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他身子方自闪进门内的一瞬,迎面倏地响起孓一股尖锐风力,一大蓬黑色的物件,昏天黑地,劈空盖顶向他罩了下来。
令狐玉早已防到了有此一手,仿佛展翅的白鹤,一袭长衣陡地随风抡起,迎着空中暗器一兜一卷,只听得一阵子叮当声响,将那蓬暗器全数收入衣内。
四条疾快的身影,几乎是同时现出,四口刀也同时递出。在一阵衣袂荡风声中,四个人,四口刀,在同一个扑势里,由四个不同方向,向着当中的令狐玉挤兑过来。
这一招联手对杀之势,的确当得上高明二字,只可惜令狐玉早已料定了他们会有此一手。
看起来真是微妙极了,这一挤兑,对他们四人来说,可是来得去不得了。待他们猝然发觉不妙,警觉起来向后撤离时,已是慢了一步。
那一袭长衣,抡施得何等美妙。夹杂着一股凌人的疾风,随着令狐玉一式漂亮的旋身出手,长衣下襟一平如水,宛若飞云一片,呼啸声中,已由每个人喉下扫过。一时之间,鲜血怒溅。
只见令狐玉振衣长身,捷如飞鸟般的由四人之中拔身而起,翩翩落向一隅。他身子落下的时候,也正是四个人倒地的门时。
四个人分向四个不同的方向倒下奉,却不见一个人再能
爬起来,每个人喉结部位,显明地留下有一道血槽,怒血如箭般地由那里喷出来。
“这一下也是为花妮的!”令狐玉再道。
令狐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奇快手法,转瞬之间,用一件平常的布袍灌注着真力连杀四人,却把那个暗中窥伺的徐四吓得面无人色。
徐四陡地闪身,待向一棵大树后面躲去,面前人影闪处,令狐玉已拦在眼前:“姓徐的,现在该是我们见见真章的时候了。”
徐四那双眸子咕噜噜在他身上转着:“小伙子,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是我姓徐的也绝不含糊,你要知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徐四说这句话时,他的一只手,已由长襟下摆里缓缓探出来,有意无意地抚在这棵老树身上。
顿时,那棵粗若合抱的大树树干,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在簌簌飞雪落花里,整个的树干,向着一边微微倾斜着倒了下去。
这一手工夫,看似无奇,其实却大大的不简单。只凭这棵老树树根部位翻起丈许方圆的那一大块泥土看来,如果没有二三百斤的力道,万万不能致此。
徐四露了这么一手内功,嘿嘿笑了一声,向左面迈出一
步:“现丑,现丑。”
令狐玉表面不颤,内里却吃惊不小,倒看不出来,一个市井俗物,竟然身上藏着如此惊人的内功。
对方的这手功夫,无疑提高了令狐玉的警觉力,对方虽是恃以自耀,却也在不知觉间,自己暴露了弱点。
“高明。”令狐玉冷冷笑道:“阁下原来是少林出身,竟然精擅血气之功。”
徐四两只手又抄向长衣下襟里面,冷笑道:“你能看出我的的出身,也算得上高明了。”
令狐玉目光深邃,这一刹那,他已做了必要的准备。
“少林气血功,应该是属于‘海底’功力吧?”
“不错,”可是他立刻就后悔了,奈何话已出口,临时耳想收回,哪里还来得及。
令狐玉已获知了他所想要知道的,冷笑一声道:“这么说,阁下的练门,当在两肋之间了?”
徐四感到情况不妙,很不妙,慌忙向后急退一步,道:“你,”
第二个字还来不及吐出,对面的令狐玉已狂风般猝然猛袭过来。
徐四暴喝一声,一双抄在袍襟内的手掌,倏地分开来,掌上夹持着旋风般的两道力柱,猛力地直向着令狐玉胸腹上按来。
徐四所施展的,仍然是他自己自恃的“按脐力”,只是在动作过招之间,他显然已是慢了一步。再者,令狐玉既然猛出发难,必然是有恃无恐,出手之快,如电光石火,进身之势却如行云流水。
两个人身子是怎么会合的,简直看不清楚,乍合即分,在匆匆接触一刹那之后,倏地分散开来。一个南下走,一个北里去,只是姿态各有不同。
令狐玉仍然保持住他的那份飘逸,而徐四却像是喝醉了酒般的踉跄,在歪斜着荡出了七八步之后,身不由己地倚靠在一棵大树上。
他两只手紧紧按着两肋腰侧,从那里却冒出了大片的鲜血,把他的一双手都染红了,“算你狠……”徐四艰难地吐出最后一句话来。
“花妮是谁杀的?”令狐玉剑对徐四咽喉,逼问一句。
“一个表子,死了就死了。再问,还不是死了。”此时,只听得一声冷笑,伴着这阴森森一句话,只见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五条影子腾起丈余,直向场中落下。
为首一黑衣道人朗声大喝道:“来,让我等五位道爷来试试你这小子究竟有何惊人技艺”
“嗖嗖嗖”,数声风响,五个黑衣道人飞身纵进场内,一字排开在场子中央,“呛啷”一声,五支长剑同时出鞘。
令狐玉见状,身子早已飞出,宛如一片落花,落到了场子中间,沉声道:“尔等真的不怕死?”“死”字出口,抖臂震掌,立桩沉势。
当头那道人手中长剑横胸,阴恻恻一笑道:“小子,你闯了大祸了,还不自己将双手缚了,去‘南极门’总舵谢罪,或许还可拣得一条性命”
令狐玉更不答话,一探手,铮的一声,长剑出鞘,直取老道。
那道人大喝一声:“小子,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道爷心狠了”
说明迟,那时快,长剑一抖,击出一片剑雨,其余四道也快若闪电般纵开,各距令狐玉丈余,转成一圈。
好个令狐玉,但见他猿臂左右分舒,面色不动,转向五道怒叱道:“出招”长剑虚空一划,发出“咻”的一声劲风,声如枭啼。
四道各挺手中长剑,招数划一,毫无二致,分从四方潮涌似欺进,口中也各自发出一声厉啸。
五柄剑,寒光万点,五个人厉喝连声,但见五道匹练,泛出耀目寒光,俱都指向核心中的令狐玉。
令狐玉仰天一声朗啸,声震长空,高昂清越,展开了“移星换月”步法,不慌不忙,迎斗这“南极门”五个恶道人。
一时间,只见五恶道五柄长剑,引起五缕劲风,拌成漫天剑雨,尽向令狐玉身上招呼过来,招招凶猛,剑剑诡异。
然而,任凭五道狠声连连,疯狂攻击,却只见令狐玉的银灰衣衫在眼前晃荡不定,剑去人渺,剑撤人至。旁人仅能看到五团剑光围着一条银带似的流光亮影,滴溜溜乱转而已。
转眼之间,盏茶时分,只见那令狐玉长剑所化流光愈来愈快,越穿越急,陡地一声暴喝:“撒手”咻——咻——划空锐哨应声而起,五条剑影直射半空,远抛丈外。但见五道中有四道人影飞身后撤,惨叫震耳。
令狐玉执剑右手,挺立当场,气不喘,面不红,隐含怒意:“我只道你们这五个恶道有何了不起的技艺,却原来也是一群酒囊饭袋,不堪一击的平庸草包”
此时,院子中已聚起了不少闲人。个个看得眼睛发呆,没有一个人看清令狐玉是怎样将五道长剑震飞的。再看那五个恶道,一个个张口结舌,呆若木鸡,久久,才不不约而同地大大出了一口长气。
此时,却见四条身影一掠而至。其中一人,身子尚在空中,已高声急呼道:“五位道兄,看我们‘南极四鬼’为你们出这口气。”喝声未毕,人已落在场子之中。
令狐玉哈哈大笑道:“‘南极四鬼’?我要叫你们由假鬼变成真鬼,看剑”说毕长剑一抖,迎击“四鬼”。
众人看这“四鬼”,却是四个中年汉子,全是一脸横肉,青筋暴露,一副练家子味道,形同凶神恶煞,雄纠纠,气昂昂,不可一世。
但听得“呼”的一声,“四鬼”分立四方,扬掌待发,口中大声道:“小子,看好了”八只手掌齐震,矮桩作势,吐气出声,全向圈子里的令狐玉推出,一个个脸上挣得发紫,青筋鼓起老高,似在全力施为。
令狐玉微微一笑,不立桩,不作式,左掌一挫,左推右划,施出七成功力,疾递而出。顿时,狂飙骤起,走石飞砂,劲气疾转,风声带啸。
几声惊天动地惨呼,掌风狂卷处,“南极四鬼”的四个庞大身子,如同飓风中的四片落叶,随风势上卷五丈,连连翻滚不迭。“叭!达!通”劲风顿止,灰尘飞扬。
众人发一声喊,却见“南极四鬼”已尸横当地,不见外伤,不见血迹,只是硬僵僵地躺地圈外地上,如同闷死一般,生生被这少侠强劲的掌风带得昏死过去!
事出猝然,既快且疾,场子中人莫不惊得声色俱变。
令狐玉打发了“四鬼”,转头对那垂头丧气呆立一边的五个恶道笑道:“五位若是还不认输,本公子愿再陪你们玩几招。”
一道人挣扎而起,捧剑在手,对身后四道道:“四位师弟退后,愚兄我再试一试这小子的剑法。”
令狐玉漫不经意地迈开两步,道:“五位何不联手,再凑个热闹”一挥手“铮”的一声,但见红光暴射,赤霞泛彩,长剑光芒陡现,随手一挽,轻喝一声:“看好了,小爷的剑可不认人。”五道齐喊一声:“好剑法”
一道上前道:“五人联手可是你心甘情愿?”
令狐玉怒道:“少罗嗦,快接招。”
一道人沉声一哼,对身后四道一挥手,大喝一声:“并肩子上”喝声未了,他的长剑已挽了个斗大剑花,猱身进袭。
令狐玉一闪退出七尺,并未运剑还手,欲擒故纵,想等五道齐上,一鼓成擒,免致纠缠误时。
五个恶道哪里想得到这些?见他不敢硬接,料定是力道不足,暴喝一声,五剑齐出,五条身影也联袂扑至。
令狐玉见时机已至,一声轻叱:“来得好”红芒陡长,剑气逼人,彩霞一片,劲风激旋。
一阵金铁交鸣,嗖嗖寒光四射。人影乍合即全,啊呀惊叫连声。令狐玉已横剑当胸,面含微笑。
五个恶道各退七尺,手中长剑只剩了半截,俱各眼神无光,呆若木鸡。场外的人,全没有看清楚,等到看出松山五道的五支长剑一柄不留地都被削断,方才惊得缩不回舌头。
令狐玉抑剑肃立,颔首为礼。
突然,令狐玉一声暴喝:“恶道大胆”暴喝声中,立演星幻紫宫步,疾飘三丈。只见五点星光,如同五支利剑,擦身而过,真是好险!
方才,五道的五支断剑出手掷向令狐玉,欲作最后一击,扔出剑后旋即没命向场外腾去。谁知令狐玉已如同匹练从天而降,拦住去路。五道一见令狐玉后发先至,拦在面前,如同老鼠见到猫一般,回头撒腿就跑。
令狐玉最恨歹人暗中下毒手,焉能放过五道,脚尖点地,一弹而起,穿过五道的头顶,又拦在五道的前面。
令狐玉险些被断剑刺中,心中对五道厌恶至极,手中长剑一挥,一声厉叱:“小爷今番定要把你们这五个牛鼻子活活累死”说着,人如一条水中的游鱼,在五道前,后,左,右穿梭游走,左掌右指时点进按,时拍进拨。
五个恶道欲走不能,欲斗无力,被令狐玉逗得在场中团团乱转,如同元宵节的走马灯,跑来跑去。
偏偏令狐玉的掌力之间极有分寸,虚虚实实,不躲,对方所指全是要害大|茓,躲,又要施出浑身功力。
片刻之间,在观众的嬉笑声中,五个恶道已经累得嘘嘘喘气,衣履不整,一个个额头上的汗水如洗,滴滴下流,加上灰沙泥土,脸上都像京戏上的大花脸,狼狈之相,简直无法形容。
令狐玉意犹未尽,在场中像穿花的蝴蝶,闹海的蛟龙,不了不休。只见他身形一晃,叫了一声:“牛鼻子老道,留下点记号来”话音刚落,但见青光闪目,满天黑色雨丝,随着劲风飞舞,细比牛毛,长短不一。
令狐玉将那暗器打完,方才长剑入鞘,含笑挺立。五个恶道头上的牛心髻俱各不翼而飞,不长不短,每人头上都留着寸余的短发,不男不女,奇形怪状,惹人发笑。
“南极门”中人如今已是一败涂地,五个道人哪里还敢出声,抱着头窜出场子,其余“南极门”中人,也跟着抱头鼠窜,各自逃命去了。
一个外来的年轻人两天之内连挑两处“南极门”的生意,并将“南极门”一干好手打得屁滚尿流,这事在昆明很快就传遍了。
武林人士注意到,“南极门”的人开始三三两两在昆明集中,来的一流好手怕有二三十个,这事已经闹大了。
黄总镖头连来客栈几次,向令狐玉通报消息。“好汉不吃眼前亏,少侠,你还是暂时避一避吧”黄总镖头劝令狐玉。
令狐玉也想:“是时候了,该去会会举世闻名的云南鼓王了。”静静的流水,在落日余晖里交织成一片柔和瑰丽的光彩。几只长嘴的翡翠鸟,不时飞起又落下,发出清脆而尖锐的短鸣声,争着啄食穿梭于水面的小鱼。大片的芦苇沿着布满了鹅卵石的岸边衍生着,一片碧绿摇曳在和暖的春风里。
天空带着那种粉的红,每一片云都像是镶了一道紫红色的金边。
越过眼前这片宽阔的山谷和溪流,即可以清楚地看见千翠叠嶂的一脉群山。但见群山怀抱之中,点缀着一圈围墙,几处楼宇,那片黄金色的光华,正是由于这些楼宇的反光所致。
这是一个座落在千里瑶山之中的极大庄院,庄院前有大河流水,后有群山耸峙,左右双峰环抱,进可攻,退可守,好地势,好气派。
俗话说“不看家中宝,单看门前草”,令狐玉一看这气派,就知道自己此行任重道远——这里就是名噪天下的云南鼓王世居之地——南家庄院。
金沙江绕着南家庄院北门而过。日近中午,只见江中一片水花溅起,紧接着,一艘金漆平底快舟,从上一片芦苇丛里出现,一径直奔眼前疾驰过来,金色快舟上飘扬着属于南家庄庄主的专用旗帜,三角形的白底旗面上,绣绘着一只金鼓,绿色的旗穗迎风飘舞,看上去尤其醒目。
任何时候,这种旗帜的出现,都显示着舟内有南家庄的重要人物在座。金漆快舟,是属为接送这类重要人物的特种交通工具之一。
金漆座船非常引入注目。即使在附近江面上行驶,众舟筏一经看见,无不远远让路,听任其一舟飞驰,端的是唯我独尊,八面威风。
南家庄善造各种秘器,一些秘器已堪称天下最精巧的杀人利器。这些杀人武器如果传到江湖上,必将导致可怕的灾难,魔鼓魔棒的接连遭窃就是一例。所以,这南家庄院的守备措施,如果不是超过的话,至少也不会逊于皇宫内苑防范之严。
这南家庄有天、地、乾、坤四座大门,这是进入南家庄园仅有的四个门户。每一座大门内除了有巧具灵思的暗道机关设防以外,还有天、地、乾、坤四门主亲自坐镇,设防看守。天险加上人险,这南家庄院就形成了牢不可破的攻防阵线,这种攻防设施,若用“固若金汤”四字来形容,当是毫不为过。
虽然南家门下弟子庄丁众多,但这些人来去进出各门户,都必须经过严格的盘查,用以进出识别的信物,更是花样繁多,除了有特制的腰牌,信旗以外,还有专供自己人识别的信号暗语。
一个外来人,即使侥幸取得腰牌信旗一类的证物,也是休想混进去,更休想在进去之后再混出来。即使是一等一的高手,在高手如林,遍设暗道机关的防范之下,想要凭一己之力单犯独斗南家庄,正不啻飞蛾扑火,有来无回。
一进庄院门,就是南家庄的接待厅,为了防止外人偷窥,偌大的厅堂只燃点了两盏高脚架灯,各置大院两角,光度仅容辨物。整个大厅显现出一片险森气氛。这座大厅是整个庄院外围的一所高层建筑,甚至于有一半的地基柱石建筑在水里。
大厅共分上中下三层,每一层的面积都极为宽敞,除了第一层用为各有关职司发号施令之外,第二层第三层,都用以本庄攻杀武力的聚结,一次聚结三五十人,并不会显得太拥挤。这座规模至为庞大的巍峨建筑,全用一色的坚固黄|色花岗石块来建构,全楼共有八处进出口,一声令下,南家庄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调遣攻防,迎斗任何来犯之敌。
南家庄大院正门前面,是一片方圆数百丈的开阔地,地上只有尺把深的草,开阔地上稍微高大一点的树木全部被砍掉,以免遮住庄院了望楼的视野,这样从正面出现在南家庄的陌生人,没有一个逃得掉大院了望哨警惕的眼睛。
这一日,临近中午之时,这片开阔地上走过来一个青年武士,他的模样还不足二十岁,拿着一把折扇,明明是个书生样子,却很不相称地背着一个长形黄皮背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背囊里装的是一把剑。
这青年武士从河对岸坐渡船过来,走上河边开阔地,面对南家庄院北门东张西望,却不知早有许多双眼睛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青年武士正是令狐玉。
此时,突然听得庄院那高高的了望亭中有人发出一声吆喝:“你这小子是谁,来此作甚?”
紧接着,又听得一声忽哨,不知从哪里突然钻出四个魁梧汉子,手提扑刀,从后面切断了令狐玉的退路。
不一会儿,从庄院了望哨下来一个中年人,满脸络缌胡,相貌凶狠,跨着一把长剑,也是摇着一把折扇,慢慢走过来。
四个提扑刀的大汉躬身对这络腮胡道:“七爷”
“七爷”傲慢地对四个大汉点点头,眼睛却一直盯在令狐玉身上,将他上下打量了很久,眼神之中对他背上的东西特别关照,之后才说:“不知这位公子爷何方人士?到我南家庄何事?”
只见令狐玉缓缓上前,对中年人道:“参见七爷。晚辈宇广无敌,特来拜见鼓王前辈,有烦七爷代为引见。”
那中年人听毕,却是一阵呵呵大笑,满脸络腮胡跟着上下摇动,半晌才道:“公子说得好轻巧!鼓王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岂是任何人想见都可见的?我是这儿的北院管事,公子有什么事刘我说也是一样的。”
令狐玉道:“七爷,晚辈从四川来云南,不合在昆明开罪了南极门中人,招致了‘南极门’满门的合力追杀。听说云南鼓王乃当今武林大宗师,特来避祸学艺。还望七爷大发慈悲,代为引见。”
“七爷”毫无通融的余地,冷冷道:“鼓王他老人家一代武学宗师,岂能随便任何人都能上门投师学艺?从你样子看来,也是会武之人,既已会武,却又何必转投师门?你还是回去罢!”
令狐玉道:“晚辈因武艺低微,又不合开罪了仇家,招致了追杀,实在走投无路,方来投奔鼓王他老人家,即使不教晚辈武功,在这里当个下人,即使是执镫牵马、挑水种田,也可躲避仇家迫杀,请七爷开恩禀报鼓王。”
那七爷人道:“不行,不行,公子还是请回吧。天下如此之大,要学武艺还怕找不到高人么?”
令狐玉苦苦哀求,那七爷却象吃了称铊,仍然一声声道:“不行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你若是再不走,我就叫人把你打将出去”
令狐玉见话已说到这个地步,脸上忍无可忍,转身“蹬蹬蹬”就走,一面自言自语道:“鼓王不见就算了,我既有宝物在身,也不怕找不到识货之人,哼,就不信怀抱连城之璧,却再哭死一个卞和。大不了,再找它个半年三月,我不信就找不到高人学艺”
须知这南家庄近年来连连失窃连城之宝,令狐玉心知这钓饵一下,那蠢货包管会一口咬住。
果然,那“七爷”听得“宝物”二字,眼睛放了一道光,忙忙地问道:“公子说什么宝物,拿出来让七爷看看。”
令狐玉道:“既是见不到鼓王,不说也罢,告辞了”说毕又要开走。那“七爷”陪笑道:“我看你这小爷也是脾气倔强得紧,一言不合就要和长辈翻脸,还是告诉我罢,你究竟要对鼓王他老人家献上什么宝物?”
令狐玉道:“此事重要得紧,此地不是说话处,烦请前辈面告鼓王他老人家,这宝物得自剑川城外一古庙之中就行了。”
那“七爷”也是熟知鼓王家族故事的人,那鼓王家族传世之宝正在中原一带惹起血雨腥风,他又如何不知。
待得听说宝物得自剑川城外古庙,即已知此宝物与魔鼓无关,立即不以为意地笑道:“公子说得如此藏头露尾,叫我如何禀报鼓王他老人家?既是不肯说,我看你还是走吧。”
正僵持着,突见一老者从远远走过来,“出了何事,却在这里乱麻麻的?”
令狐玉听了这声音心下一震,耳朵嗡嗡作响,好强的内力!
这边的“七爷”,以及四个执扑刀的汉子,一见老者过来,马上变得恭敬无比,一齐叫了声“大管家”
令狐玉见那老者一脸威严,虽然身子瘦小,却是举止轻便,太阳|茓高高鼓起,一把折扇在手,摇得不慌不忙,带着一种惯于发号施令的神气。心想这南家的大管家已是如此威风凛凛,也不知那鼓王又该是什么模样?
再看那大管家,竟对五人的问讯不理不睬,背着手慢慢走过来,道:“田七,你等为何事在此争执?这是南家庄院,若是你们在此随便欺侮外人,万一传到江湖上去,却不是坏了鼓王家的名头?”
那田七垂首低声道:“大管家教训得极是。只是我等并未欺侮于他,这刘二,万五等人可以作证。”
那提扑刀的四个汉子听了,立即恭恭敬敬道:“大管家,田七爷所说是真,我等的确不曾欺侮他。”
大管家道:“那你等却为了何事在这里纠缠不休?”
于是田七将方才之言复述了一番,这大管家先还听得慢不经意,待到听到那宝物来自“剑川城外一古庙中”之语,眼中立即射出一道精光,将令狐玉细细打量一番,最后把眼光停留在他背上,缓缓道:“随我来”并将手一挥,对那田七等人道:“你们忙你们的去罢”
那田七和四个提扑刀的汉子对大管家恭恭敬敬再鞠了一躬,转身慢慢走开。田七临走之时,将一道怀疑的眼光在“宇文无敌”背上再看了一眼。
令狐玉跟着大管家走进南家大院前厅。进得厅来,令狐玉大吃了一惊:这前厅好生宽敞,正对大门的南墙摆满了各种兵器,东、北墙排着一些宽大精美的桌椅之类,起码坐得下五六十个客人,余下大厅的空地,还可以容得下十对武士在此操练武艺。
大管家请令狐玉坐下,拍拍手,唤进来一个仆妇。大管家命仆妇上茶。仆妇转眼之间用托盘端着两只热气腾腾的茶碗进来,在二人面前各放一碗。
只见那大管家端起盖碗茶,用盖子轻轻掠了掠飘浮在碗面上的茶叶,俯身“滋”地喝了一口,道:“公子请品尝,这是天下闻名的沱耳龙井茶,”
令狐玉喝了一口,果然觉得香气扑鼻,连声道“好茶”。
大管家道:“公子这下可以对我说了罢?你究竟为了何事来我南家庄院?要献上的是什么宝?”
令狐玉沉吟了一下,徐徐地将自己如何开罪了“南极门”,如何遭了追杀之事说了一遍。
大管家道:“那剑川破庙中的宝物又是怎么回事?”
令狐玉道:“此事却要请大管家恕罪,不见鼓王他老人家,晚辈是绝不会说出此事的。”
一道狠巴巴的光芒闪过大管家的眼睛,随即又不见了。
片刻之后,大管家呵呵大笑道:“公子真是口紧得很,那好吧,请稍待片刻,老夫去去就来。”说毕出门而去。
过了好久,才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一个白发苍苍、红光满面的老者跨进门来,后面跟着一个十六七岁,一脸调皮聪明的美丽少女,令狐玉见老者进来,赶忙站起来。
老者呵呵笑道:“年青人请坐,不必多礼。老朽就是南苇。这姑娘是我的孙女南芳芳。”
南芳芳悄悄看了令狐玉一眼,眼里稍稍泻露出一丝惊喜之色。
常言道:“美女爱俊男”。这南芳芳也不例外,她见令狐玉眉清目朗、气宇不凡,便生出一种难以言传的好感。
令狐玉翻身拜道:“鼓王名动天下,晚辈宇文无敌无缘得见。今日幸睹前辈风采,小子三生有幸,大慰平生”
鼓王抚须笑道:“什么鼓不鼓王,江湖传言过谬,老夫却是不敢当。公子请起,将那宝物之事,从头到尾说与我听听如何?”
仆人端过茶来,鼓王在正中的主位上坐下,慢慢喝茶,南芳芳站到鼓王身后,将那眼睛从令狐玉身上看来看去。鼓王却一心一意喝茶,听那令狐玉叙述得宝的经过,正眼也未看他一下。
听完这个故事,鼓王道:“公子可否把你那背上宝物解下与老生看看?”
令狐玉遂将背上包袱解下,一层层解开,露出那把“金刚宝剑”,走上前,双手将宝剑恭恭敬敬奉与鼓王。
鼓王将宝剑抽出一半,只见寒芒耀眼,满屋一阵寒气。
那背后的南芳芳惊道:“好剑”
鼓王将剑拿在手中,反复把玩一阵,还剑入鞘,转头对令狐玉道:“老夫有一言,今说与公子听,公子如是觉得老夫的意见可以接受,则留留下来,大管家自会给你们作出安排;若不能接受,请带上剑再去投师,老夫绝不阻拦。”
令狐玉站起身道:“愿听老前辈吩咐”
鼓王道:“我这鼓王家族传到如今已是第三代。南家庄虽然名动天下,然而百十年来从未卷入过江湖风波,也不曾干那违非作歹之事。
然而天见报应,家族内部频频出现叛逆之徒,小侠也是江湖上行走之人,想必已经听说第二代鼓王的时候,南家的首徒盗走了魔鼓,到我这第三代,孙女又伙同一个徒弟盗走了魔棒,引得天下大乱,武林生灵涂炭。
老夫为此深自引咎,故对家人徒弟约束极严。这些年,外来投师学艺之人也是不少了,自从魔棒失窃之后,南家庄从来没有收过徒弟。我看公子也是一片诚心将这价值连城之宝赠我,然而害人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公子若不嫌弃,老夫先将公子留下作为下人,观察一年,若是老夫不曾看走眼,一年之后,自会将收公子收为徒弟。”说毕站起身出门而去。
南芳芳看了令狐玉一眼,也跟着出门,大管家目送着这祖孙二人去远了,方转身对令狐玉道:
“方才鼓王的吩咐你已经听到了,从明日起,你就去马房养马。”说完拍拍掌,方才那个端茶送水的仆妇又进来了。
大管家对仆妇道:“张妈,请你将宇文公子领下去,安排在北院厢房之中,与护院庄丁住在一起。”令狐玉谢过管家,跟着张妈找住处去了。
“你查清楚了没有,大管家?”鼓王坐在一把虎皮靠椅上,端着一碗盖碗茶,一口一口啜,南芳芳站在鼓王身后,聚精会神听着大管家回鼓王的话。
大管家摇摇头,道:“查不出这个宇文无敌的来历。”
“那他自称的与南极门结怨之事又是怎么回事?”鼓王问。
“结怨倒是真的。这宇文无敌武功似乎还过得去,在酒店中赤手空拳料理了三个南极门的打手,后来何小宇打上客店去寻事,又让他打败了;此外,他还挑了牛满天的妓院。
只是……”
“这里面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鼓王见大管家吞吞吐吐,问道。
“他所做的这一切,都符合一个武功中平,初出江湖的青年侠士爱打抱不平的性格。可是,听黄总镖头的说法,这宇文无敌在酒店中出手得似乎太主动了一点,挑牛满天的妓院似乎理由也不够充分,除非……”大管家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鼓王问。
“除非他是有意与‘南极门’为敌。”大管家终于说出他的怀疑。
“他为什么要有意这样做呢?”鼓王苦苦冥思。
“是呀,这三件事干了之后,‘南极门’立即派出了手下最精锐的十二名好手到了昆明,以那天酒店打架的目击者叙述看来,这十二名好手中的任何一名的武功可能都不在这个宇文无敌之下,他肯定只有逃跑避祸这一条路可走。”
“那你还怀疑什么呢?”鼓王道。
“从种种情况看来,他完全可以避免这条逃跑避祸结局。也就是说,这种被追杀的结局是他们有意争取来的。”
“这大管家真是个老奸巨滑。”鼓王暗想,“这样,他们有了一个正当的理由来投奔南家庄院。你的意思是不是这样?”鼓王说。
大管家点头,“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煞费苦心演这一幕被追杀的苦戏呢?”鼓王问。
“而且,以一把价值连城的金刚宝剑作为进身之阶,这代价也不免大了点。”大管家道。
“他来这儿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大管家自言自语道。
“那你就去把这个目的给我找出来。”鼓王下了命令。
“既然有这么多可疑之处,干脆把他做掉算了。”大管家试着说。
“不,在没有充分的理由之前,我们南家庄不能滥杀无辜:况且,查出他到这儿要找的究竟是什么,可以让我们清楚江湖上对我们南家的想法。魔鼓丢失已经是江湖上人所共知的事,他还要来找什么?也许我们还有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一直藏在庄院里,让这宇文无敌帮着找一找也好。”
“王爷高见。”大管家同意道。
“不过,你可以稍微给这宇文无敌吃点苦头,看看他的决心究竟大到什么程度。”鼓王想了一想,补充道。
“如果他受不住,逃了,就说明我们的这些猜测都是错的,也就免得我们手中多一条人命:如果他承受住了,那就说明他要找的东西非常重要,我们更要小心。”
“我这就去安排。”大管家转身欲出。
“注意别太过份了。”鼓王在大管家身后叮嘱了一句,“是”大管家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南芳芳一直认真听着爷爷和大管家的对话,对爷爷他们说得这个宇文无敌很感兴趣,心下一思,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什么。
“爷爷?”南芳芳突然说。
“嗯?”鼓王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也许可以帮着找一找这宇文无敌的动机。”
“你?”鼓乏不相信。
“人所共知,魔棒的丢失是因为南家的徒弟勾结了我姐姐南苹才成功的,也许他可以期望重演一次这个故事。”
“你是说由你……?”鼓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南芳芳调皮地点点头。
“有这个必要吗?”鼓王怀疑地问。
“爷爷……”南芳芳撅起嘴。
“那好吧,你可以去试试。不过也不要做过份了。”鼓王站起身来,示意芳芳可以退下了。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