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魔鼓一出,引动天下武林人跃跃欲试,无不想将此神物据为已有,以期役使武林,称霸天下。此间欲问鼎神器的姣姣者,正是横行江湖二十年、号称“佛门四凶神”的四个职业杀手。
此四人据说都是和尚。他们平日将其真面目隐蔽在各自的寺院和那一袭骗人的袈裟之下。因其武艺高强,心狠手辣,加上四人联手作案,“佛门四凶神”在江湖上横行二十年,竟没有人能够遏制他们。他们只干一样生意:有偿杀人,而且索要的价格极高,虽然价格极高,却照样生意兴拢。令人奇怪的是,他们犯下了一系列令人发指的罪行,在江湖上却很少有人说得出他们的长相。因为他们杀人从来不留活口,在现场上的目击者也没有一个活得下来。那些希望除掉仇家的雇主,须得通过许多中转的渠道,从联系生意到事成后付款,“佛门四凶神”始终不曾露过面。当然,他们杀人从未失过手,也从未有过收不到酬金的时候——对于这一伙神秘的冷血杀手,谁敢在金钱上有半点拖欠?
这一伙杀手作案时也象一般盗贼一样,有自己特殊的记号:他们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之前,随着“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他们就会象死神一般出现在被害者面前。干完自己的暴行后,他们总是在现场留下一小串念珠。
正是因为这一点,人们才推测出他们可能是一伙和尚,或者是一伙伪装成和尚的杀手。当然,也仅仅是推测而已,因为在他们的血手之下没有目击者。
正是“暗室欺心、神目如电”。“佛门四凶神”恶贯满盈,早已为自己结下了一批执着不渝的复仇者,此间冤冤辗转相报的结果,竟将那焦点引到了赤发魔头和魔鼓身上,造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少年英雄人物。这天将降大任的少年复姓令狐名玉,乃是湖广镖局总镖头“金刀”令狐楚之子。
这少年英雄的父亲“金刀”令狐楚,是一个仪表堂堂的红脸膛汉子,一生仗义行侠,一套祖传的“八卦刀法”曾经打遍天下无敌手。有一次,金刀令狐楚不幸阴差阳错地开罪了“佛门四凶神”中那个最为心狠手辣的魔头。
那事发生在一个深夜,金刀令狐楚正寄宿在一家客店里。半夜里,令狐楚被一阵骚动声惊醒。他轻轻地从床上起来,拿起自己的金刀,蹑手蹑脚走出自己的房间,朝着楼上发出响声的房间摸去。
他从门缝中望进去,看到一幅惨不忍睹的暴行:一个面目狰狞的驼子,身上血淋淋的,下半身什么也没穿,一条丑恶的生植器在灯下晃荡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浑身赤祼,刚被扼死:床上还躺着一个美丽妇人,已经死了,也是浑身赤祼,手里还死死捏着一把带血的短刀。
一切都十分清楚,这是一场令人发指的奸杀案。被害者在临死之前戳了凶手一刀。
令狐楚想都没想一下,一脚踢开房门进去,和凶手交上了手。
凶手身上负了伤,行动有些不便,被令狐楚砍了一刀。
凶手负痛大吼一声,跳窗逃跑了。
那凶手在跳窗逃跑时展现的惊人身手,使令狐楚蓦然想起一个名字:“驼鸡活阎罗”——传说中的“佛门四凶神”之一!
令狐楚之所以想起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个魔头作案有一个附带的标志:作案现场往往留下一名或几名被奸杀的女人尸体。
有一次,一个遭到奸杀的女子,在咽气之前说出了两个字:“驼子。”于是人们才得以知道,这伙魔头中有一个驼子,人们还给了他一个绰号:“驼鸡活阎罗”。
等到令狐楚意识到和自己交手的是什么人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他明白自己已经招来了杀身灭门之祸。
和那个魔头交手的第二天,恰好是“金刀”令狐楚五十大寿生日。
在这次生日宴会上,“金刀”今狐楚当着三百多名前来祝寿的亲朋好友和武林同道金盆洗手,宣布从此了结江湖上的一切恩恩怨怨,当天晚上就放火焚烧了自己的庄院,举家迁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荒僻山沟,买了一处田产,过起了隐姓埋名,与世无争的日子。
隐居之后,他们从来没有迈出过这山谷一步。令狐家原来的一切家盯丫环等都被这夫妻二人遣散了。
如今,令狐家与外界联系的,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中年妇人,叫张妈。张妈是一个丑陋的寡妇,木讷而愚笨,是令狐楚夫妇在避难途中雇来的—个女丐,无儿无女,没有任何亲人。令狐楚先前所认识的江湖上人物绝不会认识她,这个地方的人更不会与她有什么联系,自然不会走露风声。
家里的粗活儿就由张妈干,儿子令狐玉也由张妈带着。
当他们刚到这里的时候,儿子还在妈妈的肚子里。如今,小令狐玉已经三岁了,他们一家人仍然平安地活着。金刀令狐楚眼见大功告成,心里欣慰极了。他哪里知道,死神此时正在赶往这里的路上。
这一天是柯河镇赶集的日子。每逢这一天,张妈就要牵着一匹瘦弱的驴子,走五十里山路到小集镇上采购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回来。这天她完成采购任务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听到院外答答的蹄声,令狐楚习惯性地抄起金刀。等弄清是张妈回来了,他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金刀放回墙上去。
令狐夫人王氏目睹了这风声鹤戾的一幕,禁不住嘲笑他:“令狐老爷,我看你已经为这魔头吓出毛病来了。你明天最好还是找个太医看看吧。”丈夫刚要答话,就听到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干巴巴的“阿弥陀佛”
令狐楚神色骤变:“他来了”
夫人王氏也大吃了一惊,刷地抽出剑来,凝神细听。
阴沉沉的山谷中,再次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随着是一声怪叫:“令狐老弟,你还不出来迎接贵客么?”
令狐楚一直在等着这个声音,已经等了三年。以他的阅历和经验,他心里明白:这魔头绝不会就此放过他和他的家庭。果不其然!
仇敌可能是跟在张妈的后面找上门来的。
令狐楚提着金刀走了出去。走到院中,想了想,出乎意料地又将金刀丢弃在地,对着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院门前的一个丑陋的驼子颤声道:“前辈,三年前的事,纯属误会,在下无意之中得罪了,虽然是在下无知,可也自知罪无可耍今日劳您寻上门来,愿杀愿剐,在下毫无怨言。只求您能大发慈悲,放过我的妻儿,在下来世变牛变马,也要报答前辈大恩。”
那驼背魔头道:“你这个人好会算计,欠了我的帐,你想你那一条小命能还清么?别做梦了。快,把你的金刀拣起来,好好和我杀一常你要是命大,就逃出去,不然的话,你就到阎王爷那里去求情吧”
这时,夫人也提剑走了出来,朗声道:“老縻头,你这些年也欺得我们苦了,为了躲你,我们夫妻二人在这山沟里一藏就是三年,你当那日子好过么?好,今天我就和你拼一拼。”话音刚落,剑锋一闪,令狐夫人已经向那魔头勇敢地扑了上去。
魔头将身子往旁一闪,躲过了这一剑。随之长袖一甩,将令狐夫人的剑卷在了手里,连她整个人都卷了过来。随后,魔头伸出食指,在她的百会|茓上直捅进去。
令狐夫人脑浆进裂,身子一软就倒地气绝。
令狐楚见夫人一招都没过,就给这魔头赤手空拳地杀了,不觉悲痛地大叫一声,从地上拾起金刀,向魔头砍杀过去。
那魔头动也不动,两指一弹,令狐楚手中金刀脱手而出,“铮”的一声消失在夜色中。随后,魔头两手一起一合,令狐楚的脑袋就被拍成了一个扁葫芦,跟夫人一样,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张妈见男女主人双双惨死,疯了。竟抱着孩子,从屋里突然跳出来,向这魔头扑了过去。
魔头往后一闪身,将掉在地上的令狐夫人那把剑拾起来,从张妈的背后Сhā了进去,再从孩子的前胸透出来。
张妈向前一扑,死在地上,将孩子压在身下,一只手仍然紧紧地捂着玉儿的嘴。张妈和孩子浸泡在血泊中。
魔头看着地上令狐楚的尸体,自语道:“你惹谁不好,偏惹我。看看,一家四口就这么完了!我当初被人算计,受了重伤,你趁火打劫,刺了我一刀,现在你知道我是惹不得的了吧?哼”
魔头说完,转身一纵,从窗口飞了出去。
魔头疏忽了。三岁的令狐玉奇迹般地毫发未伤!孩子身上的衣服太多,从张妈身上透过来的剑头只戳穿过了孩子的衣服,孩子不过是吓昏了。
等魔头走后,这孩子醒过来,从张妈的身下爬了出来,站在院子里,看着母亲和父亲。
月光下,爹爹和妈妈躺在地上,脑袋都是扁扁的。他拨拨爹,爹不动;又拨拨妈,妈也不动。
小令狐玉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那魔头料理了令狐楚一家,再赶往源州府去,他还得去料理另一个叫莫会通的仇家。
这莫会通真是吃饱了撑的,竟在自己的庄院组织起一帮庄客,每天操练武艺,公开声称要与这四个魔头放对!
“这家伙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驼鸡活阎罗”想。这次他就是去处理这莫家庄的,却意外地在途中发现了令狐家的藏身之地。这可是一笔意外的收获。
但莫家庄可不像令狐家那么好惹了。这里戒备森严,正在等着这魔头的到来。连庄主在内,加上十多个自愿前来的江湖上的朋友,莫家庄有一百二十个严阵以待的武士——一百二十个马上就要死去的人。
云从龙,风从虎,大祸之前必有凶兆。
这天夜里,素以清静闻名的莫家庄忽然闹得鸡飞狗跳。
刚交三更,住在院中的客人都被几声凄厉悠长的怪叫声惊醒。莫家庄人从梦中惊醒,只听得朔风一阵紧似一阵,穿沟窜峡,漫过山谷,尖叫着向莫家庄扑来。远处群山山壑死寂一片,了无生的气息。漫长的恐怖,比料峭寒风更加冰冷地钻进莫家庄人心头。
第二天,是一个阴沉沉的天气。莫家庄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天没有看到太阳。
莫家庄庄主莫会通,这年四十六岁,膝下无儿,只有一女,刚刚六岁,取名小娟。
小娟人虽小,却喜欢刀剑,拿起剑一挥,挺像那么回事,庄里的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小姑娘不怕人,不怕事。
人越多,就越觉得好玩,整天在院子里疯跑,也没人管她。
这天早上,如同任何一天一样,莫家庄的人们一大早就去庄外的林子里练功,小娟自然每天也跟着去。
大人忙大人的,她玩她的。当她正一个人在一旁猴儿般摩仿大人练功时,不远处的草棵里冷不防钻出来一只红眼睛的小兔子,她放下小剑,悄悄地追了上去。
那小兔子也不怕人,见她追来,就跑几步,她一停下,那小兔也就停下来,像是等她一样。
小姑娘好奇,一直追了下去,忽然看见那小兔子钻进了一丛乱草当中。
小娟蹑手蹑脚地直到近前,伸手一抓,突然,从那草丛下竟伸出一双熊掌般的大手,狠狠地抓住了她。她不由自主地惊叫了起来.小娟的叫声惊动了在林中操场上习武的人们。这些日子,大家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一听到小娟的叫声,都知是那个魔头来了。
莫会通急得不得了,边跑边叫:“大胆妖魔,不许碰我孩儿”一语未竟,忽听得“哇”地一声惨叫!人们看到,闻声跑到最前面的莫家庄庄丁头领阎武师,突然颈脖子向后一仰,大张着白眼再不能出声——原来喉颈正中不知被何处飞来的一把钢刺Сhā个正着,汨汨流出大滩鲜血,立时气绝身亡。
驼背魔头出现了,谁也没有看清他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手中挟着小姑娘。莫庄主拔剑在手,大喝一声:“杀”带头冲向了魔头。
众弟子跟着他冲了上去。
那魔头将手中的小女孩放到地上,身子一纵跃了过来。
他不使兵刃,迎着冲来的人挥舞起双掌一阵急拍,只听得“扑扑”的一阵乱响,冲在前面的人,连莫会通在内,一眨眼已被他拍扁了十七、八个。
可叹那莫会通与魔头结仇三年,一旦交手,连一个回合也没有打上,就惨死在他乱掌之下。混乱中,一个年长的庄客悄悄从地上将小娟抱起,逃到从林深处去了。
直等到第二天早上,老庄客方才颤颤兢兢抱着小娟回来。莫家庄已是荡然无存。唯余一堆堆焦黑残垣,几缕青烟。
老人摸摸砖石,尚有余温,几根大梁压在碎石下,犹在冒出些许烟气。山雀在残垣间啄食跳跃,四周一个人影也无。绿茵茵群峰衬托着这片瓦砾,天空中盘旋着一群秃鹫。
小娟眼里汪着泪,看着惨死在地上的爹爹和莫家庄的叔叔伯伯们,一声不吭,也不挣扎,也不闹,只是一个劲地落泪。
“哇”的一声,一只丑恶的老鸹拍拍翅膀,箭一般掠过阴沉沉的天空。
在那“佛门四凶神”之一的驼子血洗莫家庄之后,如同他们突然出现在江湖上一样,他们突然又在江湖上消失了。
他们消失得如此彻底,以至于就象这世上从来没有过“佛门四凶神”,也从来发生过那些触目惊心的血案。
对于他们的突然消失,江湖人士当然都举额相庆。侥幸之余,也不免对其中的原因作出过种种猜测。
有人猜想,这四个恶惯满盈的魔头大约给什么不愿扬名的高手干掉了。若是这样,当然就谢天谢地,虽然仍有人感到遗憾:就这样,真有点便宜了他们。
也有人猜想,他们大约是良心发现,或者是已经捞得差不多了,就决心从此隐姓埋名,安安稳稳地躲起来去受用他们这一笔血腥的财富。为此,许多仇家仍在不遗余力地追捕他们,不让他们安享这作恶的余润。
十三年倏忽过去。
广西五凌山。
烈日融融的三伏天。
酷热的气流将每一株小草烤灸得萎蔫伏地。连野兽飞禽也都悄悄躲在阳光晒不到的石缝里和树荫下,懒得动弹。层层叠翠的山峰活像凝固的画儿,暂时隐蔽起往日勃勃的生机。
五凌山少女峰下,一座幽雅的庄园静卧在一片沉寂之中,一条守门狗拖长着舌头躲到屋檐下,肚皮一起一落喘粗气。再勤奋的人,在这种酷热的天气下也要歇晌。
奇怪的是,有一个老者却不在乎这毒辣辣的阳光,虽然浑身淌汗,嘴里却在“嗨嗨”大吼,顶着毒毒的太阳练把式。
他练功的原因在于:“佛门四凶神”在这一年又突然出现了。
这年元宵刚过,中原武林又突然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中,一月之中,发生了三十余起血案,共有五十多人被杀害!
被害者均为颇有名望的高手。这些受害者就是那些声称要与这“佛门四凶神”为敌,要为武林讨个公道,在十三年里一直不遗余力地追寻“佛门四凶神”的那些人。
杀人者行动之诡秘,手段之毒辣,较之十三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个武林为之震动,流言四起,人心惶惶。一些胆小的人已找了隐秘之所躲了起来。因被杀者多是在家中遇难,于是一些武林人物不得不弃家出走了。
一些势力庞大的大门大派,白道黑道的舵主掌门人,又重新纷纷聚会,或讨论这些不可思议之事,或侦骑四出,查寻这些血案的凶手和原委。
但无论众人如何努力,这些江湖血案仍是渺无头绪。死的人固已死了,杀手则如风如烟消弥于无形。
这些震动武林的大事,引起了百万大山中一位高人的注意。这位高人,已隐居在这五凌大山中二十余年,自入山之日起便再也没有涉足过江湖之事。
然而,近日来,家人突然发现这位金盆洗手的高人开始练起功夫来,而且常常神秘地外出,往往数日不归。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都干了些什么?
这位高人就是那个顶着五月的骄阳练武的老者。他叫司马越,是位内外兼修的武学大家,他的功夫只能用“深不可测”四字来形容,是当年在江湖上人人敬重的泰山北斗。
没人知道,十三年前,正是他,发现了那驼子魔头的蛛丝马迹。在对那凶残的驼子进行秘密跟踪时,他救下了令狐玉和莫小娟这两个孤儿。
他将这两个苦大仇深的孤儿收为他的关门弟子,教给他们武艺,让他们有朝一日出山为他们的父母报仇,也为整个武林受害者讨个公道。他虽已发誓永不涉足江湖,但却没有谁规定他的弟子不可以涉足江湖。
十三年里,令狐玉已经十六岁,是一个苗条而健壮的少年:而莫小娟已经十八,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一个美貌惊人的少女。这一对孤儿在师父司马越的指教下,武功已经大有长进。
十三年里,这深山的庄院中只有他们六个居民:除了他们师徒三人,还有一个九岁的小书僮,一个七十余岁的老仆人,再有就是教他们姐弟二人读书写字的侯老先生,也已经七十开外了。令狐玉、莫小娟姐弟二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他们习武的目的。莫小娟知道的还不止这些。
她已被很含蓄地告知:令狐玉是他的小师弟,今后却是他的小丈夫。
这是师父的安排,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除了这个聪明活泼的小师弟,她绝不会嫁给任何别的男人。
但令狐玉才十六岁,师父决定过一两年才把这一点告诉他。不过告不告诉他也并没有什么关系:少年令狐玉情窦初开,一直对这个美丽的师姐倾心地崇拜,言听计从。在这个少年人的心目中:除了这个温柔机警的师姐,他不可能设想和任何其他女子一起的生活。
这简直就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儿,根本用不着什么人为的撮合。
这一天,司马越很早就把两个徒儿叫到了练功场,声音低沉,神色严竣,告诉了他们江湖上最近发生的惨剧。
司马越道:“为师的思之再三,邪魔为祸江湖,竟至如此惨烈,我若蒙在鼓里,倒也罢了,而今知道而置之不顾,天下焉有此理,岂不有违我侠义道本份?我于二十余年前发誓,再不踏入江湖一步,这个誓言,今天我也不打算废除,因而——”少年抢着道:“师父,你若不废除这誓言,却怎么去Сhā手江湖中事?”
少女道:“师弟,不要打断师父说话”
司马越沉着脸望着少年,继续道:“我虽不再介入江湖是非,但可由你们代我——”
听到这里,少年发出了一声欢呼,兴奋地和师姐交换了一下眼色:长了这么大,他们下山的回数屈指可数,而且都是由先生或老仆人领着。此番师父却惠然首肯,竟主动提出让他们自己出去闯荡江湖!
司马越浇了他们一盆冷水:“徒儿,先别高兴得太早”
“为什么?”姐弟二人同声问道。“玉儿这几年虽然功业修为大进,但即使再加上娟儿帮助,仍然远远不是那几个魔头的对手。”师父沉声道。
少女莫小娟听了眨眨眼,她虽然武功不及师弟,却远比师弟有机心。她知道师父所说非谬,但也有一点疑问:既知如此,为什么又要他们姐弟此时下山?她知道师父足智多谋,对此一定早有安排,所以她什么也不问。
令狐五少年气盛,听了师父之言有些不高兴,道:“照师父的说法,这魔头岂不是永远也没人对付得下了?”他生怕师父又收回让他们出山的成命。
司马越道:“除非你们能得到魔鼓。”
“什么魔鼓?”两个徒弟一齐问。
“你们跟我来。”师父说,转身回到庄院的前厅,在一榻凉椅上半躺下来,眼睛怔怔望着屋外的群山,似乎在回想一桩十分遥远之事。
两个徒弟乖乖地跟着进来,坐在师父身旁。
小娟拿起扇子,轻轻为师父打扇。
师父没有开口说话,谁也不敢吭一声。
司马越将双眼闭上,半晌才睁开,望了两个徒弟一眼,终于说话了:“这都是很早以前的旧事了。为师的还在当孩子的时候,曾听你们的太师父说过,很多年以前,云南有一个名叫南世玉的鼓王曾制出过一种魔鼓。此鼓威力无边,前辈有言:谁能拥有魔鼓,必为武林至尊。”
“那后来谁拥有了魔鼓呢?”少年忍不住又Сhā嘴问道。
师父捋了捋长须,慢慢说道:“由于为魔鼓威力太大,鼓王南世玉一直慎谨地保守着魔鼓的秘密,不愿将它传给任何人,生怕有朝一日落到坏人手里,杀戳无辜生灵,为祸江湖。连他的亲生儿子,在鼓王生前,也不知道如何使用这魔鼓。
就这样,天下最可怕的杀人武器虽然造出来了,却从来没有用过一次。老鼓王想,也许他可以将这魔鼓的秘密就这样带到坟墓里去了。谁知有一天,这魔鼓竟莫名其妙地被窃走了……”
“啊,是谁窃去了?”两个徒弟一齐发出一声惊叹。
“不知道。”师父把两手一摊。“江湖上人只知道,这鼓王虽然没有追回魔鼓,却追回了鼓棒。所以,这魔鼓缺了鼓棒,也就不能为害武林。”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过了半晌,这少年突然问道。
司马越道:“恐怕至少有一百年了……”
“那师父为什么今天又要提起这个话头?”少年失望地问,他显然认为师父在讲一桩天方夜谭。
“这正是为师的今天要说的事情。这事好不古怪,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就应该永远过去了。
殊不知最近一向,这消失百年的魔鼓却突然出现在天山一带,并落入了一个歹人手中。更奇怪的是,最近中原武林中也出现了一系列残酷的搏杀事件,据说都是为了争夺那只魔鼓的鼓棒。这就是说,恰好在这时,这鼓棒不知怎么也再次被人偷走,并在中原一带出现了。”
两个徒弟睁大眼睛,听得津津有味。
“很多人都为此忧心忡忡,假如持有魔鼓的人得到了鼓棒;或者持有鼓棒的人得到了魔鼓,必将极大地为害中原武林,而武林中人,也必将为争夺魔鼓引起一场血腥的惨祸。
所以,为师的才决定借此机会将你二人派出山,先到天山寻找魔鼓,然后设法找到‘佛门四凶神’,报得大仇,并拯救武林众生。徒儿们,这个担子可不轻呵!”
两个徒弟目瞪口呆。
少年想了一阵,犹犹豫豫地问道:“这天山这么大,却是从何着手去寻找这魔鼓?”
听了此言,师父微微一笑:“据为师的掌握的消息,那‘佛门四凶神’也在赶往天山途中,他们的目的显然也是为了夺取魔鼓。只要盯住这四个魔头,魔鼓即有线索可寻。汝等的大仇也可望报。”
令狐玉莫小娟师姐弟二人一听到‘佛门四凶神’的名字,早已眼圈红红,一齐道:“师父,弟子等这就下山,寻找这几个歹人,找到魔鼓,报那血海也似大仇。”
司马越微笑着点头:“孺子可教也。你二人事不宜迟,明日就可下山。不过要谨记为师的一句话:以你等目前的功夫,万万不是这四个魔头的对手,还望你等小心在意,多用心机,少用武力,设法弄到魔鼓。否则不但报仇无望,还将枉送你二人性命。”二人齐声答应了。
次日一早,师姐弟二人收拾停当了,师父早已在厅堂里等着他们了。
师父将一大包银子交给莫小娟,令狐玉道:“师父,徒儿们出山为父寻仇,追查魔鼓,不是做买卖,不要这许多银子。”
师父说:“你们这就不懂了,岂不闻‘在家千日好出门处处难’,出门在外的人,诸事不便,全靠金钱打点,师父当年救你们姐弟二人时,代你们变卖了庄园和田产,这也是师父为你们保管起来的钱,你们就不要推辞了。”
莫小娟接过了银子。
“这里还有一样东西,”师父从桌上拿起一把折扇,交给令狐玉,“这把扇子,你们千万要好好收藏,它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许会救你们的命。”
令狐玉拿起折扇,莫小娟也凑过来细细端详。
这是一把很普通的折扇,只是比一般折扇稍大,但比一般的折扇沉得多。
打开一看,一面是金色的,上题有宋人一首小诗:“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晚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是用遒劲的草书写成,没有题写入的署名和印章。
另一面是一片银色,没有任何字画。
“师父,这是什么?”令狐玉问。
“别小看了这把折扇,它是你们的识别标志,当你们有危难的时候,有识得这把扇子的好汉会挺身出来救助你们。
你们看看这扇子的制成材料,它的骨架系用纯钢制成,按动机括,可以发射暗器。”师父拿过扇子,在扇柄的机括上一按,只听得“啪”的一声,一支绣花针般的暗器射出来,没入五丈开外的柱子中。
“这扇子就交给令狐玉使用,小娟是女孩子,拿着怪惹眼的。好了,我交代的事情你们都记住了罢?”
姐弟二人齐声答道:“师父放心,弟子已经谨记在心。”
“那就去吧,夺得魔鼓,报了大仇回山,为师的再为你们庆功。”
师姐弟二人含泪拜别师父,戎装轻骑望山下而去。一路快马加鞭,三日以后就走出了十万大山,望临州方向而去。
却说西边武林中人被那魔鼓搅得天翻地复之时,远在万里之遥的南疆澜沧江畔,云南大理府三百里外的瑶山之中,也发生了一件与魔鼓有关的大窃案。事情发生在滇南的九月深秋之季。
一个月色朦胧、星光稀少之夜,只见黑衣劲装两骑,星夜疾驰在澜沧江畔蜿蜒而下的山间小路上。
深秋的冷风,象刀子一样刮在一男一女两个骑士疲乏的脸上。粼粼江水反射之下,月光依稀照见两个骑士冷竣的面容。
男的大约三十余岁,腰悬一把宽大的精钢宝刀,长着一张瘦削而俊气的脸,只可惜一道冷酷的线条挂在嘴角,给这张本来十分英俊的脸上带来一种狠巴巴的味道。
女的二十岁出头,脸庞俊俏,表情柔和,如果没有那一身黑色劲装和背上那柄长剑,人们会把她当成娴于诗书的大家闺秀。
他们已经一刻不停地疾驰了一天一夜,两个人都满身尘灰,脸上透出极度的疲劳。但他们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他们都知道,一旦停下来,他们也许就永远也走不出这片神秘的群山了。
在他们身后五百里瑶山的一个庄院里,一个威风凛凛的七十岁老者正对着八名垂首侍立一旁的青衣武士勃然大怒:“怎么?没有追到!把所有的人都给我派出去追!一定要抓到他们!死的活的不论!一定要把东西追回来”
随着一声声:“是!是”,一匹又一匹快马奔出庄园,消失在四面八方的暗夜之中。
静寂的深山里,只听见由近而远“得得”蹄声的回响。
五百里外那一男一女两骑还在星光下狂奔。这是一场毅力与体能的较量。女的在扑面冷风中提高声音对男的喊道:“师哥,求求你,咱们停下来歇一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