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太上皇的去世不过是要让他们守制一年而已,除此之
外,生活没有任何变化。毕竟,太上皇早就禅让了,离开了政治中心多年,几乎
被人遗忘。而与太上皇血脉相连的都是王爷公主,皇家自古以来亲情淡薄,他们
也未必如何难过。
但是李诚是非常难过的。从小到大,太上皇是他心中最强大的人,然而,就
这么可以说是平淡地离去了。不过,好在太上皇是寿终正寝,离去的时候也差不
多七十了,对于做皇帝的人来说,已经是非常罕见的高寿,李诚在给太上皇扶陵
之后,窝在自己的王府里足有半个月,出来的时候虽然憔悴了很多,不过,看起
来已经想开了。
贾蔷来看过李诚几次,也没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陪着他,听他在那里絮絮
叨叨自己当初与太上皇的往事,这样就足够了。毕竟,他们都曾经历过至亲去世
的痛苦,宣泄一下情绪也就好了。
不过,贾蔷意外的发现,李诚在他心里几乎快要和他的家庭一样重要了!这
让他觉得惶恐,虽说脸上不露声色,回去之后,他躺在袁子萱身边,听着袁子萱
的呼吸声,想到自己的妻子还在为自己孕育第三个孩子,他的心便柔软起来,不
管如何,两人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家庭,那么,就让这一切深埋心底吧!
因为国丧的缘故,贤德妃自然不能下旨赐婚了,宝钗只好继续拖着,等过了
国丧,她都十九了,可是再也不能拖了。何况,时间越长,变数越大,因此,尽
管薛姨妈和王夫人都在安慰她,她心里的不确定与不安却没有减少多少!
又要过年了,今年这个年显然是不能大肆操办的,一切也只能从简了。
贾蔷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看见袁子萱慵懒地靠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账本
慢慢看着。两个孩子坐在书桌前,一个在念书,一个在打着一个绦子,见贾蔷回
来了,都停下来给他见礼,贾蔷问过了两人的情况,又夸奖勉励了一番,两个孩
子喜滋滋地出去玩了。
贾蔷看着两孩子快活的模样,不禁微笑,又看向了袁子萱,询问了几句今天
的情况,袁子萱笑着摇摇头:“还好,大夫也说了,没什么问题。”
这次的孩子应该很乖巧,没有怎么折腾自己的娘亲,袁子萱没有像上次那样
孕吐严重,一直小心调理着,如今看来,脸圆润了很多。
“不是让你多休息吗?这些事,让下人做就是了,有了结果在告诉你也是一
样的!”贾蔷在一边坐下,说道。
袁子萱抿嘴一笑:“我每天除了在走廊里走走,跟两个孩子说说话,也没别
的事情可做,看看账本,也好打发时间!许管家年纪也大了,总不能让他这么大
年纪还受累!”
“那倒是!”贾蔷也是一笑,“是我太紧张了!不过,许管家确实年纪不小
了,赶明儿,让他挑几个人调/ 教一下,先给他搭把手,也好让他享享清福!”
“正是这个道理呢!”袁子萱接口道,“虽说许管家自己没有儿孙,倒是收
养了一个义子,给他养老送终的,他那个义子年纪也不小了,我也曾听说过的,
也算懂事,正好让他做个管事。”
贾蔷点点头:“这些事,你做主就是!”
袁子萱笑道:“致中你是一家之主,哪有不告诉你的道理!”
两人说着说着,又说道了年礼上,贾蔷说道:“今年全国守制,年礼也不好
铺张,你看着往年的例,酌情减上一两成便是!”
袁子萱点点头,应下了,又说道:“说起来,前儿西山庄子上的人过来说道,
附近有个败家子,父母死了没多久,就把家产都要败光了的,如今还欠下了一屁
股债,想要把西山那边一个十顷的庄子给卖了,价钱也便宜,不到三千两银子,
我也就做主,应了下来。”
“那是好事啊!”贾蔷可不管什么地主阶级土地兼并的事情,这种事情在这
个时代实在是太平常了,土地就是最好的不动产,尤其作为士绅阶级,是不用纳
税的,贾蔷既然是这个政策的受益者,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去搞什么变法,得罪
一大帮人。张居正怎么死的,不就是弄出的那什么“一条鞭法”吗?十顷地,一
年两季收获,每一季大概都能有个六七百两的收益,没几年,就赚回来了,何况,
还是一个庄子,应该还包括了房子什么的,就算是城外的,也值上不少了。
“可不是吗?”袁子萱叹道,“我已经让人去看过了,里面家具什么的都是
现成的,算起来,起码值五千两,那家主人却这般贱卖了,实在是叫人无话可说!”
“你管他呢!”贾蔷不以为然,“子孙不肖,便是万贯家财也守不住!说起
来,以后置办庄子就不要在长安附近了,咱们家在京城的产业再多也就太打眼了,
没得招人眼馋!”
袁子萱有些不明所以,她毕竟是闺阁女流,很多事不太敏感,不过还是应下
了。
贾蔷却在寻思着,他如今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当差,即使不想知道,但是,
宫里的一些事情还是听说过一些的,元春身子已经垮了,估计撑不过两年了,也
就是说,贾家的败落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终究自己也是贾氏族人,到时候还
是要搭把手的,因此,最好先预备下一个小庄子,在置办个不打眼的宅子才行。
袁子萱不知道他的想法,又问道:“那今年宁荣二府那边,应该怎么办?”
“还依往年的例吧!”反正每次给宁荣二府的年礼都不算贵重,也就是写绸
缎瓷器,还有就是些庄子上的土产,再给老太太多预备一份,也花不了几个钱。
当然,那两府的回礼也敷衍,反正,他们却是不怎么瞧得上贾蔷的,估计,可能
今年会强一些?
袁子萱想了想,还是说道:“林家姑姑身子越发不好了……”袁子萱私下里
是很欣赏林黛玉这样的出身高贵的才女的,要不是隔了一辈,又不怎么来往,林
黛玉可以说是最好的闺蜜人选了。
贾蔷一怔,他几乎快要忘记这个世界那位可以说是命运悲惨的女主角了,林
黛玉啊,何等蕙质兰心,才华横溢的女子,让不知多少人沉醉了的林妹妹,贾蔷
曾经以为,林妹妹一生中最幸运的就是她的死,她在贾家还保留着大半荣耀的时
候死了,没有经历贾家的败落,和那个时候因为剧变造成的人性的丑陋,从生到
死,真正是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曾染上半点污秽。他对林黛玉其实没什么感情,
甚至没怎么见过面,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不过,大概出自男子的本能,他是对
林黛玉有些怜惜的。想了想,贾蔷还是叹了口气:“贾家闺阁的事情,咱们也Сhā
不上手,贸然Сhā手,只怕惹来闲话!也不知道林姑姑到底是什么病症,只听说是
不足之症。这样吧,今年给老太太的年礼里,加上燕窝雪蛤之类的补品,燕窝用
南边的血燕,雪蛤也选上好的,只要老太太有心,受用的自然是林家姑姑。”
袁子萱点点头,心中也不由叹息,那样神仙一般的女儿家,落在贾家这样龌
龊的地方,也实在是命苦,也不知道贾家人究竟是什么打算,虽说是亲戚,可是
正经的外祖母舅母她们不帮忙,自己这么个都不止出了五服的远亲又能怎么样呢,
只能尽力便是了。这样想着,很快也把这事先丢下了。
过继
一年又过去了,贾蔷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忽然想起,自己来到这个
世界已经二十多年,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古人了。
贾蔷去给孙先生拜年,孙先生历经三朝,如今已是年逾花甲,满头华发了,
他看着贾蔷,笑道:“我还记得蔷儿你刚拜师的时候,才这么点大,如今,连孩
子也像你当初那般大了!”
贾蔷赶紧道:“老师若是不嫌弃,我明儿带两个孩子来给您拜年!”
“嫌弃什么,人老了,还怕你们这些小家伙嫌我老糊涂了呢!”孙先生也不
忌讳说自己的年纪,摸着胡子哈哈一笑,他一辈子只得了一个女儿,十几岁就远
嫁了,后来因病去世,女婿又娶了继室,两家关系也就淡了下来。夫人也早已过
世,不过是一个人住着。他两年前便告老辞了官,皇帝念及他是三朝老臣,又是
朝野上下知名大儒,不仅赏了不少钱财,还将他原本住的府邸也赐给了他,要知
道,一般的官员家底不丰厚的,住的都是朝廷按照品级供给的官邸,一旦离职,
便会收回。孙先生辞官前贵为一品大员,住的尚书府规格可不一般,皇帝也确实
舍得下本钱。
可惜的是,孙先生这么大年纪了,想要的是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他也
不想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宅邸里,干脆搬进了城外的一个小庄子上,每日里研究
经史,也算自得其乐。
贾蔷心中一动,恳切道:“学生幼时失祜,蒙老师教导,老师与我如父祖一
般。学生惭愧,至今不能报答老师恩情。这城外庄子虽说清静,终究多有不便,
老师若是不嫌弃学生那里鄙陋,学生愿意奉养老师颐养天年。”
孙先生倒是愣了一下,也有些动容,不过还是笑道:“你这孩子,这是说什
么话呢!我这么大年纪了,腿脚也不利索,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怎么是添麻烦呢?”贾蔷赶紧赔笑道,“这是学生的福气才对!老师到
了学生家里,学生也能早晚聆听老师教诲,若是老师嫌弃学生愚笨,学生自觉犬
子还是有几分天分的……”
孙先生大笑起来,用手里的书敲敲贾蔷的头,说道:“说到底,你是觉得老
夫我闲得慌,再丢一个学生给我找麻烦?”
贾蔷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也就是同意了,笑道:“怎么是麻烦呢?老师
一向视学生为亲生,那学生的儿子,可不就是老师的孙子吗!”
孙先生闻言一黯,孙家虽是大族,不过,他这一支也就是他一个人了,百年
之后,除非从族中挑选出一个嗣子,否则,他这一支便是断了,本来当年跟亲家
谈好了,若是女儿生了第二个儿子,就过继给孙家做孙子,哪知道,女儿福薄,
嫁过去近十年,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还为此有了心病,年纪轻轻就去了。
贾蔷见孙先生黯然,想了想,也知道孙先生的心事,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
大,不管是什么人,怕的就是家中断了香火啊!贾蔷想到大夫已经确诊,子萱这
一胎是男胎,心里便有了打算。毕竟,从小到大,对贾蔷最好的,除了许夫人,
便是孙先生了。他开口道:“老师,学生次子也要出生了,老师若是不嫌弃的话,
学生愿意让次子继承孙家香火!”
孙先生猛然抬头,眼睛里透出惊喜的神色来:“蔷儿,你说的是真的!”
贾蔷点头道:“那是自然!”
孙先生确认了这件事,几乎失态,他嘴里不停地嘀咕道:“我孙家也有后了
啊!我孙家也有后了啊!”说到最后,几乎是大吼起来。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孙先生也不迟疑,刚刚过完年,就搬进了贾蔷府上,等
到那些人听说贾蔷把自己还没出世的次子过继给了孙先生做孙子的时候,一个个
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同族,很少有人会愿意将自己的孩子
过继出去的。而一些心机深沉的人倒是暗自称赞,觉得贾蔷是走了一步好棋,毕
竟,孙先生虽说已经辞官了,可是,影响力依然还在,这份影响力应该还能持续
好几十年,贾蔷的次子既然继承了孙先生家的香火,这份遗泽自然是留给他的,
这才是最好的财富啊!
袁子萱开始还有些别扭,不过别扭的是,贾蔷没有跟她商量一下,就决定了
自己儿子的未来。孙先生毕竟是她祖父的好友,孙家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些,而
且,虽说将孩子过继给了孙家,可是,还是在自己身边养大,还是自己的儿子,
想到这里,袁子萱也就不介意了。
孙先生在贾蔷家里住的是东边的小院子,那里正好靠近花园,书房窗外种着
一丛翠竹,卧房外面也栽着一棵梅花,院子里一口大水缸里,养着几尾锦鲤,种
着一株莲花,处处收拾得颇有雅趣,很合孙先生的心意。
睿儿和笑儿也沾了光,每日里跟着孙先生学习。孙先生倒是没有介意笑儿是
女孩子,也不像一般人那样,只让她学习什么《女诫》,《列女传》之类的书,
而是一视同仁,讲了基本的《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启蒙读物之后,便开
始让两人一起学《诗经》。当然,比起对睿儿来说,还是轻松了一些,毕竟,笑
儿还要学习女红。
两个孩子还是很有天分的,孙先生也很满意,用孙先生的话来说:“虽然还
略微不及蔷儿你当年,不过,资质已经是上等了!”
开玩笑,当初贾蔷皮下面的瓤可是个已经而立之年的成年人,哪怕是没读过
四书五经的,心智居然也只是略微胜过自家五岁的小儿女吗?贾蔷看着孙先生赞
赏的目光,觉得自己实在是对不起孙先生的夸奖。
倒是李诚,知道孙先生搬进来之后,就不怎么肯往贾蔷家里来了。说起来,
孙先生也曾经在太学上过课,李诚算是他的学生,可惜一向不务正业,对圣人的
经典不敢说是不屑一顾吧,也实在是叫人为难,倒是对一些奇技淫巧很是上心,
要不是明确知道李诚的未来只是做一个太平王爷,既不能入朝为官,也不能外放
为将,只怕学问不高要比学问好更有福气些,省得打一些不该有的主意,太学里
的先生因此也对他颇为放纵。不过,孙先生却是不一样,他觉得,哪怕你不需要
用这些经史子集治国平天下,可是,既然你有这个条件,有那么多有名的大儒给
你授课,你怎么可以这样漫不经心呢,多学点东西总没有坏处啊!因此,对李诚
也颇为严厉,李诚的伴读为此挨过不少戒尺,让李诚也是心有余悸,至今不能忘
怀,他很担心,自己才去了贾蔷那里,就被孙先生拎去教导什么孔子孟子,老子
庄子的。
赐婚
这日,贾蔷从外面回来,袁子萱正坐在软椅上发呆,贾蔷一愣:“怎么了?
不舒服吗?”
袁子萱回过神来,见到贾蔷,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刚刚听金铃说,贤德
妃给宝二叔赐婚了!”
贾蔷一下子明白过来:“是跟薛宝钗?”
袁子萱点点头,叹息道:“林姑姑知道了该有多难过啊!虽然我们相处得时
间不长,可是,我也看得出来,她心里面只有宝二叔!”
贾蔷也是默然,他叹了口气,说道:“大概这就是命吧!不过,按道理,这
事宝二叔和林姑姑应该都不知道才对,要不然,以宝二叔的性子,早就闹翻天了!”
“闹又有什么用!”袁子萱冷哼了一声,“不是我背后说人坏话,宝二叔哪
里有半点担当!大观园里的事,我也听说过不少,光宝二叔那个怡红院里就撵出
过好几个丫环,还都是那种生的好看的,结果都担上了引诱主子的名头,一个个
没落得个好下场!他哪怕有一点上进,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好啦,不要拿别人的事给自己添堵了!”贾蔷劝道,“你要是怕林姑姑难
过伤身,不妨找个借口,请她到咱们庄子上住两天。”
袁子萱摇摇头:“这我也想过,可是,听说,林姑姑还没过上元节就病了,
一直在房里躺着,哪里还能出门呢?”
贾蔷也没别的办法,自己又不是神仙,林黛玉那病,更多的是心病,自己可
没别的办法。何况,就算林黛玉病好了,又能怎么样呢?林家的家产都让贾家给
花了,她自己又不关心这些,连份体面的嫁妆都没有,而且,贾家绝对不会那么
好心,给她找什么人家结亲的,找个家世和林家相当的,万一翻出林家家产被夺
的事情,那贾家就要吃不了兜着走,若是嫁个无名小卒,那么,贾家就得担着一
个欺凌孤女的恶名,哪怕他们的做法很多人心知肚明,不过,这事总是不能光明
正大摆出来的。因此,无论怎么样,只要林黛玉没嫁给贾宝玉,她这辈子除了早
逝或出家,还能有别的出路吗?
贾蔷安慰了袁子萱一番,最终袁子萱虽说还是有些难过,不过,还是暂时放
下了,毕竟,孩子已经八个多月大了,不能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影响了肚子里的
孩子。
接到赐婚的旨意之后,薛家母女两个终于松了口气,欢喜地搬出了大观园,
回了薛家大宅,准备为薛宝钗备嫁。
大观园里几乎谁都知道,就瞒着贾宝玉和林黛玉呢,林黛玉是病了,一直躺
在床上,为了防止她病情加重,所有的丫鬟都不敢跟她说这些事。至于贾宝玉,
他却是有些没心没肺的,王夫人她们不过是哄他,说是因为薛蟠娶了妻,夏金桂
刚刚进门,对管家的事情还不太明白,就请薛姨妈回去帮忙主持大局,薛宝钗也
打算回去住两天,好和嫂子相处一段时间云云,这话听着就是不怎么经得起推敲
的,偏僻贾宝玉也信了,于是,便一边往潇湘馆跑,去看林妹妹怎么样了,一边
板着手指头数宝姐姐什么时候搬回来。
至于史湘云,因为这赐婚的消息,史家觉得自己被耍了,差点就跟老太太翻
了脸,立时就将史湘云接了回去,开始找媒婆给史湘云找合适的结亲对象,打算
把史湘云早点嫁出去。
如今一来,大观园也就冷清了下来,迎春已经被许配给了孙家,过些日子就
出嫁,听说是贾赦欠了孙绍祖五千两银子,不想还了,就把自己女儿给卖了。孙
绍祖本身就是个粗人,没怎么读过书的武夫,觉得五千两娶个公侯家的小姐,即
使是庶女,也没什么不好的,自然也应下了。于是,迎春便搬回了大房的院子,
开始绣嫁衣,准备出嫁了。
不过,事情总是不能尽如人意。薛宝钗自从回到自家宅子,就觉得每一处自
在的。
那夏金桂,简直就是个泼妇,为人放荡,偏生薛蟠还特别吃这一套,硬是把
各薛大傻子套的牢牢地,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香菱被改名为秋菱,每日里要服
侍着夏金桂,还总是被辱骂责打,没多久,就瘦成了一把骨头,可是,薛蟠本来
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香菱又被折磨得憔悴很多,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自然更是
被弃之如敝履。
这也就算了,别看薛宝钗平常被夸作温柔大方,其实,对丫鬟们的事情也不
放在心上,薛家母女两个本来就觉得,要不是因为香菱,薛蟠也不会惹上人命官
司,自然对香菱不怎么待见,香菱被夏金桂找麻烦,她们也就当没看到一般。
然而,夏金桂就是个得寸进尺的,整日里在薛宝钗窗子外面说些不堪入耳的
话,在院子里跳脚骂人,又抱怨这个不好,那个不好,薛家看着明面上光鲜,其
实什么也算不上之类的话,又嫌饭菜怎么怎么不合她口味,整日里琢磨着一些古
怪的东西,想什么炸鸡骨头什么的。
薛宝钗虽说心机深沉,可是,终究是没怎么出过门的闺阁小姐,哪里像夏金
桂那般,总是口无遮拦,每每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关紧门窗,就当什么都没听
见,可是,还是被吵得心浮气躁,做嫁衣的时候,几次差点乱了针线。
薛姨妈因为舍不得夏金桂带来的嫁妆,加上薛蟠一心维护,也只能勉强容忍,
要知道,休了这个儿媳妇,自家这个儿子怕是还真不容易再娶一个相当的,起码
也得等到自己有了孙子再说啊!于是,母女俩不得不忍气吞声,结果,夏金桂更
是觉得她们可欺,也就更加不客气了。
迎春先出嫁了,嫁妆只有可怜的三十六抬,还是老太太帮忙张罗的。贾蔷毕
竟是晚辈,哪有晚辈给长辈添妆的道理,因此,尽管心里同情她,也是没有别的
办法。
四月初六,袁子萱再次产下一子,被孙先生取名孙志远,记入了孙家的族谱
之中。贾蔷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宁儿。这孩子眉眼几乎是贾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的,而且也很乖巧,不认生,孙先生每每抱着都不肯放手。
五月初三,宜出行,宜嫁娶。
薛宝钗坐着大红花轿,后面抬着六十四抬嫁妆,一路吹吹打打地进了大观园。
林黛玉依旧病着,什么都不知道,只听见不远处的怡红院传来吹吹打打地喜
庆声音,她挣扎着起来,问道:“园子里有什么喜事吗?怎么听着像是宝玉那边
传来的。”
紫鹃一向对她忠心耿耿,听到这回,差点就流下泪来,不过还是强忍着难过,
强笑道:“又是宝玉在闹着玩呢,姑娘也是知道的,宝玉素来最喜欢胡闹了!”
林黛玉何等冰雪聪明,当下就看出不对来,她咳嗽了两声,直视着紫鹃,问
道:“到底什么事,你不要哄我!你要是不说,我就去问雪雁!”
紫鹃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姑娘,我可怜的姑娘!宝玉,宝玉今天要跟
宝姑娘成亲了啊!”
林黛玉愣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说着,就
吐出一口血来,一下子晕了过去。
元春病逝
出奇的,林黛玉第二日居然精神好了起来,甚至还梳洗了一番,去见过了这
对新人,吓得老太太还以为林黛玉被魇着了,慌手慌脚地就要去找太医,寻道士。
林黛玉非常地心平气和,给贾家诸人见过礼之后,就在别人松了口气的时候,
林黛玉将潇湘馆的东西都收拾了干净,去了栊翠庵,和妙玉作伴去了。虽然没有
落发,不过,已经换上了缁衣,立誓青灯古佛了。而紫鹃也自愿跟随,继续服侍。
饶是贾宝玉跑来连番解释自己事先不知情,又一个劲的赌咒发誓,可是,林
黛玉连他的面也没见,只是让紫鹃带话说,自己由死到生走了一遭,已经是大彻
大悟,俗世尘缘皆是虚妄,如今前世冤孽已经了结,缘分已断,不可强求。贾宝
玉失魂落魄地在栊翠庵门口几乎呆到三更天,被气急败坏的王夫人给强行带回了
怡红院,狠狠训斥了他一番。
王夫人背地里狠狠地诅咒着林黛玉,怎么就没死掉算了,到现在还要勾着宝
玉,给自己添堵。倒是老太太,对于这个外孙女实在是愧疚,狠狠地发作了王夫
人一番后,当即下了命令,说是林黛玉在庵中带发修行,为亲人祈福,一应供给
均从老太太那边的账上走,贾家所有人不许为难,若是谁去搅扰,就是跟老太太
为难。
贾宝玉大哭了一场,可是,最终还是没能违背自己母亲的意愿,接受了薛宝
钗成为与他共度一生的妻子,不过,贾宝玉既然心中有了心结,对薛宝钗也没了
曾经的温柔体贴,虽说以他的性子,做不到恶言相向,可是,却还是没给她留多
少脸面,刚刚成亲不久,便将袭人开了脸,抬做了姨娘。
王夫人乐得如此,有个一心向着自己的袭人,这样,薛宝钗也就拿捏不住宝
玉了,她怕的就是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啊!至于薛姨妈,她还能说什么呢,女儿
已经是人家的人了,可是,终究,薛家很多时候还是要靠着贾家过日子的,万一
翻了脸,更不好过的肯定是薛家。无奈之下,薛姨妈只得好生安慰了宝钗一番,
回头还得被自己那个儿媳妇冷嘲热讽,几乎要气出一身病来。
贾蔷夫妻两个也不过是感慨伤感了一阵子,日子还得照样过下去。毕竟,林
黛玉终于放下了那段几乎可以算得上孽缘的感情,尽管出家了,毕竟还是带发修
行,日后还是可以还俗的嘛!虽然贾蔷对此并不抱希望,不过,总比一死了之要
好一些。活着,总还有希望。
薛宝钗嫁过来的日子并不算好过,她正式接手了管家的事务之后,才觉得这
事不好干,以前虽说她也和探春李纨一起管过家,不过,那时候,她不过是协办,
李纨反正不吭声,探春专门得罪人,而她在一边做好人而已,银子不需要她出,
只需要她分配一下也就是了,贾家真正的家底她却是不可能知道得很清楚的。
可是如今,她算是明白了当初王熙凤的处境。
公中账上压根没什么钱,一年才过了一半,去年交上来的租子还有铺子上的
收益已经花的快差不多了,再看看花销,她几乎想要撂手不干了。仅仅是老太太
那里,每日光是吃喝这一项,就得花上十两左右,老太太又是一贯喜欢奢侈的,
屋子里的香料,冬天的炭,夏天的冰,还有各种时鲜的果子,加上每一季的衣裳
份例,还有丫鬟婆子的月钱,别的地方可以拖着,老太太那里可不能。以前王熙
凤当家的时候,和鸳鸯关系好,出了什么纰漏,还有鸳鸯帮着转圜,可是,鸳鸯
跟薛宝钗的关系可是平常的很,她和老太太一向是一条心,更喜欢黛玉和湘云。
然后,花销更大的还是贾宝玉的怡红院,虽说撵出去了几个,可是,后来又
补上了,毕竟,整个荣国府,素来是委屈谁,都不会委屈贾宝玉的。
二房就不用说了,正经的公婆,怎么也不能为此担上个不孝的罪名。大房的
贾赦即使不得老太太欢心,可是,他终究还是袭爵的家长,邢夫人又是一向尖酸
刻薄的,若是短缺了什么,又要嚷嚷得谁都不好过。
贾琏夫妻两个也不是好欺负的,王熙凤管家多年,积威仍在,老太太又一直
喜欢她,加上王熙凤还有了嫡子,底气也足够,自然不能让他们不满。
剩下的也就剩下了大观园里的姐妹们,探春和惜春本来也花不了多少钱,一
个月五两银子的份例,连胭脂水粉的钱都包括在里面了,再刻薄,就连小户人家
也比不过了。李纨是长嫂,带着荣国府的嫡长孙贾兰,又是守节的寡妇,不论如
何,也是不能委屈的。
剩下的好欺负的也就是赵姨娘呣子,周姨娘她们,可是,就算你把她们都饿
死,又能省下几文钱呢?
刚刚全面接手管家一个月,宝钗就觉得有些心力交瘁,不得不先减少一些厨
房上的份例,比如说,将一些荤菜变成半荤半素,再小小的减掉一两个菜,如此,
才不打眼。又听了薛姨妈的主意,说是王熙凤当初为了赚钱,都是拿着公帐上的
银子在外面放印子钱的,于是,也咬牙拿出了自己陪嫁的私房银子,开始在外面
放贷。如此勉强支撑,可是,领情的却不多。王夫人觉得这是应该的,毕竟,当
初王熙凤还把自己的嫁妆贴补了大半在里面呢!至于贾宝玉,他除了应付式地偶
尔跟薛宝钗同床,剩下的时间,依旧跟园子里的丫鬟们在一起厮混,尤其袭人温
柔体贴,又总是小意奉承,更是经常沉迷于袭人的房里。
薛宝钗尽管气苦,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尤其,她一颗芳心早就牢牢地系
在贾宝玉身上,只能想着法子吸引贾宝玉的注意,心里更是暗恨林黛玉,若是林
黛玉死了,贾宝玉自然没有了指望,也就能好好和自己过日子了。
就在宁儿除了喝奶,已经开始吃些米糊和果泥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贤德
妃重病不起了。
元春原本身子就不怎么好了,偏生还总是想着争宠,好再剩下一个皇子出来,
给自己撑腰。于是,不过调养了不到两个月,觉得差不多了,便又开始到处通关
系,打算再次承宠。可惜的是,没等到皇帝的驾临,自己却又病发了。这一次,
病情可以说是来势汹汹,太医们也拿不定主意了。
好在这时候,皇帝已经觉得元春没多少利用的余地了,因此,也不怎么上心。
太医不过是来走一走过场,把个脉,开个一时半会儿医不死人,却也治不了病,
还又看起来忒玄乎的方子出来,元春吃了大半个月,除了人变得如同苦药汁子里
泡出来的一般,病情没有半点起色,反而更加憔悴起来,差不多是奄奄一息了。
元春最后的日子一直就在凤藻宫的内殿度过,太医到了后来,也是不肯来了,
除了抱琴,其余的宫女太监更是一个个都阳奉阴违,凤藻宫日常的份例也少了下
来,甚至比不过新入宫的贵人了,元春除了威胁几句,等自己好起来,重新得宠,
如何如何,便再也没有了办法。凤藻宫似乎被所有人遗忘了,终于,元春在一个
寒冷的晚上,无声无息地死去了。而抱琴随之也死去了,官方说法是自愿殉葬,
可是真实的情况,谁也不清楚,或者说是不敢去想。
元春的死去,皇帝很是给了贾家面子,葬礼办得极尽哀荣,看上去,还不知
道皇帝有多喜欢贤德妃呢,倒是叫宫里的一干后妃很是吃醋了一段时间。这一点
给了贾家一个错觉,似乎,皇帝对自家还是很看重的,因此,除了遗憾自家的靠
山就这么去了之外,一个个依然没有发现半点危机,反而更是跋扈起来。
迎春的改变
宁儿已经长出了几粒细小的|乳牙,如今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抓起身边任何
能够拿得起来的东西,就往嘴里塞,为此,奶娘丫鬟们不得不时时刻刻盯着,生
怕他把什么不能吃的东西塞嘴里了。他如今也会在床上爬了,每每爬到尽头,就
有栏杆挡着,让他不能尽兴,总是挥舞着藕节一般的小胳膊,嘴里不知道哼哼什
么,像是要抗议一般,看着忒有喜感,叫几个大人看着就想把他抱在怀里逗弄一
番。
贾家的日子过得不怎么好,先是听说王子腾病了,似乎是快要不好了。又有
消息传来,说是贾政担任学政出了纰漏,要回京申辩,偏生江西那边天气也不好,
路途被阻,只能留在那边,不得前进,是不能回家过年了。
然后,迎春那边也有麻烦,迎春是个性子懦弱的,嫁妆也不丰厚,孙绍祖本
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很快就厌倦了,开始整日里和一干通房丫鬟们厮混,
那些丫鬟们半点也不把迎春放在眼里,别说精心服侍,反而成天对着迎春风言风
语。迎春也不知道回娘家诉苦,其实,就算她回去诉苦,大概也没人有心思帮她,
结果,孙绍祖一看,迎春娘家不给她撑腰,加上,贾家这会儿也是自顾不暇,更
是粗鲁跋扈起来,对迎春非打即骂,百般虐待。公婆自然只会给自己儿子撑腰,
她那位婆婆出身不高,却对迎春百般挑剔,整日里指桑骂槐,什么难听的话都说
得出来,不过半年光景,昔日的大家小姐已经憔悴不堪。
年底的时候,事情总是特别多,贾蔷每日里握着笔,手都要变形了,总算衙
门封了印,圣上也封了笔,歇了下来。回去的时候,听袁子萱提起迎春在婆家的
惨状,贾蔷随口出了个主意:“咱们家虽说关系远了些,总还是二姑姑的亲戚,
你若是想帮忙,便请二姑姑过来住两天便是,要好告诉孙家人,二姑姑背后还是
有人给她撑腰的!”
袁子萱有些犹豫:“可是,致中你不是说不要随便跟贾家扯上关系吗?”
贾蔷叹了口气:“男人在外面荒唐,连累的总是家中的妻女,二姑姑已经出
嫁,也算不上什么贾家人了。这点小事,也没什么打紧的。”
袁子萱这才放下心来,第二天,便下了帖子,派人去孙家,请迎春过来住两
天,一起叙叙旧。
迎春接到帖子,呆了半晌,一时半会儿也反应不过来。倒是孙家那位老太太,
吓了一跳,她这才想起,虽说荣宁二府看起来是没落了,可是,宁国府还出了个
天子近臣啊!虽说据说和贾家已经没多少关系了,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说起
来,终究还是一家人呢!当下赶紧跑过去温言抚慰了迎春一番,迎春的一些首饰
都被孙绍祖给拿去换钱喝酒赌钱去了,一时半会儿,连几样体面的头面都找不出
来,老太太有些心疼地从自己的私房里寻出了几样首饰,虽说式样有些老旧,可
是,都不是什么便宜货色,另外,还拿出了一只老坑玻璃的镯子。哪怕心里知道
迎春素来是个闷葫芦,可是,还是担心迎春把那些事情说出来,只得想着法子给
迎春塞东西,恨不得元春就是灶王爷,嘴上抹点蜜,就能光说好话了。
迎春直到到了贾蔷府上,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般,半天回不过神来。袁子
萱看着昔日的娇美佳人如今苍白如斯,更是心中叹息,好生安慰了一通,又留她
住两天再回去。
袁子萱将当家主母的一些手段跟迎春说了一番,要她不要太过懦弱,总是忍
气吞声,如此必定被人欺上门来,还是要强硬一些。那些什么通房丫鬟,算什么
东西啊,随时都能打死发卖了的,按袁子萱的说法,等她回了孙家,谁第一个出
头对她不敬,就直接拿她开刀,要么干脆就发卖了,要么直接撵出去。不管怎么
样,哪怕打死的是家里的丫环,名声总是不好的。
袁子萱叹道:“二姑姑,一次两次,做侄儿媳妇的可以帮忙,次数多了,别
人难免说我们仗势欺人!说到底,那是二姑姑你的夫家,没有意外的话,你要在
孙家过一辈子的,哪有忍气吞声一辈子的道理!你是孙家名正言顺的当家奶奶,
没什么过错的话,便是孙家老太太他们也是不能故意为难你的,回去之后,先把
那些丫环的气焰打压下去,然后,就想办法怀上一个孩子,这样的话,无论有什
么问题,你也不用担心了!”
迎春默默地点点头,又低声道:“这次真的是麻烦你们了,要知道,老太太
还有老爷他们都是不管我的了!”
袁子萱握住迎春的手,说道:“没什么麻烦的,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一家
人啊!”
住了两天,袁子萱派人送迎春回去,顺便还送了些上好的绸缎,还有两筐温
泉庄子上出产的蔬菜,又觉得迎春身边没个能拿主意的大丫鬟,干脆做主,将雪
鹤送给了迎春。雪鹤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开始还指望着能成贾蔷的姨娘,哪知道,
贾蔷压根没起过这心思,年初的时候,还将一直服侍他的青萝碧丝都嫁出去了,
顶多两年,也就要轮到她们这几个陪嫁的丫环了,雪鹤一直以来是个有主意的,
她怎么能够忍受自己嫁给家里的管事,子子孙孙还要做奴婢呢?孙绍祖虽然官不
大,不过就是个武夫,这样的人才好拿捏啊!袁子萱也不担心雪鹤跟迎春作对,
要知道,一来,雪鹤的卖身契在迎春手上,而来,雪鹤全家都是袁子萱名下的家
生子,她不能肆意妄为,连累了家人。有雪鹤的提点,迎春也能在孙家站稳脚跟
了。
迎春回去之后,很明显,孙家对她的态度来了个大拐弯,连迎春撵出去了两
个正和孙绍祖热络着的丫环,也没人敢说她嫉妒不容人了。
皇宫里,皇帝随手翻了翻下面送过来的情报,笑了起来:“看不出来,咱们
的贾郎中还是很有怜香惜玉的心思的嘛!”
旁边太监王平陪笑道:“贾大人终究年轻了些,心善!”
皇帝点点头:“是啊,这小子,终究是不够狠心啊!不过,那孙家也确实是
过分了,宠妾灭妻,也没这样的!像他那样的家世人品,若不是摊上贾赦那个老
糊涂,想要娶到公侯家的小姐,那就是做梦啊!”
对皇帝来说,贾蔷给迎春帮了个忙,不过是件小事,无关大局,尤其,贾蔷
这样做,说明他还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总比那些为了前程,六亲不认的人好掌握。
因此,对于贾蔷,他还是有些赞赏的,不过,贾蔷还是太年轻的,资历太浅,想
要抬举他,还没到时候啊!
而这个时候,被他说成年轻不够狠心的贾蔷,正在温泉庄子上,和他的幼弟
李诚一起,泡着温泉,喝酒呢!
薛蟠下狱
贾家的风光并没有持续多久,没多久,就听说贾政被免了学政的职,虽说没
有问罪,不过,还是赋闲在家了。而过了些日子,王子腾也死在了任上,王家也
是后继无人了。
贾家虽然一向自大,可是,却也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危险,当下,开始四处
活动起来。
贾琏也过来找过几次贾蔷,可惜的是,一来贾蔷忙得很,二来,他实在也不
想把自己搭进去,于是一直避而不见。
既然正面行不通,于是,过了几日,王熙凤备了四色表礼,上门看袁子萱来
了。
袁子萱也没办法,毕竟自己是晚辈,也不能说自己也不在,那就要被人当做
凉薄了,于是,便将王熙凤请进了内院。
王熙凤先是寒暄了一阵,又见过了几个孩子,逗弄了宁儿一番,这才叹道:
“蔷儿媳妇可真是好福气!”
“婶子说哪里话!”袁子萱温柔地看看正在铺着地毯的地上四处乱爬的宁儿,
“婶子如今不也是儿女双全吗!”
提到自己的孩子,王熙凤的眉眼也舒展开来,她微笑道:“是啊,只要家里
和睦,安宁无事,如今我也该知足了!”
袁子萱故意装作没听明白她的话,笑道:“婶子若是再不知足,岂不是叫老
天爷也嫉妒么!”
王熙凤有些无奈,最终,还是说道:“蔷儿媳妇,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不
好意思说的,你也知道咱们府里的情况的,如今娘娘也不在了,府里面也没个能
撑大梁的男人,外面说什么的都有,弄得咱们这些女流都人心惶惶的!”
袁子萱只是听着,没有Сhā话,就听王熙凤又道:“虽说我没什么见识,可是,
也是知道的,簪缨之家,五代而斩,如今,荣国府也到五代了!可是,终究叫人
有些不甘心,我只是想问一下,蔷哥儿毕竟是天子近臣,可曾听到过什么风声?”
袁子萱叹了口气,说道:“婶子这话说的,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若是
能帮,我家老爷也不会袖手旁观!可是,这君心难测,我家老爷不过是个五品,
芝麻粒大的官!别人怎么说,他还能不照做吗?说句不客气的话,这长安城,随
便往街上扔块土坷垃,都能砸到一批呢!至于说什么风声不风声的,这外面的事
情,我家老爷从来不让内院知道的,婶子问我,可不是问错了人吗?”
王熙凤这下明白了,这边是使不上劲了!不过,她倒没有嫉恨,毕竟,贾蔷
这些年贾家也没人帮过他的忙,反而落过他的脸面,而且,袁子萱也说得不错,
贾蔷官职实在不高,的确是帮不上忙了!她心中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弄得现在这般尴尬!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王熙凤便打算告辞了,袁子萱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
下了决心,压低了声音道:“婶子,我倒是听闻,婶子当日管家的时候,为了补
贴家里,在外面放过印子钱?”
王熙凤一惊,忙笑道:“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我那时候的利钱比外面还低声
几分呢,也没有放那种驴打滚的利钱,做这事的也不是咱们一家啊!”
袁子萱苦笑一声:“婶子啊,这事在背地里做是一回事,让别人查出来,就
是另一回事了啊!要知道,朝廷法度,是严禁放印子钱的啊!”
王熙凤也是聪明人,的确,贾家这会儿正在风口浪尖上呢,万一贾家出了问
题,到时候,仅仅这一项罪名,自己也担不起啊!想到这里,她悚然一惊,当下
起身告辞:“蔷儿媳妇说的是,是婶子疏忽了!婶子家里还有事,这就先回去了!”
“婶子慢走!”袁子萱将王熙凤送到二门,看着她上了马车,这才转身回去。
晚上,贾蔷回来,听袁子萱说起这事,叹道:“我也只能提醒到这里了,别
的事情,我也管不了了!”
“致中,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好好的!”袁子萱想起王熙凤今日的憔悴模样,
不禁靠在贾蔷肩上,闷声说道。
“好,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好好的,咱们一家都会好好的!”贾蔷点头道。
王熙凤回到家里,先去跟老太太说了一下贾蔷的态度,当然很婉转,只是说
贾蔷官小职微,又不是什么御史一流的官,这样的事情,在圣上面前也使不上劲
云云。老太太也知道这一点,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她一直以来,更是都在指望
着四个异性郡王,可惜的是,南安郡王在南边打仗,北静王也去了江南,东平西
宁两家更是因为老王爷去世,爵位承袭往下降了三等失了王爵,如今不过是领着
一个闲散的公侯爵位,压根没有实权,家里不过老王妃当家,一时半会儿也帮不
上什么忙,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王熙凤见老太太没有怪罪,也松了一口气,又跟老太太逗趣了几句,便借口
要回去看看贾菁,回自己院子去了。
贾琏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王熙凤让下人们守在外面,关了门,点起了火盆,
在烧东西:“这是怎么了?”
王熙凤叹了口气,道:“亏得蔷儿媳妇提醒,否则,枉我自诩精明,却差点
就把这样大个把柄放在自己屋子里了!”
贾琏从旁边拿起一张字据,粗粗一看,便知道缘由了,他也是松了口气:
“没错,我这些天在外奔走,也琢磨了一番,咱们家这次真的要出大事了!好在,
咱们夫妻两个出的纰漏不怎么大,圣上一向宽仁,咱们两个也不会有多少罪过,
最多也不过是抄家罢了,这些东西一定要都处理掉的!还有,那些当票,也一起
烧掉吧!终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王熙凤深以为然,看着屋子一角那两大箱子的当票,长叹一声:“哎,反正
手里头也没钱,那些嫁妆也赎不回来了,烧了就烧了吧!早知道,当初还不如死
当呢,也省的心里挂念!”
贾琏低声道:“放心吧,外面我已经安排好了!城外我已经买了两家小庄子,
地契就藏在庄子里,也没什么人知道,那地方是我的!不管怎么样,我一个大男
人,总不能让自己的妻儿吃苦头!”
王熙凤一笑,点点头:“这样就好,咱们两个倒不要紧,好歹什么富贵日子
没过过,可是,两个孩子还小,不管怎么样,总要给巧姐和菁儿留条后路!”
“是啊,到时候,咱们先给巧姐攒上一份嫁妆,让咱们的女儿也风风光光地
出嫁!”贾琏看着王熙凤如今没了从前的泼辣,反而显得温柔可亲的模样,也是
心头一动,上前搂住了王熙凤,“再给儿子娶个好媳妇,咱们两个,一个做土地
主,一个做地主婆,你说好不好?”
“就会油嘴滑舌!”王熙凤嗔道,却被贾琏挑逗得浑身发软,被一下子抱到
了炕上,仗着仅存的理智,叫道,“等一下,先把东西都烧了再说!”
而另一边,薛家变成了第一个被开刀的对象。
那冯家的人又冒了出来,告上了顺天府,薛蟠再次被抓进了顺天府大牢,这
一回,可没那么便宜的事情了,那顺天府尹当即就下了判书,所谓欠债还钱,杀
人偿命,薛蟠直接就被判了秋决。
抄家
薛姨妈天天以泪洗面,还要听着夏金桂在外面叉腰破口大骂,说自己被骗了,
什么杀了人也没事,怎么就被判了秋决了呢?自己嫁过来,可不是要做寡妇的…
…
薛姨妈一介女流,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又将侄子薛蝌找了过来,让他四处打
点,好看看有没有什么转圜余地。结果,夏金桂见薛蝌一表人才,便动了春心,
每日里想着法子勾引薛蝌,弄得家里乌烟瘴气的。
贾蔷跟薛家可没半点交情,而且,说实在的,贾蔷也管不到顺天府或者刑部
的事情上去,因此,也没人来烦他,他自然依旧可以自在。
一连几日,朝会上都有大批的人在弹劾贾家,什么为富不仁,藏匿赃物,仗
势欺人,教子不严……大大小小的罪名不知道累积了多少,甚至,那个靠着贾家
发迹的贾雨村蹦跶得更是欢实,贾蔷站在文官队伍的后面,眼观鼻,鼻观心,一
声不吭。贾政被免职在家,连当庭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折腾了几天,圣上终于下旨,查抄荣宁二府,一干男丁,先行收监,女眷,
均要被暂时羁押,等待大理寺审过之后,再行发落。当然,其中也有逃过一劫的,
比如,李纨是青年守节的寡妇,应该受到朝廷表彰的典范,自然可以带着贾兰,
依旧住在稻香村里。另外,妙玉本是清修的出家人,这事自然也牵连不到她头上,
还有林黛玉,她是忠臣遗孤,如今又带发修行,自然不会被牵连,依旧住在栊翠
庵中。当然,老太太老大年纪了,圣上加恩,网开一面,不能因为子孙不肖,累
及长辈。
那一天下了朝,皇帝一时也没心思继续办公了,就带着几个心腹和一些侍卫
出了宫,就在荣宁街附近的酒楼上看着,贾蔷也随侍在侧。
贾府如今是乱成了一团,荣国府,贾赦,贾政,贾琏一干成年的男丁已经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