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玉当天晚上就去了“玉兰妓院”。
刚到门口,令狐玉就看见一辆马车飞奔过来,飞滚的车辆溅起大片泥浆,如非他闪身得快,怕不溅得一身的泥水。
顷之,车把式长鞭耍了个花梢,马车突地止住,两个随从跳下来,拉开了黑漆的车门。
派头显够了,车上人,一个脑满肠肥,黑得发亮,后颈突出一大块的家伙,方拿腔做势从车上跳下来。
接下来是一声“客来”的吆喝,随之是一片粉红翠绿,钗光鬓影、莺声燕语,簇拥着胖子进去了;随后令狐玉就看见了这个牛满天。
但见他披着大红的皮斗篷,在两个手提灯笼的小厮带领下;由玉兰磨坊里出来。两个猿臂蜂腰、眼神狠巴巴的汉子,随侍在他身后左右。刘大当家的视察了他所有的生意地盘之后,照例最后才来到酒楼。
每天这个时候,在酒楼之上西暖间里,照例地给他老人家留着一个座头。这种纵情声色的老淫棍,每天在就寝以前一定要喝上几盅酒,仗着酒精提起来的劲道,才能到后楼威武一番,那里养着他的三房小妾,轮流设法激起他那麻木的性欲。
酒馆也就一定要等着这位大东家喝足了酒,撅着鸡芭蹇到他的私人淫窝子去之后,才能喘上一口气。老客未去,新客又来,直要等这批公狗们陆续在这里倒空他们的银钱和Jing液,总已是半夜时分,此处才能打烊歇息。
却说令狐玉悄没声息跳进院子,跃上房顶。看见在一个暖间里,那位“玉兰联号”的东家牛满天,正斜着身子在喝酒。面前是四样精致的小菜,和一个白铜的火锅。锅子开着,滋滋的往外面冒着热气。
暖厅里布置豪华,牛满天,五十来岁的年纪,秃顶瓜,红通通的大肥脸,眯着两只水泡眼,白袍子翻开一角,露着茸茸的一大片白毛,紧紧偎在他左右的是一双俏丽佳人。
要说是佳人,倒也太抬举她们了,不过是些穿着华丽衣衫的腌脏荡妇而已,充其量看上去勉强顺眼罢了。
令狐玉决定先扮成客人,遂一跃下了房顶,复又从前门大摇大摆进来。
令狐玉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姑娘。这姑娘穿着一身的绿——翡翠的小袄,紧束着细细的腰肢,柳叶弯眉下面,那双大眼睛,更有无比的俏媚,在这淫声浪语、轻颦浅笑的地方十
分惹眼。
当然令狐玉挑上了她,并非全因为她那份独具一格的美丽,而主要是因为一个黑胖子也正打算挑她。而这黑胖子,令狐玉一眼之下,就认定他正是自己今晚所需要的“点子”。
“相公,对不起,有位客人已经要了我。”果然,这个名叫花妮的姑娘柔声对令狐玉解释道。
令狐玉大大咧咧问道:“你说的‘客人’就是那个长得象块煤炭的黑胖子?”
花妮站起身来,惊惶地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小声道:“相公轻声,这个客人可是不好惹的。”
令狐玉哼了一声,道:“这家伙怎么不好惹法,我倒想听听。”
花妮道:“他就是这地方上有钱有势的徐四爷。”
“这姓徐的又是什么鸟变的?”令狐玉的表情轻佻无比。
花妮已经觉察到令狐玉存心惹事,一双美丽的眼睛已是泪珠点点,哀求道:“相公,你还是明天再来吧,这些人你是惹不起的。”
令狐玉哼了一声道:“我再问你,你刚才说的那个姓徐的,究竟是吃什么料的角儿?”
花妮呐呐道:“他是这里牛大当家的朋友,大当家对他十分巴结,听说这人还有一身好工夫,干的是黑道上的买卖。这里的姑娘,十有八九都是由他从内地给运来的。”
“好,”令狐玉冷冷道:“原来是个贩卖人口,逼良为娼的角色。”此时,花妮的脸已经吓得雪白,战战兢兢站起来,握着令狐玉的手道:“我的好相公,我知道您本事大,又是个好人。可是这些人真的不好惹,来日方长,小相公实在犯不着为我得罪他们。”
令狐玉冷冷一笑,道:“放心吧,花妮。”
令狐玉刚刚站起来,就见大红的门帘子忽然撩起来,进来了一个鬓Сhā红花的白胖婆娘。
花妮认清了来人,犹如见了大灰狼,顿时止住了哭泣,挤出一副笑脸道:“魏大娘来了,请坐。”
却见那白白胖胖的魏大娘,晃着一块大烧饼脸,两只手往腰上一Сhā,斜着眼,怪声怪气道:“怎么着,我说花妮,才来了几天呀,你就给我拿起娇来了。”
花妮顿时花容失色,道:“大娘说哪里话,我不敢,这从哪里说起嘛。”
魏大娘鼻子里哼哼着冷笑了一声,斜过眼睛瞟向令狐玉:“是你的老相好?”
花妮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一脸的尴尬。
倒是令狐玉怜香惜玉,笑了笑道:“不错,我们是老相好。”
魏大娘一双眯眯眼,上上下下地在令狐玉身上转着:“爷台贵姓?”
“宇文无敌。”令狐玉傲慢地说。
胖婆娘笑道:“宇文爷大概是第一次到这儿来吧?”言下之意,倒有点长辈责怪小辈不知天高地厚的味道。
令狐玉点头道:“不错,是第一次。怎么,还有什么规矩么?”
花妮生怕他三句话不对,把事情弄僵了,赶忙上前打圆场:“相公,没有你的事。”
说毕,又转脸过来,向魏大娘陪笑道:“大娘大概不认识这位宇文爷,他是京里下来的,家里做的是大买卖,有的是钱。”
所谓“鸨儿爱钞,姐儿爱俏”,花妮这句谎话,完全是投其所好,那魏大娘听了这句话,果然脸色缓和了不少,可是她来这里是有使命的。
“哦,原来是宇文大少爷。”这老鸨儿一面说,一面伸出一只肉滚滚白胖爪子,把花妮拉过来,却笑脸向令狐玉道:“大少爷你少坐一会,我给你另找一个人来,花妮还得到另外房里去一趟。走,花妮。”
“站住。”令狐玉冷笑着道:“花妮留下来。”
花妮上前小声说道:“我的爷,你,你这是……?”
令狐玉把花妮推开,手指着那胖婆娘道:“你出去,这里没有你的事,花妮她从今以后,不接外客,一切的开销小爷认了便是。”
魏大娘着实吃了一惊,断定这从京城来的阔少是活得不耐烦了,却又作出一副笑脸道:“宇文少爷大概是喝醉了,堂子里的姑娘,哪有不接客的道理?走,花妮!这宇文爷就交给妈妈侍候。”
这胖婆娘嘴里说着,上前一步拉住了花妮的手,背对着令狐玉,脸上可就现出了鸨儿的那种狰狞:“四爷那边等着你呢,还不快走”
花妮被她拉得脚下一跄,由不住就随着她往外走去。
人影一闪,令狐玉已拦在了眼前。
他身法轻灵,衣衫不整,明眼人只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凡身手,可惜魏大娘那等俚俗鄙妇,除了银钱方面的学问,哪里有这等见识?
“怎么回事?”胖婆娘翻着她那双泡泡眼,直视拦在面前的令狐玉:“少爷,你竟敢管徐四爷的事情?”
令狐玉道:“我谁的事也不管,你把她留下来走人,要不然可就怪不得小爷我脾气不好了”
魏大娘冷笑一声道:“宇文少爷,你若是要找个俊姐乐一乐,我魏大娘总能为你想个法子;你若是要想闹事,也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玉兰’这块招牌,可不是好惹的。”
说话的工夫,却见由廊道那边,慢慢悠悠地走进来两个人——两个歪戴帽子斜瞪眼的家伙两个人慢慢走过来,一左一右在魏大娘身后站定,一个叉腰,一个抱胳膊。
叉腰的那个是个黑大个,左太阳|茓上贴占着一块膏药,右胳膊上绕着一条生铁链子,这根铁链子就是他的兵器。摆明了只要老鸨招呼一声,马上就可出手,包管打得你鼻青脸肿。
抱胳膊的那个,块头也不小,只是较渚那个黑大个却要矮上一些,身上穿着皮小衬,两边小腿肚子上,一边Сhā着一口小攮子。样子却是更不好对付。
这两个人每人戴着一顶黑便帽,帽沿都歪到脑瓜后面去了,活生生的是两个无赖混混,不用说也知道是两个龟奴,吃的是妓院保镖这碗凶险饭。
两个恶汉身前身后这么一站,魏大娘胆气顿时大增,一拉花妮,恶声道:“别理这公子哥儿,我们走。”
花妮挣扎道:“大娘!”
魏大娘小眼一瞪,用力一拉,喝道:“走。”
猛地,一只手伸过来,捏在了她肥胖的手上——这是令狐玉的手。
在令狐玉那般神力之下,魏大娘的早不由她不松开来,铁腕钳制之下,只痛得她嗳唷着叫了起来。
令狐玉冷笑道:“去”手势向外一带,魏大娘又是一声尖叫,肥胖的身子霍地向前一踉跄,一跤摔了个ρi股朝天,顿时杀猪般大叫起来。
两个龟奴登时一惊,黑大个首先一步抢先,把身子凑近过来,大吼一声道:“好小子,你敢到这个地方来撒野,打
死你个小崽子。”嘴里骂着,一抡手上的链子,唰啦啦响了几声,直向着令狐玉当头打了过来。
这条链子约有核桃那般粗细,照他这般用力的打法,一个人纵有两条命也得一齐撂在这里。仅此就可看出这汉子是个作恶多端的恶人,似乎一条人命在他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一次会遇见对头,碰见了令狐玉这个存心生事的厉害角儿。
却见黑大个的锁链子才下去一半,已被令狐玉伸手抓住了链梢,“霍”地向外一带,前者嘴里怪叫了一声,身子已由不住向外跄出,手里的链子已到了令狐玉手上。
黑大个见兵器失手,野兽般咽呜一声,拧腰飞足,一脚直向令狐玉心窝上踹过来!
只听得“哗啦”一声,令狐玉手上的链子,不知怎么,怪蛇似的就缠到了黑大汉腿上。
这一次,令狐玉存心要给他一个厉害。链子一经缠上,令狐玉紧接着向外一抡,黑大个顿时表演了一个漂亮的“空中飞人”绝技,足足摔出去丈许以外,只听见“嘭”的一声,沉重的身子撞在了红石柱子上,当场就闭过了气。
另外那个保镖在二人动手之时,已把一对匕首取到手里,这时见伙伴败落,身子向下一伏,随着转身之势,掌中双刀狠狠地向着令狐玉背上猛Сhā了下来,竟要立取令狐玉性命。
令狐玉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这等江湖下三流的角色,用来吓吓良民百姓倒是把好手,到了真正会家子面前可就一点不济事了。
只见令狐玉不慌不忙,锁链猝然向下一卷,叮当两声,已把对方手上的一对匕首卷得腾空飞起。
这个人惊叫一声,已知今日遇上了煞星,可是“吃人家饭,给人家干”,自己既是拿的人家保镖钱,却也不能轻易撂手不管。只见他翻过一双胳膊来,用胳膊肘子直向令狐玉身上撞击过来。
令狐玉长眉一挑,左掌向外凌空一吐,这家伙登时就像个元宝似的滚了出去,发出了凄厉的一声怪叫,当场就昏了过去。
令狐玉这一手劈空掌看似无奇,其实是真力内聚,用的是对付高手的打法,虽然只用了五分力道,对方已经承受不起。若是力道用上十分,这保镖今日就要在这窑子里以身殉职了。
两个恶汉在不及交睫的当儿,先后都让令狐玉摆平在地上。那魏大娘哪里还敢出声,直吓得脸色发白,看着令狐玉直打哆索。半晌方回过神来,掉过头撒腿望外就跑。
令狐玉冷笑着正要向她出手,却被花妮一把抓祝“我的爷,你呀!”花妮一边劝,一边用力把令狐玉推进房间,关上门,吓得脸色发青,道:“相公,你可是闯了大祸了。”
花妮说着,转过身子,张惶地打开了一扇窗户,一股冷风,直由窗外吹进来。这冷风吹得花妮身上直打颤。
“相公,你快跑吧。”她指着窗外:“由这里出去,千万别叫人看见了。”
令狐玉鼻子里哼了一声,走过去把窗子牢牢地关上。
“你,不走?”花妮大惊失色。
“我本来就没打算走。”令狐玉轻轻巧巧说。
“你,”花妮走过去两只手拉住他:“相公,那个徐四爷可是马上就来了,他是这地方上一个霸王,可是不好惹呀,你,你快走吧,求你了。”
令狐玉冷笑道:“你用不着怕,一切有我在,就因为他是这地方的一个霸王,我才特意要会一会他。”
“相公,”花妮害怕地道:“这个徐四爷练过功夫,他手底下人又多。”
“你不要说了。”令狐玉微微一笑,倒像是刚才的怒火消了一半,坐下来道:“那个姓徐的不来是他的造化,他若是来了,我就叫他尝尝厉害。”
花妮脸色微微一变,轻叹了一声,道:“那样,相公可就害苦我了。”说毕,落下泪来。
令狐玉将她揽在怀中,花妮嘤然一声泣出声来,“相公,你还是走吧。”
令狐玉心软了,“好吧,我走。”
花妮看着他,脸上泛出醉人的酡红:“你住在哪里,相公?”
令狐玉告诉了她地址。
“相公若真的对奴家有意,奴家会来客栈看你的。”
“那倒不必,花妮,我走了。”令狐玉觉得有些窝曩,倒仿佛是给人撵走了似的,可花妮一个弱女子,何苦将她推到老虎嘴里?
“由窗户走吧?”花妮见令狐玉答应了要走,心下大喜。“不,由哪里来,就由哪里去。”他赌气地说,拉开门大摇大摆走了。
令狐玉走到街上,另找了一家酒店喝了半宿酒,从酒客嘴里。又弄了些消息,回到客栈已经是午夜时分。
房间里漆黑一片,他推开门走进去,刚进门,双眉一皱,“哗”地一声,金刚宝剑已拔在手中。
屋里有人——对于一个身藏绝技的人来说,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会令他有所警惕,他在门口站立了一刻,便轻轻走进去。
灯光点着了。一片光亮闪过,撕开了夜的朦胧。令狐玉轻轻将剑放下——在他那张未迭被子的床上,赫然侧卧着楚楚可人的花妮!
她竟然先他一步来到了这里,已经睡着了。长长的一头秀发,散置在枕头上,细白的一只玉腕伸出在被外,匀匀地呼吸着。
令狐玉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内心有一种忐忑的紧张。他悄悄地走到面盆边,把手上的血洗干净,然后转到床边,坐在花妮身边,没个计较。
他是为了挑那“南极门”的生意才闹到妓院去的,还当众表演了和花妮的那一幕“英雄爱美女”的闹剧。
没想到花妮会当真了,竟会有心问出了他的住址,自己找来了。
令狐玉犹豫起来。
在过去,他虽进出过妓院,结交过几个青楼女子,但是那只是为了另外的目的,从来也不曾动过这方面的念头。然而,在此一刻,在面对着占有与献出之前,他却不知所措了。
花妮还在沉睡,一张俏脸上溢着甜甜的笑靥,到底是风尘里打滚的姑娘,平素里哂风弄月惯了,没有寻常女子那般忸怩作态。
令狐玉怦然心动,轻轻控出一只手来,把她散置在额头上的秀发理了一下,花妮忽然曼吟了一声,恍惚中睁开了眼睛,她倏地翻身坐起来,亵衣半解,露出酥胸一抹。
“呀!”她拉过被子遮住,脸上飞起了一片红潮:“相公,你回来了?我这就起来。”说着揭开了被子,却发觉到对方的一双眸子,正注视在她的身子上,赶忙又把被子拉上。
“相公,”说了这话,她的脸更红了,慢慢地垂下了头,那片红潮起自双颊,却很快地慢慢延到了颈项上,看上去却是粉酥晕润,散发出女人特有的香腻,的确诱人极了。
令狐玉的一只手,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粉酥的颈项上,花妮鼻子里轻轻哼着,头垂得更低了。
烛影摇红,面对着花妮大胆的挑逗,令狐玉成了个向火的雪狮子,融融软化了。
“花妮。”他握着她一只手,声音有些颤抖。
“相公,夜深了,屋里冷,快进来暖和暖和吧。”花妮柔声道,一双赤祼的粉臂伸出了被子。
看见花妮伸出来的粉臂,令狐玉突然无比清晰地起想了师姐莫小娟,定力一下子全部回到了他的身上。他把花妮的手臂送回被窝说:“我有事要想,不能陪你,你睡吧。”
“你不睡觉么?”
“我另外要一间房。”
“相公嫌奴家身子不洁?”
“不,我想起一个人,就对其它女人无法动情。”令狐玉说,头也不回地走出房去。
第二天早上,令狐玉来到花妮的房间,花妮还在熟睡。
他沉醉地看着熟睡的花妮。看上去,她是那么撩人,一蓬青丝乌云似的披在肩上,弯而细的两道蛾眉微微弯着,直挺的鼻梁,将玉白粉搓的面颊分成了阴阳两面,在清晨的微光下,尤其有一种朦胧的美。她的睫毛下搭着,显示出一种处子的静态美,脸上的表情象依人小鸟般温顺柔媚。
令狐玉几乎不能再注视下去了,他内心郁积着过多的感伤,想到了眼前自身的遭遇和使命,顿时有置身冰炭之感。
花妮醒来了。花朵一般的笑靥面对着他,粉白赤祼的双臂又围了过来。
令狐玉向后倒退避开了去。
昨天有个酒客答应在同一家酒店告诉令狐玉一些关于云南鼓王的事情,令狐玉差点忘了,“真该死!”令狐玉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走近床前,轻声对花妮道:“姑娘,我要出去一趟,大概在天黑以前就可以回来。”
花妮点点头,翻过身子又睡去了。令狐玉关上门出去了。
不到天黑,令狐玉就回到了客店。房中坐着等他的,竟然是黄总镖头。“花妮姑娘呢?”令狐玉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急急地问。
黄总镖头见问,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话来。
令狐玉脸色一变。随后强挤出一副微笑,“黄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黄总镖头紧紧地咬了一下牙齿:“花妮姑娘被‘南极门’的人抓走了”
“她现在人在哪里?”令狐玉一把抓住黄总镖头的手,把他的手腕扼得生疼。
“花妮,她,她已经死了。”
令狐玉呆住了:“死——了?”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花妮姑娘死了?”
黄镖头缓缓点了点头,“他们杀死了她。是用绳子活活绞死的,尸体挂在路旁的一棵树上。我怕你难受,已把她解下来,将她厚敛了。”
令狐玉只是听着,没有吭声。他双目赤红,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伤痛与仇恨。终于,他的泪水点滴溅落下来。
“是那个徐四爷下的手!”黄总镖头紧紧咬着牙齿。
“他们竟然对一个可怜的软弱女子下此毒手。”令狐玉难以置信。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要对付我。”令狐玉冷冷地道。
“‘南极门’打听到花妮与我好,所以就下了这个毒手。这是杀鸡儆猴。”令狐玉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凌厉,良久,才抬头呐呐地道:“这都是我害了她,她要是不遇见我,又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
黄总镖头苦笑了一下,同情地看着他:“事情既然已发生了,少侠想开一点。”令狐玉表情异常冷酷。
黄总镖头走了。门拉开了又关上,留下满室的沉痛与肃杀。
这一晚,“玉兰妓院”生意特别好。每个姑娘都有人要了,还有几个光棍没捞上姑娘,只好凑在一起喝着酒等。
起初,人们听见门上嘭然有声,谁也没多留意。
紧接着,“咔嚓”一声暴响,“玉兰妓院”的整扇大门被一脚踢了个稀烂,连带着整个房子都摇晃了起来。
令狐玉进来了。花妮的惨死,给他脸上带来一种疯狂的表情。
响声惊动了所有的人,院门里一下子站满了人。
魏大娘也在。
她害怕地站在一边,手指着屋里的令狐玉,向当中的一个黑胖子道:“前天大闹妓院的就是他,四爷。”
黑胖子显然就是那天花妮提到的那个所谓的徐四爷了。
只见他圆瞪着一双鸭蛋眼,闪闪冒着红光,那副样子,仿佛是在考虑是把令狐玉囫囵了煮还是剥了皮吃。
“小子,”他沉声喝叱道:“你是干什么的?”
“来生事的。”令狐玉故意做出一付满不在平的表情,似乎没有瞧见徐四爷那付吃人生番的样子。
“小子,咱们‘见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大爷劝你哪儿来的还是回到哪儿呆着,别‘牛圈里头伸进马嘴来’,在这儿把小命丢掉。”
“原先的地方玩腻了,小爷专到这里逗乐子玩儿。至于小爷的命儿,倒不用你多虑,小爷‘没那金钢钻儿,也不揽那磁器家伙’。你还是留心自己的ρi股吧!”令狐玉蛮不讲理道。
“揍这小子!”“做掉他!”徐四爷身后的那伙子打手群起鼓噪。只有徐四爷一声未吭。有道是“不怕红脸关公,就怕抿嘴菩萨。”令狐玉一眼看出,这群脓包中,只有徐四爷是个厉害角儿。
姓徐的虽然是靠女人起的家,可是倒是名符其实的少林出身,练有一身好功夫,那双招子可不含糊。他也看了出来。就凭面前的这个年轻人那种满不在乎的风度气势,就知他是个劲敌。
“小朋友,你敢情是个会家子?”
“不敢,”令狐玉道,“略通一二。”
“报个万儿吧。”
“宇文无敌。请教?”
徐眉毛一皱,冷冷道:“小朋友你来到这里,难道连我徐四的名字也不知道?”
令狐玉微微一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人口贩子徐四,失敬,失敬。”
徐四给抢白得脸上一阵发紫,按理说应该发红才是正理,只因为他的脸太黑,是以人家发红,他发紫。这种受人挖苦的滋味他倒真的体验不多。
“哪里哪里。”徐四心里杀机阵阵,口里却嘿嘿笑道:“宇文朋友是抬举我了。”
这时,堂子里灯光大作,各房里的嫖客姑娘都出来了,带出一股骚味儿,各人穿着不伦不类,有的姑娘干脆就没穿什么,也不知人间还有“羞耻”二字,见这里有了乐子儿,晃荡着一对对大大小小的奶子,将这片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当着这么多人,徐四爷的面皮已经挂不住了。
那边徐四爷冲着令狐玉一迭声冷笑:“这地方敢给我玩硬的,你是第一个人,今天要是不教训你小子一下,难平众怒。”
说到这里,他身子向后面退了一步,因为一个身材不高,细目黄脸汉子突地由他身后闪出来。
令狐玉早就注意到这个人的蠢蠢欲动,心中自有准备。
黄脸汉子自认为身手不弱,身子甫一闪出,二话不说,足下一大步;陡地出右掌,直向令狐玉咽喉上Сhā来。
令狐玉身子向下一矮,黄脸汉子一掌Сhā空,紧随着他长身而起,一阵风似的由令狐玉头顶掠了过去,紧接着,身子向前一控,双手以“抱树功”猛力地向令狐玉两处后肋上抱了过去,这一次却是抱了个实在。
黄脸汉子复姓司徒,在徐四手下数十名黑道人物中算得上是一把好手,他练过抱树功,双腕上有五百斤的沉力,运劲力夹之下,很少有人抵挡得住。
眼看着他那一双有力的胳膊一下子将令狐玉抱住,在场各人俱都由不住惊叫了一声。
司徒心中更是大喜,双腿猛地向上一挺,双腕上已运足了力道,霍地向着当中一挤,“呃”,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众人一声惊叫,都在为这个敢于太岁头上动土的俊俏后生惋惜,只有徐四爷一个人看了出来:众人的判断是大错特错了,因为令狐玉的肋骨肯定还是好好的,反倒是司徒的胳
膊脱了臼。
一阵子钻心奇痛,司徒脸色猝变,步履蹒跚地一边向后退了三步,大颗的汗珠子顺脸直下。
令狐玉掌势一吐,司徒身子陡地仰面翻倒,一时面若金锭,顿时闭过气去。
令狐玉毫无怜悯之心,抢上去蹲下身子,照着这恶汉脖子,用掌沿补了一下。满屋人都听见了脖子断裂的声音。
“这一下是为了花妮!”令狐玉冷酷地说。
四周各人,目睹及此,方发出一阵惊叫。
姑娘们惊叫连连,花容失色,客人们乱成一片,纷纷逃回房中,不想与这个天煞星惹上任何干系。
徐四神色微变,走上几步,弯下腰略为察看了一下司徒的情况。
他显然颇有见地,先探二指在司徒鼻下试了一下,随即以拇食二指,略略把司徒紧蹙的双眉捋展开来,面色倏地变得冷酷,挥了一下手道:“抬下去。”
身后各人答应了一声,把司徒僵冷的身子抬了下去。
徐四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足下身手不凡。好厉害的‘闭|茓三险手’。”
一会儿,他又慢吞吞道:“如果在下猜得不错,宇文朋友当是出身点苍山武功一路,你的师父叫黄竹还是苦竹?姓徐的这倒是失敬了。”
令狐玉倒不曾想到这个俗物竟然还有此眼力,一时心下倒也不敢轻视。
“姓徐的。”令狐玉冷冷道:“我久闻你是本地一霸,素日为恶多端,今天倒要向你讨教了。”
徐四脸上闪着紫光,嘿嘿笑道:“这么说,你是有心来生事的了?”
“这么说你才算开窍了。”令狐玉若无其事。轻轻后退一步,暗中聚起真力。
“徐四爷,请吧。”只见令狐玉一语既出,左手握拳轻轻竖起,右手张开虎门,托在左腕肘下。这一手看似无奇,其实却显示着一种高手起势。徐四看了一眼,心中又吃了一惊:“宇文朋友既有意与在下一分胜负,这里不是地方。”
“哪里才是地方?”
“请随我来。”说了这一句,转身向外步出。
他身后四个人,仿佛听到了口令,也齐齐来了个向后转,跟屁虫般贴着徐四爷出门来。
令狐玉回头看了一眼院中众人一眼,跟着徐四一伙向外步出。
前面的五个人一直走出了长廊,穿过一个月亮洞门,来到了一进院子里。
令狐玉远远打量着,只觉得那进院子异常地安宁,五个人进去以后,不曾带出一点声音。他看出了徐四的刁猾,却也不动声色,继续向院中步入,在洞门口,他站住了脚步,向着院内窥伺了一下,发觉这是一所梅园,虽不得见绽开的蓓蕾,却有盈鼻的清香。
“徐四,我进来了,有什么厉害的手法,你就施出来吧。”话声出口,身躯微飘,已闪身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