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子萱丈夫是进士出身庶吉士,未来天子近臣,袁子萱祖父是户部侍郎,即
将升为户部尚书!
而薛家有什么呢?钱?钱能解决什么问题!自己那位看着如同菩萨一般姨母
一次又一次地来找薛家借钱,说是借,可是,永远别指望有还一天。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哪怕母亲再舍不得,可是,终究薛家需要托庇与贾家,
而想要成为宝二奶奶,老太太那边肯定是行不通,因此,只能依靠自己那位贪得
无厌姨母。
她知道自己那位面目和善姨母背地里是什么样性子,可是,她依然要讨好她!
对宝玉,她一直就是恨铁不成钢!宝玉天份几乎是天下少有,可是,他从来
不肯用在正途上,反而整日里讨好家里姐妹,甚至是丫环。当然,更多是讨好林
黛玉。
开始时候,宝钗是很同情林黛玉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起码自己还有母亲,
还有一个兄长,哪怕是个不着调,总有个依靠,可是,林黛玉除了老太太宠爱,
一无所有。
可是到了后来,她发现,宝玉心心念念永远是林妹妹,却不是她这个宝姐姐。
家中姐妹,更亲近其实也是林黛玉,对她总有些疏远。
她努力讨好贾家所有主子,又对那些丫环婆子非常大方,所有人都说宝姑娘
如何如何温柔大方,宽厚贤良,而林黛玉却是寄人篱下,还总是挑三拣四,耍小
性子,两边一对比,谁不说宝姑娘好呢?
可是,她没有注意到,老太太看向她目光,总是带着一丝寒意。老太太一直
不喜欢她,或者说,自从知道她想嫁给宝玉之后,就一直不喜欢她。
最终磕磕绊绊,终于等到里娘娘赐婚旨意。宝钗每日里都很开心,哪怕门外
那个泼辣无行嫂子成天说些阴阳怪气话,她心里总是带着一份希望,一份喜悦。
她如愿嫁给了宝玉,可是,在头上盖头被掀开那一刹那,她心都凉了!木然
地听着宝玉在那里撒泼大闹:“我要是林妹妹,不是宝姐姐!”
后来,她知道,林黛玉差点死了,她看着林黛玉一身缁衣,却非常平静脸,
心中不由恶毒诅咒起来,你怎么不干脆就死掉算了!
只要林黛玉还活着一天,就是宝玉和她心中一根刺。
宝玉在姨母逼迫下,与她圆了房,后来,就很少和她在一起,总是跟他怡红
院丫环们在一起厮混,那些丫鬟原本就指望着做宝玉姨娘,如此,还不刻意逢迎
讨好。
看到宝玉和莺儿在自己房间里睡在一起时候,宝钗几乎快要维持不住自己平
静脸孔了。宝玉不仅是不肯给自己脸面,便是里子也不肯给了啊!在这样日子里,
曾经对宝玉爱恋,一日一日消磨殆尽。
后来,贾家被抄了,她作为宝玉妻子,自然也在其中。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贾家完了!
她忽然觉得好笑,为什么自己当初迷了心窍,一定要嫁给宝玉呢?
在大牢里待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才放出来,宝钗平静地跟着贾家人搬进了新
地方。哥哥死了,母亲为了哥哥几乎花光了所有家产,而自己那位嫂子却带着嫁
妆回娘家了,她想把母亲借过来一起住,母亲却拒绝了。她说:“我儿,你哥哥
连累了你半辈子,现在,你哥哥也没了,做娘没有别能给你,却也不能再拖累你
了!”
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可是,自己婆婆依旧想要维持以前排场,觉得她苛待
了自己儿子,拿捏着婆婆架子教训她。
宝玉终于知道要发奋读书了,可是,宝钗知道,这不是为了她。
贫穷日子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过,宝钗每日里做着针线,渐渐地对以前事情
觉得可笑起来。
宝玉沉默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么天真,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给她没脸。可是,
她少女时候心思也早就没有了!
宝玉中了秀才,中了举人,中了进士,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宝钗挺着一个大肚子,漠然地听着自己婆婆哭天喊地,想要报官说自己儿子
被拐了!呵呵,宝玉都多大年纪了,不管去了哪里,总是他自己选择!
后来听公公说,宝玉出家了!
宝钗竟然没有觉得惊讶,或许她早就清楚这一点!林黛玉不在了,老太太也
不在了,再也没有人能够拦住宝玉心了!
宝钗抱着自己儿子,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念书,儿子偶尔会问:“娘,爹爹
去哪里了?”
宝钗抱着他,说道:“你爹爹啊!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地方,已经找不到回
家路了!”
王熙凤番外
王熙凤坐在一张摇椅上,怀里抱着一个穿着大红色肚兜,长粉雕玉琢小男孩,
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逗弄着他:“乖柯儿,叫祖母,祖……母!”
小男孩伸出藕节一般胳膊去抓那个拨浪鼓,却一直抓不到,小脸上露出了委
屈神色,含含糊糊地喊道:“祖么!”
“是祖母,再喊一遍!”王熙凤笑嘻嘻地哄着。
“祖么!”小男孩很固执。
“又在哄柯儿啊!”贾琏走进来,看到祖孙两个其乐融融模样,笑了起来。
“回来了!”王熙凤将拨浪鼓塞到孙子手里,脸上露出了轻松笑意,“这小
东西,伶俐着呢!现在就能叫祖母了!”
“你就这么霸着孙子,也不怕媳妇埋怨!”贾琏在一边坐下,伸出手戳戳孩
子肥嘟嘟脸蛋,孩子被戳不耐烦来,小嘴一张,就哭了出来。
“柯儿乖,不哭不哭!”王熙凤赶紧抱着孩子哄起来,好容易孩子收了哭声,
王熙凤看着贾琏嗔道,“都多大人了,还欺负自己孙子,真是没个正经!”
贾琏有些讪讪,赶紧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巧姐第二个哥儿也五岁了,前
儿个姑爷还捎信来,说是要送到这边私塾来,以后上课就先住咱们这里了!”
“好啊!”王熙凤喜道,“我倒是很久没见过文儿了,上次我和平儿还给他
做了一身衣服,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贾琏摆出一副哀怨模样:“你总是惦记着孙子外孙,都不理我了!你看,我
荷包,都旧了!”
王熙凤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一指头戳在了贾琏额头上:“还在这里跟我瞎说
呢,也不知道,这些都是我凤辣子当年玩剩下!”
“我哪里能跟二奶奶比呢!”贾琏腆着脸凑了过来,“二奶奶大人有大量,
饶了小吧!”
王熙凤故作正经道:“看你还算老实,今儿就饶了你了!平儿,把那个卷草
纹荷包拿出来,赏了他!”
平儿在一边做着针线,听他们两个笑闹,也是抿嘴一笑,凑趣着取过一个宝
蓝色荷包,递了过去:“拿去吧,这是二奶奶赏你!”说到这里,再也撑不住,
笑了起来。
三个人笑成一团,看得柯儿觉得不高兴了,挥舞着胳膊“啊啊”地叫着,争
取几位长辈注意力。
距离贾家抄家已经近二十年了,当年他们那一房和王夫人他们住在一起,开
始时候看着老太太面上,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可是,老太太去后,问题就来了。
薛宝钗虽然有些本事,可是奈何,王夫人依旧放不开当年尊荣,不肯过太简
朴日子,薛宝钗再有本事,难不成还能凭空生出钱来,没多久,老太太分给他们
私房就花差不多了。李纨是个只进不出,为了自己儿子贾兰什么都做得出来,不
管王夫人怎么说,她一口咬定自己没钱,王夫人也不敢拿她怎么样,于是又将主
意打到了王熙凤头上。
王熙凤哪里是会忍气吞声,自然是一口拒绝,王夫人气急,在那里指桑骂槐,
又说道王熙凤当初在荣府管家还是她力主,结果如今翅膀硬了,就翻脸不认人云
云。
王熙凤被这番话勾起了新仇旧恨,也跟着翻起旧账来。当初她管家时候,什
么都要紧着王夫人,为了贾元春,还有贾政养那帮子清客,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王夫人自己不但一文钱不出,还总是从公中抠钱,后来还撺掇着让她放印子钱,
做这种缺德事情,要不是后来王熙凤及时将那些票据都烧了,这会儿王熙凤还不
知道在哪里呢!
说到气处,王熙凤干脆撕开了脸面,什么事情都说出来了,又说要不是王夫
人贪心,一力主张,私藏了甄家财物,最后贾家怎么会那么惨,听得家里几个人
目瞪口呆,气得王夫人差点当场晕过去。
到了这个地步,原本温情脉脉最后一层面子被扯开,王熙凤干脆利落地说道
分家。
她和贾琏早就打好了主意,头一天才说了这回事,第二天,贾琏就请了衙门
人过来公证,将公中钱分了,王熙凤还算厚道,没要求把这房子也折现了分掉,
毕竟虽说房契在他们手里,其实那房子是贾蔷买了送给他们。
分家其实没分到多少银子,主要是不要再住在一起,受那个窝囊气。
王熙凤他们很快搬到了城外庄子上,自个过自个小日子去了。
平儿跟着贾琏他们一起,过了两年,平儿也怀上了,生了个女儿,被取名为
菲儿,而巧姐也定了亲,定是当初刘姥姥那外孙板儿。
当初刘姥姥得了贾府资助,送板儿去上了学,板儿虽说资质不佳,不过胜在
刻苦用功,那时候已经考上了秀才,第一次乡试没有通过,正在准备第二次。
板儿家如今也是十里八乡有名地主了,家里也有不少良田,最重要是,当初
王熙凤她们被关在狱神庙时候,不知多少人生怕担上关系,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
他们,刘姥姥却带着板儿去探过监,还送了一些衣服和吃食,王熙凤虽说泼辣,
可是也不是不会感恩人。
贾家和王家都败了,就算他们夫妻两个还有些资本,不过,官宦人家很明显
是不肯娶自家女儿,因此,还不如将女儿嫁个知根知底,尤其王板儿老实忠厚,
女儿嫁过去也能拿捏住。
虽说刘姥姥觉得自家外孙配不上贾家小姐,可是,王熙凤却觉得很好,两家
商议了一下,又找了个道士算了八字,选了个黄道吉日,定下了亲事。
巧姐小时候就和板儿很玩得来,虽说已经差不多忘了那时事情了,不过,看
样子,她对板儿也是很满意。
巧姐嫁过去之后,没过一年,便怀上了。十个月后,生下了个儿子,取名为
安儿,不管是贾琏夫妻还是王家人,都是欢喜非常。
巧姐大概有帮夫运,板儿在第二次乡试时候,侥幸中了,虽然是最后一名,
但以后也是举人了,家里土地不用纳税了!
从此,王家对巧儿更是看重,比对亲闺女还要亲,王熙凤自然也乐得如此。
再过了两年,巧姐二十岁时候,又生下了一个女儿,长得很是可爱,粉嫩如
花骨朵一般,被取名为乐儿。王家出了个举人老爷,这两年也开始发迹,对这个
女儿宝贝得很。
贾菁也很争气,虽说贾琏和王熙凤都不是读书料子,偏生有个好儿子,贾菁
小小年纪就做了廪生,科举生涯也算顺利,虽说不像贾蔷家里人一样,但是,十
八岁时候也中了举。
王熙凤给他找了门亲事,是长安陈家女儿,陈家是万年县地主,家里也算小
有资财,一辈子只得了一个女儿,不得不过继了自己远房侄儿为嗣。陈家小姐长
得美貌,人也温柔敦厚,王熙凤偶然见过一面,就觉得这个女孩子适合做自己儿
媳妇,便找人去向陈家提亲。
陈家看贾菁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名次还算中上,即使获罪被贬,终究原本
也是公侯之家,自有气度,而且,贾琏他们夫妻两个只有贾菁一个儿子,将来家
里一切都是贾菁,也就应下了这门亲事。
当时陈家小姐还没有及笄,于是便只是订了亲,后来,贾菁会试通过,两家
商议了一下,干脆等贾菁中了进士,再完婚,来个双喜临门。
贾菁中是三甲同进士,不过以他年纪,已经算是不错了!
趁着贾菁中了进士,王熙凤给庶女菲儿也选了个好亲事,是个姓徐秀才,家
里父亲母亲已经不在,徐秀才人品学问也是个好,只是稍微有些迂腐,王熙凤给
菲儿准备了二十八抬嫁妆,将她风风光光嫁了出去。
贾菁婚后一年多,媳妇怀上了,第一胎生得是个女儿,王熙凤想到当初自己,
也没有说什么,还温言安慰,让自己媳妇感激非常。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儿子,
也就是贾柯,贾琏这一脉总算有了后,王熙凤欣喜之下,干脆就把孙子抱过来,
养在自己身边,媳妇陈氏虽然不舍,不过也知道婆婆见识比自己强,儿子呆在婆
婆身边更好,也就应下了。
贾琏他们这一支算是开始发迹了,又有贾家族人过来打秋风,王熙凤依旧是
个泼辣性子,夹枪带棒地将那群墙头草讥讽了一番赶了出去,从此清静了。
一晃二十年了,王熙凤看上去依旧美貌如同三十来岁,倒是让贾琏看得心里
痒痒夫妻,两个年轻时候也生过不少龌龊,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默契有如
一人一般,两人坐在一起哄着孩子,柯儿很快睡着了,王熙凤一只手酸了,正想
动一下,贾琏已经轻手轻脚地将孙子抱到了自己手上,两人相识一笑。
探春番外
“侍书,给我梳妆!”探春坐在梳妆台前,淡淡地吩咐道。
开始服侍探春之后,就被改名叫侍书丫环赶紧过来,拿着一只精致象牙梳子
给探春梳理着头发:“太太,梳成什么样式?”
“梳个慵妆髻吧!”探春又指了指梳妆盒里一根衔珠金凤钗,“就用那只钗
子!”
侍书手很巧,很快给探春挽上了发髻,戴上了钗子,又取过一对明珠耳坠给
探春戴上,另一个丫环小心地给探春脸上上了一层薄薄脂粉,又用胭脂点上了探
春唇,侍书在一边感叹道:“太太真美!”
探春轻哼了一声,没有接话,却问道:“翠墨,昨晚上老爷在谁房里睡?”
“是白姨娘!”翠墨赶紧说道。
“哼,那个狐媚子,就知道勾引老爷!”侍书轻声斥道,“不过,还不是不
下蛋母鸡!”
探春没有说胡,侍书又怎么知道,家里两个姨娘之所以没生下孩子,是因为
探春用了药呢!白姨娘不过出身一个小商家,爱慕虚荣,见识浅薄,哪里比得上
探春。白姨娘刚刚进门时候,探春就想办法给她服下了朱砂,还有她胭脂里,一
般也掺着稍许朱砂,如此时间一长,生得出孩子才怪!
至于以前那位杜姨娘,探春进门时候就已经生了一个女儿,如今年纪已经大
了,颜色渐衰,老爷也就不怎么去她房里了,尽管如此,探春还是一直小心着,
毕竟,这个杜姨娘能从以前那位凶悍原配夫人手下活下来,还能生下个孩子,铁
定也是不简单,并没有在明处注意,而是利用食物相生相克,尽管没有药物保险,
可是,毕竟老爷去得次数少啊!
“太太,大爷来请安了!”外面一个二等丫鬟叫道。
“母亲!”进来是个六七岁男童,一身大红色衣衫,容貌很是秀气,他笑嘻
嘻地过来,“孩儿给母亲请安!”
探春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嘉儿来了!今日不去学堂念书么?”
男童说道:“先生家里有事,便叫我们回来自己看书!”
探春轻笑起来:“那就乖乖,一会儿就回书房念书去!”
男童撒娇道:“母亲不疼儿子了!儿子再坐一会儿吧,反正那些书简单得很,
我早就会背了!”
“母亲不疼你,还能疼谁呢!”探春笑道,“而且,光会背有什么用呢,起
码也要知道意思吧!不过,今日你不用去上课,便在这里吃几个点心,玩一会儿,
但是,绝对不能耽误了功课!”
“知道了,母亲!”男童显然跟探春非常亲热,他在探春身边坐了下来,翠
墨拿来了一盘桂花糕,他拈起一块,慢慢吃着。
探春在一边跟他说了一会儿话,男童又吃了三块桂花糕,在探春身边腻歪了
一会儿,这才起身回书房念书去了。
“大爷这般聪明,将来不是状元也是探花呢!”侍书恭维道。
探春叹道:“光聪明有什么用呢,若是不用功,还不如不够聪明呢!”
这么说着,不由得又想起了从前。
自从搬到了新地方,探春一直心里很不安,自己生母赵姨娘不知道被发卖到
什么地方去了,王夫人铁定是不肯出钱将赵姨娘赎出来。王夫人变得更加刻薄,
为了护着点贾环,也好藏些私房钱下来,探春不得不放下了喜欢书法还有别爱好,
每日里不停地做针线。一部分要拿给王夫人,剩下,她就塞给贾环,让他拿出去
卖了换几个钱回来。
好在贾环也足够争气,虽说他读书不怎么行,就算行,王夫人大概也不肯让
他上进,贾环干脆就拿着探春给他钱做着些小买卖,他还算机灵,渐渐地也积攒
了一笔钱,后来就偷偷地跑出去,跟着人家商队一起跑商,没过两年,便赚了好
几千两银子,在探春劝说下,在城外买了个小庄子做地主,安顿了下来。
而探春,老太太死后,更没有人想着她了,后来王夫人手头没了什么钱,便
打上了探春主意,为了赚上一笔彩礼钱,将探春嫁给了一个死了原配富商做填房。
那个富商叫于镜,家中颇有资财,虽然王夫人苛扣掉了探春大半嫁妆,不过,好
在探春不是迎春,本身性子就是个厉害,进门就拿捏了两个拿她不当一回事侍妾
错处,将她们赶发卖了出去。
于镜虽说家中有钱,为人也风流好色,不过,他原配并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只有个通房生了个庶女,探春出身高贵,也颇有手段,她也看多了后宅争风吃醋
事情,因此往往对于镜婉转奉承,虽说不能让于镜心一直在她身上,不过,于镜
对她这个继室还是很不错,后宅事情一概不多Сhā手。
探春本就在荣府管过家,嫁过去之后管家也是轻车熟路,比起于镜原配还要
好上许多,为人处事,更是细致大方,每每人情往来,做得也很周到,让于镜一
干朋友亲戚都称赞他娶了个贤内助,倒是让于镜颇为得意,回来更是对探春爱怜
不已。
探春嫁过来第二年,便怀上了,生下来之后是个儿子,让于镜欢喜不已,被
取名为嘉,又听算命说,探春八字是旺夫旺子命格,从此对探春更为上心。
探春坐月子时候,书房伺候一个丫环借机上了于镜床,那个丫鬟也是有心机
有手段,一个月后,竟然诊出来怀孕了,深感自己子嗣艰难于镜一高兴,便许诺
说,如果这一胎生下了是男孩,就把那个丫环抬成姨娘。
探春气得差点吃不下饭去,不过,脸上还要装作贤惠大方,给那个丫环重新
安排了住处,送到了另一个姨娘杨姨娘那里。
杨姨娘是于镜原配妇人带来通房丫头,长得也好看,当年勾搭了于镜之后,
没多久便开脸做了姨娘,她又熟悉自己主子,拿住了她短处,愣是没让那位素来
善妒原配夫人抓住任何把柄机会,一直安安稳稳做她姨娘,可惜是,当年那位原
配妇人恨极了她,悄悄给她灌下了绝育药,她也不知道,虽然得宠,可是一直没
个一儿半女,如今,见到一个三等丫鬟居然马上就要母凭子贵,跟自己平起平坐
了,哪里还能坐得住。
那个丫环一向小心谨慎,生怕独子里孩子出了问题,没事连房门都不出,因
此,杨姨娘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不过,后来那个丫鬟独子有了七个月时候,因
为听说有了身子,要多多走动,否则容易难产。于是,她每日清晨傍晚时候,便
会在院子里走两圈。
然后,她在院子里踩到了一滩油迹,摔了一跤,然后小产了。
嫌疑人是杨姨娘,最后,杨姨娘被打发了出去,而那个丫环做了侍妾,不过,
那时候,于镜又有了新欢,快要想不起她来了。
后来,探春又生了第二个儿子,被取名为勤,孩子很可爱,就是有些闹,总
是粘着探春,一时半会儿见不到探春就哇哇大哭,探春不得不把他时刻带在身边,
连喂奶事情也没交给奶娘,自己亲自喂养了。
于镜生意做得很大,探春嫁过来之后,更是从来没为钱事情发过愁,有时候,
她会觉得,自己应该感谢王夫人,要不是她想要那么一大笔聘礼,估计,自己命
运应该是嫁给一个小地主或者一个没有太大前途读书人,为了点钱财斤斤计较。
想到这里,她对于镜风流也就没那么在意了,起码,他不会什么香臭都往家里带。
“母亲,陪勤儿玩,好不好?”二儿子已经会说话会走路了,有些跌跌撞撞
地小跑着过来,很是期待地看着探春。
“好!”探春脸上露出了温柔微笑,她抱起了自己幼子,陪他玩着些幼稚游
戏。不管怎么样,自己能有两个乖巧可爱儿子,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惜春番外
惜春从小就知道自己在家里并不是很受人喜欢。她明明是宁府小姐,却在荣
府和另外两个姐姐住在一起,由老太太教养,虽说别人都说这是因为老太太喜欢
孙女才这样做,可是,新春敏感地感觉到其实很多人不是那么待见自己,她非常
困惑。
别人都说,她是宁府嫡出小姐,珍大爷胞妹,可是,自她来到荣府之后甚至
很少能见到宁府人,这哪里是一家人作态。她后来听奶娘说,因为自己母亲生下
她时年纪已经大了,亏损了身子,没多久就去世了。因此,老太太才把她带在了
身边抚养。
惜春笃信佛教,她觉得世间一切,必有因果,因为自己出现,母亲去世了,
所以宁府人并不是那么欢迎她,因此,她有些难过,但是,并不怨恨。
宁府对她而言,并没有多少意义,顶多是逢年过节时候,和老太太他们一起
过去走动一下也就罢了。
荣府人明面上对她这个四姑娘都还算不错,相比较于因为庶出,人又特别好
强,总是在自己生母和嫡母之间受气探春,还有一个因为自身懦弱,便是身边奴
才都敢拿她不当一回事迎春,惜春生活还是比较舒心。
奶娘她们曾经说过,不管是自己兄长嫂子,甚至是老太太都未必可靠,她想
要活舒心,最好还是要靠宁府蔷二爷。蔷二爷虽说不能继承宁府,但是,他知道
上进,日后前途无量。加上,蔷二爷又是许夫人养大,势必会看在许夫人面子上
照顾她。
可是,惜春还小时候,贾蔷一直忙于读书科考,两人很少见面,即使见面,
贾蔷神色也是淡淡,虽说没有恶意,但是,惜春能感觉到他冷淡和疏离。
贾蔷对她并不坏,或者说,他对所有人都不坏,每每年节送礼,姐妹们都会
有一份,挑选得都很用心,她并不是特别,这让她总觉得有些委屈。
后来,贾蔷负气分府别居,她便很少能见到他了。毕竟,她是闺阁女儿,而
贾蔷已经成年,按照辈分,还是她侄儿。他不是宝玉那样喜欢在内帷厮混人,一
向遵守礼法,从不有任何逾矩之举。
惜春一向是个敏感聪慧人,她对两府里事情看得很清楚,别人都当她年纪还
小,很多事情并不避讳,她知道很多事情,因此,对那些乱七八糟事情愈发厌倦。
有时候,她看着自己亲人之间勾心斗角,心中便存了一份恐惧之心,或许,
自己未来也是如此。
嫁给一个门当户对人,每日里在婆婆面前立规矩,跟婆婆为了些鸡毛蒜皮小
事生出芥蒂,要和内宅里姨娘侍妾斗气,容忍自己丈夫种种行为。有时候,她看
着宝玉嘴上说着什么怜惜女孩子,却总是跟那些女孩子动手动脚,损了那些女孩
子名声,她就觉得又厌恶又好笑。这样宝玉,真与别男子有多少不同吗?
她冷眼看着林黛玉与薛宝钗之间明争暗斗,当然,林黛玉可以说是一败涂地,
因为,林黛玉太通透,她什么都看得太清楚了,因此,心中格外凄楚,而宝玉却
从来不能理解。而薛宝钗足够圆滑和现实,因此,林黛玉争不过她。
后来,贾家终于闹得不可收拾,两府都被抄了,当家男人都获罪被流放了,
惜春忽然觉得解脱了,她看着林黛玉与妙玉一起修行,自己也很想剪了头发,做
姑子算了,免得再被那些污糟事情弄得烦心。
不过,这个想法刚刚生出,就被遏止了。
原因很可笑,出家是需要度牒,显然,现在这个家不会愿意花上几百两银子
给她买一张度牒。
于是,惜春依然只能待在家里。她不能再如同以前那样,可以每日里拿着画
笔画画,她每日里只能枯坐在自己小屋里,做着针线活,贴补家用,以前还曾经
同情史湘云被自己婶子压着不得不每日里不停地做针线,如今也轮到她了。
后来,探春也出嫁了,嫁是个商户,王夫人为此得了不少聘礼。
素来小心眼尤氏也起了心思,觉得这样也不错。不过,不管怎么样,名义上,
惜春仍旧是许夫人女儿,而许家如今可不比贾家,许家在朝堂上为官者可是不少,
她不敢得罪许家。
那日,惜春打完了几个蝴蝶绦子,觉得眼睛有些酸痛,便出了自己房门,打
算在院子里走两圈,然后,听到尤氏屋子里有人在说话。
“二婶子,像探丫头嫁人家还能有差不多吗?”是尤氏声音。
“怎么会没有呢!”王夫人在一边说道,“而且,惜春丫头可比探丫头还要
金贵一些呢,若是说她要结亲,估计能找到比探丫头更好!放心吧,惜春丫头也
是在我面前长大,我也不会害她!”
尤氏有些犹豫:“可是,将惜春妹妹嫁给商户,未免太委屈了她!”
王夫人却嗤笑道:“你莫不是担心许家那边?”
尤氏赶紧道:“二婶子,不怕你笑话,侄儿媳妇怕就是这个呢!”
王夫人冷笑道:“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清楚吗?惜春虽说名义上是故去大
嫂子生,可是,说白了,她那位亲娘不过是个小妾罢了!要不是敬大老爷为了成
仙,做了糊涂事,让她怀上了孩子,早就被送到庄子上自生自灭去了,哪里还有
惜春丫头!说起来,大嫂子后来身子愈发不好了,还不是被气,依我看,许家那
边未必待见惜春丫头,你就放心吧!”
……
接下来事情惜春也记不清楚了,她悄悄回了自己房间,蒙着被子哭了一场。
这回,她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宁府嫡女,都是骗人,她压根不是太太生,听她们意思,自己生母应该
是被自己父亲强迫了,最后怀上了自己,这事应该还是一件丑事,因此,自己得
以被寄养在太太名下。真正说起来,自己也是庶出,还比不上探春她们呢!
就在她自暴自弃时候,一直懦弱迎春回来了,她看上去已经有了很大不同,
她给惜春找了一个夫家,是工部郎中家三公子刘枫,虽说是庶子,不过也是知道
上进,以贾家现在情况,正好也配得上。
迎春已经不是从前连丫鬟婆子都敢欺负木头小姐,她如今在孙家有了两个儿
子傍身,将一干不安分侍妾姨娘拿捏得不敢多说,加上前两年她婆婆去世了,更
是少了一层顾及,在孙家,虽说不能说是说一不二,但是,很多时候,孙绍组还
真得看她脸色行事。
迎春在知道了尤氏打算之后,态度很强硬,言道,贾家已经卖了不止一个女
儿了,难不成,还要把惜春也卖了,那还是当初公侯之家吗?她后来说得很刻薄,
言道如今贾家,怕不是把自己当作勾栏院了,一家子太太媳妇要做老鸨呢!
说得尤氏面红耳赤,几乎要吐血,最后不得不同意了迎春意见,将惜春许给
了刘家。
惜春出嫁时候,嫁妆非常寒酸,虽说老太太给她留了嫁妆银子,可是,尤氏
那个性子,并不比一毛不拔铁公鸡强到哪里去,到了她手上钱,哪里是那么容易
拿回来。
好在已经出嫁迎春和探春都帮忙添妆,王熙凤也没有小气,作为晚辈贾蔷也
很大方,送去了上好酸枝木给她打造了全套家具,还有些缎子和头面,尤氏迫于
压力,不得不拿出了一部分分给惜春嫁妆还给了惜春,让惜春嫁妆变得体面了很
多。
刘家见惜春还是有不少靠山,也不敢轻慢了她。
惜春嫁过去好几年,才生了一个儿子,总算稳固了自己地位。
刘枫也算体贴,他本性仁厚,即使惜春前几年一直没有消息也没有怪罪她,
甚至因为自己受够了作为庶子苦楚,压根没有允许自己身边通房丫头生下孩子。
后来,刘枫中了进士,外放为官,惜春自然带着孩子一起离京去了任上。刘
枫资质普通,虽说肯干实事,可是,因为是庶子,家里也很少会花心思给他打点,
因此,一连十几年,刘枫依旧没能回京城,只好辗转在外面做着些六七品小官。
好在两人都不是不能吃苦人,惜春后来又给刘枫生了一个女儿,已经儿女双全刘
枫自觉心满意足,也就不怎么在乎仕途不顺了。
惜春依旧笃信佛祖,她觉得,如果不是佛祖庇佑,她大概只能孤老一生了,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虽然日子过得并不算富裕,可是,丈夫体贴,儿女都很乖巧
聪慧,已是少有福气。
刘枫看到她给佛祖敬香,不禁微微一笑,带着两个孩子上前而去:“夫人,
天晚了,一起回去吧!”
惜春转过头来,嫣然一笑:“好,走吧!”
李诚番外
李诚觉得自己活得时间太久了,久到他几乎要忘记贾蔷模样。
贾蔷刚刚去世时候,他压根不相信贾蔷就这么没了。他依旧在家里摆弄着各
种各样玩物,然后,兴冲冲地叫人包起来,坐上马车往贾府跑,到了贾府门口,
依旧很是兴奋地对着门房说道:“你们家老爷在哪儿,我新得了个好玩物事,正
好让他也开开眼!”
门房弓着身,盯着地面眼睛里带着一些怜悯,他们总是说道:“王爷,您忘
了,老太爷前些日子已经去世了!”
“你们这些刁奴,莫不是哄我呢!我记得昨儿个还在这里吃了饭呢!”李诚
几乎要暴跳起来。
然后,贾枢可能会匆匆出来,看着李诚在那里热切地打招呼,一边抱怨道:
“是小睿儿啊!你也不管管你们家这些刁奴,青天白日,硬说你爹死了!”
贾枢抿着下唇:“李伯父,家父确实已经故去了!”
李诚觉得自己心都空了,似乎有风从他胸中穿过,他僵硬地看着贾枢脸,脸
上挤出一丝难看笑容来:“是这样啊!李伯父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了!”
贾枢看着李诚蹒跚着转身,身子显得有些佝偻地往前走,眼睛也红了。
李诚在下人搀扶下上了马车,神情木然,他靠在铺着皮毛褥子车厢上,忽然
伸手捂住眼睛,笑出声来,笑声悲怆而苦涩,笑了片刻,他放下手,脸上满是泪
痕。外面车夫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还要去别地方吗?”
李诚疲惫地合上了眼睛,淡淡地说道:“回王府吧!”
几次之后,终于承认了贾蔷已经死去他便很少出门了。李诚上表辞了自己王
位,将王位让给了自己儿子李祈,皇帝那时候年纪也不小了,感念与李诚是自己
叔伯中唯一还活着一个,便降旨加恩与安王府,令安王世子李祈依旧承袭亲王之
位,不予降爵。
李诚对此并无多少触动,他搬到了城外庄子上去住,那里是他经常和贾蔷私
会地方。
梨花树下还埋着当初两人一起酿下梨花酒,可是,如今却没有人陪他共饮了。
李诚长久地待在花园里还有书房里,这日,他去了专门留给贾蔷卧房,这个
卧房,还有他自己卧房,都是两人经常一起住。
贾蔷既然已经不在了,卧房里被褥什么自然都被洗晒过之后收起来了。李诚
为此大发雷霆,很是责罚了庄子上管事还有下人们,又命令他们将这个房间恢复
到原来模样。
可是,李诚依旧很焦躁,虽然一应摆设被褥,乃至贾蔷以前看过书,穿过衣
物都放在房间里,可是,李诚只觉得到处都不对劲。
衣服看着似乎褪色了,压根看不出穿在贾蔷身上模样来,被褥因为洗过晒过,
他也觉得上面没有了贾蔷气息,哪怕是一页纸,看着也觉得发黄变脆了!
李诚疲惫地躺在曾经和贾蔷一起睡过床上,合上眼睛,似乎还能看到贾蔷浅
淡微笑,可是,笑容却越来越模糊,如同隔了一层雾气。
李诚开始拿起了画笔,将少年时候学过画艺重拾起来。
他不画别,只画贾蔷。
李诚勾勒着他心中对于贾蔷每一份记忆,将它画在画纸上,他很后悔,以前
见过一个西洋画师,能够将人物画跟真一般,那时候自己觉得不屑一顾,压根没
去找那个画师给贾蔷画过画,如今,想要把那个画师找来也是不成了。
李诚回想着自己对于贾蔷每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他远远地看着贾蔷坐在
一群新科进士中间,那时候,贾蔷脸还带着几分稚气,看着已经是非常精致俊美。
后来,是在什么地方呢?那个六安书肆?想到那时候自己无措,李诚觉得那
时候自己愚蠢冲动有如一个毛头小子一般。
他什么都画,贾蔷气恼,贾蔷笑容,贾蔷无措,贾蔷酒后醉态,贾蔷情/ 动
模样……
那一天,贾枢过来拜访,他将贾枢拉到了自己屋子里,高兴地指着一幅画,
说道:“小睿儿,你看,这画像不像?”
贾枢看了半天,画中是一个青衣文士,一看就显出绝代风华,高妙出尘来,
他有些困惑:“王爷,这画上莫非是哪位神仙?”
李诚愣了,他有些急切地看着贾枢:“小睿儿,你再好好看看!”
贾枢只好继续看,可是,依旧不觉得自己认识画中之人,只好又摇了摇头,
说道:“王爷见谅,我真不认识画中之人是哪位高士!”
李诚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贾枢大骇,
赶紧上前扶住李诚,给他顺气:“王爷,你怎么了?”
李诚笑累了,挥挥手:“你先出去吧,我没事了!”
贾枢有些无措地出了门,心中还是有些担心,却也不敢违背李诚意思,只好
找来了管事,让他注意着点。
李诚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燃起了一个火盆,将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画画,一
张一张地抛入火中,看着橘红色火焰跳动着吞没了那一张张画纸,只留下絮状灰
烬。
李诚茫然地看着那跳动火光,喃喃道:“蔷儿,怎么办,我快要想不起你是
什么模样了?你现在在哪里,若是真如佛家所说,有个轮回转世,想必,你已经
喝了那碗孟婆汤了吧!”
那一天之后,李诚似乎被抽去了所有生气,整个人都萎靡起来。
李诚开始一整日一整日地发呆,眼睛看着虚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吃得很少,哪怕李祈和贾柔都在一边劝着求着他,他也吃不下去,多吃一
口,都会干呕半天。太医过来看过了,很委婉地说,一来老王爷是年纪大了,本
身肠胃就不好,二来,老王爷有些郁积于心,若是不能解开心结,怕是什么药都
不管用了。
李诚能有什么心结呢?无非就是贾蔷而已。可是,贾蔷已经不在了,李祈想
想,自己父王大概已经生出了求死之心,便感到很是悲伤又觉得无奈。
到得后来,李诚人已经有些糊涂了,贾柔五官与贾蔷有些类似,因此,有时
候,李诚会抓住自己儿媳妇手,叫着贾蔷名字。李诚这个时候年纪已经大了,也
没什么瓜田李下之说。贾柔每每哄着自己公公,多吃一点饭菜,心中却觉得颇为
酸楚。年轻时候,她还觉得自己父亲雌伏与人有些不值,如今见李诚情深如此,
却又觉得父亲接受李诚也是理所当然了。
那一日午后,李诚终于清醒了过来,他很有心情地叫人给自己换上了一身衣
服,坐在梨树下晒太阳,阳光晒得他有些醺醺然,他眯着眼睛,命人叫来了自己
儿子和儿媳。
“祈儿,我这一辈子也要到头了!”李诚声音非常坦然,还带着解脱之意。
“父王!”李祈心知李诚已经是回光返照,刚想出言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什
么好。
旁边贾柔却道:“父王,您会好起来!”
李诚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身子,我自己知道!这么多年了,我终于等
到这一天了!”
他有些干枯脸上露出了笑意:“我知道,蔷儿一定会在下面等我!”
夫妻两个都不说话了,就听李诚说道:“我死后,是要葬在皇陵附近,想来,
我是不能与蔷儿同葬了!不过,我那房间里,很多东西都是蔷儿用过,到时候,
你要记得,拿那些给我做陪葬!”
“儿子知道了!”李祈尽管年纪也不小了,此时依旧有些哽咽道。
“莫哭,哭什么呢!”李诚看着自己儿子,淡淡道,“我这辈子,其实对你
并不算好!毕竟,你出生时候,我还很年轻,还没有做好做父亲准备!因此,那
时候,我和你并不算亲近,你也不要怪我!”
“儿子怎么会怪父王!”李祈赶紧说道,“没有父王,哪里有我!若非父王
护着,儿子也不一定能顺利长大!儿子感激父王还来不及呢!”
李诚摆摆手,说道:“这些也没什么好说了!”他从怀里摸出一根红线来,
红线上缀着一个看上去颜色有些黯淡同心结,李诚微笑起来:“这个还是我在月
老祠求,与蔷儿一人一个,月老祠道士说了,这同心结只要一直戴在身上,会带
来三世姻缘,记住,我下葬时候,这个一定不能离开我身上,明白了吗?”
李祈赶紧点头:“父王,儿子知道了!”
李诚闭上了眼睛:“那么,就这样吧!你们下去吧!”
李祈和贾柔不敢打扰,便一起退了下去,傍晚,下人们过来问李诚要不要去
厅里用饭时候,才发现,李诚已经停止了呼吸。
地府
地府,贾蔷百无聊赖地坐在三途川旁边彼岸花丛中,看着一队又一队鬼魂从
自己旁边一点走过去,到了奈何桥前,孟婆分下一碗孟婆汤,然后,这些鬼就直
接去投胎了。
押送着一队鬼过来牛头马面看着贾蔷,笑道:“你事情还没有处理好啊?”
贾蔷站了起来,摊摊手,叹了口气:“我怎么知道呢,我也不清楚,原来地
府也有官僚作风啊!”
牛头笑道:“这也是没办法事情嘛!现在人间人口增长得太快了,每天都有
一大堆鬼过来,十殿阎王每天都忙得连喝口水时间都没有,地藏王菩萨又是个不
管事,不过,你在人间也算是积累了不少善功,你那些儿孙也孝顺,逢年过节,
烧了不少钱财下来,足够你用上万儿八千年!反正如今你也有了一些灵力,实在
不行,你就干脆留在地府,也做个鬼差,说不得,过上些年,也能修炼成正果呢!”
贾蔷摆摆手:“还是算了吧!这地府里面除了阴沉沉天,就是阴森森地,就
连这彼岸花,我也得再等上好几百年才能看到它们开花,就算手里头钱不少,我
也得有地方花呀!一直留在地府等着修成正果,我得等多少年啊!”
马面也在一边抱怨道:“没错,我早就跟判官他们说了,地府这模样,早该
改善了!现在咱们哥几个,都要靠着□术,才能忙得过来!每次到人间去接引新
鬼,还没来得及看看外面什么模样,就得急急忙忙赶回来,生怕误了时候!唉,
怎么如今就没人愿意留在地府当差了呢!”
牛头拉了马面一把,说道:“行了,别唠叨了!把这些鬼送过去之后,咱们
还得继续跑呢!万一误了时候,可就不好了!”
说着,他们两个跟贾蔷打了个招呼,就急急忙忙往奈何桥那边走去。
贾蔷笑了笑,摇了摇头。这地府日子说实在,实在是太无聊了一些,人家说,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但是,偏偏,人间一日,地府就一年,算起来,贾蔷都在
地府呆了上千年了!本来嘛,按照贾蔷在人间积累善功,足以投胎到六道中天道
去,可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贾蔷不是按照正规程序投胎,可以说,他是个
偷渡客!
这就很麻烦了!哪怕贾蔷不是故意,可是,终究因为他,改变了不少人既定
命运,不管是往好里改,还是歹里改,善果恶果,那都是因果啊!
加上其中又牵扯到了天上那几位下凡历劫事情,这就更麻烦了!
而且,判官翻了生死簿,又发现,贾蔷上辈子算是枉死,当初根本就是应该
进枉死城。这其中牵扯到事情又很大了,结果,搞到最后,阎王判官也不知道该
怎么处理了,贾蔷自己其实也不急着投胎,因此,自然只是偶尔跑去提醒一下,
自己事情还没解决呢,让判官上上心,别时候,干脆就在三途川岸边坐着。
不知道坐了多久,贾蔷站了起来,拍拍身上袍子,慢悠悠地往前走去。虽说
作为鬼魂,是不需要吃饭休息,不过,每日里看那些面目都差不了太多鬼,贾蔷
都要觉得不耐烦了。
踱步回了自己在地府住处,贾蔷一头栽倒宰了床上,有些郁闷地想着,李诚
你个混蛋,怎么活这么长了,这都过了多久了,怎么至今还没看见你来呢!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同心结出来,又抚摸了一会儿,还送回怀里,想到自己刚
才想法,不禁觉得好笑,别人均是盼着自己至亲或是爱人长命百岁,偏生他觉得
李诚活得太长了。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贾蔷依旧跑去找判官。
判官见他来了,脸上立马一苦:“我说,上次不是说了吗?你问题还得再等
等!”
贾蔷在他身边坐下,笑道:“崔判官,我又不是来催你,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我其实不着急!”
判官苦笑起来:“终究是我们这边出了岔子,怪不得你身上,每次见你过来,
我总觉得你像是来要债!我说,上次建议你觉得怎么样?现在地府人手不足,你
就干脆留在这里,以你资质,就算是修炼到我这个地步,也不用花太多时间啊!”
贾蔷也很无奈:“我答应了别人,要和他约定三生,一直待在地府里面,要
是他投胎了,那我岂不是失约了吗?”
判官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唉,你怎么就想不开呢!这人间情谊,不过短
短几十年,也就没了,就算是三生三世,又能有多长时间呢!何况,你看看现在
人间,结了婚还要吵着离婚呢,你和你那位也就是有缘无份命!”
贾蔷叫道:“有你这样说话么?何况,你怎么就确定,我和他投了胎之后,
还都是男人?再说了,我们其实也没有要求永生永世啊!”
判官摆摆手:“好吧好吧!算我多嘴!”
贾蔷笑着凑过去:“崔判官,打个商量如何?”
判官脸色一下子警惕起来:“什么事?先说好,地府里面事情,像我这样,
其实也做不了多少事,一切都得按照生死簿上来!”
贾蔷赶紧道:“咱也没想着要您这样铁面无私地府官员徇私枉法啊!我只是
想问一下,我等那位还有多久阳寿啊!”
崔判官摇摇头:“这可不行,鬼魂不到地府,我也不能随便查看相关生死簿!”
贾蔷问道:“莫非还每个人都有一本生死簿不成?”
崔判官说道:“那倒不是,不过,鬼魂不到地府话,我虽然是判官,也不能
感应出他名字在哪本生死簿上,因此,你还是继续等下去吧!”
贾蔷很是失望:“那算了,我还是先走了!”
判官在后面摇头晃脑地嘀咕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唉,
在地府好生修炼,成个鬼仙不好么,非要想着投胎,还不知道能不能投到一道去
呢!”
贾蔷等了很长时间,终于有一天,他在彼岸花丛中昏昏欲睡,忽然听到有人
在喊他:“蔷儿,蔷儿,你真一直在这里等我啊!”
贾蔷回过神来,看到李诚一身王服,一边跑过来,一边向他招手。
贾蔷还有些愣神,就看到李诚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将自己拉了起来,脸上
满是笑意。
贾蔷终于松了口气,狠狠地踹了李诚一脚,李诚装腔作势地叫了起来,顺势
跌了出去,贾蔷吓了一跳,赶紧把李诚拉了起来:“不要紧吧,我明明没有用灵
力啊!”
旁边白无常叫道:“别理他,这小子骗你呢!”
黑无常也在一边起哄:“就是就是,这小子一看就不老实,赶紧甩了他,我
们带他去喝一碗孟婆汤,你就干脆留在地府修炼好了!”
李诚跳脚道:“我和蔷儿开玩笑,关你们什么事!”
贾蔷也是一致对外:“免了,你们好意我可承受不起!”说着,就拉着李诚
往一边走去。
“蔷儿,你拉我去哪儿?”李诚一边跟着贾蔷走,一边问道。
贾蔷没好气地说道:“去判官那里,问一下,你往哪边投胎!”
判官那边看着贾蔷带人过来了,看了李诚一眼:“他就是你等那位啊!看起
来还不错,身上有些王气护身,看着也有些善功,看样子,怎么也能投进人道了!”
贾蔷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崔判官别都好,就是有时候说话不怎么中听,什么
叫做怎么也能投进人道啊!莫不是,他还以为李诚会投进畜生道不成?
崔判官摸出了生死簿,上面有着李诚生辰和死时,还有李诚从小到大功德和
过失,当下点点头,说道:“功大于过,下辈子也能投到一个富贵人家,安享富
贵了!”
贾蔷忙问道:“那我呢,我这回也要投胎了!”
判官很是惋惜地看了他一眼,嘀咕道:“投胎有什么好,没准染上一堆红尘
业障回来,还不如现在开始修鬼仙呢!”
不过,看贾蔷一脸急切,他还是说道:“你情况特殊,上面前些天说过了,
可以让你选择什么时候去投胎,还有,投胎到那一道去!”
贾蔷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听崔判官说道:“虽说你们自己定了三生,可是,
就算一起投到人道,也是有区别,万一你们一个投在了几百年前,一个在几百年
后,那也是不成啊!”
贾蔷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崔判官,你就不能捡好听点话说吗?”
崔判官干笑一声:“那个,我不是想劝你再多考虑考虑吗?”
李诚却是一脸笃定:“不要紧,咱们那个同心结是我在月老祠求,那边道士
说很灵验!”
崔判官终于忍下了没继续给他们泼凉水,有气无力地说道:“好吧好吧,你
们去投胎吧!”
贾蔷和李诚很快站到了奈何桥前,孟婆递过来一碗孟婆汤,看着贾蔷笑道:
“你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了啊!”
贾蔷点点头,接过孟婆汤,又看了李诚一眼,仰头将孟婆汤喝了下去,李诚
同样看了他一眼,喝下了孟婆汤,孟婆在一边叹道:“饮过孟婆汤,前尘皆忘却!”
说着,眼神变得空洞两人,不,两鬼一起被推进了轮回之中。
相遇
林嘉生活其实很平淡,他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父亲是高级公务员,仕
途还算顺畅,母亲是个女强人,年纪轻轻,就白手起家,打下了一片很大家业。
林嘉按照父母安排,上贵族幼儿园,贵族小学,贵族中学,中学毕业,就到
外去留学!
他在外注册了一家不大皮包公司,每年也能给自己赚上一笔零花钱。在外念
完了大学,取得了硕士学位,他便要回了。
父母给他选了两条路,一条就是考公务员,有父亲那边帮助,他能在很短时
间内平步青云,走到一个相比较而言,一般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够到达位置。另
一条,就是着手继承他母亲事业,有政府关照,政策上肯定有些倾斜,自然也能
将公司发展壮大。
林嘉对此有些厌倦,他不想和以前那样,一直听从父母安排,在跟父母争执
一番之后,父母暂时妥协了,他们意思是,让林嘉先自己创业,若是五年后,还
是不能达到预定目标,那么,就回来,按照他们期望安排他人生。
林嘉自然是答应了,他没有狂妄地觉得,自己可以完全脱离父母帮助。
林嘉在外也有些经验,手头也有一笔资金,加上,他父母在有限范围内也会
帮他一把,因此,他做得还算顺利。
事业上很顺利,可是,林嘉很多时候却觉得很空虚,他有过很多床伴,在外
读书时候,身边就有一个固定床伴,是个很漂亮金发女郎。外普遍开放,他回了,
两人也就干脆分手,各奔东西了。
在内,他也不缺少这方面需求,他有钱,有相貌,家世也不错,因此,愿意
投怀送抱人不少,无论男女。不过,他换男女朋友速度并不比换衣服慢到哪里去,
一般情况下,他情人保鲜期从来不超过一个月。
这日,他去HZ谈业务,生意很顺利,谈妥之后,对方提议一起出去吃顿饭。
林嘉喝多了一些,因为住宾馆离得并不远,因此,也就干脆打算步行回去,
途中经过夜市,猛然瞥见一个人影,忽然心中一动。
苏溪出身书香之家,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一个是有名作家,一个是大学里历
史教授,他从小受到熏陶,自然也喜欢这些东西。大学毕业后,便留在了学校,
担任中文系助教。他喜欢玩点古董玉石,不过,不怎么喜欢问父母要钱他虽说衣
食无忧,但那点存款玩起这个行当来实在有些羞涩,因此,往往只能看看罢了,
每每有了闲暇,便会去夜市上兜一圈,偶尔看见什么可意又不怎么贵,也会讨价
还价买下来。
这日,他蹲在一个卖古钱币摊上,看着那些染上了铜绿古币,这些东西一般
里面没有真,大半都是造假。他也是业余分子,因此也就是翻看了一下,并不打
算买,正要离开时候,忽然看见边上一枚通宝上面,缀着一只同心结,那同心结
看着有些年头了,颇有些磨损之处,心中却是一动,便问道:“这枚通宝多少钱?”
那摊主看了一眼,笑道:“你给个五十块钱意思一下就是了!那个通宝是近
代,市面上很多,也不值钱!上面那红结也不知道是什么名目,是我女儿不知道
什么时候系上去,你也拿去吧!”
苏溪也没还价,干脆就掏出一张五十块买了下来,然后,拿起那枚系了同心
结通宝放进了包里,然后便转身走了。
林嘉走过来时候,苏溪已经挤入了人群,看不到了,苏溪蹲在刚刚那个古币
摊子前,问道:“刚刚那人买了什么啊?”
摊主笑道:“买了一枚古币,还有一个编制红结,你要是买一枚古币,我这
边还有一个,一起送给你好了!”
林嘉看着摊主从旁边包里面拿出来一个看着很旧红结,想了半天,认出来这
是一个同心结,不过,这种结法似乎早就失传了,他隐约觉得这个同心结似乎跟
自己有些联系,便笑道:“行,这红结看着挺别致,回去拆开来研究一下也是好!”
他顺手挑了一枚看着很古旧钱币,摊主一看就知道他是个生手,毕竟,那枚
古币看着满是铜绿,其实根本就是后来做旧,只要稍微有些眼力人就看出来,又
听林嘉口音,是外地人,穿也很好,当下便开了口:“这可是几百年前古物,现
在这样也不多了,看你是第一次来,打个折,五百块!”
林嘉也不在乎这点钱,他随手丢下五张百元大钞,拿起那个同心结和那个大
半都是绿色“古币”就走了!
几天后,苏溪正在路上走,后面有人喊道:“等等,你钥匙掉了!”
苏溪转头一看,一个人大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串钥匙,钥匙圈上系着就是上
次买到那个同心结。
来人是林嘉,他早就认出了苏溪,苏溪掉钥匙也是他安排人给摸下来,要不
然,那串钥匙哪有那么容易就掉下来呢!
苏溪赶紧道谢,却听林嘉说道:“好巧啊,你这钥匙串上红结我也有一个呢!
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林嘉掏出了自己那个,两只放在一起,苏溪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正对上林嘉
目光,陡然间就觉得有些心慌意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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