我娘。”
“您放心。”老婆子接了金錠,挺直腰杆,“我們一家,就住在近郊野村,都是講信用的人,若是將來我不在了,還有兒孫看顧……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也一定會替您把這裏照看好的。”
柏嘯青朝她拜了拜,便再度上了馬車,離了這裏,朝亂葬崗深處繼續駛去。
馬車走過大半個時辰後,來到一片荊棘叢生的野地。
說是初春,地面上的嫩草都未曾長齊,但那叢叢的棕褐色亂棘中,卻開著一朵朵碗口大的單瓣紅花,如霞似火,在野地裏美麗盛放著,也不知是什麽品名。
有白色的骨骸散落其間,就分外鮮明觸目。
柏嘯青下了車,喚馬車夫拿了車裏的一個竹簍、一把長鐵鉗,走到那具屍骨面前,親手持了長鐵鉗,一塊塊將散亂的潔白骨殖,自野草亂棘中撿起,放入簍中。
他臨行之前,曾向人偷偷打聽了阮娃的棄屍處。
來這裏的目的,一是替他娘上墳,二就是替那人收屍撿骨。
畢竟這世上,除了柏嘯青之外,再也沒有人會做這件事。
柏嘯青仔仔細細,將所有散落的骨頭都收入竹簍後,用布把簍口蒙住,將竹簍抱入懷中,站起身低聲道:“阮娃,我們走吧……”
這一次是真的,只跟你離開。
四下裏荒蕪一片,不時有冷風拂面。冥冥中,柏嘯青似乎聽到了那人低低的笑聲,在耳畔輕揚。
送走了柏嘯青之後,元渭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宮中。
摒退身旁的所有內侍宮女,他獨自一人,邁進了吟芳宮的大門。
吟芳宮在數月前被修整一新,又常常有內侍宮女來打掃,現今雖寂廖冷清,但依稀望過去,又是當年好景致。
繞過添香閣,元渭走上了花溪上的白石拱橋。
橋下的溪水清澈見底,幾條靈動小魚在其間游來遊去。
元渭想起小時候,曾和柏嘯青一起在這裏喂金魚,結果自己不小心喂得多了,幾十條魚兒翻著白肚遊在水面上的情景,不由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