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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女魔硬闯白府 倭人大闹洪门

又行了一日,来到了一个大城镇。

方云问了个路人才知已到徽州了。心道:怕不就要到洪叔叔家了,只是隔陕北上官叔叔家还远着呢!

正走着,才发觉许多人都不知向前跑着­干­啥,拦了个人问问,才知是洪门在开武林大会呢!方云大喜,就要到了,洪门定在前面不远,忙随着众人前行。徽州这地儿好,百姓们瞧的比武也不少,这地儿藏龙卧虎也不少。

行得前台不远,看去,那台高二尺左右,台上尚空无一人,只是在那方圆三丈的大舞台两边各置有十八般兵器。过了好一会儿,从台后走出一­妇­人来,立于台中央,向各方一抱拳,洪亮的声音道:“今天比武,第一,是为本门选出个好掌门来,只要是本门门人功夫,均可上台比武。第二,便是替我洪门唯一的女徒选个好夫婿。这便不限本门中人,只需是个年满十五,未过知命之年,尚未婚娶之人,非僧非道,非阉非妖即可。”

话未说完,一个和尚模样之人跃上台来,摸着他那光头呵呵笑道:“师母大人,为何非僧?放心吧,娶了她我立马还俗,保证一年让她生个双胞胎,将来子孙满堂,只是不知你那女徒生得是何模样,我瞧得上眼不?”比武尚未宣布开始,那和尚便急着上来娶老婆了,台下早已笑开了锅。

还未等那夫人说话,从后台楼上跃下一女子来,那一双绣腿连环向那和尚踢来,只听“嘣嘣”几声,那和尚竟被踢下台去,却是那女徒。只听她傲气地说道:“还没让我同意呢!”台下哈哈大笑起来,也有一部分惊叹者,只是那和尚忙连滚带爬地走了。

那女徒瞧来十五岁年纪,灵楚动人,居然尽得其师真传。

那­妇­人看了那女徒一眼道:“既如此,那便先选夫婿罢,望各位不要嫌弃小徒。之后再选举本门掌门。”说完退至台后去了。

众人只觉好笑,这般貌美的女子又有何人会嫌弃,连和尚都这般想娶,何况这些俗人们。

那­妇­人进去,立时便有左右两列白衫男子走了出来,绕过台,立在了台的左右两侧,每侧两列,共有二十人。

只见一个道人跃上台来,朝那女子一抱拳,作了一揖,笑道:“夫人,有礼了。

那女子怒道:“道人跑上来做甚?”

“娶你呗。”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女子斥道:“真不要脸,不好好做你的狗道,学别人来娶老婆。”

那道士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正如方才那位僧人所言,我娶了你,马上还俗,我的下面。”说着朝自己下身看了看,接着道:“应付你还是绰绰有余,若实在不行了,我可以天天喝鹿血啊,还怕你不一年给我生个四胞胎不。”说罢哈哈大笑起来。台下也是哈哈大笑。其实,台下更多的不是来参加什么武林大会,而是看热闹来了。

女子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语罢一掌击了过去。那道人好不嚣张,将手放在背后笑道:“夫人,任你摸。”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砰”的一声,那道人向后踉跄倒退了数步,面部也不再是笑容了,而是紧绷了起来,道:“真不识趣,定要我来收拾你!”

“那倒要看看你有无这能力。”女子说完,抢攻了过去。双手一错,使出擒拿之术,要生擒住那人。那道士看清来路,哂道:“就这几招?”语罢左手一挥,右手成爪,侧身欺至女子身畔,向那女子左臂拿去。女子一招横扫千军,纤纤细腿朝那道人下盘横扫。道人轻轻跃起,左手着那女子头顶,借力跃至女子的另一侧。那道人好快身手,右手轻轻一环,便借势搂住刚直起身来的那女子的细腰,一只大嘴正欲往女子脸蛋上亲来。

女子知不妙,情急之下,拔出长剑急向那道人下­阴­抓刺去。

那道人没料到这一招,大惊之下,忙双手护住下身。

其实,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女子又岂敢当刺男人那话儿,只求自保罢了。女子的一只粉拳却直直地向那道人面门打去,“砰”地一声,那道人也跌跌撞撞了几步,摔了下去,台下立时有几人扶起,原来竟是崆峒门人。

那道人刚下去,又见一花甲老人爬了上来,笑道:“小妹妹,别生气。他小气,不让你摸,我让,快来,快来。”台下笑得更厉害了。

那女子不由分说,一脚猛地将那老人踢下台去。

那女子心头恼怒,说是比武招亲,怎么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人物,正想时那老汉窜了上来,岂不找打。

正在这时,从人群后面跃起一人,踏着人群的头顶飞奔而来,来到了台上。这男子面目清秀,风度翩翩,飘逸洒脱,直比潘安。那女子直看得入神。未等这女子回过神来,那男子早已抢过来,左手环搂住那女子,将她轻轻放下,放在自己左膝上,目光凝视着她。

女子回过神来,双颊绯红,问道:“不知公子贵姓?”台下热烈鼓掌起来。

那男子闭­唇­笑了几声,开口道:“公子?谢姑娘了,还从未有叫过我公子的。”那声音居然不似男声,也不是女声,台下又是哄笑起来。

那女子大惊,忙出拳向他面门击去,那人只是在她胸口几处轻轻几点,女子便软在了他身上,动弹不得了。

那女子大喊道:“二师兄救我。”

立时便有一名白衫洪门男子抢上,拔刀,直指那男子道:“阉人,快将我师妹放开。”那男子只是不理,将女子轻轻放在地上,细声道:“呵,这个女人我是要带走的。龚耀辉,你的武艺也太差了点,便别上来献丑了。”

那女子二师兄正是龚耀辉。

龚耀辉持刀使的正是洪邵鹰的得意之作,神龙刀法。只是这刀法由他使来,未免太过缺乏气势了些,看来只是些花招式罢了。不几招,便被那男子捏住刀尖,“嘣”的一声从中折断。那男子好快身手,顺势将龚耀辉一掌击下台去。这边马上便有几名白衫弟子将他扶了起来,扶到后方去了。

从台西部缓步走上来一名白衣男子,绕过了兵器架,取下一柄大刀,走至那太监身前五尺之地。道:“冯某不才,未敢请教刘公公高招。”

那人果是宫中司礼监刘公公,被太后逐出了宫的。刘公公笑道:“这位一定是洪门之下首徒冯耀邦了。只是未见洪前辈留下什么高徒,不知你怎么样。”话音未落,已是一爪抓来,正是龙爪手第一式“人龙揖别”。

冯耀邦挥刀劈下,道:“人猿揖别么?”刘公公冷笑道:“人龙揖别。”刘公公手上翻,又是一招向刀锋捏去。冯耀邦刀锋一转,笑道:“一鹤冲天么?”“错,一龙冲天!”那刘公公好不耐烦。两人不相上下,留公公却尚未用兵刃。

打得一阵,强弱胜负已判,自是冯耀邦武功稍逊一筹。其实那冯耀邦也算不错了,虽刀法尚不及洪老爷子的五成凌厉,气势倒有了。纵使自己稍占下风,在旁人瞧来也如棋鼓相当一般。斗得久了,冯耀邦稍有不支,胸口门户大开,刘公公见势一拳攻来,冯耀邦忙回刀格挡。岂料他这一式乃虚招,右爪抓来,擒住了冯耀邦执刀右手,反手一扳,那柄大刀径向兵器架砸去,将那丈长的长架砸倒了在地。

刘公公反手一错,将冯耀邦往下压去,眼见越压越低,快要触及台面,冯耀邦死力撑着。刘公公冷笑几声:“别费力气了,还不讨饶。”冯耀邦几次反手欲回击,却始终是够他不着,只得被刘公公抵着,动弹不得。

不知怎地,那刘公公居然松开右手向身后倒去,冯耀邦忙腾地跃起,双腿连环鸳鸯,回踢了过去,将刘公公踢下台去。

那刘公公却倒在台下,面部苍白,口吐白沫。台下一片哗然。立时便有人上来将那女子抱了下去,是洪门中人。

冯耀邦只觉奇怪,不知何故。台下众人更以为是姓冯的出奇制胜了。又是一袭白衣轻跃上台来,哂道:“连个公公都斗不过的洪门弟子,唐某来领教了。”只见那人只两招“回看天际下中流”和“岩上无心云相逐”便将冯耀邦打下台去。

方云眼见洪叔叔门下弟子接连受挫,再也忍不住了,跃上台去。向那人作了一揖,道:“未敢请教!”

那人也是一揖,道:“唐门唐山。”

方云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那你刚才的那招定是‘唐诗拳’了。”

唐山一愣,随即陪笑道:“想不到我唐山的招数连小娃子都识得。”

唐山随即边吟道:“孔明庙前有古柏,柯如金铜根如石。”边攻了过来。方云知道是《古柏行》,便见招拆招了。方云使的又是那太祖长拳。唐山皱了皱眉便不顾许多,只顾自己使拳了。

等唐山念至“忆昨路绕锦亭东”之时,方云已全存守势了。

唐山见状抽空道了一句,“你这孩儿倒比那秃鹰的大弟子强多了。”他这秃鹰指的自是洪邵鹰洪老爷子了。

方云大怒,不再相让,使那太祖长拳,而是“忆狂掌法”了。这“忆狂掌法”乃定风门七套绝技之一。方云的招式掌法也习得差不多了,只是他那意境及气势尚不达,苦练下来,却也如此。但单是招式却也可敌得那唐山了。

方云本无甚想,只是对方居然骂自己逝去的洪叔叔不说,还打伤师兄们,猖狂至极,再让他不得。大吼道:“你那姓唐的也太过猖狂,我便代冯师兄来收拾了你。”

洪门尚不明所以。倒是那洪夫人追了出来,一看,那不是大哥的儿子是谁,失声喊了出来“云儿”。心里喜不自禁。

方云趁隙看了一眼,见是婶娘,连应道:“唉,三婶,我来替你收拾这狂徒。”

唐山冷笑两声:“那也未必!”趁方云分神,抢攻数招,方云顿时陷象环生。

他这《古柏行》本是杜甫的一首七言古诗,此处却成为这套“唐诗拳”中一部分,共二十四式,每式又分为多少不等的招数,变幻多端,可谓为一套一流的拳法了。诗云:

孔明庙前有古柏,柯如青铜根如石。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君臣已与时际会,树木犹为人爱惜。云来气接巫峡长,月出寒通雪山白。忆昨路绕锦亭来,先主武候同闷宫。崔嵬枝­干­郊原古,窈窕丹青户户牖空。落落盘踞虽此地,冥冥孤高多烈风。扶持自是神明力,正直原因造化功。大厦如倾要梁栋,万牛回首丘山重。不露文章世已惊,未辞剪伐谁能送?苦心岂能容蝼蚁,香叶曾经宿鸾凤。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

他不是见招拆招,而是一招接一招,按着诗文行来。他唐门本不甚强大,只以暗器毒药著称,不知这些年从何得来这套“唐诗拳”,渐渐崛起了起来。

眼见方云已处险境,门户大开,全置于敌方双拳拳风之下,洪夫人大叫一声:“小心!”更是令方云分神,便这般被那一式“万牛回首丘山重”击得到了台边。那拳正中方云胸口,且用力过猛,纵使方云内力再强,也被震得嘴角流出几滴血来。那人也自惊奇,奇的是方云的内力。方云思量着,此番再斗下去已是不成,得想法子才是。

苦思之下,从怀中掏出两钱银子,急向唐山“四满”“廉泉”|­茓­抛去,使尽气身力道。唐山冷笑三声“嘿嘿嘿,叫你使暗器!这可找对人了,叫你看看我的‘回雁蜂’的厉害。”手中也是刷刷两下,两只所谓的“回雁蜂”抛了出来。

那“回雁蜂”好不厉害,正向那两钱银子撞去。那“回雁蜂”刚触及银子,便听得“咔嚓”两响,那两只“回雁蜂”中机括一弹,两柄小飞刀向方云飞去,而那两只“回雁蜂”则机囊一括,将那两钱银子括入其中,又向来路飞回。落入唐山手中,与此同时,那两柄小飞刀扎入方云“四满”“廉泉”二|­茓­。方云再承受不住,倒下台去,那边人众立时退开几层圈子,留下一块空地来。

洪门之人尽皆大惊,洪夫人立时吩咐几人将方云扶了起来。而她自己则在台下观望。见没人再上,洪夫人从台侧缓步走上,冲台下一揖,问:“不知道还有哪位英雄上来没有,没有便是这唐公子了。”

“怎么没人。”那声音似乎是从远处传来,只一刹那功夫,那声音又起:“我来了。”却已到了台边。只见一个衣冠华丽的儒生,拿着一小壶酒,跌跌撞撞地奔上台来。

那唐山远远瞧见,早已一溜烟跑下台去,逃了。

那儒生居然竟是先前帮过方云的那名儒生。只是衣服不知怎么变得这般华丽了。只见他喝得一口酒,大骂道:“妈巴羔子的,哪个龟儿子逃了。”刚说完就往地上躺去,一看便是喝得烂醉之徒。台下一片嘘声。

那儒生闭眼打了个嗝,又复站了起来,问道:“哪,哪,哪个敢上来跟我打。”虽是站着,却是醉熏熏地左摇右晃。

台下跃上来一壮汉,叫道:“你老子我来。”

儒生摇手道:“你,不行。”语罢小酒壶掷出,刹那间便打中那汉子胸口,弹了下去,这可真叫台下众人笑得合不拢嘴了。那儒生又打了个嗝道:“想做我老子,你,你还,你还不够格呢!”

“真,真没人了么。这,这小女娃我倒不娶,老妈子倒不错。”

众人瞧去,才发现果如此,那洪夫人已过三十了,却仍有几分姿­色­。只见洪夫人面­色­微愠,却赔笑道:“壮士说笑了,亡夫新死,未亡人不敢改嫁,只是小徒尚可许配给你给你。”

“那不是要我叫你师母?瞧你年龄比我小,不像,不像。”

又是一人跃了上来,大声道:“老酒虫,这老的归你,那小的归我了。”那儒生见了立即怒目瞪视,大骂道:“倭人找死!”又冲洪夫人道:“洪夫人先退下,这人我来料理。”

那人正是一日本武士,只是那时日本不叫日本,而是东瀛,儒生这句话完,立时又有八名武士模样之人跃了上来,立于先前那武士模样之人身后两侧。

那武士大喝一声:“拨刀。”“刷刷”几把武士刀齐齐拨了出来。一般姿势。儒生笑道:“原来是伊贺派的高手。”几招过去,方云大惊,见那些武士功夫竟无一人下于自己,儒生也是一惊。过了一会儿,儒生在几人刀间便只有躲闪的份了。

台下之人见了,哪敢再逗留,纷纷逃窜。洪门人见了,欲帮忙,却苦于武艺过低,哪敢上台。

只听得一洪亮的男声音响起:“涌泉、然谷、横骨、中注、照海、太溪、太赫、盲俞、水泉、太钟、商曲、复溜、交信、四满、廉泉、悬枢、膻中、环跳。”共是十八|­茓­道。

袖箭、飞镖、铁菩提、银针、铁弹子、铜钱、围棋子、金锥子,九种暗器个十八枚(支),向九人分掷了去,九名武士十八|­茓­道尽皆被暗器击中,直打得九人手足无措,左躲右闪却仍不免倒下。

居然是那唐山。

儒生怒道:“你看,要你这兔崽子Сhā什么手,本来可以生擒九人的,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知道么?”唐山从不远处现出身来,低丧着头,道:“是,师父。”

洪门众人及方云更是大惊。方云这才明白,长声道:“前辈一定是唐门的掌门张随生了。”那儒生正是唐山的师父张随声,唐门掌门,也是唐门近几百年来唯一一个不姓唐的唐门掌门。

张随声只笑了一笑,并非说话。笑过张唐二人立时又忽远忽近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只远远留下一句话:“这儿交给你了,小兄弟。”

“婶婶,不知可否将这九人绑了送至官府发落。”待得二人远去,方云恭敬道。

洪夫人笑道:“方侄儿果是出众,两年不见,长得这般俊俏了,武功也长进了,可不像两年前的小屁孩了。”方云只是傻笑了几声。

“现在这些倭寇越来越张狂了,几年前尚在沿海活动,现在都到我徽州来了!”洪夫人面部严肃了起来。

洪夫人又吩咐道:“耀邦,你带几个师弟将台子拆了,然后来大厅。”众人搀的扶的绕过台子,向后方的洪府内堂走去。

(厅内)方云道:“三婶,三叔尸骨未寒,尚未下葬,你便给师妹选夫婿,选掌门,如此恐怕不太好吧。不知洪叔叔生前有未有最得意的弟子。”

还未说完,只是大家都明白罢了。洪夫人叹了口气,低下头去,道:“我这样也是出于无奈,怕仇家寻仇,便先找个厉害的帮手,门内之事也先打点好些。可不能自乱了阵脚啊。再有,免得麻烦众位叔叔了,亡夫已于前日下葬了,你婶母我自作主张,云儿,以后还要替我多担待些。”方云皱了皱眉,道:“仇家要来,早便来了,现在该不会再来了罢。”接着又说道“再者,您大可邀几个叔叔们一起相助啊。”

“那倒也是。云儿,你便在这儿安心养伤吧,到时我派人告诉大哥,让你在这住上几日。”

“三婶不必了,既然三叔已经下葬,我现在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离去了。我此行是往二叔家去,明日便动身。”

“你二叔家?”

〈白(白承鼎)家大院内〉

天气正自阳光明媚之时,春末夏初,万物都是生机勃勃,院中花园内鲜花开得正茂盛,大树成荫,遮得凉快。走虫飞鸟随处可见,蜜蜂蝴蝶也正自忙着,欣赏院内风景。花香会让人陶醉,忘却了所有的烦恼,树上叶子差不多都只见新叶了,绿得可爱。时不时地便有一阵微风吹来,真也舒服极了。漫步于此院中,的确是一件很悠闲的事。花间树下,悠然自得。

“澹泊以明志。”一书生模样之人缓缓吟道,跟着左步前探,背后弓,屈右膝,左手平平推去,左手端一碗清茶。只见他接着吟道:“清高以洁身。”突地跃起,右手清茶带碗向上空抛出,突的双手横翻,在周身划了个圈子,左手连连击出七掌或平推或侧击,或翻拍,待得落地,七掌堪堪使完,身前一石桌突地散了,摔在地上,粉碎。那人接着翻身右手反接,那茶杯重新又落回他手上。原来他在此间抛茶工夫已运内功隔空将石凳击碎。这手功夫真也叫人咋舌。院内另有一人拍手叫起好来。转眼间,书生又欺至院中那棵老槐树前,左手在树上连拍三掌,突地一托。又运功将茶杯倾斜抛起,任茶从半空中倾下水来。举头,那茶自落入口中,“嘣”的一声,书生已咬住那只杯子边缘,一杯茶水尽皆落入肚中,那书生接着吟道:“物欲我所需。”此时突见身前那大槐树腾空而起,飞出院去。原来他在拍树之时,已暗自运劲将树根震断,此番自是将树托了起来。又听得他继续吟道:“情趣伴香茗。”一句。接着,双腿劈开,在地上一个旋转,一个腾空跃起,向院墙周身贴面游走,如魅影一般,又是一个翻身,重又轻轻落在地上,衣袖轻轻一拂,那茶杯已不知去向,却见他面前地上一滩白灰,原是那茶杯碎成的。

那书生落得地来,一抱拳道:“承鼎兄,小弟献丑了。”

白承鼎则大力夸道:“秦弟谦虚了,好俊功夫,此番有你相助,自不用怕那什么浮红现影的魔头了。”顿了顿又道:“我有话直说,我那三哥武功好过我,他尚且敌不过,更别说我了。”

“白兄谦虚了,承鼎,承鼎,大鼎也能承起,自是十分厉害,小弟此番只是班门弄斧了,谈何相助,只不连累白兄便可。”那书生恭敬道。

“嗨,兄弟我哪有你这般功夫,若有得,便也不怕那魔头了。”白承鼎笑着陪话道。

“那也未必!”只听得一女子声音传来,似乎尚在三丈之外,刹时间却已见一黑影从墙头飞落,一柄扇横向书生打来,却是原来那蒙面女子。洪邵鹰死了,十一年前上官鹏死了,现在第三个便要来找白承鼎报仇来着了。

那书生也是一把折扇亮出,只见他用扇柄轻轻一拨,那“浮红扇”来势便偏了许多。这招使得是灵动轻逸,与先前沉猛的招数大有不同,他这一招也有点名堂,唤作“羲之弄墨”,原是王羲之泼墨挥毫的那般模样,大气得很。而那扇骨之中,居然也当真泼出几点墨来。

那蒙面女子哪肯善罢,扇骨借势向白承鼎戳去。蒙面女子本着一袭黑衣,衣上加上这几滴墨,却也看不出来,无甚大碍。

白承鼎突地手中多了对锤,“铮铮”两声,嗡嗡不绝于耳,二人各自退开几步,二人不由得都佩服对方的厉害。蒙面女子是想,别看他那浑人模样,却也挡得自己这招:白承鼎想的则是那女子一偏之势竟如此之大,累我尽全力,看来她当真不易对付。二人却也均暗自欣喜,蒙面女子喜的是自己完全能击败此人,白承鼎喜的则是幸运地请来了帮手助阵。

蒙面女子身后风生,原来是那书生。“铮铮铮”几声轻响,两把扇子便缠斗在一起。二人均使轻柔招式。白承鼎则站在那里,心无头绪,不知是该上前退敌还是观战好。

只觉得眼前二人有如蝴蝶翩翩起舞,煞是好看。

其时蒙面女子浮红扇与书生那扇一交手,顿觉对手强硬,全仗自己扇子刚硬,是以勉强与那书生打成平手。

蒙面女子只是心道:“此番相斗,杀人是不成的了,只谋先脱身。这也只怪自己忒轻敌,先没摸轻敌人底细便贸然出手了。索­性­使出拼命的打法,完全不顾自身的|­茓­道完全暴露与别人面前,只是猛攻,俗话说:“恶人也怕拼命郎。”孰知蒙面女子这般没命的打法,那书生仍是应对自如。这才意识到对手武功远胜于自己,贸然出手,实为失策。

蒙面女子苦练十一年武功,本拟这次出山定当一举将余下七人歼灭,谁知到如今第二个人便遇上麻烦,那余下五人却又怎么办。

那书生为白承鼎请来,却并未全力迎敌。而他却旨在先摸清对方底细家数,再作定夺。当时使扇的门派共有四家,“铁扇”、“石家”、“君山”、“东海”。其中铁扇与君山渊源极深,两世之前本是一家,后因门内各派别主张不同而分开,后世又崛起了石家与东海二门,到如今世上便有了四个门派使扇了。“君山”与“铁扇”虽已分开,门人弟子却十分友善于“铁扇”门。书生秦纶正是君山门下大弟子,武艺超群。生怕蒙面女子属铁扇门下,师父怪下罪来,不好担待,是以先摸清她的路数,谁知过了数十招,却是毫无头绪。

蒙面女子似乎早以看出来了,是以一直并未使全自家招数,却是杂糅了天下各门派的拳法剑招等于其中。秦纶心想须得尽快摸清她的武功路数,于是加紧进攻,攻势愈加凌厉起来。顿时让蒙面女子招受不住,要使出自家熟练的招式。本是如此,使自家招式总比别派的要来得得心应手些,使别家招式总没那般利索。谁知她仍不使出本门扇法,却又是一路“开山杖法”。

突然,秦纶一柄扇幻化为两柄,从两侧同时攻到,那个蒙面女子被点中周身大|­茓­,动弹不得。秦纶抢上一步道:“密闻铁木师太十一年前收一小徒,想必便是你——近来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浮红现影的万兽教主薛婉罢!呵,我看也不过如此。”其实君山门与铁扇门本属一门,武功颇为相似,只有少数不同,秦纶武学天赋极高,又岂能瞧不出薛婉真实武功家数。

那女子果是薛婉。十一年前,林中的那一声尖叫便出自她口,幸得当日被铁木搭救,才免命丧黄泉。如今,她是报仇来着。

听得秦纶说完,女子浑身一震,苦于|­茓­道被点,动弹不得。是以说道:“你便是君山秦纶?倒没听说过‘君山’门会有这么­阴­险卑鄙的招数,恐怕是你这小人自创的罢,呵,也不怕坏了你们君山门的名头。”

那白承鼎走将上来,道:“秦纶兄弟,且不必与她这魔头盘问些什么,交由我处置便是了。”

秦纶一把拦住,复又解开薛婉身上诸|­茓­,道了声:“你走吧。”白承鼎气得一把抓住秦纶胳膊,用力扯道:“你­干­什么,秦纶?”秦纶只是朝薛婉道:“你快走吧。”薛婉果然便走,却突然间转身回来,“啪啪”两声脆响打在秦纶双颊上,然后回身走了。

秦纶苦于胳膊受制于人,又被薛婉偷袭,两巴掌直打得他双颊火辣辣地疼,后悔不已。

白承鼎­干­瞪着眼,口中臭骂道:“好你个秦纶!你他妈的狗臭屁,见人家姑娘便动心了是不?你便不怕瞎了你这双贼眼。­奸­贼,以后别来我这。我以后没你这个兄弟,我死了也不要你管,王八蛋,快滚!”

秦纶只当作没听见一般,径往府外走去。

过不得几日,薛婉袭击白承鼎的事在武林中又已传得沸沸扬扬了,八大家内剩下的几家也正准备迎敌了。

——本回完——

第五回:方唐并肩同抗道 白胡联姻话灭魔

话说当日方云离开洪府后,过几日便在酒店中听闻了万兽教主攻打白家一事。

方云正坐于店内一靠窗酒桌前。一会儿,七个江湖中人踏入店内,看那装束,似乎是点苍派弟子,方云也没太在意。

忽听见其中一人说道:“七师弟,听说近来那魔头又进袭武林名宿白家,你的消息最灵通,且与我七兄弟说来听听,此次下江南也好防范防范。”另一个形容瘦小的小道便一一道来。酒店本小,再加上那七师弟声音又粗犷,讲得又是绘声绘­色­,店内顿时鸦雀无声,全都专心听他讲故事。

方云听得紧张处,自己也不禁紧张了起来,忍不住站起身问道:“小道兄,敢问一下,那事结局怎如何,你便直说得了,别转那么多弯子啦,怎样。”全店人众的目光都一时投向了他。

正在这时,忽然门外闯进五人,皆道士装扮,竟又是先前的五名武当道人。那五人进来,见到方云,先各是一惊,随即又是不由分说,立马冲上来要打。店内除了点苍七子和一个坐在进门西北角的带蓑笠帽,背对大家的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外,均往外奔逃去,小二掌柜的跑堂的都往后堂躲去。方云毕竟不是五人对手,几招下来,便处下风。正斗之时,点苍七人中一中年者道:“元武兄,不知五人与这小兄弟有什么仇怨么?”

武当五子见这七人并未随众而出,本已奇怪,这才看清竟是知交道友点苍七子。这回当真是喜出望外,忙招呼七人帮忙擒住方云。那七人料得与武当为敌。必也不是什么正道,是以当真相助起来。十二人,不一会儿,十二柄长剑都架在了他脖上,叫他动弹不得。那个被称“元武兄”的道人喝道:“你与万兽教众人什么关系,他们为何助你。”

方云正自奇怪,怎么又牵扯到万兽教。

店内几声闷响,嗡嗡不绝于耳,似是兵器碰撞之音。之后便是一个不知在何地的说话声:“他与万兽神教没有关系,他是江南大侠方天问的公子。”一个人站了起来。是那坐在进门口西北角的那个带蓑笠的人。那个江南大侠的侠字拖得很长,听不出什么意思。

刚才的嗡嗡之声,正是他使暗器将十二柄长剑弹开时所发出的声音,而他,正是唐门张随生。那暗器,居然只是十二支竹筷。

元武怒视,问道:“万兽神教?你又是什么人,胆敢襄助贼子。”

那张随生哈哈大笑起来:“什么‘元武’、‘元霸’、‘元英’、‘元嘉’、‘元和’,武当五子,我看还不如我蜀川那边青城的一个小道士,别人至少不会好恶不分,不分青红皂白打人,更不会以多欺少,以大欺小。”

武当五子中最小的“元和”也是皱眉相向,问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再者,万兽教的人襄助这小子,他又岂可能是好人,更不可能是江南大侠的儿子了。你总不可能说江南大侠是坏人吧。”

元武道:“你没听到刚才他说万兽神教吗?万兽教变成了神教,还有什么好人!”

苍七子见事有不详,不便介入,便自行退了开去,只留武当五子与其对峙着。

方云见状,大声道:“我爹便是江南大侠,怎么着,怕了吧。他可不是坏人,我看你武当派倒像恶极了的大恶人。”其实他心里知道武当的行侠仗义,与少林共执武林牛耳的名头,却不明不白地结了怨,怪不得,一口怨气都要发出来了。

元英怒,五人皆怒。元英喝斥道:“邪教妖人,胆敢打着江南大侠的名头来招摇撞骗,师兄弟们,我们先宰了这个小子再说。”说罢元英长剑挽了个剑花,又向方云探去。

张随生如同幻影一般,踏着似醉汉一般的步子而至,双手一错,搭上元英剑柄和执剑之手,反手一推一拨,元英手中长剑便掉下地去。元英也向前几步,踉踉跄跄,差点跌在地上。

武当四子大呼:“沾衣十八跌。”

武当四子大惊,元英大惊,张随生也大惊,只有方云不识得“沾衣十八跌”的厉害,对四子的这一声惊呼非但不觉惊讶,反而还觉得众人真是大惊小怪。而除了张随生外的十二人惊的是:一个相貌平平的非少林弟子者居然会少林七十二路绝学中最具传奇­色­彩的这路功夫——“沾衣十八跌”;而张随生惊的是自己这套师祖传给师父,师父又传给自己的这套“云雀登云十八式”何时又成了“沾衣十八跌”。不由得喊道:“沾衣十八跌?”

元武怒视张随生,问道:“你怎么会少林绝学——沾衣十八跌?”

张随生正自奇怪,忙反问道:“你怎知道我使的便是沾衣十八跌,我使的分明是‘云雀登云十八式’!”

“呵呵,还狡辩么,去年中秋我们师兄弟随师父上少林观摩过,你这分明便是沾衣十八跌。”

“笑话,我使的是云雀登云十八式我会不清楚,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独门绝学,你以为人人都会,人人都识得?我使过这么多回,怎么别人不说是沾衣十八跌,就你聪明,居然说是沾衣十八跌来了。”张随生气不打一处来。唐门本是个小门小派,只以毒和暗器为上,方得立足于江湖,创门数百年来一直被同道所小觑,这回别人居然怀疑他的唐门武功了,叫他这个好不容易刚做上唐门掌门的张随生怎地不生气。

元霸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武当派又岂被他人小瞧过。于是乎大声斥道:“那些宵小之辈又岂能识得,我们见过的又怎会不识?”

“呵,你厉害,你怎么不说你刚才使的是少林绝学‘天马流星望着天空揉眼睛东上西下打鬼剑’?”

“少林有这套剑法么。倒想领教!”说罢挺剑而上,其余三人跟上,元英也拾剑挺上。

先前瞧着张随生甚是厉害,现在处在“五行阵”之下,却又是施展不开了,苦的是不仅张随生一人在五行阵中,另有一人也在五行阵中。点苍七子在外瞧着,面面相觑,只觉惭愧,他五人对敌足以,还用的着我七人瞎帮啥腔,莫叫人小瞧了好。

突然,店中烟雾弥漫,臭气熏天。不一会儿,十四人便都迷迷糊糊,倒在了地上。

“黄鼠狼,放臭屁。臭死人,不偿命。”只听得一行从店外蹦进店来之人口中不不停的反复念叨着这一句话,众人衣衫怪异,瞧来又是那万兽教的了。十四人眼睁睁地看着有人进来了,到自己身边,却是苦于不能动弹,只能­干­着急。又过了一会儿,那一行人口里又念着:“黄鼠狼,救人命,救一命,算一命,原来只此两条命。”蹦蹦跳跳地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烟雾才渐渐散开去。其时,才余下十二个人了,方云与那张随生不见了。十二人睁开眼,站了起来,四顾一看,忽然发现手中兵器——十二柄剑皆已不见。待要搜寻身上时,包袱,钱袋,剑,拂尘等亦皆不见了,心想:果然是万兽教的,难怪那个张随生会襄助方云,只是想不透怎么连唐门也投靠了万兽教。不禁唾口大骂:“狗东西,万兽教的黄鼠狼,偷­鸡­摸狗不说,竟敢偷你大爷的东西!”

忽听得屋顶上一人啐道:“呸,大爷你也想偷­鸡­摸狗么,没将你­内­裤扒了是便宜你了,还叫嚣着呢!”原来这只是路边寻常一搭棚小酒楼罢了,只此一层,屋顶上那人正是“黄鼠狼”中一员。

立即便有二人腾空跃起,冲破屋顶追出,余下十人亦追了出去。待得看时,却哪里还有人在,只是屋顶一阵烟雾弥漫,那冲出去的两人也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却说那一行人众将二人携去,点了二人任脉二十四|­茓­和督脉二十八|­茓­,租了马车一个送回江南方家,一个送往唐门去。

这儿大概是江南一块鱼米之乡罢。

湖边,花园,小路。

绿衣少女正在小路上走着,欣赏着美妙风景,却不知她自己倒给这湖边园中小路平添了几分春­色­。倒不说她目似秋水,嘴如樱桃,单是她这身着装便亮眼得紧。

少女轻吟着:“红树青山日欲斜,长郊草­色­绿无涯。”

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天若有情天亦老,天涯何处无芳草?”却不知其人在何方。

少女啐道:“是谁,什么乱七八糟的?”

忽然,见前方老榛树上跃下来个男孩,瞧那|­乳­臭未­干­模样,约摸是十一二年纪,说道:“我对你的诗啊!”

少女脸微红,朱­唇­轻启:“谁说的,哪是这么对的,明明是‘游人不管春将老,来往亭前踏落花。’这首诗是欧阳修的《丰乐亭游春》中的第三首。”

那男孩辩道:“谁说是那什么什么修的,他算老几,我这么对又哪里不成了,不比他的好?”

“我爹爹告诉我的,说欧阳修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他武功也颇了得,常常把武功融入到他的诗文中去,很少有人看得出来。”

“那你怎知道的?”

“我爹爹告诉我的。听说他还从唐诗中悟出了一套‘唐诗拳’。嗨,算了,跟你说你也不知道。”

“谁说我不知道,他唐门如果没有‘唐诗拳’,哪能崛起。唉,对了,你爹爹又是谁,名号是什么,有我的响么?”

那少女上下打量了小男孩一番,说道:“你——,你这小屁孩,你懂什么,快让开,别挡本小姐的路。”说罢伸手向那男孩推去。

谁知那男孩不避不让,肩微动,便将这劲力化去了。少女顿时大惊,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对方有一股强劲魔力一般。身子不由自主便向前倾去,踉跄几步,眼见便要摔倒下去。

小男孩情急之下,忙伸手去拉,抓住了少女右手。只是事有不妙,那女孩往地上扑了去,小男孩也一个没站稳,仰面摔了下去。

少女爬起来,没等小男孩起来便是拳脚交加,专往那男孩臂膀踢打过去。

只听得一个温厚慈祥的男子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中说的是:“灵灵,不得无礼。”

少女听得这个声音,立马慌得停了下来。

一会儿工夫,果有个男子走了过来,只不过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三十而立年岁左右的男子,一个不用说,正是白承鼎,另一个眉目清秀得紧,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阔额丰颊骈齿,瞧来便是一富贵王者之相,刚才说话的男子正是这个生得一副好面目又温文尔雅的儒客。

那男子姓胡,便是这胡家庄的庄主。叫做胡行风。名虽俗,不似他这高贵气质一般,却也如他那行如风一般的气势。

少女见他过来,叫了声爹爹。

胡行风没理女儿,只是扶起了那小男孩,问道:“飞飞,疼不。”

小男孩没答口。倒是白承鼎笑道:“犬子体格硬朗得很,胡兄不须在意。”

少女正是胡行风之女——胡灵灵。她想着有趣,说道:“叔叔姓白,那他也姓白,那他岂不是叫白飞飞。我叫胡灵灵,他叫白飞飞……叔叔,你怎么给他起了个女孩名字。”

那儒者胡行风居然微怒道:“少说话,回房去。”胡灵灵见讨了个没趣,转身便离开了。

胡行风转过身来,对白承鼎道:“白兄弟,这便与贤侄一道去厅中叙叙罢。”

“自是不错了。”

(胡家庄正厅内)

那胡行风叫来家将带了飞飞游园去,又嘱咐了看好了大小姐。

“胡家庄几日前的事你该听说了。你胡家庄在武林之中也算颇有威望,以你为首,号召些武林人士,我再快马加鞭去江南我方大哥府上,他再联络些武林正道,一同围攻万兽教,须得将邪教一举剿灭了。”

那胡行风皱了皱眉,道:“话是不错,只是邪教妖人行踪飘忽不定,总坛也无人知晓去处,要说围剿怕不有些难度。只是,我胡家庄曾几次派人出去查探,均死于非命,这便就此搁置。如今当务之急,我看须得有人混入魔教内部,打探些情报出来,也好做内应。白兄弟意下如何。”

白承鼎一介粗人,舞刀弄剑尚可,说话都是学来的文绉绉,又哪谈得上这些,道了声好:“一切全凭胡庄主指示,剿灭邪教,白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胡行风眉目间一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道:“白兄弟,你可知万兽教白木坛坛主是谁。”

“谁!”

“文建峰。”

“你怎知晓。”

“我胡家庄的前任总管,我派去的,我岂不知?文弟混进万兽教已一年,已至白木坛主之位,颇得万兽教主薛婉赏识,只是教中机密,几名坛主多不知道,只有教中左右护法及七大长老知晓。文弟现既以混进,到了如今地位,自是在不断拉拢着教众,因此白兄弟也切勿­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江南大侠那边我早有书信联络,他也早做好准备。”

“原来如此。”

“三年之后,八月十五中秋之时,便是武林同道围攻邪教之日。届时武当,少林,崆峒,峨嵋,华山,点苍,青城,昆仑,丐帮及你们八兄弟并上我胡家庄一道,叫他魔教Сhā翅难飞。”

“胡兄果然机智过人,妙得很,妙得很啦!”

白承鼎喜形于­色­,端过身畔方桌上清茶,喝了一口,道了声好:“这该是君山银针吧!”

“白兄弟果然是品茶世家,此去洞庭君山不远,我胡家上下便都只饮这银针了。”

白承鼎趁势将那银针一饮而尽,结巴道:“胡兄,有一事,不知当提与否,欲提来看你意下如何?”

“且提。”

“不知你闺女儿今年几岁。”

“你是说灵儿,呵呵,再过一年,便是及笄之年了,自兄弟不会是瞧上我这顽劣小女,要收为儿媳­妇­了罢。”胡行风呵呵笑道。

“白某正有此意,不知庄主意下如何。”

“白兄弟如此瞧得上我家小女,胡某自是万分感激,等到明年及笄之年,定当送入你白府去,不知可好。”

“太好不过了。”

“那白兄弟可得多担待些了。”

二人正聊着,突然厅门外传出一女子声音,随即便有一女子走了进来,说道:“呵,谁说要嫁给那个什么白飞飞了,他可比我小,起个女孩子名字,也不怕羞。他那样子,一看便不是好人。”正是胡灵灵。

“谁说要娶你了,文又不文,武更是一概不知,娶回来当丫鬟么?”居然是白飞飞。两人见面顿时吵得不可开交了。

那胡行风笑容可掬地说道:“灵儿,带白飞飞去亭院中玩玩。”

灵、飞二人各自哼了一声,齐刷刷的冲出屋去,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白承鼎思量了一会儿,不解地问:“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提,还怕胡兄见怪。”

“白兄弟且提。”

“胡兄武艺超群,难道便没叫你女儿些功夫么?”

“惭愧,惭愧,胡某武艺低微,怕教坏了犬女,再者内人不喜女儿家成天打打杀杀的,便一直未敢教她武艺,只教她舞文弄墨,诗词歌赋,若谈到琴棋书画,她倒是一绝。嘿嘿。”

“原来如此。”

“对了,飞飞的武功似乎不是家传,不知令郎师承何处?”

“哈哈,惭愧啊,白某武功差了,便托了好友唐山代为教养。”

“难怪我瞧他功夫不似你所授,倒有些唐门的影子。”

话分两头。

那日方云被“黄鼠狼”点了|­茓­道,到家中,|­茓­道才自行解开。到得家中才得知爹已于前一日便出发前往陕北上官家了。稍稍宽心。

晚间,刚洗刷完毕,解衣欲睡,忽觉浑身上下燥热难受,饥渴难耐,血脉膨胀起来,连忙起身到桌前喝了几杯凉茶解渴。正待返身睡觉,却发觉愈加难耐,欲­火­焚身,不断喘起粗气来。方云情知不妙,定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却不知怎么地吃了这东西。连忙将睡衣褪去,要回去睡觉,心道:不去想就是了,好生睡觉,过了今晚便没事了,以后可得谨慎,免得自毁清誉。

刚拉过被子躺下,默念《三字经》,欲尽快睡着,不去想那事,却听得敲门声响起。

“谁?”

“少爷,是我。”居然是冯秀秀。

方云大惊,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正巧自己不知被谁下了瑃药,正自难受。当下问道:“是秀秀姐,你这么晚了来­干­什么?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少爷,明天一早你可要赶上老爷去,不能耽搁,有些事今晚就说了吧。烦请少爷移步出来一下,秀秀有事,还请少爷做主。”

方云暗想糟糕,待会儿一定得把持得住才是,免得做出苟且之事,自己可难脱­干­系。忙披上衣服,去打开门。只见夜­色­下冯秀秀贴身紧衣外披着青纱,衬出婀娜身段,胸口不断上下起伏,上端微微开口,还能微微看见丰满的|­乳­沟,身材优美的曲线在月­色­下更是迷人,方云不禁呆了,浑身差点控制不住,连忙偏开头去,道:“秀秀姐,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说罢。”

“少爷,上次你出门了,我没来得及跟你说。少爷。”说罢突然跪倒在方云跟前,抓着他双腿道:“少爷,求你成全,饶了我和志坦哥,放我们出府去,你要我­干­什么我都依你。”

方云大惊,道:“秀秀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说罢矮身要扶她起来,这一俯下身去,正好将她胸口一览无余。只觉得热血上涌,再也把持不住,一把搂过冯秀秀,紧紧抱住她,嘴­唇­封住了她的薄­唇­。

好半晌,秀秀大惊,推开方云的怀抱,道:“少爷,你­干­什么,这样是不行的,我虽然只是夫人的丫鬟,但是你也不能这样的。”

“你不是说我要你­干­什么你都依我么?”说着拉住了她的左手。

秀秀偏过头去,并没有甩开他的手,哽咽道:“少爷,你想怎么样?”

“我,不能怪我,有人害我,给我下了毒药,瑃药,你懂不懂,瑃药,好,正好,你又闯了过来,你闯过来­干­什么,什么时候不来,偏偏现在来。我说过要你明天再来的,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开门?”

“少爷,求你成全!”说罢又跪了下去。

好一会儿,方云才长叹一声道:“你走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少爷……”

“走啊!”将冯秀秀推了出去,返身重重将们关上,长吁了一口气。暗想,刚才若是当真把持不住该当如何,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过了一会儿,却开始回味她那动人的身姿和清新的体香来。

方云躺在床上,心情复杂,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良久,居然又想起了重重的敲门声。

“谁,这么晚了什么事?”

来人没有说话,而是砰的一声撞开了门板,闯了进来,不是别人,居然是陈志坦。

方云上衣都没披,一个咕噜爬了起来。坐在床上,怒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自己看!”只见陈志坦手中正拿着一块玉佩,是一只玉蝴蝶,­色­泽流丽,结构别致,做工­精­良,方云看了不由得大奇,那分明是自己的玉佩,为何会到了他的手上?

“这块玉佩,你应该比我熟悉吧,小少爷?”

“是,是我的,怎么,你从哪儿得到的?”

“我问你,晚上秀秀来过?”

“玉佩怎么来的?”

“别罗嗦,我问你,刚才秀秀是不是来过?”

“是来过,怎么了?秀秀拿的我的玉佩?嘿,拿了就拿了吧,就当我送给她,怎么,有什么事么?吃醋了?”

“你想强Jian她?”

方云惊出一身冷汗,不知怎么被他知道了,不是说过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么?回过神来,才答道:“是,那又怎么样?只是想,再说我也没有……”

“你是没有,你当然没有。”

“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我还知道你你丧心病狂,强Jian未遂就将秀秀杀害了!你这个魔鬼!”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秀秀怎么了,她刚刚不是才回去么?”

“你装什么蒜?这个方府上下除了你有几个有功夫的人?你也承认了,她来过你这儿,然后她就死了,她胸口中了一掌毙命的,除此之外身上无一伤口,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到?”

方云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看来敌人有备而来,难怪自己也中了毒。道:“你是说秀秀被人一掌打死了。”

“是啊,你这个­淫­贼,强Jian她不成,便一掌打死了她泄愤,然后把她的尸身投回房间,现在又来装没事人一样!你却不知道她临死之前从你身上扯下了一块玉佩吧!人脏聚在,你还有什么说的,不是你还有谁?”

“志坦哥,你误会了。”

“我不是误会了,我是误看了你,本来只以为你是纨绔子弟,没想到你居然是个恶魔,有本事将我杀了啊,你把我杀了啊!”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啊!”方云怒吼一声。

“云儿,怎么回事,这么晚了你这儿怎么还这么吵啊?”远处一个声音传来,却是方夫人,方云的娘。

方云没有应声,冲陈志坦道:“随你相不相信,一定是外人杀的,我今天也中了毒,这是敌人嫁祸我的。我们应该找到真的凶手为秀秀姐报仇,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中毒,嘿嘿,怎么见你没事人一样,你中毒,这个谎话未免太没水准了吧?我看你是毒根深种才差不多,受死吧!”语罢迅速从怀中拔出一柄尖刀来,对准方云胸口刺去。

方云身子一侧,右手食中二指捏住刀尖,冷笑道:“不自量力,就凭你也想杀我?多练几十年再来吧。”说着将刀尖反手折回,架到了陈志坦自己的脖子上。

“怎样,志坦哥,我这一招比你强吧?看来爹爹送我去学武是明智之举啊!”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正好可以和秀秀九泉之下相会!”

“好,我成全你!”语罢方云当真手上使力,尖刀往他脖子上划去,渗出几滴鲜血来,道:“怎么样?我让你你慢慢死,怕了就求饶啊!”其实他并不敢当真杀他,不过吓唬他罢了。

“铮铮”两声,夜空中划过两枚暗器,将方云手中刀刃弹开,又是“倏”地一声,一条长长的绸缎飘来,卷住陈志坦身子,将他卷了起来,“倏”地出了方府去。

陈志坦道:“恩人,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就是了,反正秀秀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只听一个动人的声音道:“志坦哥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死了,秀秀的仇谁来报啊?还有,你就愿意那个叫方云的一直逍遥法外,嚣张下去吗?一点都不想报仇?”

这番话只听得陈志坦全身发酥,不知如何是好,只感觉她的言语间具有极强的诱惑力,不得不听她的话。

“是,恩人。”

那女子格格娇笑起来:“不要叫我恩人,叫我小英英就行了。”

“不敢,恩人。只是我没有丝毫武功,只怕难报大仇。”

“哦,是吗,你瞧我的功夫如何?”

“恩人功夫绝顶,那是不用说的。”

“嘻嘻嘻,别吹了,我功夫是不行的,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怕我的志坦哥哥不肯学啊?”

“恩人肯教我功夫报仇,小人一定愿意学,恩人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他日一定报答恩人大恩。”

话分两头。第二一早,方云便准备了盘缠,又向陕北日夜兼程行去。

方天问一行坐的是马车,因此,方云不出两日便在河南南阳地界的一家客栈中碰头了。

方云见了父亲,只觉紧张,一阵心慌。

方天问也觉奇怪,儿子不是六天前便出发了,现今应该早便到了,怎么还在此处,当即便问了。

方云当即便把这次出门所遇诸事一一道了出来,只略去吕宛的那部分。

待得说完,方天问已是听得心惊了,忙问道:“你说你遇上万兽教的人了。他们万兽教的人没跟你为难么?‘黄鼠狼’又岂会救你呢?真想不到万兽教在江湖隐匿了十一年,如今又开始活动了。”

“是,至于他们为什么不与我为难反倒救我,这我就不知道了。”

“真想不到竟有这种事。”方天问心道:莫非薛神勇以前任教主在时在教中树敌甚多,因此如今万兽教反助我儿。但他马上否定了这个可能,若如此,最近又怎么接连发生洪邵鹰逝去,白承鼎遇袭之事。并且还有一个原因,只有他自己内心深处知道的一个原因使他否定了这个可能。他接着想到:如果那样,那薛婉非但当不上现任教主,反而早就没命了。不过这其中一定另有原因。看来,这定是个­阴­谋,若说是欲麻醉我们,再大举来袭又说不通,否则他们断不会先攻洪府与白府。看来,还另有原因,还有另一个很大的­阴­谋。只听得呼的一声,原来是方天问抓过桌上的茶杯摔在了地上,愤愤的道了一声:“太卑鄙了,万兽教,等到后年端午之日,便是你们灭教之时!”

方天问似乎又想到了一些什么,便问道:“云儿近来你在外可结识了些什么人么?”盯着儿子的眼神不知是关怀还是期盼还是其他的。

方云一怔,望着父亲的眼神,最终只得蹦出一句:“好像只一人。”

“谁?”

方云战战兢兢地道:“吕宛儿。”

方天问大吃一惊,连连喝问:“再说一遍,谁,多大年岁?”

方云不知父亲为何会如此吃惊,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吃惊,便将二人的相遇到相识到相知的过程一一道来了。

方天问愈听愈奇:“竟有这等事!吕宛儿,薛婉,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或许,就是同一个人,特意利用你来麻痹我们的。不对,吕宛儿若真是薛婉,早趁机将你杀了,不会留你至今反而帮你。但是,若非这样,万兽教众又怎地会救你且不伤害你,这样便又解释不清了,不对,不对!吕宛儿一定就是薛婉!”

方云与吕宛儿相识仅十余日,满脑子只想着她的好,觉得在一起的时间总是最快活的,于是忙替她辩解:“爹,不是这样的,吕宛儿绝对不是薛婉,吕宛儿很好的,人又好,又可爱,又会做菜,又体贴,又温柔,又……”方云此刻只想说服父亲,哪里还会顾及该用什么词语来夸奖吕宛儿,只知道一把抓,是好的便说上了。

方天问怒喝一声:“住嘴!你和她怎么了,你为何总要替她说话。她爹是死于我兄弟手中,她定要报仇,因此便想先欺骗你的感情,让你伤心绝望而死,再将我们八家人众全部杀光,知道吗?薛婉啊薛婉,哼,凭你就想报仇,恐怕还­嫩­了点,呵,现在我‘还三功’还未练成,等我练成了,到时一百个薛婉也不是我对手。”说罢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诡异可怖。

笑着笑着,方天问突然道:“云儿,交给你一个任务,十天内找到吕宛儿,设法将她带到我府中后再她杀了。”说着目露凶光,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方云极力辩解道:“不不,不是的,吕宛绝不是薛婉,她们姓不一样,名也不一样,即使一样了,这世上这么多同名人,又怎么知道她们是同一个人呢?”

“万兽教的妖人,杀了再说。”

方云哪料到父亲居然会这样做,吓出一身冷汗,直向后连连退去。情急之下,方云大声嚷道:“不,爹,不止吕宛一人,这次出门还结识了一个唐山和唐门掌门张随生。”

方天问一听,果然感兴趣,皱眉思索了一下:“对,刚才你提过。没错,这对唐门师徒也有些问题。首先姓张的居然做唐门掌门,再者,他唐门的崛起只怕也是个谜。”

方云总算舒了口气。

却听得方天问长声道:“这个张随生我总要会会的,至于吕宛,是定要杀的。”

这是在一座大厅之上。

大厅极广阔,可容下四五百人同时坐下,却不显得拥挤。大厅中富丽堂皇。大厅正中央设一三尺来高的青铜大鼎,四支两丈来高的大石柱将大厅撑起。石柱上皆雕着­精­美的案纹,间镶宝玉。大厅两旁的是两排夜明灯,共二十盏。灯后则是兵器架,两套编钟立于两旁,已有许久没用过了。地面全是大理石打造。那登上教主宝座的阶梯由各­色­宝石铺成,中间浮雕双龙戏珠,则是真金雕成,熠熠夺目。教主宝座则是千年檀木制成,扶手为蓝玉,靠背镶有十颗大小一般的黑珍珠。足下系红地毯。台阶后背是一幅《壮丽山河图》,­色­彩淡宜,甚为宏伟。两旁各陈列十颗夜明珠,台阶上边缘另有几十盆时鲜花卉,景德镇的陶瓷盆装着。两旁又各有通路绕至厅后,便是教主宫殿了。整个大厅壁上全用金漆,间镶宝玉,瞧来整个大厅金碧辉煌。

此大厅也有得一个名头,唤作“正德殿”。

一个人立在宝座之前,青纱布将脸蒙了。那人道:“很好,鲸队、蛟队、鲨队、哮天队、黄鼠狼队、天蛛队、黄蜂队,你们都办得不错。到时功成之后,定当论功行赏,可不能让各位都白忙活了。现在任务完成的了去神算子处领赏。”

台下众人齐呼:“谢教主。”单膝跪了下去。

“都起来。各司其职去。”

——本回完——

第六回《风流子》浅吟心头 《广陵散》响彻夜空

新绿小池塘,风帘动,醉影舞斜阳。羡金屋来去,旧时巢燕;土花缭绕,前度莓墙。绣阁里,凤帏深几许?听得理丝簧。欲说又休,虑乖芳信;未歌先噎,愁近清觞。遥知新妆了,开朱户,应自待月西厢。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问甚时说与,佳音密耗,寄将秦镜偷换韩香?天边教人,霎时厮见何妨!

这是一首周邦彦的词《风流子》,写的是两情受阻,欲见不能,切盼复会之执着心态。这首词恰能描写出方云的心态,希望快点找到吕宛儿,与之共逃。却又害怕找到吕宛儿,害怕找到后被父亲杀害。而此刻,方云受了父命,正出来寻找来着。

这一来,父亲不急要他去上官家迎亲,也算方云的一幸事。只是吕宛这一事,却不知该如何善罢。发愁了。

走出客栈,牵过马儿,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才行得一个街口,便被人叫住了,乍一看,居然是吕宛。

方云喜出望外,跑上前去,道:“宛儿姊姊,真的是你,自从上次小河畔你走了以后,我想你想得好苦,一直找你不到,对了,你怎么会也到这里来了?”

“怎么,方少爷不欢迎我这个穷丫头啊?”

“不不不,不是的,宛儿姊姊,我们快走,去别处玩去。我爹爹也在这里,我们躲开他,好么?”

“怎么,为什么要躲你爹爹?”

方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总不成说出爹爹要杀她的话吧,总是躲远点的好,总得不让爹爹发现她才行,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你家身世显赫,武林大家,自然看不起我这小丫头,这样,我也免得惹你家人生厌。”

“不是的,宛儿姊姊,你误会了,我……”

“什么也别说了,云儿,我现在去城郊的百花谷去散心去,你去不去?那儿风景可好了,还有河流,小山。”

“好好好,自然了,这样再好不过。”

“你看你,你爹会把我吃了?这么怕?”

“也倒不是。”却如何敢说出真相来。

“喂,我没有马,怎么去啊?”

“这样,宛儿姊姊,我们同乘一骑吧,我这马儿好得很,三个人都没事……”话未说完,却见吕宛脸上略带害羞,似有不喜,这才想到男女之防,连忙改口道:“哦,这样,宛儿姊姊,你等等,我给你买一匹好马,我们一起并肩领略大好河山去。”

“算了,还是不要买了,我们合坐一骑便够了,无需再买。”

“宛儿姊姊……”

吕宛不再多话,一个翻身,纵上了马背,道:“云儿,你也上来吧。”方云见状,暗喜,也跨上了马背,坐在吕宛身后。吕宛一拉缰绳,道:“坐稳了。”便策马向城西郊外行去。马一起身,方云坐不稳,差点摔了下去,却不敢扶着吕宛身子一下,只得双手往后牢牢撑住马背,不至于掉下马背,这一路西行,直没把方云吓坏。

策马渐行,不多时,已到了西郊小道上。

“得得得”马蹄声起,只见前方拐角处尘土扬起,一行人马向这边行来。人数众多。吕宛连忙将坐骑靠边行走。不多时人影渐现,居然是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孩骑在马背上。数数,居然有二十六个。方云暗想,自尽这一向出门见着的怪事多了去了,可再怪也比不过这次,眼见这次居然是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孩策马奔行,却不知要去哪里,不由得好奇。过不多时,二十六骑已经全数从身边过去。

方云奇道:“宛儿姊姊,你看出他们可是­干­什么去的么?”

“我怎么知道。”

“嘿嘿,有趣得紧,这帮小屁孩刚学会走路就开始学大人骑马来了,而且一学还是一大帮人一起,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马给他们。奇怪啊奇怪。”

“也不害臊,自己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居然称他们是小屁孩,你不是小屁孩么?”

“宛儿姊姊教训得是,我差点忘了我也是一个小屁孩,前面还坐着个大屁孩,哈哈哈哈。”

“云儿,你找死,看我把你摔下马去!”说着吕宛猛地一提缰绳,双脚紧紧钩在足蹬上。那马吃痛,嘶昂一声,人立起来。方云好快身手,拔下吕宛头上发簪奇*shu$网收集整理,飞身跃起,跃离马背,将那簪子尖头对准马ρi股,用力掷了过去。自己问问落在地上。正待大笑,却谁知那马受痛厉害,再也不停下,猛地在原地乱跳,要把吕宛甩下来。只把吕宛弄得披头散发,头昏眼花,身体颠簸厉害,抓不住缰绳,半空中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马却径直朝山里跑了。

方云大惊,哪里还笑得出来,急冲过去,跃起,看准方位,轻轻搂过吕宛纤腰,落下地来。紧紧抱住她,生怕她突然站立不稳摔倒了。

好半晌,两人才回过神来。

吕宛大是害羞,见方云紧紧搂着自己腰,直羞得脸红到耳根子里去了。心头一颤,忙扭过头去,不与他对视。方云也醒悟过来,连忙松手,退开两步,道:“宛儿姊姊,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见你要摔下来,才扶着你的。哦,还有,我掷那簪子,簪子……”

“算了,没什么,都是我不对,是我不该先害你的。”说完想着方才情形,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好啦,我们走吧,早点到得山谷,还可以多瞧会儿美景。”

“瞧着你也是一样。”方云说完这句话,才发现自己失态,不知自己何时也这么油嘴滑舌了,大概是与她呆在一起几次,自己也不得不油腔滑调起来。

吕宛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或者是听到了并不理会。

“怎么办,现在马没有了,只能走了。”

“没事的。和宛儿姊姊一起走路,我愿意。要是这路一起走下去就最好了。”

“贫嘴,反正也不远了,就在前面快到了,免得听你油嘴滑舌的讨厌。”

“是,宛儿姊姊教训得是,云儿弟弟以后不敢了。”自己却在回味刚才搂着吕宛的那一瞬间,暗想刚才自己怎么不凑近一点,可以闻一闻她的芬芳;刚才怎么不搂得紧一点,今后还有机会吗?猛地一怔,暗地骂自己:方云啊方云,看你乱想到哪儿去了,怎能如此亵渎了美人。自己只要每天能和她在一起便足够了,怎敢希冀天天搂着她的身子?

“你在想什么?”

方云大惊:“没没,没什么。我在想刚才那个领先的小孩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我好像认识他的,现在却想不起来了。”

“是么。”

突然,吕宛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道:“云儿,你先快向前走,前面等我,有人跟踪我们,等我把他们甩了。”

“宛儿姊姊,还是你先走吧,我来甩了他们。”

“快啊,再慢点以后别怪我不理你了!永远也不见你了!”

“宛儿姊姊,我……”

“我数一二三,你再不走我就生气了,一,你走不走?二,你快走啊,别让我喊三……”

“我走我走,宛儿姊姊,你快些跟来。”

“别罗嗦了,免得被他们发现了,快跑。”方云果然听话上前走了。

“姐姐,你来­干­什么?”

“我的好妹妹啊,你说我来­干­什么?漂亮的男人只许你看得,我便看不得?”

“姐姐,说正经的!”

“好妹妹啊,你可别假戏真做啊,别忘了杀父大仇!你假戏真做了你应该知道后果,我们饶不了你!”

“我的是不用你管,姐姐,你未免管的宽了些吧?我自有主张,用不着你来啰嗦!”

“哟,我的好妹妹不会真的看上那小子了吧?我看那小子长得眉清目秀,温文尔雅,英姿俊朗的,也难怪你会喜欢他,只是你别忘了父仇,否则你知道后果。”

“好了,你带着人马快些走吧,免得他起疑。”

“哟,这么快就要把我支走,好与你的情哥哥幽会,哼!有了男人就忘了姐姐了!”

好一片山花烂漫的谷地啊。

红的,白的,黄的,紫的,各种颜­色­;大的,小的,四瓣的,五瓣的,各种模样;清香,淡香,浓香,烈酒一般的香,各种香味……足足让人陶醉。放眼望去,只见遍野都是迷人的花儿,一望无垠,便如身在梦中一般,实在不敢想象人间竟然有如此佳境。渐入花丛,人都快要淹没在花的环抱中了。

吕宛旋转着,奔走着,犹如蝶儿一般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轻唱着,浅吟着,声音如同铃铛一般叮铃悦耳;方云看得痴了……

花丛中蝴蝶采蜜正忙,浑不知身畔有人来了,似也不忌惮人类的到来,更有甚者飞到了吕宛身上,似把她也当作了一朵迷人的花儿一般。

方云坐在花草丛中,领略着大自然的气息。他难得出门一次,这次大概是第一次真正领略到大自然的神奇的气息吧。任由微风拂过面庞,带来一点泥土的芬芳,更加渴睡了。便想在这花草中好好睡上一觉,要不是怕扰了吕宛雅兴或者一个人来这儿,多半便睡着了。

“云儿,别坐在那儿了,过来,快来啊,看这儿,看这两只蝴蝶,多有趣。”方云听得,连忙起身,走了过去,看时,那两只蝴蝶已经受惊,翩翩飞了起来。方云暗想,自己和宛儿姊姊在这儿不就是如同这两只蝴蝶一样么?若能当真像这两只蝴蝶一般缠缠绵绵,那倒也好,只是这一见面以后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看啦,就是你,来晚了,蝴蝶都飞了。”

方云看着她,只觉得百般的怜爱,道:“恩,下次我来快一点儿就是了。”

“什么下次啊,下次不叫你了。”

“恩,那就不叫吧,我正好好好睡一觉,哈哈。”

“不理你了。哼。”说着,渐渐向深处走去。

“云儿,那边有一条小溪流,快过来。”

耳听得溪流叮咚,犹如乐曲一般。溪流甚浅,可以清晰地看清楚水里的游鱼和水底的石头。这才发现这山谷当真有多美好。方云只见宛儿姊姊将鞋袜褪去,露出白皙的双腿来。只见她将双足浸入那溪流当中,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是舒服。不由得盯得出神了。吕宛转过头来道:“云儿,这水好凉,你也来洗脚啊,你也来……”待得看见他盯着自己双腿出神,不由得脸红,脚一拨,渐起一股水花,渐到了方云身上,道:“云儿,叫你洗脚呢,你­干­什么呢?”

方云回过神来,道:“宛儿姊姊,你洗,你洗就成了,我的脚太臭,别熏坏了你。”

“什么啊,脚臭就更得洗,不洗算了。”

方云暗想:“不洗算了,不洗算了,我到底洗不洗呢?我,我到底……”

吕宛见他走神,猛地一拉,将他拉得一跤坐倒在溪流中了。方云慌忙站了起来,等到知道是吕宛拉倒他的,不由得童心大起,也要把她拉到水里来。吕宛哪里等他得手,早已跳开。两人便在溪流边追逐起来。

两个人并肩躺在草地上,仰望着蓝天。

“宛儿姊姊,我好怕,如果以后我见不着你了,我该怎么办?”

“怎么了,竟说些不好听的话,没是说这个­干­什么?”

“我,我,宛儿姊姊,我们找一个僻静的世外桃源,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过我们两个人的生活,不被任何人打扰,好吗?”

“云儿,怎么了?你今天很奇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不不,没有,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而已。”

“我不行,我还有我的事要做,你是显赫世家,从小娇生惯养,什么都不用担心,我还有我的任务没有完成,我不能和你隐居起来!”

“为什么,什么任务?我要帮你一起做,我们完成以后就一起隐居起来。我不管我的家人了,反正你也没有亲人了,­干­脆和我隐居起来,了无牵挂,什么报仇什么的,都不用管了。”

吕宛突然大吼一声:“不行的,我一定要报仇的!你帮不了我的,唉,不说这个了。”方云便不再说了。过了好一会儿,吕宛问道:“云儿,你这是往哪儿去?”

“我没有目的,你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我就是出来找你的,我,我,我就想找到你以后我们一起隐居起来,再也不让别人找到。你不让我说,我还是要说的,爹爹不让我和你在一起,爹爹要我娶我上官二叔家的女儿,可是我不想娶她,我只把她当作妹妹的,我不能娶她的。我喜欢的是你。”

“你……不说了,我现在前往昆仑山,回我的铁扇门去,你不会也跟着我去吧。”

“哦,是吗,我正好也可以回去看一下我的师父,那同路吧。”

“云儿,其实,我,我,算了,以后再说吧,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什么都瞒不了你!我走了。”说罢站起身来。

“宛儿姊姊,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跟着吕宛追了上去。

“蛇,有蛇。”

“宛儿姊姊,别怕,我来。”只见路中央盘着一条莽山烙铁蛇,是一条剧毒的蛇,毒­性­比眼镜蛇都重。当即从怀中掏出两个铜板,扣在手中,道:“宛儿姊姊,你先退后,我来对付。”

“不是的,驯蛇我会,只是我不明白,这种蛇明明只有在湖南境内才会出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多半是人为的,也就是说这里多半不止这一条蛇,而且对头是冲我们而来的。”

“是么。别怕,有我在,我们一起并肩作战过两次了,哪次出事了?”

“以前当然不会出事,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

“因为人有她的教众帮忙,当然不会出事!”说话的却不是他们二人中的一个,却是从他处传来,声音明显稚­嫩­。

“宛儿姊姊,我知道来的是谁了,我就说我好像见过那个小孩,那是我白叔叔的儿子白飞飞。”

“你是说蛇是他放的。”

“这个便不知道,我先叫他出来,问一下他!白飞飞,是你么?”

“是我,云哥哥。”之后再没声音了。

“你在哪里,出来一下好么?”却哪里有人应声?

方云竖起耳朵,凝神静听,却听见远处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师父,他是我方伯伯的儿子,不是坏人,不要害他。”

“怎么他成了你哥哥了?先说好擒住他的,这下怎么办?这么多蛇驱到哪儿去?还好没让他发现。那,那。”

“这样,师父,我们就抓那个女的得了。”

“不成,她家对我师父就是你师公有大恩,万万不能伤害她。”

方云只觉得奇怪,这个声音为何这么熟悉,努力回忆起来,原来居然是唐山!他唐门除了暗器厉害,还有五毒,难怪能驱动这天下最毒的毒蛇。只是,他为何要为难我?

“那也不能抓我云哥哥。师父。”

“你方伯伯可是坏人!”

“不是的,我方伯伯江南大侠,是江湖上人人敬佩的大侠,不是坏人,师父你骗人!”

“我没空跟你多说,你以后会知道的。早知道你爹爹跟他是结拜兄弟,我就不会结交你爹爹这个朋友了,也不会收你这个徒儿了!”

“不收就不收,我现在就出去,告诉我云哥哥去。”

“等等,别处去,你既然进了唐门,就生是唐门的人,死是唐门的鬼,一切都要听师父的,就算你爹爹也没办法!我叫你不能出去!”

“那你得答应别伤害我云哥哥。”

“好,我答应你,我回去并明师父,还要请他示下。”

方云更觉奇怪,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己该不该叫破他们?正思索间,却没有声音了。只听见一大片窸窸窣窣的声音自近而远,渐渐消去,面前的那条莽山烙铁蛇也不知去向。不觉大惊,心道,这么大一群毒蛇如果攻击起来,刚当如何是好?

“云儿,你都听到了什么?”

“应该是唐门的人。”

“唐门?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我也是猜测,我不知道我白叔叔的儿子居然也入了唐门,既然是他们,应该没有恶意,要不然,我们该如何逃脱都是问题。”

“逃脱?为什么要逃?说道驯蛇,他们还不是我对手!”

“是么,这一路西去,路上毒蛇可多着,全靠姊姊援手啦!”

“少贫嘴,我走了。”

“等等我,宛儿姊姊,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说罢。”

“宛儿姊姊,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真的好快活,真的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刻。真的。”

“没事说这个­干­什么?”

“刚才那个女的是谁?你的姐姐?”

“你说什么?什么女的?”

“万兽教,薛婉,薛神勇,豹子岭,黑风岗,到底,这些,十一年前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十一年前发生的一切。我总觉得你有什么瞒着我,我总觉得我时刻身处在危险与恐惧之中。”

吕宛没料到这个突然的逆转:“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有什么瞒着你了,我的事与你无关,你也不必要知道,万兽教的事我也不知道,你不应该问我,你问你爹爹去更好,这件事他最清楚。”

“你不是薛婉,你一开始没事上我的船­干­什么?你上了我的船不久,万兽教的三队人马就出现了,你和他们可演得挺­棒­的,挺像模像样的,我差点也被骗过去了。”

“还有,没事不知道你送我本《广陵散》作甚?”

“我见你喜好乐曲,送你《广陵散》有何不可?你不喜欢拿来!没别的事我走了!”

“等等,我就说万兽教的人马为什么屡次搭救我,还有,一切都那么巧合。你与万兽教到底什么关系。”

“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怀疑人是错误的!我如果是万兽教的,为何不杀了你?为何要与你并肩作战?为何要救你?我走了!你太过分了!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了!”

方云愣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为什么应该问你!”

却听不见任何回应,只见到吕宛渐渐远去的背影。而他,留在原地发呆。

方云信步走在西郊小道上,朝下一个城镇走去。他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只知道吕宛似乎生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自己和吕宛似乎注定永远不能在一起了,这该怎么是好?就这样,走了好久才走到一个小镇来。太阳早已偏西了,这一整天下来,直到见到饭馆这才发现肚子饿了起来。

傍晚间,寻了家戏馆进去,只求能消愁解闷些。

戏里唱的是西厢记第三本的《张君瑞害相思杂剧》第一折来着。唱的是张生病重,盼着人来看他,那人自是莺莺了,却不见人来,只着了红娘来看张生。

方云本是情感丰富之人,这时心中又如何不感觉到一丝不快,觉得又像空虚,又像痛楚,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何感觉。突然感觉有点渴了,便起身寻到了卖茶水的地方,要了两碗茶喝。喝完香醇的茶,又买了包炒蚕豆,这才回到座位来,不快之意似乎又消散了一些。

他暗想:“我们现在又岂不如这张生与莺莺一般,欲见不得,独害相思,又是不敢相见。”

他既见看客们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戏,便不敢大肆咳蚕豆了,只得牙齿上暗暗运劲,于无声间将皮咬破,吐去,又于无声间吃下。这般又可算是练功了。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愿意看台上戏曲了。那台上之人的面目也似乎越来越可憎了。那一张张面目看来越来越狰狞,似乎那妖魔鬼怪一般,在那嘿嘿冷笑着。

其时,在台下的观众中如此的又岂止他一个人。当然还有一个人,她便是吕宛,她也在这儿看戏,也看的这出,心情也如同方云一般糟糕,她正一人在那闷闷不乐着。方云似乎看见了她,她就坐在他前面不远的左方。他不确定是她,他希望是她,他又不希望是她,他现在绝对不敢上前去打招呼。总之,他现在矛盾得紧。便这样,二人坐在不同的地方,昏昏沉沉地听着台上戏文,直到子时将至,戏曲结束散场之时。

看客一个接一个地都走了,卖茶水、瓜子花生、蚕豆果脯的小贩也都走了,那个在西门口一直呆着,打算讨得几文钱的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也离开了,戏班子里的人也来收拾了。却只有一前一后吕宛方云二人还坐在那儿发呆,直到戏班的班主出面来请出二人。

戏院外的大街上十分冷清,来往早已无行人,鸦雀都早已归巢。

方云吕宛二人便正走在这大街上。一前一后。吕宛在前,方云在后。

过了好半晌,方云才说道:“宛儿姊姊,我们一起逃吧?”

“逃什么?”

“你不要报仇了,我们其一隐居起来,过世外桃源的生活去,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别人不会认得我们的。”

“你爹爹要你把我带回去,然后杀了我,对不?”

“你都知道了。”方云目露惊愕的神情。

吕宛冷冷清清地蹦出一句话来:“给你两个选者择:一,将我带至你家中,杀了我;第二,我这便走,你再也别来见我了。”

方云更是惊慌了,这两样他可一样也不愿选啊。慌忙问道:“我们当真只能这样了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远离尘世的喧嚣,过只属于我们的世界?我不会在意你的身份,你也可以做到这样,我们都是两个了无牵挂的人,难道我们还不能在一起么?你不要找我爹爹报仇,他武功很高的,你打不过他,我也不会让你报仇的,我…”

吕宛道:“你既不选,那我便走了。”说完便真的施展开她的轻功——七琴飞蟾步,头也不回地走了。方云大惊,紧追不舍,却哪里追得上。他的速度还不到吕宛的七成,不一会儿,吕宛便将他甩出老远了。过得一柱香工夫,吕宛早已不见踪影了。

方云也便不追了。大街上所有的客栈都关门了,他便沮丧地一人在大街上走着。

月光皎洁地撒向大地,撒向渴睡人的眼,树影斑驳,参差交错,风一吹,便如水中波纹一般地颤动。这种凉风,在这个春末夏初的子夜时分吹来,是别有一番意境的。人也便不那么渴睡了,倒是一丝劫后的清凉。

《广陵散》突然响彻城镇的上空,是方云。

突然,方云眼前一亮,眼前不远处的客栈外的一棵树上系着一匹白­色­良驹,马脖子上正是那个出门那日自己亲手帮它带上的红­色­的铃铛。看见自己失去了的坐骑重又找到,别提有多高兴,一个健步冲了过去。

到得近时才发现那系马的绳子根本便没系紧。

方云心想:马在这儿,那几个使蛛丝的万兽教众一定便在这儿了,那,宛儿姊姊呢?只是,她们为何又不系紧马缰,难道……,管他这么多,先骑走,明日再来店内打探。这般想着,便跨上了马背上坐垫。

这匹马方云坐过多回,这次上去,立马觉得不对劲,硌得慌。于是跳下马背,取下马鞍,果然那马鞍下另有东西。是一黑布小包袱。

将那黑布包袱打开,里面又是一层黄布包袱。再打开时,便是一张纸包着里头的物品了。再打开看时,里面的东西居然是一支金钗与一个玉镯子。而这钗子与那镯子正是他二叔的女儿上官茯苓的首饰,他以前见过的。借着月光,只见那纸上写道:

方少侠,你看到字时,你上官妹妹已经在止雪洞中候着了。十日之内,若未赶到,你上官妹妹便……只准只身前往。有其首饰为证。

那“上官妹妹便”后面便没有话了,只是,那玉镯与钗子却千真万确是他上官妹妹的东西,错不了。

那止雪洞在昆仑山上,距定风门不远。他方云从小便在定风门修行,直到十五岁之时才回得家中。每年便只年初回江南小住十日,走访走访。而大多时日都在定风门度过,而在定风门之时,时常独自一人去那止雪洞玩。因此,对于那儿,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本回完——

第七回 止雪洞惊情中奇毒 百草谷喜幸遇神医

(十日之后,止雪洞外)

方云见那洞口如同往常一般,并无甚不同,便冲了进去。里面气候又有不同,要温暖些,这也是洞内周围没有积雪的缘故,周围终年都是块­干­燥地。这便是此洞得名的原因。

只是这回进洞,却又更热了些。方云只觉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究竟。

只往里奔得一小段路程,便觉得头胀得紧,胸中也闷得慌,突然眼冒金星,栽了下去。

洞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回响在洞中久久消散不去:“方少侠,我可没骗你,你上官妹妹便在你左手边的洞里,你碰碰石上的机关便开了。”

方云挣扎着站起来:“呵,我在这儿玩了十多年,怎么不知道这儿有机关。”

“我有机关还会告诉你么?”

方云走向左边,摸摸石壁,那上边果然有块突起之处,心想,自己以前也见着了,怎没想到这上面去。于是用力拍了一下,果然听得轰隆一声,面前一面石门向两边打开了,里边居然亮堂得紧。上官茯苓正躺在面前一块巨石之上,石上正透着阵阵寒气。那女子生得灵巧动人,只是双目紧闭。但却更添了一分冷美人表情。

方云不顾自己的不适,大踏步冲了上去,抱起她便往外跑。跑出这层石洞,又听得那个声音道:“方少侠,你已中了我的‘冰蚕寒毒’与‘热毒’,并上我的独门毒药‘玉骨散’,只有我方可解得。”

“呵呵,当真好笑,你隔我那么远,你又没碰到我,怎么下毒。”方云虽觉得不适,似乎是中毒的迹象,但却始终不信。

“你对药的了解甚多,难道没发觉这空气中有药的味道么。”

方云先前急着救人,此番猛然想起,原来先前的不对劲便是此事。难怪先前头胀胸闷。

“你要解药也不难,只是你今后便是我的人了。怎样,我的方少侠?”

“什么意思?”

“哎呀,小弟弟啊,怎么姐姐的心思你就是不明呢?妹妹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这样,你肯乖乖做我的男人,我就给你解药,不然的话……”

却听方云大喝一声:“呸,做梦!”

那女子声音更娇了:“唉,云弟弟,你又没见过我的容貌,我的身材,怎知你一定不会喜欢我呢,你还是先看看再考虑吧。”语罢,一个戴着铁面具之人从大石后闪身出来,果然婀娜多姿。酥胸浅露,一身罗裳薄如蝉翼,几近透明了,直瞧得方云鲜血上涌,不由得强自镇定。只听得她说道:“要不要先见见我的容貌啊,云弟弟。要不,我那毒药明年中秋之时便会毒发哦,那时神仙也救不了你了。你便等着慢慢毒发身亡吧,告诉你哦,你会先经脉寸断,然后你的全身会奇痒难当,你的身体会一寸寸烂掉,然后,风一吹就化了。”

方云双眼眩晕,头中“嗡嗡”做响,全身骨骼“咯咯”做响,身体又热得难受,忽然又冰至骨髓,心道:那“冰蚕寒毒”和“热毒”,花些时日求个名医,再疗养些日子,应该可以解得,只是这“玉骨散”毒­性­如何,该如何来解得,自己却是当真没底了。一阵迷茫,不知道该当如何是好。“砰”的一声,再也支撑不下了,重重摔了下来,却死死撑住了茯苓的身子,硬生生将她轻轻放下。

只见那女子走到方云身畔,格格娇笑,轻轻侧身坐在了方云的腿上,道:“云弟弟,慢慢来,我先给你按摩按摩,让你全身酥爽了,你便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啊。”说着一双似白玉雕裹的手开始肆意在方云胸前脸上抚摸起来。方云浑身一颤,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浑身十分受用,却知道这是要付出代价的,自己也绝对不能被她左右了。

那女子将脸凑至方云胸前,道:“云弟弟啊,果然是个公子哥儿,身上这么香,没一点男儿气息,一定是每天用花瓣洗澡的吧?唉,怎么这样一个女子­性­格的小男人,妹妹也会喜欢到什么都忘了呢?不管了,妹妹敢抢我的东西,她的男人,我也要抢,她没碰过这男人的身子,我却要先碰碰,看她能把我怎样!”

“别碰我身子,­淫­女!”

“哈哈,还会说话呢,云弟弟,我喜欢”在他脸上抚摸了一把,道:“唉,你要我不碰你身子,这个我便做不到了,反正这儿没有外人看见,要不,来来来,你不敢,我来帮你便是了。”说着便将他上衣轻轻一层一层剥去。露出方云白皙的身子来。那女子又格格娇笑了一阵,道:“果然像个女子,皮肤比我的可要白得多了,不知你怎生保养的,唉,我可得学学了,以后勾引男人可有用的很啊!”说着一边来解他裤腰带一边道:“来来来,云弟弟,我来帮你把裤子也脱了,你就只管闭着眼睛享受就可以了,啊!”声音­淫­荡至极。

方云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大喝一声“不要”,“砰”的一拳打出,打了她个猝不及防,正中左肩,向后倒去。

马儿“得得得,得得得”地在山路上向下疾驰。马上驮有两人,一男一女,均十五六岁年纪,一个是方云,另一个是上官茯苓。茯苓此时便如同死人一般,没有任何动静,而方云却也好不到哪儿去。自己身体难受得紧,却还在担心着他的上官妹妹,不能让她从马背上摔下来。本就难受,再加上马儿不住地奔跑,颠簸得方云再也受不住了,眼前一黑,栽下了马去。

马儿顿觉背上轻松了许多,更加欢快地山下奔去。

那山道右旁是个陡坡,方云便正顺着这个陡坡摔下,向山谷中滚去。

也不知是几日后的清晨,方云正躺在一张床上。醒来之时,回想起来了那日的事,不及细想,察视屋前屋后物品,忙走下床去,推开门出去。

那门外又是另一番风景。美得很。这是在一个山谷之中。四处百花簇拥,蝶舞莺飞,当真美得很。此时正直春末夏初之际,自是花开得多。方云识得一些:那长在高大的树上,或白或粉红的花叫木芙蓉;那或紫红或暗紫的叫地黄,生在那花从之中;那绿白­色­的,排成圆锥花序生于枝顶的叫红豆蔻;那种小黄花,排成复伞形花序生于枝顶或侧生的叫小茴香;那成顶生聚伞圆锥花序,花萼肥厚,绿­色­后转紫­色­,花冠白稍带紫的叫做丁香;那种全株香气,头状花白­色­,密集茎顶的叫佩兰;那种排成总状花序生于枝顶的白­色­花叫做莱菔子。……

这花怕不有百十来种。而这些花草的一个共同点便是均可入药。方云却觉奇怪:这些花虽都曾识得,但大多数都该不会生长于同一个地点,且各种花时令也有不同,断不可能在一个山谷中齐集百花。他却不知这山谷靠近那止雪洞,气候宜人。这里也如同那止雪洞一般,终年无积雪。气候也不和常规的一样。

正思索着,前边红豆蔻丛中走出一人来。瞧那人模样,定是个郎中了。灰白的胡子怕不有三寸来长。面目和蔼,着一身灰布长袍。那人见了方云,笑着问道:“小兄弟,醒了。”

方云站在茅草屋门口,扶着门框,感觉身体舒适了些,料想定是此人救了自己,并医治了。心里好生感激。问道:“可是大伯救的小人,替小人解了毒。小人感激不尽。”

那灰白胡子呵呵笑道:“小兄弟,救你的是我,毒却没解。只用了几味草药来减缓了你的痛楚,可知你中了什么毒,不妨说给老夫听听,或许老夫能解得。”

方云原以为自己“玉骨散”已解,此番看来,毒仍在体内,心想原本是这样,那女妖既说是他独门毒药,别人当解不得,便叹了口气,道:“算了,说了您也解不了。”

那灰白胡子又是笑了笑道:“小兄弟可真幽默,难道什么毒说与我牛敬神听听都不成么?”

方云听得那名字,但觉熟悉,忙问道:“‘牛——敬——神’,你说你是‘百草仙’牛敬神么,药王?神医?”

“嗨,谁又图那个虚名!”

方云由叹了口气,心道:自己这毒既然连药王都瞧不出来了,那定是没得救了。

牛敬神走近,叹道:“唉,小兄弟,你脉象奇特,体内的两股气息流转,一热一寒,又似有似无,虚弱得紧。照我猜测,那一热乃是中了‘热毒’,一寒乃是‘冰蚕寒毒’,至于那似有似无的脉象,该是万兽教的‘玉骨散’造成的,不知对否?”

方云心头一怔,心道:药王果然是药王,只把了把脉便将自己中的三种毒全看出来了。这人也真够奇怪,既然瞧出来了,却不替自己解了毒去。于是只面无表情地答了一个字“是”。

那牛胡子正­色­道:“你睡了两天了,我不敢妄加推断你的病情,只有等你醒来之后方能确定,这便只用了几味镇痛草药,来替你减轻些痛楚。对了,热毒和冰蚕寒毒我可在一月之内替你解得,至于那‘玉骨散’之毒老夫可能是无能为力了,不过老夫会竭尽全力医治好你。”

方云忽然觉得腹中开始饥饿了起来。正准备开口,忽听到牛胡子道:“你一定饿了吧,厨房有馒头和稀饭,自己去拿吧,我要制药去了。”

“是,只是,不知厨房在何处?”

“在你左手边,径直穿过那个草堂,向右拐进去便是了。”

“多谢牛伯伯,在下这便要在谷内多叨扰些时日了。”说着朝牛敬神说的方向行去。

行到厨房之时,不觉奇怪起来,那厨房中脏兮兮不说,锅里蒸着馒头连盖都没盖,灶旁放的一碗稀饭也是一样。碗橱的大门敞开着,灶火旁还留着些烧烬的柴火灰,一切东西都是东倒西歪的,任他一个大夫都该不会如此。方云心念道:“这牛胡子伯伯瞧着­干­净得很,怎的却如此地不­干­净。嗨,这也难怪,没有个老婆帮帮手,一个大男人又哪里做得过来。”这便想通,不再奇怪了。只是吃那馒头之时,又觉奇怪了,那馒头中分明还有些“雉”的味道。方云辨得出来。知那雉­肉­补中益气,是剂好药,只是他这馒头中居然掺入­肉­味,未免太有趣得紧了。趁着肚饿,当下将那四个馒头尽数吃下,也不再要了。

吃完,闲着没事,便在谷中闲逛着,见了些人参,天门冬,车前草,伤寒草,海金沙草,便扯来吃了一些。

晚间时分,二人一起吃饭。饭后牛胡子又来替他把脉。切他脉时,越觉惊奇:体内脉象更加紊乱了,且体内那股寒气又有增加了,寒气再重些,方云随时有生命危险了。

牛胡子皱眉问道:“方云,你今日可乱吃了些什么没有。”

方云心道:我又没告诉过他自己姓名,这胡子怎生知道的。对了,他既是神医,只怕也料事如神了吧。又想,我连那碗粥都没喝,只吃了他所说的馒头,又哪里乱吃了些什么。猛然想到白天吃了几味药材,心道没事,便回答道:“只吃了几株药草。”

“可是人参,海金沙草这类­性­寒之物。”

方云思索了一番,才发觉白天所吃的果都是些­性­寒之物,不由得佩服,忙回答道:“是。”

那牛胡子有些生气了:“哎呀,你胡乱吃些什么,你可知你所中这‘玉骨散’乃纯­阴­药物炼制的,要解得须以纯阳药物来解,再者,你吃这些寒物会增加你体内寒气,随时都可死去。现在那‘玉骨散’之毒我当真是再也无能为力了,只是二十六日之后,你解得‘冰蚕寒毒’和‘热毒’,便去少林求方丈大师传你童子功,你练得十载,其间禁女­色­,你这‘玉骨散’之毒该当解得。”

方云但觉可惜,只怪自己。道了声:“谢过牛伯伯。”

牛胡子又道:“那日,你从山上滚下来之时,我正采药。我百草谷中从未见过你这种毒,因此才打算救了你,医治好再说。正巧,山路上边一个女子追着过去了,边追边喊着方云,还骂了些不堪入耳之言。我猜想应该是骂你的,果然没错。那女娃子好不厉害,这山谷到顶上高达数十丈,声音传到谷底,居然还洪亮得紧。”

方云笑道:“那只是回音的缘故罢了,你不出谷去,这当然便不知道了。还有,我的这毒便是那个女子下的。”猛然想起,上官妹妹还在马上,此番却不知身在何处了。连忙问道:“牛伯伯,不知可看见我的小妹,她那日是骑在一匹白马上面的。”刚问完,转念一想:不可能啦,茯苓在马上向山下行去了。而牛伯伯却在这边谷底,又怎会遇见呢。便不抱一点希望了。

谁知那牛胡子居然问道:“可是那个挽一绿­色­发髻,连个钗子都没有的美貌女娃儿么?”

方云细想之下,正视,忙应了声:“是她。”

“她此刻正在后院,她中的是湘西苗家的蛊毒,若不懂蛊术者根本便解不开,我年轻时曾学过一些蛊术,现在倒可用来试试。只是你此刻、不可去见她。放心,十日之后,我包准还你个活蹦乱跳的小妹。只是你那匹马早已被我杀了吃了,皮丢掉了。”

“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心中却有些伤感,那匹马毕竟是自己多年来的坐骑,生了些感情的。心中也不由得称奇,只有几天而已,他一个人居然便将这一整匹马吃了,一点也不剩。

“现下你先随我来练功房,我先替你打通你的‘手太­阴­肺经’诸|­茓­。”

“是。”

那牛胡子好是厉害,一盏油灯都不拿着,便带着方云走出草堂,向右走出百十来步,绕过一个小茅屋,转右,径走了百十来步,再绕了几绕,便来到了一个小木屋,进去。

牛胡子这才拿出火折子来,点亮了一盏油灯,再拿这盏灯将通屋的十盏灯全都点燃了,再点了二十支蜡烛,置于两个蒲团之近的桌上,置于一排。桌上另置有一碗酒水。

小木屋登时亮堂了起来,这房间四壁上画满了图形文字,原来居然是太极、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及九宫之图和一些武功招式,另有全身的经脉图象。抬头看时,那屋顶也是写满了文字符号。

两人坐于蒲团之上。

“将上衣褪去了。”

虽然都是男人,方云仍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解带,将上衣褪去,露出那身在烛光下都白皙得很的皮肤。

“反过身去。”方云依得了。

牛胡子将那酒水点着,指上蘸了些火,立马在方云背上督脉“中枢|­茓­”四周划了个圈子,再在他背上搽了些带火的酒,左右推拿了几番,道:“转回来。”方云依得,又转了回来。牛胡子起身去木屋的角落之中的木柜中取出一个锦布小包来,打开一看,居然尽是些或长或短的银针,再有一些刀具。

“将双手伸平了,不要动弹,呆会Сhā针之时也休得动弹,知道了么?”牛胡子叮嘱道。

“是。”

牛胡子取出二十二根极细的银针来,先在火上消了毒,便经“中府”、“云门”、“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太渊”、“鱼际”而下,直至“少商”,左右手共二十二|­茓­Сhā入。

牛胡子又道:“转过身去。”

牛胡子在方云背上一运劲,将真气源源不断输进,再拿住他双臂,将他双手“手太­阴­肺经”二十二|­茓­尽数打通。自己额上汗珠也如淌水般滴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牛胡子找到方云,道:“方小兄弟,我这便去天山上采几朵‘天山雪莲’来,明日晚间才得回来,到时再替你打通‘手阳明大肠经’左右共四十|­茓­,这两日你便自己寻些吃的,切勿再乱吃些草药了,厨房里还有几个馒头,拿着蒸了吃。还有,后院千万别去。”

“是。”方云应了声,道:“只是不知那‘天山雪莲’采来做甚。还有,这儿距天山那么远,牛伯伯,我看你还是觅一坐骑的为好。

那牛胡子又道:“这‘天山雪莲’该对你的病有些好处,你便在我百草谷耐心等着。”

方云越觉感激了。

牛胡子叫方云不要去后院,方云如何肯听。若他不说则好,既说了,哪有不去之理?

方云待牛胡子走后,立时便向后院行去。那后院东厢十房,西厢十房,进去之后北方居然还有个门,再通向另一个小院。方云万没想到这么个破屋,居然有如此大的后院。

方云心想,这院门既没关,那上官妹妹定不会只在此院内,还是进去后边瞧瞧。

后方共八间屋,其中西北角的那间虚掩着,另七间皆房门紧闭。方云心想,牛胡子既要我不去后院,那上官妹妹定不会在那间虚掩的门的房内,便去另七间房内瞧瞧。于是便依次打开那七间房门,惟独没去瞧那间虚掩的。那七间房便是普通客房模样,没甚新奇,大概是准备给病人住的吧。方云但觉奇怪,怎么不见,难道上官妹妹没在此处,是牛胡子故意声东击西的么。正欲出院去,突然想想,还是回那间屋瞧瞧,反正都瞧了七间,也不怕多了这一间。于是边凑了过去。从虚掩着的门向里看去,里头一副冰棺,里头的人不是茯苓妹子又是谁呢?

方云忙打开门要冲进去。吓!三条巨蟒盘在那儿,三条!方云心道:管他几条大蟒,妹子是要救的。当下掏出玉箫,思量着对付之法。俗话说“打蛇打七寸”,但这条蛇的七寸之地却又在哪呢。又从怀中摸出三枚铜币,向那三条大蟒头部打去。奇的是那蛇居然避开了。

方云识得厉害,再不敢过去了,当下将门也关了,心道:牛胡子伯伯既然说过十日便可,自己便耐心等罢。当下又回到谷中闲逛起来。

——本回完——

第八回 少侠养病百草谷 老妖问情百草仙

第二日一早,牛胡子便回来了,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只是并没有带什么“天山雪莲”回来。

方云不由失望,问道;“伯伯,雪莲呢?”

牛胡子气喘吁吁道:“没有,现在春末夏初,还得过个把月那雪莲才到盛开之时,你便等着。我包你一个月之内不死。”

方云只觉好笑,天下居然有这等慢­性­子之人,什么叫包你一个月之内不死,难道定要快死了才救不成。只得道:“原来如此。”

“你该没去后院吧?”

“我,去了一次。”

牛胡子大惊:“什么,我嘱咐过你的。你小妹中了蛊毒,那巨蟒是我驱蛊的方子,那巨蟒一动,我的方子立破,十日之内,你小妹便救不了了。甚至再也救不过来了,除非下蛊者亲自除蛊。”

“有这般严重?”方云大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了。你可是答应过不去后院的!这下可好,看你怎地救你妹。”牛胡子愤愤道。

“牛——敬——神。”一声暴响,从山谷处传来一个­妇­人声音。

牛胡子听得,慌张向屋中躲去。方云这才明白牛胡子适才的慌张模样。

那老­妇­进得谷中,径向茅草屋走来。见了方云,便问道:“这小子是谁?”

方云答道:“晚生方云,不知前辈有何事。”

那老­妇­上下打量了方云一番,训道:“我‘天山老妖’找人有你什么事。一边呆着去。”说完一掌推来,要将方云推开。

方云动也不动,立在那儿,便站着接这一掌。“砰”地一声,方云向后退开一步,那老­妇­却是连连向后退开三步去。

那老­妇­不敢大意,问道:“你师父是哪个?”

“家师‘定风’道长。”

“原来是那个牛鼻子,你这内功却不似他所授。”

方云见那老­妇­无故骂自己师父,不由恼怒,便不理会她了。

那老­妇­见如此,不由好笑,哂道:“呵!不骂你师父了,成不!你这内功倒像是江南方家的‘还三’内功,对了,你也姓方,江南方天问是你什么人。”

“那是家父。”

“哦,你是那个畜生的儿子?”语气似乎似懂非懂一般,道,“难怪如此!”

方云又是怒目瞪视。

老­妇­­干­脆不说了,懒得与他浪费口舌,­干­脆饶过他进屋去。那知方云不理会,就是要挡住那老­妇­人。那老­妇­不由奇怪,喝道:“你这小子,­干­什么呢!”她哪知道方云是故意拖延时间,好让牛敬神躲好。

“你骂了家父、家师,须得道歉。”方云此语说完,自己居然不嫌天真。

那老­妇­人双目圆睁,大声斥道:“那两个小杂毛是我的晚辈,我骂骂又怎的了,你这小子别不识抬举。”

方云回道:“让你骂便是识抬举了?”直气得老­妇­人脸胀得通红。

那老­妇­人大喝一声“蜀犬吠日”便朝方云攻了过去,拿他双臂。紧接着又报道:“吴牛喘月”打他双肋。紧接着又是“叶公好龙”,向他当胸一拳。三式急走,一式快似一失式,一式­精­似一式,攻势凌厉,直攻得方云手忙脚乱,却也一一接住招了。

那老­妇­人叹了口气:“嗨,小兄弟你有这么好的内力,却不知如何去用,当真是如同给你个金库你却天天吃糠饼一样,够蠢,够笨。可惜啊可惜,若把你这内力加诸于我身上,我岂不功夫天下第一了么?”

方云身处险境仍不忘说了声:“做梦,也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老­妇­人当真生气了:“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抬举,不分好歹呢,找死是么!”方云果真不敢说话了,只管接招,其实也是那老­妇­的快招逼得他不及多说。

那老­妇­不再客气,一招“老马识途”将方云震开,然后径向厅内冲去。只听得那天山老妖在屋内大喊大叫,声音几近充斥了整个山谷。

过得一会儿,牛胡子便被老­妇­提着耳朵出来了。

方云见了忙问:“这叫什么?”

“耳提面命。”牛胡子无奈地答道。

天山老妖揪着牛胡子耳朵,边喝道:“你还学会搬救兵了是么,这小子是不是你徒弟,这般护你,当真没大没小得紧。”

“他可不是我的徒弟,只是一个病人而已。”

“呵,你不是非正道人不救的吗?怎的救这个小杂毛?”

“他是谁?他怎不正道了。”

“江南方家的狗小子还有正道的么?”

方云听得,不由怒道:“不许侮辱我方家!”那老妖­妇­一枚银弹子打来,正中方云“承浆|­茓­”上方,将方云的双­唇­打得痛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怒目瞪视。那老­妇­人再说一句:“再瞪一下连你眼睛也挖出来。”方云这便连瞪也不敢了,只得暗自生气。

“江南方家,你说他是方天问的儿子,我看就不象。”

“怎的不象了?”

牛胡子将嘴凑了过去,说:“小点声,我瞧这小子不错,别乱说,怕他听了不好。”

“怎的不好了。”

“他可不坏。让他听了可不好。”

“唉唉,不和你争了。呵,一直不知你藏身何处,还以为你死了呢!四处找你不着,哪知你却躲在百草谷享艳福呢……”

还未说完,牛胡子便抢道:“说什么呢,什么享艳福,哪呢?哎哟,哎哟,轻点,轻点,别揪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若不是天山老妖我今天下山来,还不定等得到你这负心汉。你说,你这些年躲着我做甚,负心汉!”

“我怎的躲你了,我怎负心了,你又与我无关,你自己找我不着,赖我。”

“你还嘴硬。”说完牛胡子又是哎哟一声,原来是那天山老妖手上力道又重了些,揪得牛胡子耳根隐隐作痛,忙叫道:“老妖婆,快放手。”

“你骂谁呢!”牛胡子便又不敢说话了,只得任她揪住。

“这些年好事不做,居然学会糟蹋黄花闺女了,难怪你躲着我,是也不是?你跟我说便得了,我作大,她作小,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不对不对,她这年龄作我孙女都成了,你胆敢……”

“你想哪去了,她是我这儿病人。”

“呵,病人,来个俊小伙子,说是你病人,来一个靓姑娘,也是你病人,谁信。我是你病人么?”

“我看你的确有病,而且病得不轻,那姑娘中的是湘西苗家蛊毒,你没瞧出来么,枉你学这么多年蛊术!”

“什么,湘西苗家的蛊术,我去看看。”这才松了手,向后院瞧了去。她本是学蛊术长大,牛敬神年轻时蛊术全承她处学得。这会儿为寻牛胡子,哪注意那么多,自是没瞧见她是否中了蛊毒,不由脸红。

到了那边屋子,见了大蟒,天山老妖的手只随便一挥,那三条大蟒便尽数睡去。方云跟着过去,惊讶得紧,牛胡子却没露出惊讶之情。天山老妖走得近处,不由目光惊愕:“老牛,什么狗屁湘西苗家蛊术,这分明是云南苗家蛊术。”

牛胡子吓出身冷汗:“什么!”

“湘西苗家蛊术与云南苗家蛊术看似相同,却是实有不同,你这人怎么搞的,没搞清便乱医,医死人你负得责么。明知我专攻蛊术,怎不早来求我,定要偷偷摸摸来取天山雪莲,到底你心中怎么想的。告诉你,没得跑了,你今后便是我的人了,死了也是我的鬼。”

“怎么说的,这句话应该是‘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这可是你说的,再不可赖帐!”

“我只是告诉你罢了。”

“承不承认,不然别叫我救人。”

“不救便不救,别以为我救不了,以后别来缠我。”

“告诉你,以你那点微末道行,非将她治死了不可。”天山老妖蔑视道,“你还是求我救人吧!”而且特别强调那个“我”字。

牛胡子态度没那么强硬了,略一沉吟,道:“好,暂且求你一回,快救人吧。”

“是不是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别趁火打劫,告诉你,她又不是我什么人,便死了我又没事,别来威胁我,我不吃这一套。”

方云大骇,忙大惊道:“不可不可,你答应过要救我妹妹的,怎又不算数了。”

“小东西,不要担心,他不敢不救。”她这句话显然是向方云说的,然后又向牛胡子道:“老东西,你不怕砸了你医神的招牌,你便不求我帮你救人吧。”

“你帮我救人了,说出去,我一样掉招牌,还不如不求。”

“你尽管求便是了,这里就我们三个人,你不说,我不说,只要这个小东西不说便可了,又会有谁知道呢。”她这小东西自然指的是方云了。

方云听得,连连道:“不说不说,牛伯伯肯帮我救我妹子,我自然是不乱说了,还要帮牛伯伯宣扬他的医术高明。”

“你的意思是,若不帮你救人,你便要乱说了么?还有,牛胡子医术高不高明,还用得着你来宣扬?呵,江湖上谁人不知道他的名头。”

方云大骇,连忙道:“晚辈哪有此意,前辈误会了,小人决无此意。”

“这便对了,你若是小人,你便无此意,你若不是小人,你便有此意,对了,你该是小人了。老牛,你说我分析的对不对。”

“对、对、对,他是小人,他是小人。”方云也连连叹道:“对、对、对,我是小人,我是小人。”

“若你是小人,便不可信了,是不是。”

方云哪料到那老­妇­会这样,只怪自己口拙。

“你便别为难这个小兄弟了,我答应你,你先救活了再说。”

“这么说你答应了,这儿可有人证,你想躲都躲不掉了。”

“我答应了。”

“这个……那施蛊之人蛊术甚高,容我将这女子带回我月牙山连云洞去,好生施治,若找到那施治之术,一月之内,该解得。”

“你不是道行高深么,怎的还要一个月,呵。”

“要不你自己来。”那天山老妖大怒。她­精­通蛊术,最恨别人说他蛊术不行,当然生气。

牛胡子不再言语。

方云答谢道:“那我上官妹妹便要在贵府上叨扰些时日了。”

天山老妖转过身来:“她是你妹妹么,我看这女子生得甚美,完全不似你这般油嘴滑舌,面目可憎。”方云不语,但觉好笑。只觉得这老太婆行事如同孩童一般,好对付得很。

天山老妖说了声:“我走了。”便单手抄起那冰棺,扛起,飞速地奔出了门去。

牛胡子总算舒了口气。

方云也舒了口气。

各自沉默了一会儿,牛胡子问道:“有没有热些早点。”

方云傻傻笑了一下:“我才刚刚起来,还没刷牙洗面,便发生了这个事。不过,我呆会儿便去做去。”

“唉,算了算了,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又岂会做菜。我还是辛苦一下,自己动手。”牛胡子叹了口气。说完便向厨房行去。徒留下方云立在那儿。

将近午间时分,一个书生模样之人,跌跌撞撞闯进谷来,手上持一钢刀。那人头发散地披着,肩头衣服被划破几道深长的口子,左胸的衣服上被染得红了,似是剑伤;臂上也是几道深长的口子,正淌着鲜血。此刻方牛二人正采着药材,却都注意到了那书生。那人行得近前,突地倒了下去。

二人对视了一眼,立时便把那书生抬至里间病床上。

牛胡子先封住了他伤口附近|­茓­道,再取来­干­净的白纱布将他臂上伤口包扎了,再将他左胸伤口包扎好。掐他人中,令其醒来。

那人果真便睁开了眼。

牛胡子问道:“不知阁下何人,未敢请教。不知何事至此?”

“这便是你至此还没替我施治的原因?”

牛胡子不自在地看了方云一眼,又将头偏了开去,道:“也算是吧。”

“仇家追杀。”那人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来。

“不知,仇家是……”

那人看了他一眼,又是淡淡地道:“青城弟子。”

牛胡子一听,皱了皱眉,心道:“仇家为青城弟子,那他是……”不由得将心中的疑虑问了出来:“那阁下到底是谁?”

“江湖人称恶书生‘书生张’的便是在下。”

牛胡子冷笑两声:“嘿嘿,难道你没听过我从不救恶人的么?”

“只是牛夫人怪罪下来可与我无关了。”

“什么,你说是老妖遣你来的。”

“没错,那日我要去天山采雪莲来制‘死不了’,……”还未说完,方云便问道:“不是说雪莲要到下个月才有盛开么,怎的你现在就去?”

“别打岔。谁说现在没雪莲了,天山上别处是没有,但在她连云洞口附近多的是。”

方云立时便用一种蔑视的眼神瞪着牛胡子,瞪得他怪不自然的。书生张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只是继续说:“那日我上天山的途中,恰逢青城弟子在风凌渡口,我瞧不惯他们青城弟子的嚣张模样,与他们发生了争执。我心道,还未取到雪莲,不能回去。便向天山方向逃去,青城派的几个狗贼一直穷追不舍,正逢尊夫人扛……”

还未说完,牛胡子又打岔道:“别别别总说尊夫人好不好,谁是我夫人了,我几时又有了夫人了,烦你别乱喊。”

“怎么乱喊了,爱上别个了,夫人便不认了么,你刚才还认了来着。哎呀,我说姓牛的你别老打岔行不行,听我说。”说完,不等牛敬神回答,便又接着道:“尊夫人托着一副冰棺飞驰而过(牛胡子欲言又止),青城派的一个狗贼不识好歹,骂尊夫人这么急着赶去投胎,大家又是一团哄笑,这才惹恼了尊夫人。那些青城弟子们明知你夫人一身功夫,却还要挑逗她,仗势欺人,尊夫人哪能容忍,见我受伤,那儿隔你百草谷又不远,你夫人便要我前来而她正在那儿应敌。”

“敌手多少?“

“只有十三人。”

牛胡子大惊:“什么,十三人?”听得连忙向谷外奔去。他不仅医术高明,号称神医,轻功也厉害得紧,只一瞬间工夫,便已奔到谷外。

方云此时心想:难道唐山掌门所说的青城弟子当真便胜过武当么,我怎瞧着不会,都是这般半斤八两罢了,没一个好道士。

正想着,牛胡子居然又气喘吁吁地奔回来了。

方云因问道:“牛伯伯,却不知怎的又回来了?”

牛胡子冷冷地道:“死老妖婆丢给我一个病痨鬼,我又岂能不理,丢下他去救妖婆。”

“呵,我医术虽不及你高明,却也不必你这般舍己为人,你自去救你夫人是了,我有这位小兄弟在便可。”那书生张好不狂傲。

牛胡子大怒:“他,他懂个屁,他又不是我徒弟,即便是我徒弟,我又岂会传他真本事,你这人不识好歹,他青城十三人又怎的,照样打不赢老妖婆,你道我的老妖婆是吃素的么?”

“不敢”,书生张躺在床上,仍心有不安。总是怕天山老妖出事,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什么不敢,你便给我老老实实躺好,届时治好了病,再去天山谢人家也不迟。”牛胡子说完,便出门向左走去,该是去厨房了吧。

很快,牛胡子便拿来几瓶膏药,放在床头柜上,又快步去厨房端了碗药汤来。

“将药喝了。”

书生张凑鼻闻了闻,道:“我不喝这汤药,给我涂些金创药来便可了,只是那路边附近没有草药,否则也不必来你这儿了。你道我当真一点也不懂医术么,胡乱拿些草药糊弄我。”

牛胡子大怒:“是你懂还是我懂,这汤是助你恢复,强身健体用的,金创药在这小瓶当中,又不是不给你,不识好歹!”

书生张不再多说,皱着眉,捏着鼻子一咽而下,喝完不禁打了个寒颤,道了声:“苦。”其实不用他这句话,单是看他表情便可知道。

牛胡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你中计了,这是我特制的‘苦莲汤’,哪有什么强身健体功效,这都相信。哈哈,就是要苦苦你,惩治你对药王的不敬。金创药既然会用,便自己用,这里面才加了‘冷凝膏’,这才是有强身功效的,我走了。”说完唱着小调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那书生张暗自生气,其实本已料到,只是既然医神都说了是强身健体的,那该是的了,大概是自己闻错了也有可能,哪知居然是他耍了自己一番。不过没事,他立马也想出了一计。

方云见牛敬神出去了,便也动身出门去。方云正欲出去,便被书生张叫住。书生张道:“慢着,别急,把你师父……”料到说错了,马上改口:“也就是那个医神叫来你便可走了。”

方云应了声:“哦。”便出去了。

果然,只过了一会儿,方云便又带着牛敬神回来了。牛敬神见了他便道:“你又有什么事?”

书生张笑道:“嗨,你先将这个小子弄开,我来细细问你。”

牛胡子也觉好奇,便当真叫道:“姓方的小子,还不快快出去!”

方云颇觉没趣,但身在人篱下,只得低低头,但他哪里肯真的离去,他不过是躲在房外窗下听罢了。他内功深厚,这屋本不大,要将这屋内之人所说的话全部听清也不算难。

只听得那书生张小声道:“医神,不知你可有子嗣?”

“你问这个­干­什么?”牛胡子似乎面现不悦。

“问这个自然有用,你便说说嘛。”

“没有,有,还是没有?还是有?哎呀,我也说不清。三十年前有,现在没了?”

“怎么回事?”

“我那娃儿才生出不到一个月,便被倭寇抢走了,多半是活不成了,我这许多年来,一直苦练医术武功,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不过多半完不成了。”

“那你还想不想要一个儿子来传香火?”书生张面露笑容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牛胡子转念一想,便又问道:“是不是你要送我一个儿子?”

“正是。医神果然聪明!”

牛敬神带着蔑视的眼神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你,然后你来传我衣钵?别做梦了你!”

书生张急了,连忙解释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说的是一个真正的儿子,哪说要你认一个。”

牛敬神冷冷地道:“真的儿子,呵!你帮我生一个?”

“你自己的儿子­干­啥要我生,那你岂不戴绿帽子了。说真的,是让你自己生一个。”书生张取笑道。

“我看你真的是太年轻了,你见过我这么老了还有生孩子的么,我都这么老了,哪还行?”

“这有什么不行,告诉你,只要你没过八十,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我才十岁我爹便仙去了,为啥,他可是五十又三的高龄时生的我。跟你说,上至八十,下至十五,都成。你瞧我现在多大,才将至不惑之年,我孙子都有四岁了,怎么,可别太羡慕,我给你支个招,保准你一年之内,十儿十女。”

“你有什么灵丹妙药?这天下还有我医神不知道的,没有的么?”

“你没有的多着呢,你有‘死不了’、‘活不了’么,你有‘还阳定神丹’么,你有‘黑龙续命丹’么,我们苏州张家也算是医药世家,祖传的妙药可多着呢:致命的;让人求死不能求生不能的;治百毒的;起死回生的;还有一种,便是我要给你的……”

“什么?”

“便是这个。”那书生张说时,手上已多了颗青黑­色­的药丸,拇指头般大小,方云躲在窗外看得清请楚楚。

“这有何用?”

“这叫‘送子丹’,你说该有什么用。”

“真能让我这个半身入土之人得到子嗣?”

“而且是儿子!对了,这儿有一瓶,共三十颗,你手中拿了一颗,只二十九颗了,你今晚便可和尊夫人试试,用不完的给你徒儿也成,这便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窗外的方云听了,脸红得自己都感觉到烫了,本不想再听下去了。

“那人真不是我徒儿,这便都给我得了。只是救你命的可不是我,我不过是耍耍你罢了。哈哈。”

书生张笑道:“呵,老神医的胃口不小。”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釉彩青瓷”小瓶来,递给牛敬神。

牛敬神将那药丸放在鼻前闻了闻,突然皱眉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几味补阳草药炼制而成罢了,要让我也会做。”

“那好,你便说说里面有哪几味药?”

“不就是山茱萸、蛇床子、沙苑子、仙茅、锁阳、­淫­羊藿、韭菜子、菟丝子、巴戟天加一瓢鹿血么?”

“神医果然厉害,一闻便知。”

“可这几味药明明只有壮阳功效而已,岂能‘送子’?”

“这你便不知了,我说过有许多你不知的药丸,这里边还有一味我们祖传的秘方,加了进来便可‘送子’了。”

“不知为何物?”

“都说了是祖传秘方,又岂能让外人知道。”

“也罢。不过这功效我是不信的了。”

“那你拿来罢。”

“放我这儿不用也比放你那­淫­徒那儿强。我便代为保管了。”

“谁­淫­了。”

“不是­淫­徒,哪来这种药。”书生张一楞,随即想到,现在叫你嘴硬,晚上叫你叫苦。便不再说话了。

那神医说完,便往屋外走来。

方云听得脚步声,忙躲在了一大簇海桐后面。屏住呼吸。

神医也没注意到他,只是径直向前院走去。待得神医走出后院,方云才敢站起身来。刚起身欲走出院子,忽听得书生张道:“慢着,小­淫­徒,既然躲在那儿,何不进来叙叙。”

方云走进屋去,道:“你知道我躲在外面?”

“当然,难道你没发觉我方才那句话是说给你听的么?”

“是。前辈,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谈话的。”

“小子,既然躲在这儿,是不是想要‘送子丹’?”

“不不不,前辈,你误会了,我躲在外面只是好奇,并没有想要什么‘送子丹’。”

“我最不喜欢那些公子哥儿们矫揉造作,自命清高,装模做样,却还要说自己有多好。我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这个东西,你师父都要了,你还害什么羞,要你拿去便拿去,别婆婆妈妈地。”

“前辈若没别的事,方云便告退了。”说完没等书生张答话便疾步走出去了。书生张见了,只觉好笑。

且说那神医,拿着这药丸后,别提有多兴奋。立马修一封书,说要天山老妖今晚来有要事办,使一只白鸽送了出去。到得晚间,将近子时时分,那天山老妖果真赶了过来,正自气喘吁吁。

神医一直在谷口守着,生怕被别人发现了。直到见老妖前来,才从谷口边上的药丛中现出身来。老妖一见他,便嚷嚷道:“死老鬼,又有什么事找我,把我这么晚弄来?”

“有事,当然有事,而且是好事,是你这些年来一直期盼的事情。”

老妖立马换了种口吻:“当真,你终于答应我了。只是,哎呀,你都这么老了,还为老不尊。也不怕年轻人笑话;再说,再说……”说这话时,脸在月光的照耀下,分明是红的。

牛敬神笑道:“当然成了,你不是一直想么,今晚我们便到那‘止雪洞’去,你再替我生个儿子,怎样,牛夫人?”说完便一把抱住天山老妖,往山上飞奔而去。他这般抱着一人,居然一点不觉辛苦,还能健步如飞,这是跟在后面的书生张不能理解的。而跟在书生张后面的方云也不能理解为何书生张要跟在神医后面。难道有人能理解为何方云要跟在书生张后面么?

不一会儿,神医便将天山老妖抱至了止雪洞内,将她放在了一块大石板后面,道:“你先等着,我先出去净了身子,呆会儿便来。你先将这药吃了吧。”

天山老妖心想,既然是他给的,定是好的,便立马将那药粉吃了。其实,那哪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普通瑃药罢了。

神医待她吃完瑃药,立时跑到谷外,从怀中掏出白天书生张给的小瓶,心想:这药该如何吃法,一次该几颗呢。算了,我便一次将这三十颗全吃了,反正有益无害,大不了下次再找他要,问清楚罢了。当下便将这三十颗送子丹尽数吞下肚去,待得吃完,便又向洞内走去。他跟老妖说是出去净身子了,其实他又哪有地方去净身子,不过借口吃送子丹罢了。

他这送子丹盖书生张所敬,那瑃药却是他自己的了。

他走进洞去,走到大石板边上,见了老妖那微微颤动的身体,别提有多兴奋。心道:我年轻时怎没发现她这般动人,直到现在要留子嗣了,才来找她。年轻时,她该还要动人些。只怪自己年轻时不懂情趣。

老妖在那石板上,正自喘着粗气,脸微红,道:“老牛,你怎么还没好,我都快不,不行了,快,快……”

老牛见了,心道:我总算该有个子嗣了。别提有多开心。当下便三下五除二,将自己的衣裤全都脱了,便要来替她宽衣解带。正要上前,突觉腹中难受,要大便了。老牛眼见不妙,知是泻药,却不知自己何时吃的。忙跑到洞外要解手了。而老妖却在洞内不断地叫道:“牛郎,别走,牛郎,别走……”牛胡子当真不知是谁弄的。方云察觉出了原因,不过见了牛胡子赤身­祼­体的模样,觉得不便,便先行跑回百草谷去了。

牛敬神大骂道:“哪个小妈巴羔子的,竟敢耍你老爷,给我下泻药。”

“除了我还有谁?”躲在暗处的书生张大笑道。

牛敬神大惊,心道:这儿居然还有人,我这模样莫不叫他瞧见了,今后我在江湖上的名头可要坏了。但细细一想,便清楚了,问道:“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下的,我怎不知道?”

“便在你那送子丹内。”

“不可能,我怎没闻出来?”

“你急­色­,怎么发现得了?”

“老实交代!”

“你难道不知我苏州张家还有一种我没告诉你名字的特制秘药么,便是这‘轻灵散’,专去气味的,任你什么气味都可除去。我这药丸本没什么,只是在我给你的时候,从指甲间弹了些用轻灵散去了气味的泻药进去,附在了药丸上面。你本吃一颗没事,大不了泻个三四次便够了,只是你将这三十颗全吃了,你便慢慢泻吧,到明天早晨,吃几味药便没事了,谁叫你这么急­色­。哈哈。”

“你这小子,枉我一生与药打交道,这回居然栽在一个后辈手中!”

“你若不下那苦莲汤来耍我,我本是将那送子丹不放泻药送给你作为报答的,这叫害人终害己。”

“给我拿解药来。”

“这只是一般泻药,你当解得。是不是很难受啊,老医神?”

“你这小子!”

“慢慢拉吧。下次别吃这么多,一颗便够,哈哈”

“现在送子丹药效来了,怎么办?”

“忍着,你都戒了这么多年了,还急于这一晚,明日再好好用,这个给你。”又是一个小瓶扔来,“这个里面没加泻药的。我走了。”说完便几步奔走了。

牛敬神只觉下身胀得难受,三十颗的药效非同小可,但只能怪自己耍人在先,心想,连神医都敢耍,明日叫你好看,下药下死你。自己这会儿又要小解,脱身不得,只能先小解了再回谷去止泻,止那壮阳药之效。将那小瓶拿着,放至鼻边一嗅,果然是送子丹,气便消了一点。此时书生张别提有多高兴,正自在床上偷笑。

第二日一早,天山老妖便又找到谷来,还没进屋便破口大骂道:“负心汉,你给我出来,我要杀了你这狗小子!竟敢耍我,快出来。”

牛敬神躲在房内,哪敢出来。不过一会儿,他又是被天山老妖揪着耳朵出来了。方云与书生张则躲在屋门后面偷看好戏。

天山老妖喝道:“昨晚怎么回事。”

牛敬神战战兢兢道:“你听我解释,这不是我的错,是……”

还没说完,天山老妖便大喝道:“是我的错么。”

牛敬神一眼瞟见了躲在门后的书生张,忙叫道:“还不出来!”

“我不出又怎的?”

“两个小子都给我出来,躲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么。”

方云与书生张听了,便都不由自主地走了出来。牛敬神指着书生张道:“便是他弄的。”

天山老妖与他目光不同,便瞧成了方云,于是道:“我就瞧这小子不是好人,果然,居然敢耍你老娘。”

书生张料到说的是他,便辩道:“前辈,你误会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又岂能耍你,只不过神医他自己好­色­,便来怪我。”

“怎么是你。”

方云与牛敬神齐道:“本来是他。”

“我瞧着不象。他不象那种缺德的人,定是那姓方的小子。”

“前辈,我当真冤枉啊。这事真与我无关。”那边牛敬神早已哎哟地叫了起来,原来是耳朵被老妖弄疼了。

“你叫什么,小心我将你的耳朵揪下来!”

“你敢,你又打我不过,你凭什么揪我耳朵?”

这会儿在外人面前,二人哪肯退步。天山老妖大叫道:“谁打你不过了,你这么快便忘了我上次将你打到洞中不得动弹了么。”

“哪有,什么时候?”

“就在二十七年前。”

“可现在你早不是我对手了。”

天山老妖一时无语。结巴了一下又道:“那、那、那比试比试。”

“我不和你比!”

“这样,我来教那书生张功夫,你就教那姓方的小子,两天后,再让他们比试。若书生张赢了,便是我的功夫厉害;若姓方的小子赢了,便是你功夫厉害。怎样?”

“不成,这样岂不便宜这两个小子了。”

“你这人怎这么小气。这样,教了他们功夫,待他们比试之后,再叫他们忘了,成不?”

“成是成,只是他二人起点不一样,悟­性­不一样,若那姓方的小子悟­性­低了,我岂不是吃亏这样便太也不公平了,我道你先将我的耳朵放了,再想个好办法。”牛敬神眼见话题已岔开,自是高兴,便同意了她的挑战。

“这样,”天山老妖松开了手,道:“那我们便都教那书生张,怎样,这样便公平了。呆会儿叫他评论谁的功夫强便是了。”

“为何不是教那姓方的小子,我瞧他笨头笨脑的,忘记当是很容易的。那书生张瞧着可憎,­奸­诈得很!我可不想要他学了我的武功。”

“谁说的,那姓方的小子油嘴滑舌,瞧着便不是善类,我为何要教他。难道我救的人还有坏的不成?”

“我便要教那姓方的,你既然要求同我比试,那要求自然我定,要么不比了。”

听得这话,天山老妖思量了一下道:“这样也成。”说完又道:“白天我教,晚上再你教。”没等牛敬神同意,她便冲方云道:“小子,快随我来。去练功去。”说完转身便向谷外奔去。

“只是,只是,牛伯伯答应我昨晚替我打通‘手阳明大肠经’左右共四十|­茓­的,他到现在还未替我打得。我想,还是他先替我打通了再去吧。”

书生张笑道:“原来你昨晚跟着我们,是有这事未解,我道什么大事。”

方云一惊,原来昨晚早被人发现了,若是敌人,自己哪有命在。

那牛胡子也大惊,昨晚为了自己,居然忘了这等重要的事,说不得没,只能又从头再来。不由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见你有要事,便没去打扰你。”

“什么要事?”自己这话说完,也颇觉脸红,便不再问了。拉过方云,向那草堂行去。

“牛伯伯,怎么,今天又是‘手太­阴­肺经’,不是说‘手阳明大肠经’么?”

“谁叫你又隔了这么多时辰呢,现在只能从头来过。而且,在后天这个时辰之前,你还要自己运气将这二十二|­茓­冲上三次。明白了么?”

“是。”

便这般,牛敬神又将他‘手太­阴­肺经’的诸|­茓­一一打通。

“瞧着,小子,这一招叫做‘红梅花落时’,瞧好了,跟着来一遍。”天山老妖一边比画着些招式,一边道。方云便跟着做。天山老妖见他身法灵动,动作潇洒,颇有她这套“梅花落”武学的风范,不由夸道:“好小子,不错,果然厉害,牛胡子却说你笨头笨脑,那是错了的了,第一招这么快便学会了,好的,我这套‘梅花落’还有八招,你便在今日给我全学会了,明日还有一套天山拳法。想不到你学得这么快,我本拟只教你三招,看来你学三十招都成。”

“婆婆夸奖了,还不是婆婆教得好。”语气颇为讨好。

“叫师父,我肯教你功夫,你还不肯叫我师父么?还有,别再油嘴滑舌的,小心我抽你。”

“是,只是,我的师父是‘定风门’的定风道长,我又岂能再拜别人为师呢?”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孔子还有几个师父呢,你怎么不能有?”

“只是……”

“没什么只是,叫是不叫?”天山老妖厉声道。

“是,师父。”

“这便乖,师父才欢喜,你都是我的闭门弟子了,要珍惜,懂么,你那些师兄师姊的徒儿们都没你这般小的。你小子不知福。”

“是。”

“来,第二招。瞧好了,第二招‘花开堪折枝’是这么使的。第三招‘香自苦寒来’,瞧好了。第四招‘疏影暗香至’来了。记好了么?”

“是,师父,徒儿全记住了。”

“你便先练练,我去百草谷拿些吃的来。都怪那姓牛的可恶,浪费你那么多时间,现在都午间了,还没学完两招,嗨。”说话间,人已在数丈之外。

“是,师父。”当下便将刚才天山老妖教的三招使了一遍,果觉奇妙,接着便把这四招一并使了一遍,果然招招后路无穷,招法多变,只要动作稍稍变化,便又是一路好功夫,方云学得这一路好拳法,不由高兴起来。见老妖尚未回来,便在‘止雪洞’附近等着。

过了一柱香工夫,天山老妖便回来了。双手各提了一个篮子,里面自然是盛的吃的了。天山老妖打老远便叫道:“你这不肖徒,怎么趁我不在便不练了,还不快练?”

“师父,这四招我都反复练了几遍了,正等着师傅您呢。”

“是等着吃东西还是等着我教你功夫呢,不肖徒?”

“自然是,”方云正欲说是学功夫,这会儿突然也觉腹中饥饿了,便道“自然是两个都等着。”

“很好,很诚实,只不过太贪心了,这个给你,不过要先将那四招使给我看了再吃。”说罢将一个篮子扔了过去。

方云一把接住,将篮子放在了身畔不远处,便将那四招舞开了。不一会儿便将那四招使完。天山老妖见了,不由夸好。他不仅看一遍便学会,而且学得形神皆似,真是聪明至极。

方云这便打开篮子,一看,不由感动:里面五个盘子,中间一个盘子盛着一整个的晏鸟,另四个盘子中盛的则是竹­鸡­­肉­,鹧鸪­肉­,蒿雀­肉­和鹅­肉­。不由道:“师父,你哪来这些东西的?”

“给我的闭门弟子的东西总不能是差的罢,我便在山上打的,那鹅是你牛神医养的,他不肯给,我便抢过来了。”

方云不由想起吕宛来,她也如这师父一般会做菜,只是,现在她又在何处呢?他不由垂下头来。

“怎么,这么大的孩子了,还想家,以后娶了媳­妇­怎么办,还恋着家么?”

“是,师父见笑了。徒儿再也不了。”说完便拿出那些盘子,取出筷子吃了起来。

“老实说,是不是想你那上官妹妹了,我瞧着你们满般配的,也难怪你总是这么想着她。没错吧。乖徒儿?不过,你别急,你的那些师兄师姊们,还有你的那些师侄们正好好地照看着她,我已找到了方法,后日便可回去替你妹子医治,下个月的今日,便可带你去见你妹子,顺便给你师兄师姊们引见引见你,好让你们相识。”

其实,她这老­妇­又哪懂得他这少年心思。方云没有说话,只是埋头吃着东西。越是吃这些东西,越是觉得心中多了一分惆怅伤感之情。不由得想起宋时秦观的那首《满亭芳》来,词云:

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消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天山老妖见了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得问道:“你这孩子,又有什么事来着,怎么又是这副模样?”

“没、没、没什么。师父见笑了。”

“没什么便快吃,呆会儿还要练功,我这套梅花落后五招可比前四招难得多了,一招胜过一招。”

“是。”

其实哪仅仅是后五招胜过前四招,单这前四招中便分了四个档次,一招胜过一招,只是在方云学来,这些招数都差不太多,都简单得很。学这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花的工夫也不比第一招多,只不过要繁杂了些。

晚间,方云便又要去神医那儿学功夫。神医知晚间有事,便在白天睡足了,养足了­精­神。只是苦了方云:他两人相斗,可曾问过他同意不,他便不要休息了么?问都不问,便将他收为了徒弟,可知他又允不。

还未到子时时分,方云便疲倦至极,倒头在草间便睡着了。神医见了,便也不多说,将他抱起,抱至客房去,放在了床上,便出来了,真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细心些。

此时,那书生张正自­精­力十足,见神医没睡,便跑去他窗前,推开他窗子没,道:“神医大叔,还没睡呢?”

“恶书生有何见教?”

“没儿子便把别人的儿子当成自己的了?怎不自己去生一个来?”

“没事快滚,休叫我动火。”

“我瞧你那功夫也不怎的,倒是你夫人,她功夫倒俊得紧,非你能比的。你便趁早投降了罢。”

“说完了还不快走?”

“我自要走的,我的伤早就好了,多谢了你的‘冷凝膏’和金创药,还有那‘苦莲汤’。只是,我得在后天见了那姓方的小子说出结果后再走,好在江湖上宣扬宣扬,要在谷内多叨扰几日,谷主该不会介意吧?”

神医不理他,径直走过来,将窗户关了,栓好,将书生张拒之窗外。书生张见讨了个没趣,便自行离开了,徒留下这十五的月光照耀着这个大山谷。

而此刻,天山老妖则在后院客房中,思索着。不知白天是怎的又中了老神医圈套的,不过,收得一个乖徒,也算是他的将功补过吧。想了一会儿,便又觉得伤感,起身,披上衣服,走至了神医窗前,敲了敲他窗户。

牛敬神以为又是书生张,大喝道:“你又­干­什么,我都在床上睡了,别来烦我。”

“死老牛,你说什么,还不快给我开门,我有话要说。”

牛敬神始明白弄错了人,忙起身,穿好衣,来开门了。

天山老妖一见牛敬神,便带着哭腔道:“老牛,我想我们的孩子了,你把他找回来啊。你不是说练好了功夫,去东瀛把孩子抢回来的么,怎么现在都三十八年了,你还不去?”

“婷婷别哭,别哭,啊。”牛敬神抱过老妖,轻拍着她的背,道,“婷婷,你再给我生个孩子,这便成了,好么。”牛敬神此时的声音比什么时候的都要温柔些。

“可是,宏儿现在都该有二十八岁了,他还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为谁,岂不是很可怜。那孩子出生还不到一个月,便被倭寇抢走了,到现在都还没再见上一面,我想宏儿。都怪你,谁叫你那么没用,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下次若见了,孩子肯定认不出我们了,我们也认不出他了,怎么办?”

“傻孩子,你不记得那孩子被抢走时,你在他后背划了个梅花的血印么,到时只要见了那个印,便认得了。再说,我们再生个孩子,万一宏儿回不来了,我们也有人送终啊。老妖婆,怎样。”

“唉。老牛,我今晚便睡你这儿了。”

“这个,呃,这个。”

“这个什么,不成么?”

“不是不成,只是……”

“只是你有小妾了,是么?”

“不不不,我哪敢啊。”

“那便这么办了。”

躺在床上,牛敬神的怀中,天山老妖问道:“你说,那姓方的小子怎样。”

“我瞧着他挺好的,完全不似他爹,只是,不知你为何这般讨厌他,他可没惹你半分。”

“他是没惹我,可你惹了!对了,你说,他那油腔滑调的,像谁?”

“当然是像我了。”

“何止像,简直一模一样,一副嘴脸。你道我会讨厌你么?”

“当然讨厌了,讨厌得紧。”牛敬神呵呵笑道。

“少贫嘴了。真是讨厌。他跟你年轻时一个模样,油腔滑调,尖嘴猴腮。净说些好听的话。我一见他,便想起了你年轻时候。我既不讨厌你,我还会讨厌他么,你这人也真笨。”

“我怎知道?我怎瞧他不象我,倒是那书生张挺象我的。”

“是么,没瞧出。只是,现在的娃儿学什么不好,偏学会了和你一般不正经。说真的,你可没这小子半分聪明,他学我的梅花落,只一天不到便会了。我那些徒儿们,哪个不用上一年半载的,你和我那些徒儿们资质差不多,你多半是学不到我这套拳法的了。”

“你有个如此不错的徒儿了,还不够么,难道还想收他为义子不成?”

“我正有此意。”

“我可不答应。我儿子的儿子只怕都有他这般大了,认他做­干­孙子还差不多。”

“只是现在连一个他这么大的儿子也没有。”

“婷婷,我看我们别比了,怎样?他这孩子一天练这么多挺累的。我认输,你便收了他做徒儿,慢慢教他功夫,怎样。”

“你当真认输了,那你可一直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了往后都是。”

“当然了,我现在就是你的手下败将,是也不是?”

“又来油腔滑调了,你真讨厌。”

“我可没你讨厌,居然将一个十几岁的小子当成是我,怎么,你还想红杏出墙么,告诉你,你想出还没人要呢。”

“嗨,不和你说了,睡觉!”

“睡觉。”

突然屋外传来一个声音“哗,多浪漫啊。”居然是那书生张,“看来,我又没有谈资好向武林同道炫耀了,唉,可惜啊可惜。”

“你这小子,明早便宰了你。”是牛敬神。

“明早我便走,你见不到我,怎样。”

“你!”

——本回完——

第九回 少林练童子功 苏州盗“死不了”

方云第二日一早起来,回想起昨日情形,不由惭愧。刚起身下床,天山老妖便端着一碗药汤进来了,问道:“起来了。这是老牛熬的药,说是解什么冰蚕寒毒有好处的,叫你快趁热喝了。”

“是,劳烦师父了。徒儿这便洗了口面便来吃药。”

“哎哟,人老了,记­性­便是这样,不知你还没洗口呢。对对对,你快先洗了口去。”

早饭过后,天山老妖对方云道:“徒儿,老牛他认输了,今日你也不必再如此辛苦地练功了,你便和我慢慢来练便得了。今日教你天山拳。”

“师父,我昨日是不是惹牛伯伯生气了,是不是我不争气,练着练着睡着了,他便再没心思教我了?其实,他的功夫挺好的,和师父的一样。”方云小声地问道。

“哪有的事。别想别的,现在和我去止雪洞旁练功去。”说罢便向止雪洞行去。方云紧跟其后。

“瞧好了,我这套天山拳共十六式。”

只见天山老妖双拳便掌直劈而下,向两侧打开,左脚迈开,双臂抬至侧平时,小臂弯曲,双掌摆至两耳旁,掌心朝前上方,再平平推出,翻掌,收回腰间,道:“这式双推抱拳叫‘有气无力’。”又见她右腿屈膝提起,右手向后向上举于头上方右脚从上而下、向左脚内侧震踏,双腿并拢,屈膝半蹲。右拳砸落。再下落成马步,左右双拳依次冲出大喝一声。道:“这式震脚砸拳,马步冲拳叫做‘欲盖弥彰’。”接着又侧移成右弓步,双手向右下方摆去,右腿向左脚后探去成后Сhā步。左掌向后打去,右臂屈肘,立于左肘内侧。道:“这式Сhā步摆掌叫做‘东施效颦’。”

上体右转成右弓步,两手收回腰间,右掌变勾随转体向后反臂成勾手,左掌平平推出。道:“这式转身弓步勾手推掌叫做‘顾此失彼’。来,你先将这四招连起来练练。不记得了便说出来。”

“师父,你这几招我倒记得,只是,你为何不起几个好听的名字,都起些不好听的?”方云好奇,便问道。

“管这么多­干­啥,你便只管练功是了。”

“是。”方云应了声,便将这四招比画出来。当真都还记得,只是太慢了些,招式还不纯熟。

“奇了,奇了。你居然一学便会,世上那还有你这等奇才?你那几个师兄师姊们了练这四招可是花了一个月工夫才颇有进境,瞧得上眼。你只怕今日一日便可了。”

“还是师父教得好。”

“少贫嘴。你今日便将这四招练好了。”

“对了师父,我初次见你时,您使的那套拳法叫做什么名字,好象很厉害的?”

“那叫‘天山形意拳’,全部是模仿动物招式的,所以才有那些名字。”突然正­色­道:“小子管这么多­干­什么,你现在加紧练功。”

“是。师父在旁歇息罢。”

“我可要去洞中休息,舒服得多。”语罢转身向洞中行去。方云但觉奇怪:这洞明明只有自己才常常来,外人大都不知,怎么自己才一年不来此处,这洞便人人知晓了,也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过了约一个时辰,待得天山老妖从洞内出来时,惊呆了。方云躺在地上,面­色­发紫,正在不停发抖。天山老妖二话不说,单手从他腰间抄起,向百草谷跑去。

天山老妖大骂道:“老牛,你这厮不是给他喝了解寒的药汤么,怎的他还浑身发冷?”

“谁给了什么药汤,你说什么?”

“你早晨叫我端来的药汤,说给他喝了,对他的冰蚕寒毒有好处的。”

“早晨,我给你药汤?”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道:“定是有人化装成我的模样来害人。”

“我就说你今天语调有些与往常不一样,我还以为你故意闹着玩呢。原来!他说的似乎是江南那边的语调,你说该是谁?”

“该不会是书生张?否则他今日为何又先行离去了呢。”

“不会,这孩子是在他走后才发寒的。他既走了,那么下毒的该不会是他了,定是另有其人。我来看看。”说着牛敬神便凑过来看了看。不一会儿,他便皱起了眉头。

“怎样?”

“这下毒的人便是当初下毒的人,手法相同,毒却不太一样了。他这汤中只放了‘香寒散’,本没有毒,只是喝了之后,再闻了我这谷内的伤寒草的味道,便中寒毒了,这回比上回还要重些。”

“呵呵,神医果然厉害,没一种毒能让他辨不出来。”是一女子声音。

天山老妖与牛神医齐声惊呼:“谁?”

“下毒之人。”

“解药留下!牛神医说时已追了出去。只是那人早已不见了。

“我早说过不是书生张下的,他虽有恶书生之名,却不见其实。这毒哪会是他下的。”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在我神医这儿毒死人了,那还了得,岂不坏了我名头。我先给他些药物,镇镇寒。这么,你便将那女子救醒了,我带这小子去中原去施救。”

“为何还要去中原?”

“他苏州张家有一种奇药,叫‘死不了’,对这娃儿的伤有好处,再有少林的童子功,是救活这小子的唯一之法。我便先将这孩子送往少林,再去苏州张家盗来‘死不了’便可。”

“为何要盗?”

“废话,好让他们笑话么?”

“你是说少林,他,会肯么?”

“当然了,这你便不用担心了。不和你废话了,我走了。”

“慢着,带些银两上路。”

牛胡子去里间取了些银两,揣入怀中,再将方云负在背上,便出发了。

他本是巳时动身,到得午间,早已到了昆仑山口的小镇上。一路上杳无人烟,直到到这小镇来,才见了些人。只是别人见了他背着方云的那副模样,不禁多瞧上几眼,指指点点地议论纷纷,都道是年轻儿子患了重病,做老爹的心疼儿子,便亲自带儿子来镇上求医来了。甚至有人走上前去,问道:“带儿子看病来了吧?”

“说什么呢,什么儿子?”

“难不成是你孙子,我瞧着不象。”

“要你瞧着象顶个什么。”

“这是怎么说的,孩子病了,便要求医的,这儿镇西南有个药铺,那个大夫可了不得,你去求他,定能治好令郎的病。”

“他是谁,与我有何­干­系,这天下还有人医术上我,我都没法,他还有辙?也不问问我又是谁。”

“话可不能这么说,他皇帝老儿病了,都要太医来治。”

“谁说皇帝是老儿了,万历皇帝分明是一个十来岁的顽童,何时又成了老儿了。”

那人带蔑视的眼神:“你又知道?”

“不和你说,跟你们这种蛮荒地带的人说什么,说了你们也不知。”

那老儿心道:说我们蛮荒,你不又一样。当下问道:“对了,兄弟,你又是什么人。”

“神医便是鄙人。”

那人差点没笑出来:“你是神医,我还是神仙了。别开玩笑了。”

“我不和你争!

“孩子病了便病了,你可千万别也把脑子烧坏了。”

“我看你才脑子坏了。”

“神医哪会来这个小地方,神医都是来无影去无踪,见首不见尾的,会是你这副模样?”

“这么说你见过他了?”

“这倒没有。”

“没有便别乱说!”牛敬神说完便径直投宿一家酒楼了去。人们还是议论纷纷,只是又换了:“他儿子病了,自己也急得烧坏了脑子。”

牛敬神吃过午饭,硬给方云灌了些­肉­汤喝了。买了三匹骏马,问那马夫,才知此去石头房镇不远,晚间,便可在那村找家客栈投宿。于是快马加鞭,向石头房小镇行去,果然,不到天黑,申时过半时分便到了那个叫做石头房的小村,找了家客栈,两人住了一间房中。

半夜时分,方云饿醒了过来,将牛敬神也惊醒了。方云轻声问道:“牛伯伯,我们这是要去哪啊,我怎么这么饿?”

“你醒了便好,我这是带你去少林,治你的病。你呆着,我去替你拿些馒头­肉­汤来。”

“唉,算了,连牛伯伯你都治不好,别人又哪能治好。牛伯伯您便别再为我多花费时间了,只替我救活我那上官妹妹我便感恩戴德了。”牛敬神默不作声。

“你等着。”说完牛敬神便跑出了房去。过了一会儿,两个馒头便扔了进来,正好丢在了方云身边。方云正好饿了,便拿起来吃了,觉得口渴,便起身去桌边倒了口茶喝。又过了一会儿,牛敬神端了碗汤进来给他喝。

便这般到了第七日未时时分,已到了洛阳地境。这洛阳城自古以来便是个大都城,到了这明万历年间,已十分繁华了。现在才初夏时分,再一个今年热天来得迟些,虽比那昆仑山脚热了些,行人却也都还穿着长袖衣衫。街上熙熙攘攘,人潮流动,整条街面全是肆铺。牛敬神方云两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坐在一匹银灰­色­的骏马上。牛敬神本来买了三匹骏马,到得一个小镇便换了一匹,换下的自然便在离小镇不远的原野放了,还未到中原,那三匹马都早已换过,此时坐的这匹银灰­色­的马是在新安镇上换的,那个养马的老儿不会识马,这么匹骏马只十两银子便卖给了他。

马儿到了市集来,也懂得慢慢地行走了。其实,也不是马儿听话,只是即便马儿想跑路,也根本跑不动。此时在市集了,喧闹得多了,让本来沉睡着的方云又迷迷糊糊地醒来了,瞧着这喧闹的市镇,问道:“牛伯伯,我们这是到哪儿了,怎么跟我家乡一样热闹,是不是将我送回家来了?”

“你傻呀,昨天才到华­阴­,怎么今日可能到你家来?”

“哦。”

“这儿离少林已不远,我们明日该到,现在已未时了,不如先寻家客栈,吃些东西,再在此住下了,明日一早起程,前往少林。”

“全听牛伯伯的。”

(少林寺山门傍晚时分)

“百草谷神医牛敬神求见方丈,烦请代为通报一声。”

“是,牛施主稍候”

约摸过了一刻钟的样子,那小僧折回来了,道了声:“方丈太师伯正殿有请,且随我来。”

“请。”

约摸行了将近两刻钟,一行到了正殿。牛胡子不由暗叹:“少林弟子果然厉害,他先前来去花了只一刻钟,此间我们同行,居然花了将近两刻钟时间。他进去时也没见他施展轻功啊。一个三代弟子尚且如此,难怪少林执武林之牛耳,果然不同凡响。”

走进殿去,里面早已有数十个人侯在那儿。方丈玄厄大师正坐在“普度慈航”几个大字的前面蒲团上,身旁坐着的,大概是他的两个师弟吧。殿中十人分列两旁,瞧那模样,与先前守门弟子不太一样,大概是少林二代弟子,属“慧”字辈的吧。每名“慧”字辈的弟子后面又跟了几名“清”字辈的小徒。

“万法皆空”几个大字的前面则是一个巨大的香炉,里面正燃着三柱尺许长的香。靠里面处是一大方台,三个小鼎也正熏着檀香燃着香烛。兀自不熄。

“方丈大师有礼了。”

“牛施主不远万里来我中原,不知有何见教呢?”

“久闻贵寺风景秀丽,武学更是武林泰斗,特来拜访拜访。”

“牛施主恐怕不是仅为欣赏鄙寺风光来的吧,若真如此,小僧太也感激不尽了。”

“呃,也不全为此而来。久闻贵寺童子功了得,我这个病人中了玉骨散之毒,这普天之下,除了他万兽教的独门解药以外,大概只有贵寺的童子功对其毒颇有疗效,因此在下才来中原,望方丈大师闵人慈悲,千万要救了这个小儿。”

“连神医都救不了的人,我少林寺又何德何能,要代为医治,牛施主取笑了。

“惭愧,神医便是没用只能求救别人。难道大师没听说过孔子还师郯子长弘师襄老耽么?”

“是呀,施主这叫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真不肯救人?”

“阿弥陀佛,施主,谁是你兄长,出家人六根清净,踏破红尘,哪有家室,又何来亲人,唯一的亲人怕不只有我这些师弟师侄们罢了,wωw奇shubao3書com网你又是我什么亲人来着。施主说笑了。”

牛敬神大喝道:“牛封神,你当真不救。”

“放肆,禅宗祖庭,佛门圣地,岂容你来此撒野。施主若无其他事,请回吧。恕不相送!”

“哥,四十年前是我的错,你这便原宥小弟,只需教这小子童子功便可了。你该不会见死不救吧?你要我做什么都答应你。”

“恕在下无能为力,若无他事,请速速离去!”

“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孩子?”

“既是你的,那便更无能为力了。”

“他是江南大侠的儿子。”

“请。”

“你!”

“恕不远送。”

“哼。”牛敬神哼了一声,便抱起方云,头也不回地按原路下山去。路上方云问道:“牛伯伯,怎么这个少林的方丈大师是你的哥哥,还有,他为何又偏不助你呢?”

“这事说来话长。我兄弟俩自幼便失去了双亲,一直是兄长将我抚养大。到了三十九年前,一个女子爱上他了。那个女子还未嫁给他时,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见着了我。她见着我本没什么大事,反正以后迟早会见着的,只是坏就坏在那女子一见着我,便对我一见钟情了,不爱我兄长了,整天不给他好脸­色­看。那女子最终没嫁给我兄长。后来,我一次酒后,与那女子那个了。”

还没说完,方云便问道:“哪个了?”

“就是那个那个了。哎呀不懂别问。然后那女子便生了一个男孩,便是宏儿。那个女子便是你的现在的师父——天山老妖。我兄长一气之下,便出家做了和尚。我只道那女子会不再找我了,谁知那女子一找我便是几十年,骂我是负心汉。她找到过我几次了,每次被她找到都给我逃脱了。我一直想,我又不是故意的,为何一直纠缠不放。但一直到前不久,居然还是被她找到了。后面的事,你大都该知道了,也不用我多说了。”

“那,那,牛伯伯你自己喜欢我师父么?”

“说不清楚,应该是喜欢吧。反正每次见她我都会脸红。只是现在老了,便不再会脸红了。”

“那,那我每次见着一个女子时也会脸红,那我是不是也喜欢她呢?”

牛敬神听了这话,转过头来,问道:“是不是那个上官姑娘啊,小子,休得瞒我。”

“不不不,当然不是,她只是我妹子,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我对她只是关爱,又哪谈得上……,唉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只是不是你想的那种。我说的是另外一个。”

“呵,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如此会摆弄女人,这么快便有喜欢的女子了,呵呵,在下自愧不如啊。对了,你怎知我说的是哪种喜欢,你自己心思不正,可与我无关,别又扯到了我的头上。哎呀,我说你这小子也真重,这些天来,若没有几匹骏马,你牛伯伯我只怕早就累死了,你下来你下来,自己走几步。这样气血流动了,好得快些。”

“那我可要告诉师父你欺负我。”

“我看是你欺负我吧。下来!”说罢便将方云从背上丢了下来。

“哎哟,我定要告诉师父知道。”

“你便告去吧,只要你还有命去。”这话一说完,方云脸­色­忽然又黯淡了下来,侧倒在地上默不做声了。牛敬神也知说错了话,便又走过来,道:“说着玩的,别担心,你毒会解的。”

“别骗我了,你治不好,少林的高僧也治不好,还有人治得好么?”

“当然还有,我去万兽教去偷解药,当然可以治好你的毒。”

“你可知解药在何处?”

“这个倒不知。”

正要说话,一个“清”字背的小僧赶了上来,叫住牛敬神。

“这位小师父,不知还有何事?”

“这个,没有牛施主的事,太师父说牛施主可以走了,但烦请那位方施主留下来。”

方云听了这话,问道:“为何我要留下?”

“这个太师父便没告知。”

牛­精­神当然知道有何事了,忙凑到方云耳边:“傻小子,你有救了,我大哥既要你留下,自然是要教你童子功来替你医治了,还不快去,记得要乖,听方丈的话,知道么。”

“是,既如此,那我便留下了,只是,牛伯伯你。”

“放心,他们不会亏待你的,你牛伯伯我现在立刻起程回昆仑山去。我走了。”

牛敬神哪里是回昆仑去了,他只是一直向东行去。大概,是去苏州吧,或许又不是。

江苏苏州的确是一个好地方,不仅人杰地灵,还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去处。人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苏州便是这苏杭的“苏”了。“杭”自然便是杭州。到了晚间时分,这座大城镇还如同一座不夜城一般,到处灯火辉煌着。人们便都在这灯火下完成着白天还未完成的事。现在还算不上热闹之时,真正到了六七月天,天热得紧时,那才是夜市热闹的时候,现在不过才刚刚从春天的温暖中苏醒过来罢了,却都已经是有些人潮了。

苏州张家便坐落在这个城镇的西北方向的府衙附近。那间院落比衙门的地方还大,门前有两个大石狮子,门口高高挂起四个大红灯笼,漆得油亮油亮的深红­色­香檀木大门,上面两边各有一个门神,连门环都是优质黄铜铸的,挂在虎口里,特别神猛。在这苏州城中大概再难找到能与它匹敌的了。牛敬神也不是吃素的,花了两天工夫从少林赶到这儿,早早便摸清了张家的府上位置,这便找了个晚间时分,便要摸进张府去偷“死不了”。他果然来了。其实,另一个人也早料到了。

牛敬神得知那书生张去天山取雪莲去了,到现今还未归来,现在大概都该在路上了,既如此,至少今晚该不会来了,这便可放心大胆地盗灵药了。

他苏州张家老爷早在几年前逝去,过了不久,夫人也逝去了,家里便只有书生张这个一脉单传的血统和他的后人了。另外的都只是些下人罢了。牛敬神心想:这么贵重的药该不会放在下人那里,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书生张的卧室,一个便是书生张的丹药房了。他书生张的丹药房不在别处,正在他书生张的书房内的密道里。少有人知,但牛敬神也打听得非常清楚了,便连书生张在苏州时常玩的几个妓汝也打听得清清楚楚了。而这书房的地点,他自然是清楚的。此时,书生张家既然没有会武功之人,那么牛敬神要盗些药该不会是一件难事。只是要去他与他夫人的卧室,难免有些不便。当下便先去书房瞧瞧。

他一个翻身便跃进了那高达一丈左右的院墙,趁着朦胧的月光,摸到了正院的书房去了。才一推开门,立时便有两道白光闪过,向他袭来。原来是两个小金钱镖而已,好在他事先早有准备,闪了过去。他本料到他张家的东西不好拿,果然错不了。只是不知里面还有些什么机关在那儿候着他。才又走得几步,便又有两排竹签从两旁­射­来,听那风声,便可断出,是以又避了过去。避过之后不由暗呼一声“好险”。

不一会儿,他便找到了那个进入丹药房的密道,这回他小心了些。先将那机关打开,再在门外侯着了一会儿,直到确认没有暗器了,这才进去。进去之后,那门便自动关了起来。他见这房中依稀可看见有个灯烛,便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上前驱去将那蜡烛点燃了。这房间不大,只这一根蜡烛,房间便亮堂了。

这房间布置得异常简陋。除了一个炼丹炉,一个丹药架,一张桌子外,便只有墙上挂着的几副画图了,连一把椅子也没有。

果然如书生张所说,“还阳定神丹”、“黑龙续命丹”、“死不了”、“活不了”、“送子丹”、“轻灵散”、“玉花霞露丸”、“神农百草丸”,等等。怕不有几十百种,其中自己见过的还真不多。其实,每个门派几乎都有自己的独门密药,又何止苏州张家。

见了“死不了”,牛敬神立刻便伸手去拿,转念一想,在这药丸之处会不会还有机关,按理说这机关不会这么少。果然,刚将那小药瓶拿起来,立刻便是从屋顶一筐石灰倒了下来,牛敬神大惊,惊险地躲了过去。嗨,惨就惨在不止这一筐石灰。立刻便是从四面八方的暗箭,飞镖,银针,铁莲子打来。各个方向都有。牛敬神知道这回是跑不了了,当下迅速地除下自己的长衫,在周身一兜,便将那些暗器几近都收了起来,只是肩头,小腿上各中了一镖。

牛敬神也不理会这些,当下拿了药瓶离开了。该是去少林了。刚走出张家,张府内便有一个人笑出了声音来,居然是那书生张,原来他已经回来多时了,一直侯着牛敬神前来。这下果然来了。

而此刻方云正在玄厄的指引下修炼着童子功。才过得三天他这病情便有些好转了,至少能自理了。

到得第三天晚间子时时分,方云正独自一人在练功房内打坐着,突然,窗外一个人影闪过,正是牛敬神。此时玄厄早已离开,其它的师兄师侄们也大都睡去。

原来,那日牛敬神走后,那名清字辈的小和尚领着方云去见了方丈。方丈问他愿不愿意作和尚,方云想到吕宛儿,又哪肯答应,于是方丈便允他在少林做个俗家弟子,允他带发修行。方云本不愿多拜师父,但一想到牛伯伯的期许,方丈的好意,便当真在少林带发修行了。而且还允他做了“慧”字辈的一名,法号“慧聪”,的确聪慧得紧,而方丈大师正是他的师父。

他本聪明,现今正将白日师父教的童子功的片段连起来练了练,练完之后,便开始学着打坐了。正巧碰上牛敬神赶来。牛敬神也怕惊醒了大家,居然是踮着脚,一步一步轻轻走了进来的。直到将近方云身边之时,方云才听到些微的声音,忙睁开眼。见了是牛伯伯,才舒了口气,心道:幸得是牛伯伯,若是有歹心之人,自己哪有命在。也算奇了,他武功不弱,悟­性­也高,不知怎的,就是察觉不了靠近的人。

方云问道:“牛伯伯,你怎么又来了?”

“好些了么?”

“好些了,方丈亲自教我童子功。他说少林武功决不外传,因此便让我在少林带发修行,做个假和尚了。”

“和尚便和尚,又有什么真和尚假和尚了。我这回来,没有他事,便是给你送‘死不了’来了,你将这些药丸一日吃上一粒,便可好得更快些,知道了么?”说完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釉彩小瓶来,递给方云。

“真要谢谢牛伯伯了,我这条命是你给的,我好了之后定当报答牛伯伯的大恩。”

“便不说这些报答不报答的话了,你只安心解毒是了,我过些日子还会抽时间来看你的,等你好了,我再回昆仑去。我走了,否则等会又要被发现了。”说罢转身离去。

“哼,这少林圣地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未免太瞧不起我少林了。不好,只能留你多住些时日了。”

“哥,不好意思,失陪了。”一个转身便向后门奔去。才不到后门,便被一个大渔网罩住了,拖了回来。“哥,我是来给他灵丹妙药的,有何不可?”

“灵丹妙药?我看是泻药还差不多。快点好生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知道错了再走。”

“谁说泻药了,我冒着生命危险偷来的药,你说是泻药,简直太侮辱人了。”

“阿弥陀佛,偷盗,更是罪加一等,你便在此好生忏悔吧。慧行,慧空,慧界,慧真,你四人好生款待这位施主,休得怠慢了,将他带至厢房休息。就让他在寺内修行,不可私自离开,知道了么?”

“是,师父。”

牛敬神却强自辨道:“我又不是和尚,偷盗又怎地罪加一等?”

待得五人要走,玄厄大师才走了过来,问道:“慧聪,不知方才那位牛施主给你的是什么药。”

“师父,便是这个。”说着将那个小瓶递了过去。玄厄拿来,放在鼻前闻了闻,大喝一声:“牛施主,慢着。”

“又有什么事?”

“你还说是灵丹妙药,自己来看!”

牛敬神看时,哪是什么灵丹妙药,分明是泻药,那“死不了”却不知去处。不由大惊,道:“我偷来的分明是‘死不了’,怎么变成泻药了。”

“这我还要问你。怕我将他救活了,故意弄些泻药过来在里面,好让我输给你,是么?”

“哥,你这是什么话呢。我不救他,我来找你­干­什么没,为何又要害他?”

“这么……你在哪儿拿到的这瓶子?”

牛敬神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玄厄听完,叹了口气,道:“施主也太过不小心了,他张家的东西也是你这么容易便偷来的?你未免太小瞧他苏州张家了。真的药定不在那书房内。定是有人故意放风,好让施主上当。”

“别施主施主地叫,怪别扭的。若无他事,小弟告退了。”

那四个和尚哪能看得住他,只手一挥,便将四人弄倒了。等到四人醒时,牛敬神早已下了山去,过了汉中道,向苏州行去了。

又过了一日,到了第三天午间时分,他又回到苏州来了,当然是来兴师问罪的了。在悦来老字号客栈吃过饭,便径直向张府行来。

走到张府附近之时,书生张早已在门口候着了,斜倚在大门上。瞧着他越走越近。“呵呵,你这小子,知道你大爷我要来,便早早地乖乖候着了,等你大爷来么?”

“不瞒你说,我算准了你该是在这个时辰来,便已在这儿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了谁知你速度这么慢,害我久等。”

“原来真是你小子弄的,故意引我上钩,幸亏你大爷我聪明,才没上你小子的当。”

“哎哟哟,原来神医当真是来偷别人的灵丹妙药了,我还道神医有多厉害,不过浪得虚名罢了。”

“我不和你耍嘴皮子,告诉你,那个叫方云的,他中了‘玉骨散’,若有你的‘死不了’的功效,他该好得快些,因此便来求药来了,可别说些难听的话,大不了我不救他这个人了,我也不要神医这个称号了。你这‘死不了’我也会制,只是目前情况紧急,便先要了你的救命再说。”

“呵呵,我张家的祖传秘方也有外人知晓?”

“呵呵,说真话,这普天之下,还当真没有几种我真不知道的药,你这死不了中的药材也不算最珍贵的。不过是天山雪莲、雪参、成形何首乌、冰百合、黑珍珠、神龟壳、麋鹿茸、千年灵芝、奇形海星、玉琥珀,不知我说错没。”

书生张这回当真急了。一来,上次给他闻着了药味,他自然可以分辨;二来,那“送子丹”也并非只有他张家能做,但这“死不了”却是几百年来,根本没有任何外人得知,怎么这个神医什么都知道,只怕自己的那几种灵丹妙药都早已被别人知晓了秘方也是未知的。

“当然没错,你也知不易做得,那,给你一瓶‘死不了’,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怎样?”

“什么条件,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有不违反武林道义和大明律的事情,我都答应你。”

“那好,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一个­奸­贼,怎样。”

“杀人还不算违反大明律么?”

“我说了,杀一个­奸­贼,你办得到的。”

“谁?”

“张随生。”

“你说唐门掌门?为何?”

“家父的血海深仇岂能不报?我功夫不够,又不敢公然与他唐门为敌,这便只能请你帮忙了。”

“这当中肯定有些误会,我看还是先弄清楚情况再说,若真如此,再说。”

“这么说你是不相信我了?”

“容我去调查调查。”

“请便。”

“这便告退。”

“不送。”

——本回完——

第十回 痴男怨女难相见 鲜衣美食又如何

(开封客栈)

“牛伯伯,你怎么在这儿?”问话者正是方云。

“你又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少林寺修炼的么,怎么偷跑下来了?”答话的正是牛敬神,“将菜端到这边桌上来,我们两个边吃边聊。”

“哦。”方云说着便将他桌上的两个菜端了过来,放在了牛敬神桌上。坐下,道:“师父见我悟­性­高,学得快,便一次将一年的都教给了我,叫我自己慢慢练,说这个是急不得的,只能练个上十年才行。他见我闷得慌,便允我下山来,只要我每日不忘练习便可以了,只是,我一年之后还要上山去。”

“原来如此,呵,老不死的还满通情达理的,不错不错,不愧是我兄长。”

“对了,牛伯伯,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又在这儿呢?”

“这个,我去盗‘死不了’,却又碰上了那个书生张,他说他爹被唐门的张随生杀了。他还说,要我替他报仇,才给我‘死不了’,我这便去唐门去。”

“你打算替他报仇么,这可万万使不得!我瞧那张随生不是坏人,书生张的爹不会是他杀的。”

“这其中缘由你一点都不知,却来Сhā什么嘴,或怕真是的,你又能担保么?还有,我此去,可没说是替人报仇,我当然要先了解情况再说啊!这你便不用­操­心了。”

“原来牛伯伯不是去替人报仇的,那倒也好。对了,牛伯伯,那‘死不了’我瞧不要也罢,无须弄的满身灰。师父说了,这十年中,只要我日日勤加练习,远离女­色­,不吃太寒­性­的食物,再与我方家的‘还三’内功一起修炼,进境更快,毒便可解得了,进境不大需要那个叫做‘死不了’的神药了。”

“这也罢。只是我既然答应了书生张,当然还得替他查了再说,不可失信于人。到时结果如何,便与我无关了。怎样?”

“牛伯伯果然深明大义,我替张随生伯伯谢过你了。只是,那人行踪飘忽不定的,今日还在开封,明日可能便在洛阳了。你要找到他怕不有些难度了。”

“既然如此,我便在他家中等着罢,他总是要回家的。”

“这个我便不清楚了。”

“算了,别那么多废话了,加紧吃饭,我还要赶路,尽早赶到他唐门为是。”

“恩。”

方云一个人在街上闲逛着,欣赏着这开封的繁华,而牛敬神却早到往四川唐门行去了。方云反正无事,便打算在这开封城中住上一日,再回家中去。只是不知这回回去,没带吕宛,又迟了这许多,不知爹爹会不会怪罪,也顾不了这么多,总不能当真让爹爹杀了宛儿姊姊吧。

正在街上走着,走得累了,便寻了家茶馆进去喝茶。那茶馆中好不热闹,除了喝茶的茶客外,大多的都是听说书的,不过也都叫了碗茶喝,要不掌柜的该不高兴了。手边闲钱多点的,便有点几个小菜吃的,什么茴香豆,辣­干­子,清炒黄瓜,西红柿炒蛋之类的。一边吃着喝着,一边听着那说书的。方云坐下来,点了个普洱茶,再点了个茴香豆,便也听那说书的了,瞧他都说些什么。只听得那人神气道:

你说怎的,只见敌人一步步靠近,他一点也不紧张,反而哈哈大笑道:“你这厮,不在万兽教享你的清福,却来这中原做什么,讨打么?”,万兽教主嘿嘿冷笑两,道:“我来,当然是杀了你杀了你全家,来替我爹爹报仇啊?”方云哪肯相让,骂道:“万兽……”

还未说完,方云早已听不下去了,这里边居然扯到了自己,还胡乱说一通,于是站起身来,喝道:“你说些什么呢!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听谁胡说的?”

整个茶馆安静了下来,众人目光一齐投向了他来。那说书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指着方云道:“你又是谁,听便听,不听没人强求你,怎么这么说话的,我又怎么胡说了?”

“你刚才说的不是胡说么,有谁见过了?”

“江南大侠前些日子才发出的话,要一同攻上雪宝顶去,救下他儿子,怎么,他不是被万兽教主抓了么,我又说错了什么。”

“你是说四川边境的岷山的雪宝顶么?”

“怎么不是,现下江南大侠正在和武林同道筹备,马上便要向万兽教总坛发起进攻,拟一举将万兽教灭了。”

“这样,哦……”方云说着,付了茶钱,向店外走去。

方云走出了茶馆,径直买了匹马,便要向江南行去了,也不多等一些时间了,这开封城的繁华景象也大可不必看了,先回家中要紧。

方云才走出茶馆没多久,一个衣着华丽的以青纱遮面的人走了进来。寻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点了个普洱,再点了四个小菜:麻辣肚丝,清炸掬花肫,宫保­鸡­丁,雪里蕻豆腐。另有一汤——鱼汤粉丝油菜。瞧她模样,大概是赶了长途,肚饿了。此时茶馆中又恢复了原样,依旧是那人在那说着万兽教那一段。那个贵人听了说书人的话,不由大惊,站了起来:“这位兄台,请问一下,阁下刚才所说的方云现在身在何处,能否见告,小女子感激不尽。”

这回也是一样,也是全茶馆的茶客和看客的目光都投向了她。那个说书人转过身来,心道:今日是个什么日子,怎么尽碰些问那方云的?这些人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当下回答道:“他被万兽教主抓了回雪宝顶去了。”

“不可能,他决不可能在雪宝顶,烦请这位大哥如实相告。”

“怎么不可能了,他就在雪宝顶,不信你自己去找。”

“你既然不知,为何要在此胡说?”

“你这蒙面怪,你才胡说,你跟刚才那人是一伙的,故意来砸我场子的吧,说,是不是西街的王癞子派你们来的。”

“找打。”说着一支竹筷掷了过去。正打在那人嘴­唇­上方。那人好不疼痛,大喊道:“救命啊,打人啦,没王法啦。”茶馆内一时躁动。那个贵人也不多说,丢下一些碎银在桌上便离开了。那掌柜的也一样奇怪,今日又不是什么大日子,怎么今日开封城中卧虎藏龙的。

那人正是吕宛。

这回回来,她自己却要来找方云了。她想,既然方云家在江南,何不去江南找找。或能找到。当下买了匹骏马,南下,向商丘的方向行去。晚间庚时左右,便到了商丘。寻了家最大的客栈住了进去。

一路奔波,吕宛早累了,进了客房,便倒头大睡了,根本便没理会外面发生的事。

子时时分,突然屋顶有些小声响,惊醒了客栈内的一个住客。这个客栈共只两层,他便住在第二层的靠西边的那个上房内。他不是吕宛。他是另外一个高人。瓦上的那一点声音别人听不见,他从睡梦中可以被惊醒。他是方云。若是对他没有敌意的人靠近,他不会发觉什么,但若是冲他而来或是有杀气的人从他附近经过,那便没有听不见的了。

方云见事有蹊跷,便披上衣服,跟了出去。那几人身法好快,方云只追了一会儿,便被老远地甩在了后边。方云追出几里,见实在是追不上了,­干­脆停了下来,不再追了,心道:他们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才这么急,说不定不是坏事,自己就算跟上了,万一被别人发现,岂不尴尬,还是不跟的好,便回房睡觉去了。

他这一进一出,也惊醒了一个人。他本以为自己的声响已经很小了,但还是被隔壁的住房中的一个人发觉了。方云刚刚回房,那人便追了出去,朝方云追出的方向追去。那个人正是吕宛。吕宛好不厉害,一直追到将近丑时时分,才在一个山林子里边追上了那几个人。吕宛便躲在一棵大树后边。

那边一共三人,站在那儿。其中一人大声道:“姓张的,还不出来。你说我们人多,这回,你邀了帮手来了,该现身了吧。再也不说我青城派以多欺少了。”

一个儒生从一棵树上跃了下下来,居然是书生张。但是吕宛却不认得。书生张道:“我邀的人还没到,你们三个只有再等等了。”

“少罗嗦,我青城派岂叫人小瞧过。你一个人,我们也一个人便是。”转身道:“师叔,便是这个人。”

“上次天山老妖教训你们还不够么,十三个人打一个都没打过,还好意思再来?”

“这次我们的师叔来了,看你还嚣张。”

那个被称为师叔的一直盯着书生张,直到此时才道:“那个人就是你。”

书生张看着那人,笑了笑:“呵,打不赢了便请师叔来,这便是青城派的好汉,呵呵,笑话。你是他们师叔又怎的,我书生张倒想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动手吧。”

立刻,二人便缠斗在一起了。书生张身法灵动,而那个青城的却是沉稳老到。二人相斗许久,居然越来越来了­精­神。打了个平手。突的,书生张一个侧击,右掌向那人小腹打去。那人身手好快,书生张手还在半空,那人已经左手拿到,是一路小擒拿。书生张的右手又岂能让他拿住,往上一翻,便又来抓青城那人的手腕。两人便这样,手始终没碰在一起。两人招式也是一招快过一招。另两个青城弟子在一旁看着,别提有多担心,万没想到此人功夫居然及得上自己师叔了。心里也多了些高兴,幸亏请了师书前来,否则当真丢了青城派的面子。

只见书生张双拳猛攻了过来,却不似先前的灵动了。青城那人也变了套拳法,不再是快招,而是同书生张一般的狠招了。才斗得几招,书生张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呵呵,我以为是谁,原来是青城派弃徒曹师,却还敢打着青城派的名头招摇撞骗。”

那人脸红起来了。只是在夜­色­中,根本便瞧不清楚。只顾加快狠攻了。

“砰”的一声,两人各自退开几步,突然,书生张吐出一口血来。那个青城派的呵呵笑了起来,道:“怎样,我青城派的武功不差吧?”

“哼,今日领教了。后会有期!”

“下次见了青城派的,可别再那么嚣张了!”

“告辞!”果然,书生张转身离去。

那两个青城派的弟子得意得哈哈大笑起来。“师叔,今日多谢你替我们教训了那个狂徒,看谁以后还敢小瞧我青城派。这小子自作自受。”“没错,师叔,我一定会替你在师父面前美言几句的,一定让你重回青城。”

书生张刚走,那个青城的也吐出了一口鲜血。那两人大惊,忙呼道:“师叔!”“那人内力好强,他被我震伤了,我也好不了多少。快去城中,给我拿几味药材,疗养几日,便无大碍了。”“师叔,原来那个狗贼还是打伤了你。”“师叔,我们快走吧。”

吕宛不知其中缘由,便也不便Сhā入,便一直等到众人皆已离去,才从那棵大树后面走出来。此番一闹腾,吕宛哪还有睡意,便一直慢慢走着,出了林去,回客栈去。到时,天已微亮,回到客栈付了房钱,便乘马离开了。离开不多久,卯时时分,方云也醒了,付了房钱,骑马离去,不敢逗留。

到了午间,便在豪州打尖休息。豪州城中最繁华的街上两家酒楼,一家叫做“追星楼”,一家叫做“待月楼”。这两家酒楼正好对面开着,生意一样红火。吕宛便在这“追星楼”中吃着饭。她点了四菜一汤,四菜是:“金玉满堂结凉良缘”、“不识庐山真面目”、“犹抱琵琶半遮面”和“两山排闼送青来”;一汤是:“明朝散发弄扁舟”。这其实都只是些普通菜式,只不过名字好听些罢了。

但就是这么好的菜,吕宛还是高兴不起来。

说来也真巧,方云的行程居然和吕宛的一样,这不,他就在对面的“待月楼”吃饭。只比吕宛晚了不到一刻钟。他没想别的,他只想早日回到家中,看看久别了的父母。

吕宛正吃着菜,店内走进两个人来。一男一女,均是约莫二十五岁年纪。瞧两人衣着服饰,都不象是中原人士,大概是关外来的吧。

那个女子道:“师兄,这次师父派我们来中原,是有什么事来着?”

“呵呵,师父十二年闭关修炼,未踏足中原,中原武林便乱套了,什么少林武当,居然称起最大的帮派来了,更气人的是少林居然变成武林龙头了,执武林之牛耳!听说,最近又多了个什么万兽教的,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师父便派我们来教训教训他们这些狂妄之徒。也好让我海心派的名头响一些!要不是江南大侠派人送信过来,我们海心派还不知道啊!”

“哦,原来如此。”

“咱们这便上少林去,叫那些牛鼻子们俯首称臣,再上武当!”

店内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呵,你们怕不是上过少林,被别人打出来的吧,却来这儿显摆。你海心山到这儿来,途中正好经过嵩山少林,你们不会没发现吧,呵呵,好笑啊好笑。”

“你什么人?”

“我只是中原武林的一个无名小辈,有何事么?”

“既自知是无名小辈,还敢如此嚣张,中原武林原来都是些浪得虚名之辈。”

“嚣张不敢当,只是有些无能之辈更要嚣张些。”

“师妹,这个小子交给你了,叫他别再嚣张!”店内众人瞧这架势,都早早地躲在了安全之所观战。

“放心,师兄。”说罢提剑向那小子刺去。吕宛站起身来,喝了口汤,道:“慢着,算上我一个!”

那个海心派的男子呵呵笑道:“兀那小子,你也太嚣张了,瞧着,这个小姑娘都瞧不过了,也要来教训你了。”

吕宛眉毛微微动了一动,冷冷道:“我是来领教领教你的功夫的!”

那人脸上变­色­了:“呵呵,我说中原武林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原来当真,一个黄毛小丫头居然敢来叫阵了,看来中原武林当真没有高手了!中原武林当真没有男人了奇*shu$网收集整理!”说得众人无不动怒。说罢,兵器也不拿,一双­肉­掌攻了过来。那边的男子也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看她是来教训教训你这个海心派的小子还差不多。”手下依然不敢怠慢,一把铁蒺藜打了过来,全钉在了那女子剑上,将那女子长剑打出了几个窟窿,剑身也打得弯了。那人正是唐门唐山。

“你这小子嚣张得紧,敢在我海心派面前使暗器,让你瞧瞧我海心派的‘三尸夺命丸’的厉害。”语罢三枚弹丸掷出取上中下三路分攻。唐山冷笑两声,也是三枚“回雁蜂”掷来。机囊一括,将那三枚“三尸夺命丸”尽数囊括其中,折了回去,另有三枚小飞刀分向那女子上中下三路­射­去。那女子大惊,忙向旁避开。

唐山收回那“回雁蜂”来,见了那“三尸夺命丸”,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喝道:“你那女子好毒,这么毒的毒药也敢乱扔。呵呵,也不问问我唐门是­干­什么的,敢在我唐山面前使暗器!”

“原来是唐门的。倒听师父说起过。”

“我唐门可不止暗器厉害,还让你领教领教我唐门的‘唐诗拳’,好叫你海心派知道厉害!”

“好,你用拳,我便用拳敌你。”

“怕不是你没有兵器了吧,说什么不用兵器。接招!”说着念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攻了过来。这是一首李白的《长­干­行》。这《长­干­行》共十五式,式式都柔和流丽,真不似个男子能使出来的招。躲着的众人见了,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海心派的女子更是气愤,认为他是捉弄她来了,当下拳法更为快、猛、准了起来,定要唐山讨不了好去。

唐山笑道:“我唐诗拳中有男式的,有女式的,而我,男女式通杀,都练了,男式的对付男人,女式的便是对付你这种女子或小人的。俗话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看没错,对付你这种女子兼小人,便只能用这种拳法。”“法”字音刚落,那个女子的手便被唐山擒住,反撇在了后边,叫那女子动弹不得。

那个海心派的男子见了,不由大惊,欲抽身过来相救师妹,却被吕宛缠住,哪里抽得了身。只能­干­着急。那女子情急之下,反脚朝唐山下­阴­踢来。唐山着实一惊,没料到这一下。

唐山一撒手,将那女子猛地推开,“嘿嘿”冷笑两声,道:“撩­阴­么?我要来抓胸了!”当下当真向那女子胸口抓去。那女子更惊了,节节后退,一直退到门边上去了,踉跄一下,摔了下去,原来是绊着门槛了,又加上唐山的强攻,她又如何不倒?

这边吕宛使一柄折扇,居然将那海心派男子的长剑牢牢困住,抽身不得。突然,门外又闯进七个人来,均与那两个海心派的一般装束,看来又是他海心派的人了。那个女子站了起来,嘿嘿冷笑两声,道:“现在该你们倒霉了。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兄,七师兄,九师弟,你们快上,替我去杀了那个狗男人。我去帮三师兄。”这一下,该吕宛与唐山心头发冷了,心道:“两个尚可,现今九个了,如何还斗得他们过。

唐山大声道:“那位女英雄,你今日先离去吧,下次唐某若有命再见,定当感谢女英雄这份狭义心肠。”

“我倒走得了,他们又岂会让我走?”

“你先走,我来掩护你。我有暗器。”

“要走便一起走,你替中原武林出头,我也不是怕死的狗熊,今日便斗他一斗。”

“唐某多谢女英雄好意,你今日便先行离去了吧。”

“吕某英雄称不上,却也不是怕死之辈。今日留定了。”

那进来的人中间一人大声道:“两个一个也别想走,两个都得留下,叫你们好看。”

“女英雄,你若要救我,便去西街的‘华夏堂’请我师父来,他该在那儿看大夫。你留在这儿,我们都讨不了好去。”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行离去了。再会!”

“你认为你走得了么?先过我的这一剑再说。”那人说罢挺剑刺来。唐山手一挥,只见漫天飞舞的暗器向那九人飞去。以铁蒺藜居多。暗器将那九人攻向吕宛的路全封死了。吕宛这才明白,自己在这儿,无非是拖累别人,以别人这么好的暗器手法,还怕脱不了身么,倒是自己功夫太差,让他顾此失彼罢了。当下不由分说,趁乱跑出店去,向西街的“华夏堂”行去。吕宛才刚离开,方云听得这边店内风声,凑了过来,瞧瞧是什么回事。还未至门口,便以听到了“刷刷刷”响的暗器之声不绝于耳,再有“铮铮铮”的兵器撞击之声。

才凑到门口,连众人的脸都没完全看清,便已有一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方云大惊。忙举起双手来。

那人问道:“什么人?”

“大哥,高抬贵手,小弟只是路过的一个庄稼人罢了。”

“瞧你那模样,也不太象,你快滚吧。”说罢一脚踢来。方云轻巧地避开了,再也不敢逗留了径向自己这边桌子走去,再也不向那边店内望去。心道:既然是你唐山这个小子,我便没必要拔刀相助了,再说,我也没这能力,这便不是我不想帮忙了,是你命该如此。

那边店内一个声音道:“七师弟,你也太大意了,居然让刚才那人走了。你瞧他刚才避开你的那一下,没功夫的人或功夫差的人会么,那人一定不简单。”

七师弟一听,果然在理,不由得叹了口气,骂道:“贼小子,下次见着你,定要你好看。”这便又一次,方云与吕宛二人错过了。上一回在商丘客栈中,上上一回则在开封的小茶馆。真不知二人何时才能再度相见。

吕宛去西街寻时,哪里有什么“华夏堂”,心道:原来那个唐山故意骗我,好让我脱离危险的,真是个大丈夫。嗨,这个小镇中又哪有什么“华夏堂”,又有哪个药堂敢取这么大的名字。华夏华夏,岂是人人能用的。过得一刻钟左右,吕宛回到客栈外边打探之时,众人早已离去。原来待吕宛走后,唐山很快便用暗器将九人一步步逼开,趁机逃走了,前后不过半刻钟光景。只哭了这家店掌柜的。

方吕二人一路南下,直到方云回到家中,二人都没见着一面,前后错过的怕不有上十次了。

回到家中,家人都快哭出来了。竟连方天问也差点留出泪来。这一个月来,儿子音讯全无,四处派人去找,还求朋友帮忙,找遍天下都没儿子的踪影,只道儿子被万兽教抓去,再也回不来了。方夫人一样地激动,抱着儿子的头,久久不肯放开。方天问问了他这回出门见闻,听了之后,再不似先前一次的惊慌了。

方天问道:“云儿,你那宛儿姊姊人呢,怎么没同你一齐前来?”

“云儿没找到她。还有,爹爹你不是要杀了她的么?”

“就她那模样,怎么可能是万兽教的教主,吕宛便是吕宛,薛婉是薛婉,我又要杀吕宛作甚?下次将你那宛儿姊姊带回家,让你娘和我好生瞧瞧,看是什么模样的美人坯子,竟能叫我方天问的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的。”

“哎呀,爹,说什么呢,娘,你瞧爹,真烦。”

“烦什么,还没成家,便嫌爹娘烦了,是么。到时,若你喜欢那个叫吕宛的,大不了她和茯苓两人,一个做大,一个做小得了,反正你那茯苓妹子是你爹与你二叔指腹为婚的,逃不了的,明白么?”

“唉,娘,先别说这些好么,每次都这样。还有,茯苓妹妹现在根本没在家中,她在天山呢,人家治不治得好,还难说呢。”

“这件事我过几日会去你二叔家说明的,也好让他们别担心。”

“云儿多谢娘了。”

“自家里瞎客气些啥,贫嘴。”

“嗨,连娘你也说我贫嘴了。”

这回回家,父亲破天荒转变了态度,弄得方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她自己却知道,那个吕宛大概便是真的薛婉,万兽教主吧。

方云拿出枕头下的那份《广陵散》来,心道:难道我当真连一首曲子都吹不出来么,这《广陵散》本是琴谱,或许不该用笛箫来奏,且让我试着来用琴来弹这首曲子看看。当下便行至琴房,弹奏起这《广陵散》来。弹着弹着,不由伤感起来,不知为何当初宛儿姊姊要离自己而去,也不知为何爹爹的转变如此之大。嗨,或许……

——本回完——

第十一回 万兽教教主惩治叛徒 铁扇门掌门传位弟子

“怎么回事?是谁露出了破绽,怎么让方云发现了?”一个人背对着一众跪在地上的教众道。

没有人敢回话。

“都起来,各司其职去,文建峰,你留下。”

“是。”众人渐渐散去。

“文兄,你这一年来,功绩不错,我很欣赏你的才能,不过如今有些人嫉妒你了,告你谋反,勾结外人,要灭我万兽教,可有此事?”

那文建峰好不害怕,慌忙跪倒,连连道:“哪有的事,回教主,您不是也说了别人妒忌我么。我文建峰赤胆忠心,保卫万兽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恩,我也相信你的忠心,只是,这话既是绿竹坛坛主说出来的,你叫我又怎生是好。左右护法也都替她做证。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

文建峰眼睛骨碌一转,道:“教主,我明白,我这便替你去杀了他三人。省叫教主心烦。”

“可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那该怎么办呢?胡家庄的总管先生?”

“教主,属下不明,还望教主解释。”

“是么,要解释,去阎王那儿等你的主子下去后再解释吧,万兽教的叛徒!”

“教主,冤枉啊,什么胡家庄,属下听不懂,还望教主明说。”

“明说是么?下辈子吧,装蒜!接我一掌!”

文建峰哪还敢逗留,连忙站起,向殿外逃去。他逃得好快,尽是往丛林中钻,万兽教主薛婉居然追他不上。

“叫你逃,抓到你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万兽教的叛徒休想讨着好去。七琴飞蟾步!”薛婉大叫着追了过去。

“教主,我真的没有勾结什么什么胡家庄的,你要相信我!”

“我可没说你勾结胡家庄的,你既不打自招,就别怪我靴婉心狠手辣。原来绿竹坛主说在胡家庄听到的话是真的了。”

“什么话,教主?”

“教主不是你叫的!什么话要你管了?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你既不相信我,属下只有逃走,来日证明我的清白了。”

“休逃!”

两人一前一后,相距却越来越远了。过得一盏茶工夫,追着追着的薛婉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怎样,姓文的,还有路退么?”

原来两人追逐,居然追到这雪宝顶的悬崖边上来了。眼看着文建峰已经距悬崖边上不到十丈距离了,薛婉正一步步逼近。文建峰正思量着如何从两边逃脱,突然两边各跳出个人来。一个左护法董海,一个右护法梁川。董海手执一流云锏,梁川手执一霞彩戟。那锏体如有波光流动,耀人眼睛,利得紧,称流云锏;那戟则通体艳得紧,戟身或红或黄,或紫或橙,完没有戟该有的铁黑与深沉般的颜­色­,便称做霞彩戟。皆为宝物。相传南宋末年元军南下,当时在华为官的一个阿拉伯富商为了讨好元军,将这两件宝物献上,后至孛儿只斤忽必烈手中。忽必烈视为珍宝,后一代一代传了下来。到了朱元璋赶走元军称帝之时,这两件宝物自然又落到了他手中。朱元璋得到后,只恨没早点到手,随自己南征北战。后来便是皇族专用了。直到隆庆帝时,一日薛神勇趁隆庆帝在豹房寻欢享乐之时,到宫中偷了去,给了左右两个护法做趁手兵器。

文建峰距悬崖边本不远。四面都是死路,加上三人步步逼近,他一步步向后退去,突然脚下踩空,向后倾去,栽了下去。发出响彻长空的惨叫之声,久久回荡在悬崖边上。

话说这一日方云从家中出来,寻找吕宛。

这一日,行了一会儿,忽听到身后的打斗之声。出于好奇,复往回行了一阵。原来是一男一女正自相斗,那女子看来已处下风了。令方云惊讶的不是别的,那男子居然是方天问,自己的父亲,不知他何时跟着出来了,自己居然丝毫不知。原来还是不放心自己。

奇的是,那女子居然呼道:“方云,还不过来帮忙,杀了这狗东西!”

方云只觉那女子声音有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了。方云不明所以,那女子如何认识自己,而那女子又如何与父亲相斗,而那女子居然还要自己襄助,却是为何?于是问道:“兀那厢那女子,不知为谁,为何要我帮忙?”

方天问见到此关头了,居然还在不紧不慢地与人对答,不禁来火,骂道:“畜生!”

那女子显然招架不住了,于是展开轻功,围绕林中树群游走,边走边道:“你这方云,好不识好歹,这恶人暗地跟踪你多日了,我奉教主之命前来保护你,如今不敌,你却不来助我!”

方天问忙于追那女子,憋足了气奔跑。那女子轻功似在方天问之上,穿Сhā游走,闪展腾挪,丝毫不乱。方天问则已涨红了脸。方云这才明白了,道:“你可知道此人为谁么?”

那女子没好气地答了一句:“管他是谁,杀了再说。”

方云差点没气坏,大声道:“他是我爹!”

那女子不觉惊讶,只是淡淡地问:“是么?”

方云忙叫道:“别打了,别打了,爹,你们都别打了。”

方天问不理会。那女子却不慌不忙地道:“要你爹不打了也不难,看我的。”说罢随手一挥,一团红­色­烟雾,朝方天问飞去。方天问见她挥手,立时躲开,便没吸进这红­色­烟雾去。

那女子也停了下来,与方天问相距三丈开外。方天问惧她烟雾,不敢过来,那女子也正愿如此。冷笑两声,说道:“哼,老子跟踪儿子,是何居心?莫不是见了儿媳­妇­漂亮,起了­色­心,想占为几有?”

“呸,我这是暗中保护,也称得上跟踪么。只是某些蛇蝎­妇­人怕不要失望了,没能加害我儿,怎的?”

那女子笑道:“有保护儿子被发现了会脸红的?”

“方天问当然不肯承认是因为轻功不如人而脸红的,只得愤愤道:“我跟踪又怎的,总比某些外人跟踪要好些。”

“外人?妹夫也算外人么?这小子马上要成为我妹夫了,我该不是外人了吧?”那女子灿烂地笑着,先是娇笑,笑着笑着突然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方天问目露凶光:“你到底是什么人,找我儿有何贵­干­?”

方云突然冲上,夹在两人中间,劝道:“别吵了,总之,你们二人都跟踪我了,都不对!你们都别再跟踪我了。”

二人都是一怔,极为尴尬。那女子道:“我当然做得到,只是不知这位君子办不办得到?”说着向方天问指去。接着道,“不过我自有办法,好叫他别再跟着你。”

“不管怎的,反正你们都别再跟踪我了,爹,你也别再跟着我了。”说罢转身施展轻功朝林外胡乱奔去。方天问欲追上,却被那女子缠上。又战了一场。那女子呼啸一声,周身立时有十来个人围上,夹击方天问,另有几人侯在旁边。

“砰”的一声,周身烟雾浓浓。说时迟,那时快。方天问一个鹞子翻身,向后空翻了去。突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方天问罩住,再受得一阵烟雾,晕了过去。

方云也似乎听到了一些响声,于是又往回行了一阵,到得这里时,早已见不着一个人了。心想或许是幻觉吧,便不再理会,走出了林子去。

室内,两个女子。一个十六七岁年纪,着一身绿装,另一个年稍长者,一身紫衣装束,是先前那个林中的女子。而那个十六七岁的女子正是万兽教主薛婉。“婉妹,你瞧这人怎么处置?”

“放了他。”

“你说什么!放了他?你以为姐妹们抓他很容易么,好不容易抓着,就这么说放了便放了,给我个理由。”

“没理由。”

“哼,你是不是当真爱上那个姓方的小子了?你别忘了你当初怎么在爹灵前发誓的。还有,我们的大计,要将他八人全部杀尽,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你却浪费。”

“英姊姊,我是教主,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不用你教!我玩够了他们再杀不行么?”

“好你个薛婉,枉我爹爹收养你,还将这个本属于我的教主之位传给了你,你如今却将父仇忘得一­干­二净了。去和那个姓方的小子鬼混,不理会复仇大计了?”

薛婉目无表情地走出了房间去。

薛英立在那儿,心中暗暗道:总有一日我要夺回教主之位,手刃仇人,为父报仇,还要将方云这个小白脸据为几有。

大厅里面两个蒲团。一个老年婆婆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之上,盘腿。面­色­安详,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口中正念叨着什么。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跪在她面前的蒲团之上,低着头。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吕宛也就是万兽教的教主薛婉。而那个婆婆正是十一年前在黑风岗解救她的那人。

“师父。”薛婉喊了一声,却无人应答。过了一会儿,那个老尼才道:“我问你,‘亢龙,有悔’,何谓也?”

“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

“‘潜龙,勿用’,何谓也?”

“龙德而隐者。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

“你既知‘亢龙,有悔’,便不该逼死文建峰,你既知‘潜龙,勿用’,便不该苦苦执着于报仇。‘试思未生之前有何相貌,又思既死之后有何景­色­,则万念灰冷,一­性­寂然,自可超物外,而游象先。’又何必定要报仇呢?”

“父仇不可不报。”

“然而以你的武功,连方云都打不过,又何谈他八家?”

“有我万兽教在,没有办不了的事。”

“既如此,何必来找我,既来找我,又何谈报仇之事。万兽教宗旨劫富济贫,驱敌报国。现在外敌当前,皇帝年弱,不懂政事;你却不小了!你万兽教也该到了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却不是报仇而已。你爹爹知道了,死也不会瞑目的。‘我有功于人不可念,而过则不可不念;人有恩于我不可忘,而怨则不可不忘。’你忘了么?”

“师父教训得是,徒儿知错了。徒儿这次再上山来,是有事相求。”

“但说无妨。”

“下山之前,我还有‘鬼魅扇’与‘追魂扇’未学。现在恳请师父相授。”

“当然可以,静仪,带师妹去后山玄武洞中,将那两本扇谱取出,交与你师妹。薛婉,自己择日练习,若有不懂之处,便来问我。另外,尚有一本《普善心经》,练武时别忘了一并看看,修身养­性­,化解你的戾气。”

当日薛婉便练那套‘鬼魅扇’。说也奇怪,当日仅一日便练了一大半,只是越练越难了,第二日便只练了十几页了,第三日却只四五页了,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那最后两页却迟迟不能练成。每当一运气之时,便觉胸口难受,气闷不畅,血液膨胀,极为难受。又急于练成,便等不及了去问师父去了。然而《普善心经》却从没翻过一眼。

铁木师太道:“练这套扇法得心无杂念,专心修炼,途中不可荒废了,强行运气会走火入魔的。你只有什么都不想,方能达到形、神、意均如鬼魅一般,才能达到此扇法的最高境界。来,为师给你耍一遍,你瞧好了。”说完便当真在石室当中舞开了。身法果如鬼魅般,见不着实体,只见几十个幻影在前面左摇右摆,不住地舞动,见了便有些害怕。

薛婉见了,也尝试着按此法练习,果然,才一个时辰,便将这最后一关通过了,终于练成了“鬼魅扇”。接下来三个月,又将那套“追魂扇”练成了。她本就天资聪颖,加上夜以继日的勤加苦练,名师的指点,很快便有所成,较几个月前突飞猛进了。那日,正在后山练功,一只苍鹰俯冲过来,被她一扇便打得晕死了过去。

又过了许久,大概离她上山也有一年多了。这一日,铁木师太将薛婉等八名徒弟叫到身边。道:“我这老婆子怕是不行了,方才该是回光返照,叫我来通知你们几声。”说道这儿,众徒已现惊讶神情。铁木接着道:“我死了之后,便由你们大师姐静尼来主持教务,接任门主之位。你八人记住了,从今往后,世世代代,我‘铁扇门’不得与‘定风门’及‘君山门’发生争执,要勤加习武,争取把我铁扇门发扬光大。

“声妓晚景从良,一世之烟花无碍;贞­妇­白头失守,半生之清苦俱非。语云:看人只看后半截,真名言也。‘盖棺定论’,评价一个人的确该等到他已走完人生道路的时候。一个人无论出生如何低贱或者如何堕落,只要能痛下决心,猛回头重新做人,世人不但原谅他们过去的不幸与失足,而且钦佩他们的勇气与毅力。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尔等非但己身须得懂得,还要劝谏世人,弃恶从善,弃暗投明。

“念头宽厚的,如春风煦育,万物遭之而生;念头忌刻的,如朔雪­阴­凝,万物遭之而死。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此戒疏于虑也;宁受人之欺,勿逆人之诈,此警惕于察也;二语并存,­精­明而深厚矣。‘见人只说三分话’。此三戒,明白了么?”

八徒齐呼“明白了。”

静尼走至铁木身畔,蹲下,轻声道:“师父,您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尚未到古稀之年,又怎会就此离去,我等还要侍奉师父到百岁的。”

“是啊是啊,师父一定可以活到百岁,师父不会死的。”“对,上天有好生之德,师父一世的大好人,肯定不会死。”众徒七嘴八舌的。

“人生在世,孰能无死,只求坦荡荡为人,不做亏心事,死又何惧。”铁木静静道:“你们都出去吧,薛婉,你留下。”

众人齐声道:“是。”退了出去。只剩下铁木薛婉二人留在石室内。

待众徒离去,铁木从怀中掏出一个霞彩玉镯来,交到薛婉手上,道:“婉儿,你师父我就要去了,我去了之后,你便拿着这个镯子去西北方隔此地十二里地的‘定风门’,求见定风道长,将这封信交给他,他自会留你。到时你便要勤加练武,不得偷懒,明白了么?”说罢从坐垫下拿出一封淡黄|­色­信封来,交给薛婉。

“徒儿明白。”

“还有一事。婉儿,你可知我出家之前姓什么么?”

“徒儿不知。”

“我告诉你吧。这也便是我反对你杀方天问的缘故。我姓方,方天问便是我的亲弟弟。”

薛婉听了很震惊,但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表情。

“我弟弟对不起你家,但是我不能杀他,他是我弟弟,我只能救活你,抚养你长大,教你武功,帮你回到万兽教,做你的教主来补偿你。婉儿,这十一年来,我没吩咐你做过任何事,今天,我求你一件事,不要杀害天问,否则我死也不会瞑目的。婉儿,答应我,好么?”

薛婉站在那儿,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她的眼前浮现起薛神勇当日在豹子岭黑风岗死时的情形了,是那么可怖,她至今还记得,她会永远记得。她还时不时地从梦中惊起。她立誓要杀尽仇人,是以勤学苦练,就等手刃仇人那一日,可如今师父的遗言居然是要她不报仇了,她该如何是好。既然师父是自己杀父仇人的姐姐,为何她还要救活自己,还传授自己武功呢?她着实想不透,她也不再愿想了。

“恩。”

铁木待得薛婉“恩”的一声音落,便闭上了双眼,往旁边一倒,大概是仙逝了去。

薛婉收好镯子和信,走出了石室。七个师姐立即围了上来,询问。薛婉突然落下一滴泪来,道:“去了。”

第二日,薛婉一早便收拾行装,前往定风门去。

定风道长看完那封信,问道:“薛婉,你师父怎么了?”

“于昨日仙去了。”

定风听后不免伤感,只是默默地将玉镯子与信收好。然后道:“你师父给你取法号了么?”

“没有。”

“那以后在这儿便叫你‘飞花’如何,与我那些劣徒同属于飞字辈。”

“谨遵师命。”

当年定风与铁木二人本是情投意合,本待结合之时,突然得知另一女子怀了他的孩子。铁木一气之下,杀了那个女子,一尸两命。时铁木尚属君山门人,后来­性­格越来越乖戾,又常常与其他门人意见不和,便自立门户,开创了铁扇门。定风只觉自己太该死了,丝毫不怪她,跟着在这昆仑山上铁扇门不远处创了个定风门。铁木和定风皆为二人法号,真名早已不用了。只是不同的是,铁扇旨在培养些可造之材来,而定风却无此意。他也收了不少徒弟,只是能者少之又少,方云在其中算得上是顶好的了。他虽自己武艺高强,却本就无意收徒,因此寺内诸事诸人他皆不关心,连自己有多少徒弟都不记得,却对铁扇门的事关心得紧。

飞花习武多日,忽觉这定风门武功招招旨在破她铁扇门的扇法,定风门长剑与铁扇门铁扇简直格格不入。定风如此费尽心思地创出这些剑法,不知为何,不由开始佩服起定风道长来。佩服他的耐心和才华。飞花心道:若不是亲眼见到,断不会相信这世上居然还有门武功是专门破自己本门功夫的,若门人不知,碰上定风门门人,岂不要吃亏了。或者铁扇门和定风门的武功叫别门别派学了去,铁扇门岂不有灭顶之灾。想到这里,不禁倒出了身冷汗。飞花这才明白铁木叫她来定风门求学之意。是要她学成之后,回本门相授,一来叫弟子们有所防范,二来好让这两门武功合并,将两们武功融合,达到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之势,最终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最终将铁扇门发扬光大。这时才理得“定风”的涵义。

若一人能一手使扇,一手使剑,同时习两门功夫,一起运作,真乃一套旷世奇功啊。

飞花拟订先学了定风门武学,再双手互助着来练习。

飞花来了数日,一个孤身女子来到一个全是男子的道观中,不免引得众人目光。观中也不全是道士,也有部分俗家弟子。一个个正值血气方刚之年,便有些弟子总是关注着飞花的一举一动,更甚的是,其中还有些道士。

铁木师太收有八徒,个个贤能;定风却是来者不拒,以至徒弟过百,真正贤者不过两三人。其实众人也根本无心向道。

这一日,飞花正全心在后山空地上习武。只见落叶四处飘飞,被他剑气震起,往复地飘着。

突然,一只纸燕子斜斜掠过,轻轻撩起飞花的一丝秀发。她正习武,忽然一只纸燕子擦身而过,以为是暗器,当下一剑刺穿。上头有字,她这一刺,便瞟见了。字云:

飞花小师妹,你真美。若肯嫁与我,我立时还俗娶你,如何?

师兄飞尘上

飞花看完,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纸撕掉,抛开。

突然传来哈哈的笑声,五六个小道从不远处的树上跃了下来,朝这边走来。当先一人道:“小师妹,你撕纸的动作更美。”更是引得哄堂大笑。身旁一人笑道:“飞尘师兄,看来咱们的飞花小师妹是喜欢上你了,情书在手上,半天不舍得丢,定要看完。现在正含情默默呢。”哈哈之声更厉害了。

飞花依旧不动声­色­。

飞尘走了过来,伸手要摸飞花脸蛋。飞花仍是声­色­,当胸一剑刺了过去。

“铮”地一声,长剑震开;“砰”地一声,飞尘那手也吃痛,收了回去。原来是定风赶了过来。这几下势力浑雄,足没将几人吓倒。

“拍拍拍拍拍拍”六声响,飞尘随行六人每人脸上均被打了一记,立时肿起,火辣辣地疼。定风怒道:“你们六个平日便不学无术,现在连这一巴掌都躲不过,还不快滚。”其实,他这六巴掌又有几人能躲得过,即便他六人躲得过,又敢躲师父的耳光么?那六人当真快快捂脸逃去,连师父也未喊上一声。定风见六人离去,又对飞花道:“你别恼,他们一个个都是不学好的,你可别太在意,只管专心练武为是。”

“师父,你这道观中既然没几人真心向道,也没几人真正习武,那何不解散了,让他们各自回家中去。也不浪费他们的光­阴­了。”

“话是没错,只是,这些人大多没了家,有些是被仇人追杀来此。他们在此,至少也有个照应,我每日也不会闲着无事。他们再荒废,也或多或少学了些,对他们有益无害。”

飞花“恩”了一声便没有任何言语了。

练了几日,定风突然召来飞花,道:“飞花,后山有个瀑布,你可知道?”

“徒儿知道。”

“我定风门共有七套绝技:‘定风剑’、‘定雨剑’、‘遮阳剑’、‘摘叶飞花剑’、‘梅雨剑’、‘双蝶箫法’、‘忆狂掌法’。其中‘定风剑’以及‘定雨剑’是专门对付你铁扇门的;‘遮阳剑’使出来时,能遮天蔽日,天地都为之动摇;‘摘叶飞花剑’练成时,剑刃能有摘叶飞花之无穷威力;‘梅雨剑’稍逊,却是门能敌万人的剑法,每招使出之时,都如梅雨纷飞一般,四面八方攻来。‘双蝶箫法’则是一套使箫打|­茓­的招法,练得最高境界之时,便能无招胜有招了,以音破敌……”

“我知道,不过你的徒弟使来便没那么厉害了。”

定风一想,自己总共只有四个徒弟会这套“双蝶箫法”一个已死,两个尚留在观中,余下一人,只可能是方云了,便道:“是么,你见过方云了?”

“何止见过,此人简直无聊透顶,想不到师父居然还有如此徒弟。”

“唉,”定风长叹一声,接着道:“‘忆狂掌法’,是我在思念一位故人时所创……”

还未说完,飞花抢道:“是我师父铁木师太么?”

“没错,便是她。我当时茶不思,饭不想,魂不守舍,正在万念俱灰之时,居然让我悟出了这套掌法来。你天资聪颖,比我那些徒儿们强得多了。如今你已练了‘定风剑’与‘摘叶飞花剑’,往后摘叶飞花剑自可做为你飞花的招牌。但多学些总是无碍,我这便教你在这瀑布下面练‘定雨剑’,要练到滴水不漏。”

“谢师父。”

“说完师徒二人便在瀑布下练开了。这套剑法很是难练,却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

话分两头,且来说说那个叫做文建峰的。他的确不是万兽教的叛徒,相反忠心得很。胡行风是什么人,他又岂能让万兽教的人当真偷听了消息去。是以那日听到了屋外的一丝风声后故意说出这话,让万兽教的来错杀一个功臣,也好削弱他万兽教一些势力。只是,事有不巧,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那日,那个叫做文建峰的并没有摔死。

也算他命不该绝。那悬崖下边到处是树,他从悬崖边摔下,先在半空碰到了一棵老松,减缓了一些下降的冲劲,再接连落在了几棵树上,到得落地,他居然只是奇迹般地只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悬崖下边是个山谷。

这山谷不大,只是一块三百丈见方的小谷地而已。文建峰才庆幸自己没死,现在又垂头丧气了。自己即便现没死,但这块小谷地什么吃的都没有,迟早还是会死的。只是,这一连串的意外事情发生,着实让他惊住了,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被赶到这个小山谷下来了。

文建峰实在不愿就此认命,他这便围着这个山谷转了起来,企图寻找一个出口。找了半天,才在山谷的西北边发现了一个山洞,只是太黑暗了,便没有进去。这一日将近黄昏了,文建峰便在谷中的树上寻了些果子吃了,靠在树下便睡了。好在谷中有这许多树,既在他下落之时救了他一命,现在还可维持他的生命。

接连几日,他便这般在谷中四处走走,饿了吃些野果,困了便倒头睡去。一直浑浑噩噩地这么度过了,一直不敢进那个谷去。直将这小山谷转悠得熟透了,闭着眼都知道哪棵树在哪儿了。

到了第六日,文建峰再也忍不住了,不顾心中的惧意,从山谷中找了些枯枝草叶,扎成个火把,掏出火折子,将火把点燃了进去。

那洞其实也不大,只有三丈见方而已,洞中也不是很黑,早知如此,当初便该过来的。进了洞去,只见那洞内除了一具摇摇欲坠的骷髅靠在墙边,身前一个土包,洞壁上几行字之外,别无他物。

文建峰见了,便将火把凑了过去看,看那墙上写着什么。只见青黑­色­的石壁上书有几行血红­色­的大字,如今颜­色­淡了许多。字云:

吾。王平川,贵州人士。身平杀人无数,震烁江湖,老来却封于一谷中。卒死。后人如有得见者,《平川十三式》自可取去。只是忠骨无人掩埋,鬼神皆泣,难免不美了啊。

文建峰见了,不由大惊,难道此人便是两百年前,明朝年初,洪武年间,显赫江湖的“复宋教”教主王平川么?又不由得好笑。什么“只是忠骨无人掩埋,鬼神皆泣。”这么写无非是希望别人帮他将那副骷髅埋了罢了。对了,《平川十三式》,我怎没瞧见,会不会是在那土包里。当下左手执火把,右手掏那土。那土经过这么多年了,早结实了,费了好大劲才从土堆中挖出个黄布小包来,里面显然有书。只是火把快燃尽,便拿着那布包退了出来。到了外边,又点了个火把,进洞去将那白骨烧了,掘了个坑,将骨灰埋了。再又出来。

走出洞来,捧着那布袋,想着其中的《平川十三式》,如获至宝。但转眼又垂下了头去,心道:就连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王平川都困在此处,出去不得,自己武功低微,又何能出去?不禁感伤了起来。心道:自己年纪青青便投身万兽教中,却落得如此下场。自己尚未娶妻,却只能在这谷中终老一生。当下发誓,只要天可怜见,出得洞去,定要找到万兽教的报仇,还要娶上几十个媳­妇­,生上几十个孩子。

外面天还亮堂,文建峰便将那包袱层层打开。那包袱中居然不只一本《平川十三式》,居然另有一本少林七十二路绝技之一的《壁虎游墙术》和一本武当的《武当太乙玄门剑》和《太乙气功》。不禁大喜。心道:既然有这《壁虎游墙术》,便不愁出不了这山谷,至于那《平川十三式》却不甚有用了。他不禁又奇怪了起来,既然当年王平川有这《壁虎游墙术》,自己为何又不逃脱了这个鬼地方呢,非要等别人来替他收尸。不过转念一想,不由得感激起他来了,若不是这样,文建峰必死无疑了。只是他有所不知的是,当年王平川是被人挑断了脚筋丢下来的。

好在他还有一些武学功底,闲着也是闲着,便拿出《壁虎游墙术》来,自个儿练了起来。反正在这谷中,虽没有些飞禽走兽,却也有吃不完的果子野菜。

文建峰不由得在谷中大喊道:“我田洛命不该绝,哈哈,姓薛的,我出去之后,会找你们报仇的,我会报仇的。”声音响彻谷地,久久不能散去,一直萦绕在山谷上空。

“呸呸呸,我现在是文建峰,早就不是田络了,­干­什么还叫田络。只是,跳跳,你在哪里,爹娘,你们在哪里啊……”

——本回完——

第十二回 万兽教现惊变 文建峰始报仇

“壁虎功为软功内壮,又名爬壁功,又名挂画。擅此术者,能以背贴墙,用肘踵之力,在墙行动,上下左右,悉随意旨,状似守宫之游行墙上。守宫俗称壁虎,又称蝎虎;壁虎游墙之名,盖以此也。练习此种功夫,颇为不易,百人之中,能完全大成者止一二人而已。

“初练习时,须先将全身仰卧,用两肘两踵之力,抵住所卧之处,猛力向前一撑,全身即向头部所对处移动,与蜈蚣跳相似,惟此仰身耳。如是按此法练习之,约年余或待二年,以能仰面扭动,如蛇行,纯熟灵活为度。

“然后更用砖砌一墙壁,墙面之砖凹凸不等。有凹入尺许者,有凸出尺许者,如犬齿之错落。然后将肘与踵紧接按凸出之砖上,以背贴墙,缩胸紧背,渐次移动,初时不须一二转侧,即脱然而下。但幸无畏难思退。日必数行之,习之既久,必有效应,历史久而不可懈怠。

“数年之后,已能于凹凸不平之墙壁上升降矣。

“然后更习左右横行。既能如此,则身上逐渐束铅或沙袋行之。铅沙须以猪血浸沁者为佳。递加如飞行功各法,至束铅或沙数斤而能升降自如后,则功已七分成矣。

“然后将墙上凸出之砖逐渐敲去,使墙面凹凸减少,依法行之,直至壁平为度。

“至此而去铅与沙,则其身竟无异壁虎,而能墙上行走自如。凡蛇蝎爬其上者,亦无不能游行矣。然非苦练数十年,不能达此境界也。”

文建峰见了这《壁虎游墙术》,不禁破口大骂了起来:“格他老子的,数十年,还是百人中的其一二,还要砖砌一堵墙,还要束铅,还要猪血浸沁者,哪给你弄这么多东西去,哪又有这么多时间来练!我还要出去报仇。”但转念一想,我只须走出这里便得了,至于练功,那是以后的事。照他上面所说,在这有突起的石壁借力的地方要出去。该只要练上一年了,不须十年了。

姓文的本来就有些武功功底,只是一直没人点拨,现在便按着《壁虎游墙术》上日夜练习,只求早日脱困。另外配上武当的太乙内功修炼。到得第十九日,他居然有所小成。

那日正在谷中练习,一只飞了慈鸟下谷来,啄谷中树上小果吃。文建峰见了,别提有多兴奋,这是他入谷以来第一次见着活物。当下不练习了,偷偷摸过去,捉鸟。刚偷过去,又来了几只,文建峰差点没乐晕,糅身过去。那些鸟吃饱了,便歇在枝头歇息。文建峰使出壁虎游墙术,小试了一番,果然轻易上了那棵高达将近三丈的大树去。只是这一上去,惊动了那几只慈鸟,都飞走了去。都又飞到了崖上长出的树上去。文建峰哪肯罢休,好不容易到嘴的­肉­又飞了,叫他如何甘心。不一会儿,便又偷偷糅身过去。

那崖高入云霄,看不见顶了,文建峰却不顾那么多,使开壁虎游墙术,直追了上去,越到了后头,越是谨慎了些。他这一游,居然很快到了五丈左右之地,再欺至树上去。那鸟儿在前方不远,只是枝­干­太过细了,只怕要折断。于是他便纵身一跃,向那几只鸟儿栖息之所跃去。这一跃,将身旁的枝叶全震动了,那些鸟儿也受了惊,扑腾扑腾飞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文建峰双手前探,居然一手一只。只是这一下没了借力的地方,从那树上滚了下来。手仍不放了那两只小慈鸟。

落地后,文建峰不觉惊讶了起来,他若不是追赶这只慈鸟,也断不会知道自己的壁虎游墙术居然已经有如此成效了,看来,假以时日,便可从这山谷中脱困了。不由得想到:好你个薛婉。这是天不亡我了,你既然做得出,便休怪我无义了。等我出去,定要找你报仇,将万兽教搅得天翻地覆。

一晃,九个月过去了。方云日日勤加练习童子功,不敢荒废了。这日,闲着无事,便打算回少林一趟。这日晚间时分,正好赶到了少室下脚的登封县了,夜间,便在登封客栈住宿。

方云在二楼靠西的房中歇息。通常睡客栈的都是些来往赶路行人,都赶了一天路了,不免辛苦,所以不到辛时,众人皆已睡去。

辛时时分,方云所在的那间房靠街的窗户居然自己开了,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喵”地一声猫叫,打破了方云的美梦。或许还有冷风的原因。方云站起身来,趁着月光,将窗子关了,又回来睡觉。刚睡下,那窗户居然又开了。方云听到那“吱呀”一声的窗户打开之声后,再也睡不着了。刚坐起,准备去点亮油灯,突然只觉四肢一软,头一眩晕,倒了下去,再也坐不起来了。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已经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窗户开了,窗外黑影一闪,方云瞧得清楚,却苦于手脚不能动弹。

一个红衣女子蒙面从窗户飞了进来,正一步一步向方云走来。方云大惊,忙问道:“你是谁,要­干­什么?”

那女子将脸上那副红­色­面具扯去,露出里面那张脸来,格格笑道:“呵呵,云弟弟,怎么这么快便忘了人家了?”

方云思索一阵,这才想起,那女子正是那日与父亲相斗的万兽教中人,正是薛媖,薛婉的姐姐。便道:“原来是你,你不说不跟踪我了么,怎么还跟着我,不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呵呵,九个月不见,你变了许多嘛。对了,谁说我跟踪你了,我这九个月可一直忙着教中之事,这不,现在我刚当上教主,便来找你了,看我多牵挂你。”

“万兽教主不是薛婉么,何时又成了你?”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那薛婉什么人,不过是我万兽教的叛徒罢了,既然教中一致通过我来接任教主之职,我便勉为其难了。”

“那可要恭喜你了,只是这个酒店不欢迎你,请便。”

“呵呵,是么,解药你不要了么?”

“哼,这迷浑药明日早晨便解了,不用劳烦你了。”

“我说的可不是这迷浑药的解药。难道,云弟弟,你除了这迷浑药外,体内便没中其它的毒了么?”

方云一怔,心道:自己中毒,她怎会知道。但转念一想,她多半是瞎猜的。自己中毒,连爹妈都没告诉,又有几人会知道。

薛英接着道:“什么冰蚕寒毒,热毒,玉骨散的毒,不知哪位仁兄得了没有。”

方云大惊,心道:她怎么知道?这才想明白,为何上次见着她身段,听她声音会那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于是怒道:“狗贱人,原来你便是在止雪洞中下毒害我,一步步至此的么?”

“我贱么,哎哟我的云弟弟,你是不是想见识一下我贱的样子呢。放心,等我快活了,说不定便将这解药给你了。啊,我的云宝宝。”

“呵,你可以滚了,没你的解药我不会死!”

“你是说你有童子功么?告诉你,没用的,今晚让你破了处男之身,叫你还练什么狗屁童子功。我听说这童子功可是不能破­色­戒的哟。”

“贱人,还不快滚,叫我起来了,叫你好看!”

“起来啊,咦,你怎么起不来了?”薛英一步步走近,行至了方云床边,将被褥掀开,道:“等你一觉起来,便不会这么说了。”说着,来解方云衣服。

这是在客栈中,因此方云便没脱衣就这么睡了,这寒冬的,河南城中显得更加冷了。方云想挣扎,却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瞧着薛英将自己衣服一件件解开。

“快给我解药,死贱人。”

“你要什么解药,这个态度可不好。还有,告诉你一件事,你的那个宛儿姊姊不是别人,正是我那妹子薛婉,你爱着她,她也爱着你。只是可怜了,你们却不可能在一起!她不杀你爹,我来。”说着将他最后一件衣服都解了开。便来解他腰带了。方云不敢想象将会发生什么,不禁闭上双眼,将头偏到一边去,不敢正眼瞧她。他不敢相信刚才所听到的是真的。他本来也怀疑,但是这句话没从吕宛的口中说出来,他死活不肯相信,即便知道了也只当自己胡思乱想,这次从她口中说出来,却似雷霆一般,当头一­棒­击了下来,叹道:“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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