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回头望望重伤倒卧地上的江南神乞,又道:“此人业已身受重伤,出家人慈悲为怀,请阁下看贫道薄面,放他一命如何?”
魏英听完话,沉吟一阵,抬头答道:“道长既是家师好友,吩咐的话,晚辈本应遵从,不过,这姓尚的老化子震伤此地主人后,又用狡计打死此地主人好友,道长请看,死伤俱在,晚辈如果应允放他,何以对得住两位伤亡好友,这一点,只好请老前辈原谅了。”
道装老人看了看鬼手潘洪的尸体和闭目调息的六指仙翁一眼,微微点头,说道:“如以双方这次伤亡论断,贫道自是不应提此无理要求,不过,这中间另牵着一段恩怨因果,而且和贫道还沾着关系,所以,我就不能不管了……”
道装老人话还未完,蓦闻一声马嘶,魏英一转头,见一马匹如飞而来,马上美少年劲装背剑,眨眼已到眼前,他纵身下马,垂手侍立道装老人身侧,两只星目微带怒意,注视着魏英。
老人回头指指尚乾露,对那少年吩咐道:“秋儿,你先把他带走等我,我回头就来。”
少年应了一声,立即抱起江南神乞,纵身上马,那马快得出奇,瞬间人马俱沓。
道装老人俟那少年走后,对受伤坐地调息的白元化一拱手笑道:“万事因果,强他不得,施主望重一方,素不沾江湖恩怨,何苦手染血腥,徒招烦恼,贫道言尽于此,个中道理只有施主去追查体会了。”
说完话,飘然离去。
魏英自知功力和人相差太远,追人家,无疑自取其辱,只好扶着受伤的六指仙翁,先回白家庄院,另派人收拾了鬼手潘洪的尸体。魏英乘机劝白元化,加入雪山派内,合力对付武当派和江南神乞,以替亡友潘洪复仇。
白元化经此挫折,气愤异常,又伤心老友惨死,哪会深加思索,立时应允入盟。
魏英绰号叫追魂手,心里的阴毒,和他那副白如死人一样的面孔,同样使人可怕。他在紫虚道人三个弟子中是最工于心计的一个,他见白元化应允入盟之后,特地在灵水崖多留了几天,直等白元化大体复元,才返回大雪山十二连环峰总堂复命。
且说小侠罗雁秋,抱着奄奄一息的尚乾露,翻身跳上马背。片刻工夫已走入一个阴暗的山谷里。转过几个山脚,形势突然一变,眼前是一片亩许大小的空地,除来时一条小路外,四周都是排天奇峰。靠北面崖根有一个天然石洞,洞不深,却有三间房子大小,雁秋跳下马,把尚乾露放在石洞一块铺有干草的大青石上,望着江南神乞出神发愣。
蓦的,尚乾露睁开了一双失神环目,看身侧坐着一个丰神如玉的少年,摇摇头问道:
“你这娃儿是谁?把我老要饭的救来这里干什么?我已经震伤了内腑,又中鬼手潘洪五支淬毒飞针,决不能撑过今夜,纵有灵丹妙药,亦难留住老要饭的这条命,你不用白费心机啦!”
小侠看尚乾露还能说话,面有喜色,立时倒一碗水送到江南神乞面前,答道:“晚辈叫罗雁秋,老前辈伤势虽然不轻,但有我师祖施救,必可好转,你先喝了这碗开水定下神,他老人家马上就到。”
尚乾露躺着点下头,笑道:“你就是罗雁秋,果然是美材良质,我老要饭的没死之前能见到你,总算有缘,你姊姊已和你几个盟兄肖俊等,离此上武当山去啦!你不用多费功夫,老要饭的是救不活了,你快点放下手中的碗,趁我还有最后一口气,把我一点压箱底的本领传给你。你师父东海三侠,武功要比我高出百倍,不过,我这几招都是一生心血研创而来,借你之手转授给我小要饭徒儿吧!”
罗雁秋一听他提起小乞侠诸坤,想此人一定是江南神乞尚乾露了。他到灵水崖来必是为帮助肖俊等寻查自己行踪,不由心里一酸,星目里蕴含两包泪水,答道:“尚老前辈东来崂山,是罗雁秋牵连老前辈受此重伤,晚辈心中感愧极了,我师祖散浮子医道通神,他老人家必能医好老前辈的伤势,至于老前辈授技晚辈,罗雁秋更不敢受……”
罗小侠心地纯厚,讲着话泪水夺眶而出,他还未说完,尚乾露已接口,道:“你这娃儿哭什么?生有处,死有地,岂能挽回,老要饭的一生江湖行踪,杀人无数,年登七十死而何憾,快点收泪,听我说出压箱底的本领,再晚了恐怕我熬不住啦!”
罗雁秋不忍拂他心意,曲一膝跪他身侧,听他讲解夺命八链的招式,尚乾露讲一遍,罗秋雁已心领神会。罗雁秋含泪拜谢,再抬头,尚乾露双目已闭,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轻轻叫两声:“尚老前辈……”
但江南神乞已无力答应,微睁下眼,又立时闭上,罗雁秋直急得望着他簌簌落泪。
正当罗雁秋闹得六神无主时,洞外走进来天南剑客散浮子。
这位风尘奇人,摇摇手,止住雁秋流泪,然后摸摸江南神乞前胸脉搏,一皱眉,从宽大袍袖中取出一粒红色丹药,命雁秋服侍他吃下去,才开始检查他身上的伤势。
鬼手潘洪打中江南神乞的的五支淬毒飞针,毒力已发,每一伤处都成了一个铜钱大小的紫块,散浮子替他—一取出毒针,又在伤口地方敷了药,让雁秋去取山泉,烧了一壶热水,罗小侠一边烧水,一边问道:“师祖,看他伤势是否有碍。”
散浮子摇摇头,答道:“内脏震伤,功力已失,他又拼用了最后一口真气,致元气全散,是否能挽回他的性命很难预料,不过,就是救活他,恐怕功力也要完全失去,这一生也不能习武了。”
罗雁秋满脸伤感地又问道:“难道就没救了吗?师祖,尚老前辈也是为寻秋儿才东来崂山,说起来,是秋儿害他受此重伤,他若不能得救,秋儿要抱憾一生了,师祖,你想办法救救他吧!”
说完最后一句,他又急得星目落泪。
散浮子长叹口气,道:“你这孩子,要是有救,我还能坐视不成……”
说到这里停一下,又道:“遍天下只有两种药物可以救他,而且,还可以保持他的功力,一种是天山神尼清心的回生续命散,一种是东海无极岛空空大师的大还丹,这两位都是当代风尘中半仙奇人,尘寰中难得一见,往哪里去求这两种旷世奇药?”
罗雁秋一下子跳起来,笑道:“师祖,你怎么不早说呢?秋儿有大还丹嘛!”
说着话,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来他仅有的一粒大还丹,这还是他离开大巴山青灵谷时凌雪红送他一粒,要他万一遇到什么灾难时服用,想不到会拿来挽救江南神乞的性命。
罗雁秋把丹丸交给了散浮子,睹丹思人,又想起了他的红姊姊。屈指算来,凌雪红在东海学剑届时将满,他想:如果他的红姊姊知道他几月中遭遇的惊险,恐怕连剑也不学了,早就赶来看他……想着想着,站那儿出起神来。
天南剑客散浮子,看着大还丹直发呆,他实在想不出,这孩子怎么会有这种世间奇药?
半晌后,散浮子才转头问道:“秋儿,你怎么会认识东海无极岛空空大师呢?这大还丹,又从什么地方得来?”
几句话问的罗雁秋脸飞红晕,扑地跪倒地上,低头答道:“秋儿并没有见过空空大师,这粒大还丹,是秋儿一位姊姊赠送。”
他这一说,天南剑客散浮子越发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不由长眉一皱,又问道:
“你起来,把话说清楚,她是谁?怎么会有这种旷世奇药大还丹,又怎么成了你的姊姊?”
罗雁秋抬头望着天南剑客,满脸乞求神色,答道:“师祖,恕秋儿万死之罪,才敢面陈……”
散浮子微笑接道:“世间一切,常出人料,你说吧!”
雁秋见天南剑客脸无愠色,才嗫嚅着答道:“她是东海无极门苦因禅师的女儿,大巴山救秋儿得免毒手,青灵谷盟约许身,这粒大还丹是她送秋儿防灾之用……”
散浮子微微点头,笑道:“苦因禅师是不是空空大师的传人?”
罗雁秋答道:“秋儿听苦因禅师说过,空空大师已圆寂登仙,他已承继了空空大师衣钵。”
散浮子听完话,微微叹息一声,也不再追问,立时走近江南神乞跟前,左手轻扣下颚,尚乾露一张嘴,散浮子趁势把大还丹送入口中,又命雁秋用少许开水送下丹丸,散浮子运用内功,掌心中登时透出热气,在尚乾露几处要|茓一阵推拿,助他畅通血脉。
大还丹是天地间百种奇珍异药调合炼制而成,药方出自无极岛空空大师,复传于苦因之手,功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寿,和天山神尼清心的回生续命散,并称为武林续命双宝。
果然灵丹妙药出人意料,尚乾露服过大还丹后,人竞悠悠醒转,一睁眼,见身侧站一个长须如雪,仙风飘飘的道装老人,心知定是罗雁秋刚才所说的,天南剑客散浮子了。一挺身就想挣扎起来,散浮子摇摇头,笑道:“药刚刚行开,元气尚未复聚,不宜多动,你先闭目静息一阵,有话晚一刻再说不迟。”
尚乾露苦笑一下点点头,立时闭目静养,不再说话,不到一个时辰,大还丹药力完全行开,江南神乞只觉着腹内热气上腾,遍身汗出如雨。
散浮子命雁秋用煮开泉水,浸湿一块方巾,替尚乾露抹去全身汗水。
尚乾露出过一身大汗之后,立时感到周身痛苦全消,暗里试行运气仍能贯走四肢,除了略觉疲乏之外,内腑所受重伤竟似完全恢复,不由暗暗感到惊奇。
尚乾露以前虽未见过天南剑客散浮子,但却听说过江湖中有这么一位风尘侠客。如果以在武林名头声望来说,散浮子并不比东海三侠名声更高,自知所受内伤极重,遍天下没有药物能救,所以,罗雁秋说起散浮子医道通神,必可挽回他的伤势时,并没有勾起江南神乞惜命的念头。
哪知,服过丹药之后,竟能很快康复,他心里的惊奇超过了感激,睁开双眼,呆望着天南剑客,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散浮子神目如电,知这时大还丹药力完全行开,尚乾露已脱险境,看他惊奇脸色,已明白他心存疑窦,不由微微一笑,道:“尚大侠一生江湖,诛恶救世,善心慧果,才能遇上这样巧事,恭喜尚大侠,不但性命得保,而且功力不失,为武林中多保一分正义实力。”
江南神乞微微点头,叹口气道:“久闻道长风尘奇人,赖灵丹妙手,使老化子复生人间,大恩不言谢,只有永埋老要饭的肺腑深处了。”
散浮子摇头笑道:“如果以尚大侠所受伤势而论,贫道这点微末医理,岂能棺魂起死,此全赖尚大侠数十年播种善因,才有这样奇巧遇合,尚大侠所服灵药,乃武林中传言的续命双宝之一,东海无极岛大还仙丹,贫道何许人,焉敢居功。”
尚乾露听完话,愈觉惊奇,睁大一双圆眼,又问道:“这么说起来,道长和空空大师定是方外好友了。”
散浮子仰面一阵大笑,道:“空空大师,一代仙尊,贫道尘寰中俗凡之人,之间怎么能谈到好友二字,八十年四海游踪,就没机会一叩仙颜,说起来,这灵丹来处,恐怕愈使尚大侠感到惊奇了。”
“你传授了秋儿这孩子八记绝招,他却还敬你一颗灵丹,双方恩德相抵,彼此不许言谢,不管怎么算,你也是长辈,又是为他东来崂山,刚才他只管急虑你的伤势,忘了礼仪……”
说到这里,回头对雁秋喝道:“秋儿,还不过来,叩见你尚老前辈。”
罗雁秋闻言抢前两步,拜跪地上,说道:“晚辈罗雁秋,即见尚老前辈,并谢赐传八招之恩。”
慌的尚乾露摇着两只手,晃着大脑袋,道:“武功哪有长幼,通者为师,你救了我老要饭的一条性命,再这样,是诚心给我过不去,再说,老要饭的一辈子最厌恨世俗礼法,快站起来,要不然我可得挣扎起来,还你一百个响头了。”
尚乾露这样一说,罗雁秋差一点要笑出声,强忍住,起身答道:“尚老前辈既不喜世俗礼法,晚辈自不敢相强,恕晚辈无礼了。”
说完话,侍立天南剑客身侧,星目注视着江南神乞,浮动着一脸憨笑。
尚乾露刚才勉强支撑着惨痛内伤传技,并没有细看雁秋,这当儿,他经大还丹药力,解除了全身痛苦,不由侧头打量雁秋一阵。
细看之后,可把尚乾露吓了一跳,只觉他秀朗如玉,神采夺人,英健中透出一种妩媚,聪明中带有一派纯诚,真似画里神童,耀眼夺目,不禁油生爱意,看一阵,才点头笑道:
“取天地间灵秀之气,集山海寰宇精英,若干年后,必能领导群伦,创武林另一主脉。”
散浮子接口笑道:“灵秀有余,武德不足,杀机隐现眉间,情孽藏敛双目,天生此子,无异是为武林造一场血雨腥风,决难领袖群伦,开武林另一主脉……”
说此,倏即住口,默默不再发一言。
罗雁秋听俩人谈话,心中似有所觉,星目流动,不时轮看俩人脸色,可是,散浮子和尚乾露都不再谈这事,罗雁秋自是无法追问,过了一刻工夫,散浮子笑对尚乾露道:“大还丹虽是旷世奇药,但尚大侠受伤太重,一时间,恐怕难完全复元,我们不妨在此休息两天再走,贫道亦要西行一趟,顺便送大侠回武当山去,也好让他们姊弟俩人早些见面。”
尚乾露正想推谢,散浮子又回头对雁秋说道:“我传你的龙虎风云剑法,和尚大侠赐传的夺命八招,趁尚大侠这几天静养工夫,你可多多温习两遍。”
雁秋应一声,自赴洞外习剑去了。
尚乾露伤势虽重,但经服大还丹后,慢慢好转起来,又得散浮子侯旁照顾,不过二天工夫,竟能行动如常,除面色较略显苍白之外,已算完全康复。
在这两天中,罗雁秋虽几度请命散浮子,要再赴白家庄院,剑诛碧眼神雕胡天衢替爹娘复仇,散浮子却谈谈笑道:“目前时机未熟,不必急在一时,纵然你目前取得胡天衢之首级,也无法奠祭你父母灵前。俟你姊弟重会之后,寻获父母遗体再追杀侵犯衡山元凶,昭雪你父母沉冤。”
天南剑客散浮子继道:“再说,目下武林中杀机弥漫,不日中将有大变,我海外归来,始觉此中形势已成,未来这场拼斗不知要毁去多少成名武林人物和息隐山野奇人,我和大雪山十二连环峰紫虚道人原有旧谊,急于西行一次,试图以人力消除这场大祸……”
尚乾露突然Сhā嘴,接道:“道长悲天悯人,其心可敬,不过,雪山派近年作为,实令江湖同道难再隐忍,跋扈嚣张,处处和江湖同道为难,近年更作狂想,结崆峒而欲横扫武林,看来这场杀劫,势所难免,道长纵有救世之心,恐怕亦难唤醒那般魑魅魍魉们的野心恶梦挽回天数了。”
说完话,长长的叹了口气。
散浮子点点头,答道:“贫道虽知大数已定,但不得不略尽心意,月前晤秋儿师伯慧觉长老,谈起此事,相对嘘唏。他劝贫道试图一尽人力,东海三侠和紫虚道人原有小隙,风波一起,自难免卷入漩涡,这和尚老谋深算,又托我东来崂山,挽救秋儿之难。”
罗雁秋道:“紫虚老道有什么厉害,难道说你老人家和我师伯、师父和师叔四人之力,还不能把雪山派几个首脑消灭吗?余下的那些虾兵蟹将,自有秋儿和几位盟兄动手……”
他话未说完,猛听山洞外面飘传来一个沉重的声音,接道:“无知蠢子,你有多大本领,竟敢狂妄至此。”
话落人现,山洞门口站一个青袍长须,面貌清奇的道人,寿眉入鬓,目光似电,望着洞内三人,不断点头微笑。
罗雁秋看清那道人是谁之后,吓的连跳带爬的迎上去,拜伏地上,再也不敢抬头。
散浮子起身迎上去,笑道:“刚才还提过你们东海三侠,想不到,你却赶来,幸好我没骂慧觉和尚,要不然,你听去哪还得了!”
青袍道人合掌一礼,笑答道:“怎敢劳你起身迎接,听大师兄说,鹤驾为救劣徒,赶来崂山,贫道心感盛情,特来道谢。”
说着话,又是躬身一礼。
散浮子还礼,笑道:“你先别说闲话,孩子快要吓死啦!赏我个面子,叫他起来吧!我这游方的野人,从来不会替人管教徒弟,你要当我面前处罚他,可是诚心给我难看,不管怎么样,我总是要去见见紫虚道人,你们东海三侠编好的圈套让我跳,既然我已经上勾,难道还会给你们撒赖不成。”
青袍道人一脸严肃神色,合掌答道:“贫道亦正是奉师兄差遣,一来答谢拯救劣徒之德,二来转告大驾西行之事暂作罢论,紫虚道人虽和你谊属老友,但他已非昔日面目,你此行难免节外生枝,伤了你们和气不算,恐怕你一片仁心好意,反而招致到一场凶险。”
散浮子听完话,面色微变,继而摇头笑道:“紫虚道长虽已迷失本性,但料想还不敢对我也下毒手,事关武林同道一场浩劫,贫道焉敢不略尽寸心,快些让孩子先起来,我们再作长谈。”
青袍道人低头看雁秋仍拜伏地上,随微带怒意叱道:“你不过略通一点武技皮毛,竟敢大言不惭,处处狂妄,以后,再要如此,必于重责不贷,起来吧!”
罗雁秋自师父悟玄子现身之后,就跪拜地上,一直不敢抬头,闻言,始敢仰起脸,答道:
“弟子知罪,以后决不敢再放狂言。”
说着起身,垂手侍立一侧。悟玄子两道冷电似的眼光,不住在雁秋睑上打转,突然一皱长眉,似要问话,但却又忍下去没有出口,可是罗雁秋早已吓的心中通通乱跳。
散浮子介绍尚乾露和悟玄子认识之后,江南神乞笑道:“老要饭的久闻东海三侠之名,恨无机缘一见,今日幸会道长,不虚崂山之行了。”
悟玄子微笑答道:“我兄弟三人,山野草莽,浪得虚名,何以敢当三侠之称……”
又笑对散浮子道:“大雪山之行,最好免去……”
话未完,散浮子已摇头接道:“我既说出口,哪能不去,何况,前日遇上他三弟子魏英时,我已托魏英转告紫虚道长,近日登山拜访。”
悟玄子低头默然,半晌才抬头道:“既是如此,对秋儿,尚请你代管教些时日,我要先告辞一步。”
说毕,起身出洞,罗雁秋送出洞外,悟玄子大袖一展,人已凌空而起,好像有着急事情,连话也不及再说,两个飞跃,人踪已沓。
悟玄子走后,罗雁秋呆站在山谷里,望着师父身形消失的方向出神,他本来有一肚子话,想对师父说,可是悟玄子匆匆行色,致雁秋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他想不出师父为什么会走的这样仓促,师徒们见了面,连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
正当罗雁秋想的出神,石洞里传来了散浮子的声音,道:“你这孩子站在外面,发什么痴,快点进来收拾一下,我们也要赶路啦!”
罗雁秋转身,缓缓走进石洞,他为恩师异常行色愁怀难释,懒洋洋的,胡乱收拾下,跟在散浮子和江南神乞俩人身后,出了留居近月的石洞。
在这四周奇峰环立的一片小山谷中,罗雁秋学会了天南剑客的龙虎风云剑法和尚乾露的夺命八招。几天来他苦心揣摸,已把江南神乞夺命八链奇招,融合于剑术之中。
三人沿曲道绕出峰谷,罗雁秋仰面一声长啸,啸声袅袅,绕山传音未绝,蓦闻一声马嘶相应,接着从对面山峰上,疾驶下一匹健马,越涧纵跃而来,不大工夫,已到三人跟前,马见雁秋,立时收蹄,依偎身侧,状极驯服,看的尚乾露暗里称奇。
罗雁秋拍着马颈,对江南神乞笑道:“老前辈伤势未完全复元,此马脚程奇速,又能越峰渡涧,正好用作老前辈代步。”
尚乾露摇摇头,笑道:“老要饭的一辈子没骑过马,还是你骑上走吧!大还丹药力神效,留住了老要饭的残生余魂,我既然没有死,这点山路,大概还可以走得。”
罗雁秋和尚乾露几天相处,已了解江南神乞怪僻性格,他既说不愿骑马,多让,反招致没趣,遂不再谦让,牵着马缰绳,跟在两人身后西行。
散浮子顾及到江南神乞伤势,不敢疾进,可是,尚乾露一生好强,仗大还丹神奇药力,功力未失,竟自咬着牙,兼程赶路。
经莱阳、高密过沂山、抵达济宁,在济宁郊外,尚乾露忽然伤势复发,吐两口鲜血后,人便晕倒地上。
天南剑客细查尚乾露脉搏、内脏,并无变化,任你散浮子医道通神,竟也查不出病源何在,他席坐草地,低头沉思,忽的抬头说道:“秋儿,你快去找一个清静的地方,愈静愈好。”
罗雁秋心觉奇怪,清静地方和治病有什么关系?他本想问明白,用意何在,可是散浮子却一叠声催他快去。
罗雁秋不敢再问,翻身跃上马背,疾驰而去,亏他苦心寻找,竟被他寻着一座久绝香火的吕祖庙。庙处荒郊四不靠村,雁秋把大殿打扫干净后,才飞马报告天南剑客。
他把尚乾露扶上宝驹,纵马驰到吕祖庙中大殿一角,暂作了江南神乞病榻,散浮子先替他推宫过|茓,然后又撬开他牙关,服下去两粒丹丸,直到尚乾露面色转红,才长长叹口气,说道:“我一时大意,忘了他元气伤损太重,大还丹虽然神效异常,也不能在短短两三天中使他完全复元,最少也需要七天以上时间,才能元气恢复,不致再发,可是我们三天后就动身赶路,他又尽力紧赶,致伤势复发,幸好尚无大碍,不过,要须七七四十九天以上的静养了,你去采购一点吃喝食物用品,为他这场病势,又要耽误我西上十二连环峰的行期了。”
罗雁秋赴济宁街上购了食物,三个就暂时在这荒庙中安居下来。
尚乾露经天南剑客悉心疗治,第二天,已能转动说话,这位风尘怪杰,在这时候已无法再逞刚强,吃饭起居都得雁秋服侍,第四天,尚乾露已可勉强行动。
雁秋扶他到大殿后面一片草地上坐着,春日暖阳,和风徐来,尚乾露仰面望天空白云变幻,不禁触景伤情,想自己一生纵横南北,不知经过了多少阵仗,谁知,崂山一战几乎埋骨鲁东,看来在江湖上行走,实难落得好下场了……
正当他感慨丛生,忽见两只白鸽划空向西疾过,不由心中一动,刚想招呼雁秋,让他用暗器打落一只,哪知心念初动,又有两只灰色健鸽,由北向南急飞过去。
江南神乞心知有异,雁秋也自警觉,他皱着眉,走到尚乾鹏边,说道:“这四只健鸽有点怪道,晚辈在大巴山时,曾见雪山派用健鸽,互通信讯,这四只鸽子不似寻常,难道这一带也有雪山派的党徒?”
尚乾露点点头,答道:“雪山派党徒满天下,爪牙密布,紫虚老道,不愧武林中杰出枭雄,可叹他一念之错,不知要毁去多少成名武林人物的性命。”
罗雁秋扶起他,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雪山派倒行逆施,无疑是自掘坟墓,总有一天,他们会风消云散,罗雁秋虽然是萤火之光,但我能活一天,就要和他们周旋一天……”
话未说完,蓦闻一声冷笑传来,接着暗器风动,雁秋急推尚乾露向旁一闪,一支丧门钉掠着雁秋左臂衣袖打过,这一下,气得罗雁秋心头火发,探手入怀取出两颗银莲子。
腾身飞上殿脊查看敌人隐身所在,猛闻一声断喝,道:“鼠辈敢尔。”
随着这声断喝,又传来一声闷哼,接着天南剑客出现在大殿左侧招着手,说道:“贼人已中我一记劈空掌,负伤逃去,你们回到大殿来吧!”
雁秋扶着尚乾露走进大殿,散浮子面色严肃地对雁秋说:“秋儿,刚才敌人入庙时,我已发觉,暗中在监视着他,这人武功很高,决不在你之下,你骂雪山派自掘坟墓,他才突下辣手,这证明他一定是雪山派中人物,刚才四只健鸽分往西、南飞去,可能雪山派在鲁西办什么紧要事情。”
“以我推断,他们在这附近的人,还不是少数,也可能有极厉害的人物,说不定等一下,他们会有人来此,我还要西上大雪山,访晤紫虚道长,不愿和他门下弟子党徒们就此闹翻。
有我在此,量他们也不敢无理取闹,等会儿,如果真有雪山派中人再来,不许你开口多话。”
“秋儿遵命,别人就是骂我,我也不还他就是。”
他说完了,才觉着话里有毛病,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散浮子憨笑。天南剑客叹口气,闭目静坐,他不是恨雁秋,而是觉着这样灵秀可爱的孩子,偏偏会隐敛着无穷杀孽。
这时间,三个人都不讲话,荒野空庙大殿上,静的如一池秋水,蓦然散浮子睁开双目,向殿外注视一阵,缓缓起身向殿外看,雁秋童心未退,哪能忍住不动,轻着步跟在天南剑客身后。
散浮子背手卓立殿外台级上,似乎在凝神静听,罗雁秋也凝神听了一会,却听不见一些异声,他又不敢追问,只好也装着若有其事的样子站着发呆。
约有一盏茶的工夫,雁秋才听得脚步声逐渐清晰,又过一阵,才见由破损的围墙上跃入俩人。
左面一个光着头,穿着一件破僧袍,一张脸黑如煤炭,右面一个一身百结鸠衣,赤着双足,两个人,似乎没有发觉罗雁秋和天南剑客,但雁秋已看清楚,右面那人正是小乞侠诸坤,不由高声喊道:“诸兄。”
小乞侠一转头,雁秋已飞奔着迎过来,双手握着诸坤一双又黑又脏的手,摇着说道:
“诸兄,一定是为小弟的事东来,我罗雁秋感觉愧极啦!”
诸坤挣脱手,笑道:“兄弟,我这手又脏又臭,你不怕污了你一双莹玉似的手掌吗?”
雁秋急的面红耳赤地说:“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他话未完,站在旁边的黑罗汉接道:“你不要听小要饭的话,他那张狗嘴里,永远说不出一句人话。”
小乞侠仰面大笑一阵,才替雁秋引见了三宝和尚。雁秋带俩人进了大殿,散浮子已早回殿内,小乞侠这人天不怕地不怕,不管见什么人,总要先和人家说几句玩笑,就是见了尚乾露有点胆寒。
这时,尚乾露正盘膝坐息,小乞侠看师父脸色发黄,精神萎靡,心知有异,不禁一惊,双膝并跪,喊了声:“师父。”立时滚出两行泪水。
尚乾露笑道:“没出息的东西,哭个什么劲呢?老要饭的还没有死,起来。”
小乞侠哪里敢答腔,忍着泪水站起来,垂手身侧,江南神乞最是厌恶世俗礼法,所以,他也不命令小乞侠拜见天南剑客,只淡淡说一句:“那道长是散浮子老前辈,老要饭的没有死,全仗散浮子老前辈施救。”
小乞侠、黑罗汉双双拜见,散浮子笑道:“你们起来吧!我这山野之人,也怕多礼。”
俩人刚刚把经过讲完,庙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诸坤点点头,道:“肖师兄机智异常,可能是他们也找到了这里。”
说着话和黑罗汉起身向殿外走,打开门果然是肖俊等一行几人,寒瑛、雁秋姊弟重逢,相抱大哭,散浮子喝止俩人,罗雁秋收泪后,带肖俊等人进入大殿,听江南神乞说出他血战灵水崖的经过。
江南神乞说完经过,天色已快近午,雁秋笑道:“这段时间里,小弟学会做菜煮饭,现在,天已快到中午,我去烧一餐饭,各位哥哥尝尝小弟手艺如何?”
说着话,起身向大殿一角走去,那地方放着锅碗之类,寒瑛追过去说:“弟弟,我来做吧?”
雁秋笑答:“你帮忙吧!”
说着话,动手生火,这时,肖俊等也都赶了过来,争着要动手,淘米、洗菜,大家抢着做。
一餐饭过,雁秋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乌云盖雪宝马大半天没有看见,遂一个人溜出大殿,向后走去。
吕祖庙最后面一块是空地,长满一尺多深的荒草,宝马通灵并不要雁秋照看,常常独个儿跑外面找食,雁秋进了后院,见马儿正嚼着青草。
罗小侠放心地一笑,一回头,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站一个玄装少妇,长相相当秀美,脸润桃花,发覆绿云,柳眉含翠,眼潋秋水,少妇风韵,别有一番撩人情态。
她本是绷脸竖眉,面带煞气,可是雁秋一转过头来,她竟不禁一呆,两道眼神盯在罗小侠脸上,再也收不回去,慢慢化成了一脸春风,眉稍嘴角,不自主浮现出盈盈媚笑,看她脸上红晕,恐怕已春心荡漾。
罗雁秋被这突如其来的少妇吓的一惊,人家怎么样落在自己身后,竟是毫无所觉,就凭这份卓绝轻功,就比自己高明,他怔了半晌神,才喝问道:“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玄衣少妇格格一阵娇笑,道:“这又不是你的家庙祖产,为什么我不能来,你凶什么嘛!”
雁秋一皱剑眉,又说:“我倒不是不让你来,我是问你偷偷的落到我身后,是不是存心暗算我?”
玄衣少妇双眉一扬,答道:“你呀!还用不着我暗下毒手,就是明着打,你也准要落败,不过我现在倒不想再和你动手啦!只要问你几句话,你能老老实实的回答就行。”
罗雁秋退一步,冷笑道:“你凭什么问我?我不回答你又怎么样?”
玄衣少妇进一步,笑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跟谁习的武功?”
罗雁秋听完话,剑眉陡的一竖,厉声答道:“你这女人,好狂的口气,我姓什么?你不配问,跟谁习的武功?你更管不着,要动手,我倒可以奉陪。”
玄衣少妇面带愠色,冷笑道:“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说完话,一步一步,对着雁秋紧逼过去。
罗小侠双掌一错,左手护胸,右手一招“推波逐浪”,猛对玄衣少妇劈去,口里喊道:
“你逼着我出手,接招吧!”
玄衣少妇微笑着一闪身,让开掌势,玉腕疾伸,反向雁秋右肩劈下,出手奇快,掌风飒飒,罗雁秋心中一惊,知遇劲敌,翻身倒窜,退出去八九尺远,才避开人家一掌,玄衣少妇却停下娇笑道:“你跑什么?我要真忍心对你下毒手,你决逃不出我手底三招。”
几句话,激的罗雁秋顶门冒火,剑眉轩动,俊目放光,含愠答道;“你先别吹的太大,我就接你三招试试?”
玄衣少妇浅笑盈盈,伸右手食指,指着雁秋,两道眼神,上下打转,把雁秋看一个上下无遗,觉得他生的,没有一处不美,随着轻盈碎步逼近他,笑道:“难道,你真想和我动手?”
雁秋退一步怒道:“怎么?打架还有假的不成?”
说着话,抢先出手,右掌一招“寒花吐蕊”,迎面劈去,左手“鸿雁舒翼”横扫上盘,玄衣少妇身法奇速,微一闪动,已经避开雁秋两掌,玉腕疾伸一招“反腕勾锁”,少妇一双柔软的玉掌,扣住了雁秋左腕,用力一带,雁秋不由自主往前一进步,几乎撞进玄衣少妇怀里。
那少妇却樱口微启,吐气如兰,一阵香风吹在雁秋脸上,罗小侠左腕被握,又遭戏弄,不由又羞又急,右手猛变“飞瀑流泉”,借一进之势,反掌打出,这一下,雁秋含忿出手,内劲外吐,力道奇猛,掌势直逼过去。
玄衣少妇娇喝一声,道:“你真敢下辣手。”
一侧身,右手扣着雁秋左腕不放,左掌玉指直点罗雁秋右肘间“凤池|茓”,罗雁秋疾沉右臂,易打为抓,五指一合,反扣住玄衣少妇左腕,她却嫣然一笑,一任他紧握左腕,竟不挣脱。
这时候,看上去两个人不像打架,好似久别重逢情侣,握手谈心,你抓住我一只手,我扣着你一只腕,玄衣少妇更是两目神凝,深注雁秋,嘴角含春,衬着双颊飞起红晕,更觉着颜光照人。
罗小侠心里一急,右手一用力,想闭住玄衣少妇脉门|茓道,哪知他这一用力,立时觉着对方一只滑腻玉腕变的如钢似铁,坚硬异常,雁秋只得一松手,一个“穿心掌”,向她前胸打去。
玄衣少妇娇笑道:“你往哪里打!”
说着话,左手变掌势又来抓雁秋右腕,罗小侠这一掌原是虚招,趁她变招迎敌,微分心神之际,功贯左臂,用力一拉,竟挣脱被玄衣少妇紧握的一只左腕。
玄衣少妇微微一笑,她想不到对方能够挣脱自己握着的手腕,就这一怔的工夫,雁秋又挥掌攻来,玄衣少妇看罗少侠攻势快速,招式狠辣,不由柳眉微挑,使一招“移步换位”膝不弯曲,足不跨步,娇躯一晃让过雁秋双掌,闪到他的背后,左手施“天外来云”,一掌劈下。
罗小侠招攻到,见对方一闪躲开,竟看不清人家用的什么身法,不由心里一惊,但他究非庸手,一招走空,人却顺势向前一纵,跃出一丈二三,脚刚落地,耳闻身后娇笑传来。
他百忙中施出绝招“回身双撞掌”翻身打去,玄衣少妇似乎没料到雁秋情急拼命,几乎被他打中,赶忙全身随掌势向后一仰,背心贴地,两脚绞住展秋双腿一拉一弹,罗小侠立时被摔出去六七尺远。
雁秋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站定身子,玄衣少妇却又攻到眼前,雁秋向左侧一步,尚未来及出手发招,忽闻传来天南剑客的声音,说道:“秋儿快停,你怎敢和杜老前辈动手?”
罗雁秋一纵身,横跳八尺,玄衣少妇也停身不追,散浮子道袍飘风,走到那少妇跟前合掌笑道:“杜姑娘,别来无恙,二十年风姿更健,尚识贫道散浮子否?”
玄衣少妇想了一阵,才想起对面道装老人,是师兄昔年好友,也裣衽还了一礼,笑道:
“怎么记不得呢?你老人家近年可好?”
散浮子呵呵大笑,道:“贫道自在大雪山和令师兄分手之后,转瞬间二十年矣,宁不有光阴似箭之叹,贫道昔年留居大雪山时,杜姑娘还是头垂双辫的娇憨少女,二十年未晤芳颜,杜姑娘越发出落得美丽了。”
玄衣少妇脸上一红,娇笑答道:“想起昔年,承道长指点武学,杜月娟感怀至今,大师兄尤念鹤驾,不时对小妹提及故人,惜道长行踪飘忽欲寻无处,空留给大师兄一腔怀念,此次月娟奉命东来鲁西,不意幸逢鹤驾,敢请仙踪雪山一行,以慰大师兄怀念深情。”
散浮子一阵大笑,道:“紫虚旧友,能不忘我这山野草莽,使贫道感愧异常,令师兄盖代奇才,气吞河宇,自他接贵派以来,使武林形势一变,贫道浪游海外归来,欣闻故人雄才大展,正想赴雪山畅叙别后,不想在此地得遇芳踪。”
杜月娟笑道:“始才本门一位弟子飞鸽函报,在荒刹中了人劈空掌力,初闻之下,还疑是本派几家敌人所为,因而匆匆赶来,不想巧逢鹤驾,如今想来,必是本派中弟子无知,偷窥道长行踪,致受警戒,杜月娟代为赔礼了。”
说完话,又是深深一福。
散浮子合掌还礼,答道:“一时失手,致误伤贵派门下弟子,杜姑娘勿怪才好。”
玄衣仙子杜月娟摇头笑道:“这点小事,怎值一提,你这样说,真使我惭愧的无地自容了……”
说此一顿,目视雁秋笑道:“那少年,想必是道长高足,难为他年纪轻轻,竟有一身了不得的本领,刚才动手过招,我几乎被他打中,看来名师门下高足,果然与众不同。”
说完话,深情款款的送给雁秋一个浅笑。
散浮子摇摇头,道:“二十年游踪飘萍,哪有暇收教弟子,此子乃东海三侠悟玄子衣钵爱徒,说起来和贫道也有点缘……”
话到这儿,回头对雁秋喝道:“秋儿,你还不快过来!拜谢杜姑娘始才手下留情之恩,站那儿发什么呆!”
杜月娟一听雁秋是东海三侠的弟子,不由脸上一热,飞起一片红晕,可是,心里荡起一种微妙感觉,暗想:“怎么东海三侠收的弟子,一个比一个灵秀可爱,自己见了诸葛胆,就被他吸紧芳心,不克自制,这才不惜色身示爱,勾引他叛离师门,转投入雪山派门下,结成夫妇,十年来,他得大师兄倚为左右臂膀,掌握全雪山派军师大权……”
在杜月娟心中,认为谈笑书生诸葛胆,是天下唯一的美男子,哪知今日一见雁秋,俩人相较,即感到诸葛胆黯然失色,谈笑书生虽然如美玉,但却不及雁秋看去灵秀。
罗雁秋听师伯谈过,自己未晤面的师兄诸葛胆,被雪山派玄衣仙子杜月娟勾引,最终叛离师门,所以,一听杜月娟报出姓名之后,雁秋立时明白了,对面美丽少妇,就是勾引师兄叛离师门的人。
雁秋心纯如玉,知道玄衣少妇是师兄妻子之后,已不再存敌意,师兄虽然已背叛了师门,但应有师伯、师父管,在师祖面前,不能太失礼仪。
他有这种似是而非的想法,所以,散浮子叫他对杜月娟赔礼谢罪,他竟真的走近杜月娟跟前,躬身揖道:“后进师弟罗雁秋给师……”
他本来想说给师嫂见礼,可是话到口边,想想不对,赶忙又咽了回去,怔在那儿红着脸,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散浮子不知道诸葛胆和杜月娟结婚叛师的一回事,自然不明白罗雁秋自称后进师弟是怎么回事。
可是玄衣仙子心里明白,东海三侠定已告诉过雁秋自己勾引诸葛胆转投雪山派的经过,想刚才交手相战,不禁心含愧疚,脸上一红,还礼笑道:“难为罗兄弟,小小年纪功力不凡,嫂嫂真佩服极啦!”
说完话,妙目流波,望雁秋又是一笑,此时日近中午,春风柔吹,日光照得罗雁秋脸上美如朝霞,杜月娟又不禁心中一荡,急忙镇定心神,但已羞红泛颊。
散浮子皱着眉,问道:“你们两个人的称呼,可真叫我摸不清路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月娟抢先回答:“这件事说来话长,道长要见我大师兄,望能早日成行。”
罗雁秋本意,原想说明经过,但见杜月娟回绝之后,自是不便强着要说,散浮子更是不好追问,一时间,三个人全怔在那儿,谁也想不出说什么才好。
半晌后,杜月娟才抬头笑道:“道长西行,望能早成,杜月娟回山后,立即面告大师兄,扫榻以待。小妹还有点事情待办,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人便转身走去,看着将近庙墙,忽的又转身过来,招着手喊道:“罗兄弟,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只叫罗雁秋一个人,散浮子不便同去,看着雁秋缓步到庙墙前面,杜月娟缓缓说道:
“罗兄弟,散浮子道长西行之日,望你能随伴同行,嫂嫂在深闺置酒,给兄弟接风洗尘,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雁秋微微摇头,笑道:“十二连环峰我总要去,不过,哪一天却没有一定,师嫂回山后,请代我向诸葛师兄致候,就说晚进师弟罗雁秋向他问好。”
杜月娟轻轻叹口气,道:“兄弟,十二连环峰虽然是铜墙铁壁,但有我在,却没人敢动你一毫一发,记着和散浮子道长一起来。”
玄衣仙子说完话,不再等雁秋回答,娇躯一转,人影闪动,直跃起三丈多高,飞落庙外。
罗雁秋一回头,看天南剑客背手卓立,仰面望天,长须飘风,雁秋轻轻走近身侧低喊了一声:“师祖。”
散浮子一低头,双目如电,似想问话,忽又微一叹气,转身向大殿走去,罗雁秋觉出散浮子面色不对,刚想追去,忽然,一阵脚步声音,罗寒瑛急急跑来,她迎着散浮子略一停步,拼命喊了一声:“师祖!”
人却又对着雁秋跑来。
她跑近身边,看雁秋剑眉微皱,一脸惶惑,不由吃了一惊,急道:“弟弟,你怎么啦?”
雁秋摇摇头,一展剑眉笑道:“没有什么。我在想一件事情。”
寒瑛又问道:“想什么事?”
雁秋答道;“想我一个师兄。”
罗姑娘听完,笑道:“你说的,是不是玉师哥?”
雁秋答道:“不是,是我慧觉师伯的弟子,我和这位师兄,还没有见过一面,以后要见,不知道会不会翻脸成仇。”
寒瑛奇道:“怎么?你们师兄弟不和睦。”
雁秋笑道:“我们根本就没有见过面,哪里会谈到不和睦,不过,他已经叛离了师门。”
寒瑛听得心中一动,想自己离开灵水崖,也是私自逃走,算起来与叛离师门毫无区别,不由脸上微微一热,不再追问雁秋。
姊弟俩人,席坐草地,谈起父母仇恨及别后经过,相对黯然。
沉默了一阵儿,雁秋慢慢抬起头,问道:“你义父,是不是把我打下沉鹅潭的那个碧眼道人?”
寒瑛点点头,雁秋又问道:“这几年来,他是不是待你很好?”
罗姑娘答道:“他待我很好,犹如亲生女儿一样。”
雁秋缓缓别过头去,仰面望天,凝神呆立,就好像在回忆几年前的一件往事,久久不发一言。
寒瑛轻移莲步,绕到雁秋面前,轻声问道:“弟弟,你想什么?
快点告诉我,你再不说话,姊姊要急死了。”
雁秋道:“我在想,将来是不是杀他?”
寒瑛奇道:“杀谁……”
雁秋一抬头,星目神光直射寒瑛脸上,答道:“杀你义父。你知不知道,他才是真正是杀害我们爹娘的凶手,他两度把我打下悬崖,我都可以原谅不究,可是,爹和娘的仇不能不报,但他却又对姊姊有着七年的抚养恩情,不杀他,何以慰爹娘九泉阴灵,杀了他,我又怕姊姊伤心……”
罗姑娘听到这里,哪还能听下去,立时全身打颤,泪若涌泉,雁秋慌得赶忙扶住她,说道:“姊姊,我没有说一定杀他,只要姊姊说不要杀他,我就饶了他。”
罗寒瑛猛地圆睁秀目,惨哭一下,答道:“弟弟,你将来尽管杀了他,替爹娘报仇,我再披麻守孝,报答他七年养育恩情。”
雁秋流泪答道:“到时候,我也要拜拜他的灵堂,酬谢他养育姊姊之恩。”
雁秋话声刚落,猛闻头顶一个清脆声音,叫道:“姑娘……姑娘……”
雁秋、寒瑛同时抬头,只见身侧不远处一株树梢上,落着一个全身翠绿的鹦鹉,雁秋童心未退,见鸟儿好玩,又会学人讲话,探手入怀取出一颗银莲子,笑道:“姊姊,这鸟儿真好,等我打下来给你玩。”
寒瑛刚说一声:“弟弟,打不得……”
雁秋手中银莲子已电射而出,寒星一点,破空飞去,翠鹦鹉惊觉有异,振翅欲飞,银莲子已经打到,正好击中右翅,几根翠绿羽毛,扬空飘落下来,鸟儿跌落五尺后,又抬头破空飞去,雁秋跑过去捡起几根落地羽毛,见上面血迹斑斑,他连声叹道:“可惜,想不到,这鸟儿竟有这样大力量,我又不敢打它要害所在……”
说着话,一抬头,看寒瑛呆站在那儿,一脸忧色,望着他手中几根翠绿羽毛。雁秋看姊姊神态,心中暗感奇怪,急急问道:“姊姊,你怎么啦!”
寒瑛叹口气,蹙着眉儿,答道:“弟弟,你闯了大祸。”
雁秋答道:“怎么打个鸟儿玩,会闯什么大祸呢?”
寒瑛正待回答,突然一阵脚步声响,玉虎儿急急跑过来,一见俩人,大声喊道:“你们俩人原来在这里,害得我在庙外面瞎找了大半天。”
他说着话,已跑近俩人身边,看寒瑛面色不对,又轻声问道:“你们俩人吵架了。”
雁秋摇着头,笑道:“我怎么敢和姊姊吵架,刚才我用银莲子打树上落的一只鸟儿玩,鸟儿没有打下来,却打落它几根毛,姊姊就说,我闯了大祸,其实,我又不想玩鸟儿,打落了,还不是要送给你玩。”
玉虎儿接过雁秋手中的几根翠绿羽毛看了一下,笑道:“这几根羽毛就是翠绿的可爱,那鸟儿一定很好看,瑛师妹现在变成了菩萨心肠啦!这一点小事情,就生这么大气。”
寒瑛气得恨着声道:“你怎么也这样糊涂……”
雁秋不待寒瑛说完,大声笑道:“小时候,你就比我和玉师哥厉害,现在更凶了……”
雁秋话未说完,一眼看见肖俊和小乞侠并肩走进后院,立即大声喊道:“大哥、诸兄弟,快些来,给我们评评理,我姊姊发脾气了,我和四哥都在挨骂哩。”
他这一嚷,肖俊和小乞侠都放快脚步赶过来,诸坤抢先笑道:“什么事惹发了罗姑娘脾气?我小要饭的最公正,你们说出来,我评评是非,谁要是输了理,可得请我评理人喝壶老酒。”
寒瑛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雁秋却抢先指着玉虎儿手中几根翠绿羽毛,答道:“刚才树梢上落只鸟儿,我用银莲子打它,鸟儿没打下,伤了它几根羽毛,姊姊就发脾气,说我闯了大祸,四哥赶过来劝她不要生气,结果连四哥也挨了骂。”
肖俊接过来玉虎儿手中几根翠绿羽毛,反复查看,小乞侠两只怪眼也深注不瞬,渐渐的俩人脸色都凝重起来,雁秋看的奇怪,不由收敛了脸上笑容,正想追问,肖俊忽地抬头,问道:“罗姑娘看清楚了吗?可是那只翠鹦鹉?”
寒瑛点头答道:“正是那只翠鹦鹉,秋弟出手太快,我阻止他已来不及了。”
铁书生、小乞侠、玉虎儿闻言,脸上全变了颜色,玉虎儿皱着眉道:“难道真会遇上这种巧事,施凰杰不是说过,他们就要西返吗?
人走了,鸟儿还会留在鲁西不成?”
小乞侠晃晃一头蓬发,道:“这些人行踪不定,反正他们又没有事干,施凰杰和左老大,不过是听命行事,说的话怎能作准,目前事已出来,只好待其发展了,急的是,先把这件事告诉散浮子老前辈,早谋完善对策,免得事到临头措手不及,再说,散浮子老前辈足迹满天下,也许这翠鹦鹉主人和他老人家彼此相识也未可知。”
小乞侠一段话,听得雁秋越发糊涂,他瞪着大眼,满脸迷惘神色,看着肖俊等发愣。
铁书生望着雁秋,笑道:“秋弟,你银莲子打伤的翠鹦鹉,是一位巾帼奇人饲养的鸟儿,那次我们夜过沂山,为这鸟儿差一点惹起纷争……”
肖俊把那夜沂山经过,简略地给雁秋说了一遍。
雁秋见铁书生说话相当郑重,心中亦觉事情有点非同小可,他自下山后,半年多来,连遇奇人,性格方面已不似过去那样高傲,听肖俊说完话,不由一皱眉,答道:“小弟虽然打伤她养的鸟儿,但确非有心之过,她既是一位前辈奇人,总应该讲点道理?”
三个人说着话,已然走进大殿,铁书生把雁秋无意打伤翠鹦鹉的事,对散浮子说明,并把沂山巧遇白衣女和素月纤手惩四凶的经过,也详细说了一遍。
天南剑客闭目沉思一阵,搜尽枯肠仍是想不出白衣女来历,足足有一刻工夫,才睁开眼摇摇头,道:“如果真如你们所说,白衣女自是有非常来历的奇人,可是目前大江南北,就找不出这样一位神奇……”
散浮子话未说完,遥闻空际传来几声柔细哨音,余音袅袅不绝,清脆如听仙乐,肖俊等闻声变色,散浮子、尚乾露、罗雁秋亦自警觉,接着高空又传来一声长唳,声如凤鸣,散浮子闻声起身,就这一瞬工夫,大殿外面飘进来一个女子声音,问道:“什么人打伤了我主人鹦鹉翠奴,快点请出来,晚了可别怪我冲进大殿去啦!”
罗雁秋剑眉一扬,站起身就往外闯,散浮子大袖一摆,一股劲力挡住雁秋,自己却缓缓起身向殿外踱去,肖俊、罗寒瑛、罗雁秋三人并肩跟出大殿。
天南剑客走出殿门,停步台阶,见殿外院中站着一个头梳双辫,一身青衣,秀美绝伦的小姑娘,年约十四五岁,嘟着小嘴巴,大眼睛闪动着两道神光。
她看见了散浮子身后的肖俊、寒瑛后,立时粉面上涌现一层薄怒,娇声叱道:“我道是谁?原来还是你们这帮人,沂山之夜捉住翠奴不放,可谓事出无心,今天又用暗器故伤翠奴,还有何言饰辩?”
肖俊认识小姑娘,正是沂山月夜所遇美婢素月,看她粉面含怒,柳眉微扬,似乎已存下杀机,立时抢前一步,笑道:“素月姑娘,别来无恙,暗器误伤翠奴,我等亦知理亏,不过,这次事亦出无心……”
素月冷笑一声,截住肖俊的话,柳眉儿陡竖,道:“翠奴伤翅极重,我主人亦有怒意,不过,她还没有想到,打伤翠奴的仍是你们这帮人,第一次捉翠奴情尚可谅,第二次又伤翠奴,却是饶你们不得,你们哪个打伤的,快点站出来,我要斩断你一条臂,给翠奴报仇。”
散浮子听素月出言咄咄逼人,不由微现愠色,问道:“请问小姑娘,令主人高名大姓,属何门派,也许贫道和她有过一面之缘,说出来自由贫道出面,和令主人善言和解,免得为一个鸟儿,引起争端。”
素月秋波闪动,看了天南剑客几眼,冷冷接道:“我们主人决不会和你相识,你也管不了这档闲事,我没工夫和你们多费唇舌,那位打伤翠奴的人,请赶快出来,免得我伤了你们不相干的人!”
素月一席话,词锋犀利,简直有点欺人太甚,罗雁秋再也忍不住,一迈步挺身而出,答道:“一个鸟儿,能值多少银钱,你怎么这样狂傲呢?再说,既是你们养的鸟儿,就不该放出来让它到处乱飞,我打伤它确非有心,你主人难道就不讲一点道理?”
几句话听的素月云一腔怒火,娇躯一晃直抢过来,出手一招“移山倒海”,猛向雁秋打去,手法快得出奇,雁秋只觉得一阵香风袭来,想招架已难出手,赶忙向左侧一闪。
散浮子趁势打出一记劈空掌力,素月虽然拳招精奇,但功力比起散浮子要逊一着,掌风过处,吹飘起她束腰绣带,人也被震得一连退后几步,全凭散浮子这一劈空掌,雁秋才算逃出人家手下一招。
素月吃掌风震退后,微感一愕,散浮子已微笑说道:“小小年纪,怎么一出手就这样狠辣,打伤一只鹦鹉,难道真要人填上一条命吗?”
素月自懂事以来,除了常败在主人手下之外,哪吃过这种苦头,气得眼圈一红,差一点要落下眼泪,娇叱一声,反向天南剑客扑去,左手“飞索缚妖”,右掌“迅雷击顶”,内中暗藏兰花拂|茓十二式,只见青衣闪动,两招已到。
天南剑客散浮子武功绝世,也不觉吃了一惊,赶忙袍袖飞摆“风吹花摇”,人飘退台阶下一丈多远,哪知小姑娘已动真火,一招“神龙入云”娇躯腾空而起,借势下击“天网罗雀”,只见她娇躯凌空转动,好像几个素月由四面八方而来。
散浮子倒抽一口凉气,竟是看不出对方用的什么手法,只得大袖一展,打出数十年苦练“铁袖神功”,一阵劲风,由天南剑客袍袖下卷起,迎向空中素月打去。
“铁袖神功”为散浮子生平绝技,全由内功罡力,贯于袖上打出,不但力道奇猛,而且劲风如剪,当者立受重伤,素月心中原想自己以主人密授绝学,必可制服对方,哪知道人家大袖一翻,立觉有一种极强劲力冲天而起。
小姑娘心性太傲,暗里咬牙,默用真力,右掌向下一压,立时感到心神一震,知自己功力难和人家硬拼,总算她见机较早,趁势运气护身,随着散浮子袍袖卷起劲风,一叠腰借劲向上一纵,一个玲珑娇躯,直飞出三四丈外,才落到地上。
散浮子“铁袖神功”最耗真力,一袖打出,面色微变,赶紧深吸了两口气,调息耗去内力。
小姑娘站在那里怔了下神,正想再次进击,散浮子忽然想起一个人来,立时问道:“你是不是天山神尼、清心大师门下的弟子?”
素月又是一怔,答道:“神尼佛法无边,怎么会有我这种弟子,我……”
我字刚出口,猛的又想不对,立时住口,却晃着头上双辫儿,接道:“你休要管我是谁的门下,我要把那个打伤鹦鹉翠奴的人带走,你这老道士如果再拦我,我可要真的跟你拼命啦!”
天南剑客还未来及回答,罗雁秋已含怒抢出,对着素月喝道:“你这小姑娘,好厉害,要把我带哪里去?”
素月接了散浮子两招之后,觉得人家功力异常深厚,她心里明白,自己拳招虽比人家精奇,功力却比别人相差太远,再打下去自己也沾不了便宜,见罗雁秋挺身而出,立时改变了主意,对着散浮子说道:“翠鹦鹉是我主人心爱的鸟儿,你刚才接我几招,大概你心里也明白,我功力虽然没有你深厚,可是拳招决不输你,真地打下去,不见得我准要落败。”
“如果我不能把打伤翠鹦鹉的人,带去见我的主人,等一会,她必定会寻到这里,真到那个时候,事情就更难办,你们这帮人合起来,也不是我主人的敌手,倒不如叫这位打伤翠奴的人,和我一起去见我们主人,至多受她一顿责罚,我这几句话言出衷诚,如果你们不信,那就试试看吧!”
素月一席话,确实出自肺腑,小姑娘人虽生得玲珑聪明,但她久居深山,很少和生人接触,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从不知人间有虚伪阴诈,说完话,双手叉腰,瞪着一对大眼睛等待回答。
天南剑客散浮子,心里相当为难,让雁秋一个人去涉险领罚,自非心愿,如果不让他去,对方主人赶来,事情就更难办,素月不过是一个婢女,就具有这等身手,对方主人自是一位非常人物……
一时间,把一个见识多广的天南剑客,也闹得没了主意,低头沉吟,良久无言。
正当散浮子左右为难当儿,罗雁秋忽然一声大笑,对素月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和你一块去见见你的主人,看她要把我怎样?”
说完话,回头对散浮子深深一揖,又道:“秋儿和她走一趟,她主人如果真是位前辈奇人,决不会为此小事责罚秋儿,如果她们不讲理,硬要逼我赔她们鸟儿,了不起秋儿赔上一条命。”
说完话,昂然走近身侧,道:“你主人在哪?走!我们就去见她。”
铁书生忽地越众而出,道:“秋弟,慢走一步,小兄陪你走一趟。”
素月道:“不行,你陪他去,反而招致麻烦,我主人就是不喜欢见你们男人……”
罗寒瑛接口说:“那么,我是女孩子,可不可以陪我弟弟一块去?”
素月低着头儿,沉吟一下,抬头说道:“也不行,我主人只让我带打伤翠奴的人会见她。”
素月话未说完,高空中又飘来一阵柔细哨音,小姑娘一皱眉儿,伸手抓住雁秋,说道:
“快点走!再晚了……”
她话未说完,娇躯一跃,雁秋只觉一阵极大的力量,带着他凌空而起,赶忙借势提气,一长腰,两个人同时落在屋面上,素月似乎很急,双脚刚刚踏在瓦面上,立时又拉着雁秋向庙外跃去。罗雁秋被人带着,身不由主,脚落实地,身子仍然向前一冲,几乎撞在一只大鸾身上。
那只彩鸾,大的吓人,比起凌雪红养的神雕还要大上一倍,素月一拉雁秋,纵身落上鸾背,彩鸾一声长鸣,巨翅一展,劲风随起,抬头破空直上。
散浮子和肖俊等追到墙外,那彩鸾已凌空而去,只见一点黑影流星般向南飞去,刹那工夫,已飞得没了影儿。
彩鸾飞行神速异常,一杯热茶工夫,已飞出几十里外,猛的彩鸾双翅一合,向下直落,其势如流星飞泻,眼看快冲到地上,鸾翅轻轻一展,骤然间急降的鸾身一停,轻轻地落在地上。
素月拉雁秋跳下背,罗小侠举目打量这地方景物形势,靠西有一片广大园林,隐隐透出一墙红墙,东、南、北,三面都是一望无际的麦田,这地方看上去相当荒凉。
素月心中很急,拉着雁秋狂奔如电,穿林而入,直奔那堵红墙,她顾不得绕道大门进去,一提身,竟越墙而入。
翻过这道墙,雁秋才看出,这是一座寺院,院内翠柏夹道,寂静异常。
素月走得太快,雁秋没时间细看这座寺院规模形态,走尽两条秘道,穿过大殿前面台阶,又进了一座小圆门,来到一座跨院中。
这跨院收拾得很清洁,中间一片小花园,建筑得小巧美观,花园中百花怒放,阵阵甜香袭人,素月、雁秋绕过小花园,向正北一排房屋中走去。
素月一掀垂帘进了门,雁秋看房中布设的雅洁恰人,右面通复室门上,垂着白缎布帘,外面一间靠后壁间,放着几个藤椅,左端椅上,坐着一个玄衣垂辫的小姑娘,怀中抱着雁秋刚才打伤的翠鹦鹉。
她见素月带个人回来,起身微微一笑,轻声问素月道:“这个人是不是打伤翠奴的人?”
素月点点头,也轻声说道:“主人呢?到哪里去了?”
玄衣女用手向复室一指,答道:“主人见翠奴伤得厉害,生很大气,刚才,主人亲自替它敷了药,又服一些回生续命散。”
说到这里,回头狠狠瞪雁秋一眼,道:“你这祸闯得很大,大概翠奴这点伤,要你偿一条命。”
罗雁秋听得心里冒火,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陡地剑眉一竖,冷笑一声就想发作,哪知玄衣小姑娘怕他惊动在复室中用功的主人,看他要说话,不由心里一急,右手抱着怀里翠鹦鹉,左手疾伸,猛向雁秋期门|茓上点去,其势快如电光石火。
罗雁秋虽明知非人敌手,但亦不甘束手待毙,右手一招“冰河开冻”,反打玄衣小姑娘左腕脉门,玄衣少女见雁秋出手招奇力猛,遂左臂一沉,变点为拍,一个“兰花拂|茓手”,又向雁秋中盘“章门|茓”拂去。
雁秋怒喝一声,五指如钩,去抓玄衣少女左腕,谁知他这一出声,绿云也吃了一惊,她知道主人在用功时,最恨别人惊扰她,心里一急,骤然出手,右手一伸,点中了罗雁秋背后“天柱|茓”,罗雁秋只觉全身一麻,立即晕倒。
绿云半蹲娇躯,细看雁秋,只是他仰卧地上,双目微闭,牙关紧咬,似乎有着无穷痛苦,一张白里透红的脸上,不住微微抽动,绿云素居深山,心如莹玉,这当儿蹲地上细看雁秋,觉得这男人和别的男人有点不同,他身上没有一点地方不匀称,不好看,小姑娘莫名其妙地脸上一红,抬头说道:“素月妹妹,你看他样子多可怜,我们把他|茓道解了吧?”
素月晃晃头上缠着白绫的双辫儿,笑道:“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主人生这样大的气,看样子,她决不会放过这个打伤翠奴的人!”
绿云又听得心里一震,脱口问道:“素月妹妹,你说,主人会不会要他的命?”
素月笑道:“这个,我怎么会知道……”
说到这里,忽然像想起了一件事情,一皱柳眉儿,轻声问道:“绿云姊姊,你好像很关心他,是吗?”
绿云小脸蛋一红,白了素月一眼,嗔道:“你怎能这样胡说,我不过是看他这样子很可怜,天柱|茓又是人身十二麻|茓之一,时间一久,他绝禁受不起,万一他在主人未问话之前受了内伤,怎么办呢?
我们还是先替他解了|茓道再说。”
说毕,也不再等素月回答,一伏身,左臂轻舒,扶起雁秋仰卧身子,右掌在他被点天柱|茓上一阵推拿,等到他血道畅通后,又在他后心上,轻轻拍了一掌。
罗雁秋两眼忽然睁开,看自己上半身,仰卧在绿云怀中,不由心中感到奇怪,立时把两条剑眉一皱,望着绿云问道:“你既然点中了我的|茓道,为什么又要把我救过来呢?”
小姑娘脸上一红,眨了两下大眼睛,道:“因为,我怕你血道闭的过久后会死掉……”
她话未说完,素月再也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出了声。
绿云抬头看着素月,嗔道:“你笑什么?可不是怕他死掉吗?
如果他真的死了,主人用完功要问话时,怎么办呢?”
说完话低头一看,雁秋上半身差不多全在自己怀里抱着,他一颗头,正抵着自己前胸双峰,立时觉着一股电流由|乳峰遍及全身,不自主打了一个冷颤,赶紧把雁秋身子扶正,轻声说道:“你坐这里好好歇歇,可不要打逃走的念头,等一下,我主人要问你话。”
绿云话到这里,复室传出一声轻微的音响,素月知道主人已经用功完毕,手抱翠鹦鹉,急急向复室跑去。
掀开白色垂帘,里面房间布设得极为简洁,一个长发披肩,全身白衣的女人,面窗而立,雁秋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但己觉着她有一种极为高贵的慑人气质,素月怀抱翠奴,站在那白衣女身侧,却面对着雁秋。
绿云拉雁秋在离白衣女五步左右停住,躬身禀道:“小婢绿云,已把打伤翠奴的人带来,恭候主人发落。”
白衣女连头也没有转,淡淡答道:“你把他留这里,我有话问他,你和素月都暂退出去,听我招呼,再进来。”
绿云、素月自是不敢抗命,四只眼都充满奇光,看看主人,又看看雁秋,但却不敢多问,两个人缓缓地退出室外。
复室中只余下白衣女和罗雁秋两人,雁秋心里感觉奇怪,站那儿怔怔地呆看着白衣女的背影,看她身材,异常窈窕,窗外春风,吹飘着她雪白的衣裳。
忽然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响起,问道:“你是什么人的弟子,鹦鹉又不是害人的鸟儿,你为什么要打伤它?”
话虽清脆如同笙簧,口吻亦算相当温和,但词锋却很锐利,听得罗雁秋心里一跳,暗想:
这问话,好大的口气,只得据实回答,道:“我叫罗雁秋,幼随东海三侠学艺,误伤翠鹦鹉,无非是出于一时好奇,并非有心,而且,我也不知道那鸟儿另有主人。”
白衣女晤了一声,又说:“你师父原来是名震四海的东海三侠,怪不得你这样胆大,你知不知杀人偿命,借债还钱这两句话,翠鹦鹉虽然非人,但却没有人动过它一羽一毛。”
白衣女继道:“你师父东海三侠,大概也不敢妄动我养的鸟儿,你既伤了它,自然该受责罚,不过,我不愿对你讲什么,我要找东海三侠,要他们三条命来抵偿他们教出弟子的过错。”
罗雁秋听得心里冒火,剑眉一扬,冷笑一声,答道:“翠鹦鹉是我打伤,这和我师父们有何关系,罗雁秋一身承担,姑娘尽可以把我置于死地,我虽然明白我决不是你的敌手,不过也不愿就这样束手待毙。”
白衣女一阵娇笑,道:“你这样说,是不是想和我动手?”
雁秋答道:“姑娘如果执意不肯原谅我误伤鸟儿的过错,罗雁秋甘心在姑娘手下领死!”
白衣女又是一阵娇笑,道:“那很好,你背上不是背的有剑吗?
你先刺我两剑试试,如果你一剑把我刺死了,自然不会再有人找你师父东海三侠算帐啦!”
罗雁秋心中一惊,因为他自进复室之后,白衣女始终没有回头一次,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身背有宝剑呢?沉吟一刻,才接口答道:“罗雁秋虽然是末学后进,又明知姑娘武学比我高出很多,但我不愿这样背后伤人,姑娘亦请亮出兵刃,罗雁秋伤在姑娘手下,死而无憾!”
白衣女仍背着雁秋,笑答道:“我说让你试试,你不妨试一下,我决不会动手还招,只要你能把我逼得移动半步,你打伤翠奴这件事,我就不再追究,连你师父东海三侠,也一齐放过。”
这几句话口气太大,听得雁秋心里发火,暗想:纵然你本领再好,也不能这样看不起人,我就试试,看你寸步不移,如何闪避我的剑招……想到这里,心志已决,立时抽出背上白霜剑,答道:“姑娘定要这样让我,罗雁秋恭敬不如从命,不过……”
白衣女截住他的话道:“不过什么?你尽管放心动手吧!”
罗雁秋听她越说口气越大,心里实在不是味道,长剑一领,说道:“姑娘请留神,我要遵命动手了。”
说话中,白霜剑一招“长虹贯日”,猛向白衣女后背刺去。
白衣女果然连头也不回,浑如不觉,雁秋剑尖离她后心尚有半尺,不觉心中一惊,竟自无法再刺下去,赶忙把右腕向下疾沉,白霜剑尖划地,剑招虽收,但前冲功力无法稳住,一个身子向白衣女后背撞去。
蓦地一阵香风拂面,罗雁秋只觉一股潜力,拦住了自己前冲的身子,再定神一看,白衣女不知什么时候已转过面来,背窗而立,果然是原位未动,只是把身子转了过来,盈盈微笑问道:“你怎么半路又变了主意,沉剑下刺呢?”
罗雁秋看清了白衣女面貌之后,立时觉着一阵心跳,觉着她有着和凌雪红一样的美丽,但在美丽中又蕴含一种秀逸出尘的气质,两只大眼睛中神光闪动,潜藏了无上的威力,令人望而生畏,但是她那照人的艳光,又令人耀眼生花,心摇神驰,罗雁秋不禁一呆,低下头,不敢再看。
白衣女见雁秋不答自己问话,又笑着问道:“你为什么忽然沉剑不刺呢?说呀!是不是没听清楚我问的话!”
罗雁秋定定神,抬头答道:“我自知理亏,误伤姑娘心爱鸟儿,因而中途沉剑,不敢下手。”
说此停住,又低下头。
白衣女两道眼神盯在雁秋脸上看了一阵,忽然脸上笑容敛去,微闭双目,又转过身子,淡淡答道:“你既自知理亏,我也不再深究,念你中途沉剑,打伤翠鹦鹉这件事,从此作罢。
但我另外有一件事,你必须代我守密,遍天下男人,见过我真面目的只你一个,你答应不许和任何人谈起今天的事情。”
雁秋应道:“承姑娘大量海涵,罗雁秋铭感五中,姑娘吩咐,我理应遵办。”
白衣女又缓缓转过身子,微微一笑,道:“我们能见一面,总算有缘,这两包回生续命散,送你留待急难时服用。”
说过,左掌平伸到雁秋面前。
罗小侠看她莹若珊瑚的一只玉掌中,果然放了两个白色小纸包,伸手取过,长揖拜谢,白衣女正想唤绿云、素月二婢入室,罗雁秋忽然想起了散浮子说过武林中续命双宝,一是天山神尼清心的回生续命散,一是东海无极岛空空大师的大还丹,白衣女自称送自己两包药物是回生续命散,那自然是天山神尼了……他也没有细想下去,既称为神尼,当然是受过剃度的佛家弟子,眼前白衣女明明是一身俗装,罗雁秋想到就说,立时脱口问道:“姑娘赠我回生续命散,那一定是天山神尼老前辈了,弟子有眼无珠,得罪之处,乞求神尼原谅。”说着话,人却跪拜下去。
白衣女衣袖微拂,立时有一种极大绵柔的力量,把雁秋身子捧起,笑道:“神尼是我恩师,我是她老人家的唯一弟子。”
雁秋听得心里觉着好笑,暗想:今天我怎么会这样糊涂,眼看人家一身俗装,怎么会是神尼本人,心里想着不由歉意地对着白衣女一笑。
哪知,白衣女一对大眼睛也正对着他看,这次她眼里不是逼人神光,而是脉脉深情,两个人一对眼光,白衣女立时别过眼去,雁秋也赶忙低下了头。
这一刻工夫,复室中相当寂静,白衣女一张匀红嫩脸上,却有着不同变化表情,时而蹙眉,时而沉思,好像在思索决定一件极大的难题,忽然她一咬牙,粉脸变成了一片肃穆神色,对罗雁秋道:“现在,我叫绿云把你送回原处,不过,不要忘了刚才我说过的话,不准你对任何人谈起今天的事。”
说完,不待雁秋回答,立时唤进来绿云、素月二婢。对绿云说道:“你把他送回原处后,立即回来,我们动身西返天山。”
绿云自是不敢追问,答应一声,带雁秋向外走去,罗雁秋走到复室门口,回头一看,白衣女两道眼光也正对他望来,四目交接,罗雁秋心里一跳,白衣女慌忙又别过头,但她脸上,似乎有一种依依不舍的神情。
绿云带雁秋离开寺院,仍旧骑鸾,把雁秋送到吕祖庙外,雁秋跳下鸾背,正想称谢绿云几句,绿云却抢先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会,也许这一生我们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罗相公,的要珍重啦……”
彩鸾一声长鸣,破空而去,一瞬间彩鸾和绿云消失在空际。
罗小侠似乎有着万千感慨,白衣女绝代风仪,出尘秀逸,在他心中留下了无限的怀念,他望着绿云和彩鸾的消失方向,呆站着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蓦听铁书生肖俊声音在身侧响道:“秋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个人站这里出什么神,那白衣女没有责罚你吧!”
罗雁秋正要回答,突闻不远处,又一个声音大笑道:“我小要饭说他一定无恙归来,你们偏都不信,那边不是好好地站着你们五弟吗?小要饭的阴阳八卦,向来就不落空。”
罗雁秋顾不得再答肖俊问话,抬头看,几个人迎面跑来,第一个正是小乞侠诸坤,他后面跟着欧阳鹤、梁文龙、玉虎儿和罗家瑛、三宝和尚,大家一窝蜂似赶过来,团团围住雁秋,问他事情经过。
罗雁秋摇着头,笑道:“我被那小姑娘带去见她主人,她主人却很和蔼,并没有责罚我,就放我回来了……”
雁秋心洁如玉,根本就不会说谎,他既不愿欺骗几位盟兄好友,可是又得遵守答应那白衣女替她保密的诺言,只好浮光掠影地支晤过去。
小乞侠晃着一头蓬发,笑道:“罗兄弟,你这话牵强的使人没法相信,是不是大巴山旧戏重演?”
罗雁秋急得一脸全变了颜色,摇着头答道:“诸兄弟,你怎么可以瞎猜胡说,人家是……”
他本想说是天山神尼清心的衣钵弟子,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想起不对,只好把未说出来的话又咽了回去,人却窘态毕露尴尬异常,斜瞪着眼站那儿,说不出话来。
铁书生看雁秋神色,知他必有难言苦衷,为了给雁秋打圆场,转头对诸坤笑道:“你这小要饭的,永远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什么事,你尽在邪里想。”
说完话,望着雁秋微微一笑,几个人一块儿向大殿走去。
散浮子见雁秋无恙归来,心中亦很高兴,殷殷垂讯经过,但见雁秋每次回答,脸上必带难色,沉吟良久,才答一句,也就不再多问。
雁秋归来后,本该几人就登程西返,可是因为尚乾露内腑伤势复发,四十九天内不能用功力,大家只好住在这座荒凉的吕祖庙中等他。
罗雁秋心感尚乾露赐传夺命八招之恩,暗里把白衣女所赠回生续命散一包,和在一杯开水之中,送给江南神乞服用,尚乾露在饮用时,虽觉着这杯开水特别清香,还认为是散浮子调和了药物,也就没有在意。哪知,饮用完毕后,立时觉着不对,只感到周身血脉加快,一股热流由丹田直达四肢,两个时辰之后,突觉精神百倍,红光泛脸,心中感到奇怪,暗中试行运气,不但不再感痛苦,而且较未受伤前尤觉畅达。
等散浮子再替他把脉时,不由把天南剑客吓了一跳,觉着他已完全康复如常了,自然无法劝他休养到四十九天。
第二天,散浮子、尚乾露带着铁书生、雁秋等离开荒庙大殿,向武当山赶去。
经过了二十余天行程,到了武当山下,散浮子急于要赴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会晤紫虚道人,执意告别,飘然而去,众人直望他背影消失,才鱼贯走捷径绕过前山,直扑七星峰三元观去。
雁秋、寒瑛都是初次到这座名山,抬头看果然雄伟秀奇,三元现建筑在七星峰上,群峰环抱,翠色如画。苍松翠柏中,隐现出重重殿脊。
几人刚到七星峰,山凹幽谷中转来四个道装少年,他们一见肖俊,全都合掌为礼,然后接过去几人坐骑。雁秋心想,大概这地方不能骑马上山,宝驹虽可越峰渡涧,但总不能破坏人家规矩,遂把乌云盖雪宝驹,也交给那些道装少年。随着铁书生等步上了七星峰。
峰顶上是一片数里方圆的平地,三元殿就依峰上形势而筑,规模宏大,气象庄严。肖俊等刚走近观门,立时有八个中年道人迎在门外,先对尚乾露合掌一礼,把肖俊等一行迎入观内。
三元观共分三座大殿,每一进大殿,都有主持道人,铁书生引雁秋等穿过纯阳三清两殿,直向三元殿走去。
三元殿原为武当派掌门人松溪真人张慧龙亲自主持,松溪真人为应付未来雪山派寻仇大事,潜隐七星峰后壁断崖中风月洞,苦研几种神功。三元观遂交由肖俊代为主持,铁书生奉命入鲁东寻找盟弟罗雁秋,三元殿主持大任由张慧龙好友,云梦双侠中儒侠华元代行。
铁书生带几人刚到三元殿外,忽见小师弟严燕儿,一身劲装,迎面跑来,他对肖俊施了一揖,铁书生还未来及还他的礼,严燕儿已跳落肖俊身侧,抓着他一只手,笑道:“大师兄,哪一位是罗雁秋罗相公,你快点给我引见引见,我有很要紧的事,要对他说呢。”
罗雁秋听得一怔,心想:我从来就没有到过这个地方,今天是第一次来,怎么你会有要紧事给我说,这不是奇怪吗?
正想问他,找自己有什么事,铁书生已抢先笑道:“燕弟,怎么还是这样顽皮,这么多客人,你也不怕人家笑话你吗?”
一边说,一面转头看着雁秋,笑道:“秋弟,这位是我小师弟严燕儿,人是聪明,就是有点顽皮……”
话到这儿,忽然回头看着严燕儿,问道:“你怎会知道,我们这一行中有罗雁秋呢?”
严燕儿眨眨大眼睛,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昨天晚上,已经有人告诉了我,她还托我,转给他……”
说到这里突然不说,却对肖俊摇摇头,跑到雁秋身边,道:“请随我来,我有一件东西给你。”说完转身,向殿侧一角走去。
罗雁秋心中越觉奇怪,只得跟在严燕儿身后走去,俩人拐了一个弯,严燕儿从怀中取出一个红绸子小包,交给罗雁秋,笑道:“昨夜里,我们三元观中来了敌人,差不多快闹到一个更次,家师请来几位好友大部出动,无奈来人身手不凡,夜色中,行踪飘忽如风,捉摸不定,竟被他们闹了一阵后安然退去,我因地势熟悉,隐身索敌,追至峰侧崖边,来人忽然停步,交给我这个红绸小包。”
严燕儿又道:“她说,今日,罗相公和我肖师兄等必返,嘱我把这小包当面交你,又说里面藏物关系重大,嘱我不得泄露。我们武当派原有戒律,任何人不得欺师灭祖,但罗兄非我们武当门下,小弟自不算有违师门戒律……”
说到此一笑而住。
罗雁秋接到红包,皱着眉道:“交给你这红包的人,是什么样子?”
严燕儿笑答道:“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少女,她长的很美!武功也算得上是一流身手……”
说到这里,跳着脚绕过殿角,向铁书生身边跑去,罗雁秋看几位盟兄,都站在路中等他,也就急急地赶过去,尚乾露却是一个人,进了三元殿。
雁秋无暇看那红包中所藏何物,自然也不便对肖俊等说明,铁书生带雁秋等绕过三元殿,走过一条数十丈长短青石秘道,进了一座小圆门。那里面原是张慧龙打座的静室,小院中绿篁袅袅,红砖围墙,异常清幽,房子是用红砖合以青石砌成,正房四间,东侧另有三间,隐隐现于翠竹林中。
肖俊带几人进了正房敞厅,正中松木桌旁,坐着云梦双侠,正在和江南神乞谈话,迎面壁上挂着武当派创始人张三丰一张大画像。
几人入门后,全都先躬身对那壁上仙师画像行了礼,然后铁书生才替雁秋、寒瑛、李福三人,引见云梦双侠。
柳梦台看了看雁秋,一阵笑道:“果然是瑶池中九品莲花,大巴山我柳老二沾你光啦!”
罗雁秋摇摇头,还未来及答话,尚乾露已接口笑道:“英雄肝胆,儿女心肠,老要饭的两世为人,全仗他慨赐灵丹,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说完话,仰面大笑起来。
儒侠华元皱着眉,道:“人家几个孩子刚刚进门,连口水也没吃,你们俩人罗嗦的什么?”
说到这儿,一转头对铁书生道:“华老大运气太坏,我代你主持三元观不到三个月,昨夜差一点就闹出乱子,你师父和你万、胜两位师父,偏是又到了功候吃紧的关头,我们老二和一心大师,没法离开后壁风月洞一步。昨夜里华老大一个人,和人家捉迷藏似地闹了半夜,总算你们武当弟子,训练有素,任贼人声东击西,也没有自乱章法,才算没出毛病,要不然我这个书呆子,可真没法子再见你师父,立时得碰死三元殿上,观内弟子虽多,但几个好手都有专责。而且,来的人确都是罕见高手,我正愁着人手不够,幸得你们今天都赶了回来,这么吧!三元观主持重担,我就马上移交,华老大腾出身子,今晚上,他们真要再来,我非得与来人见个真章不可!”
儒侠华元几句话,一时间铁书生真还不好回答,正当他心口相商如何措词时,江南神乞已放声笑道:“我老要饭的和你老古董认识了几十年,可从来没见你动过火气,总还认为你读的书多,涵养到了无我的境界,不想今天你这余槁之灰,竟也复燃,大概昨夜里叫人家逗的你东窜西逃,跑了一夜闲腿是吧!早晓得这样,我老要饭的带着几个孩子,多玩几天再回来,看你这食古不化的老古董,会不会真碰死在三元殿上。”
四个香火道人送上来一桌酒菜,虽然全素,但却样样精美,尚乾露、柳梦台一见了酒,不要人让,两个人先入了席,别人还未坐好,他们俩每人已干了三杯。
肖俊、雁秋等也都觉着有些饿了,按序入了座位,武林中人原不太讲究俗凡礼法,入座后,立时大吃起来。
一席酒罢饭饱,华元摇着扇说道:“张慧龙和万、胜二位师弟,功候都在最紧要的时候,如被惊扰,不但要前功尽弃,恐怕还会走火入魔,小则重伤,大则送命,而卫护三元观更觉重要,一心大师虽然武功精绝,但他强煞也是一个人。你老要饭的和我们老二,总要有一个去帮助他,昨夜里我不敢招请一心大师和我们老二赶来帮我的道理,也就在此,这档事,你们自己琢磨,看是谁留这里。”
疯侠对尚乾露笑道:“你老要饭的头,最是难剃,两档事随你选吧!反正谁也闲不住。”
尚乾露略一沉吟,答道:“这么吧!你们云梦双侠,总是有着磕头的交情,生死与共,我老要饭的,不能把你们活活拆开,还是去陪老道士守风月洞吧!”
华元笑道:“如此甚好,就这么办,肖贤侄可留在三元观中,主持全盘事宜,不要使章法自乱,我和我们老二专门邀击来人,其他人请肖俊贤侄另派职司。燕儿可随你尚师叔回后壁风月洞去,那边如也发现动静,可立刻赶来通知我们一声,无论如何,不能让贼人惊扰到你师父和你两位师叔用功。”
分派已毕,尚乾露和严燕儿自往风月洞去,铁书生抽工夫,又把三元观巡视一遍,回来后又替雁秋、寒瑛、李福、诸坤及三宝和尚安排了住处,才问儒侠华元万翠苹和余栖霞二女,是否归山。
华元摇摇头,说:“二女自离山后,迄无讯息,这件事只有等你师父和两位师叔功行圆满之后,再行设法去寻找她们。”
铁书生心里虽急,可是没有办法,就目前形势而论,寻二女何异大海捞针,好在师父等三人,距功行圆满也就不到十天左右,到那时,自己不妨再下山去寻找二女芳踪。
再说罗小侠雁秋,心怀那红色小包中的隐秘,抽空儿一个人溜到自己卧房里,打开一看,里面原来是一封信和一个白玉小盒子。
雁秋拆开信看,只见雪白的信笺上,排满着娟秀的字迹,字出红衣女飞卫司徒霜手笔,大意是说:那夜在刘氏荒园中分手之后,第二天,即奉谕返回雪山,这次又奉命来武当山,查看虚实,前天会到鲁西转来此的杜月娟,才知雁秋赶到武当山来,并说明他们沿途行踪,尽在人监视下,故而知道雁秋等到山日期。这次同来的人虽不多,但都是十二连环峰上的顶尖人物,嘱雁秋遇上交手时要千万小心,不可轻敌躁进。
信上并说明杜月娟已擒得余栖霞和另一个武当派中女弟子,两个人正在解住雪山途中,玉盘中装的是大雪山奇产雪莲子,她费尽心机才弄到四粒,服用后,可清神祛病。这四粒雪莲子,她本没有存希望能送到雁秋手中,不想阴差阳错,竟能如愿以偿,如果她有机会时,自当设法和雁秋再见一面。
罗雁秋着信中情意缠绵,情爱横溢,玉盒中雪莲子,既无望能送到自己手中,但她仍带身旁,祈求万一,这份痴深的情爱,感动的罗雁秋双目泪下。
十一回群魔扰殿武当山众侠杀敌
雁秋望着信,蓦地心中一动,暗想糟了!万翠苹、余栖霞既被人擒获,应即谋解救良策,如果被他们押送到十二连环峰上之后,再想救二女,恐难如愿。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中途拦救二女出险……
他想到这里,顾不得再开那玉盒,匆匆地收了信,抹一下泪痕,跑去找铁书生肖俊,把事情删繁就简地给肖俊一说。
铁书生这一惊非同小可。问道:“秋弟,这消息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很可靠?”
这一问,问的罗雁秋脸泛红潮,没法编谎圆场,只得据实答道:“巴东荒墓里,小弟夜斗李英白时,有一位从中劝解的红装少女,大哥看见过吧?在徐州她解救了我舅父一条命,托我重伤舅父带给我一封信,约小弟三更天在城东刘氏荒园中见面,半夜清谈,小弟劝她弃邪归正……”
说这里停顿一下,又继续说道:“适才大哥师弟严燕儿,转给我一个红色小包,那里面,又是她托转函件,另外还送我四粒雪莲子……”
说过话,送过去红衣女飞卫亲笔手书,铁书生看几句见词意缠绵,情爱横溢,不便再看,把信还给了罗雁秋,说道:“看她信中词意恳切,自非虚构,苹妹和余姑娘,如真被押到十二连环峰上,恐怕凶多吉少,如今之计,只有趁他们未入大雪山境之前,沿途拦劫……”
肖俊话未完,雁秋接口说道:“小弟亦有同感,急不如快,我们立刻就派人追寻。以司徒霜信上口气推断,雪山派押送万姑娘、余栖霞的党徒,可能还未出湖北地界,小弟乌云盖雪马,一天有七八百脚程,尽一夜之力,可先赶到入川的巫峡渡口,守候他们,伺机下手劫救她们出险。”
铁书生沉吟一阵答道:“目前的困难是,谁去最好,雪山派第一次擒获翠苹和余姑娘,就遭绿云救助,此次必有准备,所派押送人员,决非庸手,目前三元观又现敌踪,几位老前辈又都有重要的事……”
罗雁秋想了一下,答道:“几位老前辈既然都难腾出工夫,小弟愿走一趟,不知我能否胜任?”
肖俊点头,道:“以兄弟武功而言,足可去得,不过,你一个人究竞力孤势单,最好能有几个人和你同去……”
肖俊话刚毕,门外突然有人笑道:“大师兄,我和罗小侠去一趟如何?”
雁秋抬头看时,门口边站着笑嘻嘻的严燕儿,铁书生略带愠色,问道:“你不是到后壁风月洞去了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
严燕儿答道:“师父、万、胜两位师叔,都在闭关用功,师父告诉过我,一个月内不得入洞,现在已到了二十天,再过十天,三位老人家就可以功行圆满,风月洞外有尚师叔,一心师叔两位把守,无疑铜墙铁壁,我得到尚师叔面允,才敢折返观中。大师已既觉罗小侠一个人力量单薄,我年小体轻,正好和罗小侠一骑双乘,去救苹姊姊回来。”
说这里,一笑住口,却满脸乞求神色,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肖俊。
铁书生平日对这位小师弟就喜爱异常,他除了略显顽皮好动之外,却是个机智百出的聪慧孩子,而且肖俊深知他在从师六年多来,确得了张慧龙不少绝学。看他那匀红嫩脸上的乞求神色,也不忍一下拒绝,只淡淡笑道:“你这位秋哥剑术造就,得天独厚,只要不是雪山派中老一辈的魔头们解送,他足可制服对方,但有备无患,我们宁可把对方实力估高,也不能把人家估低,因为能否救回万师妹和余姑娘俩人性命,全在此一击,一击不中,满盘皆输。
你年纪小,又无半点江湖阅历,以后和人家打架的机会正多,这次事情太重大,不是儿戏,我看还是去请求柳师叔去一趟比较适宜,他老人家最爱护小辈,我想只要我们去求他,他决不致拒绝。”
肖俊一席话,不但拒绝了严燕儿,而且也婉拒了罗雁秋,因为,劫救二女的成败关系太大,雁秋武功和剑术虽好,但究竟功力火候还差,要是碰上济宁所遇吴兆麟等那样人物,恐怕就非雁秋力所能敌。
他哪里知道,雁秋近月来已连得散浮子、尚乾露不传绝学,剑术较过去精进很多。
铁书生说完话,暗中查看俩人脸色,罗雁秋仰着脸,似在想什么,并无不悦之色,严燕儿却好像很失望,低着头不再讲话。
过一阵,雁秋忽然说道:“大哥既决定请柳老前辈去一趟,就请快去对他老人家说一声,事如急火,不宜再迟,迟恐误了俩人性命,小弟愿将坐马借与柳老前辈一用。”
肖俊点头起身,笑道:“秋弟,请暂时回房休息,我这就去请求柳老前辈,如获答允,小兄再去借你的宝驹。”
说毕向门外走去,雁秋也离了肖俊房间,回到自己卧室。
雁秋和肖俊住处,同在一所跨院,相距很近,只要绕过一片竹林即到,他和姊姊罗寒瑛分住在两个接连的单间,因为,三元观没有一个女子弟,姊弟俩住在一起方便些。
雁秋步入自己住房,寒瑛正站在案前,看着案上装雪莲子的小巧玉盒出神,回头看雁秋进屋,嫣然一笑,问道:“弟弟,这玉盒很精巧,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雁秋紧走两步,到了桌边,拿起玉盒,答道:“我送你一个好东西吃。”
说着打开玉盒,玉盒一开,立时满室清凉甜香袭人,玉盒中放着四粒形如鸽蛋,莹晶似冰的雪莲子。
寒瑛看了半晌,认不出是什么东西,皱下柳眉儿问雁秋道:“弟弟,这是什么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雁秋笑道:“你不要管我从哪里弄来的。这是大雪山奇产雪莲子,你先吃一粒,尝尝好吃不好吃?”说着,从玉盒中取出一粒雪莲子递给寒瑛。
罗姑娘伸手接过,放入口内,一缕清凉直下丹田,甜香浓烈,顿使人精神一爽,不大工夫雪莲子化成玉液沥沥下咽。
罗寒瑛咽下雪莲子,瞪大一双妙目,笑道:“好吃呢!弟弟快吃一粒。”
雁秋吃下一粒,果然其味无穷,清凉四肢,甜香深长,不禁又想到司徒霜爱顾深情,一时间感慨无穷,呆站出神。
罗姑娘看弟弟吃下雪莲子后,神态突变,脸上浮现出无限凄惶,不由感到奇怪,问道:
“弟弟,你好像有着很沉重的心事,可不可以告诉我?”
雁秋慢慢地转过头,道:“你知道送雪莲子给我的是谁?”
寒瑛道:“这个,我怎么会知道,你又没有对我说过。”
雁秋合上玉盒,道:“算起来,她该是我们的敌人,可是她又是救舅父性命的恩人……”
寒瑛截断了雁秋的话,说道:“你说了几句,我还是不懂,究竟她是谁?怎么又是敌人,又是救舅父性命的恩人?”
雁秋道:“她是雪山派中的人,奉命抢劫舅父镖局的猫眼夜明珠,可是,当舅父被雪山派党徒围攻受伤,命悬顷刻的时候,她却又隐身逐散了自己的人,救助舅父脱险。”
寒瑛摇着一头秀发,问道:“天下会有这种事,她为什么要救舅父呢?而且,还和自己人做对?”
雁秋被姊姊问得没法子回答,怔了半晌才说:“因为她和我见过一面……”
罗姑娘似乎更糊涂了,又问道:“见一面,不见得就是朋友,她为什么甘冒叛派逆命……”说这里,忽有所悟又道:“她是女人?”雁秋点点头。
罗姑娘神情一变,秀目深注雁秋良久,叹口气道:“弟弟,你好像认识很多女人?而且,她们又都对你很好。”
罗雁秋被姊姊问的脸飞愧红,苦笑一下,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过,送给我雪莲子的司徒霜,不是一个平常的女子,她是个很好的人……”
雁秋本意是想说,她不是一个淫乱放荡的女人,可是话到口边,又想不对,只好改口说,她是个很好的女人。
寒瑛看弟弟,面桌而立,神色黯然,一脸愧红,不忍再予责问,淡淡笑道:“这也许不能怪你……”
寒瑛话未说完,门外人影一闪,跑进来了严燕儿,寒瑛自是不便说下去。
严燕儿看雁秋神色不对,倚门站了半晌,才说:“秋哥哥,你心里不高兴了?”
雁秋跑到门边拉住严燕儿一只手,摇着头笑道:“我没有不高兴。你来的正好,我送你一个很好吃的东西。”
说着话,打开案上玉盒,取出一粒雪莲子,放在严燕儿口里。
严燕儿吃过雪莲子,只觉清香可口,周身一畅,不禁拉着雁秋左臂,跳起来道:“这是什么?这么甜凉,这样好吃。”
雁秋道:“这是雪莲子。”
严燕儿奇道:“雪莲子,雪里面会长出莲子吗?”
雁秋也没听说过,雪莲子是怎么长成的,严燕儿这一问,他真还没法子答复,正觉为难,门外一个声音接口笑道:“雪莲子生于万年冰层之中,百年成形,千年结子,你们哪儿来的这样宝贵的东西?”
说话的正是云梦双侠中的疯侠柳梦台,他后面跟着铁书生肖俊,俩人一进门,雁秋赶忙施礼让座。
疯侠落座后,笑道:“雪莲并不珍贵,雪莲子确是奇物,功能清神化暑,吃一颗对人补益不浅。”
雁秋把玉盒送到疯侠面前,笑道:“玉盘中原有四粒,我和姊姊、燕弟各吃一粒,只余下一粒了,柳老前辈和肖大哥分吃吧!”
柳梦台打开玉盒,凝神看了一阵,笑道:“果是上品,怕不在千五百年以下,这东西得之不易,我疯子早年行脚昆仑山时,曾得食一粒,这粒送给肖俊吃吧!你们从哪里得到的这雪莲子呢?”
雁秋一阵耳热,半晌才答道:“这是晚辈一位熟人相送……”
柳梦台看雁秋答话,面带难色,虽觉不快,但却不便盘诘,把玉盒送交肖俊说道:“雪莲子虽是奇品,疯师叔虽然一向嘴馋,但也不好和你抢分,还是你吃了吧!”
肖俊知他性格,也不再推让,接过玉盒,取出雪莲子吃下,果觉其味无穷,清凉之气直达百骸,盖好玉盒,放在案上,对雁秋道:“柳师叔已允一行,请秋弟借宝驹一用。”
雁秋笑道:“借马小事,大哥怎的这样客气起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如何?”
疯侠这人虽然玩世不恭,但遇上正经事,却不马虎,立和肖俊、雁秋,一块儿下峰去取宝驹。
三人步下七星峰,日已西斜,肖俊从山洼里牵出雁秋宝驹,疯侠腾身而上。
宝马扬蹄疾驰,越峰渡涧,快如飘风,不大工夫,人马俱失踪影。
肖俊和雁秋折回观中,天已入暮,铁书生心悬今夜敌人再来,又匆匆布置一番。
严燕儿和雁秋一见投缘,胶在一块儿,不肯离开,欧阳鹤、梁文龙、玉虎儿分头协助静真、静涵、静月三人守祖堂和纯阳、三清两殿。铁书生自守三元殿,小乞侠、三宝和尚随儒侠华元接应全观,雁秋、寒瑛、李福、严燕儿,虽未分派专责,却都和肖俊住在三元观张慧龙静修跨院中。
入夜后,三元观中戒备得异常森严,但表面上却看不出一点异样,除了三座大殿中各燃有两支红烛外,七星峰一片沉寂。
这正是春末夏初的四月初旬,七星峰上寒意犹存,一钩新月由东方冉冉上升,二更过后,七星峰下蓦然出现了三条人影。
一个长衫布履,五旬开外的老者,留着两撇花白八字须,斜背着一块椭圆形的铁片,有一个扁平的手把,隐透肩后。
另两个三十五六的精壮大汉,都穿着黑色夜行劲服,一个背Сhā单刀,一个腰围软鞭,分站那老者一左一右,三个人在腰峰一个突出大青石上,凝神四顾,好像在张望什么。
这三个人现身后,约有一盏热茶的工夫,东西两边的峰脚下,同时又出现四个夜行人来。
东边俩人,同是女子,一个是着玄色紧装,外罩玄色风氅玄巾包头的少妇;另一个是全身红色短装,裹红巾的少女,全身如火。
西边两个人,穿着一色青衣,膝下两条小腿上生着一寸长的黑毛,看俩人穿着模样,再衬着两张形如驴头,惨白得毫无血色的怪脸,直似破棺而出的厉鬼一般。
这四个人现身之后,中间那老者和两个劲装大汉,立时快步向那玄衣少妇迎去,连那两个鬼怪模样的人物,也加紧脚步走到那玄衣少妇跟前,同时左掌一立,对那玄衣少妇一礼,身背圆铁块老者微笑着说道:“人手已齐,恭聆夫人令下。”
玄衣少妇摇下头,笑道:“掌门师祖既派孙堂主主持其事,还请孙堂主下令分派吧!杜月娟不过始逢其巧,怎敢僭越。”
老者答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客气了。”
说完又对杜月娟一立掌,回顾两个披发怪人,说道:“你们两兄弟,可专心对付张慧龙和他二个师弟,只要干扰了他们坐关练功,导致他们走火入魔即可,不必和他们硬拼。三元观中下一代武当弟子,由我和诸葛夫人、司徒姑娘及金、石两位堂主,先去闹他们一阵,扰乱了他们的章法,使他们无法再兼顾到坐关的三老……”
那两个形如鬼脸的披发怪人,原是云贵边区的生苗,四十年前,玄阴叟苍古虚云游云贵山区,寻找各种毒物猛兽时,无意中遇上,见俩人长相怪异,虽只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但爬山越岭的本领,就是普通的武师,也难比拟,心里一高兴,就把俩人给收服身边,传授玄阴门的功夫,又替他们每人取了一个名字,年龄较大的一个叫赤蚨,另一个叫赤磷,替玄阴叟着守洞门。
三年前,苍古虚到十二连环峰去访紫虚道人,临别时把赤蚨、赤磷留到十二连环峰上,送给诸葛胆,替他守门。
谈笑书生诸葛胆为侦察武当派形势,派了内三堂中玉皇堂下一流高手孙万堂,带着金淳、石灼两人和红衣女飞卫司徒霜来武当查看虚实。
赤蚨、赤磷也奉命同来,助孙万堂一臂之力,巧的是杜月娟自济宁一见雁秋之后,耿耿绕绪心怀,竟也追踪铁书生等一行,赶来了武当山,而且还先到了一夭,司徒霜能如道雁秋行踪,也是从杜月娟口中听来。
且说孙万堂说明三元观、风月洞形势位置之后,赤蚨、赤磷首先绕峰腰向七星峰后壁断崖中风月洞赶去。
孙万堂、金淳、石灼一路,杜月娟、司徒霜一路,分左右向七星峰上扑去。
纤月淡光下,五条人影如宵飞蝙蝠,一刻工夫,已达峰顶,孙万堂带着金淳、石灼从大门直往里闯,杜月娟和司徒霜却绕从右侧跃入。
孙万堂直闯到纯阳殿上,仍不见武当派有人拦击,他虽知三元观中必有准备,但仗艺高人胆大,却也不放在心上,低头看大殿供着一座丈来高的吕祖神像,神案前分左右燃着两支儿臂粗细的巨烛,黄缎遮幔,用一对金钩分挂着,宝鼎中香烟袅袅,一派庄严。
金淳看了一阵,忽然笑道:“孙堂主,他们既是故意装聋作哑,暗地监视我们,咱们索性放它一把火,先烧了他这纯阳殿,再往后闯!”
孙万堂略一沉吟,点点头,三个人飘身落入大殿,金淳第一个抢扑到神案前面,伸手抓着右面的巨烛就想放火。
他刚一动,蓦闻大殿一角暗处一声冷笑道:“好大胆的贼人,你真敢放火!”声未落,呼地一道寒光电射而来,直向金淳举着巨烛的右腕打去。
金淳骤不及防,一时应变不及,一支三梭没羽纯钢短箭,正中腕背入内半寸多深,手一松,巨烛落地一闪熄去,接着一道寒光卷飞,猛向金淳劈去。
金淳武功,本来不弱,刚才因为大意,致遭三梭没羽箭打中右腕,这次他有了准备,见来人刀光如电,势道很猛,顾不得拔刀,立时向后一闪,左掌一招“巧打金铃”,反劈过去。
那人见金淳身手不凡,受伤后仍有这等威力,微感一愕,赶忙一沉腕,撤刀避了人家一招。
金淳细看来人,二十三四的年龄,一身黑色夜行劲装,一柄烂银刀,满脸忿色,一咬牙,拔下腕背钢箭,立时血流如注,激射而出,竟一声不响,左手一翻,拔出背上的单刀,踏中宫进招,一刀劈去。
三梭没羽箭打伤金淳的人,正是梁文龙,他奉肖俊之命,协助静涵卫守纯阳殿。
别看金淳右腕受伤,左手单刀仍是锐不可当,梁文龙烂银刀和他苦拼了二十几招,竟难占丝毫便宜,这还是因为金淳右腕受了箭伤,左手对敌,武功减了一半,要不然梁文龙早就得落败。
石灼见金淳和人拆了几十招,还没有取胜,不由心头火发,一伸手松开软鞭扣把,抖手一招“穿云摘月”,软鞭抖的笔直,口里喊道:“金兄,请稍息理伤,等我来收拾他。”
话未完,软鞭光芒已近梁文龙的前胸。
梁文龙烂银刀一招“倒转阴阳”,架开软鞭,趁势回刀,起一招“旋风扫雪”,还攻下盘,石灼一声冷笑,软鞭“流星坠地”绕刀一绞,挫腕向外一抛。
梁文龙只觉得一股强劲之力,几乎震得单刀出手,不由心中一惊赶忙合气凝神,用力拨开软鞭。石灼见梁文龙功力竞不是弱,立时厉叱一声,软鞭展开快打数招,一霎时鞭影纵横,排山倒海般狂攻过来。
梁文龙接了人家两招,已知对方功力比自己只强不弱,烂银刀展开武当心法,以虚避实,以巧打力,合以闪、腾、纵、跃的小巧工夫,和石灼在纯阳殿上,对拆了二十多招。
太极牌孙万堂,看梁文龙功力虽不如石灼,刀法却刁猾异常,看情形再打几十个回合,石灼也没有制胜把握,立时一个虎扑,跃入鞭影刀光之中,沉声喝道:“石堂主,请退下,让我来收拾他再说!”
说着话一掌劈去,掌风疾劲,力道奇猛。
梁文龙知难硬接,纵身向侧面一跃,饶是应变够快,也被掌风扫着,只震得梁文龙一个踉跄,幸得避开正锋,人算没有受伤,可是一回头,看见中箭的金淳,正拿另一支巨烛,准备放火,这一下,可把梁文龙急得顶门冒火,哪里还顾得本身危险,断喝一声:“雪山党徒,跳梁小丑……”
说着话,人却一个“海燕掠波”,往金淳扑去。
孙万堂挡在中间,哪还让梁文龙由身旁扑过,随手一招“苍鹰攫燕”,五指齐张,疾向梁文龙抓去。
这当儿,梁文龙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见孙万堂出手拦击,单刀顺势斜劈右臂,人却往金淳猛扑。孙万堂看刀快近臂,一沉腕子,转身进步,手掌平推过去,正打中梁文龙握刀右手,梁文龙只感一阵急痛,手腕如折,银刀不自主脱手落地,人也跌倒地上。
就在梁文龙中掌跌下的当儿,金淳也栽倒地上,他手拿的一支巨烛,一闪而熄,大殿上,立时一片漆黑。
这变故突出意外,连见多识广的孙万堂,也惊得怔在那儿,因为以金淳的武功而论,即让对方用暗器打中要害,总也要有点风声可闻,最低限度,金淳必然发出几声呻吟。
像这样一点声息全无的,忽然跌倒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实在有点奇怪,莫非,这三元观中,真有什么超凡入圣的人物不成……
想这里,不觉一股寒意,直冒顶门。他心念未息,突闻大殿入口暗影处,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三元观武林一派圣地,岂容你们这等妄为,要动手请出殿外,大家面对面拆招过拳,如果再图放火,今晚上,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这几句话,似乎有着无上的威力,孙万堂、石灼竟被震住,不敢再存放火的念头。
梁文龙已听出,那是小乞侠诸坤的声音,心知金淳是丧命在小乞侠七孔黄蜂针下。
梁文龙听小乞侠几句话,震住了两寇,立时捡起单刀,一跃纵出大殿。
孙万堂、石灼也跟着一掠出殿,纵上屋面,纤月淡光下,屋面上站着一个小叫化子和一个三旬以上的友袍提剑道人,这道人正是主持纯阳殿的静涵。梁文龙右腕受伤,剧痛正烈,左手提着刀,站在屋面一角。
孙万堂把静涵、诸坤打量一番,问道:“刚才,是哪位用的手段,请出来,我孙万堂领教朋友几招。”
小乞侠刚才看到他一掌之下,打得梁文龙刀落人跌,知他武功极高,自己和静涵,决非他的敌手,本想再用七孔黄蜂针伤他,只是此物,尚乾露在传他之时,再三告诫,非遇上十恶不赦的人,或求救命时候,不得随便妄用,刚才金淳要放火烧殿,为保护三元观免于火焚,不能算是妄用……他心里风车般一转,不敢再次妄用七孔黄蜂针,立时淡淡答道:“三元观,是武林中一派圣地,他妄图放火烧观,那是自寻死路,怨得谁来。”
小乞侠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听得孙万堂心里直嘀咕,听他口气,明明金淳是伤在他的手中,但却没有说出,他用的什么手法,看他年龄,不过二十多点,就算他一出娘胎就学武功,也不能臻入飞花杀人,摘叶伤敌的境界。
怔了一阵神,厉声问道:“你是谁?用什么手法伤了我们的人?”
小乞侠仰天一声大笑,道:“他心计太毒,死之应得。三元观尽多风尘奇人,我么?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
孙万堂被激得怒火冲天一声断喝道:“就凭你那副形象,也敢满口狂言,我来试试,你有什么邪门?”
说话中,一跃而起,凌空飞击一掌劈去,小乞侠看人家掌风凌厉,知难硬接,纵身一避,闪开正锋,回手一招“手挥琵琶”,反打后心。
孙万堂估不透小乞侠来路,对招时丝毫不敢大意,三四个回合之后,已看出小乞侠功夫并不比自己深厚,拳招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胆气一壮,放手抢攻,呼呼几掌迫得小乞侠连连后退。
孙万堂几招得手,立动杀机,双掌疾展连环,三合之后,诸坤已被一片掌风罩住,这时小乞侠纵然要用七孔黄蜂针简,可是已被人掌势逼住,一个失神就得送命,哪里还有时间去取暗器。
静涵着诸坤险象环生,长剑一领,抢攻过去,石灼软鞭一招“神龙卷尾”,拨开静涵长剑,接着软鞭展开一抡急攻。静涵被石灼几招快攻,招架都感吃力,自是无法再去解救诸坤之危。
梁文龙冷眼旁观,看石灼软鞭攻势虽狠,静涵还可抵挡,小乞侠却已到危险关头。只得咬牙,强忍右腕伤痛,一个虎扑,烂银刀斜劈过去,孙万堂冷笑一声,双掌一紧,把梁文龙也罩在掌力之下。
这一来,固然是减少了诸坤的压力,可是梁文龙这个罪可就受大了,他右腕疼痛正剧,刀招虚浮,每受孙万堂掌风震在刀上,伤处就如刀割,不到五合,一条右臂全肿起来,烂银刀渐觉沉重,被孙万堂乘势一掌,打得翻下屋面。
小乞侠见梁文龙翻下房去,不知生死,气得双目中冒出火焰,力贯双臂,一招“童子拜佛”,硬接一掌,人却借势向后跃退。
这一掌虽震得诸坤头晕眼花,但确逃出了孙万堂双掌威力圈外,一伸手取出七孔黄蜂针筒,就要施放。
这当儿,突闻一声长笑破空传来,笑声未住,一个长衫布履的人落在诸坤前面,小乞侠看是华元,赶忙一收针简。
孙万堂已出手一掌向华元劈去。
儒侠养气功夫本来很深,无奈他昨夜遭人声东击西地戏弄,跑了半夜,就憋了一肚子气,今夜里一见孙万堂,一语未发,迎面就给一掌,不由引发怒火,冷笑一声,右掌一翻擒拿手,反扣孙万堂的脉门。
儒侠华元出手如电,而且,有一股潜力随手而发,其势极大,孙万堂心里一惊,知逢劲敌,左掌一收让过擒拿手,右掌一招“斜切藕莲”,横断华元右小臂,儒侠一沉右臂,左掌反抛打出,孙万堂被华元奇招所制,被逼退了两步,不由一怔,定下神,厉声问道:“你是谁?”
儒侠华元冷笑一声,答道:“你不要问我是谁?三元观这地方绝不允许你们撒野……”
华元话未完,孙万堂已听得怒火千丈,冷笑一声,伸手取下背上太极牌,一招“飞钹朝海”,猛向华元打下。
儒侠一见孙万堂手中兵刃,知必有绝妙招数,不敢大意,一转身,摘下背上铁骨折扇,和孙万堂打在一起。
太极牌是一种外门重兵刃,一施展开,一丈内,全部是呼呼劲风。
孙万堂求胜心切,出手招数很辣异常,华元铁骨折扇虽然招数精妙,但吃亏在不敢硬接对方兵刃,缠斗到十合之后,孙万堂太极牌攻势愈觉凌厉迅猛。
儒侠被迫后退,渐渐地逼出华元真火,知道今晚不见真章,对方绝不住手。
心念一动,招数立变,施出铁骨扇成名绝技“十九式连环快打”,一霎时,扇影纵横,反守为攻,直似狂风骤雨。孙万堂猛觉对方变招抢攻后,铁骨扇飘忽不定,而且,着着不离要害|茓道,只得改采守势,把太极牌舞得风雨不透。
静涵和石灼也正拼到生死关头,石灼软鞭着着抢攻,静涵长剑只有招架之力。
再说司徒霜和杜月娟,两个人由侧面进了三元观,观内房舍毗连,一片沉寂,除数十丈外一座高大殿内隐隐透射出灯光之外,别处再无灯火。
俩人加紧脚步向那灯光所在赶去,一路上越屋而过,也不见有人拦截,不大工夫,已近那重大殿,殿内画梁雕栋,庄严异常,正中供奉着三尊高大神像。
杜月娟艺高胆大,也不管大殿是否有人防守,就飘身落入殿内,司徒霜紧随跃下。
两个人迈着轻盈碎步,走近神案,脸上神色自若,微带笑意,好像进香的客人一样。
杜月娟走近神案,抬头看着老子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神像,笑道:“既入道观,见神像总该一拜。”
说毕,盈盈跪下,司徒霜看杜月娟真的拜了下去,也跟着跪倒,俩人拜罢,尚未起身,猛听黄缎神幔后面,当的一声钟响,静夜里,其声愈觉清脆,发人深省。
杜月娟、司徒霜不约而同一跃而起,抬头看,神案上两支大红烛火焰融融,照得满殿通明,却不见有人,杜月娟略一怔神,望着那黄缎神幔说道:“什么人?请快出来,神幔后面岂是藏身的地方吗?”
只见黄缎神幔慢慢掀开,里面走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穿一身深蓝色的短服劲装,腰里围着一条类似软鞭的兵刃。
杜月娟看那孩子长得清秀,甚讨人爱,微笑问道:“你这孩子是谁?半夜里跑到神幔后面藏着干什么?”
那孩子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打量了俩人一阵,看到司徒霜时,略一动容,答道:
“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你们喧宾夺主,反倒问起我来了。我问你们,两个女人半夜里跑到这里做什么呢?”
这几句话如果出于一个大人之口,杜月娟恐怕早已下辣手,但从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情势自又不同,杜月娟看他答得聪明,随口笑道:“我们是来找人的呀!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武当派的门下?”
孩子一听,说是找人,想了一下,答道:“你们是不是找我秋哥哥,罗雁秋?”
杜月娟听得心里一跳,暗想:这孩子真有点怪道,他怎么会知道呢?只得点点头,又问道:“你是他的兄弟?”
孩子摇摇头道:“我叫严燕儿,我师兄是他结盟大哥,我也算是他的兄弟,你们是不是雪山派的贼人?”
这几句话,说得社月娟脸上涌现怒容,答道:“你这小孩子,怎么可以出口伤人。”
严燕儿答道:“如果你们不是找我秋哥哥来,我早就骂你们了,哪里还会对你们这样客气?”
杜月娟气得脸上变了颜色,本来她只要一施辣手,严燕儿不死也得重伤,可是,这时她心中急于要见雁秋,又看严燕儿是个十几岁孩子,竟动了恻隐之心,不忍把他毙命掌下。
大凡一个人动了情,难免受乌及屋,杜月娟一见雁秋就被牵动情怀。她对罗雁秋倒不一定就动邪念,却无法排除日夜绕绪心头的怀念。
雪山派实力如何?杜月娟自是了如指掌,在她想要救罗雁秋的性命,就只有把雁秋拉入雪山派中。
所以,她不惜千里追踪,赶到武当山来。严燕儿几句话,虽激得她怒形于色,但她还是忍了下去,没有发作,强笑道:“好吧!不管我们是不是雪山派中的人,你去找罗雁秋来,我有话对他说。”
严燕儿心里暗觉奇怪,怎么雪山派人,好像和罗雁秋都有了很深的交情一样,昨夜那红衣女子送来了四粒雪莲子,今天,又和这一位玄装女人,一同来找他。
他心中猜测不透,不由多看了俩人几眼,慢条斯理地答道:“你门不能再往里面闯,我去找他出来和你们讲话。”
杜月娟笑应一声,严燕儿才慢慢地出了殿门,向后面走去。
这座三清殿原有张慧龙另一个弟子静月主持,今夜,又有欧阳鹤奉命协助,俩人隐在大殿屋脊上面,杜月娟、司徒霜入殿后的一切行动,都被俩人看在眼里。
不过他们却不知道严燕儿什么时候隐入了神幔之中,严燕儿走了以后,俩人都取出暗器扣在手中,只要杜月娟和司徒霜有什么举动,立时打出阻止。
出于意外,严燕儿离开了三清殿后,两个人都对着神像静立,神案上两支高大红烛融融,照着两个美丽窈窕的身体,看她们粉脸上神态表情变化不定,似乎都在想什么心事,又似对着神像祈祷。
看得静月和欧阳鹤,心中觉着奇怪,猜不透这两个女人在捣什么鬼?
一阵夜风飘传来纯阳殿叱喝和兵刃交击的声音,想那里打的正烈,三清殿中也站着两个敌方高手,却是异常寂静。
突然一个闪电般的回忆,掠过欧阳鹤的脑际,对神像痴立的那红衣少女,不正是巴东寒夜墓地中,罗雁秋力战李英白时所遇的司徒霜吗?
难道她和五弟匆匆一面,真的就动了爱慕之心吗?
可是,那身着玄衣的女人,又是谁呢?
如果说司徒霜对雁秋动了爱心,想找他说几句体己的话,决不会另带一个女人同来,而且那玄衣少妇,看上去身份似乎还要比红衣少女高些,入了大殿之后,全由她一人问话。
听口风语气,她似乎也是要找雁秋,难道说,她也认识五弟吗?
欧阳鹤越想越觉湖涂,这就屏息凝气,隐在暗处不动,存心要看明白这中间究竟是闹的什么把戏了。
不大工夫,步履声响,罗雁秋跟在严燕儿身后,踏屋越脊而来。
俩人一到三清殿,严燕儿第一个跳下去,抬头挺胸先入大殿,罗雁秋背Сhā白霜剑,也跟着跃下屋面,进了殿门。
杜月娟和司徒霜,一见雁秋,都微含笑意地对他点头,杜月娟还轻轻喊了声:“兄弟,你好!”
一声兄弟,叫得相当甜脆、悦耳,那声音欢愉中带些幽怨。
罗雁秋星目流转,先对杜月娟拱手一礼,答道:“师弟给师嫂见礼了……”
说此,回头又对司徒霜拱手一笑,道:“想不到和司徒姑娘又会在这里重逢,罗雁秋失迎芳驾了。”
红衣女飞卫,本想装和雁秋不认识,哪想雁秋毫无城府,先对她行礼招呼。
这一打招呼,司徒霜势难再装聋作傻,其实她一见雁秋,已难自制,又听他招呼深情款款,不禁心里一甜,哪还顾到杜月娟守在身侧,立时还礼,笑道:“罗相公别来无恙,你还能记得我这苦命女子,司徒霜感激不尽了。”
说这儿,心里一酸,苦笑一下,强忍住没落下眼泪。
杜月娟看俩人说话神色,心里暗感奇怪,不觉冲口说道:“怎么?你们两个倒先认识了?”
一句话问得司徒霜脸上变色,一股凉意由脊背直冒上来,她知道杜月娟如告诉诸葛胆她和雁秋相认,不难查出自己在徐州暗救雷振天的一档事情,谈笑书生诸葛胆执法如山,自己虽受掌门师祖宠护,也难逃五刀分尸惨刑,一时间,怔在那儿答不出话。
罗雁秋看出司徒霜神色异常,不禁也是一怔,暗里思索自己说的话哪里有了毛病,想一阵,猛地醒悟到雪山派的严峻派规。
想起红衣女飞卫,一片爱顾深情,不禁感慨万千,罗雁秋虽然杀孽很重,但心地却很纯诚,又是个多情种子,叹口气,满脸愁苦说道:“我知道我害了你……”
他话刚说出一半,司徒霜忽然恢复一脸坚毅镇静神情,摇摇头,接口笑道:“你不要这样说,只要你心里记着我,司徒霜死也瞑目九泉了。”
这几句话,包含了无限情意,胜过千万句海誓盟言。大殿上立时沉寂下来。
杜月娟冷眼旁观,看红衣女飞卫脸含微笑,如花盛开,气定神闲,毫无惧色。
罗雁秋却是黯然神伤,一脸愧疚之色,星目神光中含着歉意怜惜,慢慢地罗小侠把眼光由司徒霜的脸上,移动到杜月娟的脸上。
玄衣仙子说不出是爱是恨,心里别有一番滋味,和雁秋一对眼光,立时心中涌起无限感慨,猛地一咬牙,低声说道:“兄弟,你不要怕,她死不了……”
罗雁秋一怔,问道:“什么?你们雪山派中,还会放过一个违抗你们命令的人?”
他说得太急,一下子全露了底,说过后,才想到要糟,这不是自己在揭发司徒霜的罪状嘛。
哪知杜月娟却不追问,淡淡笑道:“冲着你,什么事都容易办,嫂嫂保她一身无事。”
说完话,却转头向司徒霜望去。
司徒霜听得一震,暗想:杜月娟怎么也对他这样好呢?
她心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罗雁秋已笑着对杜月娟一礼,说道:“小弟先代司徒姑娘谢谢师嫂啦!”
杜月娟转动了几下大眼睛,答道:“那么,你又怎么谢嫂嫂呢?”
罗雁秋先是一愣,继而想通话中含意,知她心中有了误会,如果此时明白解说,不但无法解说清楚,反而使司徒霜和自己无法下台,其实也无法解释得明白,只得含糊应道:“小弟心领盛情,他日必有一报。”
杜月娟摇摇头,微微一声叹息,说:“我也不想你对我真有什么报答,只望你能立刻到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一趟,去看看你没有见过面的师兄。”
严燕儿进了大殿之后,一直就没有Сhā嘴机会。他年纪太小,还不太了解男女间情爱二字,看三人对话神情,心中只感纳闷,听雁秋向那玄衣少妇叫嫂嫂,越发糊涂,瞪着一对大眼睛,看着三人出神。
这当儿,听到杜月娟叫雁秋上大雪山十二连环峰去看他师兄,心中好像有点明白了,立时Сhā嘴说道:“秋哥哥,你大师兄在大雪山十二连环峰吗?你向她叫嫂嫂,那她一定是你师兄的妻子,那你为什么不回大雪山呢?”
他认为这几句话说得很得体,说毕,睁大眼望着雁秋。
罗小侠心中一阵难过,知他小心眼里对自己有了怀疑,不过,一时间很难找出适当的措词给他解释,只得苦笑一下,答道:“人各有志,强他不得,我师兄在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上,发号施令,我这师弟却和雪山派结了梁子。”
严燕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啊了一声。
玄衣仙子杜月娟却听得粉脸色变,一挑柳眉,星波电闪,似乎马上就要发作起来,忽然又摇摇头,恢复平静神色淡淡地说道:“你们总是师兄弟,虽然没有见面,但不能说丝毫没有情意,你要把雪山派看成你们切齿仇人,那是你自心作祟,我却没有这种看法。
我想,你师兄也不会有这样想法,嫂嫂还认为你是好兄弟,你看大雪山十二连环峰是魔窟鬼域也好,天堂乐园也好,但那里绝不会有人动你一指一发,兄弟,嫂嫂希望你能去一次看看,别尽误信江湖传言。”
罗雁秋摇摇头,笑道:“师嫂坚邀盛情可感,但弟目前却难应命。”
杜月娟叹口气,道:“兄弟,这样说你一定不会去了?”
雁秋道:“去总是要去,不过,哪一天却很难说!”
杜月娟微泛怒容,追着问道:“罗雁秋,你去那一天,是不是准备帮别人和你师兄拼命?”
雁秋答道:“这个,小弟倒还不敢,师兄叛离师门的一段恩怨,自由师伯、师父和师叔找他,小弟斗胆,也不敢和师兄动手。”
杜月娟气得泪水盈睫,厉声问道:“那么你敢不敢和师嫂动手?”
这句话,问得罗雁秋一怔神,半晌答不出来,看玄衣仙子面罩寒霜,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知她气到了极处,回想刚才自己说的几句话,也确实使她难看,再看司徒霜神色紧张,满脸恐慌,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罗雁秋叹口气,把眼睛一闭,说道:“好吧!请师嫂动手打死我吧!”
这一下,出人意料之外,杜月娟一跺脚,迸落下两颗泪珠儿,说道:“罗雁秋,不管你哪一天去,为什么去,师嫂都将设宴深闺,替你洗尘,我要让你们师兄弟见一次面,谈一刻心,哪怕再翻脸成仇,拔剑相向。师嫂对你一片好意,惟天可表了。”
话说完,骤觉两声微风飒然,罗雁秋一睁眼,俩人已跃出大殿,遥闻夜色中飘传来司徒霜的声音,道:“罗相公,你要珍重了。”
雁秋缓步出大殿,严燕儿紧随身后,问道:“秋哥哥,你刚才闭着眼睛,让她打你,要是她真地打你时,你还不还手?”
雁秋答道:“不还手。”
严燕儿仰起头,想了一下笑道:“我明白啦!”
雁秋奇道:“你明白什么?”
严燕儿道:“你心里知道,她一定不会真地打你,因此你才闭上眼睛,她看你那样子很可怜,所以,流下来两点泪就跑了。”
雁秋笑道:“这些事,你还不懂,怎么可以瞎说呢?”
严燕儿点点头,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但事实和我心里想的,又有些不一样,我明天去问问肖师兄,就可以全知道啦!”
这时,前面纯阳殿打得正烈,静夜中传来一阵阵兵刃交击的声音,严燕儿一低头,见雁秋背上长形古剑,忽然心中一动,说道:“大师兄说你的剑法神妙得很,现在前面纯阳殿正打得热闹,我们去杀两个贼人,好吗?”
雁秋口里应了一声,一纵身跃上屋面,展开“八步赶蝉”上乘轻功,直似飞矢流烟,向前面纯阳殿赶去。
罗雁秋身法奇快,严燕儿如何能追得上,片刻工夫已落后三四丈远,雁秋赶到纯阳殿时,正值静涵力战石灼不下,险象环生。
小乞侠诸坤手扣七孔黄蜂针筒,在等待下手机会。
罗小侠断喝一声,跃入鞭光剑影之中,双掌左右一分,把软鞭夺了过来,这招“移星转斗”,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是天南剑客散浮子由三十六路擒拿手中研创的绝技。
罗小侠初度施展,果然得心应手,石灼软鞭被人夺去,不由一怔,尚未看清对方形貌,雁秋右脚已横扫过来。
夺鞭、出腿几乎是同一动作,石灼哪里闪躲得开。
罗雁秋一脚正中小腹,石灼闪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一个身子也被踢飞出去六七尺远,倒栽屋面,向下滚去,恰巧严燕儿赶到,顺腿又是一脚,踢在石灼太阳|茓上,扑的一声摔下屋,当时气绝身死。
小乞侠看罗雁秋收拾石灼的两招,不但快,而且奇,克敌于电光石火之间,出手全在人意料之外,不禁暗里佩服,点点头笑道:“罗兄弟,看起来,你比在巴东夜斗李英白时,又有了进步。”
雁秋回头笑道:“其实,这人武功并不比我差,我只是抢了先机,快了一步,他想还手时,已无能力力了。”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道:“诸兄,尚老前辈在崂山赐授了小弟八招绝技,叫我转传诸兄,因为一路上行色匆匆,没有机会,等退了敌人之后,小弟今晚上就把这八招绝技要诀口转诸兄,明天我们再一同练习几遍。”
严燕儿站一边,听得满脸羡慕神色,说道:“秋哥哥,我可不可以学学?”
雁秋道:“这八招,是尚老前辈一生心血,由各种武学里研化而来,在未得尚老前辈允许之前,小兄实难自己作主,这么吧!我把刚才夺软鞭那招移星转斗传给你,怎么样?”
严燕儿高兴地拉着雁秋一只手跳着,笑道:“秋哥哥,你真是太好了,我以后一定最听你说的话。”
雁秋一笑,转头看儒侠华元和太极牌孙万堂由快打变成了以上乘内功煞手对拼,华元手中铁骨折扇,吐招出手缓慢异常,下盘飘摇不定,好像站立不住一样,全身东倒西歪。
孙万堂手中太极牌,也是慢腾腾的,但脚步却沉稳凝重,移脚抬腿,直似蜗牛漫步。
看上去,两个人好像在闹着玩儿样,其实,每招每势中,都潜蕴强劲内力,蓄势待发,只要敌人稍一疏忽,立即以闪电般手法,把全身功力集于一点,攻取对方要害。
罗雁秋看华元应敌轻逸,面色平和,而孙万堂却是满头大汗,滚落如雨,知道儒侠取胜在即,遂全神贯注俩人出手情形,默记心中。
严燕儿看俩人打得奇怪,不禁动了好奇之念,慢慢往俩人身边走去。
雁秋正看得入神,也未注意到他,严燕儿距俩人还有八九尺远,突碰上一种潜力阻挡住他,小孩子哪知厉害两脚一点,就往里面硬冲。
他如不冲还好,这一用力冲,立觉一股极大的劲道反弹回来,心里一惊,不觉啊呀一声,全身被弹退回来一丈多远,幸得雁秋惊觉,一下接住他的身子,算没有受伤。
可是他这一声惊叫,害得华元心神一分,孙万堂太极牌趁势一招“流星飞坠”,劈头打下,其势犹如迅雷下击,雁秋惊呼一声:“糟了!”
话刚出口,猛见华元横里一翻,身未挺起,右手折扇捷如闪电,点向孙万堂右肩井|茓。
太极牌孙万堂,好不容易找到了华元一个空隙,只顾全力攻敌,没有想到顾已,儒侠在生死一发之间,用迅巧无匹之身法,避开敌人太极牌,猝起还攻。
孙万堂警觉到时,已自不及避招,只得右肩一挺,反迎折扇,拼伤筋骨,避开|茓道,折扇过处,一道血泉喷射。
孙万堂只觉右肩一阵剧痛,太极牌脱手落在屋面,打碎几块屋瓦,人却狂笑一声,跃起两丈多高,斜着飞落房下,左手紧按右肩伤处,回头喝道:“孙万堂拜领了一招恩赐,咱们后会有期。”
说过话,连着几个纵跃,如飞出三元观而去。
儒侠华元目视太极牌孙万堂负伤远去,缓缓走到严燕儿身边,看他紧靠雁秋身上,一脸惶恐神色,叹口气道:“你这孩子太胆大了,受伤了没有?”
严燕儿摇摇头,答道:“没有。”
这当儿,静涵忽然走近华元身边,说道:“华师叔,梁师弟臂伤很重,又从屋面摔下,人已几次晕厥复醒,请师叔慈悲慈悲他,给他疗治一下伤势。”
儒侠华元不但武功精纯,而且兼通医理,闻言点点头跃下屋面,向大殿走去。
这时殿中金淳的尸体已经移去,又燃着两支巨烛,梁文龙仰卧大殿一侧,头上汗珠如豆,右臂肿得比平常粗了一倍,但他却咬紧着牙,一声不响,小乞侠诸坤正蹲在身边,替他推拿活血。
罗雁秋看盟兄伤成这个样子,不禁心里一酸,流泪问道:“三哥,你怎么会伤这样重?”
梁文龙笑道:“不要紧,五弟,我还能撑得住。”
严燕儿更是望着梁文龙伤臂哭出了声。
儒侠华元也轻微地叹息一下,伸手在梁文龙伤处摸了一阵,说道:“不要紧,尚未伤及筋骨,只是受伤后,他又勉强对敌,致|茓道塞闭,血脉不通,推|茓活血之后,稍养几天即可复元。”
大家看如此说,才放下了心。
儒侠先用右掌在梁文龙伤臂一阵磨擦,只见他掌起处,隐隐冒出热气,雁秋知他在运用自己内功替梁文龙疗伤,果然他手掌起处,红肿渐消,足足有一刻工夫,儒侠停手笑道:
“不妨事了,只要休息七天,就可以完全复元。”
说着话,又在梁文龙胸部“气愈|茓”,后腰“督脉|茓”,轻轻推拿两下,梁文龙骤觉着全身一阵轻松,痛苦全失,抬头对儒侠笑道:“劳师叔费神了。”
华元吩咐静涵道:“你扶他到静室休养去吧!”
静涵躬身一礼,抱起梁文龙退出大殿,儒侠带着雁秋、诸坤、严燕儿也离开纯阳殿。
几人刚刚走过三清殿,迎面碰见黑罗汉三宝和尚气急败坏地跑来,一见华元来不及行礼,含泪说道:“弟子师父守卫风月洞,遭人打伤,来人不知用的什么手法,奇毒异常,家师受伤后,竟自无法运功疗治,伤处紫黑,而且蔓延极快,尚师叔说华老前辈精通医理,命弟子速请老前辈前往,挽救家师。”
说着话,黑脸上泪落如雨。
华元乍闻一心大师亦遭人打伤,确实吃了一惊,因为一心大师武功并不在自己之下,这样说起来,雪山派方面今晚来人,确都是一流高手了。
严燕儿心中惦记师父松溪真人安危,脱口问道:“我的师父呢?
是不是被贼人冲进风月洞啦?”
他这几句话问的黑罗汉倍增伤感,在恩师性命垂危之下,三宝和尚也失去了平日那种玩世幽默的风趣,看了严燕儿一眼,答道:“家师和尚师叔力拒侵扰风月洞雪山派中高手,虽然未使匪寇们擅越雷池一步,可是家师却遭人绝毒功力打伤了。”
这几句话听起来很平和,其实呢?包含着无限感慨。
华元回头瞪了严燕儿一眼,孩子似乎也知道了刚才问的几句话有点刺伤人家,拉着秋哥哥一只手,低下了头。
儒侠回头对诸坤道:“你留这里,如再发现敌踪,立刻派人到后壁风月洞那边通知我。”
小乞侠点点头,华元立时展开轻功,飞一般向风月洞赶去。
别看儒侠平时走路,迈着八字步,慢吞吞地踏死蚂蚁,急起来,其快如箭,罗雁秋和三宝和尚全力急追,仍是赶他不上,严燕儿如不是被雁秋带着跑,那就要落得更远。
四个人急奔如电,不大工夫已到峰后崖边,此时月已偏西,月光下松涛如海,流瀑奔腾,托衬得名山绝峰,更显得幽奇如画。
可是这当儿谁也无心欣赏景物,儒侠领先沿一条小径而下,深壑千丈,深不见底,奇怪的是在峰腰中有一大片突出平地,风月洞就在这突出平地崖壁内。
儒侠走近风月洞边,看两扇石门紧闭,一边青草地上,盘膝坐着一心大师,状似入定,尚乾露正在运用自己内功助他疗伤,静坐他背后,右掌紧贴在一心大师后心。
江南神乞一见华元,立时高声喊道:“华老大,快点来,老和尚越来越不行了。”
儒侠心里一惊,暗想:什么毒功这等厉害,一心大师内功精湛,纵然身受重伤,也不应该发作得这样快速。
心里想着,加快了脚步,跑到了一心大师眼前,蹲下去往他脸上一看,几乎吓得华元跳起了身子,只见他脸上布满了一层黑气,一心大师微微一睁眼,对华元一笑,说道:“我一念仁慈,致遭他毒手,好在他已送命在我的掌下,老和尚杀孽深重,能落个全尸而终,已算是我佛慈悲了。”
华元颤声问道:“你伤在哪里,给我瞧瞧,看是不是有办法救。”
尚乾露一听华元口气,就知他心里已没了把握,不禁暗里抽了一口凉气。
一心大师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老和尚……”
一心大师话未说完,尚乾露一手撕开他胸前僧袍,接道:“你哪来这多禅理,要死也得先尽尽人力,华老大如果也束手无策,你就是想活也活不了。”
儒侠看他前胸上一个黑色手印,千百条游丝般的黑气,正四外蔓散,点点头道:“是一种绝毒的阴手所伤,不过这伤势倒不是因对方功深力厚震及内腑,而是一种奇毒的药物浸练而成的阴毒功夫。”
说到这里,沉思一阵又道:“一时间倒难看出是什么毒掌,我先给你放放毒再说。”
江南神乞听华元口风,知他也看不出这是什么毒掌所伤,不禁心中焦急起来,忆自己在崂山所受重伤,命悬顷刻之间,多亏罗雁秋慨赠大还丹,才算保留下性命。
一心大师今夜本可制敌机先,不为对方毒掌所伤,全因一念仁慈,反而害了自己,再想刚才惊心动魄一幕生死恶斗,更是感慨万千。
华元先从怀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在一心大师伤处划了十字形两道口子,割下长衫一角,在伤处四周用力一挤,只见黑水如泉,激射而出,足足流有一碗之多,但仍不见鲜血,而伤处黑色虽然渐淡,却慢慢扩展开来。
儒侠突然一声长叹道:“奇毒已浸合血中,纵然放血十斗,照样无济于事。”
尚乾露低声说道:“这么说起来,老和尚已无药可救了吗?”
华元用鼻孔一嗅放出毒水,只觉奇腥异常,中人欲呕,心中忽有所悟,答道:“这是一种蜈蚣、蛇、蝎之类的毒涎,不过他怎么能把这种毒涎练到掌上,却是不解。”
说着话,又细查一心大师伤处,此时毒气已随血液循环散去,又经华元放出不少,伤处一片紫黑掌印,逐渐淡了下来,隐隐可见掌印处有不少细微小孔,似是用针刺过一般。
华元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他们把毒涎藏在一个皮套之中,戴在手上,皮套上另装有细小的空针,只要一掌击在人的身上,空针刺入肉内,毒涎立即由空针管中流入人体……”
儒侠话还没有说完,一心大师人却慢慢向后倒去,尚乾露一把扶住他,瞪着一双环眼,怒道:“华老大,你是来给老和尚看伤的呀,还是来给我讲道说法听哩?老和尚眼看就要升天,你罗嗦什么皮套空针的有个屁用!”
儒侠苦笑一下,答道:“老要饭的,你不要妄发无名怒火,华老大已尽心力,难道我还真的藏私不成?”
一心大师忽然睁开眼笑道:“死生原有定数,因果岂能强得,你们吵个什么劲呢?”
说毕,闭上眼,低吟大悲经,在奇毒逐渐攻心的痛苦之中,一心大师嘴角仍含着微微笑意。
黑罗汉三宝双膝并跪在一心大师面前,泪若泉涌,但却闻不到一点哭声,这种有泪无声的泣,最是伤神不过,一刻工夫,黑罗汉两只眼角已汩汩流出血来。
风月洞外虽然闻不到一点哭声,但那种悲怆气氛,比之几个人嚎啕大哭尤觉过之。
罗雁秋站一边也看得星目泪落,忽然他想起清心神尼弟子白衣女相赠的两包回生续命散,一包给尚乾露服了,一包还带在身边,赶忙探手入怀,取出那包回生续命散,送到华元面前说道:“晚辈有包药物,是一位奇人所赠,不知能否医治大师伤势,华老前辈请过过目吧!”
儒侠华元抬起头,一脸怀疑神色,接过雁秋手中药物,慢慢打开纸包,立时一股清香直入丹田,细看包中粉沫,色呈浅红,不觉一呆,竟认不出是何药物,浓冽清香,愈散愈广,周围几人都已闻到。
尚乾露突然叫道:“怪呀!这和老要饭在吕祖庙吃那杯开水香味相同。”
说着话,睁大两只环眼,注定雁秋。
儒侠华元认不出是何药物,一时间倒不敢给一心大师服用,也抬头望着雁秋,问道:
“此药清香浓冽,自非凡品,华老大枉自研究了三十年医理,竟自认不出这药粉出处来历,你这药物有没有名字?”
雁秋低声答道:“这是天山的回生续命散!”
华元怔一下,跳起来笑道:“怪不得华老大认它不出,原来是武林中传言的续命双宝之一的灵药仙品,我这俗子凡夫,哪会看得出来,老和尚死不了啦!快去取些泉水。”
华元说过话,黑罗汉和严燕儿飞一般跑去取水,尚乾露却目光如电,盯在雁秋脸上,问道:“老要饭的在鲁西吕祖庙中,吃过你送给我的一杯开水,那里面是不是暗放了这回生续命散。”
罗雁秋点点头,尚乾露叹口气道:“老要饭的一生从未接受过别人的恩惠,想不到在七旬之后,半月内连受了你两次救助!”
说罢,低下头,似乎有无穷感慨。
一阵工夫,黑罗汉和严燕儿,各用两片树叶,包了两包泉水回来,这时老和尚已气息微弱,只见两片嘴唇张动,还在念着经文,不过已听不到声音。
华元右手一捏一心大师牙关,老和尚不自主张开了嘴,儒侠左手趁势把一包回生续命散放在他口中,用泉水冲下。
这回生续命散是天山神尼清心,采天下百种奇药,调合一起,再经三年炉火炼成的,不但可解各种奇毒,且有起死回生之力,驻颜益寿之妙。
一心大师服过灵散之后,腹内一阵雷鸣,张口吐出不少黑水,再看他全身散布的黑色逐渐聚集伤处,刚才经华元割的两道刀口又有黑水流出,儒侠用手在四周按了一阵,黑水出完,鲜血遂出,华元又用泉水把一心大师伤处洗涤干净,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一些药粉敷上,包扎起来。
经过了一刻工夫,一心大师双目一睁,挺身坐起,觉得痛苦全失,竞似复元,随望着华元,笑道:“老和尚闻你医道通神,果然是名不虚传,老和尚承妙手挽回一劫。”
尚乾露接口道:“你别听江湖传言,华老大那点医病本领,大概只合替人家提药箱子,今晚上要是指望他给你看伤,小和尚恐已继承了你老和尚的方丈衣钵。”
儒侠点着头笑道:“华老大实在惭愧,老要饭的说得不错,这在你们佛门中说,叫善因善果,大概你老和尚播种善因不少,才有这等巧事,如果罗雁秋不跟着同来,华老大得受老要饭的一辈子责骂。”
一心大师转过头,目视雁秋,微笑颔首,说道:“老衲和施主素昧平生,承蒙回春妙手,挽救了和尚一条命,我这里承领盛情了。”
老和尚话刚落口,黑罗汉三宝和尚扑的一声,对着雁秋跪下,慌得罗小侠又是扶又是抱,才把三宝和尚扶起,摇着头说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为罗雁秋跋涉千里,冒险入崂山,这大恩罗某人分寸未报,你这样,倒使我惭愧无地了。”
黑罗汉流着泪说不出话,心想:无怪肖俊等听到他单人涉险入鲁东时,全都急得要命,原来他竟是这样一位多情多义的人,我小和尚倒真也该和他交交了。
罗雁秋扶起三宝和尚后,又转头对一心大师说道:“老前辈不要过奖晚辈,我不过是借花献佛,把别人现成的药物转送而已,其实呢?还是华老前辈疗治得法,大师慧根深厚,才能逢凶化吉。”
尚乾露望着一心大师笑道:“动手过招,势成水火,我不伤敌人,敌必伤我,你这老和尚既已和人拼上了命,怎的还抱慈悲心肠,这一回给你点教训也好,以后再和人动手时,免得又存仁慈心意。”
一心大师苦笑一下道:“和尚年轻时杀孽太多,如今总想替佛门保留点好生之德……”
一心大师沉思了一阵,抬头笑道:“佛门虽广大,不度无缘人,老和尚既然摆不脱红尘中烦恼,还谈什么仁慈之心,我佛有灵,恕弟子今后要大开杀戒了。”
江南神乞听得哈哈大笑道:“你能大彻大悟到正邪不并存,敌我不两立,这一掌算是没有白挨。”
三宝和尚见师父逐渐好转,愁怀顿开,华元请一心大师回到三元观中养息几天,一心大师摇摇头笑道:“我此刻运气行功,畅通无碍,松溪真人三兄弟坐关正在紧要关头,我要走了,老要饭的一个人更难兼顾,当真这罗施主用的什么丹药如此灵效,保住了老和尚升天魂魄?”
华元笑道:“你吃的是天山回生续命散,这种旷世仙品,只要人不绝气,大概都可以救得。”
一心大师一怔,问道:“什么?我吃的是武林中传言的续命双宝之一?”
尚乾露笑道:“除了续命双宝之外,大概你今晚上就得脱凡天道,罗雁秋这孩子可真算神通广大,东海无极岛的大还丹和天山回生续命散,他都收藏的有,老要饭的比你和尚受他的恩情更多,既吃过他大还丹,也服过他回生续命散,可是老要饭的就是想不通他哪来的这两种灵丹仙品?”
说过话大环眼神光如电,落在雁秋脸上。
罗雁秋红着脸没法子回答,愣了半晌,才笑道:“这两种灵药都是人家送的……”
他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只好看着尚乾露傻笑。
一心大师知雁秋不愿说明,趁机Сhā嘴说道:“老和尚服了回生续命散,已觉无事,你们忙半天,也该回去休息一下了!”
黑罗汉把赤蚨、赤磷两具尸体丢下断崖,和华元、雁秋、严燕儿一道回到三元观去。
一路上严燕儿磨着雁秋要学“移星转斗”手法,罗雁秋没法子,只好先讲给他听,这孩子学武功的聪明令人吃惊,到了三元观他已把雁秋口述的要诀记熟。
第二天雁秋果然依言把“移星转斗”手法传他,又找着小乞侠诸坤,把尚乾露的夺命八招转授过去。
按下武当三元观中事情不说,单讲疯侠柳梦台借得雁秋乌云盖雪宝马,追截万翠苹和余栖霞赶赴巴东。宝马脚程奇快,犹如电掣风飘。
柳梦台久走江湖,地理熟悉,这一带更是了如指掌,他得宝驹之力,又走的捷径,赶了一夜,到第二天上午已到巴东。柳梦台找个客栈存了宝马,自己单人四出查访,水面、陆路要道上无不留心查看。
他留心查访了两天,果然被他发现了一辆可疑的长途马车,在靠江一个渡口住了店,疯侠隐身追踪暗中查看,四个骑马护车大汉入店后,有两个立时向江边赶去。
柳梦台找个机会走近马车,向里面探看,只见车中用白布单盖着两个人。
柳梦台料定必是二女,奇怪的是俩人似都沉睡不醒,他正想查看究竟,店里走来一个护车大汉,病侠只得暂时走开,暗中盘算截救二女方法,他本想等到夜里再下子救人,哪知两个赶去江边的大汉归来后,马车立时又起程向江边赶去。
这下颇出柳梦台意料之外,心中也实佩服雪山派声势不凡,不管水旱两路,到处似都有他们党徒,暗中下手无望,只有明着硬抢。
不大工夫,到了一片荒凉的江岸,护车的四个大汉,似已发现疯侠追踪,一个押着车向江边走去,三个回转马头,一字排开拦住了路。
这时候日已偏西,马车距江岸也就不过有百来丈远,时机稍纵即逝,要叫人家把二女弄上船,那就更不好办。
疯侠知道不下辣手,难免造成大错,看四外荒凉,行人绝迹,立时长啸一声,突起发难,展开“八步赶蝉”上乘轻功,猛向马车冲去。
三个拦路匪徒,身手全都不弱,见疯侠来势如箭,一齐跳下马背,挡在前面。
柳梦台救人心急,运起混元气功,出手两掌直似排山倒海,拦路三匪似乎没有料到,一个叫化子模样的人会有这等功力,中间一个首当其冲,吃疯侠掌力震的跌出去六七步远,七窍出血,一下了帐,左右俩人也被掌风震退数尺,柳梦台趁这一刹那的工夫,抢扑马车而去,人未近车,又是两掌打出,一个车轮,吃他掌力震碎,马车当时不能再走。
疯侠左手抓住车篷一扯,右手伸入车箱抓人,猛地刀光打闪,迎头劈下,金风吹面,力道竟是不小。疯侠只得暂停救人,闪身让过一刀,那人一刀未中,人跟着跃下,又是一刀劈去,柳梦台冷笑一声,左掌起招“分花拂柳”,潜运真力逼开单刀,右脚同时飞起,踢中小腹,那人闷哼一声,飞出去一丈多远,当场死去。
柳梦台出手几招,几个护车大汉已伤亡了俩人,另两个略一怔神,疯侠已掀开车内白单,万翠苹和余栖霞并卧车中,俩人都闭着眼睛,似是沉睡未醒。
柳梦台见二女昏睡模样,知为人用下五门内迷|药所迷,不禁大怒,他生性嫉恶如仇,回头看见另俩个护车大汉各取一个竹哨狂吹,暂舍二女,大喝一声,飞身向另两个大汉扑去。
他心头火发,杀机已动,凌空飞击中,集全身功力打出。
两寇正在狂吹竹哨求援,方自警觉,已是不及,疯侠来势又快,右面一人首先遭殃,掌离身子还有三尺,劲风已到,只听砰的一声,如击败革,那人连啊呀一声也未叫出,立时七窍流血,倒地而死。
另一个见疯侠出手一击,就毙了同伴,心中怕极,顾不得再吹竹哨,翻身就跑。
疯侠冷笑一声道:“你还想走!”
纵身一跃,恍如掠波海燕,追到背后,一掌击去,静寂的荒江岸畔,响起来一声凄厉的悲嚎,最后一个护车匪徒,仍是送命在疯侠掌下。
柳梦台击毙了四个护车匪徒之后,缓步踱到马车旁边,看二女仍在昏睡,面色惨白的没有了一点血色,不由叹惜一声道:“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不知道昏睡多久了。”
说毕,用手分开二女头顶秀发,果然二女天灵|茓上都各有一块黑色东西,疯侠认识那是江湖中下五门常用的迷魂饼,他先替二女取下迷魂饼,又替她们活了|茓道。
但二女仍是沉睡如故,疯侠心知二女被迷|药迷的时间很久,必需用冷水涤面始可转醒,抬头看江水滔滔,相距约有数十丈远。
遂伸手从篷车上取了一个水壶,一摇之下,水壶内尚有半壶冷水,疯侠拔去壶塞,正想往二女脸上倒去,猛听身后响起两声阴森森的冷笑。
柳梦台一回头,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并肩站着两个怪人,距自己约有一丈远。
左边一个身材很高,但却很瘦,脸上一片黑一片白,眉毛有半寸长短,反垂下来,穿一件黑色道袍,脚穿着白麻草鞋,腰系黄|色丝带,背上斜背一支似剑非剑的怪兵刃,打扮不伦不类,样子非人非鬼,看上去真够人心寒。
右边一个五短身材,头顶几根稀疏黄发,松松地挽了个道髻,看身上杏黄道抱,粉底薄履,面色赤红,嘴巴奇大,环眼小耳,五官虽不怎么难看,只是大小陪衬的不好,身后交叉背着两支有龙头的短棒。
这两个怪人的长相、兵刃,以疯侠在江湖数十年阅历,竟是认不出来,但就凭人家落在自己身后,竟自不觉,这份轻功的造诣,比自己只高不差。
疯侠端详了俩人一阵,冷冷问道:“恕柳老二眼拙,看不出两位是那个庙里的观主?”
右边阴阳脸的怪人,阴恻恻一声冷笑道:“告诉你,你也不知道,再说王二爷也不愿和你磨闲牙,你看看我们俩人中哪一个好斗,随便你挑选一个……”
柳梦台一生狂傲,不待那阴阳脸怪人说完,已自心头火发,狂笑一声接道:“柳老二走了半辈子江湖,见过不少牛头马面,二位中不管谁有兴致,我都愿意奉陪,不过话得先说清楚,两位是不是雪山派人物。”
右边矮个儿、大嘴巴的人冷冷接道:“你要是怕死得糊涂,那自然要叫你明白,他叫鬼影子王雷,我叫独行尊者康泰,我们都算是雪山派中的人。”
柳梦台听得暗暗一惊,他虽未见过俩人,却是听说过,独行尊者是雪山派掌门人紫虚道人的师弟,鬼影子王雷,是武林怪杰玄阴叟苍古虚的弟子。
这两个鬼头,都是最难缠的人物,今天一起遇上,恐怕决难对付,回头看篷车中二女还在昏睡,不由低声一叹,伸手取出腰中一对子母鸳鸯圈。
转头望着康泰、王雷笑道:“柳老二能碰上二位,缘分不浅,咱们也不要再装模做样地客气,干脆,二位划出道子来,我拼上这条疯命奉陪。”
疯侠说完后,子母鸳鸯圈一抖,一阵钢环交击之声,直似虎啸龙吟。
独行尊者康泰环眼一瞪,神光如电,一掠地上四具尸体,又一声冷笑问道:“这四个人都是伤在你的手下吧?”
柳梦台答道:“不错,是我柳老二送他们归的天。”
独行尊者猛地大嘴一张,喷喷两声怪笑道:“好,江湖上有句俗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是不是云梦双侠中的柳梦台?”
疯侠笑道:“不敢当,我就是柳老二。”
康泰一晃肩直抢过来,身法快得出奇,就在他一扑之中,不知用的什么手法,已摘下背上两支虬龙棒,分点前胸左肩。
柳梦台早有准备,子母鸳鸯圈一招“寒云捧月”,由腕底翻出,迎着康泰那支虬龙棒打去。
独行尊者怪笑声中,棒法忽变,顺势沉腕,双棒一分一合,变成“双龙卷云”。
柳梦台闪身避招,子母双圈本是四个钢圈连环而成一家,专门锁拿别人兵刃,而且和人动手时,四个钢圈展开快攻,只听四只连环钢圈一片急响,圈影纵横,金风闪闪。
可是康泰的虬龙棒也是奇形的外门兵刃,尖端用精钢制成的两个龙头,吐着一寸多长的钢舌,兼具有判官笔点|茓之妙。
柳梦台子母鸳鸯圈威震大江南北数十年,罕逢过敌手,一经展开,势挟风雷。无奈独行尊者康泰一对虬龙棒,招数精奇不在疯侠之下。
不大工夫,俩人已斗到六七十个回合,疯侠一动手就抢了主动,双圈快攻,康泰一时受制,迫于守势,柳梦台连攻了百招以上,均被康泰两支虬龙棒化解开去。
忽闻康泰一声怪笑,虬龙棒变招抢攻,全是进手招术。
这两个江湖高手拼命,声势实在吓人,渐渐的看不到俩人身子,只见一圈光影飞舞中,不时爆出子母鸳鸯圈响声。
鬼影子王雷始终袖手观阵,那一张黑白交杂的阴阳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如果不是他两道眼神转动注定着俩人交手,简直和庙里泥塑的狰狞鬼一般。
再说疯侠和康泰交手到百合以上,双方各运内功护身,疯侠须发怒张,肌肉暴起,康泰环眼大睁,青筋外露,这时俩人出手都不像刚才一样快速,但每一出手必有风声随起,俩人由拆招破式,进而到各以内功相拼。
猛的柳梦台大喝一声,子母鸳鸯圈卷着劲风,一连抢攻三招,康泰架开三招之后,立还颜色,虬龙捧上打下扫还了八棒。
又斗几合,疯侠心中暗想,今天的场面,纵然胜得康泰,鬼影子也决不会放过自已,既然事情逼住,倒不如冒险抢攻,和康泰拼个同归于尽。
他心念已决,双圈用法突变,走险招,避正锋,尽向康泰要害处下手,哪知他这冒险求胜,疏忽了自己门户,被独行尊者看个空隙,左手虬龙棒一招“猛鸡啄栗”趁虚而入。名家交手,错不得一丝一毫。
柳梦台一着失算,想回救已来不及,虬龙棒钢舌已割左臂而过,嚓的一声,疯侠浅灰破袍左袖全被挑飞,疯侠虽早运混元一气功护住身子,不过康泰腕力奇重,内力贯到龙头钢舌,在疯侠左臂上划了一道深达半寸的血口,鲜血泉水般涌了出来。
疯侠一面运功止血,一面运圈狂攻,独行尊者哈哈一阵怪笑道:“云梦双侠也下过如此。”
说罢虬龙棒一紧,以快打快。
柳梦台受伤之后,功力上打了个折扣,独行尊者康泰又存心把疯侠毁在虬龙棒下,展开双虬龙棒纵刺横扫,快速如风。
柳梦台忍痛力斗,渐感不支,心中暗想:“今天柳疯子真要归天了,但也不能就这样死,总得给他个颜色看看,才能死得安心。”
他心里想好主意,正好康泰一招“天外来云”,两棒齐下,疯侠闪得一闪,向后跃退,康泰冷笑一声,跟踪追到,双棒齐出“二龙剪水”,疯侠故作不知,直待两棒龙头钢舌近身,猛地一翻,刚好让开数寸,左手子母鸳鸯圈脱手飞出,康泰怎么也想不到疯侠会把兵刃当作暗器打出。
两方距离既近,又是出其不意,略一怔神圈已近身,总算他手快眼明,回手一挑,右手龙头钢舌正好Сhā入子母圈,哪知他只顾挑接飞圈,忘了强敌在侧。
柳梦台左手子母鸳鸯圈出手的同时,人也随着翻转,闪到康泰身侧,右手子母圈一推扫出,独行尊者警觉要避,柳梦台哪还容他走开。
康泰向上一跃,柳梦台跟着纵起,就这刹那时间,疯侠听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诡计伤人,是自己找死……”
话未完,一股冷风掷向后背,猛的又一个声音接道:“未必见得。”
话声未落,当的一响,似是兵刃交击的声音,疯侠不顾再击敌人,一折腰,落在地上,回头一看,见两个人对面而立。
一个正是鬼影子王雷,手执一柄似剑非剑,带着两排尖齿,顶端成钩形的怪兵刃,他对面却站着一个朱服儒巾的中年男子,手中倒握一只铁箫,剑眉含怒,朗目中神光如电,盯在鬼影子王雷的脸上。
柳梦台看这人装着打扮,似乎见过,最低限度听人说过他的形貌,只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独行尊者康泰,也被目前变故吸引了心神,全神注意在鬼影子和那中年书生的身上,倒是忘记了在和疯侠动手。
鬼影子王雷把那中年书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才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中年书生笑道:“你口气不小,怕死我也不敢管这场闹事,看你那副怪样子,大概在雪山派中身份也不会太低,为什么要两个人打一个?”
鬼影子仰起脸呵呵怪笑一阵,说道:“这么说起来,你是故意找麻烦来了,我也可以说是雪山派的人,你既要伸手管闲事,自非无名之辈,看你刚才接架我蜈蚣钩的身法手法,也许还真有点能耐,报个名来我听听,你是哪派中的高手?”
一面说,一面潜运功力,贯于左掌,准备突起发难。
那中年书生,慢慢抬起头两眼望天,哈哈大笑,右手倒提铁箫,脚下不丁不八,似乎对鬼影子潜运功力的事,浑如不觉。
其实借大笑之声,已经把真气提聚丹田。王雷看那中年书生一味大笑,不理自己问话,不由大怒,爆喝一声,左掌猛力推出,一阵劲风打出后,右手蜈蚣钩,也随着发难,一招“浪卷流沙”,横里扫去。
中年书生笑声忽停,左掌一挥,挡住王雷掌风,右手铁箫施一招“铁锁横舟”,硬接蜈蚣钩,这一下,俩人内力、兵刃全都接实,一阵旋风,卷得地上沙土飞扬,同时铁箫也架开了鬼影子手中的蜈蚣钩。
鬼影子一接那中年书生的掌力,竟觉着全身一震,知逢劲敌,手中蜈蚣钧一招“流莺舞空”,斜劈过去,那书生铁箫横迎,一招“春云乍展”,架开王雷蜈蚣钩,铁箫却顺势点向左肋“带咏|茓”,王雷翻腕回钩,荡开铁箫,唰唰唰抢攻三招,这三招都是玄阴门独特怪招,那中年书生被迫得退后三步,连架带闪,才把三招让开。
鬼影子三招攻过,中年书生立还颜色,尺八铁箫猛展绝学,纵送横击,闪电还攻。
王雷怪叫一声,蜈蚣钩施出玄阴门怪招和那中年书生抢攻,俩人攻拒之间,神妙已极,铁箫若神龙舞爪,蜈蚣钩如娱蚣出|茓,转眼对拆了四十余招。
柳梦台看那中年书生气定神凝,铁箫把门户封闭甚紧,任王雷蜈蚣钩千变万化,均被他化解开去,一时间想不出什么人,竟有这等武功。
独行尊者康泰也看得全神贯注,因为鬼影子王雷之能,在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上,很少有人能和他对手过招,今天和人苦斗数十招不占上风,实出他意料之外。
哪知事情变化更出康泰想象,那中年书生手中铁箫愈打愈奇,愈打愈快,鬼影子不但没法占得上风,而且渐渐无力还攻,又斗二十合后,猛听那书生一声长啸,全身腾空而起,铁箫跟着变化,直似狂风骤雨,卷风下击。
康泰看出苗头不对,正想纵身助战,猛闻鬼影子一声大叫,倒飞出一丈多远,一张怪脸上青筋暴起,两眼瞪得要喷出火焰,右手倒提蜈蚣钩,左臂软软垂下。
那中年书生却横箫冷笑道:“雪山派中高手,亦不过如此而已,暂留尔命,寄语紫虚道人,就说天下武林同道,不会坐视他横霸江湖野心得逞,如仍不知悔改,覆亡在即。”
鬼影子左臂吃铁箫点中,已难再战,听完话,一声狂笑道:“咱们这笔帐清算有日,朋友请留名号吧?”
那中年书生一扬手中铁箫,冷笑答道:“东海一萍生,告诉你又怎么样?”
王雷长笑答道:“好,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话,转身疾跃而去。独行尊者跟着要走,一萍生喝道:“你先站住。”
话出口,人如离弦之箭,手横铁箫拦住去路。
独行尊者左手虬龙棒猛的一招“怪龙翻江”,青芒一闪,点向前心,一萍生铁箫起招“乘龙引凤”,点他左腕脉门,迫得康泰收拍自保。
他一收棒,一萍生铁箫忽变“寒月沧波”,抢点“玄机|茓”,康泰一招失机,全陷被动,被迫退步避敌兵刃,哪知一萍生铁箫突转,在康泰右手虬龙棒上一压,借这一压之势,贯注了内家真力。
独行尊者猛觉右腕一震,虬龙棒脱手欲飞,赶忙凝气,右腕一挺,一萍生发力快,收力更快,铁箫顺势挑过虬龙棒钢舌上子母鸳鸯圈,待康泰功贯右臂,内力弹出,一萍生铁箫已收。
独行尊者发力过猛,右臂收势不住,向上一扬,身子向前走了半步,才拿桩站住。
一萍生哈哈笑道:“你还不走,真要找死不成。”
康泰自知功力不如王雷,鬼影子尚且要败,何况自己,再不走是徒自取辱,一声不响回头而去。
一萍生把子母鸳鸯圈交给柳梦台笑道:“雪山、崆峒党徒,已在逐步蠢动,他们集大批高手,准备进入中原,可能武当山首当其冲,阁下不宜在此久留,还请早日返回武当山去,转告松溪真人,早作准备,免得临时措手不及。”
柳梦台接过子母鸳鸯圈,面带愧色答道:“柳老二久闻东海三侠之名,今幸一见,如非援手,柳疯子今天要陈尸江畔了。”
一萍生笑道:“独行尊者康泰是雪山派紫虚道人的师弟,尽得雪山派各种武学神髓,但他一对虬龙棒,并不比阁下的子母鸳鸯圈高明,如非鬼影子王雷暗中下手偷袭,也许康泰早已伤在你子母鸳鸯圈下了。”
柳梦台心知一萍生这几句话,在替自己遮羞,拱手作礼笑道:“柳老二心里有数,承代为圆说,更觉惭愧,无地自容了。”
一萍生还了一礼笑道:“我奉大师兄差遣,和武当山吕老前辈,监视雪山、崆峒二派集结高手的行踪,他们已分批到了大巴山中,鬼影子王雷、独行尊者康泰,不过是前哨而已,阁下最好早回山去。我要告辞了。”
说罢,几个飞跃人已不见。
柳梦台感叹一阵,走回篷车旁边,看二女仍在昏睡立时用冷水喷醒二女。
万翠苹睁开眼看到疯侠,眼圈一红,流下泪来,喊道:“柳师叔……”
下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便呜呜咽咽哭出了声。
疯侠知她幼小在神医侠万永沧百般爱护下长大,这次私下武当山连遇挫折,吃了不少苦头,自己为救她们也几乎葬身荒江,本想责备她几句,但看她哭得和泪人一样,倒是不忍再说出口,反而劝慰道:“快不要哭啦,快点活动一下血脉,看看是不是伤了身体。”
万翠苹收住眼泪,回头看余栖霞,却是咬着牙,一脸坚强神色,不禁心里一阵感愧,赶忙强忍心酸,用衣袖擦去泪痕,替余姑娘引见疯侠。
余栖霞命运坎坷,自小父母双亡,经过了不少人间苦难折磨,因而养成她一种异乎寻常的坚韧性格,万翠苹替她引见疯侠后,立时盈盈跪拜下去。
柳梦台摇着头道:“起来,不要多礼,我们要赶路啦。”
二女活动了一阵,觉得血脉畅通,并未受伤,遂选了两匹拖车的马,和疯侠一块到巴东客栈中,吃了一点东西,略微休息一下,疯侠牵出乌云盖雪宝驹,三人三骑直扑武当山而去。
余姑娘见了雁秋宝马,却不知人儿生死,想问疯侠,又难启齿,忍了又忍,到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柳老前辈骑的马,可是我义兄罗雁秋的吗?”
柳梦台点点头答道:“不错,正是罗雁秋的马。”
余栖霞又问道:“他人呢?”
疯侠哈哈大笑道:“他人早已到武当山了。你这两个女娃儿去救人,结果反累我疯子救你们。”
余栖霞听说雁秋已在武当山,相见在即,芳心窃喜,纵身摇鞭,如飞赶路,把两月来吃的苦头,似乎完全忘去。
三人经过两昼夜兼程,第三天上午已到前山白鹤观,静玄见翠苹无恙归来,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三人在白鹤观略一休息,即向三元观中赶去。
三人到达七星峰下,山脚幽谷里转出来两个道装少年,接过三人坐马。原来七里峰下另有饲马所在,任何人不能骑马上山。
疯侠带二女穿过纯阳、三清两殿,直入张慧龙打坐的静院,此时武当三老功候尚未圆满,三元殿仍由肖俊主持。
铁书生见疯侠带着二女归来,赶忙迎出室外,对疯侠深深一揖,说道:“柳师叔一路辛苦。”
柳梦台摆着手道:“算啦,算啦,疯师叔这一回差一点就埋骨荒野,要不是碰上东海三侠中的一萍生,我送了一条疯命不算,这两个女娃儿也要遭殃。”
铁书生冷冷的看了二女一眼,只看得万翠苹、余栖霞粉面通红。
第十二回斗转星移强敌登山逞凶焰
万翠苹虽然难过,但她究竟是武当派门下弟子,余姑娘受人救命之恩,弄出这场事,那就说不出心中悔恨到什么程度。
肖俊几句话,字字都似一把利剑,扎在这幼受磨难,命运多舛的少女心上,她想哭,可是哭不出眼泪,低着头跟在万翠苹身后面,进了房门。
柳梦台进了敞厅,先对张三丰神像躬身一礼,万翠苹、余栖霞并肩儿双双下拜,铁书生亲自替疯侠倒了一杯茶,双手捧上。
柳梦台不客气接过来,一饮而尽,回头看着左臂伤痕,笑道:“疯师叔几十年江湖行踪,这是第二次受人刺伤。”
说罢,仰起脸纵声大笑。
疯侠又喝了一杯茶,问道:“我走了后,雪山派中人,来闹过三元观吗?你师父和二位师叔的功候,近天中是否可以圆满?”
肖俊答道:“师父和万、胜二位师叔的功候,明日午时就可以功行圆满,启封离洞,柳师叔走后,雪山派中人来闹过一次三元观……”
说此,遂把儒侠退敌,一心大师受伤等事,很详尽地对疯侠说了一遍。
铁书生刚刚说完经过,华元和尚乾露前脚跟后脚走了进来,江南神乞看疯侠左臂没了衣袖,伤痕宛然,不由暗里吃了一惊,问道:“柳老二,你受了伤啦?”
疯侠答道:“差一点就要了我的疯命,受点伤还算是运气不错,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目前倒是有桩大事得早作准备。”
江南神乞看他神情凝重,讲得认真,知道非同小可,不禁皱皱眉头,和华元在疯侠两边坐下,大环眼瞪在柳梦台脸上,问道:“你先说说,和什么人动手受伤?我再听你说目前的一桩大事。”
疯侠笑道:“我到巴东去抢救这两个女娃儿,碰上了雪山派掌门人紫虚道人的师弟,独行尊者康泰和鬼影子王雷,如果不是东海三侠一萍生及时赶到,柳老二就得到鬼门关应卯。
一萍生说雪山派已在大举发动,不少高手已经东来,武当派是他们第一个目标,果真如此,三元观近日里就要展开一场惨烈的恶斗。”
他这几句话听得华元和尚乾露同时一怔,雪山派这一着本早在他们预料之中,不过他们没料到会这样快。
尚乾露怔了一会儿神,接道:“这场斗是早晚都要闹,只要他们今天不来,明天午时过后,牛鼻子和他二位师弟出了风月洞,我们就可以放开手和他们拼一阵,老要饭的就不信我捞不够本。”
华元沉吟一阵,道:“他们发动这样快,倒是出人意外,一萍生说的话自然不会有错,你听他口风,东海三侠是不是已决定趟这次混水呢?”
疯侠答道:“听他口风,似不会袖手旁观,他力败鬼影子后,要我早日回山,告诉张慧龙要预作准备,而且他还说万里游龙吕老前辈也在监视着雪山、崆峒两派集结东来的高手,不过东海三侠一向置身各门派恩怨之外,到时他们会不会真的动手,倒很难说。”
华元点点头,笑道:“一萍生帮助你伤了鬼影子和逼走独行尊者康泰,这无疑和雪山派正面起了冲突,何况雪山派真要横扫了武林各派,独霸江湖,也决不会允许东海三侠立足,这一点我想东海三侠心中定很清楚,问题是雪山、崆峒两派是否集结了全力而来,东海三侠的慧觉长老和悟玄子是否都能及时赶到,如果只是吕老前辈和一萍生俩人,我们实力还很薄弱,这场血战要死伤多少人还在其次,怕的是武当派数百年基业遭到毁坏……”
尚乾露晃着大脑袋道:“你说了这半天,措词听起来倒是不错,这自然是你读的书多,可是我要饭的听半天,还是听不出一点名堂,早作预谋,意指何为?难道我们去向人家磕头求和不成?”
华元笑道:“关键就在一个人身上,我对罗雁秋身怀武林中传言的续命双宝,很多怀疑,也许从他身上可以找出对付雪山派的人物?”
铁书生听华元说起雁秋,Сhā嘴道:“罗雁秋最重情义,只要他能做到,必然不会推辞,何况他本身和雪山派也结有梁子,不知华师叔要他做些什么?”
华元道:“这孩子聪明透顶,只是心地纯洁不善欺诈,而且还有点傲气凌人,如要说从他身上找对付雪山派的人物,那简直是再好没有,武林中久传两位神奇式的仙侠人物,一位是东海无极岛的空空大师,一位是天山神尼清心,武林中虽久有俩人神奇事迹的传说,可是到目前为止,还没听说有人见过,就拿续命双宝来说吧,华老大活了这一把年纪,也只听说过世上有这两种灵丹奇药,可没有听人说过有人服用过,罗雁秋救老要饭用的是大还丹,救一心大师又用回生续命散,武林的续命双宝他都有,你能说这不奇怪?有双宝,大概必认得赠送续命双宝的主人,雪山派能人虽多,该不会放在空空大师和天山神尼眼里,雁秋心若莹玉,也许他根本想不到这些,这还要肖贤侄给他在幕后出主意才行。”
尚乾露点点头笑道:“我过去看到你华老大一派斯文气,心想你大概心地纯厚,谁知道你的心眼比谁都多,今天我才算认识你华老大了,看样子老要饭的以后真还得向你讨教。”
铁书生想了半晌,说道:“秋弟和东海无极的渊源我倒是知道一点,大还丹来历还可以说得过去,只是那天山回生续命散,却叫人想不透他从哪里弄来?”
肖俊话刚说完,小乞侠正好一脚进门,他不等那只脚也进来,就接口笑道:“你不知道我知道,翠鹦鹉主人不是住在天山梅花谷吗?”
肖俊道:“神尼是出家人……”
小乞侠摇着一头乱发,截住他的话道:“出家人不可以收俗家弟子?你要不信我的话,尽管去问你盟弟,你们五兄弟中大概他要惹祸最多……”
他说罢大笑起来。
儒侠华元竖起大拇指,对尚乾露道:“嗬,小要饭的要比老要饭的能多了。”
尚乾露面现喜色,笑道:“老要饭教的徒弟还会错吗?”
本来是很紧张严肃的空气,经此一来,立时轻松起来。
柳梦台大笑道:“这叫做什么地方什么庄家,狗嘴永不会长出象牙,小要饭的大有青出于蓝之势。”
万翠苹也听出一点儿端倪,不自主抿着嘴也笑起来。
余栖霞却是眼帘低垂,凝神静立。
柳梦台知她身世可怜,孤苦无依,心中一动,暗想:要是有像小乞侠这样一位师兄去保护她,她以后就可以少吃很多亏了,这顶帽子非得扣到老要饭的头上不可。
心念已决,立时笑对尚乾露道:“老要饭的说了话要是不算数,那还算男子汉大丈夫吗?”
尚乾露被他问得一愣,道:“你又找到了我什么毛病,快说吧,只要是老要饭的真说过的话,就是砍脑袋,我也答应!”
疯侠笑道:“你说过收人家余姑娘做徒弟,怎么我把她救回来了,你倒好像是忘了?”
尚乾露皱皱眉头道:“这句话,我好像记得说过,不过……”
儒侠华元也明白了柳梦台一番苦心,不等尚乾露话完,就接道:“怎么!你说过难道还想赖,说这话连肖俊也听到过,还有老和尚在座,你要是存心赖,那可不行。”
云梦双侠一弹一唱,逼得尚乾露直皱眉头,没法子,只得笑道:“好吧!就算有这回事,要是人家不愿拜叫化子做师父,可不能怪我。”
他话刚落口,余栖霞盈盈拜倒地上,叩了三个头,叫了二声师父。
又躬身对小乞侠拜倒,诸坤扶起她,道:“师兄妹是平辈,你要给我磕头,那是存心叫我也下跪。”
余姑娘被诸坤扶住无法下拜,只得福了一福叫声:“师兄。”
诸坤看着疯侠直眨眼,肖俊却笑道:“我去通知厨下备一桌酒菜,庆祝尚师叔收徒,余姑娘拜师。”
尚乾露点点头道:“不管吃什么酒,只要是吃酒,我都不反对。”
肖俊一笑自去,尚乾露又让余栖霞称华元师伯、疯侠师叔。
酒菜还未摆上,罗雁秋、罗寒瑛,带着严燕儿从外边习技归来,三人进门先对疯侠等三位前辈一揖,才和万翠苹、余栖霞俩人招呼。
严燕儿跑到万师姐身边问长问短,雁秋却介绍寒瑛和余栖霞认识,说余姑娘已认舅父雷振天做了义父。
罗寒瑛拉着她的手,很亲热的叫了一声妹妹,余姑娘自然也亲亲热热的叫声姊姊。
疯侠又告诉雁秋,说余栖霞拜了尚乾露作师父,雁秋自是更加高兴,略过繁文缚节,这桌酒吃得很愉快。
散席后,罗寒瑛拉着余栖霞,要她和自己住在一起,万翠苹由肖俊另给她安置好一隔间卧室。
玉虎儿闻讯赶来,一对情人,经数月小别,自然有一番相思情话。
再说肖俊安置好万翠苹后,跑到雁秋房里,罗雁秋吃了几杯酒,有点儿晕晕糊糊,正想躺在床上休息,见肖俊进了屋,坐起笑道:“大哥近来很忙,我们好久都没有闲谈了。”
肖俊笑道:“是啊!今天我有很多话要问你呢。”
雁秋怔了一下道:“大哥对我总是客气,什么话只管问吧,小弟知无不言。”
铁书生叹息一声,道:“恐怕要给你增加无穷烦恼,就是你答应了,要真做去,还是困难重重。”
罗雁秋听得心里一震,酒也醒了不少,瞪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看着肖俊问道:“只要真的用着我,小弟当尽力以赴,烦恼困难我都不怕,就是怕我办不到!”
肖俊微微一笑,道:“如果你真肯去做,事情是倒有些希望,虽然不能够全如心愿,成一半倒是定有把握。”
雁秋皱着剑眉儿道:“你先把事情说给我听听,小弟力能所及,自没有推辞道理,我们兄弟情重骨肉,难道大哥对兄弟还信不过吗?”
铁书生听得心中感动,眼眶中竟涌出来两包泪水,笑握着雁秋一只手道:“这件事关系着我们武当派存亡的命运,小兄不得不厚颜乞援,只是为我们门户恩怨,害兄弟去受委曲,我心里十分不安。”
罗雁秋急得摇着头道:“自己兄弟,怎可以说这样话,再说几位哥哥为小弟已不知受了多少磨难,尤其是大哥对我,鲁东赌命较技,义薄云天,如果说恩德,罗雁秋一辈子也报不完,我年纪轻,阅历少,很多事都想不到,大哥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赴汤蹈火,我也是甘心情愿,且莫说只让我受点委屈。”
铁书生一声叹息,说道:“柳师叔由巴东归来,说起雪山派已大举发动,柳师叔要不是巧逢令师叔一萍生老前辈及时援手,恐怕就不能再回到武当山来,事情逼到这一步,已成水火不容之势,家师和二位师叔功行未满,就是明天功满启洞,恐怕也难当雪山和崆峒联手来势,为此事,华、尚、柳三位老前辈焦虑异常,他们的结论就目前形势而论,只有你可解此危。”
罗雁秋听得瞪大眼道:“我怎么会有这种能力,我三位师长行踪无定,就是我去求他们帮忙,目前也无处可寻,小弟只能尽力和来人舍命一拼……”
罗雁秋话未完,铁书生接口答道:“问题还不是拦挡雪山、崆峒两派这一次合手联攻,而是这一战之后,接连掀起的滔天风波,我们武当派不覆亡,雪山、崆峒两派决不甘心,就是兄弟三位师长肯出面也难扫|茓犁庭,使两派震服。”
雁秋急得抓着头道:“我三位师长如果没有办法,那我又会有什么办法呢?”
铁书生笑道:“世上事却不尽然,目前武林中倒有两个人可以震慑两派,这俩人也许连你三位师长都没法请得动他们,可是兄弟你却有点希望,只要你肯求他们,包不准也许把两个人都能请到,只要他们有一个人答应援手就行,那不但帮了我们武当派一个大忙,而且也挽救了武林中一次浩劫。”
罗雁秋道:“你说是东海无极岛苦因大师。”
肖俊笑道:“还有天山神尼清心。”
罗雁秋沉吟一阵答道:“苦因大师,我可以去求红姊姊帮忙,她是他女儿,大概总有点希望,不过天山神尼,我确实不认识,倒是没法子请她帮忙。”
肖俊道:“你不认识天山神尼,那你的回生续命散从哪里来的?”
雁秋眨眨眼答道:“是她弟子送给我的。”
肖俊笑道:“是那翠鹦鹉的主人白衣女吗?”
雁秋点点头。
肖俊又问道:“她长得怎么样?看身材美得出奇,自然是超逸尘寰的人物,你看她有几岁,比你红姊姊如何?”
雁秋摇摇头,道:“我不能讲,我答应过她不告诉别人。”
铁书生笑道:“你不讲我也猜得到,只看她那花朵儿般的两个美婢,主人决不会比丫头差,是吗?”
雁秋避重就轻地答道:“不谈这些啦,这已是过去的事,目前的问题,是如何去东海无极岛找我红姊姊,我算她半年学剑之期早已届满,也许早已离开无极岛找我来了,就是没有办法能告诉她我在此地。”
肖俊想了一阵,道:“东海无极岛只是听人说过,究竟在什么地方,恐怕很少有人知道,这倒是一个难题!”
说罢,沉吟一阵又道:“这先不忙,你们既有半年见面之约,她总会想办法找你,她那灵雕飞行迅速,千里行程不过是一两个时辰工夫,你休息吧!我也该出去看看啦。”
说毕,告辞而去。
肖俊刚走,寒瑛和余栖霞又来,雁秋让俩人落了座,笑问余姑娘道:“这段时日里,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余栖霞淡淡笑道:“我很小就吃苦长大,吃惯了倒不觉得,我想只有我死了才不会吃苦,哥哥,你不恨我吗?”
雁秋奇道:“我为什么要恨你呢?”
余栖霞苦笑一下道:“因为我和万姑娘一起私下武当山,害她受了很多罪,这该不是给你丢人吧?”
罗雁秋笑道:“我知道一定是万姑娘缠着你,非要你陪她下山不可,我想肖大哥等都会想到,你不要为这事伤心,其实还不都是为了我,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呢!”
余栖霞幽怨的脸色中泛起一丝笑意,道:“你不恨我就行了,感谢我可不敢当,我知道你很忙,不打扰你啦。”说罢,起身走到寒瑛身旁笑道:“姊姊我们走吧!”
罗寒瑛看了弟弟两眼,起身和余栖霞一块儿走去,出了门她又一个人转回来,站在窗边,一脸严肃神色,雁秋看姊姊脸色不对,赶忙走过去,低声喊道:“姊姊,你生了气吗?”
寒瑛摇摇头,道:“余姑娘很可怜,你以后要好好待她。”
雁秋笑笑道:“我待她一直就不错,以后当然还会好好待她。
她拜尚老前辈作师父,造化不浅,小乞侠决不会让师妹受到一点委屈。”
寒瑛点点头,轻轻的叹息一声,道:“我知道,很多事情都不能怪你,我这做姊姊的也管不了许多,不过余姑娘命运坎坷,遭遇堪悯,她和我们一样的有着凄苦身世,也许是同病相怜,所以我很喜欢她,你不能娶她,但一定要好好对她。”
雁秋想不到寒瑛会单刀直入地这样问他,不禁呆了一呆,道:“她对你说过什么吗?”
寒瑛道:“你不要瞎想乱猜,余姑娘决不是这样的人,但姊姊看得出来,她对你一往深情,我哪里会管得住你,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罗雁秋吓一跳,拦住罗寒瑛,两眼泪下,打躬作揖地说道:“姊姊,你怎么这样容易生气,我哪里敢不听你话,爹娘都死了,姊姊当然应该管我,你打我骂我,我也决不敢还你,姊姊心里一定是怀疑我有什么不好,其实弟弟这颗心惟天可表……”
话到这儿,罗寒瑛已听得两眼泪下,左手抱着雁秋肩膀,右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绢帕,替雁秋擦拭着泪水道:“弟弟,你不要乱想,我知道很多事都不能责怪你,我心里也决没有想你有什么不好,我只是觉得你认识的女人太多了,而且大都是对你情深万斛,将来一个处理不好,难免要遗恨终身,就拿余姑娘说吧!我和她认识还不到一天工夫,但我从她说话语气中,已听出来她对你用情极痴,我们见面到现在为止,没见她真正舒展过一次眉头,弟弟,她身世够可怜啦,你不要再伤她心吧!”
雁秋听完话,愁眉苦脸地说道:“姊姊的心意,要我怎么办呢?”
寒瑛收了绢帕儿,笑道:“余姑娘是个很懂事的聪明人,坎坷身世,使她养成了一种逆来顺受的心性,我只希望你能善言慰解她一怀情愁就行啦。”
罗雁秋点点头道:“姊姊的话,我自然不敢反对,不过我怕会弄巧成拙,如对她太亲切,要是她误会我一片用心,该怎么办?”
寒瑛想了一阵,说道:“你想得也对,不过……”
话到这,严燕儿一阵风似跑进来,抓住罗雁秋一条臂膀,跳着脚笑道:“秋哥哥,你教我那一招移星转斗手法,真是了不得,我今天初度试用,一下子就夺了玉师哥的金丝锁龙鞭,欧阳师兄不服气,要和我试试,哪知又被夺了他手中的一支判官笔。”
说着话,两只手抱着雁秋一条臂膀,大跳起来。
罗寒瑛只好把未出口的话,又咽回肚里。
严燕儿大笑了半天,才看见罗寒瑛也在房里,赶忙跑过去,作个揖笑道:“罗姊姊,秋哥哥的武功真好,只传了我一招,我就打赢了玉师兄和欧阳师兄,明天我再去找大师兄试试,要是再赢了肖师兄,那就算我的本领最大啦。”
罗寒瑛听得一动,水汪汪一双大眼睛看着雁秋,问道:“你传燕弟弟的什么本领,真的这样厉害吗?”
雁秋笑道:“那是散浮子师祖传我的一招移星转斗手法,真是神妙无穷,只要和对方功力不是相差太远,可以说出手百发百中,姊姊要学吗?”
罗寒瑛还未及答话,严燕儿已抢先笑道:“秋哥哥说得不对,玉师兄和欧阳师兄本领比我大多啦,但我一样夺下来他们手中兵刃。”
雁秋摇摇头笑道:“移星转斗手法,贵在变化神奇,出乎对方意外,一着抢了机先,才能手到功成啊,不过这虽是一招,变化却不尽同,如能练到化境,可在千军万马空手夺敌之兵刃,但这非要几十年苦练不可,如功力和人相差太远,那就不能奏效,何况我们还只是略通其窍诀皮毛,你如不信,明天找你肖师兄一试便知,你决夺不下他手中宝剑。”
严燕儿孩子心性,听完话,望着雁秋问道:“那么你是不是能夺了我肖师兄手中兵刃呢?”
这一问,倒是问得雁秋很难回答,想了半晌,道:“我也没有把握,你只要能照我传你窍诀用心练去,短期内必有进步。”
罗寒瑛Сhā嘴道:“弟弟,快把移星转斗手法教给我。”
雁秋还未说话,严燕儿又抢先道:“罗姊姊,我教你好吗?”
他自报奋勇,罗寒瑛真还不好推辞,只得点点头笑笑。
严燕儿郑重其事,先把雁秋传给他口诀,讲给罗寒瑛听,然后,又慢慢把“移星转斗”
手法演习一遍,才叫罗寒瑛照着去学,他叉着腰站一边,改正错误,俨然一副小老师派头,罗雁秋只看得要笑弯腰,但又怕姊姊生气,不敢笑出声来,勉强忍着,直涨得脸通红。
罗姑娘也被严燕儿改错误改得粉脸发热,严燕儿却神色凝重,一丝不苟的,罗姑娘也来回演习,少说也总有三四十次,严燕儿才点点头道:“好啦,口决已对,手法还得要再练几次,最少还得下三天苦工夫,才能用来克敌,秋哥哥传了我这招之后,我白天晚上都要练习个百十来次。”
他说完了几句话,小脸上庄严神色敛去,笑着跳着跑出去,到门口又回过头,说道:
“秋哥哥,我去对大师兄等讲,明天早上我们就在这小院里试试移星转斗手法,因为中午我们都得去风月洞,恭候师父和两位师叔功满出洞。”
说罢,他也不等雁秋答话,转过身,跳着跑去。
严燕儿走后,寒瑛笑道:“他做起事来很认真,刚才教我移星转斗手法,倒很有小师父的派头。”
罗雁秋点点头道:“他不但肯用心学,而己还聪明透顶,我看,目前一身武学已不输于几位师兄……”
寒瑛笑道:“不谈这些啦,你别忘了我刚才给你讲的话。”
雁秋点点头,罗寒瑛转身自去。
寒瑛走后,罗雁秋心绪如潮,剪不断,理还乱,万般情丝绵绵。
他从凌雪红想到了余栖霞和司徒霜,师嫂杜月娟对他的一切行动也觉可疑,还有那荒刹一会的白衣女,慨赠回生续命散,决不能说没有一点情意,美婢绿云临别时几句话柔情万种,这些人为什么都对我好?这就难怪姊姊责备。
他越想越觉得再这样下去有点不对,红姊姊知道了必要芳心痛碎……
第二天天刚亮,严燕儿就跑来房里,罗雁秋还躺着未起,他看雁秋瞪着眼看房顶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立时移步到床前,轻声问道:“秋哥哥,你在想什么心事?”
雁秋转过脸,拥被而起,摇摇头道:“没在想什么,你怎么来这样早?”
严燕儿笑道:“哪里还早呢?太阳已经出来啦,我昨天告诉了大师兄,他说他不信我能夺了二位师兄手中兵刃,幸好欧阳师兄和玉师兄一起赶到,替我证实了这件事情,大师兄才相信了我的话,大概等一下,他们都要来。”
雁秋一面听他讲,一面微笑,一转脸猛然瞥见案上放着一个羊脂玉瓶,心中一惊,一按床沿,身子腾空直掠过去,落在案边,拿起玉瓶查看,只见晶莹透明,纯白如雪,外面雕刻有精致花纹,高约三寸,异常好看。
雁秋心觉奇怪,想不出玉瓶来历,难道昨夜有人进了自己卧室不成,就说自己昨夜心绪纷乱,耳朵失灵,三元观防备却是相当严密,尤其是这座幽静的小院,防卫的较别处尤为严紧,要是说有外人进来,不能没人知道,如果说这玉瓶是自己人放的,却又不像……他心中一时间委决不下,不由怔怔地望着那玉瓶出神。
严燕儿站在雁秋身后,说道:“这玉瓶很好看,那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
一句话提醒雁秋,伸手拔去瓶塞,立时清香四溢,透人心肺,雁秋向瓶里一看,只见满满一瓶白色液汁,甜香极浓,却不知是什么东西。
一时间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好重新合上瓶塞,藏入抽斗,回头望着严燕儿,摇摇头淡淡一笑。
雁秋因为认不出瓶中何物,也不知玉瓶来历,没有回答他的话,严燕儿却认为雁秋不愿说,也不再追问。
这当儿,肖俊等都已跨到院中来了。
严燕儿拉着雁秋道:“你看,我大师兄和欧阳师兄、玉师兄等全来啦,我们快些出去。”
雁秋出门一看,何止肖俊等三人,梁文龙、小乞侠、万翠苹、黑罗汉三宝和尚等全来了。
严燕儿拉着雁秋迎上去,绿篁中又转出来罗寒瑛和余栖霞。
肖俊望着雁秋笑道:“燕弟说你传他一招移星转斗,昨天空手夺了二弟和四弟兵刃,闹着非要和我也试试不可。”
雁秋答道:“这一招手法,连我也没有学好,初次试用克敌,侥幸成功,被他看到磨着我传授给他。”
“我学练秋哥哥传我这一招,好几个晚上都没睡觉,大师兄,我们试试吧!”
肖俊笑道:“你倒是很急,我就看看你练的成绩如何?”
说着,翻腕抽出背上青钢剑。
这时旭日东升,朝霞如火,春晨景色,撩人舒畅。
小乞侠、罗雁秋等都退到一丈开外,肖俊含笑横剑而立,距小师弟约七八尺远,猛闻严燕儿叫道:“大师兄……”
话未完,人却一跃扑向肖俊。
铁书生看他起步身法,并无什么特异之处,心想:移星转斗奇招,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哪知他心念未息,严燕儿已在他三尺外脚落实地。
两掌一分,猛的身子打个旋,欺到肖俊身边,竟是没有看清楚他怎样靠近身,铁书生暗道一声:惭愧。左臂横里一推,想把严燕儿逼出去。
严燕儿顺着来势又一个翻身,绕着肖俊打了个转,铁书生猛觉右腕一紧,握剑的腕子已给严燕儿扣上,心里一惊,带腕出肘,向小师弟前胸点去。
一则严燕儿平时对肖俊敬重,不敢真的夺下他手中兵刃,未用全力,二则肖俊功力比欧阳鹤、玉虎儿高出很多,人又富机智,应变迅快,严燕儿被迫松手,向后跃出去六七尺远,笑道:“不了,我输啦。”
铁书生收剑笑道:“你没有输,我输了,这一招奇妙之极,我竟是防守不住。”
看的人只有雁秋、寒瑛懂这一招,看严燕儿手法极快,已练的相当纯熟,如果他功力再深一些,肖俊当场就得撒手丢剑,其他人只看到严燕儿两个翻转,尽走的相反的路子,出了一般武术正规,而且快速之极,却是看不出窍诀何在,心里又惊奇,又是佩服。
黑罗汉拍拍脑袋,笑道:“这一下实在不错,和尚就看不出身法窍诀。”
严燕儿却跑到寒瑛身边,低声问道:“罗姊姊,你要不要试试?”
寒瑛笑道:“我不行,还没有练熟呢。”
大家到雁秋房中闲聊一阵,立时散去。
因为今天是武当三老功行圆满,启封离洞的一天,除了卫守祖师堂的弟子不能离开之外,所有武当第二代弟子,都得到风月洞去恭迎三老,肖俊等自是得去早作准备。
这一来小乞侠、雁秋、黑罗汉及罗寒瑛余栖霞等,不得不多费些心了。
小乞侠约了三宝和尚到前山白鹤观中坐镇,罗雁秋和寒瑛、余栖霞,也各佩带了兵刃在三元观中戒备,到午时过后,武当派第二代弟子,才能各复原职。
云梦双侠和江南神乞、一心大师等四人,为顾及武当三老在功行将行圆满之际,出了岔子,昨夜全集中到风月洞去,因为武当三老封洞练功的事,已泄露出去,而且功行将要圆满之际,也最容易导致走火入魔。
且说铁书生肖俊率领武当派二代弟子欧阳鹤、梁文龙、玉虎儿、万翠苹、静涵、静月、静玄等,紧装佩剑,此时已排列在风月洞外。
华元、柳梦台、尚乾露、一心大师四人由昨夜开始,就没离开过风月洞外一步。
儒侠华元抬头望天,已到巳时光景,再有一个时辰工夫,武当三老即可功满出洞,心里松下了一口气,望着尚乾露笑道:“雪山派大概赶不及啦……”
华元下面话还未出口,遥闻崖下深谷中一声长啸,啸声如巫峡猿啼,尖锐刺耳,只震得群山回鸣。
尚乾露面色一变,肖俊等也自警觉,铁书生一摆手,武当派二代弟子们,全部亮出了兵刃,如飘风般四下散开。
肖俊和欧阳鹤、梁文龙、严燕儿、静月、静玄、静涵、万翠苹等八人,在风月洞外排成了一个扇形的半圆圈子,各按方位,既可互相接应,亦可随时援助分布在崖口处的师兄弟。
猛闻峰顶上两声钟响。
肖俊听到那两声钟响之后,脸色大变,不住回头向峰上张望,众人亦和肖俊一样露现出紧张神色,频频转头向峰上张望。
因为那钟声,是武当派祖师堂中的紧急警讯,敌人只要没有闯入祖师堂中,就不准打响钟,但闻得祖师堂铜钟响音,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是武当派门下弟子,都必须立时赶去援手。
这当儿铁书生也没了主意,闻钟声赶援祖师堂是武当派传下来的规矩。
如果祖师堂中有了差错,事非小可,因为那里是武当派最重要的所在,存放着武当派全部机密;但三老安危也很重要,一有闪失,那还得了。
他心里风车般打了几转,才吩咐静玄带欧阳鹤、严燕儿、梁文龙三人,赶援祖师堂去。
四人领命,如飞而去,人还未出十丈,崖下敌踪已现,顺谷底登峰小径疾攀而上。
华元和尚乾露等,不知道武当派有钟声传警的规矩,只是从肖俊等紧张焦急的神色中,猜想到一点端倪。
华元对柳梦台道:“老二,你跟静玄等四人上去看看,刚才那两声钟响,可能是三元观中也发现了敌踪。”
柳梦台应一声,追静玄等四人而去。
就在这一刹那的时间,敌人已跃登上风月洞前这块突出平地,守在崖边的三个武当弟子,不容敌人脚踏实地,三支剑联手齐出,哪知来人武功高得出奇,长笑声中,双臂一张,身子又拔高数尺,从三人头顶上一掠而过,三支剑联手齐出,竟是阻挡不住来人。
肖俊看来人年约有六旬以上,背上斜背一柄雁翅流金铛,身法快速绝伦,一掠之势,让过三支剑脚踏实地,又一跳已到了肖俊等前面,铁书生长剑急出“大鹏展翅”猛劈上盘,玉虎儿锁龙鞭,起一招“神龙搅尾”,横扫双腿,两般兵刃,一上一下同时攻到。
来人一声冷笑,左手“托钵过江”,随手一股潜力逼开肖俊青钢剑,一长身随势一收双腿,竟从剑光鞭风中似游鱼般穿了过去。
铁书生心里一惊,回手一剑扫去,哪知铁书生青铜剑劈出,人家已冲到风月洞两扇石门丈余远近,右手一翻,想摘背上流金铛,左手却一掌对那石门劈去,来人掌势虽然厉害,但也不能一下劈开风月洞两扇石门。
正想摘下背上雁翅流金铛攻打石门,猛觉一阵劲风斜里打来,逼得他不得不先让避这一招。
江南神乞尚乾露,一招攻过,立时就绵绵抢攻。
这时,又有三四个中年大汉,抢上风月洞前突出平地,被武当派几个人分别包围住动手。
尚乾露和那老者,对打了四五个照面,心中暗暗吃惊,只觉对方出手掌力极大,为生平中仅遇高手,哪里还敢有半点儿大意,集中精神迎敌。
那老者和尚乾露的又打十招左右,竟是越打越狠,双掌连绵,展开快攻,而且每一掌都蓄含着强猛劲力,江南神乞被他一阵抢攻,竟被迫得连连后退。
这当儿,又一声长啸响起,和江南神乞对敌的老者脸上泛起一丝冷峻和笑意,一招“双风贯耳”,逼的尚乾露一退,冷冷说道:“看你这副长相,可是江南神乞尚乾露吗?”
尚乾露答道:“不错,正是我老要饭的。”
那人又冷冷问道:“你也是武当门下?”
江南神乞摇摇头,笑道:“这个你管不着!”
那老者怒道:“你这样自寻死路,怨不得他人……”
说话中,向前一纵身,双掌平推过去,一股极强大的潜力,直向尚乾露迫逼过去。
尚乾露挥掌一接,立时觉着不敌,再想不接,已是过迟,只得咬牙支持。
只觉一股力道冲来,震得尚乾露血气翻涌,但总算对付过去人家这一掌。
可是在这片刻工夫,又一件惊人怪事出现了,原来那长啸响过后,山崖下又上来一个全身黑装的人.连头也全用黑纱蒙起,只露两道炯炯眼神。
他一踏崖边,双掌一挥,便有两个拦路的武当弟子,吃他的内力一弹,从千寻峭壁上栽了下去。
铁书生心中大惊,带着静涵、静月,三支剑赶上拦击,猛听儒侠华元低声道:“你们不要去,我和一心大师去接他两招试试看。”
说罢,和一心大师抢过拦住那黑衣怪人去路。
华元一顺手中铁骨扇,道:“朋友出手惊人,一下子送了两条命,自然是有来头的人物,何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黑衣人嘿嘿一阵怪笑,一伸手撤下蒙面黑纱,一张黑如油漆的怪脸,满生着铜钱大小的麻子,颚下黄须如针,大顶门,尖下巴,那长相根本就没有一点人样,华元久走江湖,足迹遍四海,但竟认不出这怪人是谁,不禁呆了一呆,问道:“恕我华某人眼拙,不识阁下大驾。”
那人冷冷接道:“你要问我是谁?先接我几掌试试。”
说毕,也不待华元再答话,两掌齐出,分取儒侠和一心大师。
华元看出他出手路子怪异,竟认不出是什么拳招,哪里还敢大意,折扇一挥,横断小臂,一心大师却倒退出去八九尺远。要知道老和尚是武林中极负盛名的人物,见华元出了手,不愿俩人打一个,闪身躲避开去。
哪知老和尚这一退开,却几乎害华元吃了大亏,原来那黑衣人右掌直劈华元,左掌斜打一心大师,大和尚闪身退让,黑衣人右掌打出劲力不收,横里一带,掌势回扫,打到华元下盘。
这一招变出意外,而且急如电闪,儒侠折扇尚未到人右臂,骤觉劲力激荡逼到下盘,心里一惊,不顾伤敌,纵身一跳,凌空而起,落出去了一丈多远。
儒侠应变够快,但仍被掌风余力扫中,只觉右小腿一阵急痛欲裂,赶忙气沉丹田,功行下盘,暗里把右腿活动一下,幸得尚未伤及筋骨。
就这眨眼工夫,那黑衣人又自攻到,左手五指齐张,迎头抓下,右掌“横打金钟”,平扫中盘。
华元刚才吃了人亏,知道这黑衣人不但招数怪异,而且功力深厚,出手看似轻逸,实则含劲未吐,在掌势打实之后,才把含蕴内力弹震出来。
只要中其一掌,纵有全身功力,也是当受不起,不死也得重伤,心念一动,贯注全神对敌,右脚向后斜退一步,一个转身,让开两招,折扇反臂打出,点向黑衣人腕门要|茓。
黑衣人一声怪笑,左腕微微一沉,正好让开折扇,招势不变,一进步欺入中宫,一招“排山运掌”,猛劈过去,这一招直似江河倒泻,力道凌厉无以伦比。
华元心里一震,暗想:这人功力不知道比自己高了多少,这一招排山运掌,万难硬接。
双脚用力一顿,起一招“一鹤冲天”全身拔起来一丈多高,黑衣人掌势劲风,呼的掠过儒侠鞋底而过,打在一丈外草地上,只震得碎石和断草齐飞。
一心大师站在旁边观战,看身负雁翅流金铛的老者,和这黑衣人同尚乾露、华元动手。
来人身手功力竟都似超越儒侠和江南神乞之上,尤以这黑衣怪人,功力简直是高不可测。
云梦双侠在江湖中,称得上是一流高手,但儒侠华元用兵刃加双手,还被人迫的连连后退,老和尚知道华元和尚乾露如果受伤落败,自己更是孤掌难鸣。
武当派第二代弟子人数虽不少,但决难挡得住俩人,只要被他们攻开风月洞的石门,张慧龙和两个师弟都得走火入魔,老和尚心里一急,再也顾不得武林中单打独斗的规矩,一抡手中铁禅杖,直抢过去,想帮助儒侠华元,双斗那黑衣怪人。
且说儒侠纵身跳起,避开那黑衣人的掌势,已了然以自己功力而论,决难和人硬拼,立时改变方法,折扇一变,展开十二式连环快打,以巧快的招数斗他的深厚功力。
要知十二式连环快打,是儒侠生平绝技,一招出手,攻势就连绵攻到,不容对方有缓气还手的机会,果然这样一来,暂时挡住了黑衣人的攻势。
一心大师抢过去本想帮忙,但见华元变招后已接住了那黑衣人,也就不再出手。
回头看尚乾露和身负雁翅流金铛的老者,已打入生死关头,由拆招换式,变成了各以内功相拼,江南神乞功似略逊那老者一着,大脑袋上已见了汗水,虽尚可支持下去,但看上去很觉吃力。
猛见那老者一起,两掌平推过去,势子很缓慢,但双掌却潜蕴着无穷内力,尚乾露只要一避,他即趁势吐力迫袭。
江南神乞已窥破敌人心意,一沉丹田真气,把全身功力运到两臂,冷笑一声,道:“不是你就是我,老要饭的舍命奉陪。”
话说完,双掌也缓缓推出,这时俩人移步出手,都如蜗牛漫步,缓缓的四只手掌接触一起,只听俩人同时一声闷哼,全身功力都发了出来。
这当儿谁要一收掌势,必为对方所伤,四掌接触,相持不下,足足有一刻工夫,尚乾露大顶门上汗水如雨滴般直往下滚,那老者也是两眼圆睁,面色渐变惨白,颚下花白胡子,根根直竖起来。
一心大师站在旁边,只看的触目惊心,知道这种内家真力交手互拼,不分生死,无法收住。
老和尚心地光明慈善,要他暗下杀手,帮助尚乾露,却不愿为之,但如再过一刻工夫,又怕尚乾露力尽受伤,至多落一个同归于尽。
他心中一阵焦急,不自觉缓步移近俩人,尚乾露和那老者,都到存亡决于顷刻的关头,老和尚还在犹豫难决。
铁书生肖俊已看出情形不对,一抖手里两只金钱镖急如流星,直向那老者背心打去。
哪知那金钱镖快近那老者背心时,被一股潜力挡的激射而回,接着听得一声怒喝,一股排山倒海般奇猛力道,猛向铁书生肖俊打去。
原来那老者正和江南神乞各以数十年苦修内功相拼,相持一阵之后,老者略占上风,尚乾露吃亏在身体内伤复元不久。
不知天高地厚的肖俊,看出尚乾露形势危殆,自己无力解救,这才发出两枚金钱镖,打向老者后背命门要|茓。
哪知老者正把毕生功力运发出来,想一举迫毙尚乾露,全身到处满布罡力。
铁书生两枚金钱镖打出,未近身上,自己感应,罡力骤发,弹回金钱镖。
但他本人正全神贯注对付江南神乞,不知偷袭的人,是何等身手,本能的把凝聚功力向后返打回去,这一击,不但是他本身之功力所聚,而且还借了尚乾露内家真力,一股劲风,直若山崩海啸,猛弹过来。
一心大师猛喊一声:“快躲……”
话未完,肖俊亦自警觉,纵身一闪,避开了一丈四五尺远,肖俊人刚闪开,就听到一声轰隆巨响,身后一棵百年巨松,吃那强猛力道一震,树身两断,枝叶纷飞。
这样一来,无形中替江南神乞解了危难,也激的那老者无名火起,大喝一声,撤下背上雁翅流金铛,向肖俊扑去。
一心大师看他那手中流金铛,至少八十斤以上,又在爆怒之下,铁书生如何能承受得住,虎吼一声,铁禅杖抡起一阵风,拦击过去。
这一杖横扫,用了十足劲力,那老者雁翅流金铛“闭门推月”一架,两般重兵刃碰在一起,只震得山谷回鸣,经久不绝,俩人马步同时浮动,退后三尺。
一心大师暗道:这人和江南神乞力拼内功之后,仍有这么大臂力,功力之深,实在惊人。
那老者也愣了一下,他想不到武当山会有这多能人,一个个都有着超凡的功力身手,不解的是,武当派的人都是道家装束,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厉害的和尚。
怔了一下神,问道:“你是哪里的野和尚,跑到武当山来替人送死。”
一心大师慈眉一扬,答道:“和尚出家人行脚四方,武当山道家圣地,僧道一家同属世外人,为什么我和尚不能朝山?”
老者仰起脸几声冷笑,道:“你认为你那点微末功行,就可以替人拦下是非风波吗?别说是你,就是张慧龙何足道哉?”
一心大师怒道:“朋友你口气很大,你是什么人?”
老者又是几声冷笑道:“雪山派内三堂,太白堂堂主袁广杰,和尚你怎么称呼?”
一心大师冷笑一声答道:“老和尚法名一心,朋友大言不惭,果是有些来历,久闻雪山派内外三堂堂主,都是武林中杰出高人,和尚不自量力领教几手绝学。”
袁广杰流金铛一招“力劈五岳”迎头打下,嘴里喊道:“那你就接几招试试,看看是不是徒有虚名?”
一心大师铁禅杖一招“迎云捧月”,横里一架,铛杖交击,又发出一声震天巨响,老和尚只觉两臂一麻,虎口发热,袁广杰也感到心神一震。两招硬架硬接,彼此心里都有了数,谁也不敢再存轻敌之念,流金铛、铁禅杖各展绝学,刹那间金风卷起,光影如山。
这边七里峰后壁风月洞前岩上打一个天昏地暗,那边三元观中也快打的山崩海翻。
这一次雪山派大举犯山,高手如云,而且分头袭击,计划极为周密,他们攻前山也就是摆个样子,派的人大都是三四流的人物,高手都集中袭击三元观和风月洞两处。
白鹤观敌踪出现后,七星峰下亦现敌踪,雁秋闻后,让寒瑛和余栖霞守在三元殿,自己单人一剑出观查看,他不过刚刚出了三元观大门,敌人已抢上峰顶,武当派四个守峰弟子仗剑拦截,哪知才一交手,已被人打倒地上。
罗雁秋怒喝一声,忙拉白霜剑赶去援救,他还未到峰边,敌人又抢上两人。
雁秋心中一急,探囊取出三粒银莲子,一抖手,三点银芒电闪,直打过去,人也跟着一个虎扑,白霜剑挟一片耀目寒光攻去,三敌同时闪身,银莲子直落峰下。
抢登上峰的三个敌人,两个是四旬以上的中年大汉,一个六旬左右的老者。老者见雁秋来势极快,而且剑风凌厉,冷气逼人,迥异平常宝剑,遂双掌一错,左掌护胸,右掌待敌,雁秋白霜剑一招“天女挥戈”,连人带剑挟一片银虹攻到,老者待敌右掌突然打出,随手起一股力道,直逼开白霜剑。
罗雁秋只觉握剑右臂一震,心里一惊,赶忙一个大转身,避开老者掌力正锋,老者趁势出护胸右掌,打雁秋后背。
罗雁秋自崂山灵水崖遇险得救之后,散浮子在短短月余时间,把剑术的许多精要招术,都传给了他,再加上他离山后连遇强敌交手,经验阅历都增长很多,和人一对手,已知对方功力比自己深厚的多,哪里还敢轻敌。
剑走轻灵,身若飘风,向右一个急旋,让开那老者掌势,白霜剑趁势贴地扫出,迎招攻敌,一齐动作。
那老者骤不及防,几乎吃了大亏,百忙中双足一顿,施出“一鹤冲天”身法,平空升起来一丈多高。
罗雁秋大喝一声,一跳而起,白霜剑演“穿云摘星”,跟踪飞击。
老者本是雪山派内三堂有名好手,名叫通臂神猿李刚,他因一念轻敌,才被雁秋抢了机先,白霜剑连用绝招,迫的他无机还手,他见雁秋施剑如虹凌空追击,心中大怒,猛一提丹田真气,两臂一张,身悬半空,一个倒翻,又起四五尺高,头下脚上,两掌齐向雁秋打下。
这一招倒出了罗雁秋意料之外,他怎么也想不到,李刚会在半空里倒翻个头下脚上,而且还能击敌。
见他下劈双掌挟带劲风,力道竟是极大,不敢再冒险抢入,一挥白霜剑,身子大翻身,避开李刚劈下掌风,脚落实地,转头一看那两个中年大汉,已向三元观中抢去。
同时左侧已现出两个人影,疾如脱弦弓箭,也抢入三元观去。
雁秋心想赶去截击,但李刚又抢攻上来,这次他出手已不似刚才,双掌怪招连绵,而且掌掌带着奇猛劲风。
雁秋功力虽不如人,但他出手剑招却是精奇绝伦,配合着灵巧的身法,忽前忽后,处处避开李刚掌力,一时间倒很难分出胜败。
雁秋心中惦念着留在三元殿中的罗寒瑛和余栖霞俩人安危,又不知敌人来了多少。这就分了心神。
一个失神左臂吃李刚掌风余力扫中,虽然没有打实,可是受伤已经够重,只觉一阵血翻气涌,左臂骨痛欲裂,人也差一点栽倒地上。
李刚一着得手,双掌一紧,攻势更加迅猛,雁秋左臂受伤后,身子已不似初交手时灵便,但他神智并未错迷,知道此刻是性命交关的时候,只好咬牙苦撑,能多支持一刻是一刻。
正当雁秋身陷危境,被人罩在掌风之下的当儿,七星峰顶左侧崖边,又出现两个人,快如电闪飘风,两个纵跃已近李刚和雁秋动手地方。
左面一个身材瘦长,手如鸟爪,面色白中透青,一脸阴气森森,正是雪山派紫虚道人的三弟子追魂手魏英,右面一个蓝绸长衫,修躯寿眉,赤红脸,福字履,长须飘胸,右手大拇指一分为二,乃是崂山灵水崖六指仙翁白元化。
原来白元化在崂山和尚乾露三较内功掌力受伤之后,答应了追魂手魏英加盟雪山。
赶赴大雪山十二连环峰,被诸葛胆邀到大巴山愁云崖。
这时谈笑书生正在策划一举歼灭武当派的事情。六指仙翁心忿铁书生等大闹灵水崖的一段公案,自愿和雪山派高手一起,参加围歼武当派的计划。
恰巧追魂手魏英也随同谈笑书生东来,白元化遂和追魂手走在一起。
魏英和白元化由左侧断崖登上七星峰后,见李刚正在和雁秋动手,追魂手看雁秋手中兵刃,迥异寻常,是武林千古难遇的宝刃,遂起了贪心,想先毙了雁秋,得了他白霜剑再说,遂上前一步,逼近俩人,俟机猛下辣手。
这时雁秋已不能支持,受伤左臂越来越疼,知道已难再撑下去,索性一咬牙,展开尚乾露传授的夺命八招,拼尽余力,想和敌人落个同归于尽。
刹那间剑光如惊涛裂岸,江南神乞这夺命八招,是他毕生智力心血之所聚,威势非同小可,李刚只见雁秋身法一变,剑光如幕,由四面八方合围而来,每一剑后面,都藏着无穷变化,连绵抢攻,根本就没有使人缓气还手的时间。
李刚被迫的连连劈出内家真力,抵挡雁秋凌厉剑风。
罗雁秋如早把这夺命八招的威力全部发挥出来,也许李刚已送命在他白霜剑下,此刻却因伤疼难支,不能把夺命八招的威力全部发挥出来。
猛的罗雁秋剑演三连环,逼的李刚退后五步,这时等在一边的魏英,却突然一掌打出,总算雁秋禀赋超人,在左臂伤疼中,心神还是不乱,觉出不对,立即仰身卧倒地上,连着几个翻滚,出去一丈多远,避开追魂手一记掌风。
魏英冷笑一声道:“你还想逃命吗?”
说完话一步一步,直逼过去。
哪知李刚却抢在他的前边,一个纵跳,落在雁秋身边,抬腿一脚踢去。
雁秋来不及挺起身子,猛的向右两个急翻,又出去八九尺远,李刚哪里肯舍,双脚一点,又追过去,右掌左脚齐出,上打下踢。
忽听一声大喝:“鼠辈敢尔!”
接着一股强猛力道迎面打来,李刚只觉得胸口如同中了一下千斤铁锤,掌势未落,左脚刚起,人便向后栽过去。
追魂手魏英心中一惊,抬头看,只见距离雁秋丈远处站一个清瘦白须老人,追魂手一个急跳,直如掠波燕剪,他的心意是先抢了雁秋手中的宝剑,再给李刚报仇。
哪知他这边一动,青衣老人突然右手一扬,虚空一送,又打出百步劈空掌力,一阵罡风直向魏英逼去。
追魂手知道厉害赶忙跳开。
那老人用百步劈空掌,惊退魏英后,双足微顿,长衫飘飘,已抢到罗小侠跟前,一把拖起雁秋,望着白元化和魏英冷笑两声道:“我和你们雪山派并无怨仇,但你们伤的人却是我的兄弟好友,他只要有一点损伤,就要你们两条命来抵偿。”
说罢,低头问雁秋道:“小兄弟你受了伤吗?”
雁秋挣脱那老人怀抱,细细一看,觉得面熟的很,只是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想了一阵,忽然想起这人是在大巴山,以龙凤玉佩和自己换取紫红灵胆的南天叟,强忍着左臂伤疼笑道:
“我不要紧,只是右臂受点微伤,多谢老前辈救我啦。”
南天叟面上一片不悦之色,抓着雁秋左臂,替他活着血道,嘴里却说:“小兄弟,你总是对我见外,我这次就是专门找你而来。老伴承你慨赠灵药,已然大体复元,不过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不能与我一块来见你面致谢意。我一生从未受人恩德,只接受过你一次慨赐灵药之惠,我们虽年龄悬殊,但我自信还够得和老弟交交朋友,难道你心里看不起我吗?”
罗雁秋只觉南天叟掌中一股热流,在左臂伤处流动,血道通畅,痛疼减轻不少,听他说完话,脸上一红笑道:“老前辈千万不要误会,我心里对你敬仰还来不及,哪里会有看不起你的想法?”
南天叟笑道:“敬仰我大可不必,你以后别再老前辈老前辈的叫,我比你大几岁,干脆叫我大哥好了。”
雁秋心想你连姓名都不肯告诉人,要我叫你大哥,不知道这大哥怎么个叫法,想了一阵问道:“大哥就姓南吗?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以后就叫你南大哥了。”
南天叟摇摇头,道:“南天叟是别人给我取的绰号,我本姓葛。”
雁秋道:“那我要叫你葛大哥了。”
南天叟呵呵大笑道:“不错,不错。”
雁秋一转头见追魂手魏英,正在和六指仙翁白元化窃窃私议,猛然想起三元观现正需人,心里一急,挣脱左臂,道:“葛大哥,这些人都是雪山派的,他们要欺侮我,你可以帮助我打退他们吗?”
南天叟笑道:“那自然可以。”
说罢,一转身两个纵跳,扑到白元化和追魂手魏英跟前,打量俩人一阵,冷冷道:“我道是什么人,原来是你六指仙翁,你们到人家武当山做什么,又为什么欺侮我小兄弟?”
魏英虽不认识南天叟,但刚才看他劈空掌劈毙李刚的威势,功力实在惊人,他为人心地阴险,狡谋百出,如知非敌,决不和人动手。
但此刻情势不同,一则是六指仙翁白元化守在身侧,二则雪山派来的高手很多,只要能和他缠斗一阵,第三批接迎的人必可赶到。
心有所恃,胆气顿壮,也冷笑两声,答道:“你是什么人?这样狂妄。”
南天叟仰起脸呵呵几声大笑道:“你还不配问我姓名,我问你,你既是雪山派的人,必然知道百步凌波谭玉笙吧?不知你和他怎么样个称呼?”
追魂手心里一震,因为百步凌波谭玉笙是雪山派中内三堂玉皇堂的堂主,内三堂分称为玉皇、太白、观音,百步凌波在雪山派中地位,仅次于紫虚道人和诸葛胆,如以人望而论,较诸葛胆尤觉过之,武功也是内外三堂堂主中最好的一个。
所以,当他听到南天叟提起潭玉笙,不禁呆了一呆,还未答话,白元化已抢先拱手说道:
“大驾可是三十年前名震武林的南天叟葛大侠吗?”
南天叟傲然一笑道:“不错,你是不是觉得我活的太长命了?”
白元化笑道:“葛大侠一大奇人,在下白元化……”
南天叟截住六指仙翁的话,接道:“我知道,你是山东崂山灵水崖的六指仙翁。”
白元化道:“浪得虚名,葛大侠见笑了。”
南天叟冷冷道:“我不管你是六指仙翁,八指仙翁,谁要欺侮我罗兄弟,我都不放过。”
白元化寿眉一扬怒道:“我尊敬葛大侠,但决不是怕你。”
南天叟仰脸望天,呵呵一阵大笑道:“我们谁也不用怕谁,最好的办法,就是动手几招试试。”
说罢,一晃身,便自抢到六指仙翁面前,右手一伸抓下。
白元化见他身法快的出奇,哪里还敢有半点儿大意,右掌带功,猛劈南天叟腕子。
南天叟一声长笑,一个转身,双掌连环劈出,但觉得掌风逼人,人影闪动,白元化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流人物,但竟看不清南天叟的手法,糊糊涂涂被人家逼退了八九尺远。
追魂手魏英一看白元化招架不住,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纵身一跳,凌空下击,一掌劈去。
南天叟神威骤发,凝神行功,扬手一挥劈空掌直向魏英打去。
追魂手看来势奇猛,自知功力不敌,哪敢冒昧尝试,两臂向上一抖,“一鹤冲天”,全身平空拔起来一丈三四尺高低,只觉一股劲风由双脚下面扫过。
他心中惊疑未定,南天叟又发神威,呼呼两掌急攻,迫退六指仙翁白元化,纵身一跳,捷逾鹰隼,猛向追魂手魏英扑去,人未到,双掌齐出推去。
这一掌虽非南天叟内功真力凝聚的劈空掌风,但劲道也是奇猛,掌离魏英还有三尺,劲风已自逼人,追魂手半空中挫腰一个急翻,闪开五六尺远。
虽然避开了南天叟掌力正锋,却被掌势带起的劲风扫中身子,从空中直奇書網電子書落下来。
待身子快落到实地,猛的一个“鲤鱼打挺”,仍然双脚落地。
南天叟又追踪袭到,右手一伸,五指齐张,一招“苍鹰搜蛇”当头抓下。
魏英受南天叟迫逼,已激起怒火,右手挥臂一架,左手一招“天外来云”,猛向南天叟前胸劈下。
南天叟看他妄图接自己一击,心里暗暗冷笑,右手易抓为打,左手却运起大力金刚功力,准备一击毙了追魂手魏英。
魏英右臂和南天叟右臂一接,觉着还不如自己力大,心中暗想,这老儿的劈空掌练到了哪等威力,怎么臂上功力,却是稀松平常,他心中念头才动,南天叟左手大力金刚功已横臂打出。
大力金刚功,是一种内家极高的阳刚功夫,一掌拍下,力碎山石,纵然练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也难承受一击。
就在南天叟大力金刚功劈出的同时,白元化也打出五鬼阴风掌力,猛击南天叟的后背,一阵寒风,随掌而出,卷袭到南天叟的身后。
这当儿,南天叟自是不愿再伤魏英,白家五鬼阴风掌独步江湖,是一种极为歹毒的内家掌力,南天叟虽然内功深厚,却也不敢挨一记五鬼阴风掌,百忙中纵身向右边一闪,魏英也同时跃出去一丈多远。
南天叟吃白元化五鬼阴风掌力逼开,不由心中大怒,指着白元化喝道:“你们白家五鬼阴风掌号称武林一绝,今天我要领教几掌试试。”
说话中凝聚功力,一掌劈去。
白元化自知不敌,哪敢硬接,闪身让开掌势,可是南天叟已动真火,一掌劈出后,跟着一个虎扑,箭一般直抢过去,拳打脚踢,连着三招急攻。
这三招,招招含蕴劲力,而且快似电闪,白元化竟是招架不住,被逼退到崖边,只要南天叟再攻一次,六指仙翁非要被逼下悬崖不可。
这当儿,追魂手魏英却又抢攻南天叟的身后,出手一掌猛击背心。
可是南天叟心中早有打算,俩人功力虽然都不如他,但他们彼进此退,一守一攻互相救应,不硬接自己掌势,一时间无法击败俩人。
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把一个逼下峰崖,然后再集中全力对付一个,所以魏英攻到他身后时,他并不返身回击,只向右侧一闪,右掌左腿同时飞出,仍是猛攻白元化。
六指仙翁被形势所逼,只得尽力,两掌并出,准备硬接一招。
哪知南天叟突然收住抢攻白元化的力道,一个旋身反欺到追魂手魏英身侧,一掌劈下。
这一招变的快,出人意外,魏英正贯注全神,欲解白元化之危,却是没有想到南天叟会回攻自己,一着失神,再想躲避己来不及,右臂一迎,接着了南天叟的掌势。
只觉得全身一震,右臂骨疼欲裂,知道负伤不轻,百忙中施出“金鲤穿波”的身法,身子向后一仰,箭一般倒窜退去。
南天叟纵身一跳如影随形,闪电追去,右手一送一推又打出劈空掌力。
突然间横里有一股力道撞来,而且来势极大,两股潜力一阵激荡,挡住了南天叟的劈空掌力,才算救了魏英一条命。
南天叟定神一看,只见崖边并排站着俩人,一个罗衫背剑,面目姣好的中年女子,另一个灰袍长衫,白须垂胸,空着两只手,面含微笑,正是好友百步凌波谭玉笙。
南天叟呆了一呆,还未及说话,谭玉笙已抢先笑道:“葛兄自息隐点苍山后,咱们两兄弟,竟是二十年没见过面啦,嫂夫人好吧?”
南天叟一摇头,道:“你大嫂的事说起来话长,她中人红砂掌几乎送了命,这个待一会儿咱们再详细谈,倒是你怎么加入了雪山派中?我初闻传言,还不敢深信,后来连遇见几位朋友,都这样对我说。本来我应该早到大雪山十二连环峰去看看你,顺便还想问问你,放着清静闲逸的生活不过,而加盟雪山派的原因,但这十几年来,一直忙着替你大嫂找寻药物,这件事就耽搁下来了。”
谭玉笙笑道:“小弟加盟雪山经过,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完,这个小弟自是要详细告诉葛兄,不过此刻不是时候,葛兄你怎么会和武当派攀上关系呢?”
南天叟答道:“谈不上关系二字,张慧龙其人,我只是听人说过,其实连面也没有见过一次……”
南天叟话还未完,谭玉笙已截住他的话,道:“这样最好,如果葛兄是应邀为武当派助拳而来,那就使小弟作难了。”
南天叟问道:“这么说起来,雪山派这次大举侵犯武当山,是早有计谋了?”
谭玉笙道:“不错,而且小弟还是策划攻打三元观的主持人,葛兄刚才掌伤的魏堂主,是我们雪山派掌门师祖的三弟子,这档事由小弟出面替两位说合一下,当不致引起误会,葛兄如果有兴,请和小弟一同攻入三元观,看看势态如何?”
南天叟对雪山派虽无好感,但他和百步凌波谭玉笙,却是知己好友,何况他又是置身各门派恩怨是非之外的人,自无帮助武当派的心意。
他所以和魏英白元化拼命,不过是为了雁秋而已,听完谭玉笙的话,一时间很难自决,转看雁秋,正瞪着一双俊目,看着自己。
这就又勾起罗雁秋慨赠紫红灵胆的回忆……想了半晌,摇摇头,苦笑一下答道:“有一件事,实在使人难办,我虽没有和武当派中交往,但我有一位兄弟却与武当派关系很深,我已当面答允过了,助武当派一臂之力,实在无法出尔反尔。”
在百步凌波谭玉笙和南天叟讲话的当儿,那中年女人已替追魂手魏英活了|茓道,Сhā嘴接道:“就是葛大侠肯助张慧龙一臂之力,也难保得三元观平安无事。”
南天叟看了她两眼,并不认识,冷笑道:“恕我眼拙,看不出女英雄是谁?”
那中年女人笑道:“雪山派外三堂、人风堂堂主,玉面女魔邓玉珍。”
南天叟大笑道:“高人,高人,我久闻江湖上传言,雪山派内外三堂堂主,都是当代异人,今天幸会了。”
邓玉珍冷笑一声道:“如果你不信,就不妨试试?”
说罢,纵身一跃直向三元观中扑去。
南天叟横身拦路,怒道:“要想闯入三元观中,就得先留下一点什么看看。”
邓玉珍左掌一晃,当胸直击,右手翻腕抽出长剑,剑化银虹如电,南天叟刚刚让开她左掌,长剑却又如怪龙摆尾一般卷来。
只看她这出手两招,已知不凡,南天叟一闪身,双掌翻飞抢攻七招,邓玉珍立变颜色,眨眼还了八剑,南天叟心中暗暗惊奇,想不到这女人竟具有这等身手。
谭玉笙见俩人动上了手,怔在那里不知如何处理才好,出了一会神,才想起先把俩人劝开再说,立时一个飞纵,落在俩人身边,双手运功,左右一分,把俩人分开。
苦笑一下,对南天叟道:“这次我们来的高手很多,葛兄强煞也是一个人,不如听小弟劝告,免去这麻烦,你既和武当派素无渊源,何苦要替人出头,至于那位救大嫂性命的小英雄,小弟照葛兄心意去办……”
谭玉笙话未说完,南天叟就接道:“高人虽多,但小兄还不一定就怕……”
谭玉笙一扬两条浓眉道:“我们数十年道义之交,难道你就不肯给小弟这点面子?真要逼我们兄弟闹翻不成?”
几句话,听得南天叟双目圆睁,大声叱道:“雪山派在江湖上无恶不作,你竟然甘心投效作人爪牙,如果你还认我是你兄长,就听我良言忠告,立时脱离雪山派,还你自由身,不然,我们兄弟就此情尽义绝,永绝往来。”
谭玉笙气得几声冷笑道:“葛兄,你说话要替人留步余地,别人怕你劈空掌力,我谭玉笙却是不怕!”
南天叟更是大怒,跃起来一掌劈去,道:“那你就接我一记劈空掌试试。”
百步凌波右掌一推,果然硬接了一掌,冷笑道:“劈空掌算不得武林绝学。”
南天叟知谭玉笙的武功,和自己不相上下,一语不发,只是发掌抢攻。
百步凌波起初只是接架,并不还攻,待南天叟攻过三招之后,才挥掌攻击。
这一对昔年的知己好友,立刻翻脸成仇,俩人功力悉敌,但见双掌翻飞,潜力激荡,这一场龙争虎斗,声势确非凡响。
罗雁秋惦念姊姊安危,心中焦急异常,但看南天叟和谭玉笙都是愈打愈快,看样子不拼到四五百招,决无法分得胜败。
再看邓玉珍提剑掠阵,白元化一边监视,雁秋心中暗想:在场的几个贼人,都比我功力深厚,葛大哥要胜得对手,他们必要用车轮法对付,如果要败,我又没法子帮得上忙,不如溜回三元观去。
他心念一动,正想溜回观去,哪知魏英一直就在偷窥他的白霜剑,暗中注意雁秋一举一动。
这当儿,他见雁秋似有开溜样子,恐怕错过机会,以后再难遇上,顾不得右臂伤痛,暗地里向雁秋身侧移去。
罗雁秋一转脸见追魂手魏英撵来,赶忙又转过脸,外形上装做不知,暗地里却在凝神待敌。
魏英将要到雁秋身侧时,罗小侠猛然一转身,白霜剑一招“白燕剪尾”横里扫去。
这一下骤出意外,追魂手差点被宝刃扫中,只觉一阵冷风掠面而过,逼得他跃退了一丈多远。
罗雁秋一招得手,立时趁机攻敌,刹那间白光精芒,绵密如幕,卷着一阵阵冷风攻去,不大工夫,已对拆了二十多招。
魏英功力原比雁秋高出很多,但罗小侠胜在剑招精奇和身法灵巧,一时间也战个半斤八两。
俩人又对打了几个回合,追魂手魏英右臂逐渐肿了起来,原来他刚伤右臂,此刻一经震动,伤势自然加重,雁秋虽也伤臂不久,不过他伤的左臂,自是不大碍事。
激战中,罗雁秋施展出悟玄子传授的五行剑法,中间还加着尚乾露传给他的夺命八招,和散浮子传授他的各种精妙剑招。
这样一来,追魂手立时陷入了危境,但见剑气,冷芒如电,把追魂手卷入了一片剑幕之中。
玉面女魔邓玉珍,本来在看南天叟和谭玉笙二人恶斗,一转脸见魏英被雁秋剑光所困,立即飞奔过来,出手一招“八方风雨”,剑化万点银星洒下,逼得雁秋一退。
南天叟和百步凌波谭玉笙打到了紧张关头,南天叟吃亏在刚斗过追魂手和六指仙翁,耗去了不少真力,所以和谭玉笙对手到八十招后,顶门上已见汗水。
谭玉笙却是越打越快,俩人从拆招破招,逐渐地把内家真力贯注到两臂上发招互拼。
三元观大门外,打翻了天,三元观中也闹得江河倒流。
雪山派中另四个高手,趁机抢入了三元观中,武当派中几个第二代弟子们都集中到后壁风月洞恭候三老,余下的第三代弟子,武功都很有限,自然是无法挡得住人家挑选出的高手,纯阳殿、三清殿,略有小战,几个拦挡人家的武当弟子,大都溅血横尸。
四个雪山党徒直冲到三元殿,罗寒瑛、余栖霞二女和几个武当派三代弟子,死守殿门,合力迎敌。
四匪闯近三元殿,又分成两路,俩人绕过三元殿,直奔武当派存放剑诀拳谱的祖师堂,两匪却向殿中闯去。
闯殿的二匪,一名简清、一名林雄,俩人一进殿门,寒瑛和余栖霞暗器齐发,二匪全中了暗器,简清伤在左肩,林雄伤在面上。
寒瑛娇叱一声,仗剑跃出,一招“鸿雁舒翼”横扫简清,余栖霞铁琵琶起一招“云龙抖甲”,跟着也猛攻林雄。
如以二匪武功而论,要比寒瑛和余栖霞高,无奈俩人身中暗器,功力上打了折扣,二女蓄势出手,又抢了先机。
这样一来,简清、林雄空负一身本领,被二女连着几招猛攻,迫得手忙脚乱,勉强支持了几个回合,伤处越发疼得厉害,全身打颤,汗流浃背,手脚愈来愈觉迟缓,罗寒瑛首先得手,剑施“天女挥戈”,把简清一截两断。
林雄心中一慌,右肩上挨了余栖霞一记铁琵琶,只打得他筋断骨折,眼冒金星,打了两个踉跄,还是站不稳。
余姑娘趁势又一招“金龙搅尾”,打在林雄背心,只听一声惨叫,林雄口喷鲜血,倒地气绝。
二女轻轻松松,毙了两个强敌,相对一笑,跃出三元殿,却闻得后面祖师堂,传过一阵金铁交鸣的声音,她们心意本是想出观接应雁秋,但听得祖师堂打斗正烈,只好改变了心意,跃上屋面,反奔祖师堂去。
祖师堂就在三元殿后面不远,那是用青石堆砌而成的一座三层石楼,窗子门户都是用核桃粗细的铁条做成,坚固异常,由张慧龙亲传弟子,武当山四大护法之一的静真,率十个弟子驻守。
堂四周五丈方圆内,都是平坦的草地,二女赶到时,静真正挥剑力斗二寇,石楼上一座大铜钟,余音还断续不绝。
静真剑术虽已得张慧龙的真传,无奈此次雪山派来袭击武当山的人,都是挑选出来的高手,个个有几下子真才实学。
静真力敌二匪,不到十回合已露败象,幸好二女赶得正是时候,寒瑛娇叱一声连人带剑疾跃而下。
静真压力骤减,一时间四个人打成半斤八两。
余栖霞等候有一刻功夫,被她找到了机会,猛地琵琶弦声连动,几缕银线电射而出,两个匪徒微一怔神,每人都中了两针,一阵急疼,手下略慢,寒瑛和静真双剑并出,只听得两声大叫,二匪双双溅血陈尸。
静真负责卫守祖师堂,寸步难离,因此他没见过二女,三元观近日中佳宾云集的情形,他都是从小师弟严燕儿口中听到,二女姓名他弄不清楚,只好拱拱手笑道:“承两姑娘援手,贫道心中异常感激。”
寒瑛摇摇头笑道:“道长不要客气……”
罗姑娘话未说完,骤闻一声凄厉刺耳的大笑,三人转头看去,只见五丈外一座房顶上,站着一位六十开外的紫面老人,青布长衫,手握鸠头杖,背上负着四个大如轮月的钢环,余栖霞蓦地打了几个哆嗦,两腿一软,几乎要栽倒地上。
她定了一下神,低声急道:“我们快些进入祖师堂去,借坚壁铁栏,也许还能支持一阵,来人是雪山派外三堂天龙堂堂主,双飞环郑云甲,快快快。”
她一叠声催促俩人,可是静真却一直站着不动,他不动自然有他的原因。
因为祖师堂是武当派中的禁地,除了掌门人外,连派中弟子没有得到掌门人的许可,也不能随便进去,何况罗寒瑛和余栖霞,不是武当派中的弟子。
郑元甲看了看横卧地上的两具尸体,一声阴森森的冷笑,纵身一跃,宛如苍鹰下扑,从五丈外屋面上飞掠而来。
余栖霞一拉寒瑛,喊道:“姊姊快退……”
她一句话没有说完,郑元甲已到了几人身边,鸠头杖“力劈华山”,迎头打下,杖带劲风,威势奇猛。
静真不敢横剑硬接,一闪身避开了鸠头杖下击之势,回腕带剑,横扫中盘,避敌还攻,一起出手,这一招用的相当神妙,无奈对手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人物,无论功力,招术,静真都不足与人匹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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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刚刚出手,猛听得郑元甲一声大喝道:“撒手。”
鸠头杖一招“回风摆柳”正击在静真长剑之上。
这一杖力道惊人,静真只觉右臂一麻,长剑脱手飞出,心中一惊,才知道余栖霞确非虚言,自知不敌,闪身急退。
郑元甲哪还容静真走脱。
鸠头杖随手又一招“三阴绝户”,但闻杖风呼呼下卷,四面都是敌人杖影,静真一个失神,吃鸠头杖拦腰扫上,一阵血雨碎骨横飞,活生生打成两段。
这当儿,罗寒瑛和余栖霞已退到祖师堂下铁门前面,铁栅内两个守门弟子,眼看静真和人动手还不到三招,就送了性命,二女处境之危险可想而知,无奈祖师堂禁例森严,两个守门弟子,虽明知二女处境危险,但也不敢开铁栅迎入二女。
余栖霞着两个守门道人神色,知道躲入祖师堂的希望已成泡影,心中一凉,低声对寒瑛道:“姊姊快些向后面逃去,小妹挡他一阵再说。”
寒瑛见人家杖毙静真的威势,心知余栖霞决难接上人家三招,摇头道:“那怎么行呢?
你一个人更不是人家敌手,我帮助你也许还能支撑一阵。”
余栖霞叹息一声,道:“姊姊你快走吧!何苦两个人都送命呢?”
罗寒瑛还未及答话,郑元甲己缓步向俩人返来,鸠头杖指着余栖霞,冷冷笑道:“余栖霞,你见了本堂主还不跪下受死,难道还要我动手吗?”
余姑娘一咬牙,手捧铁琵琶,莲步款移,缓缓对着双飞环郑元甲走去。
余栖霞在郑元甲五步外停住身子,盈盈拜倒地上,说道:“弟子余栖霞叩候堂主金安。”
郑元甲脸色如铁,一声冷笑,道:“原来你投入了武当派中,无怪你敢背叛本派。”
余栖霞低声答道:“弟子被铁骑追缉过紧,在此地避难作客。”
郑元甲冷冷接道:“在徐州杀死我徒弟的人,是不是也在武当山上。”
余栖霞抬头答道:“他在这里。”
郑元甲道:“好,你起来带我去找他。”
余栖霞直起娇躯,刚刚站起身子,铁琵琶猛地一翻,铮铮几声弦响,三支梅花针激射而出,三缕银线如电,一闪打去。
这一下距离既近,发难又出意外,按理说必中无疑。
哪知郑元甲确有非常本领,他见余姑娘琵琶一转,随手一掌劈出,掌风疾猛,余姑娘铁琵琶吃掌风一震,当场落地,人也被震退了四五步远,一阵头晕眼花,几乎栽倒地上,三支梅花针也失去了准头,耳际响起郑元甲阴森森的冷笑道:“贱婢胆子不小,对我也敢下辣手。”
余姑娘一击不中,心知要糟,只要被他活捉过去,那就不知道要受多少活罪,正想嚼断舌根一死,猛觉右肩一麻,已被郑元甲点中|茓道,周身劲力顿失,两腿一软,人便栽倒地上。
郑元甲冷笑两声,一顺手中鸠头杖,直向寒瑛扑去。
郑元甲来势奇快,三丈多远,不过是一掠之势,人未到,鸠头杖已当胸点来。
罗寒瑛长剑一招“拦江截斗”,横架鸠头杖,郑元甲冷哼一声,右腕一振,鸠头杖迎着长剑一扫,寒瑛只觉虎口发热,右手一松,长剑脱手飞出去两丈多远。
郑元甲一杖震飞了罗姑娘手中长剑,右手一推,掌带一股潜力斜肩劈下,寒瑛一招“金鲤倒穿波”,跃退了一丈二尺远,谁知身子刚刚挺起,耳边又响起了郑元甲的冷笑声,同时一阵劲风当头罩下。
罗姑娘向右一翻,又滚开八尺,郑元甲两击不中,心中大怒,大喝一声:“我看你还能不能再躲我一招。”话出口,鸠头杖一招“横扫千军”,追打过去。
蓦地里一阵金风袭到,郑元甲不顾伤敌,回手一杖扫去,只听得一声爆响,鸠头杖吃人架开,接着只听当当几响,有一股金风下击。
郑元甲知遇强敌,闪身一退,避开一击,细看来人满脸油泥,一头蓬发,最怪的左臂衣袖齐肩截断,手中分握一对子母鸳鸯圈。
郑元甲一横鸠头杖,怒道:“你们云梦双侠是江湖上叫得响的人物,怎么竞下子偷袭?”
柳梦台侧目看静真尸体横陈,冷笑一声答道:“你们雪山派进犯三元观,事先可有警讯?
这算不算偷袭?”
郑元甲被问得答不出话,恼羞成怒,大喝一声,鸠头杖“力扫五岳”,猛打过去。
柳梦台、郑元甲对拆五六招,静玄带着欧阳鹤、梁文龙、严燕儿也自赶到,静玄看静真死得奇惨,尸分两截,不由一阵伤心,双目中泪水滚滚。
罗寒瑛缓步走近了余姑娘,眼含泪光,把她抱入怀中,余栖霞|茓道受制,人虽未晕过去,却是讲不出话,侧目看着罗寒瑛,只会苦笑。
寒瑛试图替余姑娘推活|茓道,无奈郑元甲点|茓手法极重,而且又是用的阴手,罗姑娘竟推解不开。
七星峰三元观前后各处,都展开了惨烈的血战,武当派中,除了祖师堂前柳梦台和郑元甲一对一,打个半斤八两之外,各处都现不支状态。
雪山派中高手源源赶到,风月洞前险象环生,儒侠华元力斗那面貌奇丑的黑衣怪人,全仗十二式连环快打,以巧快绵连的招术,和深厚的功力。
三十个回合之后,渐渐不支,那面貌奇丑的黑衣怪人,掌风愈打愈强,招式也越打越怪,华元手中折扇由攻变守。
逐渐封不住人家掌势,江南神乞尚乾露,看出华元不支,立时一松腰中扣把,抖出蛇头软索链,喝道:“华老大,你休息一下,让我老要饭的领教人家几招绝学。”
说着话,蛇头链一招“穿云摘星”,当门直击过去,黑衣怪人一声长笑,双掌一紧,道:
“你们就两个人一齐来吧!”
左掌一招“拂尘清淡”,随手一股潜力逼开蛇链,右手一招“分浪劈蛟”,横击华元,儒侠闪身一避,趁势退出,尚乾露立时展开夺命八链。
但见链影纵横,从四面八方攻到,这八链是尚乾露一生心血智力所聚,威势奇猛,黑衣人凌厉攻势,果被挡住。
这当儿,峰下又传来两声长啸,华元和铁书生闻得啸声后脸色大变,果然随着那两声长啸,断崖峭壁下又跃登上两个人来。
第一个五短身材,头顶几根稀疏黄发,松松地挽了个道髻,手中分握着一对虬龙棒,来人正是雪山派紫虚道人师弟,独行尊者康泰。
康泰身后,跟着一个道袍背剑,五旬以上的人,华元认得是昔年横行江南的大盗,神火真人邵文风,心中暗叹一声,不待疲劳恢复,折扇一挥,飞步拦住俩人。
邵文风一声冷笑道:“华大侠就是你肯舍命一拼,今天也救不了武当派覆亡命运,我看你还是免了卷入这场杀劫之中吧?”
华元道:“两位也许来得迟了一步,你们看看天到什么时候了?”
康泰抬头一看天,天色已到午时,武当三老功满启封在即,不由心中大急,一分手中虬龙棒,猛向华元攻去,口中却喊道:“邵堂主,你快攻风月洞。”
邵文风翻身抽剑,急步向风月洞口冲去,华元被康泰缠住,无法腾手拦截,铁书生和静涵正守在洞口,准备迎接师父,见邵文风冲向洞来,只好双剑联手,赶来截击。
邵文风长剑疾施一招“风摆枯荷”,一片冷风卷舞出手,肖俊和静涵两剑并飞,横架一招,但闻得一阵金铁交鸣,两柄剑全吃邵文风弹震开去。
邵文风一剑震开肖俊、静涵两人兵刃后,立时放手抢攻,连着八招杀手,把肖俊和静涵逼退了八九尺远。
眼看攻到了风月洞口,猛听风月洞两扇石门一阵急响,忽然大开,张慧龙首先缓步而出,神医侠万永沧、追风侠秃头胜卫,紧跟着出现。
肖俊见师父和两位师叔已功满离洞,心中大喜,青铜剑立展太极慧剑绵绵不绝的阴柔之力,化解了邵文风凌厉攻势。
张慧龙步出风月洞,看几位老友都在舍命阻敌,气聚丹田,大喝一声:“住手。”
他这一喝,直似巨雷迸发,只震得万山回鸣,雪山派来袭高手和武当派门下弟子,及华元尚乾露等,都收了兵刃,跳出圈子。
张慧龙扫了全场一眼,问道:“哪一位是主持的朋友,请出来,我张慧龙有几句话说!”
袁广杰见武当三老已功满出洞,扰乱三老走火入魔的计划,已完全失败,心中暗暗可惜,奇怪的是百步凌波谭玉笙,怎么会不能依时荡平三元观,赶到风月洞来。
难道三元观中另外还有强敌截击,不能得手不成?他心里想着,人却挺身而出,接口答道:“在下雪山派太白堂袁广杰,愿洗耳恭聆教言。”
张慧龙冷笑一声,道:“贵派耳目很灵,我张慧龙佩服的很,所幸我三兄弟还有几位朋友帮忙,致贵派这次大举进犯,变成了徒劳往返!”
袁广杰怒道:“就是你们三兄弟不在闭门坐关期间,我们照样敢来!”
张慧龙笑道:“这样很好,贵派中高人多如恒河沙数,不妨多邀集几位同来,我们随时候教就是。”
袁广杰衡量目前形势,对方如再加上武当三老,自己方面实力就显单薄,按下心头怒火,冷笑道:“三元观谈不上铜墙铁壁,十日内我们当再来拜山,届时大家堂堂正正一决胜负便了。”
说罢,回头对那黑衣怪人和康泰、邵文风等一拱手,道:“我们走!”
走字出口,立时从怀中取出一个冲天火炮,一抖手甩起十多丈高,一声爆响,声达五里之外,接着长啸连起,刹那间雪山派来的人全都撤走了。
尚乾露晃晃大脑袋,道:“你们三个要再不出来,老要饭和华老大、大和尚全得升天啦。”
武当三老同时躬身为礼,道:“为护我兄弟坐关,害几位力拼强敌,我们感愧极了。”
尚乾露道:“你们少来这一套好不好,真是心里过不去,不妨多制点佳酿待客。”
说此一顿,又道:“柳老二去了半天,还不见回来,大概三元观中也正在演着好戏,我们得赶上去看看。”
说着话,尚乾露已跃登了数丈,神医侠、追风侠双双跃起,如飞赶去。
华元也惦念着柳梦台的安危,随后急追上去,张慧龙大略地问明经过,指派了两个弟子留守风月洞,带着肖俊、玉虎儿、万翠苹和一心大师也赶赴三元观去。
且说万永沧等三个人急奔逾飞,赶到祖师堂时,郑元甲已闻得袁广杰炮声撤走了。
神医侠见卫守祖师堂的静真丧命,不由摇头叹息一声,柳梦台已替余栖霞解了|茓道。
余栖霞血脉一畅,第一句话便说:“罗雁秋出观探敌未归,几位老前辈最好去接应他一下。”
江南神乞听完话,跳起来就往外跑,万永沧、胜卫双双急追。
三元观大门外的恶斗,也已结束,百步凌波潭玉笙和玉面女魔邓玉珍等,都闻袁广杰的炮声撤走。
尚乾露刚出观门,只见一个青衣老人,正半蹲地上,扶着罗雁秋,在给他推宫过|茓。雁秋却星目微闭,面色惨白,全身微微发颤。
小白猿李福手捧着小主人的白霜剑,站在一边流泪。
江南神乞心里一急,一个箭步冲过去,那青衣老人正在贯注全神替雁秋疗伤,猛觉一阵微风袭来,本能地一掌劈去,尚乾露挥掌一错,当场被震退三步。
这当儿,万永沧和胜卫正好赶到。
神医侠已辨认出青衣老人是二十年前名震大江南北的南天叟。
南天叟抬头看了三人一眼,叹口气道:“我兄弟恐怕不行啦,你们把他扶回去,我去给他报仇去。”
说罢,把雁秋扶起,交给李福,回头就走。
万永沧一进步,拦住去路,笑道:“葛大侠风尘奇人,既然到此,怎能连杯水也不喝就去,这位小英雄怎么受了伤,也许我万永沧还能略效微劳。”
神医侠没有见过雁秋,又不明事情经过,故而有此一问。
哪知南天叟听完话,长眉一扬,冷笑两声,道:“我兄弟为你们武当派,连受重伤,替你们打了半天架,原来你们连认都不认识他。”
万永沧心中一急,道:“万某人确不知事情经过,得罪之处,尚请原谅,葛大侠如肯赐教,万永沧洗耳恭听。”
南天叟看他一脸诚恳神色,这才简略地述明经过。
原来南天叟拼斗百步凌波谭玉笙,到了一百多招之后,虽然渐感吃力起来,但却不敢大意。
因为这时俩人都凝聚了内家真力发招,一掌一脚中都含蕴着千斤暗劲,只要中了对方一击,纵有精湛内功,也是承受不住,只得振作精神对敌。
那边玉面女魔邓玉珍,把长剑舞成一团瑞雪般的光芒,把雁秋圈入一片银虹之中,但见险象环生,不过险而无危,她只是像斗孩子般地逗着他玩。
激战中,突闻得一声冲天炮,自后山遥遥传来,这是雪山派预先约定的撤退信号,谭玉笙和邓玉珍双双跃出战圈,百步凌波一皱眉头,仰望天色,已到午时时分。
潭玉笙对南天叟拱手道:“葛兄恕小弟无暇再奉陪过招,今后敌友,全凭葛兄自决。”
说罢,又对邓玉珍、追魂手等道:“我们走!”
走字出口,两条人影连着飞起。南天叟忽听罗雁秋一声轻微的闷哼,转脸看去,只见他面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倒,不由大吃一惊,急走到雁秋身边,问道:“兄弟,你怎么啦?”
雁秋指着六指仙翁背影,道:“白元化在临走时候,出其不意地打了我一记五鬼阴风掌。”
南天叟有心去追白元化,但五鬼阴风掌力已经发作,罗雁秋全身不停地打着冷颤哆嗦,只得先蹲下身子,替雁秋推|茓活血。
可是六指仙翁白元化的五鬼阴风掌风,歹毒无比,不中则已,一经中人,很难疗治得好,南天叟替雁秋活动|茓道,雁秋却逐渐晕了过去。
南天叟心如剑穿,正在无法可想的时候,万永沧和胜卫、尚乾露等,都赶了来。
万永沧听完话,一皱眉,俯身替雁秋把了一阵脉,道:“白元化这一掌力不小,不只是五鬼阴风掌侵骨,而且还震动了他的五腑。”
尚乾露只急得脸上全没了颜色,接道:“白元化这个老兔崽子,也算是有点名声的人物,怎么乘人不备时,用这种阴毒掌力伤人,老要饭的非得找着他算算这笔血帐不可!”
南天叟虽未见过松溪真人,但却和神医侠万永沧有过几面之缘,知他是久负盛名的神医,急道:“你看他伤得如何?是不是还可以救。”
万永沧沉吟一阵,道:“现在还难说,等我详细地替他诊断之后,才能答复。”
说罢,抱起雁秋向三元观中走去。
穿过纯阳、三清两殿时,庭阶上伤亡弟子的尸骨,已经打扫干净。刚刚到三元殿,铁书生、欧阳鹤和罗寒瑛三个已迎出来。
肖俊一见万永沧抱着雁秋过来,不用问,已知道罗雁秋受了伤,看样子伤势不轻。
罗寒瑛急得一声惊叫,向神医侠万永沧扑去,一把抓住奄奄一息的罗雁秋,大声喊道:
“弟弟,弟弟,你怎么啦?”
小白猿李福,无限忧伤地答道:“小主人中了白元化的五鬼阴风掌力。”
罗寒瑛只听得两眼发直,全身打颤,有气无力地说道:“那是没有救啦,弟弟,你真地要先我而去吗?”
说罢,眼角泪水顺腮而下,人也摇摇欲倒。
铁书生心中一急,一个箭步,跃到姑娘跟前,轻轻扶着罗寒瑛一条臂,道:“罗姑娘,罗姑娘……”
寒瑛一声惨笑道:“白元化五鬼阴风掌中人无救,我弟弟完啦!”
肖俊流着泪答道:“你镇静一下,我二师叔号称神医,也许他老人家有办法救他。”
万永沧把罗雁秋送入跨院卧室,儒侠华元也闻警赶来,两位武林名医细心地替雁秋诊断伤势,足足耗了有一顿饭的时间。
张慧龙、一心大师、南天叟、肖俊等都在松溪真人平日打坐的静室等着,一见俩人进来,江南神乞第一个忍不住问道:“怎么样,罗雁秋是不是有救?”
万永沧一皱眉道:“白家五鬼阴风掌是一种纯阴寒毒的功力,破它不难,但一经打中,疗治上却是棘手异常。”
尚乾露瞪着眼问道:“什么棘不棘手,干脆说你和华老大都没有办法就是。”
一心大师喧了声佛号,接道:“和尚中毒时,性命垂危,罗小侠慨赠武林中续命双宝之一的回生续命散,也许他身上还有此物。”
一句话提醒了华元,点点头道:“如果他还有回生续命散,要疗治五鬼阴风掌的寒毒,易如顺手折枝。”
肖俊道:“晚辈去看看,他是否还存有此物。”
说罢,动身向雁秋卧室走去。
江南神乞心感罗小侠两次慨赠灵药之恩,追在铁书生身后跟去。
肖俊进了雁秋卧室,罗寒瑛正在雁秋榻边垂泪,余栖霞满脸倦容,愁眉泪眼地站在罗姑娘身后。
罗雁秋缓缓睁开一双失神的大眼睛,先对寒瑛笑道:“姊姊,你不要哭啦,死也算不了什么。一个人活到一百岁,也是免不了一死的,只是我不能手刃害死父母的仇人了。”
说罢,慢慢把眼光转了一遍,又道:“大哥、四哥、苹姊姊、霞妹妹、燕弟弟,你们都来了,我心里很高兴……”
说过几句话,不自主打了两个冷颤。
铁书生低声问道:“你身上还有没有大还丹和回生续命散?”
雁秋摇摇头,笑道:“没有了,她送我两包回生续命散,一包我暗中和入开水,给尚老前辈服用了,一包送给了一心大师。”
答完话又闭上眼睛。
江南神乞本来和肖俊一起来雁秋卧室,但他到门口见寒瑛和余栖霞站在榻侧对泣,皱皱眉没有进来,一个人留在门口。
铁书生缓缓松开了雁秋的手,长长一声叹息,离开了雁秋卧室。
他刚刚走出房门,尚乾露立时拦住问道:“他是否还存有续命双宝?”
肖俊摇摇头,低声答道:“没有了。”
两个人进了张慧龙的静室,尚乾露就大声叫道:“两包回生续命散,一包救了大和尚,一包便宜了老要饭的,现在要看你华老大和号称神医侠的本领了。”
万永沧皱皱眉头道:“那现在只有拼着毁了他一身功力,先保得他一条命再说。”
南天叟霍然起身,对张慧龙拱拱手道:“我兄弟不管能不能医好,我得先找白元化报仇!”
江南神乞笑道:“不错,罗雁秋一条命要他全家抵偿,老要饭的跟你走,咱们先到崂山灵水崖杀光他一家子再说。”
两个人拔步欲走,张慧龙赶忙抢几步拦住门道:“葛大侠和尚兄请息怒小坐,我张慧龙还有两句话说。”
南天叟、尚乾露入座后,两只眼都注定在松溪真人脸上,张慧龙微微一笑,道:“刀枪无眼,动上手就难免伤人,雪山派此次大举来犯,尽出精锐高手,承几位好友仗义援手,使三元观得保无恙,我们三兄弟感戴莫名,武当门下弟子,在此一搏之后,固然死伤不少,但雪山派也有人横尸溅血,白元化以成名武林的人物,攻人不备,用心可诛,罗雁秋为我们遭人暗算,这个仇自然是非报不可。武当派自我张慧龙起不论是谁,都得记着这笔帐。不过冤债有主,我们应该找白元化这个人算帐,如果葛大侠和尚兄在一怒之下,仗剑灵水崖,杀了白元化一家老幼无辜,虽可逞一时之快,但恐将在江湖上留下不义之名。雪山派撤走之时,留下十日之约,届时白元化或可同来,无论如何,我们必先替罗雁秋报仇,葛大侠和尚兄以为贫道这两句话,是不是有点道理?”
尚乾露默然无语,南天叟沉吟一阵,点点头笑道:“话是不错,不过我也有几句话得先说明,我和贵派及雪山派,都谈不上恩怨,也没有存心来排难解忧,到武当山只是找我兄弟,如果我罗兄弟有了个三长二短,我在搏杀白元化后,就要告辞。”
张慧龙笑道:“葛大侠超逸人间,啸傲山林,一向超然于各门派纷争之外,贫道决不敢相强。”
说罢,转过脸又对华元和万永沧道:“华兄弟、二师弟再尽心为罗雁秋诊断一下病情。
难道五鬼阴风掌的寒毒,天下真是无药能够治得吗?”
万永沧摇着头答道:“纵是有药物能够解得,但一时间也不无处可求,小弟金针闭|茓之法,虽可迁延一些时日,但至多可撑七天,七日后就无法再救了。如果要彻底清除寒毒,那就必须先用金针洞穿他十二死|茓,再用滚醋迫毒,不过这样虽迫出寒毒,保得性命,只是他一身功力,却将付之流水,而且今后永远不能再练武功了。”
张慧龙沉吟半晌,问道:“东海三侠行踪不定,这件事谁能做得主呢!”
“目前只有和他姊姊商量了。”
张慧龙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夫复何言,华兄弟就和二师弟去和他姊姊谈谈吧。”
万永沧和华元进入雁秋卧室,罗寒瑛、余栖霞还守在床侧未走,儒侠低声对寒瑛道:
“罗姑娘,我有话跟你商量。”
寒瑛随儒侠离开雁秋卧室,华元把心意说出,请姑娘早些拿个主意,好动手疗治寒毒。
罗姑娘只听得一身冷汗,呆在那几半晌说不出话,儒侠叹息一声,道:“寒毒正逐渐攻心,姑娘如不能及早拿定主意,时间愈延,医疗上愈是棘手。”
罗寒瑛一咬牙道:“那你就替他迫出寒毒,留下他的命吧!”
华元点点头,又是两声叹息,缓步入室,告诉了万永沧。神医侠回头一面吩咐准备滚醋,一面从怀中取出金针,正要刺雁秋要|茓。
严燕儿突然跑了进来,他闻得二师叔要用金针过|茓之法,洞穿秋哥哥身上十二死|茓,心中甚是痛惜,急痛之间,心里一慌,一下子撞在靠窗的书案上面。万永沧一皱眉头,叱道:
“你慌慌张张跑什么?”
哪知他一叱,严燕儿更是慌乱,向旁边一闪,巧不巧,他衣袖挂在书案抽斗的铁环上,哗地一声,抽斗整个被严燕儿衣袖带摔出来。
但见一点白影由抽斗中飞出,万永沧左手一抄,抓在手中,同时一心大师也伸手接住了抽斗。
神医侠细看手中抓得之物,是三寸大小一个羊脂玉瓶,纯白如雪,晶莹透明,外面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里面满是液汁,不知何物,随手打开瓶塞,立时有一种浓烈香甜,透入肺腑,细细一看,不禁大声叫道:“千年灵芝液,罕世奇品,起死回生,武林中传言的续命双宝,何足和灵芝液相提并论,罗雁秋的伤势再厉害十倍,也是得救啦!”
他这一叫,一心大师、罗寒瑛等,不禁全都一呆,尚乾露晃晃大脑袋道:“你别太高兴,看清楚再嚷嚷好吗?”
万永沧大笑道:“我虽然没有见过千年灵芝,却是认得此物,吃一滴延年祛病,吃两滴驻颜益寿,万永沧研讨一辈子医理药书,还会弄错不成,不信请华兄详细过目便知。”
华元接过玉瓶,鉴赏一阵,笑道:“如果药书上记载的没有错误,这确实是千年灵芝液无误,罗雁秋收藏着这等奇品,却是甘心让寒毒折磨着自己,这孩子可真把我华老大给摆布得糊糊涂涂了。”
这时,玉瓶中散出的香甜,更是浓烈,整个房间的人,都觉得香气浸入肺腑,一心大师放下了一件心事,笑道:“罗雁秋神通实在不小,老和尚对他也有点莫测高深了。”
江南神乞尚乾露却瞪着眼喝道:“你们尽管高兴个什么劲呢?
还不一定能不能驱除五鬼阴风掌的寒毒,先替人家医好了病,你们再高兴好不好。”
万永沧把玉瓶倒转,放入雁秋嘴里,千年灵芝液立时沥沥而下,足足有三分之一,万永沧才停住手,合上瓶塞。
尚乾露皱皱眉说道:“你怎么不让他把一瓶完全服下呢?”
万永沧笑道:“他服用总在十滴以上,不出半个时辰,立见神效,这种天地间无上珍品,如不能善为运用,实在可惜。”
这时候,铁书生陪着南天叟也来看雁秋,严燕儿一见大师兄,就拉住肖俊一只手,告诉他事情经过,两个都围在雁秋身侧,静观其变。
再说罗小侠服了千年灵芝液后,果然不过顿饭工夫,面色逐渐好转过来,睁开眼觉得身上痛苦全失,不由呆呆地望着围在床前人发愣。
罗寒瑛拉着雁秋一只手,低声问道:“弟弟,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好些?”
罗雁秋缓缓抬起两臂,觉得寒意全消,不由瞪着一双大眼睛道:“咦!奇怪呀,我怎么好像完全好了呢?”
说着,一挺身就要坐起。
罗寒瑛一把按住他,脸上愁苦全失,微笑着道:“你不要动嘛!”
雁秋眨眨眼,笑道:“哪位老前辈替我医好了病,我得拜谢救命大恩。”
江南神乞接口笑道:“这话是怎么说呢?除了你大概别人就更糊涂,我老要饭的也对你有点佩服了,现在我们不打扰啦,你好好休息一下,自己想想吧。”
说罢,拉着一心大师,首先退出雁秋卧室,接着万永沧、华元等也退了出去。房间中只余下罗寒瑛、余栖霞、严燕儿和铁书生肖俊。罗姑娘拿起放在雁秋枕边的白玉瓶问道:“这玉瓶是谁送给你的?”
雁秋摇摇头,道:“我也不知谁的东西,早上起来,在书案上发现的,燕弟弟问我,我也答不出原因,瓶里装了满满一瓶白色液汁,闻起来甚清香,却不知是什么东西?”
寒瑛仰着脸想了一阵,眼光又转在雁秋脸上笑道:“这玉瓶中是千年灵芝液,要不是有这瓶灵液,那就糟啦!送你这瓶灵芝液的人真好。”
说着,替雁秋盖好棉被,放下玉瓶,拉着余姑娘,转身就走。
千年灵芝液是天地间无上仙品,雁秋服用之后,立觉周身痛苦全失,精神逐渐好转,此刻,守在他房中的人都退了出去,两间卧室中静寂异常。
雁秋顺手摸起枕畔玉瓶,很细心地鉴赏把玩,美玉无瑕,晶莹如雪,瓶中灵芝液清香阵阵,只是想不出什么人送来这种千古珍品,不觉望着玉瓶呆呆出神。
再说万永沧喂雁秋服下灵芝液后,心知已是无碍,只要休息一天就可完全复元,不过他心里却暗暗惊奇,想不出灵芝液来历,回到张慧龙打坐静室,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师兄。
松溪真人听完话,心里也暗觉惊奇,不过他外形仍保持着镇静,淡淡一笑,并不追问,一心大师却暗里吟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当儿,铁书生进了静室,走近张慧龙,低声说道:“三元殿素宴已经摆好,请师父和几位老前辈入席。”
张慧龙回头笑道:“击鼓鸣钟,凡是留在观中的客人,都要请到。”
肖俊答应一声退出去,张慧龙起身合掌,对江南神乞等一礼笑道:“愚兄弟闭关期间,雪山派乘虚犯山,如非几位舍死忘生地力阻强敌,武当派百年的基业恐怕就在雪山派这次攻山中毁去,设宴三元殿说不上是酬谢辛劳,只能算略表寸心,尚兄一向都责备我们武当山俗庸规矩太多,不能放怀畅饮,今天不但要请尚兄尽量一醉,贫道也要和各位拼拼酒量。”
尚乾露侧脸看了疯侠柳梦台一眼,微笑道:“牛鼻子在风云洞闷了数十天,想不到闷出了心眼儿,击鼓鸣钟,排宴三元殿出人意外,不管怎么样,有酒喝老要饭总是赞成,江湖上都称你疯子和老要饭的是两大酒鬼,可惜的是我们俩还没有拼过酒量,既是牛鼻子动了善心,咱们不拼出胜败,就不许停杯。”
柳梦台笑道:“疯子早有这个心愿,和你老要饭的斗心,柳老二甘愿认输,拼酒量倒得试试。”
几人谈笑声中进了三元殿,大殿上已摆好了三桌酒席,武当派中第二代入了玄门的弟子都已穿得整整齐齐,分别来到殿上。
他们纯以静字排行,共计十三个,再加上铁书生肖俊、欧阳鹤、玉虎儿、严燕儿、万翠苹六个俗家弟子,总计一十九人。
十三个玄门弟子,一战之中死去了三个,余下了十人,四大护法也变成了三大护法。
张慧龙步入三元殿,见二代弟子中少了三个,心中一阵难过,不由一声长长叹息。
尚乾露流目四顾,只见三元殿的黄缎遮幔已然打开,一座丈余高低神像前面供着四色鲜果,宝鼎香烟飘飘,气象甚是庄重。
张慧龙等入殿之后,但闻得三声鼓响钟鸣,十一个弟子一齐跪拜地上,江南神乞看到这种庄严肃穆的气氛,不自觉收敛了嬉笑常态,也变得一脸庄严。
这时,铁书生肖俊等六个俗家弟子,也陪着罗寒瑛、余栖霞、李福、诸坤等进了殿门。
张慧龙带着万永沧、胜卫,紧走几步,到了神案前,恭恭敬敬对着张三丰神像参拜下去,肖俊等也纷纷跟着跪拜下去。
拜毕,又三声钟鸣鼓响,两边的黄缎遮幔缓缓收合一起,遮住了张三丰的神像。
张慧龙转过身子对南天叟、尚乾露拱手笑道:“各位请入席,素肴薄酒,但请放量一醉。”
说完话,合掌肃客入座。
武当三老陪着南天叟、尚乾露、云梦双侠和一心大师等一桌,肖俊等六人陪着罗寒瑛、余栖霞、黑罗汉、诸坤等一桌,静玄带着十个师兄弟一桌,酒过三巡,肖俊放杯一叹,道:
“可惜秋弟弟掌伤未愈,不能吃酒!”
言下,脸上神色戚然。
南天叟虽被武当三老敬如贵宾,殷殷劝酒,但他脸上始终未露欢愉神色。
尚乾露数杯酒下了肚,豪兴勃发,见疯侠不停喝酒,笑道:“柳老二,咱俩一较酒量如何?”
柳梦台当然高兴,这两个都是江湖上出名的酒鬼,酒量实在大得吓人,两个人也不猜拳举杯对饮,一口气喝了百杯左右。
严燕儿看别人正喝得热闹,借机离开了三元殿,刚刚到了殿门口,见一个守值人急急忙忙跑进来,严燕儿迎上去,低声叱道:“你慌慌张张跑什么?掌门人在三元殿中宴客,你难道不知道吗?”
别看严燕儿人小,在三元观中辈份却是不低,三代弟子们见了全得喊声严师叔。
“弟子本知掌门人在宴客,哪里敢去惊动,只是观外来了一青年书生,自称是肖师伯的朋友,说有要紧的事非同肖师伯面谈不可。”
严燕儿眨了两下大眼睛道:“有这等事,你带我去看看他。”
当值道人答应一声,带着这位小师叔,穿过了三清、纯阳两殿,果然大门里面秘道上有四个三代弟子,拦着一个青衣书生。
那青衣人似已等得不耐烦,看样子就要动手硬闯,严燕儿抢几步迎上去,拱拱手问道:
“朋友贵姓,找我肖师兄有什么事?”
一边说话,一边借机打量人家,只见那人生得娇小俊美,肤白如雪,秀眉淡淡,眼凝秋水,眉宇间满是焦急神色。
青衣人也看了严燕儿两眼,不由暗赞道:武当门下果然都非凡质,不管大小都很俊雅,心里想着,嘴里却答道:“我找肖俊有要事转告,但非亲自见他不可。”声音柔婉,甚是清脆。
严燕儿听得一皱眉头,道:“你有事对我说也是一样,我是他师弟,我们师兄弟情谊骨肉,不分彼此。”
话答得虽然很好听,但却不脱孩子气,只听得那青衣人双颊两片红晕,不自觉低头看着自己全身衣着。
严燕儿看他不肯吐露姓名,立时又接道:“你要再不肯告诉我姓名,我就把你撵出去了。”
青衣人一耸两道秀眉,道:“你怎么这样凶呢?铁书生是不是不愿见我?”
说罢,脸色忽变凄然,眼眶里满蕴泪水。
严燕儿怔了一怔,摇摇头道:“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来,怎么会不愿见你呢?那么大的人,怎么一下子就像要哭的样子?”
青衣人被他说得大感尴尬,两颊越发红得厉害,遮不住眉稍眼角洋溢的欢愉之情,停了一阵才带着恳求的语气道:“小兄弟,你带我去见见他吧!我确有很重要的事对他说,他见了我就知道我是谁了,我的时间很宝贵,不能耽误了!”
严燕儿听他语气柔和,而且说得又很认真,点点头道:“好吧!
那你就跟我进去,不过我肖师兄正在陪客人吃喝,你不能乱闯,必须听我话,让我把他偷偷地叫出来,你们见面。”
严燕儿转身带着那青衣人向后走去,拦挡那青衣人的数个道人,看是小师叔带着,自是不敢再拦去路。
严燕儿把青衣人带到东厢一间客室中,自己却又溜回三元殿。
偏巧一桌人别的都在,单单的不见了肖师兄,严燕儿心里一急,跑近万翠苹低声问道:
“苹姊姊,肖师兄哪里去了?”
万翠苹道:“刚才还在这里,是不是看雁秋去了?”
严燕儿一想可能不错,便跑到雁秋房中去找肖俊,进门一看,果然不错,铁书生正坐在床边和雁秋谈话。此刻罗雁秋的病完全好了一样,两人谈得正入神,严燕儿进了门就叫:
“大师兄,快些,有人找你。”
肖俊一愣问道:“什么人?哪里来的?姓什么?”
严燕儿摇着头,道:“他非见你不说,快走吧!人家等了很久啦。”
肖俊站起来,严燕儿跑出了门,一叠声催着要快,两个人过了三元殿,严燕儿带肖俊进了那青衣人守候的客室。
肖俊刚进门,那青衣人已一个飞纵跃了过来。
铁书生一定神,看清来人是谁,心中猛地一震,不觉失声叫道:“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
青衣人答道:“我要见你,就跑来了。”
铁书生急得抓着头,道:“这怎么行呢?我师父还不知道这件事……”
那青衣人接道:“我师父也不知道,知道了我就不能活啦!”
肖俊低下头沉思,一时间答不出话。
严燕儿越看越糊涂,不觉走近肖俊身边,问道:“大师兄,你们是怎么回事,我越看越不明白了。”
铁书生正感为难,哪有心情答复严燕儿问话。
忽听客室门外,小乞侠叫道:“你不明白,趁早来问我小要饭的!”说着,大笑而入。
青衣人一见诸坤,立时满脸羞红,对着小乞侠福了一福。
小乞侠一把拉着严燕儿,笑道:“梅兄,这一揖没有白作,我已替你打通了不少关节。
疯师叔和我小要饭的师父都答应全力帮忙,你尽管准备着吧!”
说罢,又回头对严燕儿笑道:“你这小精灵鬼,咱们回三元殿喝酒去,等我喝足了酒,再告诉你。”
拉着严燕儿往外就跑。
房里只余下了铁书生和女扮男装的梅影仙。
梅影仙见肖俊只管低头不说话,心中一阵难过,幽幽问道:“你当真不高兴我来见你?”
铁书生摇摇头,道:“肖俊并非忘情负义之人,这件事纵然闹个血染黄沙,我也绝不后悔,大丈夫岂可有愧于天。不过,你这时忽然来此,我一时之间,确实难想出妥当办法安排你。”
梅影仙无限安慰地笑道:“只要你不变心就行了,至于我们将来,我也不敢去想。你现在不要为难,我来找你,是有另外的事对你说。”
梅影仙继道:“我闵师叔和于师叔,以及我们七个师兄妹都来了。雪山派中,到的高人更多,除非有特殊变化,这两天之内就要对付你们,手段异常毒辣。详细计划我不知道,大概是分成二批下手,一批和你们正式挑战,另一批人放火烧山,先毁去你们根基。
听说,还有什么毒物毒兽之类,我听到这些消息后,心中急得不得了,总觉得来告诉你,才能安心。”
铁书生猛地上前一步,拉着她一只手道:“你为我总是冒险,以后千万不要再如此了。”
梅影仙缓缓说道:“不知为什么?我现在不只为你一个人担心,甚至为你的朋友担心。”
肖俊只听得感情激动的低声说道:“我要你为我珍重。”
梅影仙抬头一看,道:“你送我出观吧!我不能再停留了。”
肖俊送她出了三元观,互道珍重而别。
铁书生送走梅影仙之后,再回到三元殿,席尚未散,江南神乞尚乾露正在和疯侠柳梦台拼量,但见两个人两双手,不停地举着酒杯,酒杯沾唇,立时若长鲸吸水,一杯酒点滴不存。
尚乾露叹口气道:“老要饭的一向自鸣酒量无敌,哪知柳老二也是这样能喝,再要拼下去,我真得醉倒了。”
柳梦台大笑,道:“你不要伤心叹气,柳老二也到酒足量尽,你要再和我拼,我宁可甘心认输。”
说罢,推杯离席,大笑着离开了三元殿。
一席酒至此结束。
匆匆时光,转眼过了三天,罗雁秋身体不但已完全复元,而且较未受伤前精神尤好。
严燕儿见雁秋病好之后,一直就和秋哥哥胶在一块儿,不肯离开,雁秋没法子,只得传他些剑招。
再说,肖俊本想把梅影仙传来的警讯告诉师父,但又怕师父追问来源,这件事关系很大,铁书生不愿让师父在这重重危难的时候,再为自己的事伤心费神,那就只有暂时瞒起真相。
也亏肖俊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对松溪真人献策说,雪山派既约近日中一战,决不会退到什么太远的地方。
武当山峰岭起伏,幽谷处处,敌人可能就在附近幽谷中隐藏,尤以百回谷一带,更是深谷盘旋,曲折隐秘,应当留意监视,预作布置,以免为敌人偷袭所逞。
铁书生一席话,头头是道,张慧龙自是嘉勉接纳,武当第二代弟子们,除严燕儿外共分三组,日以继夜巡视各处要道,铁书生心里有数,自然对百回谷那方面特别留心。
五六天匆匆过去,仍不见有敌踪出现,肖俊相信梅影仙决不致骗他,敌人来得愈晚,可能来势也愈大。
这天晚上月明如昼,碧天如洗,铁书生带着欧阳鹤、梁文龙,三个人守在七星峰右侧一株高大松树上,眺望敌踪,大约在二更左右,突然见数里外,飞起来两只流星烟火,直冲霄汉,爆开数点火星洒下。
铁书生一见流星烟火,已知敌人要明目张胆地来犯,立时命梁文龙回观中,报告掌门师尊,自己和欧阳鹤仍留在松树上,监视敌踪。
蓦地里,月光下飞起一团黑影,直若巨鸟凌空而来,眨眼工夫,已到了七星峰山腰,一起一落,就是五六丈高低。
来人异常快的身法,使肖俊大感吃惊,看此人来势,武功之高,为生平仅见,似是要凌驾师父之上。
就在铁书生心念转动的刹那工夫,来人已登上七里峰,肖俊心里一急,明知不是人家敌手,但也顾不得许多了,大喝一声:“什么人?敢夤夜闯山。”
纵身一跃,人也从大松树上落下来,半空中,弓腰握剑,人落下,剑化银光如虹,连人带剑猛向那来人撞去。
来人只微一闪身,宽大袍袖一拂,立时有一力道把肖俊连人带剑架到一边,铁书生定神看去,只见来人是个童颜鹤发、须眉皆白的老人,穿一袭浅灰色道袍,背后斜Сhā一柄垂着尺长黄穗的宝剑,高腰白袜子,福字逍遥履,双目神光炯炯,面色一片肃穆,风标如苍松古月,望着肖俊道:“你是张慧龙的门下,还是万胜的门下?”
口气托大得把肖俊吓了一跳,这就使他想起小乞侠诸坤在大巴山中遇上的武当派仅有一位老前辈万里游龙吕九皋,立时躬身答道:“弟子是掌门师尊门下,叫肖俊,老前辈可是吕老师祖吗?”
吕九皋呵呵一笑,道:“你就是铁书生吗?很好,很好。”
肖俊躬身道:“不敢,弟子叫肖俊。”
吕九皋点点头,还未来得及答话,欧阳鹤也从那大树上跳下来,肖俊告诉他是谁后,两个人双双下拜。
突见三条人影闪电奔来,眨眼工夫已到吕九皋等面前,最前一个道袍飘风,正是武当派掌门人松溪真人张慧龙,后面紧跟着神医侠万永沧、追风侠秃头胜卫。
武当三老见了吕九皋后,一齐躬身下拜,万里游龙摇摇头,道:“你们都起来啦!雪山、崆峒两派已集了不少高手,还带有一群猛兽毒物,今夜三更前,分三路大举犯山,东海三侠中悟玄子、一萍生已仗义出手,拦截他们正中最厉害的一路,左右两路即可抵达七星峰下。
你速召集弟子,分守要隘阻敌,他们所带毒物很多,如让他们逼近了三元观,恐怕要伤很多人,克制他们毒物猛兽最好是用火,你可把门下弟子分派要道,用火势阻挡他们所带猛兽毒物。”
吕九皋又道:“最重要的是要控制火势,不要让火势扩展,你们三人及你们邀请来的高手,可分头巡视,阻挡他们抢上峰来,我已和东海三侠中悟玄子、一萍生约定,待天色将明时,把他们各路高手引集在七星峰下,作一次了断。”
张慧龙听完话,合掌答道:“弟子就召集门人分派阻敌,请师叔入观中稍作休息,代弟子主持克敌大事。”
万里游龙摇摇头,道:“你是武当派的掌门,这种大事还客气什么?就是我,也得一样地听你调遣。”
吕九皋话虽讲得和气,但已隐含责备之意,张慧龙道:“叔师既如此吩咐,弟子怎敢不遵,那么就请你老人家带万、胜两位师弟,及云梦双侠、江南神乞、一心大师几位,专门对付抢登峰上的两派高手,弟子当亲自督促门下二三代弟子,及几位友好门下,负责阻挡两派犯山的猛兽毒物。”
说完话,又合掌对着吕九皋一躬身。
万里游龙也合掌还了一礼,答道:“我遵掌门令谕。”
张慧龙回头吩咐万永沧、胜卫,道:“两位师弟可带吕师叔先入观中,会合华、柳、尚三友及一心大师,立即巡逻全山,救应各处要道,拦截敌人抢登峰上高手,无论如何,不要让敌人闯入三元观中。”
万永沧、胜卫,各对张慧龙躬身一揖,带着吕九皋先回三元观去。
松溪真人恭送师叔去后,才回头对肖俊道:“你立刻去召集二三代弟子,听候遣派。”
铁书生应了一声,自回三元观去。
张慧龙带着欧阳鹤,绕着七星峰走了一周,回到三元殿时,肖俊已集齐了武当门下二三代弟子,列队恭候。
张慧龙很郑重地宣布雪山、崆峒两派犯山计划阴谋后,即刻分派静涵、静月及七位二代弟子带领三代弟子四十人,各带引火之物,及布团菜油,分守各处要道,阻挡敌人猛兽毒物登山,肖俊、欧阳鹤、梁文龙、玉虎儿、万翠苹,随时救助各处要隘。
小乞侠抢两步拦住张慧龙,问道:“张师伯,何以不分派晚辈的工作,莫非嫌晚辈微末之技,不足以担当大任吗?”
小乞侠几句话急不修辞,说过了才觉有些过分难听,不觉歉意地看了松溪真人一眼,垂下了头。
张慧龙微微一笑,两道炯炯眼神,逼视在诸坤脸上,答道:“诸贤侄机智绝伦,你师父那七孔黄蜂针简,号称武林一绝,非不遣派贤侄工作,实在另有一件大事情托办。”
小乞侠诸坤听得一怔,道:“重大事情,小要饭的可能担当得了吗?”
张慧龙笑道:“这件事,除了你要饭的以外,别人却是真办不了。”
诸坤道:“师伯吩咐就是,小要饭的当尽心力,死而无恨。”
张慧龙笑道:“罗雁秋伤势虽愈,但身体尚未完全复元,你和三宝小师父,罗、余两位姑娘,就负责保护罗雁秋安全吧!你别认为这件事情容易,要知能闯入三元观的,都是一流身手,东海三侠已为我们武当派的事,不惜和雪山、崆峒两派结仇,如果罗雁秋再出了差错,实在愧对东海三侠。”
再说静涵等九大弟子,分布七星峰各处要隘,也不过刚刚安置妥当,已闻得连续的怪啸声遥遥传来。
不大工夫,七星峰南、北两个山角下,突然响起了几声虎啸狮吼,而且一鸣群起,刹那间啸声满山,不知有多少猛兽逼到了七星峰下,深夜中,这声音是那样凄厉刺耳,慑人魂魄,饶是武当派弟子们早有准备,也不禁听得心惊胆颤。
虎啸狮吼声中,又隐隐闻得一种轻微的沙沙之声,犹如千万只春蚕食桑,夹杂在猛兽狂吼怒啸声中,愈觉恐怖至极。
这当儿,守在南、北峰角要隘的静涵、静月,已是再忍不住,双双下令,伏在峰边的三代弟子们,立刻燃起预先做好的菜油浸制市团,纷纷抛向峰下。
眨眼工夫,数十团火球滚下峰壁,火光中,只见千万条毒蛇,正向峰上游来,峰下面数十只狮、虎,仰首怒啸,一见那数十团火球后,越发狂啸怒吼得厉害。
铁书生肖俊也闻得警讯,带着玉虎儿、欧阳鹤等赶来增援,火球纷飞,引燃了峰腰中不少枯草矮松。
不过一盏热茶工夫,火势威力增大,这样一来,千万条正向峰上游来的毒蛇,吃火势挡住,而且,有不少被火球击中烧死。
雪山、崆峒两派似乎没有想到,武当派会预有准备,不惜七星峰草木受损,用火势阻挡毒蛇。
陡然间,峰下一角,响起来一阵尖锐悠长的竹哨声,千万条受阻毒蛇,闻得那竹哨声后,突然振作起来,冒着火势,急向峰上抢游。
铁书生心知这群蛇,必然都是极毒的蛇,只要咬中一口,就不易解救,如果真被毒蛇游上七星峰,再大本领也不易对付,那就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伤亡在毒蛇口中,好在敌踪只在南、北两侧出现,尚可调集力量对付。
一面命玉虎儿去调用扼守他处要隘的人,赶来以增力量,一面断然作主,不惜冒火烧山的危险,把火势扩展加大,一会工夫,南、北两峰角百丈之间山腰中草树,尽被燃着,宛如一道火壁。
这样一来,毒蛇已无法突过火壁,部分游过火壁的毒蛇,让肖俊等石子纷纷击毙,能游近峰顶的毒蛇,已是不多,再经武当弟子们一阵剑劈石打,全部了帐。
话虽如此,武当派三代弟子中俩人仍被毒蛇咬伤,肖俊立时命人把被毒蛇咬伤的弟子,扶入三元观中请二师叔神医侠万永沧解救,万永沧医道精深,过去常年出没深山大泽中寻采灵药,配用各种解毒药物,疗治自不太难。
再说雪山、崆峒两派原分三路袭山,中间一路高手,吃东海三侠悟玄子、一萍生隐身暗截,耽误了不少时间,致未能和左右两路同时会合到七星峰下,而中间一路,又是雪山派中这次侵犯七星峰最厉害的几个高手,由百步凌波谭玉笙率领。
左边一路由雪山派高手七星掌袁广杰、双飞环郑元甲俩人率领。
右边一路,以崆峒派乾坤手闵雕为首,带着师弟三手真人于天豪,和闭眼僵尸苗一飞,及崆峒门下弟子四龙三凤。
且说袁广杰见蛇群被火势挡住,已经无法再攻上山顶,武当派既然存了破釜沉舟之心,不惜自己放火烧山,即让再驱蛇群绕从他处游上,恐也难如愿。
再看看蛇已被烧死了不少,再不及早收了蛇群,恐怕损耗更大,立时下令收退蛇群,但闻驱蛇人几声竹哨,被火势逼得已向峰下游退的蛇群,立时纷纷窜下峰壁,游入特制藤蒌之中。
蛇群一退,袁广杰立时带郑元甲,及雪山派内三堂中选拔的高手四人,向峰上抢登,同时玄阴门下两个随来的驯兽弟子,双双口发长啸,啸声未落,数十只巨狮猛虎,纷纷跃进,但闻几声闷雷般的怒吼,卷起阵阵风声,一齐向峰头扑去。
袁广杰自恃艺高胆大,手舞雁翅流金铛,当先抢上,峰腰一道火壁能阻挡千万毒蛇,但却挡不住袁广杰绝顶轻功。
他逼近火壁,立时纵身而起,火光照耀中,直若一只巨鸟冲天,一掠之势,已跃过火壁。
双飞环郑元甲亦不甘示弱,双臂一抖“一鹤冲天”,全身拔起来两丈多高,不借实地,左脚在自己右脚上一点,猛提一口丹田真气,身子斜飞,落地已过火壁八九尺远。
紧接着四个雪山派高手,各展轻功提纵身法,—一跃过火壁。
铁书生见敌人已跃过火壁,向峰顶抢登,立时仗剑急扑过去,青钢剑一招“挟山超海”
全力攻向敌人,想趁敌人落足未稳之际,把他逼下崖壁。
袁广杰见肖俊长剑迎面劈下,一声长笑,脚还未落在实地,右手雁翅流金铛已自出手,迎着肖俊长剑一挡,只闻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铁书生长剑被震直荡开去,右臂全麻,虎口发热,就这一瞬工夫,袁广杰已脚踏实地,流金铛“横扫千军”,还攻过去。
铁书生吃人一架之势,长剑几乎脱手,哪里还敢硬接人家排山倒海般的一铛横扫,仰身向后一翻,袁广杰趁势一上步,抢上峰顶。
蓦地里,一声狂笑传来,峰上暗示处,跃扑来一团黑影,人未到,一柄九尺六寸长的蛇头链,闪电般点向袁广杰的前胸,来势疾逾飘风,力道又那样强猛,袁广杰被这一迫之势,逼退两步。
来人一链狠攻,逼退七星掌后,立时展开快速无伦的招数,蛇头软索链纵打横击,招招狠辣。
袁广杰看来人正是武当后壁风月洞前,和自己对掌拼功的江南神乞尚乾露,不由大怒,展开八十二斤的雁翅流金铛,和江南神乞抢攻。
无奈尚乾露居高临下,地势上点了不少便宜,袁广杰置身峰壁,一面接架尚乾露的软索蛇链迅猛的攻势,一面还得分神留心脚下,怕一步踏空,就得跌下峰去,这样一来,纵有非常的功力也要大打折扣。
何况,尚乾露抢制了先机,蛇头链直若冰雹骤落,袁广杰虽还有接架之力,但如想冲上峰顶,却是不易。
就在袁广杰抢登峰顶的同时,双飞环郑元甲也在向峰头抢登,俩人也就不过是一步之差,袁广杰吃江南神乞软索蛇链逼住,郑元甲也被武当三者中追风侠秃头胜卫一对铁索月牙软鞭拦住。
另四个雪山派的高手,被儒侠华元铁骨扇和一心大师一支铁禅杖架住,老和尚、儒侠这次都动了真火,铁骨扇和铁禅杖都不再留情,不到十合,四个人已被逼得招架无力,险象环生。
几十只巨狮猛虎,也各发狂威,越过火壁,冲上峰来,这群猛兽,来势声威之大,实在吓人。
疯侠柳梦台及肖俊、玉虎儿等一般武当弟子,纷纷挺兵刃和猛兽搏斗,柳梦台子母鸳鸯圈先毙一虎,紧接着铁书生也得了手,青钢剑劈死一头狮子。
无奈这群猛兽不下二十多头,狂扑怒吼,凶猛无比,武当派第三代弟子中,有二个人被猛兽活活咬死。
万翠苹独斗一狮、一虎,也被迫得手忙脚乱,可是,此刻大家都在和狮、虎搏拼,无法抽身救她。
正当万姑娘危险万分,突闻得一声清啸响自身后,啸声如龙吟直冲云霄,声未到,人已赶到,来人正是武当派仅存前辈名宿、万里游龙吕九皋。只见他大袖飘舞,劲风随起,眨眼工夫,被他运用内家罡力,一连击死了三狮二虎。
这时,柳梦台也运起了混元气功,全身坚逾钢铁,向二虎迎去,子母鸳鸯圈连下重手,一口气也毙了三虎一狮。
这一下,一群猛兽疯狂扑击,顿受挫折,余下的数头狮、虎纷纷退下峰壁。
几十头狮、虎虽未能闯上峰顶,可是经猛兽一闹,绊住了吕九皋和疯侠及肖俊等人,致使右面一路,抢登上了七星峰。
原来,乾坤手闵雕,看左面抢登七星峰顶后,心里很不以为然,因为中间一路尚未赶到,而中间一路,又是实力最强的一路,但他如不接应袁广杰,又怕引起雪山、崆峒两派的误会,没法子,只得带着三手真人于天豪,闭眼僵尸苗一飞,及四龙三凤,也向峰上抢来。
武当派埋伏在峰顶的弟子,自是无法拦挡得住,被闵雕冲上了峰顶。
乾坤手登上峰顶后,看武当弟子,正拦住几十头狮、虎搏斗,袁广杰和郑元甲,也被人阻挡住上不了峰顶,他略一沉吟,歹计立生。
他见武当派中高人尽出,三元观中必定空虚,立时向三元观中闯去。
乾坤手刚走几步,突然人影一闪,神医侠万永沧跃出来,拦住去路,冷冷喝道:“姓闵的,咱们二年前旧帐还未结,你倒又找来武当山了。”
闵雕还未及答话,三手真人于天豪,独臂一扬,猛向万永沧扑去,口中道:“不错,我们几十年的旧帐,今天该结了。”
万永沧不闪不避,双掌平胸推出,一出手就是内家真力,硬接于天豪猛扑之势,俩人数十年积怨深仇,一旦见面,都恨不得生吞对方,一扑一迎之势,都是俩人毕生功力所聚。
只听得砰然一声,俩人已经接实,于天豪被震退三步,几乎栽倒,万永沧也被震得马步浮动,但他略一怔神,双掌一错,柔身而进,又向于天豪扑去。
乾坤手见师弟颇有不敌神医之势,立时一纵身,抢迎上去,嘴里吩咐苗一飞及四龙三凤,道:“你们快些抢入观中放火!”说着话,双掌已连环劈出。
万永沧闪开闵雕两掌,于天豪已缓过气来,和闵雕双双抢攻神医侠。
万永沧一声冷笑,道:“你们师兄弟就一齐上吧!”运起数十年精修内功,展开双掌,招招含劲,力斗俩人,闵雕和于天豪却是一言不发,一味抢攻,他们师兄弟一样心意,想合俩人之力,一鼓气先把万永沧击毙再说。
无奈神医侠已不再和俩人硬打硬接,他心知自己一个人,决难和两个高手硬拼,只展开双掌,和俩人游斗,处处避开俩人掌力正锋,这样一来,闵雕和于天豪虽然合力并攻,但一时间也无法胜得。
万永沧一个人力抵崆峒派两个高手,自然再难腾出手,阻挡苗一飞及四龙三凤,眼看着几人闯向三元观去。
突听得一声清啸,起自观中,接着一条人影破空而下,横身拦在苗一飞和四龙三凤前面,青衫飘飘,白须垂胸,双目神光如电,望着几人冷冷说道:“哪一个再往前走一步,我要他立时横尸在七星峰上。”
闭眼僵尸苗一飞细看来人,颇像传言中的南天叟,果然停了步,蓦然瞪大了两只半睁半闭的怪眼,阴森森一声冷笑,问道:“好大的口气,你是什么人?”
南天叟傲然一笑,道:“就凭你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也配问我老人家的姓名吗?”
苗一飞半生狂傲,哪里受过人这样轻视,只气得全身打颤,连声冷笑,一双怪眼,盯在南天叟脸上,暗中却在运集功力,准备突然发难。
南天叟是何等人物,苗一飞暗运功力,如何能瞒得过他一双神目,但他艺高胆大,内外都已臻炉火纯青之境,闭眼僵尸在暗运功力,准备发难,他却看见装作没看见,仰起脸望着天上星辰,浑如不觉,他这种若无其事的闲逸神态,反而使苗一飞迟疑着不敢下手。
此时山腰火势越发猛烈,七星峰显得火光冲天,借着火光,梅影仙发现了心爱情郎,只见他正仗剑和一巨狮搏斗,这一发现,吸引了她全部心神,忘记了当前形势,两只亮如秋水的大眼睛,注定正和巨狮搏斗的肖俊,怎么也收不回来。
她这失魂落魄的神态,落到了她大师兄飞天龙崔海清的眼中,这位数年来一直为小师妹梦索魂牵的大师兄,突然间心中一动,顺着梅影仙眼光看去,火光映照中,见一个全身劲装的少年,正舞剑和一头巨狮搏斗。
细看那劲装少年,正是在大巴山恶狼坪和自己交手的铁书生肖俊,不自觉瞪着铁书生几声冷笑。
他几声冷笑,也惊醒了全神贯注在铁书生身上的梅影仙,她转过脸,看见了大师兄异常神情,芳心中突地一跳,知道是自己失常神情,惹起崔海清心中怀疑、妒恨。
想起大师兄几年来对自己百依百顺,体贴得无微不至的情意,芳心中甚感歉疚,而且时机未熟,一旦揭穿,对自己和肖郎都是有损无益。
她本是冰雪般聪明的人,眼珠儿转而转,立时想好了主意,莲步缓缓,靠在崔海清身旁,柔声低喊道:“大师兄,你怎么啦!”
一句大师兄,叫得那样甜,那样婉转,崔海清一转头,又看见小师妹妙目中蕴含着无限柔情,几年来,他就没有领略过梅影仙这等温柔,不觉把一腔怒火,消了一半,寒着脸淡淡一笑,虽然很勉强,但梅影仙已看出他的怒火减去了不少。
正想再说几句话,先稳住他心中怀疑,话还未及出口,蓦闻一声大喝,闭眼僵尸苗一飞已然出手。
南天叟功力精深,表面上看去虽然毫无准备,其实,已暗运了功力,苗一飞双掌刚刚劈出,南天叟突然一闪,右掌反抛打出,掌势劈出后,似乎毫无一点力量,而且,不带一丝风声。
可是,闭眼僵尸苗一飞,不是等闲人物,一看之下,知南天叟发出掌力,是内家重手法大力金刚掌之类的功夫。
急收双掌,赶忙一个急跃,向右闪开五尺。
南天叟哈哈一笑,左手虚空一扬,又打出百步劈空掌力,一团急风,随掌卷起,其势之猛,直若山崩海啸。
苗一飞见来势奇猛,哪敢硬接,纵身一避,让过掌风,南天叟掌力直撞到数丈外一株古松上面,直震得落叶纷纷,断枝四飞。
第十四回铩羽西归群丑含恨而去
南天叟一招大力金刚掌,逼退了苗一飞,又一手百步劈空掌,震住了四龙三凤,两招过后,他却停手不攻,横身拦在三元观外,一语不发。
南天叟惊世骇俗的武功,震住了横行半生的苗一飞,一时间相对僵持,闭眼僵尸竟不敢再往前冲。
这时,七星峰上的搏斗形势,已起了很大的变化,万里游龙吕九皋出手之后,一群狮、虎猛兽,大都被他用内家神功,打下峭壁。
袁广杰、郑元甲,又被尚乾露及追风侠秃头胜卫两个拦住缠斗,袁广杰和郑元甲在地势上吃亏很大,虽然拼命猛攻,仍难再欺上峰顶半步。
猛兽、毒蛇被拦住之后,雪山、崆峒两派的实力减了不少。
因为他们进袭七星峰的主力高手,大都集中在中间一路,可是,左右两路发动之后,中间一路应接不上,这样一来,实力就打了折扣。
袁广杰和郑元甲跟前随着冲上来的几个内三堂中高手,已伤了两人,武当派却因有很多高人,击退狮、虎之后,缓开了手脚,这些都是成名人物,不愿以众凌寡,只是站在旁边观战。
袁广杰衡量目前形势,再战下去,必败无疑,立时猛攻一招,逼开尚乾露的软索蛇链,向峰壁退下,一面由怀中取出竹哨,吹了两声。
郑元甲一见袁广杰退下,也跟着跃下峰壁,乾坤手闵雕和师弟三手真人于天豪,双战神医侠万永沧,虽然占了优势,但一时如想击败或伤了对方,却也非易,又眼看苗一飞和四龙三凤等,被阻在三元观外。
袁广杰既发令撤退,南天叟和万永沧等也不追赶,眼望着几人退下峰壁。
雪山、崆峒两派,这次攻山,因中间一路的接应不到,又闹个虎头蛇尾,不过,他们并不是撤走,而是准备另一次攻山。
雪山、崆峒两派撤走之后,武当派中三代弟子们,立时忙着扑灭火势,虽然他们早有准备,但因火势太大,足足忙了半个时辰,总算把火势扑灭。
三元观外一场搏斗暂作结束,但三元观中却另有三个强敌由后山侵入,本来后山是靠近风月洞,下临悬崖千丈,如以地势而论,可是说是一夫当关,千军莫入。
因此,武当派防守方面,也不像其他各处登山要道来得严密,何况,三人又都是高手,他们仗绝顶轻功,借松石掩护,闯过了两道防守暗桩,不过,他们并没有伤人。
来人虽然避开了两道暗桩监视,可是,无法避开小乞侠和黑罗汉三宝和尚的监视。
小乞侠借月光看清来人是一男二女,遂一拉黑罗汉,隐身屋脊,暗里扣好了七孔黄蜂针筒。
三人进了三元观后,在一屋脊上东张西望,小乞侠细看来人,一个全身红装,正是巴东荒坟中夜遇的红衣飞卫司徒霜,另一个正是和罗雁秋拼斗的李英白。
还有一个全身玄装,面目姣好的妇人装束,小乞侠却不认识,那玄装妇人背上交Сhā双剑,李英白背着一对阴阳夺,司徒霜斜Сhā单剑。
三个人翻房越脊,到了三元殿上,四外张望了一阵,这时,只有罗雁秋的房中隐隐透出灯光,三个跃下屋面,径向雁秋房中奔去。
罗寒瑛和余栖霞,正和罗雁秋在房中聊天,蓦然双门大开,杜月娟一身玄装首先闯进去,紧跟着司徒霜、李英白也进了门。
罗寒瑛抓起长剑,一跃而起,剑光打闪,猛向杜月娟前胸刺去,余栖霞手执铁琵琶,正待放出梅花针,李英白已飘风般直抢过去,右手震开余姑娘手中铁琵琶,左手闪电般指向姑娘肘间“曲池|茓”,同时杜月娟一闪身,避开寒瑛长剑,翻玉腕扣住了罗姑娘右腕脉门。
罗寒瑛、余栖霞双双受制。
雁秋看清来人是杜月娟后,横剑问道:“师嫂夤夜来此,有何教言赐示,请先松了小弟姊姊|茓道再说。”
杜月娟微微一笑,果然松了罗寒瑛被扣的脉门要|茓,罗雁秋却趁空儿替余姑娘解了|茓道。
杜月娟妙目两转,笑道:“你师兄极愿和你一晤,因此,派我来此相请。”
雁秋笑道:“我师兄,可也随师嫂一同来了吗?”
杜月娟道:“他并未来三元观,就在此不远的百回谷中,你如信得过我,就不妨立刻动身,今夜三元观中当有大变,最好我们现在就赶紧动身。”
罗雁秋沉吟一阵,抬头答道:
“请师嫂回去之后,代我转告一声,就说罗雁秋病体未复,异日有缘,当再找机去拜见。”
这当儿,小乞侠和黑罗汉已暗中追随杜月娟等三人赶来,小乞侠手扣针简,暗中对着司徒霜等,准备抢救雁秋。
余栖霞见来人正是生擒自己亲哥哥余飞嵩的李英白,不由心中怒火爆出,但又自知一点功夫,非人敌手,再战徒自取辱,只得咬牙站一边。
杜月娟见雁秋拒绝不去,叹了口气,又道:
“我劝你去见你师兄,实是好意,三元观今晚上确有强敌压境,我听人说,你中了五鬼阴风掌力,现在,是否好些?”
雁秋答道:“师嫂盛意可感,小弟伤势已愈,请不必再以此为念,三元观中的压境强敌,想必是贵派中高人,师嫂除了传达小弟未晤过面的师兄邀请之外,师嫂也许还另负有责任?”
杜月娟见雁秋坚持拒绝,一扬柳眉儿,怒道:
“不错,我是奉派负责放手烧观的人,兄弟执意不肯屈驾去见你师兄,那么,你要不要阻挡我们放火烧观?”
雁秋想了想,道:“三元观数百年灵山圣地,如何能付之一炬,小弟虽不敢和师嫂动手,但也不愿垂手让师嫂烧去这座宝观。”
杜月娟气得一声冷笑,道:“这么说,你是一定要为武当派中出力,不惜和自己师兄结敌,而且,还准备和我动手,是吗?”
雁秋还未来得及答话,李英白已冷笑一声,道:“上次,我们在巴东荒墓中未分胜败,今天不见真章,决不停手就是。”
罗小侠看了李英白和司徒霜两眼,冷冷接道:“那是最好不过,当得舍命奉陪,不过屋中狭小,我们还是到院里一决生死。”
李英白一翻身,首先奔出房门,罗雁秋仗剑随后追出,罗寒瑛和余栖霞认为雁秋伤势还未痊愈,动上手必要吃亏。
正想劝止,罗小侠已追李英白到了院中,只好随后追出,紧跟着杜月娟、司徒霜也到了院中。
俩人在巴东,本交过一次手,此刻再也不客气,白霜剑和阴阳夺,立时猛拼起来,刹那间夺光剑影,冷风袭人。
罗寒瑛本来很为雁秋担心,恐怕他伤后体弱,不能制敌,及见雁秋剑术,一招比一招快,白霜剑光,逐渐把阴阳夺圈入了一片冷风森森的白影之中。
罗雁秋半年来,学得了许多奇招,连着发招猛攻,迫得李英白连连后退。
激战中猛闻得一声金铁交鸣,李英白右手阴阳三才夺锋,被白霜剑削去了一半,罗雁秋跟着急变夺剑势,冷森森剑锋,逼上了李英白右臂。
这一招,变得奇突,李英白被雁秋剑招迫逼,不松手,就得断臂,只得把右手一松,一支阴阳三才夺,当地一声落在地上。
李英白想不到半年前还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半年后,剑招竟是比自己高明很多,一时间羞红了脸,连羞带急,站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如果罗雁秋这时趁势伤他,举手之劳,就可以要了李英白的命,但他剑下留情,停住步,冷笑道:“上次在巴东,我削断你兵刃,你说我仗宝剑取胜,这次,我逼丢你手中兵刃,你承不承认算落败呢?”
李英白在雪山派中身份不低,平时又极自负,何况此刻又当着红衣女飞卫司徒霜的面,罗雁秋几句话,直若千万把利剑,穿透了李英白的心,恼羞成怒,顿起拼命之心,猛地一声大喝,道:“不是你,便是我。”
话出口,人也跟着发动,把左手余下的一支阴阳夺,猛向雁秋打去,紧接着双掌一错,柔身而上,左手“挟山超海”,右手“金刚掣尾”,一齐攻到。
李英白阴阳夺一掷之势尽了全力,俩人相距又近,但见一团翻滚光影,卷风攻到,罗寒瑛、余栖霞,不约而同地一声啊,叫出了声。
司徒霜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就在几人心念初动之初,雁秋白霜剑已由右腕翻出,而且,李英白把兵刃当暗器掷出,又出意外,三才夺来势虽被雁秋剑尖点偏,但夺锋仍擦着雁秋右臂飞过,带走了罗雁秋右臂上的一片衣服,划了三寸长短的一道血口,虽未伤及筋骨,但鲜血已泉水般涌出,浸湿了半个衣袖。
就这刹那的时间,罗雁秋惊魂未定,李英白已欺到身边,两招齐下,一攻前胸,一打左肋。
罗雁秋攻出白霜剑尚未收回,再想招架,无论如何是来不及了,只好借势一个翻转,先让开李英白两招猛攻,一着失机,陷入被动,李英白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右手变打为拿,擒住了罗雁秋握剑右腕。
李英白右手一加劲,扣紧雁秋脉门要|茓,这一来,罗雁秋骤感血道受阻,半身一麻,左掌打出力道减了不少。
李英白不避雁秋掌势,左手运功吐劲,反向雁秋“气门|茓”上点去。
罗雁秋半身受制,闪避不灵,“气门|茓”又是人身十二死|茓之一,如经点中,当场就得送命。
罗寒瑛一见弟弟遇险,娇躯一纵,长剑直劈李英白右臂,她快,杜月娟比她更快,但见人影一闪,已抢近雁秋,左手一股潜力荡开姑娘长剑,右手“腕底翻云”,架开李英白点向雁秋“气门|茓”的左手,玉肩微沉,功行右臂,挡在李英白的前胸,硬接罗雁秋劈来一掌。
几个人发动都够迅速,先后之差就不过是眨眼工夫,看上去几乎是一齐动作,罗雁秋脉门要|茓被扣,已不似平常灵巧,虽然他已看到左掌要打在杜月娟的右臂,心里想收回掌势,但一时间哪里能收得住,不过他这一转念,劲力减了不少,杜月娟又早已运功防备,虽然打中,并无损伤。
杜月娟出手解了雁秋和李英白俩人的危难,低声对李英白喝道:“快些放手!”
李英白虽是雪山派掌门师祖的义子,但杜月娟的话,他还不敢不听,松了罗雁秋被握右腕,退两步,望着杜月娟发怔。
杜月娟先望望呆在一边的罗寒瑛,转过头微笑着问雁秋道:“兄弟,你伤得怎么样?”
雁秋低头看右臂鲜血汩汩而出,摇摇头,笑道:“不要紧,师嫂可受了伤吗?”
杜月娟玉腕轻伸,握住罗雁秋右臂,详细看了他伤势后,道:“还好,只伤到一点皮肤,两三天就可以全好,师嫂还能承受你三拳两脚,再说,你那一掌力道自己又卸了不少。”
俩人谈话当儿,罗寒瑛已收了长剑,跑过来替雁秋包扎右臂伤势,余栖霞也跟着过来帮忙。
红衣女飞卫司徒霜,缓步移到杜月娟身边,脸上无限怜惜,看着二女替罗雁秋包右臂,此时心情复杂已极,心中涌出万千感慨,既怜惜雁秋伤臂,又觉着愧对几年来苦苦追求自己的英白,两道秋波,一会儿落在雁秋脸上,又不时回过头望着李英白。
这一阵,非常寂静,但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杂乱、沉重,爱恨交织,敌友莫辨,直待寒瑛和余姑娘给雁秋包好了右臂,杜月娟才微笑着对雁秋道:
“罗兄弟,我想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雁秋皱下眉头,答道:“师嫂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就是,小弟力能所及,自当遵办。”
杜月娟两道眼神盯在余栖霞身上,笑道:
“这位余姑娘是我们雪山派中叛逃弟子,我想今晚上把她带走。”
雁秋怔了一怔,道:“这个,恕小弟歉难遵命,余姑娘已拜在江南神乞尚老前辈的门下,又认了小弟为义兄。”
杜月娟仍是微笑着,道:“她拜在什么人的门下,我都不管,但她是我雪山派中叛逃女弟子,却是事实,我只要你答应不管此事就行了。”
罗雁秋转头看余姑娘,余栖霞抱着铁琵琶,瞪着大眼睛,一语不发,她既不抗辩,也不畏惧,似乎存心要看秋哥哥,如何来处理这件事情。
雁秋略一沉吟,正色答道:“师嫂的话,小弟本当遵从,不过,这件事恕我不能遵办。”
杜月娟柳眉一扬,道:“怎么说,你是不答应了。”
雁秋道:“人各有志,岂能相强,余栖霞叛离雪山派,自然有她的苦衷,师嫂又何必强人所难,再说小弟也做不得主。”
杜月娟脸色突然一变,道:“那我要强把她带走,以我们雪山派的派规处治,你怎么办?”
雁秋道:“我师兄诸葛胆,不是也叛离了师门吗?师嫂如一定要带走余姑娘,那无疑逼小弟……”
杜月娟听到这里,已是心头火起,哪里还能忍得住,厉声接道:
“逼你动手是不是?我倒看看三元观中,有什么样的人能挡得住我?”
说着,人也跟着一纵身,向余栖霞扑去。
罗雁秋心里一慌,一进步拦在余姑娘前面。
一阵飒飒风声,暗影中跃出来小乞侠诸坤和黑罗汉三宝和尚。
诸坤手握着七孔黄蜂针筒,望着杜月娟一声冷笑道:
“余栖霞是我师妹,罗雁秋管她不了,你要怎么样,朝着我小要饭的说吧!”
杜月娟看诸坤蓬发草履,百结灰衣,脸上还有不少污泥,他旁边一个破僧衣,脚踏僧鞋的小和尚,黑得像煤炭,两个并肩站在一块儿,怎么看也看不顺眼,杜月娟也发现了,诸坤手握的七孔黄蜂针简,似乎是一种特殊的暗器,看他双目炯炯地注定自己,似乎是有恃无恐,一时间倒也不敢躁进,冷笑一声,问道:“你是谁,看你那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长相,接的什么口。”
一面说着,一面暗运功力,准备突然发动。
小乞侠刚才已看到杜月娟的本领,哪里还敢大意,瞪着两只怪眼,注定着杜月娟一语不发。
罗雁秋深知那七孔黄蜂针筒,威力不凡,杜月娟纵有一身非常的本领,也难躲得开,不觉失声叫道:“诸兄弟,下不得手,有话好说,她是我师嫂。”
罗雁秋这一叫,小乞侠心神一分,杜月娟已趁势出手,她蓄劲而发,快加闪电,待诸坤感觉时,已自慢了一步,七孔黄蜂针不及发出,握着针筒的右腕,已被玄衣仙子扣住。
杜月娟这一扣之势用力甚猛,小乞侠如何能受得住,顿时感到半身麻木,腕骨欲裂,顶门上汗珠儿一颗接一颗直向下淌。
小乞侠就是有一股狠劲,虽然痛得汗水如雨,但就是能忍得下,不叫出声,不过,他因|茓道被扣,血气受阻,全身功力顿失,无法反击,只有咬牙苦撑。
黑罗汉三宝和尚,一翻腕摘下背上二尺六寸降魔杵,施一招“笑指天南”,直向杜月娟“气门|茓”上点去。
玄衣仙子一声冷笑,扣着小乞侠的右手不放,斜上一步,娇躯半转,让过黑罗汉的降魔杵,左手一招“手挥琵琶”,随手一股潜力,逼开了降魔杵,黑罗汉三宝和尚想不到一个娟秀如花的少妇,竟有这等深厚的功力。
二尺六寸降魔杵,被对方掌力逼得几乎脱手,不觉一怔,还未来得及再变招抢攻,杜月娟已抢了先机,玉腕微挫,内劲外吐,掌风飒飒,直逼到黑罗汉的前胸。
这一招,看上去并不如何迅快,只是顺势变攻,而且力道奇大,三宝和尚知只要吃对方掌力打实,就得当场受伤,不顾攻敌,向侧一让,跃出了六七尺远,才让开杜月娟一掌攻势。
杜月娟一掌逼开三宝和尚,正想夺取小乞侠的七孔黄蜂针筒,瞥眼见罗雁秋仗剑转到眼前。
玄衣仙子脸色一沉,冷冷问道:“怎么,你今夜真地要和我动手吗?”
雁秋着诸坤脸色神情极其痛苦,一张黑脸变成了青紫色,汗水如雨,透湿了百绽大褂,心中大感不安,如果不是自己一叫,杜月娟也许躲不过诸坤的七孔黄蜂针,当然,诸坤也不致被杜月娟擒住手腕。
但又不便和杜月娟翻脸动手,只好笑道:
“我哪里敢和师嫂动手,只是求请师娘,放了我诸兄弟。”
玄衣仙子冷笑道:“要是我被人擒住,你是不是也会为我求情。”
雁秋道:“师嫂武功超凡绝俗,整个江湖上,能和师嫂对手拆招的人物,可以说寥寥无几,哪还用得小弟为师嫂求情。”
杜月娟既不放小乞侠诸坤,也不再增加劲力,扣着诸坤手腕,望着雁秋微笑,她也是存心看雁秋如何来对付自己。
罗雁秋相当作难,他明知自己也不是玄衣仙子的对手,纵然出手,恐难解救诸坤,何况,杜月娟对他一直很好,刚才如不出手相救,自己早已伤在了李英白的手中,愣了一阵,才说道:
“师嫂如执意不肯赏脸,小弟愿代受过,请你先放了我诸兄弟。”
说完话,把白霜剑还入鞘中,空着两只手走近玄衣仙子。
杜月娟心中一动,暗道:此刻不诱他入大雪山十二连环峰,还待何时?心念既动,秀目深注在雁秋脸上,笑道:
“你求我的事,我答应了,但我也有一件事,求兄弟答应,可以吗?”
雁秋道:“是不是你要把余栖霞带回雪山?”
杜月娟摇摇头,道:“她是我们雪山派中叛逃弟子,应该依我们派规处置,但现在冲着你,我再饶她一次,不过,她早晚都逃不过五刃分尸的惨刑。”
雁秋道:“除了余姑娘的事以外,请师嫂吩咐吧!”
杜月娟笑道:“这件事,我已经对你说过,我要你和我一块儿去十二连环峰一趟,你也应该去看看你没有见过面的师兄。”
罗雁秋心想拒绝,但小乞侠一条命,全捏在她的手中,只要她再加几成功力,不但要捏碎小乞侠的腕骨,而且,还要重伤脉门要|茓。
他略一思索,抬起头,正待答复,突觉一阵急风卷到。
杜月娟猝不及防,刚想迎敌,来人掌缘已逼到,他握着诸坤的手腕,如果再不撒手,自己就得受伤,只得把手一松,向后跃开七八尺远。
来人奇快的身法,凌厉的掌势,使杜月娟吃了一惊,跃开后定神看去,面前多一个道袍长须,仙风飘飘的人。
正是武当派掌门松溪真人张慧龙,他身后跟着一个头梳双辫,玄色劲装,手捧宝剑,腰围蛟筋龙舌枪的小孩子,正是自己和司徒霜初入三元观,在三清殿中遇到的严燕儿。
杜月娟还未来得及开口,张慧龙已合掌道:
“为救人危,贫道不得不施暗袭,女施主不要见怪才好。”
玄衣仙子抬头看观外火光冲天,不时传来几声狮吼虎啸,但张慧龙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惊慌神情,似乎是有恃无恐,仍挂着一份微笑。
杜月娟心里虽恨得咬牙切齿,但外形仍然保持着平静,淡淡笑道:
“张道长掌一派门户,杜月娟今晚上有缘领教,何幸如之。”
张慧龙道:“原来是玄衣仙子,贫道久闻大名了,芳驾不吝跋涉千里,到荒山亲赐教益,贫道自当遵命领教。不过,贵派中来的高人很多,贫道将率本派弟子及一般友好,恭迎山下,一一拜领高招,决不会让杜姑娘及贵派中高人,白跑一趟就是。”
杜月娟刚才见张慧龙出手一招攻势,凌厉如怒涛裂岸,如真要动上手,实无必胜把握,再看人家那样镇静,分明雪山派犯山之举,毫不放在心上。
三元观外虽然火光冲天,但尚未见有人冲入观来,她本是聪明绝顶的人,心中打了两个转,就想出事情有点不对了,按下心头怒火,冷笑道:
“既然如此,杜月娟恭敬不如从命,待明天贵派集齐高手,我再领教道长绝学便了。”
说完话,回头对司徒霜、李英白喝道:“我们走。”
走字出口,首先纵跃而起紧接着李英白、司徒霜,联袂飞起,月光中三条人影如箭,两三个起落,已走得没了影儿。
松溪真人目视三人去后,又问雁秋伤势如何?罗小侠摇摇头,笑道:“我不要紧,只是诸兄弟,吃了不少苦头。”
张慧龙潜运真气,拿起诸坤右腕,问道:“你觉着受了伤吗?”
小乞侠脸上汗水未干,半身仍觉麻木,但他天性刚强,虽然觉出受伤,仍是不愿说出来。
正待答话,突觉到张慧龙掌心中一股热流,循臂而上,一会儿工夫,遍及全身,顿感血脉一畅,痛苦全失,把要讲出口的话,又咽下肚去,眼光中无限感激,答道:“弟子拜受师伯恩德了。”
张慧龙微笑道:“观外敌人,恐都已撤走,明天当有一场大战,你们都回房去,休息一下吧!”
说完话,带着严燕儿自去。
这边,余姑娘莲步款移,走到了小乞侠眼前,关切地问道:“师兄,你受了伤啦!”
小乞侠两道炯炯眼神注视姑娘脸上,摇着头,笑道:
“我虽受点内伤,但已承张师伯代为疗治好了。”
余栖霞长长地叹口气,幽幽说道:
“都是为了我,害师兄和秋哥哥吃苦。”
说出了秋哥哥三个字,才感觉出当这么多人的面,这句秋哥哥实在叫得太亲热了,不觉脸上一红,垂下了头。
小乞侠皱下眉头,道:“现在,已四更多了,你们回房去休息下吧!明天,也许还有事情。”
第二天,天色刚亮,铁书生已带着武当派二三代弟子,列队在七星峰下,张慧龙、吕九皋及万、胜、尚等几位老一辈人,也都陆续赶到。
这时,太阳已由东方天际,冉冉升起,金黄|色的阳光,照满了山谷,峰腰中火烧残痕斑斑,日光照耀下越发清晰,松溪真人望在眼里,心中立时涌起了一种难言隐痛,暗暗地一声叹息。
约过一刻工夫,对面起伏的峰岭中,突现两条人影,捷似鹰隼出尘,快如电闪风飘,眨眼工夫,已到张慧龙等面前。
第一个青袍长须,寿目入鬓,道髻椎发,飘飘欲仙,背着长剑;第二个是朱服儒巾,剑眉朗目的中年书生,背Сhā铁箫,脸带倦容。
张慧龙见来人,正是名震环宇的东海三侠中悟玄子和一萍生,立时合掌当胸,躬身笑道:
“二位为我们武当派事一夜劳碌,张慧龙感激异常,请入观稍息,下面的事,不敢再有劳二位了。”
悟玄子还礼笑道:“道兄太客气了,我兄弟略代微劳,怎敢当谢,大师兄因一点琐事,未能同来,嘱我代向道长问好,他在旬日之内,即可赶来。”
吕九皋接口笑道:“有二位仗义出手,我们已感激不尽,哪里还敢劳动大和尚,昨夜如不是两位暗中阻截住他们中间一路的高手,三元观恐怕早被付之一炬了。”
一萍生摇摇头,笑道:“吕道兄太过自谦了,有你万里游龙在,他们绝得不了手。”
突闻对面山峰上,响起了一声悠悠长啸,紧接着数十条人影出现,日光下疾速奔来。
武当派二三代弟子,迅速地排成了雁翅队列,也就不过是刚刚站好,对方已到达了七星峰下,在三丈左右停住。
左面并排站着五个人,正是雪山派中内三堂玉皇堂堂主百步凌波谭玉笙、太白堂堂主七星掌袁广杰、外三堂天龙堂堂主双飞环郑元甲、地虎堂堂主神火真人邵文风、人凤堂堂主玉面女魔邓玉珍,另外还有高低肥瘦不等十五六个,尽都是雪山派中的高手。
右面以崆峒派乾坤手闵雕为首,紧接着是三手真人于天豪、八臂哪吒周金鹏、闭眼僵尸苗一飞,及四龙三凤。
中间站一个青衣小帽,朗目玉面的书生,背后交叉着两支长剑,腰中斜系一具镖袋,手摇折扇,神态潇洒,丰姿俊朗,他左侧站着玄衣仙子杜月娟、红衣女飞卫司徒霜及李英白,右侧站着独行尊者康泰,和攻打风月洞的那个武功奇高的黑衣怪人。
青衣书生俊目神光如电,横扫了张慧龙等一眼后,一阵冷笑,突然收了手中折扇,双手抱拳,对着悟玄子、一萍生躬身一揖,笑道:
“两位师叔,恕弟子诸葛胆不能全礼叩见,我师父没有来吗?
十余年来未拜慈颜,他老人家好吧!”
悟玄子淡淡道:“你还能记得起你授业恩师吗?那还不错。”
诸葛胆脸一红,还未及答话,一萍生已冷笑一声,接道:“你背叛师门,投身别派,师父都不要了,还认得什么师叔。”
说着话,两道炯炯眼神直逼到站在诸葛胆身边的玄衣仙子杜月娟的脸上。
只见杜月娟一张粉脸上羞红泛颊,诸葛胆的脸上却隐隐透出怒容,剑眉一扬,正待发作,蓦然见七星峰上冲上来一男二女。
三人身法都很快,男的尤为矫健,一会工夫,已到山下,一见悟玄子、一萍生,立时扑身拜倒地上。
悟玄子面带微笑,摆摆手道:“你起来吧!这不是多礼的时候。”
来的人正是罗小侠雁秋和姊姊罗寒瑛,及余姑娘余栖霞。雁秋拜罢师叔,站起身后,闪动着星目,打量目前形势。
只见双方列阵相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他见到师父、师叔后,哪里还敢多问闲话,乖乖地退到一边,站在悟玄子身后。
玄衣仙子转过脸,低声对诸葛胆道:“那白纱裹臂,背Сhā长形古剑的,就是你师弟罗雁秋。”
诸葛胆面带笑意,打量了雁秋两眼道:“果然是仙露明珠,光彩耀目,如能得我再传恩师苍老前辈慈悲,不难造就武林中一株奇葩。”
说罢,对雁秋点头微笑。
罗小侠见那青衣人对自己异常神情,不觉心中一动,暗道:
“莫非这人就是我没见过面的师兄,谈笑书生诸葛胆吗?看上去当真的威风十足。”
诸葛胆拱手对悟玄子、一萍生道:“师父对我诸葛胆恩如天高,弟子绝无一日忘怀,本当早日负荆请责,一则因弟子琐务缠身,无法摆脱,再者他老人家侠踪无定,寻找不易,俟弟子了断了雪山和武当派这场纠纷后,当随两位师叔,去见弟子恩师。两位师叔已是与世无争的人,何苦为别人的事,卷入门派恩怨的漩涡之中,不如接纳弟子忠陈,袖手观斗,免得招来无谓烦恼。”
悟玄子心知诸葛胆陷溺已深,就是大师兄慧觉和尚亲来,他也不会放到眼里,只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可是,一萍生却忍受不住,脸上怒容涌现,双目神光闪动,厉声叱道:“诸葛胆,你沉溺美色,背叛师门,忘恩负义,目无尊长,你是人还是禽兽?”
谈笑书生脸色一变,怒道:“弟子已告罪在先,我尊敬两位,才称一声师叔,众目睽睽之下,你出口伤人,难道,你认为我当真怕你吗?”
几句话,气得一萍生脸上变成了铁青色,冷笑一声,道:“诸葛胆,你知不知道,武林首戒欺师灭祖,大师兄教养你二十年的心血完全白费了。”一萍生说完,不觉泫然。
诸葛胆暗里一声叹息,目光左右扫视,只见随他同来的几位堂主及派中高手,脸上都是一片紧张肃穆的神情望着他,玄衣仙子杜月娟更是满脸焦急,缓缓移近他的身侧低声说道:
“大师兄对你不错,你不能负了他对你殷切的期望。”
声音是那样柔媚亲切,幽怨婉转,谈笑书生陡然剑眉一扬,俊目放光,抬起头一阵冷笑,对一萍生道:“天地间因果轮转,很多事非人所能谋算,往事已成过去,我们多作口舌之辩无益,两位暂请退避,俟弟子荡平武当山后,再负荆请罪,恭候裁决。”
一萍生看他神情,知道陷溺已深,再说无益,一阵心火激荡,翻腕拔出背上铁箫,怒道:
“孽障既然不知悔悟,我只有代大师兄教训你了。”
诸葛胆一阵大笑,道:“你自信手中铁箫能胜得了我吗?”
一萍生哪还能听得诸葛胆再次讥讽,纵身直扑过去,铁箫直指诸葛胆胸前。
谈笑书生神色不变,行若无事,似乎根本就没有把一萍生含仇出手之势,看在眼里。
这不但使一萍生更加暴怒,就是悟玄子也有点忍受不住了,说时迟,那时快,一萍生下击之势,还未近谈笑书生,只听一声怒叱,道:
“东海三侠,只是徒具虚名,你也配和诸葛先生动手吗?”
强猛无匹的劲道,迎着一萍生撞来。
这一击之势,力量奇大,一萍生不得不收势拒敌,铁箫下沉,左掌推出,硬接了对方一击。
一萍生吃亏在身悬半空,力量无法用实,竟被震得落地后退了四五步远。
刚刚收住马步,又闻怪笑声起,一个黑衣奇丑大汉,已扑到眼前,左掌一招“蕉扇扑萤”,右手由外向内里圈,一攻之中,用了两道不同的力道。
一萍生刚才挡人一击,知对方功力不在自己之下,哪里还敢大意,铁箫“笑指天南”,点向“气海|茓”,左掌“云封雾锁”,架住横扫力道。
那黑衣奇丑怪人,正是玄阴叟大弟子赤煞仙米灵,武功已得玄阴叟苍古虚的真传,见一萍生以攻迎攻,不由大怒,暴喝一声,右手运劲若钢,硬夺一萍生的铁箫,左掌变招“毒龙喷雾”,右侧面抢攻,右脚同时飞起,踢出一招“巧扣天门”,这三招攻守各异,力道分用,不但使一萍生吃了一惊,就连一旁的悟玄子、吕九皋,也同时感到心头一震。
因为,一个人武功再好,也不能同时用出两种大不相同的力量,也就是武家所谓心无二用,武功到炉火纯青之境,一攻之势,力量互异,就已算难得,而这黑衣怪人一招三势,分力合用,右手夺箫,左掌侧进,脚攻正面,确是武林极不易见的身法。
一萍生受人奇招所制,立时被迫落下风,但他究竟是身负绝学的人,临危心神不乱,左掌化一招“推窗迎月”,硬接人一击,顺势转身,让开一脚,但铁箫却无法再避开人右手,被那黑衣人抓住。
俩人左掌实接,立时内劲外吐,掌心互抵,运内功硬拼,右手则各握铁箫一端,互不放手。
一萍生昨天疲累未复,功力上打了折扣,虽觉着渐感不支,但他仍然咬牙苦撑。
悟玄子一旁观战,已觉出再拼下去,一萍生就要大耗真气,心想出手,但又知三弟素来高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怕他下不了台,心里虽是焦急如焚,却无法出手相助。
万里游龙吕九皋,虽然也已看出再耗持下去,一萍生要首先不支,但悟玄子不出手,他也不好出手。
东海三侠盛名震环宇,自己如出手相救,必将引起一萍生,甚至悟玄子的误会,也只有暗里发急。
俩人又耗拼了一阵,突闻那黑衣怪人,一声大喝,右手猛地一拉,企图夺过去一萍生的铁箫。
一萍生闷哼了一声,右手也一加劲,只听沙沙轻响,尺八铁箫,骤然加长,变成了二尺五寸,怪却怪在那支铁箫不断。
立时,双方看的人,脸色都很凝重,而且都贯注了全神,只见铁箫越来越长,到了三尺以后,铮然一响,终于中间一分两截。
俩人为夺铁箫,右手都尽量向后拉去,而抵接左掌,又未放开,身子成了四十五度以上的侧斜。
铁箫一断,两方右臂所聚内功,骤然回聚左掌,但见双方身子同时向前一靠,倏然两掌分开。
黑衣怪人退了四五步,拿桩站着,一萍生后退三四步时,两腿一软,全身向后栽去。
站在一侧的悟玄子,黯然一叹,正想伸手去接,吕九皋已先自出手,袍袖微拂,一股劲力,挡住了一萍生的身子,算是没有栽倒,也暗中保全了一萍生一世英名。
悟玄子心念一动,暗道:此刻,如扶持住他,难免为对方耻笑。
心念及此,伸出的手,又缩了口去,纵身一跃,挡在一萍生前面,笑道:
“第一阵胜负来分,第二阵,哪位陪贫道几合?”
吕九皋蓄势发力,极为巧秘,除了悟玄子看到之外,只有南天叟和心思缜密的张慧龙看了出来。
诸葛胆并不是看不出来,而是心神专注到赤煞仙米灵身上,未曾分神留意,因为,赤煞仙是这次雪山派侵犯武当山的几个最高武功人手之一,他如受伤,折损实力不少,这样一来,吕九皋助一萍生的事,算被瞒了过去。
可是,一萍生内腑已受伤不轻,虽经吕九皋暗助一臂,人未栽倒,但内腑中血翻气涌,人还是支持不住,幸好松溪真人及时遣来了罗小侠雁秋,他以晚辈的身份,扶着一萍生退到一个峰角隐蔽地方。
雁秋扶师叔坐在草地上,看他一张脸色,惨白得毫无了血色,忆师叔爱顾深情,不觉泪水儿夺眶而出,轻轻喊了两声:“师叔。”
一萍生只微睁眼望他一下,又闭上了眼睛,雁秋取过一萍生手中的半截铁箫,仍着热得烫手,心里吃惊不小。
罗小侠一面流泪,一面从怀中取出那小巧玉瓶,但也不知珍惜这起死回生的千年灵物,拔去瓶塞,倒转瓶口,手还不住拿着瓶身乱摇,大半瓶千年灵芝液,被他一口气给一萍生灌下去一半还多,那总有二十滴以上,这才停住手,坐在师叔身侧。
千年灵芝液,是天地间绝无仅有的仙品,一萍生一下服用了二十多滴,纵然伤势再重一些,也不难复元。
灵芝液服下腹后,神效立见一萍生悠悠叹口气,睁开了一双眼睛,看雁秋正含泪坐在身侧发愁,遂淡淡一笑,道:“秋儿!你不要哭,我恐怕不行了,你大师伯没有来,可是,只有你大师伯的太乙气功,能够救我,但也得耗去他三年苦修才行。”
雁秋不待师叔说完,就接口道:“不要紧,秋儿已给师叔服下了千年灵芝液二十多滴。”
一萍生霍然坐起,道:“秋儿,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哪里会有千年灵芝液呢?”
他说过话,才觉得有点不对,他自知伤势很重,怎么一下子能坐了起来,不觉愣了一愣,又道:“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雁秋把玉瓶交给一萍生,道:“弟子怎敢欺骗师叔,这就是师叔刚才服用的灵芝液。”
一萍风接过玉瓶,在阳光下看了又看,又暗中运气一试,果觉伤势好了大半,把玉瓶交给雁秋,笑道:“果是千年灵芝液,一点不错,要不然也没有这样大的神效,我听你师伯说过,此物是凝聚天地间灵气孕育而成,生无时地,有不少人,欲寻此物,遍及天下名山而不能得,我和你师父采药半生,也不过只遇过百年的灵芝而已,但已属难能可贵,灵芝有液,必需成形,成形至少要千年以上,至今,还未闻得哪里有成形灵芝之液,你这灵芝液是从哪里得到的?”
雁秋笑道:“我也不明白这一瓶灵芝液的来历,不过,推想是别人有意送我的,谁送我,我却是想不出来。我中了白元化的五鬼阴风掌,就是用这灵芝液医好的,师叔伤很重,你就把这点再吃了吧!”
说着,把玉瓶又送到一萍生的手中。
一萍生笑道:“仙品难得,岂可滥用,二十滴已嫌过多,你大师伯常给我谈到,说你无生秀骨,命多奇遇,看来是被你大师伯说中了。”
说此,一笑停住,闭目行功。
雁秋哪敢多问,只好陪坐一侧,看师叔行功运气。
不过一刻工夫,一萍生一跃而起,道:
“千年灵芝液果是非凡,我已不碍事了,你人陪我,心恐怕早已飞去看热闹了,咱们走吧!”
两个人转出山角,看场中两人赤手对掌,正打得激烈,不过不是悟玄子,而是南天叟和百步凌波谭玉笙。
原来悟玄子一叫阵,百步凌波谭玉笙立时纵身而出,张慧龙看得心中很觉不安,东海三侠和武当素无渊源,而且人家俩人昨夜中邀截雪山派正中一路袭山高手,已尽了全力。
刚才,一萍生又对敌受伤,如何可让悟玄子出手对敌,但一时间,又找不出派请什么人迎战谭玉笙,只好转身取过严燕儿手中宝剑,正待迎敌。
突见南天叟一纵出阵,拱手对悟玄子道:“悟兄,请暂时退让一阵,叫我们义兄弟,算算旧帐。”
悟玄子本认识南天叟,何况他还挂念着一萍生的伤势,微微一笑,道:
“葛兄既要出手,那就偏劳了。”
南天叟望着谭玉笙冷冷说道:“今天,我俩是不是分出胜败?”
谭玉笙笑道:“义兄,如一定要替武当派助拳,那小弟只有舍命奉陪了。”
南天叟怒道:“我和武当派素无恩怨,为什么要帮人助拳,我只是看不惯你仰人鼻息,助纣为虐的行为。”
谭玉笙脸色一变,答道:“我身掌雪山派内三堂之首,辖下高人不少,怎么能算仰人鼻息。”
南天叟仰脸一阵哈哈大笑,道:“你认为你拿了雪山派中玉皇堂,在武林身份地位比你过游侠江湖时高了很多吗?”
百步凌波怒道:“最低限度,不算什么丢人事情。”
南天叟跳起来一掌劈去,谭玉笙右手“力托三山”,架开了一掌。
南天叟双掌连环劈出,眨眼攻了七掌。
谭玉笙架了七掌后,立还颜色,拳脚交击,上下抢攻,一刹那还攻了五脚三拳。
这两个过去情深义重的义兄义弟,第二度交上手,更是凶狠,拳风足影,互不相让,不大工夫,已对拆了四十个回合。
激战中,突见南天叟猛劈两掌,借势跃退一丈多远,两手虚空一抓,蓄势待发。
谭玉笙心知义兄打出了真火,要以他内功真力凝聚的劈空掌风和自己硬拼,立时气沉丹田,功行双臂,脚踏丁字步,双目盯在南天叟手上,准备硬接他劈空掌风。
正好这当儿,雁秋和一萍生双双回到队中。
悟玄子看一萍生不但脸色已见好转,而且,朗目中神光炯炯,步履稳健,神采飞扬,刚才所受伤势,竟是完全好了一般,心中大是闷纳,只是当着这么多人,不好追问而已。
悟玄子正感纳闷当儿,场中南天叟的劈空掌势已自发出,两手扬处,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猛向百步凌波撞去。
谭玉笙早已聚功待敌,一见南天叟劈空掌风打出,立时把凝聚功力的双臂平胸推出,随手卷出一阵劲风,迎着南天叟劈空掌力打去。
两股强大的潜力一接,谭玉笙脚下丁字步,立时不稳,不得不移步后退三尺多远。
发掌的南天叟,也吃谭玉笙内家反弹之力,震得上身不住摇摆,长衫也起了一阵波动。
百步凌波硬接了南天叟一记劈空掌后,笑道:
“葛兄,劈空掌果然较过去进境很多,你再发几掌试试?”
南天叟被他一激,气得须发倒竖,冷笑一声,道:“你再接几招看看。”
说话中,双手交替打出,连发四掌。谭玉笙也实在够狠,不闪不躲,连接了四记掌风。
南天叟见百步凌波接了四掌之后,仍不落败,大喝一声,纵身飞扑过去,一出手就是大力金刚掌重手法,当头劈下,嘴里还叫道:“你再接我一招试试?”
谭玉笙认得南天叟用的大力金刚掌重手法,不觉两眼喷火,厉声笑道:“好啊!你真的要拼命吗?”
喝声中,右手也运集了平生功力,挥掌迎去。
只听得砰然一声,南天叟、谭玉笙各自被震退了三步,两人同时身子摇摇欲倒,同时张嘴吐出来一口鲜血。
这边,万永沧、尚乾露双双纵出,扶住了南天叟,那面,袁广杰、杜月娟一齐跃上来,搀住了谭玉笙,玄衣仙子低声道:“谭堂主,你受的内伤如何?”
百步凌波双目神光一闪,掠扫过杜月娟的粉面,笑道:“我已运功护住五腑要|茓,刚才,一口血是被他大力金刚掌击散我丹田真气逼出的,如果他要再攻一掌,我就得当场毙命,可是,我知道他也无力再攻我一招了,大概他也被我内家震弹之力,伤得不轻。”
说罢,笑容一敛,猛吸一口气,摆脱杜月娟和袁广杰扶握两臂的手,大踏步走回原队。
这边,万永沧、尚乾露也把南天叟扶回本队,悟玄子、吕九皋都迎了上去。
问他的伤势。
南天叟淡然一笑,道:“他伤得不会比我轻,我不要紧,大概坐息一阵,就可以复元。”
且说谈笑书生,见两阵比拼都闹个胜负不分,双方四个人都受了伤,想一想,心头火起,剑眉一扬,慢步而出。
雪山派几位堂主见谈笑书生要亲自临战,立时抢着跃出,雪山派这一乱,武当派方面,怕对方全力冲来,立时也纷纷拔出兵刃,迎了上去,眼看一场武林中罕见的高手混战,即将展开。
诸葛胆却回头一摇头,喝道:“你们都退下去。”
他这淡淡一句话,力量竟是很大,雪山派中几位堂主,果然都退下去。
诸葛胆又回过身,对张慧龙一拱手,道:“武林中是非曲直,很难说谁对谁错,目前形势既成了敌对状态,那只有在武功上分判出强弱生死。不过,这是我们雪山和你们武当派的事,自当由我们双方的人作一个解决了断,刚才拼了两阵,双方胜负不分,这第三阵,最好由我们两个决胜负!”
松溪真人自是不肯示弱,取过严燕儿手中宝剑,正要移步出阵,追风侠秃头胜卫,却抢先一步跃出,回身对张慧龙一礼,道:“掌门师兄乃一派至尊,应先让小弟这一阵再说。”
张慧龙低声嘱道:“诸葛胆身兼数门武学之长,你要小心迎敌。”
胜卫低声答道:“小弟敬领令谕。”
说完话,转身前进几步,对诸葛胆拱手一礼,道:“在下武当派胜卫,领教阁下绝学。”
诸葛胆打量了胜卫几眼,一阵冷笑,道:“原来是武当三老之一,诸葛胆闻名已久了,今天当得一一领教你们武当三老的身怀绝学。”
胜卫听诸葛胆口气之大,似乎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到目中,不由激得心火暴起,翻腕抽出一对铁索月牙软鞭,大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一个背负师恩的叛徒,虽然能在武林中耀威一时,但也要留下千古骂名。”
诸葛胆最恨别人骂他是背负师恩叛徒,迫风侠一句话,触到他伤处。
立时一扬剑眉,面现杀机,几声嘿嘿冷笑,道:
“徒逞口舌之利,算不得什么英雄,你接我二十招试试再说!”
雪山派中几位内外三堂堂主平时称臣诸葛胆下面,虽然没有正面抗拒过他的令谕,但内心中都有点不忿,因为谈笑书生还不过四十,他又生得美如冠玉,温文潇洒,再加上内功精湛,看上去,不过如二十许人,以一个温文年轻书生,领袖雪山派中无数的一流高手,大家口虽不言,实在内心中都觉不忿,但都敬畏着紫虚道人的神威,不敢对诸葛胆稍露不服。
诸葛胆心里也知道派中几位武功特高的人,表面上虽然都服从他,可是心里却不以为然,但渐渐地,他表现了智谋的才华,这样虽然使几位堂主内心对他增加了几分重视,但心里对他武功的真才实学,仍抱着怀疑的态度。
诸葛胆武功究竟有多高,除了雪山派中掌门师祖紫虚道人清楚以外,就只有玄衣仙子知道一点,谈笑书生是个胸腑极深的人,杜月娟也不过只知道他一身武功凌驾几位堂主之上,但高到什么程度,连她也不太了解。
这当儿,诸葛胆不让几位堂主出手,而亲身临战,一方面想先伤了武当派几个人,以争先声,再者是想露几手本领,以震压几位堂主心里对他的轻视。
且说诸葛胆在从容微笑中,说完了几句话,追风侠秃斗胜卫,差一点气体了肺,厉喝一声道:“好狂妄的口气,我姓胜的几十年江湖游踪,就没有遇到你这样目空四海的人。”
两手铁索月牙软鞭并出,一招“双龙出水”合击过去。
诸葛胆微微一笑,蓦地进一步,从双鞭中直欺近身,手中折扇一合,直指向胜卫“当门|茓”,身法之奇妙,使全场为之一惊,追风侠收鞭不及,被迫得跃退八尺。
诸葛胆并不追袭,展开折扇,笑道:“这算第一招。”
这一句淡漠的话,直若一把利剑洞穿了胜卫的心,追风侠数十年江湖行踪,就没有受到过这等羞辱,怒喝一声,铁索月牙软鞭左扫右打,鞭卷冷风,一齐攻去。
谈笑书生一声轻笑,不见他怎么弯腰作势,只轻轻一闪,看似避敌,其实反击,折扇摇处点奔胜卫右肘“曲池|茓”。
这一招,奇妙至极,不但闪避开了追风侠胜卫两鞭狂风骤雨般的攻势,而且还攻于闪击之中,一下子欺到了胜卫右侧,迫得胜卫自己把打出的劲力,慌忙又收了回来,又跃退三尺多远,才避开了诸葛胆奇幻的一击。
谈笑书生仍然一脸微笑,停步不追,摇着手中折扇笑道:
“这算第二招如何?你还有十八招取胜机会。”
说完一笑,星目中神光如电,盯在胜卫脸上,但眉宇间却隐隐透现杀机。
谈笑书生和追风侠秃头胜卫拆过两招之后,胜败之势不但已完全分出,而且简直是一面倒的形势,姑且不论双方功力如何,只是诸葛胆那奇妙难测的怪招,追风侠胜卫根本就无法招架得住。
这当儿,双方高手都看出,诸葛胆如果真要放下手,十招内追风侠胜卫就得伤倒当场。
万里游龙吕九皋,细看诸葛胆迥异的手法,出手投足,招招都含蕴了无穷玄机,以他那样精博武技的人,竟也看不出诸葛胆用的什么手法,不由微微地皱眉,侧目注视悟玄子。
他想,诸葛胆是东海三侠中慧觉长老的弟子,刚才出手两招路数,悟玄子当可了然。
哪知一看之下,吕九皋登时心中一震,只见悟玄子也微锁着两条长眉,凝神而立,脸上一片茫然。
看样子他不但是看不出诸葛胆的出手路数,而且心中似乎也大有惊异感觉。
只听诸葛胆一阵大笑道:“我久闻武当三老是当代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一个个都身怀绝学,诸葛胆久思拜领教益,恨无机缘,今天幸得三位全在,在下愿以手中一柄折扇,领教三位绝学,不知三位能否联手赐教。”
这句话,又使全场为之一惊。
张慧龙转眼望了神医侠万永沧一眼,又从严燕儿手中取过宝剑,正想喝退胜卫亲身临战。
追风侠胜卫已展开了迅厉无比的招数猛攻过去,但见双鞭如翻江蚊龙,纵劈横打,招招狠辣。
追风侠这次出手,不但招数迅快,而且快中带稳,可虚可实,铁索尖端月牙,银光如电,吞、吐、点、扫,着着指向要害。
诸葛胆又一声冷笑,折扇挥动,青衣飘风,投入了胜卫的铁索月牙双鞭之中。
但他身形疾转,有如巧蝶穿花一般,在胜卫双鞭中闪来避去,追风侠一对铁索软鞭,虽然疾如狂风骤雨,但始终沾不到诸葛胆一寸衣角。
追风侠双鞭连出绝招,眨眼工夫已连攻十三招,这十三招内,谈笑书生始终只是闪避,十三招后,诸葛胆陡然一声长笑,折扇打着一片尖风闪电点出,但见折扇摇动,怪招连出,追风侠一个封架不及,吃诸葛胆折扇点在“将台|茓”上,立时晕倒地上。
谈笑书生出手太快,致使站在旁边的高手都来不及抢救,张慧龙本就蓄势戒备,竟也是不及出手,见胜卫吃诸葛胆点中|茓道,栽倒之后,正想亲自临敌,哪知刚一移步,突觉一股力道挡在前面,转脸望去,只见万里游龙吕九皋,右掌平伸,暗用一种内家极高的气功,凝聚一堵气墙,阻止住他,不让出阵。
松溪真人自然明白吕师叔一番苦心,怕自己也伤在谈笑书生手里,暗里叹息一声,停止脚步。
就在吕九皋这一挡之时,江南神乞和云梦双侠,已同时飞步抢出,华元扶起了追风侠胜卫。江南神乞却抖动软索蛇链,点向谈笑书生前胸,柳梦台也取出一对子母鸳鸯圈,凝神观战,只要尚乾露一遇险招,立刻就出手抢救。
诸葛胆望着尚乾露右臂一声冷笑,只一侧身,已避过软索蛇链,折扇趁势出手,贴着软索急上,直指尚乾露右臂“曲池|茓”。
妙在避敌还攻,一齐出手,迫得江南神乞不得不急收蛇链,向右侧跳开三步。
谈笑书生这次不再客气,如影随形般趋势而上,折扇疾伸,点向江南神乞“期门|茓”。
柳梦台一侧掠阵,看出形势不对,立时一跃而上,子母鸳鸯圈“双龙抢珠”一左一右打到。
可是谈笑书生却如不觉一般,点向尚乾露的折扇攻势不变,左掌反手一招“金针定海”,身不转,头不回,就像他背后生有眼睛一样,取|茓下手,丝毫不差,食中二指,直逼“气门|茓”,同时微一躬身,脚下方位不动,上身陡然前倾半尺,刚好让开了子母鸳鸯圈。
疯侠吃了一惊,赶紧向后疾退三尺,左手鸳鸯圈横打一招“闭窗推月”,右手子母圈“飞瀑流泉”,直打小腹。
柳梦台避敌再攻,发动虽已够快,但诸葛胆比他更快,就在疯侠一退的刹那,谈笑书生折扇已点中了江南神乞|茓道,原势不变,只一个大转身,右掌闪电般,横向柳梦台“肩井|茓”
上拍去,同时右手折扇一收,疾伸点了出去。
疯侠吃诸葛胆左掌一逼,侧身一闪,不防诸葛胆点出折扇突地由缓变快,而且正好迎上柳梦台一闪之势,疯侠想让避,已自不及,被折扇点中只觉全身一麻,子母鸳鸯圈掉在地上,人也当场晕倒。
谈笑书生在一刻工夫之中,连点追风侠胜卫、江南神乞尚乾露、疯侠柳梦台等三个高手,全场敌我无不震惊。
玄衣仙子杜月娟也睁大一双妙目,一眨不眨地盯在诸葛胆的身上,十几年同榻共枕,她就不知道诸葛胆有这样一副惊世骇俗的出奇本领。
这时最感为难的还是松溪真人张慧龙,出战不是,不出不是。
再看诸葛胆点倒柳梦台后,手摇折扇,面带微笑,神情潇洒,行若无事。
两道眼神却望着张慧龙,大有指名叫阵的意思。
松溪真人再次从严燕儿手中取过长剑,低声对吕九皋道:
“诸葛胆招术怪异,奇幻难测,待弟子出阵以太极慧剑抵挡他一阵试试。”
吕九皋皱皱眉道:“你掌一派门户,岂可妄自涉险,我去挡他一阵吧!”说完话,缓步而出。
万里游龙移步出阵时,儒侠华元和万永沧已先抢出,神医侠救人,华元攻敌,铁骨扇起处,随手寒风袭人。
儒侠华元一开始就展开了十二式连环快打,铁骨折扇挟着一片尖风,着着指向诸葛胆要害|茓道。
谈笑书生仍然是一派轻松潇洒神态,不见他怎么用力作势,折扇轻挥,却把华元凌厉迅快的攻势,化解于无形之中。
激战不到十个照面,忽闻诸葛胆一声大喝,道:“撒手。”
折扇由侧面急进,一劈一扫,直逼上华元握扇右腕,儒侠铁骨扇一招“倒转阴阳”,迎着诸葛胆折扇一扫,不防诸葛胆左手突然闪电劈出。
这一招疾如石火,华元略一失神,谈笑书生左掌已逼到肩头,幸他见机得快,随着打来掌势向后一纵,饶是如此,仍被诸葛胆掌风余力击中左肩头,任他华元一身功力,也被震得一连退了四五步,坐在地上,口角里鲜血汩汩,一张脸色变成了铁青颜色。
万永沧、一心大师双双抢出,神医侠扶起华元退回阵中,一心大师却一顺手中禅杖,说道:“老和尚不知死活,我也想领教阁下几手绝学。”
诸葛胆傲然一笑,道:“大师父既愿Сhā手,诸葛胆当得奉陪。”
说完话,一展手中折扇,斜肩劈下,一心禅师手中铁禅杖一招“迎云捧日”,杖挟迅猛劲风,迎着折扇扫去,不待招术用老,突然又变一招“泰山压顶”,当头打下。
一心禅师变招够快,但诸葛胆比他更快,简直一团飘忽魔影一般,一进步,欺到一心禅师身边,折扇一合,径点“玄玑”要|茓。
老和尚侧身一让,却没有防到诸葛胆右脚在折扇出手时,也同时发出,待他警觉到要闪避时,已经迟了一步。
只听得扑通一响,老和尚一个身子直被踢飞出八尺开外,摔倒在地上。
谈笑书生不到顿饭工夫,连败五个江湖高手,而且每人都还受了伤,不但张慧龙心中感到震惊异常,就是雪山派中五位堂主,也一个个相顾愕然,把平时积存心中的一点不服之气,刹那间一扫而空,代替的是惊奇、佩服和惭愧。
谈笑书生连败五位江湖上顶尖高手后,突然剑眉一扬,面透杀机,冷笑两声,对张慧龙道:“张道长掌武当门户,(奇qIsuu.com書)侠名盖代,我看还是由我们俩人作生死一搏之战,免得多牵累别人。”
松溪真人笑道:“这样很好……”
张慧龙话未完,悟玄子、吕九皋双双飘然而出。
悟玄子合掌对吕九皋道:“吕道长请暂退避,这一阵让贫道打吧?”
吕九皋虽知悟玄子功力不在自己之下,但就所见情势而论,他是否能够打过诸葛胆还难断言,心里很犹豫。
东海三侠本都是世外高人,一向不卷入江湖门派纷争是非之中,此次仗义出手,已破往例,而且一萍生刚才还受了伤,如果悟玄子要败在诸葛胆手中,不但使东海三侠的威名扫地,而且自己也不安心,但又不便和悟玄子争先出手,一时间怔在那里答不出话。
悟玄子已看破了吕九皋的心意,微微一笑,转身对着诸葛胆缓步走去。
谈笑书生一看悟玄子自代松溪真人出阵,不由心中有些冒火,扬了扬剑眉,道:
“师叔代人出阵,难道存心和弟子动手吗?”
悟玄子笑道:“你连师父都不要了,还要的什么师叔?”
突闻罗雁秋大喊道:“师父,先让弟子领教师兄几招!”
话刚说完,已仗剑跳到悟玄子身侧。
悟玄子回头笑道:“你师兄身怀绝学,你岂是他敌手,是不是自己找死?”
雁秋垂手答道:“弟子亦知决非师兄敌手,但我……”
悟玄子面色一沉接道:“你不怕死是不是?”
雁秋经师父一叱,红着脸答不出话,呆在师父身侧,悟玄子面色渐渐缓和下来,笑道:
“你还不快退下,站这里干什么?你恐怕接不下你师兄一招。”
诸葛胆大概心里很喜欢这位师弟,看雁秋进退不得,大是尴尬,笑笑对悟玄子道:
“他既然愿意和我动手,就让我们师兄弟过几招吧?你老人家不妨暂时休息一下,二师叔教出来的弟子绝错不了。”
悟玄子黯然一叹,缓步退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自是不好坚持不让雁秋出战。
罗雁秋横剑躬身,对谈笑书生一礼,说道:
“后进师弟罗雁秋,给师兄见礼。”
诸葛胆摇着折扇,笑道:“你当真想要和我动手吗?”
雁秋道:“我只是代师效劳,拜领师兄几招绝学。”
诸葛胆点点头,笑道:“你很会讲话,把我这背弃师恩的师兄骂得不轻,既然想和我动手,就请赶快发招吧?”
雁秋笑道:“长幼有序,小弟不敢抢先!”
诸葛胆笑道:“好吧,那我就先攻你三招。”说完话折扇挥动,直点前胸。
这当儿,双方面都有不少人神情紧张,罗寒瑛、余栖霞、司徒霜以及铁书生等,连素不形于外的杜月娟,也睁大了眼睛望着俩人。
因为他们都知道罗雁秋决不是诸葛胆的敌手,谈笑书生真要下毒手,三五合内就能要罗雁秋的命。
且说诸葛胆折扇迅如电光石火,点向雁秋前胸,罗小侠侧身一闪,想避开折扇,可是他哪能够呢?
诸葛胆出手快如电闪风飘,雁秋只感一缕凉风掠面而过,折扇已贴他前胸划过,妙却妙在连一寸衣服也没有伤损。
诸葛胆折扇刚刚贴胸扫过,陡地右腕一转,折扇倒回,反点“华阳|茓”。
雁秋这次有了准备,双脚微一用力,倒退五尺开外,身子还未直起,诸葛胆已如附身魔影般追击而到,折扇疾展,一阵凉风下卷,吹得雁秋上衣一阵波动。
谈笑书生不容雁秋还手,折扇复合,又向“肩井|茓”上点去,眼看点上,突然收住折扇,笑道:
“我已连攻你三招,请动手还攻吧?”
不仅雁秋明白这三招是诸葛胆有意留情,凡在场的人也都看出来,诸葛胆电光石火的三招猛攻,招招都可置雁秋于死地,可是这三招并未伤到雁秋毫发,那自然是诸葛胆故意相让。
雁秋两颊羞红如火,低声说道:“谢谢师兄手下留情,并恕小弟放肆。”
说完话,白霜剑一招“乘风引凤”,当胸刺去。
诸葛胆轻轻一闪,让开一招,笑道:“师弟的宝剑不坏。”
雁秋答道:“这柄剑是慧觉师伯的恩赐,尚非凡品,不过以师兄的眼光来看,恐怕是如同顽铁了。”
俩人谈着话,雁秋已连攻了八剑,诸葛胆多用闪避之法让开剑势,偶尔出手一招,不但封住了雁秋的剑势,而且总是把雁秋逼退几步。
俩人似真似假的打了十几个照面,诸葛胆突施一招“分裂断流”,逼开白霜剑,道:
“小兄领教了师弟剑势,当真是比那般酒囊饭袋高明多了,既是难分胜负,何苦一定要拼死活,兄弟你请退下去,还是让我和武当派中的高人较量几合。”
雁秋脸一红,抛剑垂手答道:“小弟再笨,也看得出师兄是有意相让,小弟既不能代师拒敌,只有一死以酬师恩,还是请师兄先动手杀了我吧,罗雁秋不愿看到你和我师父动手。”
这一下,大出谈笑书生意料之外,不觉怔了怔,才道:“你就是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这本不关两位师叔的事,但他们硬要Сhā足其间,管人闲帐,让我有什么办法呢?”
罗雁秋大笑道:“师兄既然敢存和两位师叔动手的心意,杀一个小师弟又有什么关系?
多说废话无益,还有请动手吧!”
说完,双手交叉,闭目以待。
诸葛胆脸色一沉,微愕说道:“你就认定了我不敢要你的命吗?”
诸葛胆话还未完,蓦闻长空一声雕鸣。
雁秋心中一动,抬眼看去果见百丈高空上,一只巨雕挟风疾下,快如陨星飞泻,眨眼已到十几丈左右。
诸葛胆心觉有异,抬头望去,骤见雕背上飞起一道青虹,电射而下,来势奇快无比,本能地举起手中折扇一封,但觉一阵凉风扫过,手中折扇已被截作两段,青光敛处,雁秋身侧,突然多出一个千娇百媚的青衣少女来。
这少女美得出奇,她一现身,杜月娟、司徒霜、罗寒瑛、余栖霞顿失光采。
只见她眼凝秋水,眉横春山,发履绿云,艳光耀目,全场中所有的人,都被她逼人的美丽吸引住全部心神,数百只眼睛齐注射在她的身上,加上她嘴角间荡起的盈盈笑意,更使人魂魄飘飘。
青衣女秀目打转,扫射了全场一看,看数百只眼睛都集射在她的身上,不觉双颊上起两朵红晕,樱唇轻启,低声问雁秋道:“秋弟弟,对面那个人是不是在和你动手?”
雁秋点点头,还未及答话,青衣少女又抢先说道:
“好,让我先杀了他,给你出口气,咱们再谈,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呢?”
也不待雁秋回答,柳腰微摆,已欺到诸葛胆身前。
谈笑书生在她同雁秋讲话时,已留神戒备了,青衣少女一发动,诸葛胆已拨出了背上双剑,但见二道剑气如虹,挡住了青衣女的迅快攻势。
诸葛胆一招得手,双剑并进,左手长剑下劈,右手剑势横扫,两道银光打闪,挟着冷风袭到。
那青衣少女向后一跃,娇躯转动,青光打闪,不知怎么搞的,她手中忽多出了一柄一尺多长的短剑,剑虽短,可是光华奇强,别人根本就看不出他们举手出剑,只见一片白光和一道青虹来回交织,刹那间人影俱沓。
悟玄子只看得暗叫惭愧,刚才幸得雁秋出阵,自己没有和诸葛胆动手,看样子,刚才要动上手,自己必死无疑。
一萍生在大巴山见到凌雪红一次,低声对悟玄子道:
“这青衣少女是苦因大师的弟子,我在大巴山时见过一次。”
悟玄子叹道:“看来剑法一道,是永无止境,这少女不过十八九岁,但剑术似已经比我高明多了。”
悟玄子正感叹间,场中形势已变,只见青虹光华愈来愈大,突然一阵金铁交鸣,诸葛胆手中两支百炼精钢宝剑,已被那青虹削断。
那青衣少女正待要下辣手,突听罗雁秋大声叫道:
“红姊姊,快些停手,他是我师兄。”
青衣少女剑势本已出手,听得雁秋一叫,立时一收剑势,跃回雁秋身侧。
诸葛胆一声冷笑道:“仗宝刃威力取胜,算不得什么本领,你如果自信能胜,我们不妨赤手一决胜负,如何?”
这青衣少女,正是罗小侠日夜怀念的凌雪红,她见谈笑书生诸葛胆落败后仍不服输,又以赤手挑战,不觉一耸秀眉,脸上现出怒意,回头睁着一双明如秋水般的大眼睛望着秋弟弟,似乎等雁秋的命令一般。
这情景使雁秋大感作难,云梦双侠和江南神乞等的武功,雁秋知之甚深,就目前江湖上讲,称得上是一流高手,可是都败在诸葛胆的手中,刚才凌雪红以地层中钢铁精英钢母铸成的青冥剑和诸葛胆双剑文手,兵刃上沾光不少,现在诸葛胆以手挑战,红姊姊能否取胜,他心中实在没有握。
凌雪红看雁秋一副作难神态,呆呆地出神一语不发,这就使凌姑娘会错意思,嫣然一笑,低声说道:“你发的什么呆呢?我不伤他就是。”
雁秋刚说得一声:“我是怕你……”
下面话还未出口,凌雪红娇喝一声,已自飞入阵中,快得像一道闪光,使人根本就看不出她是纵是飞。
凌雪红一掠而出,身子还未落地,一双白玉般的手掌已然发招抢攻。
诸葛胆早已蓄势戒备,纵身避掌,借势还击,双掌连挥,快如电掣,眨眼功夫,攻了八掌,踢出三腿。
凌雪红青衣飘飘,人如轻絮,不知她用的什么身法,竟自避开了谈笑书生电光石火般的几招还击。
这一男一女,再次交手,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只见两团飘忽的人影倏合倏分,彼进此退,鹰翔虎扑,鹞翻燕剪,每一出手,无不奇幻难猜。
双方面观战的人,不少人是平时极为自负的武林高手,此刻亦看个目瞪口呆,被俩人举手投足的精异变化,吸引了全部心神。
交手不过有一刻工夫,双方已互攻了一百多招,彼此心里都暗暗感到惊奇,出手也愈发不敢大意。
这时,诸葛胆和凌雪红已不似初交手时那样快速无伦的打法了,而变成相对蓄势,每隔一刻工夫,才出手抢攻一招,但那一攻之中,必是蓄蕴着几个变化,一招攻到,随后就连绵几着杀手。
这样又相持一阵,仍是分不出胜败。
倏闻诸葛胆一声长笑,纵身一扑,左掌斜着劈下,右手由外向里圈打,右脚同时飞起踢向凌雪红的小腹,一攻之势,三招齐到,而且力道互异。
凌雪红粉脸一红,娇叱一声:“你敢施轻薄。”
青衣飘动,侧身欺近,左掌下击,右掌平推,一股潜力直逼到诸葛胆前胸。
谈笑书生本想故施轻薄,以便引起凌雪红的怒火,然后再借机下手,哪知这一来,却激起凌姑娘的杀机。
且说凌雪红侧身欺进,一闪之势,避开了诸葛胆三招猛攻,一双玉掌齐出,一打一推,凌厉至极。
诸葛胆冷笑一声,猛地一个大转身,让开掌力,反而闪到了凌雪红的背后,正待运气行功猛下毒手,哪知凌雪红已抢先了一着,突然纵身一拨,娇躯腾空而起,反手一掌劈出,一股潜力,兜头罩下。
诸葛胆心头一震,警觉到对方打出的是太乙气功,哪里还敢硬接。
但觉一阵微风,拂身而过,心神随之轻微一震,诸葛胆只觉得一种潜力热流,透过全身,骤觉四肢乏力,疲倦欲睡,身子摇摇摆摆,如同醉酒一般。
凌雪红一掌劈出后,人也飘落地上,望着诸葛胆淡淡一笑道:“略施薄惩,戒你轻薄,看在你师弟面子上,饶你这次不死,下次如再放荡无礼,决不再轻易饶你,你去静养三月,以你内功基础,当可以复元。”
说完一笑,刚要移步退回,突闻几声厉喝、娇叱,七星掌袁广杰、双飞环郑元甲、玄衣仙子杜月娟,一齐出手,向凌雪红攻来。
凌雪红突然一转娇躯,一道青虹自手上飞起,光华闪处,青芒夺目,只听得一阵呛呛连响,袁广杰的流金铛、杜月娟的精钢剑、郑元甲的鸠头杖,全被青虹削断。
这一下,只吓得三人全停住步,不敢再走,看着手中的半截兵刃发呆。
他们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凌雪红用的什么手法,举手之间,削去三人手中兵器。
再看凌雪红手中宝剑,心中更是惊异,那宝剑也不过一尺五六寸长,但见青光闪动,耀眼生花,剑身剑尖,都被一种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蒙蒙青光罩住,微一挥动剑身,立时有数尺长短的青虹射出。
凌姑娘一剑惊呆了杜月娟等三人,她却望着雪山、崆峒两派来人,冷笑道:“今天我不愿造杀孽,再留给你们一条反省自新之路,如果仍不洗面革心,妄图称雄江湖,横霸武林,定当扫|茓犁庭,斩尽杀绝。”
说完了几句声色俱厉的话,最后却来了一个迷人的浅笑,笑得如百花盛开,逗得人神魂荡飘,她却转过娇身,姗移莲步,退到了雁秋身侧。
凌雪红退到阵中,玄衣仙子才想起受伤的谈笑书生,连忙跑过去,扶着他问道:“你伤得怎么样?”
诸葛胆苦笑一下,答道:“不太重,我们走吧。”
他这一声令下,两派来犯武当的人,立时纷纷后退。
张慧龙眼看着两派分批掩护逃走,并不令谕门下弟子趁机追袭,他心中知道,人家不过是震惊于凌雪红惊人出众的武功而退。
雪山、崆峒撤走得很快,不过一阵工夫,已然没有了影儿,张慧龙立时下令收队,移步凌姑娘身侧,合掌一礼,笑道:“今天承姑娘仗义出手,解救了我们武当派的危难,贫道代表本派中长老弟子,致谢姑娘。”
凌雪红谦虚地抿嘴一笑,还了张慧龙一个万福后,答道:
“我侥幸得胜,适逢其巧,怎敢当得道长大礼。”
张慧龙微笑着把凌姑娘和悟玄子、一萍生、南天叟等,让入了三元观中,几个被诸葛胆点伤的人,早已被送回观中。
也许是因为凌姑娘的关系,连带罗雁秋也身份百倍,凌雪红从小在深山中长大,很少受世俗礼法影响,再者她的心里还有着另外一种想法,认为和雁秋在大巴山定情的事,经苦因大师一番训话、允证之后,自己便成了罗雁秋名正言顺的太太,父亲替女儿作的主,算起来倒不算是错,所以她不管众目睽睽,仍对雁秋十分亲切。
张慧龙特在三元殿开了一桌素宴,由他和吕九皋,万永沧执壶奉陪,邀请的几个人是悟玄子、一萍生、南天叟等,自然最重要的还是为凌姑娘庆功,为邀凌雪红,罗雁秋也被邀请陪客。
这一席酒,就雁秋说,吃得很别扭,面对着师父、师叔两位长辈,他哪敢有半点轻松。
悟玄子不知是不是不高兴罗雁秋在未禀明师长前,擅自缔结姻缘,一席酒他就没有看他一眼。
偏巧又遇上了凌雪红这个高傲姑娘,除了秋弟弟外,她谁也不肯迁就。悟玄子不理她,她就也不看他一眼,这也怪时间紧促,使得罗雁秋没机会对姑娘说明。
这就为难了作主人的松溪真人,就连吕九皋、南天叟也觉着没法Сhā嘴,详细内情他们丝毫不知,就是想说几句话,也感到无从说起。
一席宴匆匆吃完,张慧龙已派人替凌姑娘打扫了一间静室,雁秋席前已看出师父神色不对,席散后趁空儿溜到师父的房中,悟玄子正盘膝静室的木榻上,闭目养神,一萍生也在运行内功,调息伤势。
雁秋急走两步,跪到榻前,满脸慌色,低叫了两声师父。
悟玄子睁开眼睛,冷笑一声道:“你心里还有师父吗?你师兄沉溺美色,致沦歧途,背叛了大师兄二十年心血教养,你不甘示弱,大有后来居上之势,那青衣少女是准?看样子她对你相当亲热……”
说到这里,脸上笑容一收,一脸肃穆,又继续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中间有什么关系?说!”
这一问,只吓得罗雁秋全身发抖,拜伏地上,双目泪滚,低声答道:“弟子罪该万死,但求师父责罚。弟子技艺不精,大巴山连番遇难,幸得她仗义援手,才保得弟子,后来弟子遭毒箭所伤,又承她救助弟子出险,青灵谷代秋儿疗伤医毒,并慨赠大还丹,护送秋儿离山……”
悟玄子笑着接道:“因此你感恩图报,忘记了师父告诫,对吗?”
雁秋道:“弟子感受师恩,粉身难报,怎么敢不听师父的训斥,只是她待秋儿……”
悟玄子微微一皱两条斜飞入鬓的长眉,道:
“只是她待你情深义重,因而步了你师兄诸葛胆的后尘。”
雁秋被师父几句话,追问得哑口无言,只有叩头流泪的份,悟玄子睁开眼睛,暗暗一声叹息,道:
“你师伯对我说过,你一生有很多奇遇,天意使然,人力无法挽回,我不多责怪你,但我也不愿有一个不把师父放在心上的徒弟,你自己另有你自己前程,师父要不要有什么关系?
从现在起,咱们师徒情份一刀两断,以后你不许再叫我师父,我也不再问你闲事!”
说罢,闭上眼睛,不再理雁秋。
悟玄子这几句话,好比一把利剑透穿了雁秋的心,他呆呆地望着师父,半晌说不出话,伤神过度,一口真气凝聚不散,只见两眼发直,呆如木鸡,直挺挺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萍生看雁秋神情不对,知道是悲痛过度,伤了中元,一跃下榻,右掌起处,连拍了他三处大|茓。
只听罗雁秋沉呼一声:“师父!”
两眼已然汩汩地流出鲜血。
无奈悟玄子心似铁石,一任罗雁秋哀告乞求,他就是闭目不理。
一萍生在旁边,看得心中不忍,正待开口劝告二师兄几句,突然一阵微笑,闯进来了美丽无纶的凌雪红。
她一把扶起来秋弟弟,圆睁秀目,望着悟玄子,半晌才幽幽问道:
“他是你的弟子,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人呢?”
悟玄子倏地睁开了双目,炯炯神光,深注了凌雪红一阵,笑道:
“我既然管不了自己的徒弟,那就不如不要,他不请师父之命,一切擅自作主,心中自然也没了有我这个师父,我把他逐出门墙,还给他一切自由,正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罗雁秋又叩头泣道:“弟子愿受恩师一切责罚,但求师父不要把弟子逐出门墙。”
悟玄子倏然长眉一扬,冷冷问道:“我要你挖目断臂,剖心自绝。”
雁秋一翻腕,拔出背上白霜剑,带着满脸泪痕,道:“恩师只要不把弟子逐出门墙,罗雁秋粉身碎骨,死而无憾。”
说罢,白霜剑寒光一闪,竟要自劈左臂。
这一下只吓得凌雪红激伶伶打了两个冷颤,玉腕一扬,白霜剑已被打落地上,秀眉耸立,粉脸泛怒,冷笑道:“你这做师父的真狠心,这样师父,要与不要,都无关要紧……”
说到这里顿一顿,又对雁秋说道:“他既然要把你逐出门下,那也没有什么,走!咱们到东海无极岛见我爹去,我就是死也得求我爹收你作徒弟!”
说话时一对亮如朗星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雁秋,只见他剑眉愁锁,俊目蕴泪,眼角间鲜血仍不停地流出,美玉般的脸上,顺腮流下两条红色血痕。
凌姑娘学剑东海,七个多月没见到秋弟了,多少刻骨的想念情意,急欲和情郎一叙,可惜见面后,就始终没有机会,此刻再看他那样模样,芳心爱怜到极点,也痛惜到了极点,哪还会顾及到身边有人,早已急得妙目满蕴泪水,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绢帕,扶着雁秋,要替他擦拭去脸上泪痕血迹。
但此到罗雁秋悲情正深,哪还想到红姊姊过去待他的深情蜜意,随手一挡,架开了凌雪红的执帕手臂。
凌雪红骤不及防,右臂竟被罗雁秋一掌挡架得直荡开去。
这一下伤透了凌姑娘的芳心,含蕴着大眼中的泪珠儿,一颗接一颗顺腮而下,手中握着的一方绢帕,也脱手飘落地上。
突然见她一咬牙,恨声说道:“好!要死咱们就死个痛快,我先杀一个血染三元观再说。”
悟玄子万万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程序,他深责雁秋,自然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一则是触景伤情,看到诸葛胆对自己和一萍生的无礼态度,大伤了这位世外高人的心,再者雁秋背他作为,有很多和诸葛胆叛离慧觉时如出一辙,这就使悟玄子存了一试雁秋心地之念。
哪晓得他这一试竟造成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僵局,凌雪红的武功剑术,他刚才已亲目所见,就目前三元观中的人来说,恐怕没有一人能抵得住她。
小姑娘看样子似是真地动了肝火,果然如此,乱子就要闹大,年轻人做事,很少能三思再行,尤其是情爱的事古今不知多少人为此造成恨事,看她性格,说得出就能做得到,不过僵局已成,悟玄子一时也无法转口。
悟玄子正无主意,罗雁秋已转脸望着凌雪红,乞求道:
“红姊姊,你不能那样做,恩师把我从小抚养长大,情如父子,难道你让我临死前留一个欺师灭祖的恶名不成,我知道姊姊对我罗雁秋情比海深,对不起姊姊的不过是我一个,你迁怒别人,株连无事,血染三元观,将为武林中留下千古恨事,那你不是爱护我,而是害我,姊姊,我最后一次求你别陷我罗雁秋九泉下落得万年臭名。”
凌雪红眉间已透出重重杀机,听完了秋弟弟一席话,立时变成一副凄婉神情。
突然一下子跪倒地上,含羞带泪,对悟玄子求道:
“罗雁秋一点没错,错的是我凌雪红一个,晚辈虽然不通礼教,但还懂尊师敬祖,家父作主意,晚辈才敢和秋弟弟订下盟约,罗雁秋也是受家父之命承诺,家父他和三位老前辈交情很深,因此才敢代老前辈作了主意……”
凌雪红几句话,把事情全推到父亲苦因大师身上,同时也说明了她就是东海无极岛苦因大师的亲生女儿。
悟玄子听完沉吟不语,一时间无法回答,正感为难当儿,忽听得静室外面传来一阵大笑道:“凌姑娘快些起来,二师弟也不要再难为秋儿了……”
话声未落,一阵微风飘然,慧觉大师满脸笑容,已进到静室之中。
悟玄子、一萍子起身合掌作礼,罗雁秋急急拜伏地上叩见师伯。
凌雪红已没有了凌人傲气,竟也随着罗雁秋拜了下去,慧觉先挥手还了悟玄子、一萍生俩人一礼,然后一只手拉着凌雪红,一只手拉着罗雁秋,笑道:“你们起来吧,苦因大师已把个中经过告诉我了,我因事耽误,迟来了一步,致害你们吃了不小苦头。”
说完,又望着悟玄子笑道:“二弟,不要再折磨这两个孩子了,看我面子饶了他们吧。”
悟玄子合掌道:
“师兄吩咐,自当遵命。”
罗雁秋借机对着悟玄子跪下去,拜道:“秋儿叩谢师父。”
凌雪红知道良机不可错过,错则遗憾终身,打铁趁热,她也跟着罗雁秋盈盈拜倒。
悟玄子看面前一对玉人,果然是金童玉女,佳侣天成。男的似临风玉树,女比散花仙子,尽管这位世外高人心里高兴得飞上了天,但他仍是一脸严肃,说道:“还不快拜谢你师伯恩典,尽管跪着干什么?”
罗雁秋回身又对慧觉拜倒,凌雪红正待跟雁秋再拜慧觉,大和尚已伸手扶起两人笑道:
“你们已受了不少折腾,快些出去谈谈吧!我还有要事和你们两位师叔商量。”
罗雁秋、凌雪红告别退出,肖俊等一般小兄弟早已集齐相候。
严燕儿见雁秋脸上泪痕未干,心中很感奇怪,忍不住开口问道:“秋哥哥,你哭了?”
雁秋点点头道:“我受了师父责骂。”
严燕儿道:“师父责骂几句,那有什么关系,我常常要受师父骂呢。”
他说得甚是天真,雁秋被他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凌雪红却飞起来两颊红晕。
肖俊已为雁秋准备了一桌酒席,说是为雁秋准备,其实还不是给凌姑娘接风,刚才张慧龙以武当掌门的身份设宴三元殿,替悟玄子、一萍生、凌雪红洗尘庆功,但那席酒雁秋和凌雪红夹在几位长辈中,吃得相当别扭,事后松溪真人感觉到下一代和上一代多少是有着距离,因此,他把接待凌姑娘的责任,交给了万翠苹和肖俊。
铁书生邀请雁秋饮宴偏殿,请的陪客全都是几个同门兄弟,另加小乞侠、黑罗汉和罗寒瑛、余栖霞及李福,肖俊亦想借此机会,使大家一睹凌雪红娇媚绝伦的风采。凌姑娘明艳逼人的风姿,使素来不拘小节的小乞侠也变得规矩了不少,酒席谈起大巴山凌雪红相救之事,增情趣不少。
凌雪红幼小生长在深山中,虽然是天生丽质,但她二十年来却一直过着寂寞孤独的生活,现在,突然有这么多年龄相若而又合得来的朋友,心里显得很高兴。
第十五回降鸾传警讯众侠西行灭魔威
少女无不爱玩,凌雪红叽叽呱呱地和人谈个不停。
在别人心目中,都认为她那样高绝的武功,一定是个骄气凌人的人,想不到她竟也是异常平和天真。
这一来,都和她亲近起来,罗寒瑛、余栖霞、万翠苹都和她谈的很投机,几个女孩子真有相见恨晚之感。
正当大感谈得高兴当儿,严燕儿突然端着一杯酒到了凌姑娘面前,他人小嘴甜,捧着酒杯,先喊了几声姊姊。
凌雪红被他叫得粉脸上微观羞红,因为除了雁秋外,还没有另外男人这样喊过她姊姊,而且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她红着脸端着酒杯站起来,准备陪严燕儿一个干杯。
哪知严燕儿却端着杯子笑道:“秋哥哥早就答应我了,他说等见着你时,要我求你教我几招武功,刚才你大败雪山派的诸葛胆,我亲眼看见,你的本领真大极啦,我敬你一杯酒,你传我三招手法,好吗?”
凌雪红侧脸望雁秋,罗雁秋笑而不答,其实雁秋心中很明白,这是小乞侠诸坤替严燕儿出的主意,他既不能否认,也不能承认,微笑着不说话,自是唯一的善策。
凌姑娘看秋弟弟笑而不答,误认严燕儿说的话,当真是罗雁秋答应过的,狠狠地瞪了雁秋一眼,又转脸笑对严燕儿道:“我父亲传我一套摆莲掌,从头到尾只有七招,左三右四,以快克敌,不过每一招中另蕴含着三个变化,算起来共有三十几招,这一套摆莲掌对付武功太高的人固然没用,但对付一般江湖人物,却有很大威势,我就把这套摆莲掌传给你吧。”
严燕儿高兴得一仰头把一杯酒喝得一个点滴不存,笑道:
“姊姊真好,咱们明天就开始好不好?”
凌雪红看他乐的小脸蛋上两个酒涡儿直跳,倒不好当头给他一盆冷水,只好点点头答应下来。
肖俊看小师弟不管生熟就跟人家顽皮,不禁一皱眉,正要斥责他,想不到凌雪红竟一口答应下来。
这一来,铁书生自再难出口,严燕儿却端着空杯一面欢愉,回到自己座位上,他坐的紧靠着大师兄肖俊,刚刚坐好,就转头望着肖俊笑道:“大师兄,等我学会了摆莲掌,咱们两个试几招好吗?”
铁书生本来就一肚子气,但此刻却又为小师弟暗暗庆幸,凌雪红艺得号称当代第一奇人苦因大师亲授,刚才力斗诸葛胆时,纵横剑气中,根本就看不出她用的什么身法,肖俊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那种至高的剑术,自然那摆莲掌也不会差到哪里,严燕儿能得此技,对他助益不浅,当下点头答道:“凌姑娘授你的武功,我如何能接得住呢?”
严燕儿听得心中愈发高兴,扬眉自得,脸上的两个酒涡儿一直就没有再平复过。
这桌酒,大家都吃得十分愉快,可是却有一个人心中深藏着无限痛苦,但她的外表却仍是谈笑风生,不特别留心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这个人就是受尽了漂零磨难的余栖霞姑娘。
余姑娘虽然早已知道了秋哥哥情有所寄,而且小白猿李福在河南永城客栈中,还亲口对她说过,他告诉过余栖霞,罗雁秋已有了心上情人,那人技似天人,貌如娇花,当时余姑娘心中还有很多怀疑。
她怀疑小白猿有点言过其实,对方武功比她好,也许是实在,加果说人也生得比她漂亮,余姑娘却有些不信。
因为余栖霞自觉长得不坏,比起万翠苹也不逊色,哪知今日一见,凌雪红不单是武学高不可测,而且人长得也确实盖世无双,自愧和人家相差天壤。
这一比,余姑娘就好似跌入了万丈冰窟,凉透了她一寸芳心,满怀情火顿时自熄,一股热望尽化幻影。
余栖霞虽然伤透了心,但因她历尽磨难所养成的一种坚韧性格,却使她能保持着表面镇静。
尽管余姑娘外形是那样平静,但她却瞒不过小乞侠一双神目。
诸坤自入席之后,两道眼神就一直注意着师妹神情。
初看她有说有笑的神态,心中还暗自高兴。
渐渐地小乞侠发现余姑娘神情不对,谈笑欢愉中隐含着幽幽情愁,小乞侠心中蓦然一惊,暗自忖道:“糟了,原来这丫头胸腑如此深沉,外面的镇静正是掩盖她内心的极端痛苦。”
小乞侠发现师妹心中隐秘之后,破天荒地皱起了他两条眉头,心中盘算着如何来处理这件麻烦的事,不觉这酒也吃不下了。
黑罗汉三宝和尚,看诸坤一副神不守舍模样,心中大感奇怪,低声问道:
“小要饭的,你怎么搞的,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是不是挂虑着尚师伯的伤势?”
诸坤瞪着眼睛怒道:“我的心事,告诉你也办不了,谁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他这一喝,声音很大,全桌上的眼光,不自觉都集在他的身上。
黑罗汉端起面前酒杯,一口喝干后,大笑道:
“佛法无边,你把心事说出来,小和尚包有好主意!”
诸坤仰脸一阵狂笑后,目注雁秋答道:
“天下无人能解得我小要饭的一怀幽忿。”
罗雁秋心头一震,急声问道:“诸兄弟,你可有什么事要小弟效劳吗?”
小乞侠抓住面前酒杯,仰脸喝个一滴不留,笑道:
“好说,好说,罗兄弟仙露明珠,我们穷人攀不上高亲。”
雁秋被他一句话说得红着脸,下不了台,凌雪红听得莫名其妙,星目流转,一脸茫然。
铁书生已听出了诸坤话中的含意,生怕闹出事情,赶紧接口道:
“罗兄弟,诸兄弟多喝几杯酒,总得要发点酒疯,老毛病,你别理他。”
诸坤抓过三宝和尚面前一壶酒,又喝个一滴不留,摇摇头说道:
“这酒实在不坏,小要饭的真是有点醉啦。”
一席酒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方始结束,凌雪红离席时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玉瓶,拔了瓶塞,倒出来五粒大还丹,交给罗雁秋,笑道:
“刚才在山下和雪山派动手时,有几位老前辈似是受人打伤,这几粒‘大还丹’想可疗治。”
罗雁秋接过“大还丹”交给肖俊,铁书生伸手接丹,手直发颤。
这等珍贵灵丹,求一粒已是难得,凌雪红一出手就是五粒,自就难怪肖俊有点高兴得发起抖来。
肖俊拿着大还丹,立时去晋谒师父松溪真人张慧龙,这位武当派掌门人见了五粒大还丹也不由怔了怔,接过灵丹,又面临了分配的因难,松溪真人想了半晌,才决定不给胜卫。
他亲拿灵丹,送到几人养伤静室,交给几人服用,大还丹能起死回生,五人服用后,伤势立见起色,可是苦了追风侠秃头胜卫。
再说罗雁秋散席后,和凌雪红情话静室。
罗雁秋叙说了半年来迭遇奇险的经过。连那余栖霞痴心相爱,司徒霜约晤荒园,还有鲁西遇那白衣女,相赠回生续命散等经过也说了,不过说得很简单罢了,浮光掠影地支吾了事。
哪知凌雪红听得甚是用心,件件都不放松,而且她问得又很彻底,问清了一件后,再问第二件,这一来罗雁秋倒没法子支吾以对了,只得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余栖霞和司徒霜的事,凌姑娘虽也问得很清楚,但似是没有放在心上,听完一笑,白了雁秋两眼就算过去,单单对那白衣女的一档事,却是一点也不放松,追根寻底,问个不停,而且听一段,想一阵,然后再问,罗雁秋如临法庭,形同被告,被红姊姊左右盘问得他连一字也留不住。
凌雪红向完后,神情异常凄伤,叹口气说道:
“我离东海无极岛时,父亲已对我说过,他说我们日后要遇上很多烦恼,要我遇事都该退一步想,如果太过认真,恐怕会造成悲惨结局,看来这件事就要到来。我父亲三月前发现他师父空空大师留下的一本册子,那里记载空空大师一件秘密,父亲没有告诉我个中详情,但他却很郑重地对我说,要我对你的事不要管得太多,一个不好,也许会连累了他老人家,自从发现那本册子之后,我父亲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常常锁着眉头,我几次闹着父亲,求他对我说出原因,可是他总是不肯答应,现在想起来,这件事恐怕与你有着关系。”
雁秋笑道:“空空大师的事,会和我有关系,那岂不是笑话,你不要胡乱猜想了,我们夫妻在天比翼,在地连理,小弟这颗心惟天可表。”
凌雪红笑道:“你现在讲的很好听,可是到时候恐怕就把我给忘了,刚才你受师父骂时,用什么态度对我,你自己想想看,怎不使我伤心?”
罗雁秋黯然叹道:“师恩如山,我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答,难道姊姊还记恨我吗?”
凌雪红叹息一声道:“我如果记恨你也不会对你说了,我现在发愁的是以后的事,有一天,你为环境所迫不得不弃我而去时,我该怎么办?”
雁秋笑道:“这是没有的事,我最担心的是怕师父这一关难过,现在既已得我师伯作主玉成,师父也已经答应,从今后我们是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了,生则一体,死则同|茓,难道姊姊真的不相信我吗?”
凌雪红凄然一笑道:“我不是怀疑你对我用情不真,而是我心里有了一种预感,总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我父亲也不会故意吓他的女儿,真要到了那一天,我就横剑自绝。”
说完话,泪水盈眶,神情竟是十分伤心,好像真的有人夺去了她的秋弟弟似的。
罗雁秋十分激动地抱着了凌姑娘纤纤柳腰,斩钉截铁地说道:“姊姊尽管放心,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就死在一起,不过,我想这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你那样大的本领,天下除了岳父之外,还有谁能打得过你,没有人能打过你,谁还敢欺侮我呢?”
凌雪红笑道:“我没有到东海学剑之前,实在有些自负,但自东海学剑之后,反而感到自己渺小了……”
两个人情意缠绵,难分难舍,罗雁秋紧紧抱住了凌姑娘的娇躯。
良久之后,凌雪红才推开雁秋道:
“你还不走呀!尽管呆在我房里干什么?”
雁秋看看天色,已是夕阳下山时分,不知不觉间在凌雪红房中过了半天,点点头笑道:
“我当真要给师伯、师父请安去了。”
说着话,缓步迈出了凌姑娘的静室。
他刚刚踏出门,迎头碰上严燕儿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见罗雁秋就叫道:“秋哥哥,我正要找你,快些去吧!瑛姊姊在你房中等你,看样子好像有什么大事一样。”
罗雁秋听说姊姊找他,急急忙忙地回到自己卧室,果然见寒瑛一个人坐在案边,似乎有无限忧虑。
雁秋心中一惊,急抢两步,到了姊姊身边,低声问道:“姊姊要找我吗?”
寒瑛点点头道:“你看这是谁留给你的信?”
说着话把手中一方白笺递给雁秋。
罗雁秋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奉命送上千年灵芝液一瓶,想君必已收到,复命途过大雪山十二连环峰时,急动游兴,降鸾雪峰,遍历雪山派关卡各堂,无意遇上自称为君师祖的散浮子,谆言托妾传讯武当,他已为雪山派紫虚道人困居于逍遥山庄。本应早日传警,乃因主人待妾复命于圣母峰上,故而不得不先行西上,好在紫虚道人并无加害令师祖之心,略延误时刻,还不至造成大恨。妾于圣母峰见得主人之后,面陈令师祖所托转讯一事,幸获主人面允,得重返武当山面述警讯。
哪知君正和好友饮宴偏殿,且正值兴高采烈,君侧青衣女,美貌绝伦,想必其为君竹马爱侣,良友情人,欢饮正洽,妾纵有要事,也不忍惊散酒兴,但主人限期迫切,妾又不能多留片刻,故而留书致意,临去依依,颇不胜情,但愿后会有期。
绿云草上。”
雁秋拿着信笺,心中暗自忖道:“这件事势需禀告师父,但如把绿云留函交阅,又可能招来一顿责骂,如果隐瞒这件事,又怕害了师祖散浮子的性命。”
他一时间犹豫难决,站在他身边的罗寒瑛,早已看得不耐起来,恨声道:
“事关师祖他老人家的生死安危,你怎么拿着信发起呆来,快些想想,看该怎么办啦?”
雁秋被姊姊一叱,登时定了主意,决定拼受一顿责骂也要把绿云留函交呈师父,心念既决,立时答道:
“这事我们是没有法子自作主意,我把这封信送给师父看看,让他老人家作一裁诀。”
也不待寒瑛回答,立时向悟玄子静室中跑去。
这时,悟玄子房中除了慧觉和一萍生外,还有万里游龙吕九皋和武当派掌门松溪真人张慧龙,五个人团团对坐,看样子是在商量什么事情一样。雁秋到了房门外,迟疑着不敢进去。
张慧龙面门而坐,看雁秋手捧一张白笺,徘徊门外,正待转告悟玄子,让他进来,背门而坐的慧觉,突然大声笑道:“秋儿,你手里捧的什么信?有事情怎么不进来呢?”
松溪真人只听得心头一震,暗自忖道:“武林传说东海三侠中慧觉长老,修为功力之深,已达剑侠之境,今天看来,果是不假,他头未回望,目未转视,何以竞知门外来人是罗雁秋?”
张慧龙正自忖想,雁秋已进了房中,他给东海三侠见过礼,又对万里游龙和松溪真人见过,然后手捧信笺送给师伯。
慧觉接过信笺,很仔细地看了一遍,脸上立时微现异样神色,但只不过一瞬工夫,立时恢复了镇静。
慧觉把信交给松溪真人张慧龙看完后,又转给悟玄子,不大工夫,几个人都看完毕。几人中除了罗雁秋知道绿云是谁外,其余的都不知这信笺上所具名的绿云究竟是何许人物。慧觉当下笑道:“散浮子既被紫虚道人软囚在逍遥山庄,应早日设法救他出来,此事不知张道长作何打算?”
松溪真人合掌道:“为我们武当派与雪山、崆峒的门户纷争,致拖累你们东海三侠,贫道为此昼夜难安。”
慧觉道:“紫虚道人野心本大,志在所有武林同道,并非只图贵派而已,所谓拖累,亦即自保,张道长大可不必为此不安,当前课题,旨在救人,如能双管齐下,寓破敌于救人之中则更佳妙。”
张慧龙、吕九皋一齐合掌,道:“只聆一语,即可窥得胸中玄机,烦请作主运筹,以决胜于千里之外。”
慧觉合掌还礼道:“和尚怎敢僭越,还请张道长主筹施令,凡遣派我兄弟之处,定当尽力以赴。”
张慧龙摇头道:“贫道已久闻大师才博古今,胸罗万象,既承降助一臂,还望看在武林苍生份上,不要再推辞才好。”
慧觉大笑道:“一语错出,惹祸不小,暂行一试,下不为例。”
说罢,略一沉吟,又道:“旬前贫僧晤苦因大师于东海无极岛上,得蒙指点玄机,谓玄阴叟苍古虚已允诺倾全力助紫虚道人,达到称霸江湖野心。雪山派目前实力,无可讳言,再加苍古虚这个老魔头,助纣为虐,更是如虎添翼,如不得一二奇人之助,则纵然联合天下武林同道,恐亦难抵得苍古虚绝代武学。”
说此一顿,眼光落在雁秋脸上。
罗雁秋正听得入神,大和尚忽然停住不说,要想追问,又不敢启齿,心中甚感焦急。
慧觉目光移扫全场一周后,继续说道:
“天下能制得玄阴叟苍古虚的奇人恐只有东西双仙了,但东海无极岛空空大师,早已返极乐;天山梅花谷清心神尼,是否也证大道,恐当代只有三两个人知得,这三两个人,如非她亲传弟子,亦必是为她守护禅关的人。”
说到这里,罗雁秋心中突感一阵小鹿顶撞般地乱跳,慧觉几句话使他忆起鲁西遇的白衣女来,等一下师伯如问起绿云来历,实在无法回答,不说不行,说了又违背答应过人家,永不对人谈起的誓言,心中一阵惶惶难安,脸上也红了起来。
慧觉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不过,据苦因大师说,那苍古虚现正值闭关期间,百日之内,没法出手,刚看了秋儿送呈函笺所说,一时触动灵机,趁那玄阴老怪关期未满之际,我们不妨先挫敌一阵锐气,就我等之中选得数人,兼程赶往大雪山,救助天南剑客,另集全力先把雪山、崆峒两派在川东大巴山中所建筑基业,一鼓荡平,免得日后西行大雪山十二连环峰时,多一层后顾之忧。”
慧觉一席话,听得吕九皋、张慧龙不住点头,问题在人手上调派不易,西上大雪山十二连环峰,无疑如闯龙潭虎|茓一般,非有绝世武功,难以去得,否则就去得回不得了。
几经研讨,才决定由万里游龙吕九皋和东海三侠中慧觉长老,带着罗雁秋、凌雪红,奔赴大雪山救人。
张慧龙、悟玄子、万永沧及伤势痊愈的云梦双侠、江南神乞等六人,带着小乞侠诸坤、铁书生肖俊、欧阳鹤、梁文龙、严燕儿、黑罗汉三宝和尚等六人,共计十二人,赶往大巴山愁云崖。
武当山三元观中,留下一萍生、一心大师和伤势未愈的追风侠秃头胜卫,以及罗寒瑛、余栖霞、玉虎儿、万翠苹等,南天叟则听其自处。
分遣既定,约定次日即由慧觉、吕九皋带着雁秋和凌雪红先行起程,三日后,张慧龙等二批人,再奔愁云崖。
当日夜晚三元大殿中,高烧着四支粗如儿臂的红烛,武当三老,及尚、柳、华、悟玄子、一萍生等,都在大殿列队送别。
慧觉、吕九皋告辞了送行的诸人,带着凌雪红、罗雁秋飘然出观。
四人刚下得七星峰,突闻长空一声雕鸣,一只硕大青雕破空直下,落在凌雪红的面前。
凌姑娘望望雁秋,又望望慧觉,似想说话,但她却始终未开得口。
慧觉看一对小儿女,联肩站在晚色里,山风吹得他们衣袂飘动,果然是两棵玉树,一对明珠。微笑着对俩人道:“你们两个不妨乘雕赶路,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大雪山十二连环峰去。”
说完话,又转脸对万里游龙笑道:“那大青雕是空空大师养的神物,足可驮他们俩人同行,咱们也该走一步啦。”
万里游龙纵声大笑,和慧觉联袂而起,这两位武林中顶尖人物,轻功造诣,都在踏雪无痕,登萍渡水的化境,但见两条人影闪处,人已达十丈之外,转瞬间消失不见。
俩人走后,凌雪红回顾着雁秋,低声笑道:“大师伯的太乙气功已达凌空虚波,踏风飞行之境,他如要全力施展,那老道士绝难望其项背。”
雁秋知她自幼野惯了,心目中很少看得起人,随口而出的话,并非有意,不过自己却不能和她一样出口伤人,微微一笑,答道:“吕老前辈的轻功虽比不上大师伯,但也算武林中难得一见了。”
凌雪红纵目四顾,只见空山寂寂,四无人影,拉着雁秋走近灵雕,笑道:
“要不是为你,我真想和他们一起步行,一较轻功高下……”
罗雁秋正待接话,突听得三元观来路上,响起严燕儿大声的叫喊道:“红姊姊,红姊姊……”
边喊叫边飞一般对着他们停身地方跑来。
他看雁秋和凌雪红已停身那青雕旁边,心中大感羡慕,叹息一声,问道:“怎么,你们要骑着大雕走吗?”
雁秋笑道:“不错,你心里是不是也很想骑一下,飞着玩玩呢?”
严燕儿一脸黯然神情,答道:“我要随师父到大巴山愁云崖去,要不然,就可以和你们一起坐在雕背上,飞到大雪山去玩玩了。”
一顿,又道:“你们骑着大雕赶路,一定很快,晚走半天也不会耽误事情。”
雁秋知他说话含意,故意装作不懂,笑道:“多留半日,原是无防,但却没有什么事值得延误时间。”
严燕儿道:“红姊姊答应传我摆莲掌,还没有传呢?”
凌雪红皱眉答道:“目前哪有工夫传你,还是等我从大雪山十二连环峰回来后,再传你吧!”
严燕儿仰脸想了一阵,道:“三天后,我就要跟随师父一起到大巴山愁云崖去,那一定要和雪山派的人动手,姊姊要不传我摆莲掌,我怎么能打得过人家呢?”
说完话,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限乞怜地望着凌姑娘。
雁秋看他神色,似是无限怅惘,心中很感不忍,转脸对凌雪红笑道:
“你既然答应人家,怎么能够撒赖。”
凌姑娘瞪了雁秋一眼,又转头对严燕儿道:
“摆莲掌虽然易学,但也得一天时间,才能够了然其中的精妙作用。”
严燕儿无限愁苦说道:“这么说红姊姊是不传我了?”
凌雪红低头想了一想,道:“摆莲掌我还是传你,不过要等我从大雪山十二连环峰回来再传,现在先传你一手‘移形换位’身法,这移形换位,是闪避身法中很精奥的一着,虽然不能用来克敌,但在避击还攻之中,却有很大妙用,将来配着我教你摆莲掌使用,更可发挥极大威力,这‘移形换位’身法,总共只有三个步位,你只要慢慢地熟练了,自然能体会出其中玄机。”
严燕儿本来十分愁苦的脸上,登时露出笑容,道:“那我现在就学,好吗?”
凌姑娘笑着点点头,跃下雕背,开始传授严燕儿“移形换位”的身法。
这“移形换位”身法,说起来甚是简单,但学起来又感十分繁难,出步移位,着着蓄玄机,说很快也花了凌雪红一个时辰以上的时间。
这一个时辰中,可实在苦坏了严燕儿,他本是心地十分灵巧的人,平时磨着别人传他武功,一学便会,今天苦学移形换位身法,竟累得他头上汗水如雨,直到日升三竿,才算勉强学会概要。
凌雪红见严燕儿学熟了“移形换位”身法,才望着他微笑说道:“小兄弟,你实在够聪明了,今天时间匆促,我无法再指点了,你回去后,自己再多习几遍,就可慢慢地了然其中精意,咱们再见吧。”
说完,拉着雁秋跃上雕背,一拍雕头,那巨雕振翼而起,长颈直伸,破空急上,转瞬间,消失在天际长空。
严燕儿仰着脸,直待那青雕完全不见,才转回身子,无精打采地回到了三元观去。
按下慧觉大师等赶赴大雪山十二连环峰去救人不提,且说张慧龙待慧觉等走后第三天,会同万永沧、云梦双侠、江南神乞尚乾露、悟玄子,以及小一辈中的铁书生肖俊、小乞侠诸坤、黑罗汉三宝和尚、梁文龙、严燕儿,老少一十二人,轻装疾发,赶奔大巴山愁云崖去。
三元观中的事,尽交由伤势初愈的追风侠胜卫主持,好在一萍生、一心大师都留在了三元观,防守实力并不单薄,只有南天叟却在张慧龙离开三元观后第二天,向追风侠胜卫告别,胜卫坚留不住,只得由他。
单讲松溪真人等一行离了武当山后,抄捷径,直奔大巴山。
十二人一进入大巴山区后,立时隐秘起一行踪迹,他们知雪山派中的信鸽,甚是灵异,除了作通讯用外,还可监视追寻敌踪。张慧龙自诸葛胆率众侵犯武当山后,心中已感觉到不管自己如何委屈求全,也没法谋得三派和平共存,既然事情迫到头上,留人一步,等于自绝一步生机,因此,这位素来仁慈的出家人,心中也动了无名怒火。
这次率众进入大巴山,已存了一股歼杀敌人,毁其川东基业之心,故而谋敌行踪均极慎重,想出敌意外,潜入贼巢,一击成功。
中午时分,几人到了一座大森林边,林木无际,四周却都环绕着Сhā天高峰,除了横过那无际森林外,只有来的那一条盘曲山径,其他处均无路可通。
尚乾露转脸看着疯侠,叫道:“你柳老二上一次不是来过大巴山吗?而且还摸到了贼窝子偷喝酒,你现在该是带路的时候了,却站在那里一语不发,反穿羊皮袄,装的什么来?”
柳梦台笑道:“这大巴山我来过倒是不错,而且也确确实实到过愁云崖,不过那次是由三峡入川,走的另一条路,现在我们抄捷径,越山而来,我柳老二还不是和你老要饭的一样糊涂。”
小乞侠在师父和疯侠说话时,已爬上了一株巨松,查看形势,不过四周矗立的山峰都有数百丈以上高度,诸坤虽然爬上了一株十多丈高的巨松,仍是无法看得山态形势,只好跃下树来,走近柳梦台,低声说道:“疯师叔,咱们爬上左侧山峰上,看看四周山势,也许会看出一点眉目来。”
柳梦台笑道:“办法虽不高明,但总算是唯一之策,咱们试试看吧。”
说完,当先向左侧一座山峰上攀去。
小乞侠跟踪而上,俩人一阵手攀足登,不过一刻工夫,已然爬上峰顶,举目望去,只见群峰连绵,无尽无止。
远处山峰似和云天接在一起,疯侠运足目力看去,也难辨认出愁云崖的方向,不禁轻轻一叹,道:“柳老二这一回算给老要饭的抓住话把儿了!小要饭的,你这办法不行。”
说完,却不听诸坤回答,转脸一看,只见诸坤凝神南望,目光一动一动,似乎发现了什么一般,心中暗感奇怪,顺着小乞侠目光望去,只见南方天际,日光眩耀下,隐隐现出了一点白影,流星飞矢般划空而来,不大工夫,已可看出是一只白鸽。
柳梦台心中一动,暗自忖道:深山之中,纵有野鸽,亦必成群结队,此鸽单独飞行,很可能是雪山派中驯养的信鸽……
急忙一拉诸坤,隐起身子,望着那白鸽去向。
只见白鸽飞近两人停身的峰上,绕了一周,又振翼向来路飞返。
诸坤由隐身石后跳出来笑道:“这东西虽然久经训练,看上去甚是通灵,但它究竟非人,咱们就随它去向追去,虽非一定可到愁云崖,但方向总不致错。”
疯侠大笑道:“这可是你小要饭出的主意,要是错了方向,我可有话去对付老叫化了。”
疯侠口里虽是这么说,但心里对小乞侠却十分佩服。他能随时镇静地审量处境,谋求解决之法,确是不凡。心里想着,已向峰下跃去,诸坤微微一笑,跟踪而下。
张慧龙迎着疯侠问道:“你是否看出来了一点眉目?”
柳梦台不答张慧龙问话,却转脸对着尚乾露笑道:“刚才小要饭的看到了一只鸽子,他硬说那是愁云崖放出来搜寻敌踪的信鸽,主张按着鸽子去向追寻,你老要饭的想一想是不是该去。”
尚乾露笑道:“柳老二,你别绕着圈子说话,反正跑错了方向,总归有你的苦头好吃。”
柳梦台笑道:“愁云崖不是沉在海里的一粒沙石,你认为柳老二当真就找不着吗?赶路啦。”
说完当先向峰上攀去。
张慧龙等鱼贯跟进,攀上峰顶,放眼看去,但见一层层叠岩凝翠,一道道山岭绵连,好在这次来的人,轻功都均有极深造诣,施展开来,就如掠地飞鸿,随着起伏的山势向正南奔去。
这一阵兼程赶路,尽走的峭壁断崖,深壑溪涧,铁书生肖俊、严燕儿等几个小一辈的人,都施出了全身气力狂奔,就是云梦双侠和尚乾露等,也都用出几成真力赶路。
这一口气紧走急赶,足足有二百里左右。肖俊、小乞侠、黑罗汉、欧阳鹤都已跑得汗落如雨,上气不接下气了。
尚乾露看几人再难支持下去,停住脚步,笑道:
“我们该休息了,再要跑下去,几个孩子非累倒不可。”
当下几人都收步停住,小乞侠喘喘气,擦干了头上汗水,又向一座山峰上爬去。
他们已深入大巴山的腹地,四外尽都是连绵起伏的山岭,一望无边,诸坤攀上峰顶一株松树上,四处张望。
这时,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晚霞流照,红云似火,西南方立着几座特高的山峰。
突然不远处一声虎吼,随着传来,紧接着,隐现出一团灰影,电掣风飘般对着诸坤等停身所在驰来。
不大工夫,那灰影已到了不远处岭脊上面,诸坤定神看去,原来一只巨虎,驮载一个人如飞而来。
小乞侠心中一动,想起上次在大巴山中遇的伏虎大王杨霸宇来,心念初动,那巨虎已越过了几重山脊,向诸坤停身的峰上奔来。
虎登峰腰,小乞侠才看清楚背上的人,灰色长衫,银箍柬发,左右两手中各提着一只虎齿日月轮。
这装饰,这兵刃,都很怪异,不用再看他面貌,小乞侠已知来人正是自称伏虎大王的杨霸宇,立时一个倒翻,从松树上直落下来。
这当儿,恰巧那巨虎也到了松树下面,诸坤脚落实地正好拦在那巨虎前面。
这只虎异常壮大,白额吊睛,黄毛黑纹,诸坤人落实地,正待出言招呼,哪知黄毛巨虎突然跃起七八尺高,猛向诸坤扑下。
小乞侠原知杨霸宇养的虎都甚通灵,不得主人指示,不会伤人,何况杨霸宇还坐在虎背之上,巨虎陡地一扑,大出他意料之外,百忙中仰面卧倒,贴地翻出了四五尺,才算让过巨虎一扑。
这一下,惹起了诸坤怒火,挺身跃起后,怒喝道:“姓杨的,你就是不屑理小要饭的也不要纵虎伤人,难道这畜生还真能把我伤了不成。”
口里说着,人已纵跃而起,一招“苍鹰攫燕”,猛向骑在虎背上的杨霸宇背心抓去。
哪知事情又出了诸坤的意外,杨霸宇竟是毫无反抗,吃诸坤抓住脊背衣服,随手拖下虎背。
小乞侠一怔神,又听得当当两声,虎齿日月轮同时落在地上。
这当儿,那巨虎已掉转过头,看诸坤擒了主人,怒吼一声,又扑过来。
小乞侠两臂抱着杨霸宇,无法出手制服巨虎,只得以轻身功夫,避过巨虎的猛扑。那虎连扑数次,只震得峰顶上几株松树上枝叶纷飞,仍是苦追猛扑不舍。
诸坤几次险被它扑中,但又无法让它停住,空有一肚子活,说不出来,心中焦急异常。
突然间,杨霸宇睁开了一双失神的环目,望了诸坤两眼,异常吃力地低啸一声,那啸声不过只传出三四丈远。
说也奇怪,这一声有气无力的低啸,竟使那形同疯狂的巨虎静了下来,低吼一声,不再向诸坤扑击,虎尾下垂,站在一侧。
诸坤已被那巨虎扑追得逼出了一头大汗,他顾不得擦去头上汗水,立时蹲下身子,把杨霸宇平放地上,再看他环眼已闭,一张紫脸变成了铁青颜色,双手冰冷,已是奄奄一息了。
小乞侠连问两声,杨霸宇连眼也没有睁过一次。
这时,张慧龙、悟玄子、铁书生等都已听得虎啸声,登上了峰顶,柳梦台首先发现了卧在地上的人,正是上次在大巴山遇上的翠华山庄庄主,伏虎大王杨霸宇,立时急抢两步,屈下一膝把他上半身揽入怀中,悟玄子早已取出一粒九转丹交给疯侠。
柳梦台左手一捏杨霸宇的嘴,右手顺势把一位九转丹送入伏虎大王口中。
神医侠万永沧也蹲下身子,推拿他几处要|茓,杨霸宇经悟玄子九转丹药力一托,又得神医侠推拿了几处|茓道,不大工大果然清醒过来。
杨霸宇睁开眼睛,目光扫了一转,对肖俊、小乞侠等微一点头,眼光又落在疯侠身上笑道:“想不到我这玩老虎的人,和你柳老二还有最后一面缘分。”
柳梦台想起上次杨霸宇在翠华山庄中款待之情,不觉一阵黯然,说道:
“你隐居翠华山庄,早和江湖绝缘,怎么又会和人动上手呢?”
杨霸宇苦笑道:“说起来话长了,各位可是准备到愁云崖去的吗?”
柳梦台道:“不错,你和什么人动手伤成这个样子,快些说出来,柳老二给你报仇。”
杨霸宇叹息一声说道:“各位如能早来一天,也许翠华山庄还不致被人毁为平地,可怜我数年辛苦经营的一点基业,竟被愁云崖派人一夜间完全毁去。”
柳梦台心头一震,急声问道:“你和愁云崖素来无怨,他们为什么要毁去你翠华山山庄?”
杨霸宇突然一挺身坐起来,道:“这几位想是名振武林的高人大侠,你先替我引见再说,我杨霸宇能在咽最后一口气前多认识几位大侠高人,杨某人死也含笑九泉了。”
柳梦台心中虽欲早知翠华庄被毁经过,但又不忍违拂杨霸宇的心意,只得一一为他引见。
杨霸宇命虽危在旦夕,但仍不失江湖豪气,大笑一阵,吐出来两口血,道:
“各位都是我杨某人仰慕已久的英雄,实在难得。”
柳梦台一皱眉头急道:“看样子你内腑伤得不轻,最好不要大笑,只要把你翠华山庄毁坏的原因,说一点听给我听听,柳老二总要替你报了这个仇。”
杨霸宇笑道:“我内腑已被乾坤手闵雕震得支离破碎,纵有灵丹妙药,也是难救我这条命了。”
话未说完,又连吐三大口血,苦笑一下,继续说道:“半年前我奉主人之命,迎接各位在敝庄留宿一宵,这件事不知怎样竟被愁云崖上的闵雕探听出来,昨夜中,他亲率崆峒、雪山两派中不少高手,兴师到翠华山庄问罪,一言不发,就动上手,可怜由关外随我入川的十名兄弟,全遭了毒手丧命,翠华山庄也被他们一把火,烧一个寸草不留……”
一口气不接,闭目逝去。
柳梦台一松手,放下了杨霸宇,群雄目光齐注尸体,一个个面色肃然。
蓦地里,一阵风动,那黄毛巨虎,跃近主人尸体边,在他脸上嗅嗅,似是已知主人死去,一声响彻群山的悲啸,衔起尸体,疾奔而去。
群雄目光直送那巨虎翻越过一道山岭不见,都不禁黯然神伤,张慧龙叹息一声,说道:
“杨霸宇也算为我们武当派送了性命,这场门户纷争,不知牵累了多少无辜的人啦。”
言下竟炫然欲泣。
这时,柳梦台已然认出了愁云崖方向,瞪了江南神乞一眼,道:
“柳老二已看清了贼窝子的去路,咱们紧赶一程,初更天大约可到愁云崖下,休息一阵,二更登山。”
说完,当先向前奔去。
愁云崖是大巴山林立众峰中一座耸霄高峰,而且形势险要,易守难攻,一年中大部时间,都遭云雾封锁,平常的人根本就没法攀登一步。
自雪山、崆峒两派在上面建立了基业之后,更经过层层布设,处处埋伏,愈发险峻难登……
几人一路急奔,尚乾露、柳梦台当先开路,沿途虽遇愁云崖几道伏桩暗卡拦截,但均遭俩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扫除,而且每一出手,毫不留情,几道伏桩暗卡的弟子,只要一被尚、柳二人发现,全都被俩人击毙。
到了二更时分,几人已逼到愁云崖五里左右。
月亮逐渐爬过了山顶,清辉如水,照耀着连绵的峰岭,柳梦台看着那一轮皓月,皱皱眉头道:“柳老二一生中从没做过什么怕见天日的事,偏是今天想做一次,老天爷就这等为难,看来做贼,也要有点贼运了。”
尚乾露笑道:“柳老二,你不要怨天忧人,做不成贼,咱们就干脆明火执仗当强盗好了。”
说完,当先对着愁云崖奔去。
众雄随后紧赶,又翻过两座浅山,已到愁云崖下,抬头看立壁如削,险要异常,峰腰处积满冰雪,月光下有如用琉璃做成一般,银辉耀目,闪闪生光。
张慧龙仰观了一阵山势,道:“这座愁云崖竟是不小,雪山、崆峒两派经营了数年之久,想必有很多埋伏设施,我们虽然来得出敌意外,但他们也决不能说就毫无防备。”
尚乾露笑道:“这话不错,不过我们到愁云崖来,并不是抱着取巧偷袭的主意,以老要饭的看来,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布置,我们给他个不理不问,强行抢登,只要能到了他们窝子里,先把几个主脑人物给收拾了,使他们自乱章法,指挥失措,其他的不攻自破。”
张慧龙转脸望了悟玄子一眼,悟玄子只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万永沧、柳梦台,都附和尚乾露的办法,主张直捣贼巢先除主脑,虽然有点冒险,但凭几人武功,也许能对付得了,而且这办法不失速战奇袭之效,当下道:
“各位既都如此主张,贫道遵从众议就是。”
说完话,从严燕儿手中取过长剑,施展开轻功身法,当先向峰上抢登。
紧接着万永沧、柳梦台、尚乾露、华元、肖俊等鱼贯跟上,悟玄子道袍飘飘,走在最后。
几人所走之处没有山径,全凭攀踏着矮松突石前进。
大约攀登有顿饭工夫,已到峰腰积冰所在,张慧龙细看那积冰,平平整整,光滑如镜,不禁停住步,不再往前走,心中暗自忖道:“这积冰上如此光滑,人走上面,本就危险,如果再有人用滚木擂石施袭,纵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法抗拒得住,势非被打伤滚落断崖不可……”
这时,尚乾露、柳梦台也到了积冰边缘,俩人看那积冰形势,也觉触目惊心,呆了一阵,尚乾露才望着柳梦台道:“这抢登山峰的主意,虽然是老要饭想出来的,可是你柳老二也一口赞成,愁云崖这等防敌布置,倒是新鲜,老要饭的走了几十年江湖,就没有见过,你柳老二如果不怕和我老叫化死在一块儿,做个穷鬼,咱们俩就试试他们这冰阵的味道如何?”
柳梦台大笑道:“难得,难得,柳老二自是舍命奉陪。”
尚乾露大喝一声:“走!”人已跃上积冰。
柳梦台岂肯示弱,一提丹田真气,跟踪而上。
张慧龙再待阻止已来不及,一皱眉头,正想跃上积冰,万永沧已抢前一步,道:“大师兄不可涉险,待小弟奉陪尚、柳二兄试试,如能闯得过去,大师兄再过不迟。”
说完,跃上积冰向前追去。
且说尚乾露、柳梦台跃上积冰之后,只觉光滑得难以着足,所幸俩人轻功造诣,极是精深,凝神踏行,尚可走得。
不过,走这等壁立悬崖的积冰,比起“登萍渡水”还要难上一等,一个人的轻功再高,也难支持许多时间,尚乾露和柳梦台轻身功夫虽然已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但还未到凌波虚渡之境,起落之间,必须要借实物。
俩人走到五十丈后,已觉出力难前进,尚乾露脚下一用力,积冰深陷下去寸许,停住身子道:
“走过积冰,确实不易,如再有人施袭,老要饭的势非升天不可。”
柳梦台如法踏陷积冰,站住身子,喘喘气,仰脸看那积冰尽处,少说点总还有一百多丈距离,望望尚乾露,摇摇头道:“这味道,当真是不大好受,就是没有人施袭,柳疯子恐怕也爬不上去了。”
俩人说话间,神医侠万永沧已赶了上来,他早已拔剑在手,探臂一劈,一片积冰应手碎落,光滑的冰面上,立时陷出一个凹坑。
万永沧站着脚,也不觉喘了两口气,道:“这一片冰崖,倒是别出心裁的防敌之……”
万永沧话还未完,蓦地几声厉喝由峰上传来,接着一声大震,两块数百斤重的巨石由积冰上直滚下来,积冰随石崩飞,威势奇大吓人。
面临这种形势,虽是三人功力深厚,也不觉大吃一惊,尚乾露站得较前,首当其冲,那巨石滚滚速度,异常惊人,眨眼间,已到江南神乞面前。
尚乾露自不甘束手待毙,大喊一声,一掌推出,这一掌是他毕生功力所聚,掌风到处,竟把那滑落巨石,逼开数尺,从左侧滚下。
一石逼开,另一块巨石接着又到,尚乾露正待再次出手,柳梦台已抢先劈出两掌,劲力到处,又把一块巨石逼开。
无奈峰上敌人接连把滚木擂石推下,但闻得隆隆之声,不绝于耳,积冰纷飞中,如排山倒海一般打下。
滚木擂石,有如江河堤溃般绵绵不绝,尚乾露、柳梦台、万永沧纵然各负绝学,也是难以挡受得住,不过一盏热茶工夫,三人都已满头大汗。
尚乾露一掌推开一块巨石,另一根滚木,却紧随着打到。一则江南神乞已快力尽,再者这根滚木是一株数百年的巨松主干,由百丈高的冰面上滑落而下,来势既快,力道又大,尚乾露一掌没有逼开,滚木已滚到面前,只得纵身一跃起来两丈多高,道:“柳老二,老要饭的恐怕要升天了。”
他在说话时间,那巨木已逼到了万永沧跟前,神医侠探臂出剑一拨,巨木虽被拨偏数尺,但那巨松足足有一丈多长,并未全被拨开,一侧斜下,一侧仍对着万永沧撞来。
神医侠奋起真力一挑,巨木刚被挑起,不防脚下积冰被他踏松,失足一滑,连人带滚木一起向下落去。
柳梦台眼看尚乾露、万永沧双双遇险,不觉心头一惊,微一分神,一块巨石已滚到面前,百忙中不及出掌相拒,右脚一起,迎着巨石扫去。
他急切间,忘记了脚是踏在冰上的,右脚一起,左脚一滑,那块巨石虽被他扫开,人却头下脚上,沿冰面向下滚去。
这时,峰上滚木擂石仍然如冰雹般,不停地向下打来,尚乾露一贴冰面,立时被逼得向下滑去。
三个人辛辛苦苦的游登上数十丈,却被这滚木擂石打了下来,这等滑不留足的冰面上,纵有一身本领,也是无法施展,全被滚木擂石打伤,所幸每人均有一身内外功夫,及丰富的经验阅历,临危不乱,人虽在积冰上向下滑落,仍能随势出飞腿,击挡近身木石。
眨眼工夫,已落到峰底,这时三人身上衣服,大都破损,尚乾露一挺身站起来,望着柳梦台和万永沧,道:“怎么样,你们是不是还有兴再试一试?”
柳梦台一眨眼,答道:“你老要饭的只要敢上,柳老二一定舍命奉陪就是。”
张慧龙细看三人虽全带伤,但都不重,摇摇头,接口道:
“这一段冰崖,抢登实在不易,我看咱们还是另想办法上吧,据我想他们必然另有通上峰顶的路。”
悟玄子一直在默查山势,张慧龙说完后,他突然接口道:“兵贵神速,另寻登峰之路,势必要耗去不少时间,这段冰崖虽然险要,但除了滚木擂石之外,似是尚无其他埋伏,不妨让贫道试试看,能否侥幸成功。”
霍地转身,一躬身,道袍飘动,人已平拔起四五丈,接连四五个纵跃已近积冰。
他这超俗绝伦的轻功,使峰下观望的群雄,无不佩服异常。
悟玄子已游上冰崖,峰上滚木擂石纷纷打下,声势较刚才更加威猛。
只听悟玄子一声清啸,袍袖左拂右摆,滚木擂石全被他打出罡力逼开,人如掠波燕剪,贴着冰面向上飞登。
柳梦台大声叫道:“老要饭的,快些看,悟玄子道长抢登冰崖的身法,是不是蹑空虚渡的罕见神功。”
张慧龙接口道:“不错,除了蹑空虚渡的神功之外,纵有绝顶轻功,也难一面飞登冰崖,一面拨打滚木擂石。”
几人谈话之间,悟玄子已登上大半冰崖,峰上滚木擂石,愈发打得猛烈。
月光下只见悟玄子有如一只大鹏鸟般,袍袖飞舞,滚木擂石纷纷被他用内家真力逼开,不大工夫,已然越渡冰崖。
悟玄子刚刚渡过冰崖,骤闻几声厉啸,暗影中跳出四个人来,全着黑色劲装,手握奇形兵刃“风翅打|茓镢”,一排并立,拦住去路,正是崆峒四龙三凤中的四龙。
右首站的飞天龙崔海清,望了悟玄子一眼,正要喝问,突然心中一动,疾退两步,从怀中取出一个竹哨,放入口中,吹出一声长啸,啸声直冲霄汉。
悟玄子如果出手抢攻,毙四龙易如反掌,但究是名重武林的一代大侠,不愿出手打伤几个晚辈,一时间犹疑不决,故而趑趄沉吟。
但如果不把四龙击退,张慧龙等势将无法登上冰崖,想了一阵,逼近四龙,说道:“贫道也不愿和你们动手,刚才你们用竹哨传警,已算尽到了望之责,在你们援手来到之前,贫道要借这一段时间,接迎峰下几位朋友,登上冰崖。”
说完话,回头一声呼啸。峰下的松溪真人等,闻得那呼啸声后,立时纷纷向峰上抢来,尚乾露、万永沧当先跃上冰面,向上攀登。
四龙被悟玄子神威震住,本不敢再放滚木擂石,但眼看着敌人纷纷踏上冰面,哪里能忍得下,双头龙龚子亮和小白龙钟君平,正待施放。
哪知刚一动作,只觉身侧微风飒飒,悟玄子已欺到俩人身边,龚子亮不顾再施放滚木擂石,风翅打|茓镢反手打出一招“拒虎门外”。
哪知兵刃出手,突觉肩后“风府|茓”上一麻,风翅打|茓镢脱手落地。
飞天龙崔海清和闹海龙童庆,一见龚子亮遇险,两柄打|茓镢左右齐出,一攻上盘,一攻小腹。
悟玄子一声轻笑,袍袖一拂,立时随袖飘卷一股潜力,把童庆和崔海清双镢逼住,接着双手疾出,快若飘风,瞬间连点了崔海清、童庆、钟君平三人的|茓道。
四龙|茓道受制,无法再施放滚木擂石拒敌,眼看着敌人渡过冰崖。
首先越过冰面的是松溪真人,紧接着云梦双侠,万永沧、尚乾露等接踵而上。
小乞侠、严燕儿、欧阳鹤、梁文龙、黑罗汉三宝和尚等,在登上冰面六七丈后,已站足不住,又滑了下来,铁书生勉强上了十丈,也站足不住,跟着滑下。
尚乾露早有准备,渡过冰面后,立时把一条连接的长藤垂下,铁书生等借那葛藤之力,鱼贯渡上冰崖。
悟玄子看群雄全已渡上冰崖,随即解了四龙|茓道,退后数尺,道:
“贫道刚才出手,实非得已,现在我们的人均已上了冰崖,四位或退或战,均都有人奉陪。”
张慧龙心知悟玄子不愿以东海三侠之尊,惩治几个晚辈,回头望了肖俊一眼。
铁书生初入大巴山时已和四龙动过手,深知四龙井不比自己高明,一看师父眼色立时明白师父心意。
翻腕抽出背上长剑,当先跳近四龙。
紧接着小乞侠、欧阳鹤、梁文龙、黑罗汉、严燕儿等五人,争先恐后全都跃了过去。
肖俊横剑对四龙道:“上次在大巴山未分胜败,今天该拼个生死出来了。”
崔海清冷笑道:“咱们一对一打呢?还是你们六个人一齐动手?”
肖俊笑道:“对付你们四个,还用不着六人合击,自然是单打独斗。”
严燕儿一伸手从腰中抖出蚊筋龙舌枪,低声对欧阳鹤道:“欧阳师兄,你让给我打一场好吗?我学了这样久武功了,还没有真正和人动过手呢?”
欧阳鹤正待答话,遥闻峰上一声大笑,道:
“什么人驾临愁云崖,请恕我闵某人未远迎大驾。”
随着一声大笑,由峰顶奔下几个人来,不过一阵工大,已然到了张慧龙等面前。
为首一人,长发修躯,面如火灰,穿一件浅蓝湘绸衫,足登粉底薄履,正是崆峒掌门人,一字神剑公孙明的师弟,乾坤手闵雕。
他背后并排跟着三个玄装美丽的崆峒三凤。
闵雕看清楚了当前几人后,不禁为之一呆。
松溪真人拱手一笑,道:“深夜惊扰大驾,张慧龙甚感不安。”
乾坤手勉强镇静下来,冷笑一声,答道:
“好说,好说,几位远道跋涉,定是辛劳,请到寒寨中稍坐片刻,容闵某人略尽地主之谊。”
张慧龙本就未存暗袭之心,当下合掌笑道:
“不速而来,已觉汗颜,如再接受招待,更觉惭愧了。”
闵雕放声大笑一阵,道:“张道长言重了,寒山荒岭,能接得几位大驾,何幸有之。”
说此一顿,回头对四龙喝道:“你们快些传上大寨,就说武当派掌门松溪真人,亲率很多江湖高人及门下弟子夜莅寒山赐教。”
四龙同时躬身一揖,转身疾向峰上奔去。
尚乾露冷笑一声,道:“闵寨主这等大惊小怪,不觉着太紧张吗?”
乾坤手脸色一变,怒道:“尚兄少说风凉话,等我姓闵的尽过地主之谊后,定当先领教尚兄绝学。”
尚乾露笑道:“好极,好极,老要饭的一定舍命奉陪就是。”
这当儿,闵雕身后三凤中的穿云凤梅影仙,两道眼神,含着无限情意,不时在肖俊身上溜来溜去。
乾坤手并肩和张慧龙走在一起,三个玄衣少女在前面带路,向峰上攀去。
几个人又走了不少时间,才到峰顶,穿过一片浓密的林木,眼前景物骤然一变。
只见十二盏气死风灯,分列两边,几十个高低不同的人,早已排队相迎,人虽不少,却是听不到一点嘈杂的声音,但闻山风松涛的呼啸。
为首一人,身躯高大,黄|色短须,环眼金睛,阔口鹰鼻,一身黄|色短服,薄底快鞋,背后交叉着一对奇形兵刃,用黄绒反扣前胸,这人正是愁云崖的副寨主,雪山派掌门人紫虚道人的弟子,金眼神佛吕萱。
张慧龙打量愁云崖峰顶形势,只见这座峰顶,相当辽阔,足足有两三百亩大小,四周林木环绕,房舍均依着山势筑成,四面林木中高挑着不少红灯,一看即知经过不少人苦心的经营。
金眼神佛还未会见过松溪真人,只管瞪着一双环眼,打量群雄。
乾坤手抢前一步,替吕萱引见了张慧龙等。
金眼神佛一听来人大都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人物,亦不禁暗暗吃惊,当下对张慧龙一拱手,道:“难得,难得,各位肯驾临荒山,愁云崖生辉不少,请随我吕某人到大厅吃杯水酒之后,再拜领教赐不迟。”
说完,右手一挥,数十个随吕萱列队相迎的人,立时纷纷退到两边,中间让出一条三四尺宽的路来。
张慧龙也不客气,微微一笑,随在吕萱身后前进,紧接着悟玄子、尚乾露等鱼贯而入。
金眼神佛把松溪真人等一行,带到一座青石砌成的大厅中坐下,室内高燃着十二支儿臂粗细的巨烛,火光熊熊,照的十分明亮。
这座青石砌成的大厅,十分宽大,中间排着四张八仙桌外,还余下很多的地方,桌上铺着白色布垫,早已摆好了香茗细点。
厅外是一片亩许大小的空地,短草青青,四面竹竿挑着二十四盏巨型风灯,厅外和厅内一样地耀如白昼。
尚乾露纵声笑道:“好地方,吃了茶点酒饭,咱们就在贵寨大厅外这片空地方,比划比划。”
闵雕一面让座,一面冷笑道:“尚兄急什么,你们既然来了,自然要一一领教,早一刻,晚一刻似无关要紧吧?”
尚乾露遂取过一盘点心吃着,笑道:
“我们远道而来,算是疲劳之师,就贵寨利害而言,宜在速战,你不怕我们吃饱饭了,增加气力吗……”
尚乾露话未完,金眼神佛吕萱已忍耐不住,推杯而起,冷笑接道:“阁下如当真急于动手,我吕萱先奉陪一阵如何?”
说着话,人也移步离席,却被乾坤手闵雕一把抓住,笑道:
“江南神乞是江湖上著名的狂妄之徒,我们不能为他一个,而失去江湖礼教。”
那边儒侠华元也把江南神乞劝住,算把一场即将掀起的风波压了下去。
就当前形势上说,时间拖长,对崆峒、雪山派利大害少,张慧龙所以肯和闵雕、吕萱委于虚蛇,不肯立即动手,一则因为他不愿失去一派掌门宗师的度量,二则他料定吕萱和闵雕纵然用飞鸽求援,大雪山距此遥遥数千里,也不是一两天可以赶到,故而并不急于出手。
一杯茶罢,酒菜已川流不息地送上,金眼神佛吕萱和闵雕,并坐主位,他们身后列着高矮不等的数十个人,俩人似乎已觉到今天事态非同小可,脸色都十分凝重。
大厅上,高烧着数十支儿臂粗细的巨烛,光如白昼,全室通明。
闵雕捧杯,对张慧龙等笑道:“承几位侠驾光临,使寒山生辉不少,夜深山荒,无美物以敬佳宾,请随意饮杯水酒后,再恭聆教言。”
松溪真人端起酒杯,笑道:“闵兄太客气了,贫道等夤夜造访,惊扰清兴,甚觉不安,不过,我两派数十年中的积怨,也该及早清结一下了。”
闵雕呵呵一阵大笑道:“道兄说得不错,我闵某人自当舍命奉陪。”
尚乾露查看酒色无异,一举手,喝干了一杯,大笑道:
“只可惜崆峒只有乾坤手一个,贵掌门一字神剑公孙明和令师弟三手真人于天豪、八臂哪吒周金鹏,均未在这里,要不然,倒真是一场盛会。”
乾坤手脸色一变,冷笑几声,道:“尚兄好大的口气,你就看定了我们愁云崖没有人能接得下你吗?”
江南神乞笑道:“好说,老要饭的既然到你们愁云崖来,就没有打算再活着回去。”
尚乾露一语刚毕,突听大厅外一声长笑,接道:“你不打算回去,那是最好不过。”随着话音进来三人。
第一个身着青色道袍,胸垂花白长髯,足登云履,头挽道髻,背Сhā宝剑,手执拂尘,正是崆峒派掌门人,一字神剑公孙明。
第二个身穿长衫,修驱独臂的老者,正是和神医侠万永沧结仇的三手真人于天豪。
第三个,五十多岁,背Сhā魁星笔,蓝衫长须,正是八臂哪吒周金鹏。
江南神乞一见三人,推杯大笑道:“好啊,几位赶得巧极,不早不晚,看来咱们缘分实在不浅。”
一字神剑公孙明冷冷地望了江南神乞一眼,合掌对松溪真人道:
“张道兄,别来无恙,咱们十几年未见面了。”
松溪真人起身还了一礼,道:“贫道当受不起,公孙道兄今夜赶到愁云崖来,真是再好不过……”
公孙明截住张慧龙的话,道:“张兄心意,是想把贵我两派之间的恩怨作一次清结,对吗?贫道亦久存此心,今晚上一定让张兄如愿趁心就是。”
说着话,面带微笑,缓步就席。
闵雕身后的三凤,一个个款移莲步,走到一字神剑前面,并肩儿盈盈拜倒。
公孙明点点头,笑道:“起来啦!你们四位师兄呢?”
乾坤手起立躬身答道:“他们都有职司,我这就派人替换他们回来。”
说完话,吩咐身后两个大汉几句,俩人立时如飞而去,三凤也拜完起身,一排站在师父身后。
一字神剑等人突然来到,使吕萱和闵雕安心不少,这无疑是天降救命。
那一字神剑公孙明,在武林中辈份极尊,金眼神佛虽然高傲,也不敢漠然对之,起身离坐,长揖拜见,他一施礼,凡是雪山派的弟子们,纷纷跟着躬身施礼。
公孙明合掌,笑道:“吕堂主这等多礼,贫道如何能当受得起?”
吕萱拜罢,笑道:“不知几位老前辈驾到,吕萱未能迎接大驾,望勿怪罪。”
公孙明笑道:“吕堂主太自谦了。”
说此一顿,又回头对张慧龙拱手道:“张道兄到此多时了吗?”
说完话,一眼望见了悟玄子也在座中,不觉心头一震,怔神一下,才又起身大笑道:
“东海大侠,竟也肯光临愁云崖来,这倒出贫道意料之外了,真是一场难得的盛会。”
悟玄子笑道:“道兄身掌一派门户,受武林万人敬仰,悟玄子闲云野鹤,怎能和道兄相提并论。”
八臂哪吒冷笑一声,接道:“既自称闲云野鹤,就该埋名深山才对,何以混迹江湖之中?
其实俗夫,又偏偏自鸣清高,不觉着有点齿冷吗?”
悟玄子微微一笑,既不辩驳,也不发火,心平气和地坐下去,连看也不看八臂哪吒一眼。
松溪道人见天色已到三更,不愿再多拖时间,起身对一字神剑公松明道:“我等由千里外赶来此地,本就有讨教之心,道兄又不早不晚地恰巧赶到,于、周两兄也随同来此,正好借此机会结算一下贵我两派的嫌怨,真是再好也没有,酒菜我们已经领受,寸阴宝贵,我们还是早些动手吧。”
公孙明拂袖而起,大笑道:“贵我两派数十年恩怨,今天能作一了结,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说罢,当先走出大厅,闵雕、吕萱、周金鹏、于天豪等,鱼贯相随而出。
那边张慧龙等十二人,也一一起身,到了厅外。
大厅左边百丈远处,有一片广阔的草坪,这是愁云崖平时练武的场子,今天却作了武当、崆峒两派数十年嫌怨的结算屠场。
此时明月在天,银辉匝地,群雄在四盏气死风灯引导之下,相继进入广场。
公孙明仰脸望望当空皓月,纵声笑道:“今宵月光如昼,比剑绝峰,倒不失一件雅趣之事。”
张慧龙微微一笑道:“我辈江湖中人,如都能心比皓月,也不致于杀劫相连,血债永结,闹得永无宁日了!”
尚乾露恐怕张慧龙再动了慈悲心肠,把事情化解开去,数千里跋涉,空劳往返不说,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再想重邀东海三侠助拳,集此实力,恐怕永无可能了。
当下一声大笑,越众而出,接道:“事情既已到了头上,你牛鼻子还感叹的什么?要是怕死,就不该到人家愁云崖来。”
说此一顿,又一声狂笑,望着闵雕道:“我老要饭的,最是不知死活,刚才闵兄在大厅时,就想和我比划比划,现在咱们俩先作第一阵决战如何?”
乾坤手看他指名叫阵,不觉怒火暴起,冷笑一声,一跃出阵,怒道:
“尚兄指名叫阵,难道我当真怕你不成?今天咱们不分出来生死,就不许罢手。”
尚乾露还未及答话,万永沧已接口道:“二十年前,在黄河渡口,我中了闵兄小天星内家掌力一击,养息数年,才算保得这条性命,今天借此机会,正好再领教一下闵兄绝学,此阵让给我万永沧吧。”
万永沧月前在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前,独拒闵雕、于天豪、八臂哪吒周金鹏等三人,数十回仍能支撑不败,乾坤手已领教了厉害。
要他单独和万永沧过招,心中实在没有制胜把握,因而他不想和神医侠动手,当下一声冷笑道:“万兄欲报黄河渡口一掌之仇,我闵雕自当奉陪,不过尚兄已指名叫阵在先,我只有陪尚兄之后,再和万兄结算旧债了。”
尚乾露回头对万、柳二人喝道:“人家要和我老要饭动手,你闹什么劲?”
说完,跃起一掌,劈向闵雕。
乾坤手早已蓄势待敌,左掌一招“迎云捧月”,架住江南神乞攻势,右手一招“穿云摘星”,直打前胸。
尚乾露长笑声中,让开攻势,拳脚齐出,连攻三招。
闵雕只觉江南神乞每一劈掌飞脚,均带着强劲的潜力,心中暗自惊道:“这老叫化子,果然是名不虚传。”当下展开乾坤掌,全力迎击。
俩人交手五六个照面后,已是难分敌我,但见拳影点点,四周生风。
万永沧、柳梦台看尚乾露已和闵雕动上了手,只得缓步退回。
这当儿,四龙已得到消息赶来。
小乞侠一拉严燕儿衣袖,低声问道:“这四人和公孙明身侧站的三个少女,都是一字神剑公孙明的门下,号称四龙三凤,你想和他们比划比划吗?”
严燕儿道:“我心里早就忍不住了,小要饭哥哥,快些想个法子,让那四龙三凤出手,咱们好好地打它一架。”
诸坤笑道:“三凤中最美的一位是你大师兄的情人,当真要打起来,你可不许对她真下辣手。”
严燕儿留神看去,果然见一字神剑公孙明最右侧那玄装少女,轻颦眉儿,大眼睛不停转动,经常停在肖俊身上,严燕儿望了一阵,对诸坤道:
“小要饭哥哥,我好像看她很面熟呢?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诸坤低声笑道:“你不只是见过她而且还谈过话,不过你们谈话时,她穿的是男装罢了。”
这时尚乾露和乾坤手,已打入了生死关头,双方掌风愈打愈强,由拆招换式,逐渐变成了以内家真力相拼,那一拳一脚中都含蕴了无穷的劲道,只要挡受一击,必然要受重伤。
因此,双方观战的人,都看得十分紧张。
猛闻乾坤手断喝一声,左掌劈山一招“飞钹撞钟”,右手含蕴真力,横里扫打中盘,一攻之中,两种力道,尚乾露右手疾翻,迎扣闵雕左腕脉门,左掌当胸蓄势,准备应变。
闵雕陡然欺中宫踏前一步,后发右掌猛地加快打到,掌风飒飒,已近腰肋。
尚乾露冷笑一声,右拳左掌,一挥迎去,但听砰然一声,俩人掌势接实,这一击中,双方都用了八成以上真力。
一招硬接,各退三步,尚乾露只感胸口一甜,血气直涌咽喉,人也晃了几晃。
乾坤手闵雕,却被掌势震得眼冒金星耳鸣血翻,双方势均力敌,半斤八两。
那边八臂哪吒周金鹏和三手真人于天豪双双抢出,挽住了乾坤手闵雕,这边万永沧和华元也跃出,搀住了江南神乞,万永沧低声问道:
“尚兄快运气一试,看是不是受了内伤?”
尚乾露摇摇头,笑道:“不要紧,老要饭的还撑得住,我们还没有拼出生死,还得再打一阵呢!”
万永沧笑道:“尚兄请先休息一下,第二阵让小弟接吧!你们还没有比过兵刃,等会儿再打不迟。”
江南神乞一生刚傲,如何肯听,大声叫道:“闵兄不要退下,咱们再斗一阵兵刃如何?”
闵雕怒道:“当然舍命奉陪。”
说着话,一伸手,从背后拨出吴钧剑,正待再战,却被一字神剑公孙明拦住。
八臂哪吒周金鹏拔出魁星笔,当先抢出,冷冷说道:
“老叫化发的什么狂,比兵刃我奉陪几招如何?”
万永沧拔剑接道:“车轮战岂是英雄行径,我万永沧领教阁下就是。”话刚落口,振腕一剑刺去。
周金鹏挥笔架开长剑,一招“凤凰三点头”,只见寒芒流动,疾刺万永沧“玄机”、“将台”、“当门”三大要|茓。
这一招是周金鹏由崆峒派镇山剑术“玄门一字剑法”中演化而成七十二手追命打|茓法中绝招,一交手就施展出来,万永沧心头一震,被迫退了四步。
八臂哪吒狂喝一声,挥笔急进,展开七十二手追命打|茓法,全力抢攻,万永沧一着失机,全陷被动,长剑左封右架,拒挡周金鹏凌厉的攻势,一时间,无法还手。
直斗到十五回合,万永沧看个空隙,疾下三着毒手,这三剑虽未伤了八臂哪吒,但已扳回主动,趁势还击。
神医侠一和周金鹏动上手,心中就存了杀机,这一抢先回先机,立即展开快攻,剑化生平绝学“星河倒挂”,绵绵剑势,化一片寒芒罩下。
这“星河倒挂”一招中共有五个变化,随势制敌,精奥异常,周金鹏眼看万永沧长剑由上面劈下,哪知举笔一封,万永沧长剑突然由右侧斜着攻入。
周金鹏一笔封空,赶快疾退三步,万永沧大喝一声趁势追袭,长剑如影随形,把八臂哪吒的魁星笔封住,只见剑光银芒闪动,寒光耀目,点近前胸。
周金鹏兵刃已被封到门外,一时间无法接架,但他究竟是久走江湖的人,身经百战,临危不乱。
一松手,先丢掉手中魁星笔,仰身卧倒,才让过万永沧一剑,就是他应变够快,也被剑锋刺破了胸前衣服。
万永沧知周金鹏纵横江湖,博得八臂哪吒的外号,原因是狠在他一身暗器上面,只要被他逃出剑下,必有一阵麻烦,当下一沉腕,长剑疾点下去。
八臂哪吒贴地一个急旋滚出八尺多远,让开了万永沧下点剑势,就借那一旋之势,手中已扣了暗器,扬腕银光电射,两支丧门钉并排袭去。
万永沧深知周金鹏的暗器,号称江湖一绝。
当下一声怒叱,长剑上撩,两支丧门钉应声而落,左掌遥空击出,一阵劲风随掌卷出。
这一记劈空掌,是他毕生功力的所聚,罡力如山崩海啸,威势实非小可。
果然周金鹏不敢硬挡锐锋,仰身一翻,疾退八尺。
第十六回势均并力敌双雄斗勇相火并
眨眼之间,万永沧已追袭而上,振剑击刺,唰唰唰连攻三剑,紧接着展开快攻,剑势若长江大河,八臂哪吒空负一身暗器绝学,却被神医侠绵密的剑光,迫得施展不出。
支撑二十合后,已斗得手忙脚乱。
一字神剑公孙明,虽看出师弟危险万分,但因顾及到一派宗师的身份,无法下手接替师弟,心中大是焦急。
乾坤手闵雕细查武当派尽出精锐而来,今夜大战,是武当、崆峒两派存亡生死之拼,如再顾及江湖上的规矩,周金鹏势必伤在万永沧的剑下,心念一转,正待出手替换师弟。
陡闻万永沧一声大喝:“放手!”
八臂哪吒手中的魁星笔,已被万永沧长剑逼落地上。
神医侠第二剑尚未攻出,周金鹏左手一扬,数点寒芒,迎面打来。
原来他在两支丧门钉打出时,左手中已扣了五粒铁丸子,只因被万永沧绕身剑光所迫逼,没有机会打出,刚才万永沧一招“风雨交击”,虽把他手中兵刃逼落,但剑势却也缓了一缓,八臂哪吒趁势把左手扣的暗器打了出去。
神医侠万没想到,他手中早已扣了暗器,长剑在将要出手之际,五粒铁丸子,已近面门。
这时,万永沧如要出剑刺去,周金鹏很难躲开,但万永沧也要被那五粒铁丸子打中。
处此情景,神医侠不得不先求自保,但那铁丸子来势既快,距离又近,闪躲全都不易,匆忙中施出“铁板桥”功夫,全身猛向后仰卧下去。
铁丸子挟着尖风掠面扫过,就不过是分厘之差没有打中,这一着用得惊险至极,看得肖俊等代师叔捏一把汗。
神医侠万永沧挺身跃起时,周金鹏也借势缓开了手脚,但听他一声长笑,两手连扬,满天暗器,交相飞出,嗤嗤尖风不绝于耳。
铁丸子、丧门钉、燕尾镖、飞鱼刺、五芒珠等,一道比一道快速,手法也一道比一道迅快,一道比一道厉害,银光闪闪,寒芒划空,看得全场人为之一呆。
万永沧被那满天暗器困住,只得把手中长剑舞成了一片护身光幕,丝毫不敢大意,耳闻叮咚之声不绝,尽都是长剑击落暗器所发。
一支燕尾镖掠顶飞过,把万永沧头上黑绢包巾穿破。
紧接着两支丧门钉,划破了神医侠肩上的衣服,鲜血顺肩流下。
云梦双侠、铁书生等,一个个脸色都紧张起来。
尚乾露更是环眼怒睁,似要喷出火来。
蓦地里,万永沧一声虎吼,那绕身剑光,突然敛去,只见他双目神凝,脚踏丁字步,长剑由快变慢。
奇怪得是,他手中长剑突然像有了无穷吸力一般,如磁吸铁,把周金鹏打来暗器,全都吸在剑上。
八臂哪吒万没想到万永沧竟有如此精深内功,不禁为之一呆,双手亦随着一缓。
只听万永沧一声长啸,一振右腕,长剑吸的暗器,反向周金鹏飞射扑去,人也跟着一个虎扑,长剑如虹,迎面劈下。
八臂哪吒骤见暗器被神医侠运内功振剑反弹回来,虽然没有腕力打来疾劲,但因数量过多,他手中又扣着两把暗器,也不易闪避,情急之下,双手齐扬,再把暗器迎射而去,一阵金铁交响,万永沧长剑反弹回来的暗器,被他击落一半。
近身暗器虽被击落,但神医侠长剑又到,这一招来势快极,周金鹏已不及化解,仰身一个“金鲤倒穿波”疾退八尺。
万永沧杀机早动,哪还容他逃出剑下,振剑追刺,“白虹贯日”,冷锋电奔,银光激射,只听周金鹏一声惨叫,剑锋由前胸直透背心。
乾坤手闵雕和三手真人于天豪,左右急出援救时,已是迟了一步,闵雕悲忿交集,大喝一声,一招“排山运掌”,猛向万永沧劈去。
同时于天豪狼牙钻“青蟒出|茓”,也由侧面疾点而至。
俩人发动势子均快,几乎是一齐出手,万永沧长剑还未及由周金鹏体内拨出,掌风已当头罩下,狼牙钻也点到右助。
神医侠猛向前跨进一步,让开了于天豪的狼牙钻,随势飞起一脚把八臂哪吒的尸体踢向闵雕迎去。
乾坤手这一掌用了全力,再想收势已自不及,掌风正击在周金鹏的身上,可怜八臂哪吒中剑死后,尸体又被自己师兄内家掌力击中。
砰然一声,血雨溅飞,周金鹏尸体被闵雕掌风震飞起一丈多高,直落到三丈开外。
这一下,直把乾坤手闵雕气得心肺欲炸,双目怒睁,全身颤抖,翻腕拔出背上吴钧剑,厉喝道:“万永沧,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说罢振腕一招“天外来云”,斜劈而下。
猛地寒光一闪,斜刺里飞过一柄蛇链,架开了吴钧剑笑道:“姓闵的,老要饭的和你有约在先,咱们俩不死不休。”
谈笑之间,手并未停,蛇链横击直打,连攻三招。
闵雕狂怒已极,吴钧剑架开三链后,欺身前进,一招“横断巫山”拦腰扫去。
尚乾露软索蛇链被他剑势封住,一时间招架不及,只得向后跃退让避。
闵雕一着抢了先机,立即展开快攻,吴钧剑唰唰唰连着三剑急攻,这三剑迅苦奔雷,把江南神乞迫退了六六尺远。
尚乾露连受闵雕吴钧剑快攻所制,只憋得心火暴起,蓦然大喝一声,全身腾空而起,蛇链骤演生平绝学“夺命八链”。
夺命八招出手后,威势果然非凡,刹那间,软索蛇链光影翻滚,直似无际大海中涌起来万丈波涛,有如千万条蛇链当头落下。
眨眼间已把闵雕罩在蛇链光影之下。
一字神剑公孙明,眼看周金鹏丧命在神医侠万永沧剑下,虽然心情十分激动,但为保持一派掌门身份,始终未肯出手。
此刻又见闵雕命悬顷刻,再也沉不住气了。翻腕拉出背上长剑厉声喝道:“闵师弟退下,让我来会会名震武林的江南神乞。”
他口中虽如此说,但心中却知道闵雕已吃尚乾露链影所罩,自己如再不出手,他很难冲得出来。
话出口,人也同时发动,长剑一招“江河倒泻”,化一道银虹射出。
公孙明内功深厚,这一剑又是蓄势而发,威势非同小可,剑风指处,把尚乾露蛇链逼开,趁势又连攻两剑,尚乾露登时被迫退数步。
闵雕心痛师弟惨死,人在跃退时,却猛向尚乾露劈山一掌。
这一掌是他全身功力所聚,力道威猛,劲风似箭,尚乾露闪避不及,左掌一运拍出,硬接一击。
江南神乞功力虽然不逊闵雕,只因出手较迟,运功略晚,而右手蛇链还要封挡公孙明的剑势。被乾坤手一掌猛劈,震退三步,左臂一阵麻木,几乎拿不住桩,蛇链一缓,公孙明长剑已点到前胸。
幸得松溪真人及时跃上,长剑挥处,接住了一字神剑,尚乾露才算逃了次危难。
陡闻一声惨叫响起,回头看去,只见三手真人于天豪又被万永沧劈死剑下,这一下只气得公孙明全身发颤,一招“寒鸦归巢”当胸点去。
张慧龙剑起“迎云捧月”,硬封公孙明一招刺点,两剑交接,响起了一片龙吟虎啸之声,一接之下,彼此都觉得右臂一震。
张慧龙推腕错剑,一招“顺风送帆”,猛劈公孙明握剑右腕,公孙明长笑声中,剑变“云雾金光”,架开松溪真人剑势后,疾攻三招。
这三招,迅猛无匹,但见银芒流动,有如满天银雨飞洒。
张慧龙心头一震,暗忖道:“此人剑招这等凌厉,果然是名不虚传。”
挥剑护身,剑化一片光幕,只闻得锵锵几声,封开了公孙明三剑击刺。
张慧龙封开三剑后,振腕还攻,双剑并举,四周生风,这两大门派宗师,各出绝学,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猛攻。
转眼间,彼此交攻了四十招,半斤八两,攻守各半,谁也没法子占得便宜,谁也没法子抢去先机。
经过这几招快攻后,俩人心里都有了数,都知道不是一二百招内可分出胜负了,看样子势非经过一段相当的拼搏不可。
两个人一样心意,不约而同地剑法一变,但见寒光飞绕,剑气漫空,五合后已难分敌我,各展生平最为擅长的剑法,准备作长时的耗拼。万永沧已劈死了三手真人于天豪,退回本队。
他连斗八臂哪吒周金鹏和三手真人于天豪后,两大高手虽然都送命在他的剑下,但万永沧本人,也已累得精疲力尽,退回来后,已支持不住跌坐在地上,喘息不停。
儒侠华元先替他包扎好肩上伤势,回头看肖俊等,脸上变色,团团围守在万永沧身旁。
华元摇摇头笑道:“你们不要担心,他不过是用力过度,等一会就好了。”
肖俊等素知华元医术,又看他神色轻松,心知并非安慰之言,也就放下了心。
转脸着师父和人比剑情景,愈发的触目惊心,只见两方逐渐的把内家真力贯注剑身,发招互拼。
这不只是一次武林中罕见的剑术比拼,而且是一次内功修为的搏斗,双剑如龙,盘旋交飞,只见俩人剑光逐渐的扩大,一丈方圆内尽都是浸肌寒风。
这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拼搏,看呆了双方的高手。
激斗到百合以上,仍是难分胜败,双方观战的人都不觉紧张起来。因为一字神剑公孙明,以擅长剑术驰名江湖。他不但功力比几位师弟深厚得多,而且剑术上更有独特的造诣,精力充沛,剑招也愈打愈奇,攻势也愈来愈凌厉。
松溪真人张慧龙也是以剑术称雄武林,俩人功力相若,剑术亦各有所长,打到百合以后,更是精彩百出。
俩人打了这一阵功夫后,彼此心中都有了数,一般的剑招决无法伤得对方。一套剑法,也无法能从头到尾的用完,因为名家交手,优劣之势不过是毫厘之差,彼此都想抢制先机,争取优势,然后再以杀手连绵抢攻求胜,是以各人能把生平所学,因势施展出来,不限于一套剑法,招招变化奇妙,招招蕴含杀机。
俩人又斗十几回合,蓦问得一阵金铁交鸣,剑光突敛,两条人影霍然分开。
双方观战的人,都不禁吓了一跳,定神望去,只见俩人手中宝剑,都只余下半截。
原来俩人刚才动手时,公孙明看了个空隙,一剑劈下,张慧龙闪避不及,举剑硬架剑势。
这一次俩人各出了全力,双剑交接,功力悉敌,谁也无法胜谁,但这一震,却把俩人手中百炼精钢长剑,震成了四截。
张慧龙跃退后,呵呵一阵大笑,道:“公孙道兄的剑术果然是神妙非凡,张慧龙佩服的很。”
一字神剑脸色凝重,沉声答道:“张道兄太客气了,既然未分出胜败,怎能就此罢手,咱们易剑再战如何?”
张慧龙道:“何必再易兵刃,不如就用这半截断剑,再作一阵决斗。”
公孙明冷笑一声道:“那是最好,我自是舍命相陪。”
说完双肩微晃,道袍飘风而起,右手举着半截断剑,指向张慧龙胸前“玄机|茓”。
松溪真人长笑一声,修躯疾转,举起手中半截剑一封,锵然一声,又是一招硬打硬架。
火星迸射中,两支断剑如胶似漆般粘在一起,双方同时贯注内力,相持不下,公孙明长须拂动,顶门上直冒热气。
松溪真人也是道袍波动,脸上汗水直向下滚,双方都贯注了全部精神,谁也不敢丝毫大意。
因为那半截断剑之上,凝聚着俩人毕生修为的功力,只要一方不支,或者稍作退让,对方将立即挟着排山倒海般的威力,乘势追袭。
俩人内功修为都入至高境界,全力一击,劲道能碎石成粉,何况是血肉之躯,所以谁也不肯退让,各出全力耗拼。
这等内功真力耗斗表面上看去,平淡无奇,只见两支断剑相互抵触,彼此用力攻拒而已,其实,这是武家最忌的一种打法。要知这种拼斗,全凭真功实力,内家修为,一分一厘也取巧不得,耗到力尽筋疲,真气耗消殆尽,一方受了重伤,或者当场殒命,才能停下手来。
这两大武林宗师,又相持了顿饭工夫,彼此头上汗珠儿,都像雨水般直向下滚。但谁也没有时间腾出手来,拭去满脸汗水。
这时,广场上数十个江湖豪客,都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望着俩人。
铁书生看得无限忧伤,低声问尚乾露道:
“尚师叔,你看我师父能不能胜得那一字神剑?”
江南神乞脸色也是十分紧张,摇摇头答道:“他们俩人功力修为相差有限,胜败之分,现在还难看得出来。”
他口中在答应肖俊的问话,目光却仍注射着张慧龙和公孙明相持形态。
铁书生流目四顾,只见云梦双侠都瞪大着眼睛,蓄势望着师父,就是刚才力尽受伤的二师叔万永沧,也双手撑地,半卧半坐地目注着松溪真人,脸上神情紧张,忘记了自己的伤势。
欧阳鹤、梁文龙、小乞侠、三宝和尚,眼睛都瞪圆如满月,眨都不眨一下地望着场中,严燕儿更是满蕴两眶热泪,急得不停摇手。
公孙明和张慧龙拼搏形势已有了极大的转变。
只听公孙明一声轻哼,手上断剑一纹,俩人手握的半截断剑,都化成片片碎铁,散落地上。
张慧龙趁势一跃而起,双脚连环踢出,瞬息间踢出五腿。
公孙明双掌翻飞,封开松溪真人踢攻五脚后还了四掌。
俩人由内功耗拼,又变成赤手拼搏,虽是空手搏斗,但比刚才俩人比剑之斗,尤为精彩,各以快攻,抢制机先,只见足影点点,掌风呼呼,险象互见,怪招百出。
激斗中,张慧龙一掌劈下,公孙明闪避不及,竟挥掌硬接一击,但听一声砰然轻响,两条人影霍然分开。
张慧龙吃公孙明内家反弹之力,震得连退了七八步,才拿桩站稳,公孙明也被张慧龙罡力震的翻出去一丈多远。
这时,俩人都已明白,如不豁出性命作生死之拼,实难分出胜负,彼此心念相同,竟都下定了宁作玉碎的决心。
张慧龙站稳脚步后,立时一提丹田真气,把腑中翻涌的血气,勉强压住,扬手一记劈空掌打去。
一团疾猛的劲道,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劈向一字神剑。
公孙明功运双臂,长笑一声,双掌平胸推出,不闪不避,又硬接了松溪真人排山倒海的一击。
两股凌厉无伦的潜力一接,卷起了一阵狂飘,吹得丈余内沙石走飞。
接着公孙明一声长啸,身子凌空而起,猛然一个翻身,头下脚上,疾向松溪真人扑击,疾比流星飞泻。
张慧龙竟也不让避,脚踏丁字步,双掌平胸运动相待。
公孙明带着一阵风扑到,双掌一齐下劈,张慧龙两手倏地从胸前翻起,出掌迎击,四掌相接,如击败革,轻响过处,四掌分而复合,再次粘在一起,各运内力相拼。
这种打法,不是打,简直是存心同归于尽,看得双方观战人无不目呆心惊。
尚乾露转脸对柳梦台低声叹道:“柳老二,老要饭的和牛鼻子交了几十年朋友,实在没有想到他也有这么大火气,如果再放任他们两个人这样硬拼下去,只怕要闹个两败俱伤。”
柳梦台一反平时轻松玩世的态度,脸色肃穆,点点头答道:
“想不到一字神剑的功力,竟也有这等深厚,今夜之局,吉凶实在叫人难料,牛鼻子纵然不死,恐怕也得身受重伤。”
只听公孙明一阵冷笑,双掌威力大增,张慧龙突现败象,身子缓缓向地上坐去。
这一下,儒侠华元再也沉不住气了,一顺铁骨折扇,就要出手。
尚乾露抢上一步,拉住华元右腕,冷冷问道:“华老大,你要干吗?”
华元脸上满是焦急,怒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张慧龙危在瞬息,你拉我是不是想要他送命在公孙明手下。”
江南神乞冷笑两声,答道:“老要饭的眼睛不瞎,你如果真是牛鼻子的朋友,待他死过了再去替他收尸报仇不迟,你认为现在出手是救他吗?眼前救了他比杀他更使他难过。你别害得他死不瞑目。”
华元听得心头一惊,暗道:不错,我此刻如一出手,就害他一生英名尽付东流,救了他,还不如让他干干净净死好些,刚才一时为友情急,几乎造成一次大错。
当下收好折扇,叹息一声缓缓又退回原处。
肖俊、严燕儿身躯一动,想往前冲,悟玄子伸手拉住了二人,道:
“你们尽管放心,不必为你们师父担忧,不出一顿饭工夫,公孙明必然要败在你们师父手中。”
肖俊、严燕儿四只眼一齐投望场中,只见师父已被公孙明双掌压力迫坐在地上,不但看不出丝毫得胜迹象,而且所处形势较刚才尤为险恶,心中大惑不解。
铁书生忍不住,问道:“晚辈等自知功浅目拙,看不出师父有半点胜敌象征,尚望老前辈不吝赐教,以开茅塞。”
悟玄子道:“表面上看去,令师处在极端劣势之下,败象毕呈,很是危殆,其实令师正以精深内功,慢慢消解一字神剑的内家真力,公孙明全力施为,真气消耗极大,而令师却以阴柔之力,耗消敌人的阳刚之劲,并未出全力和他相拼……”
肖俊虽知悟玄子不会欺骗自己,但见师父败象,心中不免又存着很多怀疑。
俩人又相持一阵工夫,张慧龙突然大喝一声,双掌一振,全身功力突然迸发。
公孙明只觉一股潜力逼来,力道虽然不猛,但却绵绵不绝,循臂而上,自己全身功劲都似被那重叠的阴柔劲力化解消失,心中方知不妙,正待收掌跃退,哪知为时已晚,他刚把力道一收,对方阴柔之力,突然转成阳刚至猛劲道,只听公孙明一声大叫,全身被张慧龙震飞一丈多高。
这一击是松溪真人毕生功力所聚,公孙明纵有一身功夫,也是当受不起。
但他究竟功力非凡,内腑虽被震伤极重,可是仍能把全身真气运集,暂制住伤势,不让发作,借下落之势,又向松溪真人扑去。
张慧龙以先天一元气功,虽然胜了一字神剑,但他亦消耗真气不少,公孙明拼尽最后一口元气,带内腑重伤反击,更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略一怔神,公孙明已挟风扑到,左手一探,拍向天灵要|茓。
张慧龙一偏头,让开要害,右手随势穿出,迎击对方小腹。
但听乒乓两响,张慧龙左肩中了一掌,只打得身躯晃动,骨疼欲折,连退四五步,才把身子站稳。
一字神剑也被张慧龙迎击小腹的一掌打中,他内腑早已受伤,如何还能再禁得一击,这一掌打得他真气消散,大肠寸折,飞出一丈外跌到地上,张嘴喷出数口鲜血。
乾坤手闵雕一纵身,跃到师兄身侧,忍不住两眼泪下,握住公孙明一双手问道:“师兄,你伤得怎么样?”
只见公孙明两眼微微睁动,倏睁倏合,声音十分微弱地答道:
“我内腑伤得很重,只怕不行了,你们快弃山逃走……”
话未说完,人已气绝,可怜一代武林宗师,就这样埋恨泉下。
四龙三凤,一齐扑跪地上,伏尸悲泣,刚才剑光刀影,充满杀机的广场上,此刻却被一种悲怆气氛笼罩。
张慧龙缓缓走到公孙明尸体旁边,脸色十分庄严,合掌躬身下拜。
乾坤手闵雕正站在师兄身侧,伤痛欲绝,瞥眼见张慧龙躬身合掌对师兄尸体行礼,满腔悲伤,突化愤怒,一语不发,欺身直进,运起功力,陡然一掌,劈向松溪真人背心。
张慧龙见公孙明送命在自己掌下后,心中异常感伤,哪里还会防到乾坤手趁势偷袭。
待他警觉到时,闵雕掌势已快近背心,松溪真人刚才和一字神剑互以上乘内功相拼,最后虽仗先天一元气功的阴柔之力,破了公孙明的刚猛劲道震伤他五腑六脏,但自己也精疲力尽,闵雕含忿偷袭,出手一击.又尽了他生平之力,掌势快极猛极。
张慧龙要想闪避,已自无及,眼看乾坤手右掌就要劈中后背,突然一阵微风飒然,儒侠华元铁骨扇也同时递到,扇锋直截闵雕右腕。
闵雕如果不收掌势,松溪真人自是难逃这一掌厄运,但闵雕在击中松溪真人后,右腕亦必被华元的铁骨扇所伤。
可是,这当儿的乾坤手已横定了心,宁可右腕被华元点伤,亦要击中松溪真人一掌。
这时,尚乾露、柳梦台亦双双跃起,但俩人相距尚远,自是更无能救援。
骤听一声娇叱响起,人影闪动,白光电奔,剑势抖出,架开了儒侠华元折扇,人却撞在闵雕肘间的曲池|茓上。
这一下电光石火的变化,大出人意料之外,华元、闵雕、尚乾露、柳梦台,不禁全都一怔,张慧龙死里逃生,更是呆了一呆。
转眼望去,只见一个玄装绝美少女,站在闵雕身侧,目蕴泪光,脸上神情若悲苦喜,手横长剑,樱唇启动但却说不出话,其实她根本就不知说什么才对。
松溪真人知道是那玄装少女救了他性命,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只见她眉目若画,娇艳欲滴,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刚才见她扑在公孙明尸体上大哭师父,极为哀痛,自是公孙明门下无疑,为什么会突然出手救了自己一命……
张慧龙还未思解出其中原因,却听乾坤手怒声喝道:“贱婢竟敢忘恩负义,叛逆师门。”
说着话左手一掌劈去!
这救助松溪真人的玄装少女,正是穿云凤梅影仙,她见恩养自己十余年的师父,死在了那松溪真人手中,实在万分伤心,虽然她早已对师父倒行逆施,心存不满,但师恩究竟深厚,怎不伤痛欲绝呢!
她一面哭着师父惨死,一面又想着自已凄苦可怜的身世,还有那茫茫难测的未来,不知能否和肖郎如愿以偿。
猛然抬泪眼,见师叔脸露杀机,暗中潜运功力欺近张慧龙突然下手。
梅影仙眼看张慧龙难逃危难,无暇再作多想,一跃而起,剑封儒侠铁骨折扇,娇躯却向闵雕右肘撞去。
乾坤手吃她左肩撞上右肘“曲池|茓”,只觉手臂一麻,功力顿失,但手掌已拍上张慧龙的道袍,如不是穿云凤挺身一撞,张慧龙不死亦要重伤。
闵雕虽被梅影仙撞中“曲池|茓”,但并未受伤,略一怔神,看清楚了是梅影仙后,不觉大怒,左掌劈出一招“巧打金铃”,右手已拨出背上吴钧剑。
梅影仙纵身让开一掌后,闵雕剑势已紧接攻上,唰,唰,唰疾刺三剑。
穿云凤虽然手中有剑,但却不敢和师叔动手,只是一味闪避。
闵雕连刺三剑,都被她让过,更是恶火冲天,吴钧剑忽地变一招“风卷残云”,振腕扫去。
这一剑迅快无比,梅影仙闪避已自不及,只得一横宝剑,准备硬接一招,剑出手,要闻一声大喝,一团寒光挟着劲风,由身后激射而来。
只听锵然一响,把闵雕吴钧剑展开,接着听得一声狂笑道:
“你刚才还未和老要饭的分出胜败,咱们现在正好再接着动手,令师兄和你两位师弟,都在鬼门关等你,你如果去晚了,不是害你们苦等吗?”
一振腕,蛇头软索链“穿云取月”,挟着无比的威势,直对他前心点去。
梅影仙想起师父十数年教养之恩,自己在他尸骨未寒之时,却出手救了他的仇人张慧龙,心中一阵惭愧,不再让避闵雕劈来剑势,目一闭,静待剑势落下。
但在生死交界的刹那,她不觉间失口叫出了日夜萦绕心头的情郎名字:“俊哥哥,我要去了……”
她这声俊哥哥,叫得十分清脆,张慧龙只听得入耳惊心,此刻他心中疑窦,顿时了然,当前的少女出手救他,完全是看在自己徒弟份上……他一时间只管思解心中疑窦,忘记了梅影仙正陷入生死一发之间。
儒侠华元早已蓄势戒备,怕闵雕再突然对张慧龙下手。
哪知闵雕恨极了梅影仙,一剑绝学,逼退了江南神乞后,不趁势攻击张慧龙,却挥剑猛向梅影仙劈去。
华元纵身一跃,铁骨扇“焦扇逐火”,迎向闵雕右腕脉门点去。
一个恨极出手,一个蓄势而发,双方面势子均快,闵雕吴钧剑距梅影仙前胸四五寸时,华元铁骨折扇,也点到了闵雕手腕。
乾坤手不挫腕收剑,脉门势非受伤不可,只得把剑一沉,横扫梅影仙两腿。
但听一声大喝:“华老古董快些退下!别让人家说我们俩人合打一个。”
随着那声大喝,一柄软蛇链卷地飞到,一阵金铁交鸣响声,震开了闵雕吴钧剑。
紧接着一只手,抓住了穿云凤玉肩一推,直把梅影仙推出八九尺远。
闵雕怒叱一声:“尚乾露,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吴钧剑“飞瀑流泉”直对前胸点去。
尚乾露狂笑声中,施展夺命八链,刹那间链影纵横,满天罩下,闵雕吴钧剑也舞成了一片白光,和江南神乞抢攻。
四龙三凤中的飞天龙崔海清,在师门学艺时,已对小师妹穿云凤梅影仙钟情极深,十余年来对这位小师妹爱护得无微不至,可是郎虽多情,妾却无意。
见她突然跃起,挡了师叔一招,心中甚是不解,闵雕连对她施下毒手时,飞天龙心中大抱不平,几度想出手帮助小师妹,及至听到了梅影仙失声叫出俊哥哥时,才激起他心中万丈怒火。
他本来早就怀疑小师妹情有所寄,在武当山七星峰时,已看出来一点眉目。
但他总是自我安慰地想着,两派仇恨极深,势难两立,梅影仙纵是心属肖俊,也绝难趁心如愿。
自己再多下一点工夫,夺回芳心并非难事,必要时还可恳求师父出面玉成,梅影仙纵是不愿,也不敢违背师父令谕。
现师父遭人毒手,求师父玉成之念,已完全断绝,再听得她那一声俊哥哥,不禁心头怒起,大喝道:“贱婢竟敢叛逆师门。”
喝声未绝,手中风翅打|茓镢一招“神龙摇头”,猛向梅影仙攻到。
崔海清一动手,闹海龙童庆、双头龙龚子亮、小白龙钟君平、金翅凤梁秀玉、银翅凤贾宝菁,一齐跟着动手,四柄风翅打|茓镢,二支宝剑,齐向梅影仙致命所在打去。
柳梦台见四龙二凤全都出手围攻梅影仙一人,而铁书生、小乞侠都还站着未动,不由心头火起,照肖俊ρi股踢了一脚,怒道:“人家舍死忘生救了你牛鼻子师父,你们眼看着让她受人围攻不救吗?”
他这一脚一喝,肖俊当先出手,仗剑一掠两丈左右,紧接着小乞侠、严燕儿、欧阳鹤、黑罗汉,全都亮家伙急跃而上,小乞侠抖动手中飞索五芒球,直奔崔海清当胸点到,嘴里还大声喝道:“梅姑娘不要慌,小要饭的帮忙来了!”
穿云凤梅影仙正凝神运剑,力敌四师兄和两个师姊的围攻,听闻小乞侠一叫,不觉微微一分心神,手中宝剑一缓,崔海清趁势一招“笑指天南”,猛向她右肩“风府|茓”上点去。
他满怀妒忌,这一招迅猛至极,小乞侠吃了一惊,右手一震,五芒球索绳陡然放长,一片寒光,挟着锐风点到。
崔海清十余年心愿成空,早已万念俱灰,爱恨深重,竟存下了和梅影仙同归于尽之心,所以,对那划空点来的飞索五芒球,视若不见,风翅打|茓镢一紧,仍照梅影仙的风府|茓上猛戳。
就在这生死一发之间,陡然见严燕儿肩头一晃,快逾弩箭离弦,直对崔海清撞去,他来不及挥动手中蛟筋龙舌枪,也来不及用手作势,竟用头当兵刃,一头撞在崔海清右臂上。
这一头,用了他全身气力,不但把崔海清手中凤翅打|茓镢撞得失了准头,而且人也被撞退了两步。
更巧的是崔海清右臂被他一憧,手中兵刃不自主直荡开去,刚好碰在贾宝菁攻向梅影仙那一剑,把穿云凤由死亡的边缘中拯救回来。
不过,严燕儿这一招用得惊险至极,梁秀玉扫出剑势,掠着他背后而过,衣裂皮破,鲜血流出。
小白龙钟君平见严燕儿能在镢影剑光中,攻了进来,心中吃一惊,反手一招“倒打金钟”,直攻过去。
哪知严燕儿双肩一晃,人已从贾宝菁旁侧穿了出去,钟君平一招落空,铁书生长剑已到,寒锋闪闪,横斩右腕,钟君平横镢架开,振腕还攻。
小乞侠双臂不停挥动,两只五芒球一左一右,双双向崔海清攻去。
欧阳鹤两支判官笔“野马分鬃”,分点闹海龙童庆“玄机”“肺海”双|茓,童庆闪身避开,还攻两招。
黑罗汉二尺六寸降魔杵接住贾宝菁一支宝剑,严燕儿跃出了圈子后,不顾背伤,翻身抖动蛟筋龙舌枪,猛攻金翅凤梁秀玉,梁文龙挥动银光刀,和双头龙龚子亮打在一起。
十二个人,分成六对交手,转眼间,对拆了十几个回合。
雪山派中群寇纷纷亮了兵刃,向场中围来。
柳梦台两臂一抖,两只子母鸳鸯圈震起一片虎啸龙吟之声,叫道:
“老大,快亮家伙,兔崽子们要群打群攻。”
他一嚷,华元果然依言抖开了铁骨折扇,云梦双侠联袂跃起,向雪山派群寇迎去。
这当儿,万永沧已恢复部分体力,睁眼望去,只见雪山派群寇纷纷向场中围来。
刀剑电闪,不下数十人,自己这方面,只有云梦双侠俩人,伸手抓起长剑,一跃而起,长啸一声,紧追云梦双侠身后向群匪迎去。
悟玄子一皱眉头,从怀中取出一粒金色丹九,交给张慧龙,道:
“这粒九转丹,是贫道采集百种山花异草制成,服用后不无小补,道兄刚才力斗一字神剑,神气损耗不少,不宜再出手对敌,贫道代道兄助云梦双侠一臂吧!”
张慧龙接过九转丹,合掌称谢,悟玄子还了一礼,迈步向雪山群匪迎去。
且说铁书生力斗小白龙钟君平十七八个回合,仍是难分胜败,这就激起了铁书生怒火,剑法陡然一变,施出太极慧剑。
他已得整套剑法中九大绝招之八,运用起来,威势非同小可,刚攻三剑,钟君平已手忙脚乱起来
瞥眼见观战群寇纷纷围来,心头一急,勾起杀机,长剑一引钟君平凤翅打|茓镢,振腕演出绝学。
剑若银星飞洒,招名“天河倒泻”,这本是太极慧剑九大绝招之一,钟君平如何能够破解。
但觉银光绕身耀眼,封架全都不易,略一怔神,肖俊青钢剑已贴着他风翅打|茓镢滑进,只感右手一凉,再也握不住手中兵刃,原来他右手四指,已被肖俊长剑削掉,自是无法再握兵刃。
紧接着一阵刺心的剧疼,脸上汗水滚滚而下。
肖俊心地仁慈,不肯再下毒手,横剑喝道:“你快逃命去吧!站这里等死吗?”
钟君平回顾了师父尸体一眼,长叹一声,双目泪下,左手紧扣着右手伤处,挺胸答道:
“我学艺不精,死而无憾,你只管动手杀了我吧!”
话说完,闭目以待。
肖俊略一沉思,道:“你既然感戴师恩,存心殉身,我只有成全了你。”
说罢,举手一剑刺去。
突然间,斜刺飞过来一道寒光,架开了肖俊长剑,铁书生转脸望去,看接架自己长剑的人正是梅影仙,不觉微微一怔。
梅影仙自被严燕儿冒死抢救之后,一直就呆站在旁边观战,目睹着恩师横陈尸骨,不禁凄然神伤,止不住夺眶热泪,顺腮滚下。
铁书生一招“天河倒泻”削断了钟君平四个手指,逼落他手中兵刃,但也把穿云凤梅影仙由痛苦中惊醒。
她转脸望时,正见肖俊举剑向小白龙钟君平刺去,这才一跃而上把肖俊长剑架开,凄然一笑,道:“俊哥哥,我求你一件事情,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肖俊道:“只要我能够办到,无不依从,什么事?你说吧。”
梅影仙道:“我要你放走我四师兄。”
肖俊点点头,向旁边一闪,让开一条出路。
梅影仙满眼泪光,转脸对钟君平道:“四师兄,你已战至断指溅血,总算酬偿了师父教养之恩,你已无法再和人动手过招了。”
钟君平睁开眼睛,苦笑道:“你要劝我逃走?”
“我自知罪孽深重,难以见谅师兄,但你闭目受戮,也没有使师父返魂重生!”
钟君平长叹一声,道:“闵师叔和三位师兄及两位师妹都在苦战,我何忍独自逃走?”
梅影仙目光流动,横扫全场一周,只见一片刀光剑影,双方正打入紧要关头,各以生平绝学求胜,激烈绝伦,触目惊心。
武当派人数虽少,但武功大都是登峰造极,雪山、崆峒两派的人数虽多,可是一字神剑公孙明、八臂哪吒周金鹏、三手真人于天豪几个高人伤亡后,所余高手,只有闵雕、吕萱和闭眼僵尸苗一飞等几个,余下均难和武当派来人对抗。
梅影仙看过了交手情形,已知今晚上愁云崖决难保得,不由暗暗叹息一声。
就在她叹声未落之际,突闻得一声大喝道:“老要饭成全你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哼,梅影仙转脸望去,只见师叔闵雕,脸色铁青,左臂软软垂下,手中吴钧剑也落在地上,看样子伤得不轻。
梅影仙来不及多作思索,纵身一跃飞落在闵雕面前,满含泪光,对尚乾露道:
“请老前辈手下留情,晚辈愿替师叔领罪,杀剐任凭老前辈动手,但望能放我师叔一条生路。”
尚乾露一皱眉头道:“要是我老要饭的败到你师叔手中怎么办呢?老要饭的没有你这样舍命敬师的女弟子,那不是要白白赔上一条命吗?”
梅影仙泪若泉涌,扑身跪倒,呜咽着说道:
“晚辈幼承恩师收归门下,十余年教养之恩,地厚天高,我不能身殉师恩,已落得骂名千古,何况我……”
尚乾露摇摇大脑袋,接道:“不要说啦,老要饭的最是见不得你们女娃儿哭哭啼啼的那一套,念你一番孝心,老要饭的破例做次好人。”
狂笑一声,纵身跃起,右臂挥处,软索蛇链卷起一阵风声。
接着又一个腾跃,人已四丈开外,蛇链落处,惨叫随起,一个雪山贼徒被江南神乞一锤打得脑袋横飞。
柳梦台大笑道:“华老大,不得了,老要饭的一出手就发利市,咱们不能留给老要饭的话把儿!”
说着说着,子母鸳鸯圈连演三招绝学,金铁大震声中,另一个雪山党徒,被击中前胸,当场倒地气绝。
悟玄子独战吕萱和十几个雪山党徒围攻,这位风尘奇人,心地慈善异常,双掌飞舞,逼住群寇,但始终不肯施下毒手。
他本想使群寇知难自退,哪知动手到十五回合,群寇仍是猛攻不舍。
这一来,不禁激起悟玄子心头怒火,长眉一扬,呼呼劈出两掌,震飞两个匪徒手中兵刃,他虽然动了怒意,但仍是不肯伤人。
可是悟玄子这两掌,却引了金眼神佛吕萱的杀机,暗中凝神提气,运起五毒掌力,陡然大喝一声,兜头一掌向悟玄子劈去。
一股潜力挟着腥风,当头罩下,其势迅猛至极。
悟玄子是何等人物,吕萱五毒掌力刚一发出,已警觉到,他虽有一身精深内功,但也不敢硬接吕萱奇毒掌力,闪身一跃,避开五尺。
吕萱这一运用五毒掌力,招惹起了悟玄子的真火,冷笑一声道:
“你既然练成这等阴毒掌力,存心不问可知,贫道今于要开杀戒了。”
左手袍袖一拂,打出内家罡力,震飞两柄劈来单刀,右手虚空一扬,猛地劈去。
这一记劈空掌,力道奇猛,一股罡风,排山倒海般直撞过去,吕萱双掌合胸,平推而出,同时身子也凌空而起。
他自知功力不敌,决难硬接,所以,在双掌推出之后,人也跟着跃起。
心中早已打好主意,想借悟玄子这一记劈空掌,脱身逃走,自崆峒派几位高人先后被歼之后,他已看出苗头不对。
但他身为愁云崖分堂首脑,如果事先逃走,又怕落人话柄,不走则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想借接挡悟玄子劈空掌力机会,装做不支受伤,好借故脱身。
哪知悟玄子发现他练有五毒阴风掌后,心中大为愤怒,劈出的一记掌力,虽非毕生功力所聚,但已用了六成以上真力,吕萱如何承受得住。
刚和悟玄子劈出罡力接触,已觉出不对,再想收掌,哪里还来得及,只震得两臂一麻,双腕一阵剧疼,腕骨已被震断,全身真气亦被震散,跃起的身子也掉了下来。
最惨的是他劈出的五毒阴风掌力,也被悟玄子内家罡力弹回,反向自身内腑攻去。
这时,吕萱已无法自闭要|茓阻挡五毒回击,知难幸免,想到五毒攻心的惨状,更是肝胆碎裂,厉啸一声,转身狂奔而去。
悟玄子劈空掌震伤了金眼神佛,也震住了雪山群匪,纷纷后撤奔逃。
尚乾露蛇链一招“探臂引龙”,狂笑声中,又毙了一名雪山匪徒,柳梦台不甘落后,子母鸳鸯圈一招“双龙抢珠”,打碎了一个匪徒的天灵盖。
余下的人,哪里还敢恋战,一哄而散,四面分逃。
尚乾露、柳梦台挥动兵刃要追,却被悟玄子劝住,瞬息之间,群寇已逃得干干净净,单单余下闭眼僵尸苗一飞和三龙二凤还在拼命苦战。
苗一飞被儒侠华元的铁骨扇,围在一片光影之中,虽早已无斗志,但却无法脱身,只有拼命苦撑。
三龙二凤也都被武当派几个小侠、黑罗汉、小乞侠等逼得险象环生。
梅影仙满眼泪水,在替乾坤手包扎伤势,原来他左肩骨被尚乾露软索蛇链打碎。
她刚替师叔包扎好伤势,忽又闻一声惨叫传入耳中,转脸看时,闹海龙童庆被欧阳鹤右手判官笔点伤右腿,鲜血泉涌而出。
梅影仙目睹几个师兄师姐,再战片刻,只怕都得伤亡,芳心中大是焦急,一个纵身跃到了张慧龙身边,拜倒地上。
她还未开口,张慧龙已抢先道:
“你有什么话,请起来说,是不是要放去你几个师兄师姐?”
梅影仙泣道:“晚辈自知所请大过,但望道长能网开一面,放走我师叔和几位师兄师姐,我愿代他们受过。”
张慧龙微微一笑,缓缓移到肖俊旁侧,望着铁书生道:“你要他们全都停下手来。”
这时,他损耗的元气已经复元不少,声虽不大,但却是清彻悠扬。
肖俊哪里敢不听吩咐,立言喝止住欧阳鹤、小乞侠等。
这当儿,三龙二凤都已战得筋疲力尽,欧阳鹤、小乞侠等停手不攻,他们自是求之不得。
张慧龙回头对梅影仙道:“他们都已暂时停手,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对他们讲吧!”
梅影仙对几位师兄、师姐,每人行了一礼,说道:“愁云崖大势已去,雪山派中的人早已借机会溜走,各位师兄、师姐,再战下去,亦无甚意义,不如早些回山去好些。”
话到这儿,倏然住口,盈盈下跪,对公孙明横陈尸体连拜三拜。
四龙二凤心中都明白,这是他们最后逃命机会了,错过这个机会,只怕再难活着离开愁云崖。
他们互相交换几眼,目光一齐转注师叔乾坤手闵雕身上。
但听乾坤手一声长叹,转身向前走去。
四龙二凤鱼贯跟在身后,缓步相随。银翅凤贾宝菁从梅影仙身侧经过之时,低声对穿云凤道:“师妹,你要多珍重了……”
梅影仙凄然一笑,道:“小妹罪深孽重,实愧对恩师一番教养……”
她话还未落,崔海清陡然转身一跃,欺到身侧,冷冷地问道:“怎么,你不走了?”
梅影仙道:“我……我……我……”
她我了半天,还是我不出一句话来。
崔海清冷笑一声,道:“还是让我替你说罢,你要背叛师门,转投到武当门下,好和那姓肖的相厮守。”
梅影仙脸色一变,正想发作,转脸见诸坤等一个个面现怒色,心知一发作对崔海清大是不利,强按下心头怒火,摇摇头,道:“大师兄,你快些走吧!你看闵师叔已到数十丈开外了。”
崔海清冷冷道:“师父恩养你十几年,现在恩师尸骨未寒,你就忍心叛离师门吗?”
梅影仙被他问得垂下头,默默无言。
崔海清看她已经心动,长长叹口气,又道:“如今师父和周、于两位师叔都已遭人毒手,只余下闵师叔,还伤了一条左臂,今后能否重振我们崆峒派的声威,全仗我们兄弟姊妹七人,师妹武功最好,但却不肯和我等回山。”
梅影仙突然一正脸色,随手抹去泪痕,冷冷答道:“你劝我相随回山,当真是为了崆峒派未来门户着想吗?只怕你另有用心,大师兄,十年余来,我们朝夕相处,我对你了解很深。”
崔海清脸色一变,道:“那么师妹是不肯回山了?”
梅影仙道:“什么事都不能勉强,你何苦自找烦恼?”
崔海清淡淡一笑,转身而去,刚走两步,倏然一个转身,风翅打|茓镢,猛的横扫一招“排山填海”,疾打中盘。
双方距离既近,发难又很突然,虽有很多高手,一时间,也救援不及。
梅影仙虽知大师兄恨透了自己,但他不动声色地陡然发难,倒非意料所及。
待发觉要躲,哪里还来得及,风翅打|茓镢挟着一股锐风,扫中了她的右臂,寒芒过处,鲜血喷射,只听梅影仙哎呀一声.宝剑也脱手落地。
这一镢,本可把梅影仙置于死地,但他在打|茓镢出手之后,心中忽生了怜惜之情,那迅如电光石火的一击,也随之一偏,梅影仙才得逃命镢下。
这本是瞬息间的事情,崔海清还未来得及转第二个念头,肖俊已虎扑而到,出手一招“分浪斩蛟”,把崔海清逼退一步。
他目睹梅影仙负伤之后,心中十分急痛,出手再也不留余地,长剑左扫右劈,又连续攻出三招。
这三剑凌厉至极,崔海清根本就没有还手机会,已被铁书生圈入了一片剑风之中。
小乞侠、欧阳鹤、梁文龙、黑罗汉,都亮了兵刃,围守四面,一个个怒形于色。
严燕儿在肖俊出手的同时,跃到梅影仙的身后,他年纪幼小,百无禁忌,一伸手按在梅影仙右肩后“风府|茓”上,叫道:“姊姊不要动,让我先替你包扎好伤处,再请万师叔给你疗治。”
梅影仙伤势很重,疼得她一张粉脸变成了惨白色,一滴滴泪珠儿,顺腮而下,但她却仍咬着牙关不肯出声。
严燕儿仔细查看她的伤势后,不禁由心底冒上来一股寒意,只见伤口由小臂直达肩头,血若泉涌,染红了她半个身子。
他掏出绢帕,捆住她伤处,叹口气道:“你伤得很重,快些运气闭|茓,止住血道,别让血出得太多。”
梅影仙强忍伤疼,摇摇头笑道:“小兄弟,别费心了,只怕我这条右臂要成残废?”
严燕儿正待答话,儒侠华元和万永沧已双双跃到,万永沧取出两粒丹丸,交给穿云凤服下,然后又从身上取出一大包白色药粉,命严燕儿替她敷在伤处。
儒侠华元对严燕儿道:“快扶她到清静的地方休息一下,你万师叔的止血生肌散,虽是圣灵药品,功效奇大,但她伤得太重,如果她不能心平气和,抛去杂念,调息静养,使伤筋在一个时辰内相继一起,那条右臂就算完了。”
梅影仙如何会听不出华元话中含意,那番话明是对严燕儿,其实是说给她听,听完话立时转身对华元、万永沧躬身一礼,说道:“承蒙两位老前辈援手相救,使晚辈保得右臂……”
她话未完,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梅影仙转脸望去,只见铁书生横剑而立,满脸寒霜,飞天龙崔海清一条左膀,被齐肩斩落,右手风翅打|茓镢,也丢落在地上,全身颤抖,面无血色。
梅影仙目睹眼前惨状,芳心中大为震动,一时间脑际中浮现出崔海清相待的诸般好处,顾不得自己伤势,惊叫一声,直扑过去,左手一伸,扶住崔海清哭叫道:“大师兄,大师兄……”
崔海清十余年来,从未能一亲芳泽,现在被梅影仙半扶半抱着,只觉得她身上一种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肺。
那幽香减去了他不少痛苦,不禁有点受宠若惊,一咬牙忍着伤疼,笑道:
“师妹,我刚才失手伤了你,是不是伤得很重?”
梅影仙道:“不要紧,可是你自己的一条膀臂,怎么办呢?”
崔海清纵声大笑道:“失去一条膀臂,也死不了,你不必为我担心。”
梅影仙凄婉一笑道:“这十余年来,你对我处处爱护,但我却对你冷漠异常,如今又害你失了一条膀臂,我心里惭愧死了!”
崔海清被她一阵软语说得不知如何应付,摇摇头笑道:
“这都是我自己找的苦吃,哪里能够怪你……”
严燕儿看梅影仙忽然和崔海清亲热起来,心中甚是不解,慢慢地走到了诸坤身边,低声问道:“小要饭哥哥,那位姑娘不是和我大师兄很要好的吗?”
诸坤点点头,道:“不错。”
严燕儿道:“那她怎么又和她师兄亲热起来了?”
小乞侠道:“女人的心,最是难以捉摸!这等事吗?小要饭的从未经过,你要是不问你大师兄,等回武当山时,去问你秋哥哥吧!”
严燕儿道:“她见我大师兄斩断了她师兄一条膀臂,所以心里恨上我大师兄了,唉!这也不能怪她,他们兄妹相处了十余年,自然要有些情义。”
俩人谈话声音,愈来愈大,肖俊听入耳中不少,转脸看师父,静静地站在旁边,脸上既无怒意,也无欢愉之色,看情形,他是存心要看铁书生如何来处理这件事情。
目前情景确使铁书生大感为难,梅影仙同情崔海清生出的怜惜之情,肖俊相当尴尬,面对着这种场面,使素来机智的铁书生也难定主意。
他心中风车般打了几百个转,仍想不出妥当的办法,严燕儿几句无心之言,触动了肖俊的灵机。
遂走近梅影仙,深深一揖,笑道:“令师兄断臂之伤,十分严重,你们有着十余年同门之谊,于情于理,都应该送他一程。”
几句话,说得非常婉转,但梅影仙却听得呆了一呆。
肖俊陡然一跃而上,点了崔海清两处|茓道,止住他泉水般急涌的鲜血,然后又从神医侠万永沧处,讨来些止血生肌散,替他包扎好伤势,笑道:“令师叔和你几位师妹,恐都已到了山下,崔兄也早些请便吧!”
飞天龙伏身拣起被斩断的一条手臂,转身而去。
这时,雪山、崆峒两派的人已走得一个不剩,单余下了梅影仙还站在当地发呆。
称雄川东数年之久的愁云崖,半夜间瓦解冰消,只余下青山依旧,绿水无恙。
张慧龙望着公孙明横陈的尸体,心中感慨万千,这一代武林奇杰,只因一念错动,落得个横尸寒山。
他命肖俊等用兵刃挖了一个大坑,把一字神剑公孙明、八臂哪吒周金鹏、三手真人于天豪等三人的尸体合葬在一起。
尚乾露看不惯张慧龙的举动,一拉柳梦台,低声道:
“牛鼻子想积点阴德,将来好修正成果,但我老要饭的看不惯这些,咱们去放它一把火,烧掉这座贼窝子,免得留给黑道人物们一处啸聚之所。”
柳梦台笑道:“咱们俩是英雄所见略同。”
说罢,和尚乾露联袂悄然而退。
俩人一个从后寨往前放火,一个由前寨往后面烧,这等绝峰之颠,山风异常强劲,风助火势,刹那间烈焰腾空。
张慧龙一皱长眉,抬头望去,看见尚乾露和柳梦台鼓掌大笑而来。
大家都在注意那冲天火势时,却有个人借机会悄然而去。
她满怀一腔愁苦悲伤,偷偷地瞅了肖俊几眼,只见铁书生端立师父身侧,仰脸望着那冲天火光,半晌工夫,连动也未动一下。
梅影仙心中明白是刚才她对大师兄崔海清过份的关怀,刺伤了肖俊的心,她想叫他过来,详细解说明白。
但却提不起这份勇气,在那样多的人面前,她被一种少女的羞赧约束着。
这情景已使她无法忍受,另一个念头又闪展脑际,她看到张慧龙对师父的尊敬,芳心中更是惶愧,武林中人,最讲尊师重道,但她却救了杀死师父的仇人……她觉得愧对师父阴灵,又感到无法消除肖郎心中疑窦,芳心千回百转,无以排遣愁怀。
她愈想愈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暗暗叹息一声,忖道:我就求得俊哥哥谅解,也难免被他一般兄弟朋友轻视,如其日后受人冷眼,倒不如早些死了好些。
想到死字,登时感觉万念俱灰,趁众人专注那烛天火势时,悄然溜走。
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小乞侠诸坤的眼中,这位在江湖上出了名的鬼精灵,一直冷眼在观察着她的举动。
他看着她望着肖俊背影暗弹泪珠,看着她悄然退去的黯然神色。
他赶忙一拉严燕儿,低声说道:“咱们两个人去做件好事,你去不去?”
严燕儿一脸茫然答道:“什么好事,你先说给我听听?”
诸坤笑道:“去救人。”
严燕儿大眼睛扫视一遍,看几个同来师兄都在,奇道:
“去救什么人?我们来的人,不是都在这里吗?”
小乞侠双目一翻,道:“我要你去救人,决错不了,你究竟去不去?”
严燕儿知他心计最多,又素不打谎语,点点头,道:“好吧,我跟你去!”
当下俩人一先一后,顺着梅影仙去路追去。
穿云凤心中填满了痛苦、烦恼,既伤师父惨死,又痛失意肖郎,这半夜之间,连遇大变,就是生性刚毅的男人也受不了,何况她是个年轻女子。
她心中汹涌出千般事端,都又是那等凄惨,只觉这茫茫天地之间,没有一个能呵护爱惜她的亲人,没有一块地方可以使她安身立命,断肠情场,飘零身世,这悠悠岁月,如何度过……
一面走,一面涔涔泪下,当真是肠转千折,心伤百回。
严燕儿和诸坤追过了一个山角,已望见她凄凉的背影,这时,天色已五更过后,东方天际泛出一片鱼肚白色,晨风吹拂着她零乱的长发,倍增凄然之感。
严燕儿一扬手正要高声喊叫,却被诸坤一把拉住,道:“不要惊劝她,咱们看看她究竟会干什么的?”
俩人跟在她身后,绕过两片树林,来到一处断崖所在,那断崖边,生着一株千年古松,半个树身,延伸到崖壁外面。
小乞侠拉着严燕儿,提气凝神,追到梅影仙身后丈余之处,借一块大岩石,隐藏住身子。
若在平时,梅影仙定可发觉,但此到她正值心烦意乱,伤痛交加之际,耳目早已失了灵敏,俩人到她身后,她却丝毫不觉。
诸坤探头向下看去,只见那悬崖,下临千丈深壑,立壁内陷,不禁心头一震,暗暗想道:
此处形势,这等险恶,她如跳崖寻死,加何能抢救得及……
小乞侠心中念头还未转完,突听梅影仙长长叹息一声,盈盈跪倒,仰脸望天,泪若泉涌,单手抚心,高高祷道:“皇天啊!皇天啊!
你为什么降给我一个弱女子这么多苦难,肖郎啊!我今生已无福与你白首,愿来生梅影仙仍是女儿身,侍奉箕帚。”祈祷完后,霍然起身,跃向悬崖。
小乞侠、严燕儿双双大吃一惊,想待跃身相救,但哪里还来得及,只吓得俩人都出了一头冷汗。
只见梅影仙跃到那悬崖边缘后,突又停止身子,退了回来。
严燕儿随手抹去脸上冷汗,心道:“原来她并不想死?”
小乞侠一皱眉头,心中也是不解她为什么陡然收住不跳,暗道:莫非她改了主意不成。
只见梅影仙伸手从头上取下金簪,在树上写了几个字后,把金簪钉在树上,然后向悬崖走去。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俩人隐在大石后面,把梅影仙的举动看得十分清楚。
只见她紧颦着黛眉,神情凄伤,但在凄伤中又透着一脸坚毅之色。
小乞侠鉴貌变色,已看出她存了必死之志,来不及招呼严燕儿,当先一跃而出,快如弩箭离弦,直向梅影仙身后扑去。
严燕儿跟踪跃出,他年轻心急,哪能沉得住气,人跃到隐身大石后,高声叫道:“姊姊,死不得……”
这一声姊姊,梅影仙忍不往回头一看,就这一看之势,小乞侠已飞近身侧,右手一探抓下。
哪知穿云凤寻死之心已决,娇躯一闪,道:“两位盛情,我只有来生报答了!”
诸坤探手一把,被梅影仙闪身避开,手指掠衣扫过,竟没有抓住。
她借那一闪之势,已到了相距悬崖三尺之处,小乞侠心头大急,正待纵身,冒险抢救。
突见眼前人影一闪,不知严燕儿用的什么身法,竟抢到了他的前面。
严燕儿来不及出手救人,心里一急,一错身,竟抢到断崖边缘,拦在梅影仙的前面。
梅影仙正要纵身扑崖,突见人影晃动,严燕儿已拦在前面,她要向前一扑,势非要把严燕儿一起撞下悬崖不可,只好一沉真气,把已经跃起的身子收住。
定神看去,只见严燕儿脚触地之处,正在悬崖边缘,晨风吹得他衣袂和头上散发飘动。
只要严燕儿再多往前进一步,就得葬身那千丈绝壑,看上去惊心动魄,只感动得她泪水夺眶而下,无限惊急地叫道:“小兄弟,你!
你快些过来!”
严燕儿回头看了一眼,吓得他那张匀红小脸变了颜色,一伸舌头,扑到梅影仙身边。
他心里还怕她存有寻死之意,两臂一张,抱住了梅影仙的柳腰,说道:
“我要你答应我,不要再心存死念……”
始才那回头一望,心中余悸仍存,说话声音,仍微微带着惊颤。
柳影仙被他拦腰抱住,心中十分羞急,但又知他全是一片好意,不好挣扎发怒,只得红着脸低声道:“快些放开我,我答应你不寻死了?”
严燕儿松开手退了一步,转脸见诸坤瞪着一对炯炯的猴眼,望着他发呆。
梅影仙寻死念头消失之后,支持她身体的紧张潜力也随着平息下来,只感右臂伤处一阵急疼刺心,粉脸上汗水如雨。
小乞侠长长叹了一口气,对严燕儿道:“小兄弟,今夜之中,小要饭的算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啦,你刚才用的什么身法,怎么我就看不出来?”
严燕儿一眨大眼睛,笑道:“那叫移形换位,是红姊姊传给我的,今晚上我已用了两次,都是用来相救这位姊姊。”
说完,一脸欢悦之色,望了梅影仙一眼。
小乞侠叹道:“那移形换位身法,虽然精奇,但使我心折的还是你的胆气,出手于剑光镢影交飞之中,救人于万丈绝壑边缘,生死一发,惊险极端,小要饭的就不信我自己也有这份胆气。你大师兄出道江湖,不过两三年,就名闻遐迩,但在我小要饭眼中看去,你将来要比他还强上几分。”
严燕儿被小乞侠一阵恭维,不禁双颊泛红,摇着头笑道:
“我怎么比我大师兄呢?他人好本领大,比我强多了。”
突听小乞侠大声笑道:“梅姑娘,你回头看看什么人来了?”
严燕儿和柳影仙面对站着,正好被她的身子拦住视线,闻言侧头一看,铁书生已到了四五丈处,穿云凤心中虽已明白小乞侠说的是谁,她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去。
只见铁书生背Сhā宝剑,如飞而来,瞬息来到了几人身边。
小乞侠伸手拉住严燕儿,笑道:“小要饭的从今天起,要多和你亲近亲近!”
不容严燕儿说后,右臂一用力,把严燕儿带了四五步,俩人手拉手,急奔而去。
悬崖上,只留下了铁书生和梅影仙两人。
梅影仙心中赌气,一言不发,铁书生只得先开口,笑道:“你臂上的伤势,现在疼不疼?”
梅影仙道:“怎么不疼?”
肖俊道:“那得赶快服药,本来我万师叔的生肌止血散,功效很大,只因你在服药之后,不肯静心休息,所以又疼起来了。”
梅影仙道:“你不知道我右臂要成残废?”
铁书生吃了一惊,道:“是我万师叔对你说的吗?”
梅影仙冷笑一声,道:“我自己知道,我大师兄那一镢伤到了我的筋骨。”
肖俊脸色一正,淡然一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把我肖俊看成什么人了?”
梅影仙一阵伤感,两行情泪顺腮而下,幽幽长叹一声,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已爱上我了,可是我这时心乱得很,什么事都没有去想它,我师父从小就把我恩养长大,而我却救了杀死他的仇人,同门的师兄师姐们恨我,夭下武林同道骂我,你也不谅解我,这叫我怎么还能活得下去。”
肖俊听她婉转如泣的一阵诉说,想想当时她处的情景,实在难怪她情态失常。
当下点点头笑道:“你当时处境,实在很难,如果是我,只怕当场就急死了!”
梅影仙听完话,心里一宽,突感臂伤处一阵急疼,人几乎晕了过去。
肖俊一上步,把她扶住,问道:“你臂伤疼得利害吗?”
梅影仙忽然想到了断去手臂的残废之苦,心中又急又怕,伏在肖俊怀中,哭道:
“刚才我有心寻死,什么也不怕,现在你原谅我了,我心里忽然害怕起来了。”
肖俊轻轻搂住她的娇躯问道:“你害怕什么?”
梅影仙道:“我害怕右臂会真的断掉!”
铁书生伏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你就变成聋、瞎、跛、哑之人,我还是一样地爱你。”
梅影仙口中嘤了一声,紧偎入肖俊怀中。
铁书生替她整理头上乱发,忽然发现了她头上没有椎发玉簪,道:“你的玉簪呢?”
梅影仙道:“我用的是金簪!”
肖俊道:“不管是金簪、玉簪,反正是丢啦!”
他伸手想把自己头上椎发簪子拔下,却被梅影仙伸左手,拉住他手腕,道:
“不要乱了你自己的头发,我的金簪在那大树上钉着,你去给我取下来。”
这时,太阳已经出来,金黄|色的光芒,照着那千年古松,肖俊抬头望去,果见一支金簪钉在树上。
他拉着梅影仙,一起走到那古松下面,只见钉着金簪的树干处,刻着二行小字:
愿来生仍是女儿身,剪烛轻语诉肖郎。
那字迹写的很整齐,似乎在写字之时,心中一点也不激动,紊乱,如无必死之心,实难有这等镇静态度。
肖俊拔下金簪,替她理好乱发,转脸见严燕儿急奔而来。
他一口气跑到俩人身侧,笑道:“我给师嫂送药来了!”
说完后,扬了扬手中两粒丹丸。
肖俊听得脸上一热,皱皱眉头,微带怒意责道:“燕弟,你怎么越来越胆大,越长越顽皮了?”
梅影仙却听得双颊绯红,心中暗暗欢喜。
严燕儿看大师兄脸上有了怒意,倒不敢再嬉皮笑脸,眨眨大眼睛,道:
“这都是小要饭哥哥教我说的,这两粒丹丸却是万师叔叫我送来,他说梅姑娘伤骨很重,又未遵照他所嘱,抛去心中杂念,调息静养,恐怕伤势会转恶化,要我先送两粒药来给她服下,稳住伤势……”
他话说到这儿,瞥见梅影仙脸上神色不对,突然住口。
穿云凤侧脸望了肖俊一眼,问严燕儿道:“万老前辈有没有告诉你?说我的右臂要成残废!”
肖俊站一侧急忙以目示意。
严燕儿摇摇头,答道:“没有,万师叔对我说,等一下,他再给你详尽地查查看。”
梅影仙幽幽叹息一声,黯然垂头。
严燕儿看她可怜神色,也不禁泫然欲泣,他长长叹口气,道:“等我回到武当山,我一定找秋哥哥给你讨一粒大还丹吃!”
梅影仙只听得热泪盈眶,说道:“小兄弟,你今天三番两次救我,真叫我不知道如何报答。”
严燕儿笑道:“那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了,你有什么好的本领,传我一点就行啊!”
梅影仙叹道:“你的本领比我还大,我哪里有什么绝学传给你……”
话至此处,顿一顿,道:“我就把仅有的一点压箱底本领,凤尾夺命针传给你吧!”
严燕儿高兴得跳了跳脚,笑道:
“大师兄会打金钱镖,百发百中,秋哥哥会打银莲子,小要饭哥哥更凶了,身怀七孔黄蜂针筒,武林中闻名丧胆,姊姊传给我凤尾夺命针,那……”
他话未说完,欧阳鹤和诸坤联袂奔到,欧阳鹤先对肖俊躬身一礼,然后又对梅影仙拱拱手,说道:“几位师长都已到了山口,等师兄和梅姑娘一起动身。”
肖俊脸色微微一变,似想追问什么,但却没说出口,回头招呼梅影仙,一齐向前走去。
欧阳鹤抢在前面带路,到了山口,果见悟玄子、张慧龙、云梦双侠等,都站在那里,远眺愁云崖四周景物,黑罗汉三宝和尚身旁放着一个绳索重重捆绑的人,梅影仙定神一看,正是闭眼僵尸苗一飞。
原来梅影仙在告求松溪真人张慧龙释放闵雕及几位师兄师姐时,苗一飞也被儒侠华元点中了|茓道,柳梦台心知闭眼僵尸生性凶残,留在世上有害无益,一纵身跃过去,抡起右手子母鸳鸯圈,就想砸下。
华元阻住道:“纵然他不是好人,但他一身武功,就目前武林上说,亦可名列高手,咱们废了他一身武功,让他今后没法子再做坏事,也就是了。”
柳梦台忽地心中一动,忖道:“苗一飞素受一字神剑和闵雕倚重,夜袭翠华山庄一事,此人谅必在场,不如问他一问!”
立时冷笑一声,道:“此人出道江湖之后,杀人无算,你留他一条命何异害善,这人交给我啦,你就不要多管。”
柳梦台一脚踢活苗一飞被点|茓道,又立时踏在他前胸,冷冷问道:“闵雕夜袭翠华山庄,你去还是没去?”
闭眼僵尸冷笑几声,道:“去了又怎么样?”
柳梦台伸手点了他两处|茓处,黑罗汉三宝抢过来把他捆好,笑道:“柳师叔,我替你老人家带着祭品,好吗?”
柳梦台冲着尚乾露一竖大拇指,道:“嗬!小和尚不比你教出来的小要饭的差!”
尚乾露晃晃大脑袋,道:“你高兴什么?苗一飞又不是正人君子,你就是把心肝挖出来!
只怕也难慰人家九泉阴灵!”
柳梦台来到和杨霸宇相遇之处,把苗一飞捆绑一棵松树上,一掌震毙,并遥空拜祝了杨霸宇的阴灵,才继续向前赶路。
一路上严燕儿替梅影仙换药包伤,极其用心,再加万永沧、华元,两位当代名医指点用药,梅影仙臂伤虽重,也逐渐好了起来。
这天,回到了武当山七星峰,追风侠秃头胜卫亲率二、三两代弟子列队迎出三元观。
这时胜卫伤势尚未全好,步履之间,仍现蹒跚之态。
一行人刚进了三元观大门,二门内又迎出来万翠苹、余栖霞、罗寒瑛三位姑娘,万翠苹在大巴山时,和梅影仙见过两面,现在还依稀相识,心想招呼,但一时间又想不起人家姓名。
幸得严燕儿及时跑进来替几人引见,穿云凤被三人接了进去。
张慧龙回到丹室,立时遣严燕儿去找肖俊,铁书生早已料到这场麻烦,起身向师父丹室走去。
严燕儿还不大懂男女情爱之事,但他却看出情形不对,略一沉思,立时去找小乞侠商量。
诸坤正在和黑罗汉三宝和尚聊天,瞥眼见严燕儿急奔而来,他就有那么一点邪门,一见之下,已知严燕儿是找他而来,霍然起身,迎到门外,摇着一头乱发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严燕儿拉着他一只手,跑到了处僻静所在,摇着头,叹着气,说道:“不得了,我师父把我大师兄找去啦!看样子有点不对。”
小乞侠吃了一惊,心中暗自忖道:“张师伯处事,素来铁面无私,肖俊又是外和内刚之人,如经师父一顿责骂,只怕要发生事故。”
他心中打了两个转,急对严燕儿道:“你快去告诉我师父,我去找疯师叔去!”
说完话,急奔而去。
严燕儿看诸坤紧张神色,心中越发感觉不对,放腿急跑向尚乾露的住处。
江南神乞正在房中和华元下棋,严燕儿心中有急事,三不管一下子奔到尚乾露身侧。
华元一皱眉头叱道:“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顽皮,连一点规矩都不懂了?”
尚乾露放下手中棋子笑道:“老要饭的就是爱这一套,在我的面前最好是少摆道学面孔,人家孩子又不是找你!小娃儿,不要理他,有什么事,快些说。”
严燕儿急道:“因我心里有急事,所以忘记给两位师叔叩头了!”
江南神乞怒道:“你有事,倒是说呀,什么叩头不叩头的,惹得我起了火,一脚把你踢出去。”
严燕儿道:“我师父把我大师兄叫到丹室去了!”
华元道:“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他话未说完,尚乾露已冷笑一声,一抖手,把桌上棋盘打翻到地上,怒道:“有什么大惊小怪,我看你读了一肚子书,算是白白浪费了几十年时间,还不如跟老要饭的跑跑江湖好些,这牛鼻子当真是可恶,不是人家救他,只怕他早就死在愁云崖下。”
说完话也不再理华元,大踏步出了房,向张慧龙丹室赶去。
他刚到张慧龙住的静院,疯侠柳梦台也跟着赶到。
尚乾露故意提高嗓音,高声叫道:“柳老二,人家武当派是江湖上堂堂正正的大派,门下戒律森严,你要是没有大苗头,就不要大吹大擂的管人家闲帐,什么事不好干?偏偏要给人家作媒,顺手又牵着我老要饭的跟你丢脸,老要饭的鬼迷心窍啦!竟被拖下混水。”
柳梦台放声一阵大笑,道:“你穷嚷什么?难道柳老二还不明白你老要饭的用心吗?分明是想吃人家两杯喜酒,才不惜毛遂自荐地大包大揽,咱们武林中人,讲究一诺千金,你既然承诺了,难道还想赖不成?”
尚乾露笑道:“老要饭的就是不守信义,但却懂恩怨二字,何况人家还救过我老要饭的一条命呢?”
两个人一弹一唱,听得丹室中张慧龙大感不安,原来他心中对肖俊和梅影仙之间的事,一直难释于怀,只是当着那么多人面前,不好追问而已,故而一直陪忍未发,柳梦台、尚乾露都在留神看松溪真人的一举一动,看他神态如常,对此事仔像不愿再追问,俩人还暗里谈,说张慧龙定是因感梅影仙救命之恩,所以不好发作。
哪知松溪真人竟然一直隐忍着回到三元观,才派严燕儿把肖俊找入丹室。
铁书生进了房门,先长揖拜倒地上,恭恭敬敬叩了一个头,然后到师父身侧,垂手问道:
“师父找弟子吗?”
张慧龙自肖俊入室跪倒,就没有睁开过一次眼睛,听完肖俊问话,突然睁开眼睛,两道冷电般的神光,直逼在肖俊脸上,道:“你是武当门下首座弟子,一切作为大概可以不受派中规律约束。”
铁书生噗的一声跪倒地上,答道:“弟子知罪,但望师父能以门规加身弟子,死而无恨。”
张慧龙答道:“这几年来,你在江湖之上,声名大起,心中还会有师父?还会把我们武当派中戒规,放在心上?”
张慧龙声音非常温和,毫无一点怒意,但言词犀锐,字字句句都比成锋利的剑,洞穿了肖俊的心。
张慧龙道:“武林之中,最忌收留别派叛徒,何况勾引人家女弟子,背离师门。”
肖俊道:“弟子虽然无知,但也不敢犯此江湖大忌……”
张慧龙冷笑一声,道:“这么说起来,是人家引诱你了。”
铁书生不敢再和师父争辩,拜伏地上答道:“弟子知罪了,愿受派中戒规制裁……”
张慧龙脸色突然一变,变得十分冷漠,缓缓地问道:“你知道你犯的什么罪?”
肖俊苦笑一下,答道:“勾引崆峒派中女弟子,背逆师门训诫,私定情盟,欺师灭祖。”
张慧龙点点头道:“不错,那该怎么办呢?”
肖俊道:“剖心祖师堂,以正门规。”
松溪真人笑道:“那很好,不枉我教你一场。”
铁书生整衣跪倒,对师父大拜三拜,张慧龙闭目静坐,长须颤抖,道袍波动,显见他内心十分激动。
正好在这当儿,赶来了柳梦台和江南神乞,两个人未进丹室,就先在外面来个一弹一唱,紧接着双双冲入房中。
尚乾露满脸怒容,虎目生光,先望了打座在云床上的张慧龙一眼,又转脸望望肖俊,才冷冷问张慧龙道:“你找肖俊来有什么事,能不能告诉老要饭的?”
松溪真人还未答话,柳梦台已冷笑一声,接道:
“你可是拿着武林中堂堂门户的一代宗师,可不能口是心非,信口开河!”
张慧龙被俩人怒话一挤一扣,只得据实说道:
“他勾引人家崆峒中女弟子,有背武林大忌,依我们武当派中戒规,又犯了欺师灭祖条律,因此我找来问他事情经过。”
尚乾露纵声狂笑道:“你现在问清楚了吗?”
张慧龙道:“已问清楚。”
柳梦台道:“既已问清楚,那是最好不过,经你一承诺,就算名正言顺,我和老要饭的毛遂自荐,愿任大媒,打铁趁热,干脆替他们订下婚约。”
张慧龙听得一怔,摇摇头,道:“依我们武当派中门规来说,他犯的是死罪,应当剖心祖师堂,以正门规,明天我就开坛祈祷历代祖师,清理门户。”
尚乾露听得双目中神光乱闪,道:“你说什么?”
松溪真人一正脸色,满面寒霜,答道:
“我要大开祖师堂,告诉历代师祖清理门户。”
柳梦台冷笑一声,接道:“你要让肖俊剖心溅血。”
张慧龙道:“不错,这是武当历代师祖立的规矩,我不能擅自改变!”
尚乾露仰面望着屋顶,冷冷说道:“别忘了,梅影仙在愁云崖,救过你一条命。”
张慧龙淡淡一笑,道:“我尽当力图报,以酬大恩。”
柳梦台脸色一变,道:“柳老二在大巴山擅自替你做了主,什么事都是柳老二要他做的,我大包大揽地担承了日后麻烦,这件事一点也怪不得肖俊。”
张慧龙道:“他明知有违门规,竟也身试重律,不杀他,难以慰历代祖师阴灵。”
尚乾露道:“如果老要饭和柳老二伸手拦挡,咱们是不是就此翻脸绝交。”
柳梦台接着尚乾露的话,道:
“身掌一派门户,如果说了话还不算,那还有何颜见人?这件事你早就答应不查究!”
张慧龙奇道:“不知何时,我答应不追究这件事情,你先说出来听听?”
柳梦台道:“半年前,你还正在习练先天一元掌功力,老要饭的赶到鲁东救人,你亲口答应过,我们不管说什么,你无不遵命,现在我们旧事重提,你自己说,说过的话是不是还算?”
张慧龙沉思一阵,点点头笑道:“不错,我是讲过,但照两位吩咐,我遵约照办不误。”
尚乾露脸色稍转缓和,晃晃大脑袋笑道:“说来说去,柳老二和老要饭的都是为替肖俊说情,不说梅影仙对你牛鼻子有救命之恩,单就她弃暗投明这点心意,已属难能可贵,出淤泥而不染,是咱们武林最敬爱之人,何况她和肖俊之间,根本就没有一点罪过可言……”
张慧龙摇摇头,苦笑道:“武当派数百年传下的门规条例,难道要在我手中把它废除破坏不成,江湖上传言开去,只说他勾引人家女弟子,背叛师门,至于其中曲折之情,只怕没有人会去想它!”
第十七回琵琶诉幽怨剑气纵横冲刁斗
尚乾露怒道:“老要饭的一生行事,从不畏江湖间闲言风语,数十年江湖行踪,杀人无数,你说说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深叹了一口气,又说:“徒弟是你的,你把他挫骨扬灰,关不着老要饭的屁事,不过,你认为你行得对,不妨放手去做,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越说越气地道:“数十年交情友谊,就此断绝,从今后我们两师徒永不涉足你七星峰三元观中一步。”
说罢,回身一跃已到丹室门口。
张慧龙心中大急,一按云床,身子凌空飞去,但见道袍飘飘,抢到丹室门外,回身拦住江南神乞,笑道:
“尚兄有话好说,怎么能一怒而去,咱们相交数十年,情重骨肉,我答应饶恕肖俊就是。”
尚乾露黯然一叹,道:“不是老要饭的故意给你为难,实在是你做事太过任性,目前江湖上道消魔长,谓武林道义早已瓦解冰消。
你便认定门下弟子欺师灭祖,实在是大悖情理,这次你肯赏老叫化和柳老二这个面子,饶了肖俊,总算给我们两位保留了余地,老要饭的谢谢啦!”
柳梦台笑道:“你饶了肖俊,事情还不能算完,好事做到底,干脆给他们名正言顺定婚约。”
张慧龙脸上神色十分严肃地答道:“我既担犯触派中戒律之责,自然要成全到底,这些事悉请两位代我主筹,待和雪山派怨尽仇了之后,张慧龙如果还能不死,我当面壁三年,谢罪历代长老阴灵,也算酬答梅影仙救我一命之惠。”
铁书生只听得两眼泪若泉涌,扑在师父脚下求道:“弟子身犯派中戒律,怎能让恩师代我受过,弟子愿断一臂挖一目,谢罪师门。”
张慧龙道:“武当门中有几条戒规,是有些过于严苛,只是这些戒律,均出于历代长老之手,当时情景也许和现代有些不同之处。
我虽掌这代门户,但也不便擅自修改,我面壁三年不只是为你,你几位师弟似都非玄门中人。”
说此一顿,又望着肖俊道:“起来吧,你诚心折磨我吗?”
肖俊不敢勉强,叩了一个头,赶紧起来,他又要给疯侠行礼,柳梦台摇头阻止,肖俊知两人最厌恶俗礼,深深一揖退到师父身侧。
这两个风尘怪人,此刻都有些歉疚之感,双双一声感叹,黯然退出丹室。
张慧龙侧脸对肖俊道:“去告诉你万师叔,要他细心地替梅影仙疗治臂伤,别让她落个残废。”
肖俊躬身告退,出丹室仍然星目泪滚,忆师父爱护深恩,不禁心神惶惶不安。
再说尚乾露和柳梦台离开丹室,江南神乞心中突然一动,拉着柳梦台,一齐溜到华元房中。
儒侠华元正在倚案看书,尚乾露一个纵跃到华元身侧,劈手夺过他手中书本,摔在桌子上,道:“老古董,咱们商量一件事情,可不可以?”
华元微微地点着头,道:“你还会有什么好事?先说出来我听听,再商量不迟!”
尚乾露笑道:“你看梅影仙那个女娃儿怎么样?”
华元笑道:“上乘才貌,是个好孩子!”
江南神乞道:“你们云梦双侠都和老要饭的一样,孓然一身,飘踪江猢,一旦得了个急病死了,连个烧纸祭奠的人都没有,说起来老要饭的还比你们强些,我还有个小要饭的承继衣钵,你们云梦双侠……”
柳梦台笑道:“你要她认到我们老大膝下?”
尚乾露大笑道:“这么做给牛鼻子解决了不少难题,反正你们云梦双侠也没有立门创派,不受什么约束,替牛鼻子揽下纵容门下勾引别派女弟子的罪名,你们两个又可以收个如花似玉的干女儿,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华元沉吟一阵,道:“这件事得从长计议,你让我想一夜怎么样?”
尚乾露一声狂笑,道:“好!老要饭的明天上午来讨回信,柳老二,你们老大收不收,可要看你的啦!”
说完话,双肩一晃,人已出了房门。
再说梅影仙被万翠苹带到了一所静院后,把她和罗寒瑛、余栖霞安置在一起。
余姑娘坎坷身世,红颜薄命,幼失父母,伤心情场,她虽然只有十七年华,但这十七年,却历尽了人间沧桑,怜已惜人,她对梅影仙特别亲热,换药包伤,照顾得无微不至。
罗寒瑛温柔持重,十足的大姊姊派头,万翠苹娇憨坦诚,无话不说,四女静室半日清谈,互生敬爱,情感大增,这确实给予了梅影仙无限安慰。
天到申末时分,铁书生来探望,他们之间的事已无人不知,肖俊干脆就不再避讳,送药看伤,备极爱护。
这一来,反而使梅姑娘有点羞答答地不好意思,低垂粉须,面泛红晕。
余栖霞目睹此情,倍增感伤,她和梅影仙同是改邪归正的人,遭遇却有天壤之别,梅影仙心有所寄,肖郎又温柔多情……
可是她却失意雁秋,自见了凌雪红之后,更使她有点自惭形秽,如今眼看着肖俊对梅影仙的怜惜情态,不禁触动她一腔愁怀,看一阵,黯然溜走。
她回到自己房中,轻轻地掩上双门,只觉悲从中来,忍不住伏枕大哭起来。
这一哭,哭出她半生来遭遇愁苦,当真是衷哀欲绝。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地沉睡过去,待她醒来时,已经是月华满窗。
她经过这一场好睡,再也难以入睡,但觉万千心事,纷至沓来,脑际间展出诸般经历,又不禁大动愁怀。
索性披衣下床,顺手取过铁琵琶,开了房门,一阵清凉夜风拂面而过,顿感精神一爽。
抬头看,上弦月高悬碧空,她长长地叹一口气,暗暗叹道:残月总有重圆日,可是我余栖霞今生今世,只怕永远难有得偿心愿之时,天啊!同是女儿身,为什么你要厚彼薄此……
她含着两眶泪水,信步出观,观中虽有巡夜之人,但大部都认识她,不是故意避让去路,就是闪隐暗处。
余栖霞心事重重,踏月上山,不知不觉地遛到七星峰后壁的风月洞外。
这地方景物异常幽美,松涛阵阵,泉水淙淙,遥望对面山峰,月光下如倒挂千丈白绢,隐隐可闻到急瀑泻落山洞之声。
不远处一株千年巨松下,有一块光滑的大岩石,她移步石边,生观夜景,忽地心中一动,泛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暗暗忖道:“三元观中都是男人,万翠苹和梅影仙,都各有心目中情郎相伴,罗寒瑛虽然没有意中人,但她决不会常留观中,这地方风景极美,不如设法在这里结所茅屋,与世隔绝,伴山水度此一生,也就算了。”
此念一动,忽地心神一畅,拨动琵琶,弹奏起来,她心有遁出世尘之念,弹奏出来的音调,异常清高,但闻铮铮弦音,有如行云流水,行空天马。
这当儿,在距余栖霞数十丈外的一个崖角之处,静静地站着一个满头蓬发、身穿百绽大褂的人。
他闻得那清越弦音之中,毫无一点悲怆之感,心中暗暗高兴,心道:
“我这位小师妹究竟是天赋极高之人,虽然失意情场,仍有这等胸怀。”
正待转身走去,突闻那清越琵琶之音,陡然一变,忽转低沉凄凉。
一声声凄婉的弦音,如泣如诉,是那么哀伤幽苦,是那样悠扬断肠……
他呆呆地望着,亦不禁黯然神伤,暗暗地叹息一声,缓缓对她走去。
溶溶的月色下,他看到余栖霞粉颊垂下来两行泪珠,一颗接一颗,滴在她琵琶上。
小乞侠走到距她丈余的地方,但她仍无所觉,显然,她全部的心神已和那断魂的琵琶融合在一起了。
小乞侠也被那幽怨的琵琶声,搅乱了心神,只感到眼眶中一阵湿润,几乎也流下泪来。
他缓步走到余栖霞身侧,低声叫道:“师妹,这样的深夜了,你还不睡?”
余栖霞先是一怔,继而看清楚是小乞侠后,凄婉一笑,停了手中琵琶,道:
“这深夜啦,你怎么还不睡呢?”
诸坤叹道:“你出三元观时,我就知道啦,我知道你心中有着很多委屈,所以暗中跟你到此,初听你弹奏曲调,飘逸出尘,使人听来十分舒畅,哪知中途曲调忽然又转得这等凄凉。
唉!你心中有什么痛苦之事,不妨对我这小要饭的师兄谈谈,也许,我还能给你出个主意。”
余栖霞被他几句话触动心事,只觉千般无名痛苦,一齐涌上心头,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小乞侠从未遇上过这样场面,余栖霞婉转轻啼,闹奇*书*电&子^书得他心慌意乱,一时间呆在那儿,不知如何劝起才对。
足足过了一盏热茶工夫,小乞侠才勉强地说出了几句话,道:“师妹,你有什么苦衷,尽管对师兄说就是,别这样哭哭啼啼的,你不知道,你这么哭,我心里也闹得一团糟,就是有主意也被你哭跑了!”
余栖霞看他惶急之情,溢于言表之间,芳心中十分感动,琵琶交到左手,右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绢帕,擦去脸上泪水,笑道:“我想起爹娘和惨死在巴东的哥哥,忍不住一腔辛酸,所以哭了起来……”
诸坤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不过,除了想念你父母哥哥之外,只怕还有一点心事。”
余栖霞接道:“没有啦!你不要乱想瞎猜好不好?”
诸坤仰脸望月,呵呵一阵大笑道:“师妹,你小要饭的师兄虽然不大理解你们女孩子的性格,但凭师兄在江湖上十几年的阅历,总不能说我一点也看不出来,今夜月色很好,我想借这幽静之处,咱们师兄妹好好地谈谈!无论如何,我要尽我心力,使你少受委屈……”
余栖霞只听得双目中泪如滚珠,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两步,盈盈拜倒。
小乞侠一伸手,挽住她右臂,扶起她身子笑道:“不要这等多礼,师父最厌恶这俗烦礼法,因而我也养成这个毛病,走!咱们到那边去坐下好好地谈谈。”
余栖霞已被诸坤诚挚的热情感动,她丝毫不觉得诸坤蓬乱的头发,和那一身很久不洗的百绽大褂肮脏,反而自动地伸出纤纤玉掌,握住小乞侠又黑又脏的右手。
诸坤一缩手笑道:“你不怕脏了你的手吗?”
余栖霞摇摇头,道:“我不怕。”
右手向前一伸,握住了诸坤右腕。
俩人走到一处崖壁下面,相对而坐,但一时间谁也想不出适当的措词开口。
呆了一阵工夫,余栖霞抚着怀中曲子笑道:“师哥,我替你弹奏一首琵琶好吗?”
诸坤摇摇头,笑道:“这是文人雅士的行径,小要饭的可没这等闲情逸致,咱们还是谈谈你的事吧。”
余栖霞道:“我的事有什么好谈,你说吧。”
诸坤笑道:“你每天都深锁眉头,一脸幽苦,好像怀着重重心事,不知道可不可以告诉我?”
余栖霞淡淡一笑,道:“我很小就失怙恃,又误投了雪山派门下,为我结怨,害得亲哥哥惨死巴东,你不觉着我很可怜吗?”
诸坤笑道:“不错,除了这几件事件,还有什么心事?”
“师兄,我……我……我……”
她我了半天,还是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诸坤道:“我知道,你心里窝了一肚子愁苦,但望你能把满腹委屈,告诉我这当师兄的,也好让我帮你想想主意。”
余栖霞道:“我命里注定要痛苦一生,你帮不了我……”
诸坤叹道:“你是不是伤心罗雁秋负心薄情。”
余栖霞急道:“罗雁秋是我义兄,你不要胡想乱猜。”
诸坤仰脸一声长笑,道:“你不要骗我,师兄跑了十几年江湖,自信还有一点眼光,不但我看得出来,就是师父也看得出来,咱们现在是同门师兄妹,什么话都可以谈……”
他停顿了一会又说:“罗雁秋天生异质,才貌双绝,他似乎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气质,我在江湖上这些年,阅人千万,确实见过不少秀外慧中、才貌出众的人,但却没有罗雁秋那种使人陶醉的气质,他的确会使女人迷醉,不过,他那到处留情的性格,实在有点可恨,哪一天,我非得找机会骂他一顿不可!”
余栖霞心头一慌,急道:“你不要冤枉我义兄,根本就不能怪他……”
话出口,才觉着说溜了嘴,一阵羞意,泛上了两颊红晕,倏然住口,默默垂头。
诸坤笑道:“什么事能够退一步想,很多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你从小就没有爹娘照顾,我这个当师兄的义不容辞要对你呵护爱惜。”
他又笑着说:“但我也希望你能听我几句话,罗雁秋人比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得,得则难免要受尽磨折。凌雪红娇艳如仙,她父亲苦因大师号称当今武林中第一奇人,她可谓得天独厚,十八九岁的年纪,也成就了一身惊人武学,以她才貌武学,配雁秋应该是珠联壁合,但你认为凌雪红这一生会快快乐乐地过上一辈子吗?”
余栖霞道:“我不大明白,你是不是指我义兄,会移情别恋。”
诸坤笑道:“罗雁秋虽然到处留情,但他还不致会移情负心,但总有一天,情势会迫得他,不得不暂弃爱侣,而且事情还不会太远,说不定就在这一二年内,也许会更快,你擦擦眼睛,笑着看凌雪红痛断柔肠吧!”
余栖霞一颦柳眉,道:“我……我看我义兄不是那等忘情负义之人!”
小乞侠笑道:“不错,罗雁秋不是薄情负义人,就是因为他太多情,才招致无穷麻烦,从来红颜多薄命,女人太美了,人称祸水,男人太美了,同样地会遭天妒……”
余栖霞突然起身,盈盈拜倒,双目泪下,低声说道:“谢谢师哥,小妹都明白了!”
小乞侠笑道:“你明白了最好,但不要因噎废食,矫了痴念,又入偏激。”
余栖霞嫣然一笑,道:“小妹当敬守师兄相诫之言。”
诸坤长长吁一口气,道:“和你谈了这半天话,我至少要少活十年。”
余栖霞脸上现出从来没有过的笑意,望着诸坤身上百绽大褂,笑道:
“师兄,明天你到我住的房里去一趟好不好?”
诸坤奇道:“干什么?”
余栖霞道:“我要替你和师父做件衣服!”
诸坤笑道:“我这件衣服穿了七八年啦,如何能换。师父那一件大概不穿到片片粉碎,也不会换,这个你大可不必费心。”
余栖霞笑道:“我做的和你们身上穿的一样,故意剪它几个洞,再补起来。”
小乞侠摇摇头,笑道:“这个以后再说,夜深了,咱们也该回去休息了。”
余栖霞点点头,紧随诸坤返回观中。
万里游龙吕九皋和东海三侠慧觉大师,带着罗雁秋、凌雪红赶奔大雪山,去救天南剑客散浮子。
慧觉和吕九皋轻功都已入踏雪无痕,蹬萍渡水之境,施展开有如离弦急箭,罗雁秋凌雪红同乘巨雕赶路。
罗雁秋初次乘雕飞行,心中又惊又喜,探头下看,见群峰闪电般向后倒逝,急风拂面,衣袂飘飞,快如流星飞矢,不禁有些害怕。
幸得有凌雪红坐他身侧,抱着他的身子,才能安心而坐。
慧觉和万里游龙的身法虽快,但究竟无法和雁秋、凌雪红所乘巨雕相比。
凌姑娘为授严燕儿“移形换位”身法,虽耽误了不少的时间,但在中午时分仍被他们追上了慧觉等两人。
两人按雕落地,双双奔过去拜见师伯,慧觉指授了两人机宜,又告诉两人去路,以及会面之处,要他们乘雕先走。
他却和吕九皋改走捷径,越山入川,径奔西康大雪山。
吕九皋在数月前曾去过十二连环峰,暗中窥探雪山派中动静,早已把十二连环峰出入要道摸熟。
凌雪红带雁秋乘雕兼程,尽半日一夜时间,赶到大雪山十二连环峰出口要道。
两人降落在一座耸霄高峰顶上,凌雪红已得慧觉面投机宜,放雕截拦雪山派传讯信鸽。
那灵雕已是通灵神物,果然把雪山派放出信鸽全数截下,无一只脱出灵雕利爪。
两人在那高峰上等候了一日之久,慧觉才和吕九皋双双赶到,在灵雕接引之下,凌雪红、罗雁秋很快就见到慧觉和万里游龙。
吕九皋站在一座高峰顶上,查看了四周山势后,道:
“十二连环峰距此大约还有百里左右,咱们休息一会再动身,到天色入暮,即可到十二连环峰下。”
当下四人盘坐调息,过了一个时辰,才起身向十二连环峰奔去。
大雪山在西康境内,山势绵连,一望无涯,大多数峰顶上都积雪不化,远远望去,一片皑白,峭壁深壑,险阻重重,别说找路了,就是找个落脚之处,也不容易。
不过,这重重险阻,挡不住慧觉、吕九皋这两位风尘奇人,一个僧袖缓摆,一个道袍飘飘,谈笑之中,横越那百丈绝壁。
凌姑娘也走得十分轻松,腰肢轻扭,莲步生波,但却快速至极,而且还非常好看。
可是苦坏了罗小侠雁秋,他使出全身气力,拼命狂奔,但仍无法跟得上三人脚程。
凌姑娘走了一阵,侧脸不见了秋弟弟,回头看去,他已经落后了三四丈远。
凌雪红一颦黛眉,挫柳腰,一长身,人如弓箭离弦,轻飘飘,落到了雁秋身侧,看雁秋脸上汗水如雨,心中十分惜怜,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替他擦拭着汗水笑道:“你走得很累吗?”
罗雁秋喘息两声,点点头。
凌雪红伸皓腕,握着他一只手,低声说道:“要不要我带着你走?”
罗雁秋抬头望去,只见慧觉和吕九皋已到了十丈外,他心中明白,如果凭自己脚程,决难追上两人,只得点点头,笑道:
“你怎么带我走呢?大师伯和吕老前辈都在前面,你总不能背着我走吧?”
凌雪红娇媚一笑,道:“我背着你走,不怕大师伯和那老道士笑掉了大牙吗?我拉着你走吧。”
说着话,暗中提聚真气,话落口,立时向前奔去。
罗雁秋只觉一股奇大的力量,带着自己向前狂奔,耳际风声呼呼,快得脚不点地。
足足有一顿饭工夫,突感左臂一松,身子骤然停住,定神看去,大师伯和吕九皋都站在眼前,再看凌雪红时,粉面上已隐隐现出汗水。
他突然感到一阵惭愧,不禁俊脸一红。
吕九皋侧脸望着凌雪红,笑道:“好,苦因大师的女儿果然不凡,你用的什么身法?”
凌雪红擦着粉脸上汗水,笑道:“晚辈用的凌空虚渡身法。”
吕九皋笑道:“凌空虚渡,绝传神功,只怕当今之世,也没有几个人会……”
话还未完,突闻鸽翼划空之声传来。
这声音很微小,如非有特别精深功力,很难听得出来。
但慧觉、吕九皋、凌雪红都是内家高手中的一等人物,尤以慧觉,内功已入玄境,十丈内能辨落叶,那鸽翼划空之声,虽离很远,大和尚已自惊觉,首先抬头,向西方望去。
果然,由那皑皑的白雪峰后,转出来四只健鸽,由几人头上掠空急过。
大和尚一皱慈眉,回头对凌雪红道:“这几个健鸽可能是雪山派由十二连环峰放出来的讯鸽,如不早些扑杀,我们行踪可能要被敌人发觉。”
一句话提醒了凌雪红,抬头看灵雕早已不在,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她知那巨雕,十分通灵,未经自己差遣,决不会无缘无故地飞去,怔了一怔道:“我的雕呢?”
她这一叫,慧觉等都抬头向空中看去,但见蓝天中几片浮云悠悠,哪里有灵雕的影子。
凌雪红不见灵雕,芳心中大感焦急,纵身一跃,人已到三四丈外,向前面一座高峰处奔去。
慧觉大师也觉出那灵雕失踪得有些奇怪,一伸手拉着雁秋,回头对吕九皋道:“道兄!
咱们到前面山峰上去看看。”
话出口,人已凌空而起,带着罗雁秋,向前面一座绝峰上奔去。
吕九皋随后紧追,瞬息间到了峰下。
这当儿凌雪红已奔上那绝壁百丈左右,慧觉一提气,僧袍一拂,罗雁秋骤觉身子飘空而起,起落之间,已有两三丈高低。
但见慧觉宽大的僧袍,不停拂动,呼呼风声,随袖而出,身法虽然快速,不过看上去似很吃力。
以慧觉大师那等精深的功力,攀登上高峰后,脸上也微现汗水。
这座高峰上面,只不过半亩大小,寒风砭骨,寸草不生,触目尽都是万年积雪,夕阳照射中,两眼耀出一片金光。
罗雁秋转脸望去,只见凌雪红站立在一块突立的冰岩上面,神色庄严肃重,凝目西望。
慧觉和吕九皋登峰之后,也都聚精会神的,向西面呆看,脸上微现惊愕之色。
罗雁秋极尽目力,顺着凌雪红眼神看去,果然发现西方天际,隐现出两点黑影,盘旋空中。
那两点隐现黑影,逐渐地向东移近,片刻之后,已可看出那是两只巨鸟在空中扑击搏斗。
凌雪红突然仰脸一声长啸,一缕清音,婉转而出,声音不大,但却悠长清越,直达霄汉。
只见那两只搏击的巨鸟中较小一只,突敛翼长鸣,急如流星泻地,一坠百丈,然后双翼疾展,电奔而来,瞬息间,已到了几人停身的高峰上空。
那较大一只,似是斗兴未足,长啸一声,急追而来。
罗雁秋看清楚两只巨鸟后,不禁心头微微一震,前面的一只正是凌雪红的灵雕,后面却是一只巨大的彩鸾,长尾开张,彩翼竖立,紧追那青雕身后。
他目睹那巨大彩鸾,登时回忆起鲁西古刹一幕往事,秀逸、冷漠的白衣女,和那两个头梳双辫,娇憨无邪的小婢绿云、素月,一齐展现脑际。
那灵雕被彩鸾一阵紧追,似被激发野性,长鸣一声,忽的振翅转身,双翅卷起一阵狂风,猛向那彩鸾迎扑,敛藏腹下双爪,倏然伸出抓去。
那彩鸾虽大,但却灵敏无比,左翼疾沉,让开灵雕扑击,长尾呼的一声,带一阵急风,向灵雕卷扫过来。
一雕一鸾就在几人停身绝峰的上空,展开了一场凶惨无比的搏斗,但见两只巨鸟盘空搏击,翅劈尾扫,风声呼呼,威势惊人,慧觉和吕九皋也不禁看得发呆。
大约有顿饭工夫,突闻雕鸾呼啸,夕阳照射下,只见巨鸾彩羽纷纷散飘,那灵雕也由数百丈高空跌落下来。
灵雕落了四五十丈之后,陡然一声长鸣,双翼一展,稳住下落的雕身,缓缓降落到峰顶。
那彩鸾绕峰一长啸,振翼而去,瞬息不见。
凌雪红心悬灵雕,几个纵跃奔到了那灵雕身侧,只见雕目微闭,状甚萎靡,凌姑娘心中一痛,不自禁涌出来两眶泪水。
她知那灵雕,力能伏狮降虎,爪利破石,翅力断松,威猛无比,今天似被那只彩鸾打败。
她既怕灵雕受伤,又痛灵雕之败,所以,忍不住两行清泪,顺腮而下。
慢慢地蹲下身子,抚着那灵雕羽毛,脸上满是怜惜之色。
突然鸽翼声掠空而过,刚才四只健鸽,重新折飞回来。
慧觉一伏身,捡起几粒小石子,正待运劲打出,忽见那灵雕微闭的双目霍然睁开,双翼一振,长颈疾伸,箭一般由停身大岩上冲霄而起。
一阵劲风,随着它伸张的巨翼卷出,吹得慧觉等衣袂飘飘。
那四只健鸽飞行虽快,但灵雕更快,瞬息之间,已追上四鸽,右翼一个扑击,四只健鸽登时被击成碎块,化成一片血雨,混着羽毛纷纷撒下。
凌雪红从怀中取出一粒大还丹,清啸一声,振腕投掷出手。
那灵雕刚好扑杀四鸽后转过身子,双翼一敛,疾比急矢划空,一张口把那粒大还丹吞下肚中,又绕峰飞匝一周,低鸣一声,落到凌雪红的身边。
慧觉和吕九皋,虽都是风尘中的奇人,但目睹刚才鸾雕一幕扑击搏斗,也不禁为之惜愕,不知那彩鸾是什么人饲养的鸟儿,竟能胜这千年灵雕一筹。
几人之中,只有罗雁秋心中明白那彩鸾来历,他几度想把彩鸾来历说出,但每当话到口边,均因回忆起那白衣女告诫之言,又把话咽回肚中。
凌雪红见灵雕精神逐渐好转,才放下了心中一块石头,转脸对慧觉说道:“师伯见多识广,可知那彩鸾是什么人饲养的?”
慧觉摇摇头,笑道:“那大彩鸾看上去似非平常之物,既能和你灵雕相搏,自是大有来历,但近代江湖之上,并未闻得什么人养有这只巨鸾灵禽……”
凌雪红捡起峰顶上散落的一片彩羽,收回怀中,又转脸问吕九皋,道:
“老前辈来过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不知以往是否遇到过那只彩鸾?”
万里游龙皱起眉头,思索一阵,摇摇头,道:
“这彩鸾如是雪山派中所有,恐怕早已遍传江湖,以我看似非雪山派中之物。”
凌雪红叹口气,道:“我这灵雕力能降虎、狮,但却败在彩鸾之下,我常听父亲说过玄阴叟苍古虚之能,不知那彩鸾是不是他饲养的?”
说完回头望了雁秋一眼。
罗雁秋心头一跳,他怕凌雪红问他那彩鸾来历,他既不便相欺,又不能如实相告,幸好凌雪红并未追问。
在武当山时,罗雁秋虽然已把鲁西遇白衣女之事告诉过凌雪红,凌姑娘也盘诘得很清楚,但他因紧记对那白衣女承诺之言,还保留很多。
凌雪红关心的又大都是雁秋和那白衣女之间的私人事情,因此雁秋得以浮光掠影地支吾过去。
他似是记得对凌雪红提过彩鸾之事,也许那时候她没有留心,现在她既不追问,也就乐得不说。
慧觉略一沉思,说道:“苍古虚虽善饲各种毒物猛兽,但这彩鸾却非他所养,因为,那彩鸾亦是通灵之物,玄阴老怪武功虽然诡异、阴辣,但恐怕他还无能收伏那只彩鸾……再说,他如果真的养了这只彩鸾,只怕早已传遍武林了。”
凌雪红侧脸望了雁秋一眼。
只见他呆呆地站着,望着遥远的天际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心事。心中甚感奇怪,一上步,欺到雁秋身边,嗔道:“你在看什么?
这等入神?”
罗雁秋听得红姊姊一声娇嗔,才从往事的沉浸中清醒过来,转头看去,慧觉和吕九皋双双下峰,到了三四十丈开外,不禁微微一怔。凌雪红却娇媚一笑道:“你在想什么心事?”
罗雁秋接口答道:“我在想那只彩鸾。”
凌雪红忽有所感地,急口问道:“那只彩鸾怎么样?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罗雁秋心头一震,那如仙如幻的白衣女坚定、柔和的声音又在他脑际响起。
他暗暗自责,道:“罗雁秋啊!罗雁秋,你已承诺了代人守密,岂可言而无信,随便出口……”
当下摇摇头,笑道:“我不知道。”
凌雪红看他沉忖了半天才答话,心中顿起疑虑,一颦黛眉,幽幽说道:
“好啊!你现在就对我藏私了,那以后怎么得了?”
罗雁秋急道:“我哪里对你藏私了?”
凌雪红道:“那你为什么想了半天才答我的话呢?”
罗雁秋又听得呆了一呆,忖道:“我既不能泄漏那白衣女的隐秘,看来只有撒句谎言骗她啦。”
当下故作镇静,笑道:“我是在想那一只巨鸾和姊姊灵雕搏击得非常好看,有很多搏击姿态,和我们人类比武,颇多相似。”
凌雪红嫣然一笑,道:“我还以为你想什么呢?原来在想这个。”
罗雁秋怕再说下去,会泄漏胸中隐秘,转头望师伯,已到百丈开外,借机会搬转话题,叫道:“姊姊,咱们快些追吧?你看大师伯和吕老前辈,已快到峰下了。”
凌雪红一伸玉腕,拉着雁秋左臂低声笑道:
“刚才那老道士问我‘凌空虚渡’身法,认为是武林中绝传神功。其实呢?凌空虚渡之术,只要能够暂停呼吸,那后天一口真气,运转丹田之内,人便可以凌空而行……”
说完话,拉着雁秋左臂,向峰下追去。
罗雁秋只觉身子凌空下坠,急风扑面,他虽知红姊姊武功奇高,决不至使他摔跌峰下,心中仍不禁生出寒意。
片刻工夫,已下了那千丈悬崖,凌雪红仍是不肯放手,拉着他向前奔,追出二三里路,才赶上慧觉和万里游龙。
这时,太阳已将沉西,一抹金黄阳光,反照着白雪峰顶,天际彩霞和那反照雪光,幻成丽绮绚烂的景色。
吕九皋和慧觉并肩站在山谷出口,遥指着前面山势,低声谈论。
凌雪红顺着吕九皋手指望去,只见几道绵连山势后,屹立着几座高峰,虽是背阳方向,但可隐隐看出那几座高峰中的积雪,但那山峰顶上,却是一片沉沉黝暗之色。
吕九皋回头望着凌雪红、罗雁秋,道:“前面那几座突出群山的高峰,就是雪山派盘踞的十二连环峰了。”
他又继续说:“再往前走,就进入了他们的禁地,到处都可能遇上暗桩埋伏,如果咱们不愿暴露行踪,不妨找处僻静所在休息,待天色入夜后再走!”
凌雪红道:“敌暗我明,终难免被人发现,以晚辈之见,不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法,疾冲入敌人禁地,先救了散浮子老前辈,再趁热打铁闹它个天翻地覆。”
慧觉摇摇头,道:“雪山派暗桩很多,如果被敌人发现我们踪迹,他们必要调集高手,全力拦截,再想救人,恐怕不易,吕道长说得不错,明冲不如暗闯,咱们索性找处隐秘所在休息一阵,亦好借此养息一阵精神,待天色到初更再去不迟。”
凌雪红艺高胆大,她虽然不同意慧觉意见,但却不敢和大和尚顶嘴,点点头,不再说话。
蓦地里,一声悠长的哨音,随着如啸松涛传播过来,紧接着,由不远处山口里跃出两个人来。
这俩人都穿着短衣劲装,青帕包头,手里还握着兵刃。
他们一见到慧觉四人,立时从怀中取出一个竹哨,吹出尖锐的长啸之声,划破四山的沉寂。
吕九皋已暗中来过数次,知他们这竹哨传音之法,迅快异常,彼落此和,片刻间可传达百里,哪里还肯让他们吹出第二声来。
正待纵身出击,凌雪红已抢先出手,但见她矫躯一掠之势,已跃在俩人面前。
紧接着一扬玉腕,一道青芒自她手中飞出,光射丈外,快如电奔,那两个大汉还未举起手中兵刃,早已血冒三尺,人头飞起。
凌雪红出手快,回来得更快,她杀了俩人返身退回原处,那两个大汉尸体还未栽倒。
这等迅捷无比的身法,不但看得吕九皋暗暗佩服,就是慧觉大和尚也暗暗赞赏不已。
慧觉命雁秋把两个大汉尸体,拖在一边隐秘之处。
回头对吕九皋道:“道兄请在此地稍息一阵,我到前面查看一下就来。”
说完话,僧袍一拂,人已凌空而起,这一起一落,就是十四五丈远近。
凌雪红附在雁秋耳边,低笑道:“你看出来没有,大师伯刚才也用的‘凌空虚渡’身法,不过,比我用得高明多了。”
只见慧觉身形,有如电光石火一般,闪了几闪,人已不见。
三人等了一顿饭工夫,才见慧觉大袖飘飘由原路返回。
他来势比去时缓慢了很多,数丈外已可见到他清晰人影。
凌雪红低声对雁秋笑道:“大师伯一定除去了敌人附近的暗桩!你看他走得多轻松?”
她话刚落口,慧觉已到了几人身侧,接口笑道:“不错,敌人派在附近的暗桩,都被我点了|茓道,看他们据险守望的形势,防守的确谨严,也许我们的行踪,早已落入了敌人眼中,说不定已传报到雪山派十二连环峰总堂了,等他们调集好高手,分遣各险要之处,拒挡我们,那就不如我们早些兼程赶到十二连环峰去,给他个迅雷不及掩耳。”
吕九皋仰面望望天色,接道:“现在已是夕阳将尽的申末时分,咱们不致遇上拦阻,赶到十二连环峰下,天色亦将入夜。只要天一入夜,就不怕他们集结高手,合力拦击我们,我要走到前面带路了。”
说罢,蓦然纵跃而起,一掠之势,就是三丈多远。
慧觉大师回头望了雁秋一眼,低声嘱道:“十二连环峰高手多如恒河沙数,一交上手,恐怕我们无暇顾你,你要相机对付,通权应变!”
不容雁秋有再问的机会,僧袍一拂,人如巨鸟凌空而起,闪电般向前追去。
罗雁秋只听得呆了一呆,一时间想不出师伯话中所指,待他想追问时,慧觉已到十余丈外。
凌雪红冷哼一声,道:“你发什么呆,难道真的想不透大师伯话中含意吗?那是你要是遇上什么司徒霜时……”
雁秋一皱眉,道:“司徒霜未必就能胜我,我想大师伯所嘱之言,可能是指我那叛离师门的师兄诸葛胆。他的本领比我大得太多,举手之势,就可置我于死地!要我通权应变,也许是不要我和师兄动手?”
凌雪红听他说得蛮有道理,脸色顿见缓和,一展眉头,笑道:
“不要紧,我一步也不离开你就行了。”
放眼望去,吕九皋和慧觉早已走得没了影儿。
凌雪红伸手招下灵雕,拉雁秋双双跃上雕背。
那灵雕刚才虽和那大彩鸾经过了一场惨烈无伦的搏斗,但经这一阵休息,已恢复了原来的神骏之态。
俩人刚一坐好,突闻一声长鸣,雕翼展动,冲霄而起。
再说慧觉大师施展开“凌空虚渡”身法,人如流矢离弦,两里路,已追上万里游龙。
吕九皋回头笑道:“大师隐技示让,这数千里行程上一直和我并肩而进,想起来实在惭愧得很。”
慧觉笑道:“道兄太自谦了,当今武林之世,能和道兄比拟并论之人,实在屈指可数,只是各人修为之法不同,因而在某些成就上,略有差异,那也不能算什么惭愧。”
联袂疾奔,越壑渡涧,快似流星,不大工夫,已翻过数十座奇峰峻岭。
转眼夕阳已尽,天色黄昏。
俩人又奔行了一阵,到了一处绝壑边缘,放眼深谷,宽约四丈左右。
吕九皋收住脚步,转头对意觉道:“过了这座深谷,就算进了十二连环峰的境内……”
一语未完,突觉一阵劲风,掠顶而过,只闻头上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
“大师伯,吕老前辈,晚辈们先走一步,给你们开路。”
抬头望去,那巨雕已然越渡过绝壑,略一盘旋,降落到对岸。
慧觉大师猛的一提真气,凌空而起,僧袍一拂,人已横越过四丈多宽的千丈绝壑。
吕九皋紧接着一跃而起,他自知没有大和尚的本领,不敢用慧觉同样的身法越渡横涧,先把双臂一抖,飞起三丈多高,然后提气凝神,施出“八步登空”身法,飞落到对岸。
越过这道深壑,眼前又是一道二十余丈宽窄的谷口,两边都是排天峭壁,几人运足目力望去,隐隐可看出那山腰中积着冰雪。
吕九皋指着眼前谷口道:“进了这座谷口,就是十二连环峰了,不过谷内布设异常严密,不但道路错综复杂,而且到处有暗桩明卡,刁斗森严,险阻重重,只要踏进了谷口,再想隐秘行踪,就不容易了。”
慧觉细看眼前小谷,越往前面越窄,在两座山峰交接处通过,形势险要,易守难攻。
不禁一皱两条慈眉,叹道:“这处天然形势,甚利防守,如果雪山派在那隘处,放着暗桩,咱们想通过,必得费上一番手脚,看来这次雪山之行,必得大造一场杀孽了。”
凌雪红嫣然一笑接道:“大师伯,这一次扫除敌人暗桩的工作,交给我去办,好不好?”
慧觉道:“雪山派虽然良莠不齐,但并非个个都有可杀之罪,你去无妨,但必须要体念上天好生之德,不要下手太辣,能不杀人,就不要杀人!”
凌雪红道:“我一定听师伯的话,只把他们弄成残废就行了!”
话落口,人已纵身跃起,眨眼间,已到了数十丈外。
慧觉摇摇头,叹道:“咱们得快些追去,这孩子只要一出手,就不肯留人余地。”
说罢,一手挽起雁秋,和万里游龙联袂向前奔去,那只停在几人身侧的大雕忽展双翼,跟在三人头顶上向前飞进,飞行得很低,但速度却很适中,不快不慢地,刚好跟在三人身后。
深入了百丈左右,山势更加险要,两边崖壁如削,谷底愈走愈狭。
罗雁秋被师伯挽着一条臂向前飞奔,省了他不少气力,抬头看凌雪红时,早已不见人影。
不大工夫,三人已奔上那双峰交接鞍部,一阵山风吹来,只觉血腥扑鼻。
慧觉停住脚,侧脸望去,只见右前面一块大山石旁,横躺着两个短衣劲装的中年汉子,一个被斩断一条左臂,一个被斩断一条右腿,在俩人那边地上,放着一柄单刀,和一对竹节钢鞭。
罗雁秋细看那两个倒卧在血泊中大汉,虽然疼得满脸汗水如雨,但却不闻一点呻吟之声,也不见滚动痕迹,心知他们不但被红姊姊斩断了左臂右腿,而且还点了|茓道。
慧觉一皱眉头,叹道:“这孩子下手好辣,点了|茓道后又斩断人的臂腿,咱们得快些追上她……”
余音未落,人已纵跃而起,向前奔去。
三人又深入两三里路,突闻一声尖锐刺耳的竹哨声传过来,一起百和,瞬间,满山都是刺耳哨声。
这时,天色已到掌灯时分,如啸山风,配着那刺耳竹哨,更加显出了这深山中夜色的恐怖阴森,令人毛发皆竖。
慧觉一松雁秋手臂,道:“这满山刺耳哨声,远近不同,以此推论敌人可能已得到警讯,这杂乱的哨声,不是调集高手,布置拒敌,必是借以乱人耳目……”
他话未说完,突又闻两声爆响,传入耳中。
紧接着两道红烟,由前面不远处一座山峰上,冲霄升起,直飞到数十丈高空后,突然爆开成一片金色流星,散飞数丈方圆,由空中跌落下来。
吕九皋望着那两片爆散流星,摇摇头道:“他们守望之人,已发出金焰火箭,那是他们雪山派中最紧急的讯号,不管什么人,只要见到那金焰火箭,立时得赶来阻拦入山之人。”
慧觉凝神运目,向前望去,他内功精深,虽在夜色笼罩之下,仍可看清楚数百丈之外景物,但见三百丈处突起了一座小峰,和鞍部山嘴,遥遥相对。
峰顶上一片平原不下数亩大小,上面既无林木,也无积雪,除了些突出的怪石之外,似是种着不少竹子。
那竹子距离,都像有一定的尺寸,稀稀疏疏,一望即知,是经过人工种植而成。
慧觉大师极精先天易数和八卦九宫等奇门变化,望着那片竹阵,回头问雁秋道:“你红姊姊懂不懂奇门易理?”
罗雁秋道:“这个,我还没有问过她。”
慧觉遥指那前面一座小峰顶,道:“前面那座峰顶,似是一种奇门阵图,如果她不通奇门易数,只怕要陷入阵中。”
罗雁秋极尽目力,也只是看出前面有一座模模糊糊的山势,别说要他看到峰顶竹阵形态了,就是山势形貌他也看不清楚。因那前面小峰很低,被四周群山阴影所遮,夜色里更觉晦暗。
但他又不便追问,只好唯唯诺诺地应了两声。
吕九皋也不过只看出了一个大概,那峰顶上稀疏的竹阵,在他眼光中只是一片模模糊糊的暗影。
他虽已暗中来过数次,但并未深入重地,而且所经之处道路不同,所以慧觉说前面有竹拦路,吕九皋也一样瞠目,不知所对。
慧觉运足了眼力,仍是看不出凌雪红的一点踪迹,不禁心中发起急来。
遂回头对吕九皋说道:“道兄,敌人布置得毫无破绽,令人难以判出虚实,眼下只有直冲敌阵一途,贫僧开路,道兄断后,雁秋可走在中间,以免有所失误。”
说罢,当先向下奔去。
那灵雕在几人停身谈话之时,静静地落在雁秋身边,待几人举步赶路,也立时张翼飞起,在雁秋头上两三丈处,低飞前进。
数百丈距离,转眼就到,可是当三人奔到那座小峰下面时,慧觉又不禁停住了脚步。
除了眼前一座山壁拦路外,左右两侧,又有两道丈余宽窄的山谷,绕过阻路山峰,向后伸延而去。
当前形势,引起了慧觉重重疑云,那山峰上的竹阵,分明是一座奇门阵图,建那座阵图的目的,自然是阻拦敌人,可是左右两边山谷,可正好绕过拦路小峰而入。
雪山派中能人无数,决不致糊涂到这种程度,选择这样一个地方,致使那奇门竹阵,变成了毫无用处之物。
罗雁秋心中怀念着红姊姊的安危,恨不能Сhā双翅向前飞进,见慧觉停在峰前沉思不进,心中甚是焦急,他忍了又忍,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正要问话。
突闻一声清脆悦耳的长啸声,遥遥传来,盘旋在雁秋头上的灵雕,陡然一声长鸣,冲霄直起,越峰向前飞去。
罗雁秋也听出那清脆的啼声,正是凌雪红所发,心头一急,翻腕拔出了背上的白霜剑。
慧觉沉声喝道:“秋儿,跟我身后,不可躁进。”
话出口,人也跃起向峰上攀去,大袖飘飘,一马当先。
罗雁秋手握宝剑,紧随师伯。吕九皋走在最后,和雁秋相距有三尺左右。
这座山峰,只不过百多丈高,瞬息已登上峰顶。
峰顶上一片平原,除了四周有一些突出的怪石外,连一株松树也未生长,但却有百株翠竹,排生其间,每株相距有两三尺远近,占满了整个的峰顶空地。
慧觉很仔细看了一阵后,回过头道:“这座八卦竹阵,因无人防守,威力减去了不少,两位请随我身后入阵吧!”
要知大和尚才博古今,胸罗玄机,对五行奇术,八卦九宫,均有极深研究,这座小小八卦竹阵,自然不会放在他的眼里。
他一侧身闪入阵门,右臂一探,一株翠竹应手而起,抖手投出,直飞峰下。
雁秋和吕九皋,都在他身后跟进。
因为慧觉已把那竹阵奇门破去,所以俩人全然觉不出那竹阵有什么奥妙所在。
不大工夫,三人已深入中心,只要再过一刻时间,即可把这座竹阵全部破去。
忽然一阵阴森森的冷笑声,起自三人身侧。
这笑声来得太过突兀,连慧觉大师也不禁为之一怔,转脸望去,只见左侧一块突石上并肩站着三人。
原来这三人,早已隐身在那突石后面,只不过未现身出来罢了,直待慧觉等到了那突石旁边,才忽地现身出来。
双方相距,也就不过四五尺远,罗雁秋忽地一跃,振腕一剑,平向三人扫去。
哪知双足刚刚离地,忽觉眼前一暗,三人身形,登时不见,耳闻金刃劈风之声,迎面袭到,不禁心头一惊。
幸得慧觉及时出手,右手一探,抓住雁秋左臂,硬生生把他向前跃去的身子,抓了回来。
左手僧袖拂处,一股劲风,随袖卷出,震飞了三人劈向雁秋的兵刃。
说也奇怪,罗雁秋被师伯一把拖回身侧,眼前忽的一亮,身旁景物依然,刚才经过,恍若梦幻。
慧觉功力何等深厚,始才袍袖一拂之力,不但把那三人手中兵刃震飞,人也被摔到数尺之外。
他心地慈善,不愿手沾血腥,不再理三个摔倒敌人,继续向前冲去。
大和尚心中似是很急,不再探臂去拔竹子,改用劈空掌摇击竹阵,但见他掌风过处,翠竹纷纷折断,片刻间,已过竹阵。
低头向峰下望去,只见夜色中,飞舞一道耀眼青虹,耳际松涛如啸,却不闻叫喊之声。
吕九皋急道:“凌姑娘定是遇上强敌,贫道先赶去接应她……”
话未落口,双臂一抖,直向峰下飞泻下去。
慧觉低喝一声:“秋儿小心。”
一把握住雁秋左臂,僧袖一拂,蹑虚而起,直向峰下落去,快沾实地,猛地一提真气,急降之势一缓,轻飘飘落在地上,略一接力,又带雁秋腾空而起。
七八个纵跃,已有数十丈远近,到了那耀目青虹旁边。
罗雁秋定神望去,只见两丈外,正展开着一幕激烈绝伦的搏斗。
凌雪红手中的青冥剑,放射出夺目的青芒,幻化成丈余大小的一片光圈,森森寒气,直逼到两丈开外。
这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惨烈之战,只看出两道白光和一道青虹交织飞舞,雷奔电射,根本就看不出一点人影。
吕九皋静静的站在一侧,他手中剑已经出鞘,不知何故却是不肯出手。
罗雁秋手横白霜剑,瞪着眼蓄势待发,只要一发觉剑光有了空隙,立即抢上去助战。
无奈那交织剑光绵密得没有丝毫空隙,他蓄势相待良久,看不出一点破绽。
转脸望去,只见大师伯也看得目凝神呆,不觉心头一震,因为这实是一件不大平常的事。
他深知大师伯的才能,文博古今,技拟天人,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学,纵然不会,也必可认得出来。
当代江湖之上,除了两个传说中的奇人外,能和大师伯相提并论的确实是难找得出来。
他怔了一阵,突然又想起红姊姊一身绝学,惊奇之外,顿时又加上一层疑虑,暗自忖道:
“什么人竟能和我红姊姊打个半斤八两,这么看起来,雪山派的实力,当真不可轻视。”
只因双方打得过于火炽激烈,剑招密如光幕,不但无法看得清楚双方攻拒之势,而且连人影也看不到。
如非凌雪红那支青冥剑,光华异常,他根本就没法子分辨出是红姊姊和人动手。
他虽然极力忍耐,但最后还是忍耐不住。
星目凝注在师伯脸上,低声问道:“师伯,是什么人在和我红姊姊动手?”说完,突觉脸上一热。
慧觉似是看的十分入神,并没有注意到雁秋羞窘的神态,头也不转一下,淡淡答道:
“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罗雁秋心头好像被重锤撞击一下,不由自主打了两个冷颤,一个电光石火的念头,在脑际闪过。
那刚才和灵雕搏斗的彩鸾加深了他的信念,不禁失声叫道:“是啦,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那一定是绿云、素月了……”
就在他失声惊叫出口的同时,响起了一阵金铁交鸣声,淹没了他的声音。
随着那一阵金铁交击的响声,青虹和白光,一齐敛去。
罗雁秋定神望去,只见丈余外并肩站着两个头梳双辫的小姑娘,一个全身青衣,一个一身玄装,不是绿云,素月是谁?
凌雪红和二女相距有四五尺远近,右手横着耀眼夺目的青冥短剑,星目圆睁,脸上满是怒意。
只见她短剑一指二女叱道:“你们这样年轻的小姑娘。又有这么好的武功,为什么会投入雪山派中?”
她话还未完,左面穿青衣的小姑娘突然一颦眉,启动小嘴巴,接道:
“谁说我们是雪山派中的人?”
凌雪红奇道:“你们既不是雪山派中的人,为什么到十二连环峰来,又为什么会和我动手。”
右面那玄衣小姑娘急道:“你能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来?你仗手中宝剑锋利,削了我们的兵刃,打胜也不算什么光荣之事!”
凌雪红怒道:“我不用宝剑,照样也能胜你们,不信你们再动手试试!”
那青衣小姑娘,年龄长了一些,性情比较温和。
那玄衣小姑娘又要出手抢攻,青衣姑娘忽的一伸玉腕,拉着她一条左臂,附耳低语了一阵,双双转头,冲着罗雁秋一笑,对凌雪红道:
“你比我们大了好几岁,我们自然是打不过你,咱们不要打啦。”
说完,牵着那玄装小姑娘的手,转身而去。
如果她们不冲着雁秋一笑,凌雪红也不会再多生事。
一则二女武功奇高,出手诡异绝伦,使人难测虚实,小小年纪,有此惊人技艺,必是大有来历之人。
再者,二女长得花枝人样,秀美无比,一颦一笑,处处讨人喜爱,惺惺相借,动了爱怜之念。
但二女对雁秋那一笑,却笑得凌雪红满腹怀疑,娇叱一声:“站住。”
纵身一跃,人如掠波燕剪,起落之间,已到二女身后。
那玄衣小姑娘首先沉不住气,娇躯疾转,一双白玉般的手掌,连环劈出。
凌雪红左掌封架那玄衣小姑娘的攻势,右手一扬,把手中青冥剑还入鞘中。
宝剑入鞘,立时抢攻,双掌伸缩间攻出四招,踢出三腿。
四掌三腿,虽然是先后攻出,但因出手太快,看上去几乎是一齐动作。
这是她学剑东海时,新得父亲苦因大师传授的一招奇学“晴雷暴雨”。
虽然尚未学习精熟,不能把这招奇奥武学威力全部发挥出来。
但那六招绵连合一的快攻,威势已非小可,那玄装小姑娘吃她掌劈腿扫,逼退了六七步远,如非那青衣小姑娘及时出手相助,势非伤在凌雪红掌下不可。
二女联手拒挡住了凌雪红奇猛的攻势,六只白玉般的手掌,犹如六只白蝶戏花,闪电交击,刹那间掌影飘飘,四周风生。
激战到三十合以上,仍无法分出胜败。
凌雪红打出真火,暗中潜运太乙气功,准备以十年苦学,和二个女孩子,作生死一击之搏。
心念一动,功行右臂,霍然退后一步,正待举掌劈出,忽闻几声厉啸,划空传来。
那两个少女霍然转身望去,只见十几条捷似飞隼的人影,电奔而来。
凌雪红已运集了太乙气功,扬腕正待劈出,但见二女背她而立,毫无半点戒备,心中忽然一动,把准备劈出的掌力,又陡然收住。
只听那玄装女孩子一声娇笑,道:“姊姊,咱们走吧。”
那青衣女子应了一声,拉住那玄装女孩子的玉腕,笑道:“嗯!
咱们要是再不走,人家一定怀疑咱们是雪山派的人了!”
说罢,手拉手,联袂跃起,闪电奔去。
凌雪红望着二女急奔而出的背影,呆呆出神,只觉这两个女孩子诡异奇奥的武学,使人难测高深,自己如果在半年之前,定要败在二女手中。
不只是她,就是慧觉大师、万里游龙,也被那两个女孩子奇奥的武学所震惊,望着二女消失的方向出神。
罗雁秋也呆呆出神的想,不过,他不是想绿云、素月奇奥惊人的武学,而是想那鲁西古刹中所见的白衣女子。
她贴身双婢既在雪山十二连环峰附近出现,不知那白衣少女来了没有……
直待那十几条急奔而来的人影到了几人身前,他们才似恢复了神志一般。
吕九皋陡然一声大喝,道袍一拂,人如急弩离弦,直对来人迎击过去,双掌一招“排山运掌”,平推过去。
迎来群寇,都是十二连环峰内、外三堂中调派而来的高手,一见吕九皋出手攻势奇猛,纷纷出手抵抗,十余人一齐运集功力,硬接了万里游龙一击。
几人联合出手,虽然把吕九皋这一记猛劈挡住,但因出手先后不同,力道未能适时配合,致使首挡锐锋一人,被奇劲的罡风震伤内腑,口中喷血,晕倒地上。
雪山群寇见他一击威力如此之大,不禁全都一呆。
就在群匪一怔之间,罗雁秋、凌雪红一齐出手,白霜、青冥双剑,挟着凌厉的剑风,左右卷扫过去。
罗雁秋剑风过处,削断了两个雪山匪徒手中兵刃。
只见凌姑娘手中青冥剑暴射出青虹,青光及处,血雨横飞。这一剑横扫,竟连把五个拦击她的雪山高手,斩成十段。
慧觉目睹她出手之辣,微感心头一震,正待令她住手,不要多伤人。
哪知话还未及出口,耳际已响起凌雪红清脆的娇叱之声,剑芒回卷,光如电奔。
只听几声惊叫,四颗人头,并排飞起,血喷三尺,尸体栽倒,九寇未能挡她一合,已全部授首。
凌雪红收了宝剑,侧脸对雁秋一笑,正待告诉他这招剑式的奇奥手法,瞥眼见慧觉满脸肃穆之色,不禁微微一呆。
只听大和尚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雪山派虽然是武林中败类,但派中党徒,未必都有大恶,你这等不问青红皂白,剑剑诛绝的手段,未免太狠了一点。”
凌雪红看到大和尚庄肃的神色,哪里还敢出言顶撞,默然垂头受教。
慧觉又长长叹息一声,道:“这次江湖上因门户纷争引起大决斗,实是武林中一次空前的浩劫,不知有多少江湖高人,要在这次搏斗之中伤亡。月前我在东海,和你父苦因大师谈起你和秋儿。
如论你们俩人资质,确都是极为难得的上上之才,唯一缺憾,都是杀孽太重……”
他又叹口气说道:“如果能劝一个恶人改过向善,无疑积了一大善功。是以,除了一些穷凶极恶的武林败类之外,对大部盲从之人,不宜过于严责。需知雪山派党徒众多,何至千人,其中能列江湖高手之名,亦不下数百,你这等斩尽杀绝之举,只有逼他们以命相搏,徒增强敌威势而已。”
凌雪红低声答道:“红儿知罪了,今后当敬遵师伯训示,不再妄杀了。”
慧觉微微一顿,叹道:“不过,真要遇上冥顽不灵,十恶不赦之徒,自应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大和尚说完话,振臂一跃,人已到五丈开外。
吕九皋见慧觉已到五丈开外,回头对凌雪红道:“姑娘可和罗雁秋走在一起。”
最后一个字刚刚落口,人已凌空而起,向前追去。
凌雪红侧脸望了雁秋一眼,笑道:
“你不要离开我太远,免得被那个司徒霜把你掳去。”
雁秋一皱眉头,道:“现在是么时候,大敌当前,杀机四伏,你还有说笑之心。”
凌雪红嗔道:“哪个给你说笑,我说的话字字出自肺腑,哼!你认为我不知道你的心吗?”
雁秋急道:“你知道什么?”
凌雪红笑道:“你不要急,其实你心里还不是早就想见人家了。”
说完话,放腿向前奔去。
夜色蒙蒙,松涛如啸,两小侠这一开口取笑,早已不见了慧觉和吕九皋的影子。
凌雪红奔了一阵,忽然想到雁秋轻功,和自己相差甚远,自己这一放腿急跑,他如何能追得上。
心念一动,不自觉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去,但见夜色沉深,哪里还能见雁秋的影子。
这一急非同小可,正待返回接他,突闻不远处暗影中弦声轻响,两点寒星挟着破空锐风袭到。
凌雪红来不及拔剑迎击,运气于掌,随手拍出,两支利箭,吃她随手拍出掌风震落。
但闻丈余外暗影中一声断喝,弓弦连响,箭如飞蝗,锐风划空,纷纷打到。
凌雪红陡然一声怒叱,仰身倒卧,十余支急弩,贴身打过,借势一翻,青冥剑已拔在手中。
一剑在握,威势大振,右腕轻摇,青虹暴射,打来弓箭,纷纷吃那青虹迫落。
这一来,再次激起凌姑娘的怒火,气运右臂,一振腕,人剑一齐飞起,冲破箭雨,直向发箭之处冲去。
隐在暗影处发箭匪徒,目睹凌姑娘这等威势,无不心头大骇,就在群匪一怔神间,凌雪红已连人带剑落下。
青冥剑剑尖放射出数尺青芒,青虹过处,血雨碎石齐飞。
几个隐身在巨石后放箭的匪徒,有的被劈去半个脑袋,有的被拦腰截断。这道暗卡中,总共有十二个弩箭手,被凌雪红这一剑,死伤半数,尚余几人,哪里还敢再放弓箭,纷纷弃弓丢箭而逃。
凌雪红还想追杀,但一转念,想到了刚才慧觉告诫之言,遂停步不追。
这当儿,突闻几声长啸,远远传来,紧接着人影翻飞。
十二连环峰来路上,电射风飘般,疾奔而来了十余条人影。
来人的功力,似乎都在伯仲之间,蜂拥而来,先后距离只不过七八尺左右。
在凌雪红三丈远近时,突然散开,各取方位,把凌雪红包围在中间。
当先是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中年汉子,手中提着一支虎尾三节棍。
望了凌姑娘几眼,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敢闯十二连环峰?”
凌雪红秀目转动,看见环围在四周的群匪,都已亮了兵刃,蓄势待发。
凌雪红冷漠地一声轻笑,答道:“哼!天下所有的地方,没有我不能去的,何况这一座小小的十二连环峰呢?”
她语意虽甚冷煞,但仍极悦耳动听。
那中年大汉,一抖手中虎目三节棍,怒道:“这地方岂能容你随便乱闯……”
雪红娇叱一声,截住那大汉的话,道:“我偏要闯给你们看看!”
余音未住,人已发动。纵身直对群匪冲去,同时,玉腕一振,手中青冥剑,化成一片青虹,身剑合一,疾比迅雷下击。
那中年大汉心头一惊,急举虎尾三节根,一招“力屏天南”横着向上一封。
他手中兵刃还未举起,凌雪红凌厉的剑风已到,青虹过处,惨叫随起。
那中年大汉,被她一剑连人带兵刃斩成两断,血雨喷射中,尸体栽倒。
凌雪红出手一剑威势,震住了群匪,十几个雪山派外三堂的高手,都惊得愣在当地。
她正想挥剑扫击群匪,突然又想起了慧觉相诫之言。冷冷说道:“哼!就凭你们这点武功,还想拦我去路不成,我本应把你们全数诛绝,不过,我不愿杀你们……”
话还未完,蓦闻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阴侧恻的冷笑道:
“好狂的丫头,你有多大本领,竟敢这等目中无人?”
这声音来得太过突兀,凌雪红直听得粉脸发热。
她自出江湖,从未遇过这等事情,敌人到了身后,她竟毫无所知。
她顾不得再和环围四周的敌人讲话,急转娇躯望去,只见丈余外夜色中,并肩站着俩人。
左面一个全身黑装,面貌奇丑,虽在沉沉夜色之下,但因凌雪红内功精湛,目力超人,仍可把那怪人面貌看得十分真切。
只见他颚下短须如针,大顶门尖下巴,那长像根本就没有一点人样。
右面一个,却是个中年女人,身穿道装,发挽宫髻,背Сhā双剑,手执拂尘。
那中年道装女人,两道炯炯眼神,打量了凌雪红一阵,突然微微一笑,道:“好标致的姑娘,你是什么人门下弟子?”
凌雪红还未来及答话,那左面黑衣怪人,已抢先接道:
“不用问她,除了东海无极岛苦因和尚之外,当今之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教出她那一身本领。我诸葛师弟在七星峰下,就败在她手中,袁堂主、郑堂主和杜姑娘都被她用手中宝剑削去了兵器。”
原来这黑衣奇丑大汉,正是玄阴叟大弟子赤煞仙米灵。
诸葛胆率领雪山派中内外三堂堂主,攻袭七星峰三元观时,赤煞仙米灵也在当场。
凌雪红大败诸葛胆,米灵却是在场亲目所睹。
诸葛胆吃凌雪红用太乙气功击伤之后,立时在雪山派中几位高手拥护之下,兼程赶回了十二连环峰疗治。
紫虚道人虽负有绝世武功,但对这等深奥内家功力之伤,竟也束手无策。
杜月娟婉啼师兄面前,要设法疗治谈笑书生伤势。紫虚上人没法可想,只得亲自把他送到阴风洞去求玄阴叟给他疗治。
苍古虚虽正在坐关期间,但他极爱这位新收弟子诸葛胆,竞答应把他留在阴风洞中疗治伤势。
和紫虚上人同去的还有赤煞仙米灵和鬼影子王雷,这两人都是玄阴叟门下弟子。
苍古虚问了诸葛胆受伤经过之后,立时口授赤煞仙米灵和鬼影子王雷三式玄阴绝户掌。
要他们和紫虚道人一齐返回十二连环峰去,十天内,诸葛胆即可痊愈,再送他赶奔十二连环峰。
米灵叩询凌雪红武功门派,玄阴叟却阴恻恻一笑,道:“听你所述经过,那女娃儿,定是苦因的女儿,这十九年来,苦因到处奔走,在求昔年一段公案,只怕他已找出一点眉目。”
他又继续说:“你擅自用我玄阴门中暗技,出手伤人,种下祸源,自己倒记不得了。我这次坐关,参悟几种独门玄功,也就是为应付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波……”
话至此处,微微一顿,突然又阴沉沉地一阵冷笑,道:“世人均称空空大师和天山神尼为东西双仙,哈哈!可是我就不信我们玄阴门中功夫,不能和东西双仙一较长短,可惜空空大师已经死去,天山神尼数十年来也未传出过一点消息,想必也已不在人世,苦因既是空空大师的衣钵弟子,想必已得空空和尚的武学真传,待我功行圆满之后,当和他比拼一下,看看是谁胜谁输。”
米灵听完师父一段话后,骤然回忆起十余年前用阴煞掌击毙雪秀茵的一段往事,他本早已闻得江湖传言,只是自认此事做得十分隐秘。
再者,又未听得确实消息,不想玄阴叟早已知他所为,哪里还再敢多问,立时退出了阴风洞。
他和紫虚道人联袂回到十二连环峰。
就在他们回到了十二连环峰第十天,诸葛胆伤愈归来,慧觉和万里游龙、凌雪红也赶到了雪山总堂。
十二连环峰周围,满布了伏桩暗卡,慧觉和尚等虽然轻功卓绝,飞行绝迹,仍无法完全避开雪山派暗哨监视。
在他们进入十二连环峰二十里内,已为雪山派暗桩发现,放起携带的信鸽,飞报十二连环峰。
那信鸽大半都被巡飞在空中的灵雕抓死,但仍有一两只飞返到十二连环峰去。
且说凌雪红听完那黑衣怪人几句话后,冷笑一声,道:“不错,你要不服气,不妨接我几剑,试试看东海无极岛的武功如何?”
赤煞仙米灵,阴恻侧一声冷笑,道:“好大口气,别人怕你手中宝剑威力,可我米灵不怕。”
凌雪红道:“不怕你就接我几剑试试。”
余音未住,跃起一剑劈去。她正在心急雁秋不见,窝藏了一肚子别扭,听完赤煞仙几句话,把胸中全部气忿,一股脑全发在米灵身上,出手一剑,快速绝伦。
宝剑挟着一片青光,疾向赤煞仙当头罩下。
米灵只见那森森剑风有如一片剑幕撒下,不禁心头一震,暗道:“这是什么剑招,有如此奇大威势……”
赶忙凝神提气,一晃肩,闪开八尺。凌雪红冷笑一声,身躯一转,剑势斜出,玉腕伸缩,弹指间攻出三剑,指袭米灵“玄机”、“将台”、“紫宫”三大要|茓。
这一招奇奥的剑学,宛如三支剑一齐攻出,青芒闪动,使人眼花缭乱。
赤煞仙米灵仰身向后,使一招“金鲤倒穿波”,退后八尺多远。
凌雪红玉腕一振,青冥剑如影随形般,追刺过去。
她一连两剑招招奇奥无比,赤煞仙米灵虽有一身武学,竟无法还击,再想扳平劣势,极为不易。
何况凌雪红所用剑招,又是空空大师遗留三部秘籍中的一种奇奥剑术。只要攻出一剑,剑势立时连绵出手,不容对方有缓手的机会,的是奇奥绝伦。
这当儿,那站在一侧的中年道装女人,已看出情形不对,她虽知米灵一身武学,在十二连环峰,很少人能与匹敌,但见凌姑娘出手剑法威力,奇大无比。
米灵已完全受剑势所制,再袖手不管,只怕米灵要伤剑下。
心念一动,陡然一声娇叱!道袍飘风,欺身而上,手中拂尘呼的一招“排山运掌”,直向凌姑娘后背点去。
凌雪红正以七绝九环剑的招数,连续劈去,把赤煞仙圈在剑光之下,使他没法还手回击。
那中年道装女人出手快极,一振腕间,拂尘已攻到凌雪红背后的“命门|茓”上。
这是人身十二死|茓之一,若经点中,必死无疑。
凌雪红不得不先求自保,左脚斜上,娇躯忽的转了一个半周,拂尘掠着她衣服扫过。
凌雪红用巧妙的身法,让过了雪山派观音堂堂主千手菩萨许香萼的一击后,剑势仍然指攻向赤煞仙米灵,但她在让避许香萼一击之时,剑势不觉一缓。
赤煞仙就借这一缓之势,已把全身真力贯于两臂。双掌呼的一招“推波助澜”,劈出一股排出倒海般的力道,直撞过去。
这种深厚的内家真力,何至千斤以上。
凌雪红自知难以硬接,只得一跃而起,全身笔直而上,但觉一股狂飒,由她脚下卷过。
许香萼十几岁就入江湖,会过高人无数,不过她却未遇到像凌姑娘这样身手的奇人,心中暗暗吃惊,忖道:“此女年龄不大,但一身武功,竟是这等惊人,如不及早除掉,再过几年,江湖上谁还能和她对抗。”
她一动杀机,哪里还顾到什么身份,拂尘交到左手,右手探怀摸出一把毒针,暗中运集功力,蓄势待发。
凌雪红让避开赤煞仙强猛掌风之后,半空中一挫腰,青冥剑“长虹经天”,破空而下,人剑一齐向赤煞仙米灵撞去。
但经这一缓气,米灵已运集了全身功力,凌雪红挥剑下劈,他已不再让避,大喝一声,双掌倏合,一齐劈出。
一股迅猛绝伦的潜力,自米灵掌底卷出,劈空劲气如轮,反向凌雪红迎击过去。
这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威势非同小可,掌力未到,已觉着潜力逼人。
凌雪红不敢硬挡锐锋,忽的一吸丹田真气,双腿一收,半空中一个倒转身,正在向下落的娇躯,忽然间又升起一丈四五。
她让避赤煞仙全力一击,虽然够快,但米灵是何等奇人,既然抢到先机,哪还肯让凌雪红获得喘息机会。
一掌未中,第二招连续攻出,运起阴煞掌力,飞跃而起,右掌蓄劲当胸。直待相距凌雪红七八尺距离时,才一举拍出,隔空打去,掌势出手,人也随着一个悬空跟头,翻到三丈开外。
他这一掌劈击,和刚才两招大不相同,刚才举手之间,劲风潜力,必然随掌卷出。
这一次一掌拍出,却毫无一点破空之声。凌雪红目睹米灵奇猛的掌势,亦暗暗有些惊心。
她自知功力不敌,如果硬接对方一击,当场即得受伤。纵有大还丹可保无虑,但眼下正有很多事情要办,她一受伤,势必要一段时间养息,所以她不敢硬接对方掌力。
哪知她这一过度小心,却给了赤煞仙米灵可乘之机,暗中运集玄阴门绝毒功夫阴煞掌下了毒手。
那阴煞掌力,是一种阴柔的劲道,击出之时,不带破空之声,实使人防不胜防。
待凌雪红觉出有异时,一阵阴冷潜力,已逼近身边,她虽不知米灵劈出的阴煞掌力,但却惊觉到这是极为阴毒的功夫,赶忙运集真气,护住全身几处要|茓,只觉一阵冷风,透体而过。
昔年她母亲雪秀茵,就伤在米灵的阴煞掌下,不过那时候赤煞仙米灵的功力较现在浅了很多,必须把掌势击中人身,才能伤害对方,还无法以阴煞掌内力,隔空劈击伤人,经过十几年时间的苦练,功力增进很多,已可把阴煞掌内力,劈出伤人。
凌雪红虽然有一身武功,但那阴煞掌极为歹毒,只觉着一阵阴寒透身而过,不自禁打了两个冷颤。
心头一凛,横剑划出一圈青虹护身,连人带剑一起飞起。
几个起落后,人已退出十五六丈远近。
凌雪红停身在一株巨松下面,暗中提运真气,只感全身脉|茓畅通无阻,毫无异样感觉,刚放下心,忽感内腑一冷,又打了两个冷颤。
她还未来及再转第二个念头,赤煞仙米灵和千手菩萨许香萼,已联袂飞起。
俩人同心一意,都觉着凌雪红刚才出手几剑,凌厉难测,如不及时除去,实为一大劲敌。
所以,在俩人脚落实地之后,不约而同,一齐出手。
赤煞仙右掌虚空一扬,遥向凌姑娘前胸击去,许香萼手中拂尘呼的一招“风回柳絮”,扫击向凌雪红侧背。
凌雪红一见两个人一齐出手,不觉心头大怒,娇叱一声,青冥剑回手一扫,直向许香萼拂尘上迎去,同时左脚前踏了半步娇躯疾转,闪开米灵当胸一击。
许香萼左手拂尘出手,右手中一把毒针,也同时抖腕打出,一片银芒,直向凌雪红射去。
这一下双方距离既近,发难又出意外,那微小的毒针,又无破空之声,实使人防不胜防。
许香萼以雪山派内三堂堂主之尊,陡施暗算,实大背武林道义。
凌姑娘刚才一时大意,遭了米灵阴煞掌一击,学乖不少,早已暗中留上了心。
瞥见许香萼一振右腕,已猜到有暗器打出,立时把扫出的剑势一收,振腕舞出一片剑花。
许香萼击出的一把毒针,尽被凌姑娘宝剑扫落。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工夫,凌雪红在收剑之时,人又退后三步,让开了许香萼拂尘一击。
她见对方连施毒手,心中恨极,在击落一把毒针后,陡然欺身抢攻,施展七绝九环剑中绝学。
青冥剑倏忽间攻出八招,分向二人刺去。这八剑威势,奇猛无比,直若径天银星,飞洒而下。赤煞仙米灵和千手菩萨许香萼,虽都是身负绝学之人,也被凌姑娘奇奥的剑招,迫退了六七尺远。
凌雪红一着得手,扳回劣势,正待趁势挥剑追迫,忽觉身上一寒,不禁又打了一个冷颤。
只听赤煞仙米灵一声阴恻恻的冷笑道:
“你已被我用阴煞掌,击伤内腑,如还不弃剑束手就缚,不出一个时辰,阴寒发作,攻入内腑,你纵有东海灵药大还丹,也难保得性命。”
他这一句话,立时触动了凌雪红的心机。
她不再挥剑追袭俩人,探手入怀,摸出一粒大还丹,吞入腹中。
一面运太乙气功,准备再次出手,全力施为,先把那中年道姑毙去,然后再集中精神,对付赤然仙米灵。
哪知她在暗中运集功力的时候,千手菩萨许香萼也借机探怀,摸出了三粒迷魂弹。
她见凌雪红剑术高强,手中宝刃,威力更是奇大惊人,单凭武功取胜,不但没有制胜把握,而且还有被伤可能。米灵妄想借机出手,却被许香萼以眼色止住。他素知许香萼满身都是暗器,而且手法奇准,冠绝江湖。
凌雪红暗中运好了太乙气功,猛然一个纵身,直向许香萼扑去,手中青冥剑放射出数尺青芒,卷带着逼人的寒风,一掠而至。
许香萼冷笑一声,左手横着拂尘,右手握着三粒迷魂弹。但她并不立时打出,直到凌雪红仗剑向她攻到,才一抖手,三粒迷魂弹,连续击出,一线打去。
凌雪红挥剑一挡,只闻波然一声轻响,迷魂弹爆裂成一片烟粉。
凌雪红霍然惊觉,立时仰身,倒窜而退。
虽是她应变够快,鼻息间仍闻到一阵异香,只觉得全身一软,劲力顿失。
头上加压下一块千斤巨石,再也难留空中,刚退出一丈多远,人已摔到地上。
许香萼格格一阵娇笑,道袍一拂飘身直追过来,手中拂尘呼的一招“金针定海”疾向凌雪红前胸点去。
凌雪红由空中摔下来,但她神志并未昏迷。这等生命交关之际,生命潜力陡然迸发,用尽全身气力,向旁侧一滚,让开下点拂尘,青冥剑反臂扫出。
那青冥剑虽然不长,但宝刃在挥动之时,剑尖放射出的青芒,却有三尺左右,但见青芒一闪,那中年道姑手中拂尘,登时被截成两段。
一阵透肌浸体的森森剑气,掠着许香萼身侧扫过,吓得她松掉手中半截拂尘,纵身后退九尺多远。
凌雪红死中得生,精神陡振,一挺身,站起来。正待举剑追袭,忽然又觉一阵目眩,打了两个踉跄,人又坐在地上。
她心中暗暗自叹道:“完了!这女人不知用的什么暗器,竟有这等威力。”可是,许香萼一时间也不敢再欺身施袭。
因为刚才凌雪红那反臂一剑,几乎使她当场溅血,这使她有了戒心,不敢躁进。
赤煞仙米灵看俩人相持不动,心念一动,暗里把功力运集右臂,陡然大喝一声,右掌一扬劈出。
一阵奇猛劲风,直对凌雪红撞击过去。凌雪红在受那迷魂弹药力感染之后,人虽然未昏过去,但神志已大受影响。
只管去防备许香萼的袭击,却忘记了旁边站个赤煞仙米灵。
待她惊觉到时,米灵劈出的强猛潜力,已排山倒海般逼击过来。
她想潜运真力抗拒,但迷魂弹的药力,使她失去了抗拒的能力。
但觉一阵强劲掌风撞在身上,遂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掌风震飞起凌雪红四周的沙石,也震飞凌姑娘的娇躯。
一阵血翻气涌,使她晕了过去。
许香萼一个纵身,急跃过去,探臂捡起地上的青冥剑,右手一举,正待劈下,忽觉右腕被人抓住。
耳际响起赤煞仙米灵的冷笑,道:“许堂主,你就这样一剑把她杀死吗?”
许香萼回过头,答道:“她一身武功,高不可测,实是我生平所遇第一强敌,留着她终是心腹大患。我那勾魂迷香弹制成之后,从未应用克敌,今宵一下用去了三粒,要不把她杀掉,那三粒勾魂迷香弹实在用的可惜……”
米灵阴沉一笑道:“你那勾魂迷香弹,只怕未必有你说的威力,要不是我那劈空一掌,恐怕一时间你也没法子制服住她!”
许香萼听得一怔神,道:“什么?”
赤煞仙米灵突然放声一笑道:“当今之世,只怕难再找出和这女娃儿一样的娇美容色……”
许香萼久走江湖,阅人万千,哪还会听不懂赤煞仙米灵话中的含意。
她低头望了望横卧在地上的凌雪红一眼,心中暗暗称道:
“此女容色,果然绝世无比,难怪素不喜女色的米灵竟也动了怜爱之心。”
只听赤煞仙长长叹息一声,道:“这数十年来,我走遍了大江南北,所见美女,何至千万,但却从未能使我稍动爱怜之心。”
许香萼笑道:“你刚才那一记劈空拳风,力道至少要在五六百斤之上,只怕她早已被你打死了?”
米灵忽的松了许香萼被握右腕,蹲在地上,抓起凌雪红右腕,按在她脉门处,只觉她脉搏仍在跳动,鼻息仍隐隐可闻。
他放心地站起身子,脸上掠过一抹奇异的笑容,斑痕疤疤的脸上泛现出一片紫红之色,心脏加速了跳动,周身的血脉也加快了流动,眼睛中闪动着光芒。
许香萼目睹米灵的神情,知他欲念已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如要横加阻挠,必将激起他的怒火,说不定一言之误,就会当场翻脸。
但她知那勾魂迷香弹的药力,只要一经男女苟合,顿失作用,此女武功剑术精奥无比,如果让她清醒过来,只怕难再制服她。
她心中千回百转,一时间难作主意。
赤煞仙米灵见她一直沉吟不语,心中顿生怒意,冷笑一声道:
“我虽奉师命,相助紫虚道人,但并非受他约束,雪山派重重门规,哼,可是管不了我米灵。”
许香萼身为内三堂中堂主,地位极高,哪肯受米灵讽激之言。
当下一扬柳眉,正要发作,忽然脑际间掠过一个新的念头,暗道:我如坚持要他斩毙此女,势非翻脸动手不可,别说我无把握能胜他,即使胜得了他,事情仍难就此罢休,眼下玄阴门正受掌门倚重,他师弟诸葛胆又握大权,事宜智取,不可力拼。
心念一转,登时换上满面春风,笑道:“米兄本非贪恋女色之人……”
米灵冷冷的哼了一声。
许香萼却格格一阵娇笑道:“只怪此女长的太好……”
米灵冷漠地接道:“许堂主是不是想约束我米灵。”
许香萼微微一笑,道:“我们武林中人,本就不重什么世俗礼法,米兄既喜爱此女,自然应听凭处置,不过此女武功过高,不宜留作后患。所以,我想先在她身上几处要|茓,暗中下毒废了她一身武功,然后交由米兄……”
赤煞仙米灵略一沉忖,道:“她已受我一记劈空拳,内腑已受伤,你再在她身上几处要|茓暗下毒手,只怕她承受不了……”
他话还未完,忽见凌雪红手脚一阵伸动,挺身坐起来。要知凌雪红所习太乙气功,是武学中一种至高气功。这种至高奇学不但可以用来克敌,而且一经运集,还可自保。
她虽受许香萼勾魂迷香弹药力感染,但被大还丹药力一托,使勾魂迷香弹药力大减。
米灵一掌击出之时,她本能的提聚了太乙气功,抗拒击来掌风。
但因勾魂迷香弹药力麻醉了她部分神经,致使体内几道经脉不能畅通,功力运集五成,即难再运集。
但她运集的五成真气,并未消散,凝结内腑,护住了她五腑六脏和几处经脉汇集的要|茓,所以,米灵那一记劈空掌风,虽震得她血翻气涌,当时晕厥,但并未震伤她的内腑,待血气平复之后,人立时又清醒过来。
此刻,赤煞仙米灵已被凌姑娘绝世姿容所迷,一见她清醒过来,立时蹲下身子,笑道:
“刚才我那一掌没有伤了你吗?”
说完不住大笑。他本就长的十分难看,此际又欲念大炽,咧嘴大笑,脸上疤痕不停颤动,直看的凌雪红颦眉欲呕。
许香萼骤见凌雪红清醒过来,不禁微微一呆,心中暗道:
“她中我勾魂迷香弹药力感染在前,又中米灵一记劈空掌风,但仍在一杯热茶工夫清醒过来,功力实在惊人……”
“如不在她功力未复之际把她除去,待她功力复元就再难驾驭。只怕机会不再……”
心意转动,恶念陡生,猛一上步,一语不发,举剑刺去。
她只管打主意,杀死凌姑娘,却忽略了赤煞仙米灵蹲在凌雪红身前。
剑势出手,才惊觉到,赶忙斜腕偏剑,森森寒芒掠着米灵头顶扫过,向凌雪红前胸劈去。
就这一变剑势,赤煞仙米灵身体未动,右手骈食中二指,径向她握剑右腕脉门点去。
许香萼如果再不收剑势,固然可把凌雪红伤在青冥剑下,但她右腕要|茓亦必被米灵点伤。
形势迫得她不得不先求自保,只得随着剑势一转,全身向右移开两步。
这一下,她固然是让开了米灵点击之势,但手中青冥剑也因这一姿势,失了准头。剑上暴射的青虹,掠过凌雪红秀发而过,击在她身后三尺左右的一株松树上,那碗口粗细的树,应手而断。
赤煞仙趁势跃起,双掌连环劈出。他怕许香萼再下毒手,所以劈出掌势用出十成功力,排空气劲如轮,把千手菩萨迫退了七八尺外。
米灵在连续劈出四掌之后,突然收住掌势,冷漠的一笑,道:“你是不是安心要和我动手!”
许香萼格格几声尖笑,那清脆的笑声中,隐隐含着忿怒杀机。
赤煞仙米灵居留大雪山十二连环峰时日不短,已知许香萼的为人,杀机深沉,藏而不露。
能把一腔怒火在笑声中发泄出来,知其心中愤恐已怒极,一面运功戒备,一面暗中忖道:
“这女人身列内三堂堂主之一,必然有一身奇高的本领,和她相处虽然不短,但却从未一睹其真实武学,何况此刻她手中还多了一把削金断玉的宝剑,一旦翻脸动手,实无胜她把握。”
第十八回暂忍辱负重侠女伺机保清白
心念一转,杀机随生,暗中又运起阴煞掌力,但神色间仍保持一片冷漠。
许香萼失笑过后,突然放下脸,道:“咱们同是为雪山门下效力,岂能为一个女孩子翻脸动手,我所以好言相阻,只是怕她功力恢复后,不易对付,你既那样怜爱于她,我自不便再Сhā嘴绕舌……”
她想了一想又说:“眼下我倒有一个两全其美之法,不知你是否愿意采纳?”
米灵冷笑一声答道:“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先说出来让我听听,再作计较。”
许香萼笑道:“那我得先问问你是不是真的很怜惜她?”
米灵冲心欲念,被许香萼这一闹,闹得清醒了不少。
他一生中虽然杀人无数,但却从未涉及过儿女私情,被许香萼这一逼问,一时间讷讷地说不出口……
千手菩萨许香萼见他现在忸怩之态,心中暗觉好笑。
因为米灵那张脸上,满是疤痕,这一忸怩之态,更是怪样百出,她却勉强忍住笑,咬一下樱唇,接道:“你要是真的怜爱她,就应该早作远虑,趁她功力未复之际,挑断她足肘间的筋脉,先废了她一身武功,免得日后烦恼。”
米灵听得一怔,伸手摸着自己疤痕斑斑的丑脸,心中暗暗想道:
“这话倒是不错,以她那等绝世容色,决不肯常伴我这丑怪模样,刚才交手几合,几乎被她所伤,她功力修为未必比我深厚,但剑招却是精奥无比,待她功力恢复,只怕难再碰……”
但闻许香萼格格一阵娇笑后,又道:“挑断她肘脚筋脉后,仍无伤她玉容花貌,那时间她心中纵然恨你,但因功力全失,丧失了报复能力,只有任你摆布,待她生下个一男半女,逐渐会把心中一股怨恨消失。如果你并非真的怜惜她,只是为她美色所动,挑断她筋脉,亦无妨碍,我可以用并蒂香莲粉,助你们一宵狂欢。”
本来男女限界极严,闺阁之事,决不在人前言起,这些话出自一个女人口中,已是大为吓人,但许香萼说来轻轻松松,毫无半点羞愧之感。
凌雪红虽未全醒,但她听到许香萼大部之言,芳心如受雷击,人又清醒不少。她就地两个翻转,想舒畅血脉挺身站起,哪知周身酸软无力,挣扎站起一半,人又倒了下去。
可是她这一转动,早已惊动了赤煞仙米灵,霍然一个转身,急跃过去,探臂把凌雪红娇躯抱起。
这一下只急得凌雪红啊哟出声!一阵羞忿之气,疾冲胸口,人又晕了过去。
许香萼轻摆柳腰,走到米灵身边笑道:“我刚才一番话,句句出自肺腑,还请米兄三思!”
赤煞仙低头望了怀抱中玉人一眼,只见她星目紧闭,泪痕尤湿,樱唇半启,齿排如玉,眉目如画,脸泛红晕,身上幽香,袭人欲醉,不由看得发起呆来。
许香萼微微一笑,探手入怀摸出一支羊玉小瓶,笑道:“这瓶中的并蒂香莲药粉,威力无比,只要稍用一点不管什么三贞九烈的女子,也将投怀送抱……”
米灵腾出一只手,去接那玉瓶,许香萼却忽地一缩玉掌,道:“这瓶并蒂香莲药粉,虽然是珍贵无比之物,我却极愿奉送,但必先挑断她足间筋脉。”
赤煞仙一生中杀人无算,从未动过半点侧隐之心,不知此刻怎样突然竞硬不起心肠,摇摇头叹息一声,道:“我有些不忍下手!”
许香萼笑道:“你不忍下手,我来动手罢了,在挑断她筋脉之后,再以我身怀八宝生肌粉,替她敷治,保险在一日一夜内使她伤口长好。”
米灵还在犹豫,许香萼忽然伸手抓住了凌雪红下垂左臂,一举手中青冥剑笑道:“你如果不忍下辣手,不但害了你自己,且将替雪山派留一个劲敌,那就不如先把她杀死,斩绝后患。”
许香萼手中的青冥剑,虽然相距米灵还有数尺,但那透肌的剑气已使他感到寒意。
这一柄旷古绝世的宝刃,威力异常惊人。许香萼只要随手一挥,那剑尖暴射出的青芒即可把米灵斩毙剑下。
米灵在十二连环峰留住的时日不短,甚知许香萼的为人,一向心狠手辣,只要自己略现抵抗之意,她可能真下毒手。
自己怀中抱着凌雪红,更难和她对敌,当下放脸一笑,道:“许堂主之言,字字金玉,对大局和我私人两有补益,只是她现在受伤甚重,如在她伤势未复之前,再下手挑断足肘筋脉,只怕她受不了。”
许香萼笑道:“此事尽请放心,以她的武功而论,别说挑断几处筋脉,就是斩去两臂双腿,她仍可活下去。米兄内外兼修,功候已入炉火纯青之境,当知一个内功深厚的人,运转体内真气,能够自闭|茓道……”
她又笑笑接道:“何况我们在挑断筋脉之后,就替她包扎伤势,不让她失血就是。此举虽为顾全大局,但对米兄益处更多,还望米兄三思!”
说完,突然把脸一沉,目光如冷电,一抖左腕,剑尖骤然暴射出一片青芒,森森剑气,逼得人油生寒意。
在这等情势之下,使素来凶悍的赤煞仙米灵,也不得不低头服输,缓缓地答道:“好吧!
那就请你动手!”
许香萼微微一笑,道:“这柄宝刃威力极大,一挥之间,断金削玉,米兄请留着用罢!”
赤煞仙米灵知她是故意借紧张当口,逼自己说出赠剑之话。
心中虽然暗骂,但嘴里却不敢开罪于她,当下勉强一笑,道:
“许堂主太客气了,我看咱们平分秋色最好,我要人,你要剑,彼此都有所获。”
许香萼笑道:“既然如此,谢谢了!”
米灵阴冷地一笑,道:“彼此相处多年,我看不必谢了!”
许香萼本是一句谦逊之词,但经米灵冷冷接了一句,弄得她不得不惺惺作态。
她松了凌雪红的手,以掌当胸,躬身一礼。
哪知米灵已暗中运气,蓄力准备,就在许香萼立掌躬身,戒备略一松懈的瞬间,呼的踢出一脚。
这一脚关乎着他的生死,所以运足全力而为,不但劲道奇大,而且快捷无比。
许香萼手中虽握着青冥宝剑,但在骤不及防之下,一时间来不及挥剑相拒。
只得仰身向后一窜,倒退出八九尺远。
米灵倏然收腿,旋步一个大转身,人已闪到一丈开外。
借势使开提纵身法,抱着凌姑娘,向前疾奔而去。
但见人影闪动,眨眼工夫人已到十几丈外。
许香萼知他轻功极佳,十几丈的距离,决难追赶得上。
略一沉忖,转身向十二连环峰总堂奔去。
赤煞仙米灵因担心许香萼紧追不舍,遂全力施展轻功赶路,一口气翻越了六七座山岭,才收住脚步。
回头不见千手菩萨许香萼追来,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坐在一块大岩石上休息。
他虽然功力深厚,但因这一阵狂奔,是远足他全身功力施为。
那疤痕斑斑的脸上,已现出汗水,但他仍不肯把怀中的玉人放下,仍然紧揽怀中。
他举手拂拭去脸上汗水,凝神调息真气。
不到盖茶工夫,已经恢复体力。
低头望去,细看在抱美人。
只见她仍然紧闭着一双秀目,鼻息依然微弱。
一阵山风,吹飘起凌雪红柔软的秀发,轻拂在米灵的脸上。
这轻柔的一拂,却似一只千百斤铁锤,击他前胸一般。
只觉心神一震,全身一阵轻微的颤抖,情不自禁低下头去,想一亲凌姑娘的樱唇。
但闻凌雪红一声尖锐的惊叫,忽地一个翻身,滚离了赤煞仙米灵的怀抱,挺身跃起。
原来凌雪红经米灵抱在怀中一阵奔走,山风一吹,人早已清醒过来。
她暗中试行运转真气,觉出几处脉|茓尚未畅通,只得暂时忍着胸中怨忿之气,让米灵抱着狂奔。
待米灵坐下休息,刚一向她伏身低下头来,已吓得她惊魂离体,哪里还顾到自己是在装晕,立时挺身一跃而起。
米灵见状,先是一怔,继而阴侧恻的一笑,道:“好刁蛮的丫头,我几乎被你骗过去了!”
飞身一跃,左掌疾出一招“金丝缠绕”,直向凌雪红手腕上打去,他怕凌雪红借机逃走,是以出手一招快速绝伦。
凌雪红几处要|茓气血尚未畅通,哪里能躲得过米灵这闪电奔雷的一攫,身体刚一移动,左腕已被米灵扣上。米灵目睹过凌雪红神妙的剑招,知她功力非同小可,手指搭上了雪红的左腕之时,又加了几成劲力。
要知腕上脉|茓上乃是身上十二主|茓之一,别说凌雪红几处要|茓气血尚未畅通,就是好人,也承受不了。
米灵这加劲一紧,凌雪红啊的一声,半身气血骤然回集内腑,几处伤|茓也受震动,人又晕了过去。
醒来时,看见自己倒卧一处突岩之下,数尺外燃烧着一堆枯枝,米灵盘膝闭目,正挡在突岩出口而坐。她挺身坐了起来,看全身衣服完好如初,心神稍定,暗暗筹思对付眼前环境的方法。
只见米灵睁开眼睛,笑道:“不要再打逃走的主意,我已用我们玄阳门独特点|茓法,点了你‘涌泉|茓’,我这种点|茓法,大异一般点|茓之法,你如不作剧烈运动,根本就不知被人点了|茓道,如果和人动手,或是奔跑走路,只要一杯热茶工夫,受点伤|茓,立时发作,那可是痛苦难当。”
凌雪红被他说得一怔,右手接在左脚的涌泉|茓上,一阵揉搓,不到一杯热茶工夫,果然觉得|茓道之上开始麻木,而且逐渐扩大,心头方自一惊,总觉手触|茓道之上,一阵刺心巨疼,犹如针挑筋脉一般,粉脸上汗珠儿立时涔涔而下,这痛苦虽难忍耐,但她生性极为倔强,咬紧牙齿,一声不响。
但听赤煞仙米灵哈哈一笑,双肩一耸。盘坐姿势不动,倏忽间跃落到凌雪红跟前。左掌起处,撞在凌雪红伤|茓之上,右手伸缩间又点了凌雪红的“气俞|茓”,急道:“快些散去抵御伤|茓扩大的功力,让我给你医治,再过片刻,受伤阴脉扩大,延展半身,其苦何止眼前百倍。”
凌雪红用力一收左腿,想摔掉米灵按在涌泉|茓上的手掌,哪知一条左腿不听使唤,竟未收动。
赤煞仙冷笑一声,道:“我米灵有生之年,从未这样对待过人,你如果不听我良言忠功,嘿嘿,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凌雪红忽抡右掌,打在米灵脸上,但闻啪的一声,赤煞仙疤痕斑斑的左脸上,登时起了五个紫红的指印。这一掌出其不意,不但打的清脆异常,而且分量相当不轻,米灵想不到她在|茓道受制之时,竟然还敢出手,微一怔神,凌雪红挺身坐起,左掌横抡,右掌直击,倏忽间攻出四掌,招招袭击米灵要|茓。
赤煞仙挡开两掌,疾退了三尺,才算把四掌完全让过。
凌雪红攻出四掌之后,总觉双腿涌泉|茓上,一阵急疼。心知米灵所说,并非危言耸听,不禁心头一寒,暗道:“完啦!看来今日决难逃出这恶贼的魔掌,于其活着受辱,不如早些死的好。”
正想断舌,脑际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如死在这深山幽谷之中,尸体必为鸟兽食得尸骨无存,不但秋弟不知我葬身何处,父亲也不知我死在什么人手中,纵令日后能够查出,也必费相当时间,再说,这丑鬼已起歹念,断舌未必就……”
米灵脸上中了一掌,心中本甚忿怒,正想发作,忽见她颦起黛眉,沉思不语,心中一软,一腔怒火登时悄去,暗道:“像她这等绝世无双的美女,脾气自然是坏,我如连这一掌之辱也忍不下,还算什么怜香惜玉?”心念一转,装出一副笑脸,正待说几句怜爱之言,忽然发觉凌雪红脸色变化不定,似是正在考虑一件极为重要之事,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本是极为阴沉之人,赶忙把到口边的话,重又咽回肚中,冷眼旁观,看着凌姑娘下一步的行动。
突然,他心中想到一件可怕之事,心道:“莫非她在考虑自绝之法,果然如此,那我这一番心血算是白费了。”
当下冷冷说道:“你趁早别打死的主意,别说你死不了,就是真的死了,我也不让你落得清白之身!”
这几句话,真似一把利剑,穿透了凌姑娘一寸芳心,吓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寻死之意登时消失,定定神,重新开始考虑眼前处境,暗道:
“这丑贼说得不错,眼下情况,确不能死,亦必得想出粉身碎骨的死法,才能保得死的清白。”
她本是极端聪明之人,只因生平未曾遇过为难之事,养成了一种高傲性情,但此刻处境不同,迫得她不得不委屈求全,念转慧生,忽然幽幽一声长叹,道:
“你把我带到这荒无人迹的大山之中,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米灵笑道:“我数番救你性命,和自己人闹得翻脸动手,为什么?难道你真不明白吗?”
凌雪红心里暗骂一声:“该死的丑鬼!日后要犯到我手里,要不把你乱剑刺死,实难消今宵之恨!”她心里虽在暗骂,嘴里却故作冷笑,道:
“你数番救我好意,我自然知道,你这等对我,那还不如让我早些被那道姑杀了的好!”
米灵看她轻嗔薄怒之态,更增无限娇媚,不禁心中一阵迷糊,道:
“怎么?我救你难道还救错了吗?”
凌雪红道:“你既然救了我,为什么又点了我的|茓道,让我多吃很多苦头?哼,看你样子就像笨头笨脑的人,量你也不解我们女孩子的心意,你赶快把我毁掉吧!要不然,你右脸还得吃我一记耳光。”
米灵人虽阴毒,但他有生以来,从未对任何女子动过怜爱之心,也从未听过这等莺叱燕嗔的责骂之言,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是好,咳嗽了两声,道:
“我……我……怕你醒来之后逃走,所以才点了你两脚上的|茓道。”
凌雪红看他渐入自己圈套,心中暗自高兴,当下故作微笑,道:
“我身受重伤未复,哪里还能逃走?你如真对我好,就不该暗下毒手,分明是一片虚情假意,想起来我就恨不得再打你几个耳光。”说到最后几句,变得声色俱厉。
米灵被她一阵娇叱,骂得张惶无措,双肩一晃,来到凌雪红身边,笑道:“你骂的一点不错,唉!只怪我生得太丑,无法和你相比……”
他伸手摸着自己疤痕斑斑的丑脸,接道:
“可是除了貌丑之外,我应该再没有什么缺点,玄阴门中的武功,我虽未能完全学得,可是已得恩师十之六七……”
瞥眼见凌雪红紧颦两条黛眉,心中忽然醒悟到她伤|茓剧疼正烈,反手自打了一个耳光,道:“该死!该死!我怎么忘了先替她疗治伤势?”
凌雪红虽在强忍着伤|茓剧疼,但见他自打耳光,却又忍不住嗤地一笑。
要知凌雪红乃天生尤物,不但艳丽绝伦而且妩媚撩人,尤其在薄嗔浅笑之时,简直百媚横生,荡人心魂,只看得赤煞仙呆了一呆,忘记了替她疗伤。
她伤|茓剧疼正烈,一笑之后,忽然又颦起两条眉头。刹那之间,两种大不相同的神态,浅笑、轻颦,无不各极其美。
米灵只看得心里一阵迷糊,说道:“唉!原来一个姣美的女人,不管高兴或者发怒,都是这等好看。”说罢,双手分在凌姑娘伤|茓之处推拿。
凌雪红想到本身处境,如果伤|茓不愈,无法和人动手,逃离魔掌之望更难实现,只得勉强按下心头一股愤慨之气,闭上眼睛,任由米灵推拿。
大约过有一刻工夫,果觉伤疼轻了不少,而且伤脉血道,亦渐可通行,心道:待他替我疗好伤|茓之后,出其不意给他一掌,或可把他毙在掌下,纵然打他不死,也可使他身受重伤。
她心中正在转这个念头,忽觉米灵在“涌泉|茓”上推拿的双手,一齐松开,笑道:
“好啦!只要你不再运气行功,就不致再行发作了。”
凌雪红刚想运功力出手,听了不禁心头一凉,睁开眼睛问道:
“为什么不替我完全治好?”
米灵脸上掠过一抹狡猾的微笑,道:
“此后我们厮守一起,即使发作,也不要紧,我立刻可动手替你疗治。”
凌雪红只听得由心底升上来一股寒意,暗道:“原来这丑鬼有了这等阴险用心,看来不寻死,实难逃他魔掌,死虽不怕,但却抛下了秋弟一人,唉!秋弟呀!秋弟!想不到这次西行,竟成永诀……”她想到为难伤心之处,不禁滚下两行泪珠。
米灵见她忽然伤心落泪,心里无限爱怜,长叹一声,慰道:
“不是我不肯替你完全疗好伤|茓,实因爱你太深,唉!我自知相貌丑陋,实难讨你欢心,但我当竭尽所能,以求弥补此一缺憾。
只要你能应允和我结成夫妇,今生今世,我都愿听候差遣,但有所命,决无反顾,纵是刀山油锅,亦当赴命不辞!”
凌雪红啐的一声,唾了他一脸口水,怒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米灵随手抹去脸上口水,接道:
“你如觉着心中气愤难平,尽管出手打我,纵然打死,我也决不还手。”
凌雪红心道:“反正我已存了必死之心,你既然叫我打,我就打你几下,出出胸中一口怨气也是好的。”心念一动,果然举手打去,但闻一阵砰砰卜卜之声,一连打了米灵十四个耳刮子。她打了几掌之后,不自觉运起功力,掌势越打越重,待打到十五掌,双腿伤|茓复发,一阵急疼,才停下了手。
可是米灵已被打得双颊肿起寸许,牙齿落了两颗,满口鲜红,泉涌而出,流得满身都是。
原来他为诚心示爱,竟不运功抵制,待凌雪红掌势愈打愈重,他快被打晕过去,这才运气相护,但凌姑娘潜运真力之后,掌势何等威猛,他又不敢用内家反弹之力抗拒,只能运气保住要|茓,以免被震过去,幸得凌雪红体内经脉受伤甚重,不能用上全力,十成功力只能用上两成,要不然,早已把他脑袋打碎。
凌雪红停手之后,伤势也逐渐加重起来,只觉体内经脉阵阵麻疼,不禁又颦起黛眉。
米灵运气止住口中涌出鲜血后,笑道:“告诉你不能运气行功,你偏不信……”
说着话,双手又分在凌雪红的涌泉|茓上推拿起来。
片刻工夫,凌雪红麻疼渐失,看着米灵紫肿的双颊,心中又觉好笑,暗道:“这人当真是可憎又可怜,这般对我容让,必已存了非得到我不可之心。”
米灵替她推活经脉血道之后,收了双手,说道:
“我今生杀人太多,大概是从你手上得到了报应。唉!只要你肯答应折磨我一生一世,我也心满意足啦!”他满嘴都是伤,说话极不便,两句话说了很久时间才说清楚。
凌雪红冷笑一声,道:“你知道我不能运气行功,所以才让打,既打不死你,也不能把你打成重伤,要是我伤脉好了,只怕你不会束手让我打了!”
米灵听得一怔,道:“你话虽不错,但我总会有一天要替你完全疗治伤势,那时你功力恢复,再狠打一顿不迟。”
凌雪红道:“谁知道你哪一天才肯替我完全疗好伤势呢?”
米灵道:“你口中答应我,有什么用?我替你治好伤势,以你的武功而论,你要走,我也拦挡不住,必等你有身孕之时,我才替你完全医好伤脉,那时你纵把我杀了,我也可以有一点骨血留在人世间……”
凌雪红只听得打了两个冷颤,忖道:看来软骗硬拒都难逃出他手,只有想个自毁尸体的死法,才能保得清白,才能对得起罗郎,父亲常说我们夫妻有很多波折,原想这些话将会应在秋弟身上,却不料竟应在自己头上了!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凌雪红纵是天生傲骨,也不得不通权应变,展眉笑道:
“你刚才对我说的话,可是句句出自肺腑吗?”
米灵见她忽然间和颜悦色,展眉笑语,心中大感快慰,立时正色接道:“我如有半句谎言,必遭剑而亡!”
凌雪红听他一出言便立重誓,而目神色一片虔诚,心中又气又觉可笑,暗道:此人当真是可怜可憎,但眼前情势万分紧迫,如不骗他一骗,只怕难脱魔掌,当下故作一声长叹,道:
“你这人长得虽然难看,但心地倒是很好!”
米灵笑道:“我半生纵横江湖,杀人无数,积恶如山,哪里能说上好人,但如果你肯应允我的要求,今后必当一心向善了。”
凌雪红道:“你如果真怜惜我,就该把我被点|茓道解开,免去我身受之苦……”
凌雪红话还未完,突听山岩外面一个冷冷的声音道:
“大师兄何必和她多费唇舌,闲磨牙?她既然犯在你的手中,还不早些下手等什么呢?”
凌雪红听得心头一惊,转脸望去,只见赤煞仙米灵身侧站了一个身材瘦高的人,脸上一片黑一片白,眉毛有半寸长短,反垂遮目,身着一件黑色道袍,披着羽毛,足着多耳白麻鞋,腰系黄丝绦,背上斜背一支似剑非剑的怪兵刃,打扮不伦不类,样子也长得非人非鬼,他和米灵站在一起,那两张怪面孔,可说是各极其丑。
赤煞仙叹道:“师弟,你可是遇上了许香萼吗?”
来人笑道:“不错,许香萼告诉我说,你活捉了一个美貌绝伦的女子,为这女子还几乎和她翻脸动手。其实,你却失去了一个很好的相助之人,如果你求许香萼相赠少许迷魂药粉,只怕她早已乖乖就范,哪里还用得着这等大费唇舌!”
赤煞仙米灵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我如要动手用强,不需许香萼迷魂药物相助,一样能够得……”他突然转眼望了凌雪红一眼,只见她粉脸上微现嗔怒之色,立时住口,不再接说下去。
只听那后面的人哈哈大笑,道:“大师兄素不喜近女色,不知何故,这次竟然一反常态………”说话之间,两道眼光凝注在凌雪红的身上。
这人正是赤煞仙米灵的师弟,鬼影子王雷。他和米灵都是玄阴门下,俩人生得一般丑怪,武功也相差不远,一般的心狠手辣,杀人无数,只有一点却是不很相同,赤煞仙米灵生平不喜女色,从未犯过色戒;鬼影子王雷却是风流成性,数十年江湖行踪,蹂躏了不知多少美丽的妇女。他一睹凌雪红的芳容之后,不由两眼发直,神态一呆,忘记了下面要说的话。
米灵见师弟两只眼只管盯着凌雪红瞧,不禁心生怒意,冷笑一声道:“师弟见识过无数美女,瞧瞧这位姑娘长得是否好看?”
王雷哈哈一笑,道:“美中带媚,秀中生俏,小弟数十年来,足迹踏遍燕赵江南,自信一向眼高于顶,能得我一顾的美女,虽未必有闭月羞花之貌,但其姿容,千万人中也难选出一个,可是如和这位姑娘相比,不啻萤光皓月之别,哈哈,当今之世,只怕再难找得出第二个这等艳绝尘寰的美女了!”
米灵霍然挺身跃起,道:“师弟最好能顾及咱们同门之谊,别转这姑娘的念头。”
王雷又奸笑道:“哪里,哪里,师兄看上的美女,小弟怎敢妄动邪念!”两道眼神却始终舍不得离开凌雪红的身上。
米灵不觉怒火高烧,暗中运起阴煞掌功力,双肩一晃,抢到凌雪红和王雷中间,右手一举,按在王雷的前胸,冷笑道:“师弟可觉着这位姑娘好看吗?”
王雷两眼视线被米灵挡住,正待侧过脸去,忽觉一股阴冷寒意透衣及肤,心头一凛,从心神飘荡中清醒过来,低头看时,只见师兄右掌紫黑,触按自己胸前,不禁大吃一惊。他素知师兄所练阴煞掌歹毒无比,只要他稍一加力,自己立时就得惨受重伤,赶忙笑道:“师兄阴煞掌毒绝人寰,可开不得玩笑……”
米灵冷冷地接道:“哪个跟你开玩笑,哼!以后如再这等没有规矩,可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王雷笑道:“不敢,不敢,小弟这就告退!”
米灵右掌不离他前胸要|茓,一步一步地直把他送出岩洞,才收掌说道:
“如果见着紫虚道人之时,就说没有找到我,等我事情办好,就会到逍遥山庄见他!”
王雷一拱手,笑道:“师兄但请放心,小弟自有应付紫虚道长之策。”
说完,转身疾奔而去。
米灵直待他走得目力难及,才转身走到凌雪红身侧,叹道:
“我师弟生平最喜女色,咱们既然被他发现行踪,还是另找一处隐秘之处藏起的好。”
凌雪红目睹他们师兄弟一场闹剧,心中又气又觉好笑,现在又听米灵一番迁避师弟之言,不禁冷哼一声,正待辱骂几句,心中忽然一动,暗道:我眼下被他点伤经脉,难以逃走,他们既是同门,所学武功,定然不相上下,何不将计就计,利用他们师兄弟间的矛盾,逃此危难?这等通权应变虽非上策,但却是唯一的逃走之望。
心念一转,突然盈盈一笑,道:“你那个师弟脸上黑白杂陈,实在是难看得很!”
米灵伸手摸摸自己满脸疤痕,笑道:“我这满脸疤痕,看来大概亦甚吓人!”
凌雪红微笑道:“你虽然满脸疤痕,但心地还很老诚,看上去就比他顺眼多了!”
米灵只听得心头一喜,道:“我自知貌相难配得上你,但用心却是一片真诚,只要你应允我常随身侧,今生今世,我都愿遵奉差遣,不管是刀山剑林,投汤赴火,只要你说得出口,我就义无反顾。”
凌雪红忽然想起自己青冥剑来,那柄剑费尽了父亲心血,威力奇大,举世无匹,一旦落入敌手,不但增强敌人狂焰,而且也费爹爹一番苦心,自己心中存自绝之念,只等机会到来,选一个尸骨无存的死法,便无后虑。但那柄宝刃,岂能让它白落敌人手中?当下故意叹息一声,道:“你虽说尽花言巧语,但我心中总是难以置信!”
米灵急道:“除了要我治好你的伤脉之外,但请吩咐,我无不遵从!”
凌雪红道:“你如真心待我,先去把我宝剑拿来,那柄剑是我最为喜爱之物,一天不在手中,我就心情难安!”
米灵笑道:“这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我得先把你迁送到一处隐秘所在,然后才能放心去替你取剑。”
凌雪红心知此刻再也不能固执已见,如一旦激怒对方,动起强来,只有白白受辱,只得点点头道:“好吧!”
米灵一伏身,道:“你伤脉难行,让我抱着你走吧!”
这可是一件十分为难之事,刚才她虽被米灵背着奔走几座山峰,但因那时自己正在晕迷之中,又是对方自行动手抱起她的身子,眼下要她自动伏在米灵背上,情形又自不同,虽说事非得已,也是羞于自动,不禁颦起双眉,坐着发起呆来……
正在为难当儿,突闻得夜空中传来了一声雕鸣,不禁暗喜,她知灵雕耳目灵敏,只要一闻得自己声音,立时可由空中落下,只是苦于无法显出自己存身之处,让灵雕落下相救,心中大感愁苦。
米灵回头望了凌雪红一眼,只见她呆呆地坐在地上,似有无限心事。他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在想什么心事?你尽管放心吧,我决不使你受到半点委屈。这地方既被别人发觉,我们换一个地方再住也是情非得已,但这等荒凉的山野中,没有车轿可用,除了我背你之外,实无他法可想。”
他说话神态十分恭敬,满脸虔诚之色。
凌雪红心中正在想着如何招呼那灵雕下来,让它带信给慧觉大师,因她心中很明白,赤煞仙米灵虽然痴情地爱着自己,但他一时决不会解开自己|茓道,一旦他发觉了自己有逃走之心,只怕不会再这般迁就,如他真要动起强来,那可是毫无办法抗拒的事。
米灵看她只管默默出神,好像未闻得自己之言,立时又提高声音,说道:
“我带你到一处隐秘所在,你可以安心养息免得再受人打扰,全是为你着想。”
这几句话,说的声音甚是宏大,凌雪红字字听入耳中,暗自忖道:“我如再不理不问,说不定会激怒于他,而且躲在石岩之下,也没法让灵雕看到,倒不如让他背我在外面走动一下,或能使灵雕看到……”
念转意决,盈盈一笑,说道:“我看到你那师弟,心里就有气,咱们迁往别处可以,但如他再暗中跟踪于你,迁地方也没法躲开他。”
米灵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他如真敢暗中追踪咱们,我就好好打他一顿,让你瞧瞧。”
凌雪红心中突然一动,道:“你师弟没规没矩的,杀了他也没有什么可惜。”
米灵呆了一呆,道:“如他敢对你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我自然不放过他。”
凌雪红心知时机未到,再作挑拨,怕会引起他怀疑,嫣然一笑道:
“我和你说着玩的,想你们有着同门之谊,谅他还不致对我真有什么……”
米灵冷哼一声,道:“别的事情,他决不敢拗违于我,但是对于女人,却难预料,尤其像你这般举世无匹的美人。”
凌雪红看他逐渐进入自己圈套,心中暗自高兴,忖道:在我未死之前,能挑得他们师兄弟火拼一场,也可消除心中一点忿怨之气。立时欲擒故纵地接道:
“你们师兄弟想必情意甚深,岂可为我一个女孩子家,闹成势不两立之局?万一真的……”
倏然一叹住口,伏在米灵背上。
赤煞仙米灵顿生受宠若惊之感,只觉心头一阵剧跳,说道:
“我师弟的为人,我知道的最清楚,但我料他尚不敢对你妄出贫念。哼!要是他敢生邪念,那是自寻死路,师父知道了,也不会怪我对他手辣。”
霍然站起身,跃出突岩,向前奔去。
凌雪红仰脸望天,心中思潮汹涌,想不到自己竟然落在这样一个奇丑无比的怪人手中,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米灵放腿疾奔,迅如划空流矢,足足跑了一顿饭工夫之久,才停下脚步。
凌雪红伏在米灵的背上,一直仰着脸向空中张望,但见星河耿耿,哪有灵雕的影子,直待米灵停下脚步,她才低头向前面望去,眼前古木参天,原来到了一片原始森林之前。
米灵回头笑道:“这片林中大都是千年以上的巨树,我想在树上替你建筑一处安息之所,不知你是否同意。”
凌雪红暗暗想道:住在树上,正好可使到处寻找的灵雕多一些瞧到我的机会,当下笑道:
“住在树林之中,自然比住在岩洞中好上百倍,我心中闷了,也可听听林中鸟叫。”
米灵缓步入林,找了株奇大的松树,提气攀登上去。
他内功精深,虽然背负着人,仍然迅捷异常,片刻已攀上巨松。
他把凌雪红放在一个松干交错之处,然后动手把横生的树干编结起来,他腕力奇大,片刻之间,已编好一座吊榻,把凌雪红移放上面,脱了长衫,笑道:
“你先在这里委屈一下,用我的长衫挡寒,我现在就去替你取棉被等应用之物。”
凌雪红看他处处恭谨之态,心中暗自叹道:这人虽然长得难看无比,对我倒是一片痴心真情,日后犯在我手中,倒要替他留下一条生路。
心中在想,口里却笑着说道:“我|茓道被你点制,全身都没有气力,你离开此地之后,要有什么猛禽、恶兽来攻袭我,怎么办呢?”
米灵沉吟一阵,道:“我并非不愿意解开你的|茓道,实因我怕你……”
凌雪红急道:“别说啦,我已经知道了,你不解我被点制的|茓道,总也该替我想个安全之法才行啊!”
米灵道:“这么办吧,我把你右臂的脉|茓推活,真要有什么猛禽、恶兽来袭,你可以用暗器对付他们。”
凌雪红知道再说无益,当下点点头。
米灵推活了凌雪红右臂脉|茓后道:“除了一条右臂之外,双腿左臂都不要任意运用……”
他好似言未尽意,但却倏然而止,纵身跃下巨松而去。
凌雪红目睹米灵去远,便运气行功,想自通经脉,活开被点|茓道,哪知一提真气,突觉双腿上被点|茓道之处一阵麻木,同时也隐隐作痛,不禁心头大吃一惊,赶忙散去提聚的真气,闭目静息,这时,她才知道米灵不但用玄阴门独特手法点了她的|茓道,而且又暗中以极毒的内功手法,伤了她体内经脉,如想自疗伤势,决非短时间所能奏效,只好耐着性子,静坐养息。
且说罗雁秋见凌雪红放腿向前疾奔,立时便施出全身气力猛追,无奈他和凌雪红功力相差甚大,愈追距离愈远,正待开口叫喊,突见一个人影由路旁山石后面急跃而出,来势劲急,一闪而至,只得急收疾奔之势,横里向路侧一跃。
但觉香风拂面,耳际响起了一个十分娇甜的声音,道:“不知兄弟驾到,嫂嫂迎接来迟,万望勿怪才好!”
罗雁秋定神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玄衣,肩披黑绫斗篷的少妇,面带微笑,拦住去路,正是玄衣仙子杜月娟,不禁一怔道:“师嫂一个人来此……”
杜月娟嫣然一笑,接道:“你师兄在武当七星峰下被你那如花似玉的娇妻打伤,我不一个人来,有谁陪我?”
罗雁秋微一沉吟,说道:“师嫂拦我去路,不知是何用心,难道要小弟硬闯过去吗?”
杜月娟道:“兄弟的口气愈来愈大了,全不把我这作嫂嫂的放在眼中啦,你就自信一定能闯得过吗?”
罗雁秋不愿和她多扯,翻腕抽出背上的白霜剑,道:“师兄早已叛离师门,彼此已无情意可言,师嫂既要拦我去路,就请拉剑动手吧!”
杜月娟笑道:“我上次在武当碰到你,不是对你说过,你若到十二连环峰时,嫂嫂要设宴深闺,替你接风洗尘吗?”
罗雁秋冷冷说道:“我看不必了吧!彼此既然相处敌对,势难两立,何苦又多此一举,反而增加尴尬呢?”
杜月娟笑道:“虽然相处敌对,但未必就势不两立,再说,你师兄和我,对你从未存半点仇视之心,我替你设宴接风,属于私谊。
至于你来十二连环峰存心寻衅,那是另一件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咱们先尽私谊,再以武功相见,那也未尝不可,你尽管放心,嫂嫂决无劝你背叛师门之意。”
罗雁秋仍然冷峻地道:“盛情心领,接风愧不敢当,你如再不闪开,可不要怪我放肆了。”
杜月娟陡然一扬柳眉,冷笑道:“就凭你那一点武功,难道我还会真的怕你不成,老实对你说吧,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不啻是铜墙铁壁,凭你们几个人武功再高,也别想闯得出去,你如不信,不妨随我去看看,就知师嫂是不是危言耸听。”
罗雁秋心中一动,突然想起大师伯慧觉之言,心中暗自忖道:眼下大师伯和吕老前辈,也许已深入十二连环峰腹地,红姊姊又行踪不明,此人武功不弱,我如真和她闹翻动起手来,不管胜负如何,势必全力相拼,纵然胜了她,也是累个筋疲力尽,强弩之末,如想再鼓余勇,闯入十二连环峰腹地,只怕不是容易之事,倒不如借她之力深入重地。心念一转,收了宝剑,笑道:“十二连环峰不过是山峰连接一起,有什么好瞧的?”
杜月娟嗤的一笑,道:“天然的险阻,再加上无尽的人力,构成了铜墙铁壁,龙潭虎|茓。”
罗雁秋道:“这么说来,我是定要去瞧瞧了。”
杜月娟目光何等锐利,早已从罗雁秋神色之间看出了他的心意,微微一笑,接道:“兄弟如果信得过嫂嫂之言,就请随我到十二连环峰逍遥山庄去一趟,看看雪山派中实力如何?”
罗雁秋笑道:“师嫂盛情,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了。”
杜月娟轻盈的一笑,道:“兄弟请随我身后,免得沿途之上让我多费唇舌。”她忽然一正脸色,笑容尽敛,变得庄严起来。
罗雁秋点头说道:“小弟记下了。”
杜月娟转身向前奔去,疾如划空流矢。
她以快速绝伦的身法,逼的罗雁秋不得不施出轻功,全力追赶。
杜月娟自幼在十二连环峰上长大,地势早已了若指掌,她又是雪山派掌门人紫虚道人的师妹,身份至尊,内三堂的堂主,都要让她三分,雪山派的弟子,大都认识她,埋伏的暗桩,一见是她,果然不敢现身喝问,一路上畅通无阻。
她奔行的速度,愈来愈快,快得使罗雁秋无法瞧看四下的景物。
大约有一顿饭工夫之久,到一处险要无比的山峰之下,杜月娟停下脚步,道:“兄弟,这是进入十二连环峰的首道险要,你看看容易闯得过吗?”
罗雁秋抬头望去,只见峭壁千寻,矗然直立,中间一道三四尺宽窄的石级,两边尽是光滑如镜的石壁,除了从石级攀登而上之外,纵然身负上乘轻功,也难飞渡而上,不禁叹息一声,赞道:“果然险要无比,一夫守关,万夫莫过。”
杜月娟嫣然一笑,道:“这头一道险阻,名叫上天梯,共有石级一千二百二十五级,中间有一十三道暗卡埋伏。”
说完话,纵身向上跃去。
罗雁秋紧随着凌空跃去。
山顶上,是一片空阔的平原,峰上的积冰,都经人工除去。
一阵山风吹来,飘起杜月娟的衣袂,她仰脸望着天上的星辰,沉思了一阵,回头道:
“兄弟,再往前走,就是十二连环峰了,我们雪山派中规矩十分森严,各堂堂主,虽然都对我谦让几分,但他们也不敢违背我师兄令谕,希望兄弟看在嫂嫂的份上,在踏入禁地之后,别使我太感作难!”
罗雁秋道:“师嫂如有碍难之处,兄弟愿立即折回!”
杜月娟微微一笑,接道:“你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我并非不让你看,带你深入十二连环峰上禁地,就是要让你看看我们雪山派各处的设施埋伏,只要你不看得太露骨,使我能够有话可说就行了……”说完,转身向前奔去。
下了山峰,是一道极深的山谷拦着去路,罗雁秋看那山谷不下二十丈宽窄,再好的轻功,也难于飞渡得过,上面既无横架桥梁,亦无下谷阶梯,不禁一皱眉头,问道:“这道深谷,是怎么过法。”
杜月娟笑道:“这叫作碎身谷,过了这道绝壑,就是我们雪山派外三堂所在地了。”说完,低头一声清啸。
只听对面山峰之上,飘传来了一声大喝道:“什么人。”
杜月娟道:“逍遥山庄杜月娟。”
遥闻对面又传来大喝之声,道:“杜庄主玉驾稍候。”沉寂片刻,突闻鸟翼划空之声,一个灰色的大苍鹰落在杜月娟身前。
罗雁秋仔细瞧去,只见那苍鹰腿上,拴了一根极细的线绳。
杜月娟一挥臂,抓住苍鹰腿上的线绳,用力收拉一阵立时现出一条核桃粗细的索绳。原来那苍鹰腿上系的细绳之后,还带着一条粗绳索。
只见杜月娟伏下身去,用手把索绳结在石壁之上,然后挺起身子,回头笑道:“这粗绳由对壑直通过来,是一座随时可拆可搭的绳桥,你敢用它渡过这万丈绝壑吗?”
罗雁秋道:“我有什么不敢。”一上步,伏身探臂,去抓谷中绳索。
杜月娟皓腕疾伸,抓住罗雁秋肩头,向后一带,笑道:“这数十丈长短的索绳,如果单单凭两手之力,用它攀渡,不但皮肉受苦,而且速度也十分缓慢。”
罗雁秋回头问道:“不用手攀索而过,难道用吊蓝渡过不成?”
杜月娟笑道:“那倒不必。”双手探怀,摸出一双白环,接道:“咱们就用这对白环渡过这万丈绝壑,平日我一人用两只环,今天咱们每人用一只,这白环握手之处,有特制的扣把。”
罗雁秋笑道:“如果这白环在滑行中途断去,咱们势非要摔个粉身碎骨不可。”
杜月娟娇躯一侧,左手抓住索绳,右手按开白环机钮,套上索绳后笑道:
“兄弟尽管放心,这一双白环,乃百炼精钢制成,坚牢无比,嫂嫂走前面,你可以放心了吧。”
罗雁秋笑道:“你要小心一点!”猛然一松左手,悬空的身躯,突然向前疾滑而去。
罗雁秋紧随着一放左手,身躯亦向前滑行而下。
这等悬空滑渡,单凭一个钢环,和一条数十丈长短的索绳,滑行在万丈绝壑之上,看上去真是十分惊险。
滑行迅速,眨眼间已滑出了十余丈,罗雁秋虽然胆子很大,但他究竟是初次使用铁环索绳滑渡这万丈绝壑之人,只觉滑行的速度,愈来愈快,不由心中微生寒意,暗道:这时只要一个毫不通武功之人,割断那结在石壁上的索绳,我们两人都非跌个粉身碎骨不可。
杜月娟却是毫无惧色,不时传来清脆的笑语之声,劝慰着罗雁秋不要害怕。
突然间眼前一黑,杜月娟娇笑道:“兄弟不必害怕,进入这暗谷,就要到了。”
她语音刚落,罗雁秋已觉着那滑行的速度大减,眼前的景物,亦清晰可见,原来这索绳通入一道山洞之中,洞中宽大,打扫得异常干净,一望即知道这山洞是经大批的人工开辟而成。
在入洞两侧的壁下,分站着八个劲装大汉,每人手中都握着强弩利箭,只要一发觉来人不是雪山派中人物,立时以强弩利箭对付。
罗雁秋心中正自忖思间,忽觉身子停了下来,一双柔软滑腻的玉手,轻轻地抓在他右腕之上,杜月娟道:“兄弟,放开手吧,到啦。”
罗雁秋只顾留心石洞两侧的景物,没有注意到前面,听得杜月娟的声音,才放开右手,脚落实地,定神瞧去,只见丈余远近,有一道横拦去路的石壁,原来已到了石洞尽处。
七八个彪形大汉,各着劲装,每人手中横着两根标枪,背上Сhā着飞刀,有的带着飞叉,这几人似都是精通暗器能手,除了手中标枪外,每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的暗器。
罗雁秋仔细瞧去,见几人的标枪和暗器上,都带着一层蓝汪汪的颜色,分明上面都已喂了剧毒,心中暗自忖道:这布设可称得严密二字,一个人武功再高,但在陡然间由明入暗,目力还未来得适应之前,毒箭、标枪、飞刀、飞叉,各种不同的暗器倘若同时飞打过去,确实极难躲避,看来她说十二连环重重拦截埋伏,有似铜墙铁壁,倒非危言耸听。
只听杜月娟大笑道:“再穿过这条石道,就是我们雪山派外三堂管辖之地了。”
罗雁秋一只手腕被她用力地牵着,身不由己地随在她身后向前走去,转了几个弯后,突觉眼前一亮。
抬头看时,满天繁星闪动,不知杜月娟怎么绕了几转,竟然出了洞。
他一面暗责自己太过大意,竟未留心她如何出了山洞,一面集中心神不敢胡思乱想,只怕再耽误了瞧看眼前的各种埋伏。
他这一留心,果然发现所经的道路之上,每隔十几丈远,不是有一丛突立的草丛,就是有一块孤立的大岩石,但却看不出什么特异的地方。
大的走了三四里路,杜月娟突然停步,低声对罗雁秋道:
“兄弟,咱们已走完最后一道险阻,再往前走,就是我们外三堂中地虎堂的所在地了。”
罗雁秋口中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心中却暗暗忖道:所谓险阻,就是沿途所见那些突立草丛和大岩石了,但看那大岩石和草丛,每一处都不过数尺至一丈方圆大小,既不像埋伏着人手,又不似什么机关,倒叫人难以猜出里面放的什么东西。
沿途的平静,使罗雁秋想到了师伯和吕道长、红姊姊,不知是否进入雪山派的重地。
忽听一阵飒然风声,两棵大树上跳落四个佩刀大汉,一排并立,但几人对杜月娟的神态却是十分恭敬,一齐抱拳躬身,垂首拦路。
杜月娟冷笑一声,道:“好大的胆子,你们连我也敢拦挡了,还不给我闪开!”
四人好像很害怕杜月娟,果然依言闪让开一条路,转成相对而立,但仍垂着头,抱拳而立。
杜月娟轻轻一扯罗雁秋衣袖,从四人之间穿了过去。她在雪山派中,不但身份高,而且又是手握生杀大权的诸葛胆夫人,除了几个身份特殊的高人之外,人人都对她存着几分敬畏之心,眼看她带着罗雁秋直入禁地,也不敢出手拦挡。
突觉灯光一闪,两道强烈的孔明灯直照过去,数丈外响起了一个微带沙哑的粗噪门叫道:
“夫人身份尊高,本座原不敢惊扰玉驾,但因邵堂主已传下虎头令牌,凡非本派中人,一律挡驾,本座职责攸关,故不得不开罪夫人,敢问那少年是什么人?夫人可是奉命带他进入禁地的吗?”
杜月娟已听出那发话之人,乃是地虎堂下第一号勇士,神力撼山金济。杜月娟身份再高,但也不敢对此人太过傲慢,当下说道:
“金副堂主吗?这位乃拙夫昔年师弟,既是由我带他入山,自然由我担保于他,副堂主但请放心就是!”
暗影中传来金济的声音道:“既然夫人能担保于他,本座怎敢再多饶舌,夫人请过。”
语声一落,两道强烈的孔明灯随着隐去不见。
杜月娟回头对罗雁秋低声说道:“这两侧暗影之中,埋伏着一百二十名火箭手,如果百弩齐发,片刻间能燃起一座火山,这等火箭的暗器,除了我们雪山派外,只怕举世再难找出第二种来。”
罗雁秋微微一笑,道:“兄弟还是第一次听人谈起这种暗器,有机会倒是要领教领教……”
他话还未说完,忽听左侧暗影中冷哼了一声,弦风动处,一道火光划空而来,从俩人头顶上四五尺外飞过,射在对面山壁之上,爆裂成一团碗口大小的蓝色火焰,贴在石壁上燃烧起来。
罗雁秋心中暗暗吃惊,忖道:这是什么暗器,如若被它射中一箭,在身上燃烧起来,那可是大大的麻烦。
杜月娟落落大方地伸出玉掌,牵着雁秋一只手,笑道:“别瞧吧,这有什么好瞧的,还有更好瞧的东西呢!”言下之意,似乎这独步武林的火器,还算不上雪山派中什么厉害埋伏,用力一拉雁秋,继续向前走去。
沿途之上,虽然又遇上了不少拦路暗桩,但都未出手拦阻,只凭杜月娟一句话,就放俩人过关。
罗雁秋也看出了杜月娟的权势确乎不小,因为从未有一个暗桩严厉盘问过她,也无人敢对她说什么难听之言,但他同时也观察到,各暗桩都是极勉强放他们过去的。
俩人逐渐登上了一座高峰,峰上却突然热闹起来,灯光交投,耀如白昼,十几幢高楼,矗立在山峰一侧,尽管峰下戒备森严,但这山峰上却丝毫看不出紧张匆忙的行色,虽然有不少带着兵刃、身着劲服的人,但神色间都异常开朗,见了杜月娟后都很有礼貌地闪到一侧。
罗雁秋放眼望去,只见这连绵的山势,向右后方伸延过去,中间有一座吊桥相通,和另一座山峰接在一起。
杜月娟自登上了山峰之后,始终未对罗雁秋说一句话,连望也未回头望他一眼,直待踏上了吊桥,才回头笑道:“我们已过了外三堂和内三堂交界中最危险的地区,再过了这座吊桥,就算进了内三堂的属地,相距我住的地方,只不过还有三四里路。”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动,道:“什么?咱们刚才经过那灯光如昼的峰上……”
杜月娟笑接道:“不错,那十几幢青石砌成的高楼,乃我雪山派中几个身负专技的奇人,数十年心血萃聚,不管武功如何高强之人,只怕也难抗拒得住。”
罗雁秋暗道:我如正面问她,她决不肯据实告诉于我,不如用话激她一激,或能使她在无意中透露出一点秘密来。
心念一转,故作淡然一笑,道:“兄弟常听人言,你们雪山派中有两位身负奇技之人,一人能驯使各种飞禽,一人能役使各种猛兽,师嫂就是不说,兄弟也想得那青石堆砌的石楼中,不是藏的凶禽,就是关的凶兽,是也不是?”
杜月娟笑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你猜的算对,不过并没有猜想到最利害的东西,等一下,我都要慢慢地告诉你,现在耳目众多,快走吧!”
罗雁秋微微一笑,不再说话,默默追随杜月娟身后,向前走去。
走完吊桥,大约又走了三里左右,到了一处松竹环绕的大庄院外。
杜月娟指着那高大的红色庄院门,笑道:“这就是你师兄发令的所在,在十二连环峰的地位,仅次于逍遥山庄。”
罗雁秋抬头望去,只见红门上横写着“行令堂”三个大字,金碧辉煌,耀目生光。
杜月娟款移莲步,牵着雁秋进了红漆大门,触目白沙铺地,满植各色奇花,每隔丈余左右,就植着一株翠竹,竹梢上挑着一盏宫灯,各色垂苏,使那灯光互相映射出十分调和的光芒。
四个提纱灯的垂髻少女,缓步直走过来,迎着杜月娟盈盈作礼,笑道:“夫人回来了!”
杜月娟道:“回来啦,快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席。”
她似乎对这四个婢女毫无避忌,回头望着雁秋一笑,伸手拉着他,直向厢房中走去。
房中布设,像王宫一般的富丽,一色淡绿壁绫,粉红色宫灯垂照,锦墩绣案,极尽豪华。
杜月娟亲切地举起手,按在雁秋肩上,让他坐下,笑道:
“兄弟,这是你师嫂休息的地方,你一路行来,想必已感到劳累,暂请坐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换件衣服就来陪你。”
她举动自然、亲切、热情之中毫无轻浮的样子,罗雁秋虽想推开她扶在肩上的双手,但却始终难以做得出来,淡淡一笑道:“师嫂尽管请便!”
杜月娟盈笑着,转过身去,举步向内室走去。
过了一会,杜月娟身着绿绫长衫,含笑站在门边。她似乎刚刚浴罢,高挽的宫髻,已经打开,长发散披肩上,隐隐可见她秀发上还有着未干的水珠。
忽见左壁角绿绫掀开,一个青衣婢启帘禀道:
“酒菜已经摆好,请夫人、公子入席!”
杜月娟趁势接道:“走吧!咱们先吃点东西,然后,我再带你到逍遥山庄去看看。”
罗雁秋虽然看出这位师嫂用心叵测,但一时间却又无法推断她用心何在,只有暗自提高警觉,以镇静不变的神态对之,当下落落大方地笑道:
“深夜搅扰师嫂,实叫兄弟心中难安。”
杜月娟道:“兄弟肯赏脸,师嫂已是感激不尽,如再谦辞,倒真是令我不安了。”
说完,转身向前走去。
杜月娟揭开壁间的绿绫,立时现出一个门户,穿过一道走廊,又进了一间布设古雅的房间,雪白的壁幔,雕花的窗栏,西壁处,有一个垂着绣帘的通往复室的小门,隐隐可见复室中帐帏绣被。
这似乎是一座紧靠着卧室的小厅,厅中间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八仙桌,一支红烛高烧,中间摆满了细磁杯碗,杜月娟微笑着让罗雁秋落座,玉手挽壶,替他斟一杯酒,笑道:“嫂嫂说过设宴深闺替你接风,今宵果然如愿,来!我先敬你一杯!”
罗雁秋举杯就唇,心中突然一动,暗道:如果这酒中下了什么药物,这杯酒就要我铸错千古,心念一动,哪里还敢喝下,放下酒杯,笑道:“兄弟素来滴酒不沾,这个得请嫂嫂原谅了。”
杜月娟目光何等锐利,如何还听不懂罗雁秋弦外之音,妙却在她既不点破,也不再让,一举手先把自己杯中的酒喝光,笑道:“兄弟既是不能吃酒,嫂嫂也不敢勉强,咱们就撤了酒吃饭吧!”
罗雁秋道:“那倒不必,我虽然滴酒不进,但可用茶代酒,奉陪三杯,也免得大扫师嫂雅兴。”他心中早经三番五次的忖思,觉着今宵势非要老起面皮,镇静应付,才能洞悉机先,不致落入谋算之中,于是大反常态,装出一派老于世故的样子。
杜月娟笑道:“以茶代酒,嫂嫂是第一次听人说过,这主意实在不错,那你先喝三杯茶吧!”
她话刚说完,立时有一个白衣小婢手捧玉盘,莲步款款走过来,玉盘上一排横放着三杯香茗。
罗雁秋望着玉盘上三杯香茗,心中大感为难,暗道:怎地她准备得这样周到?酒中既可放药,茶中又有何不可?
他心生疑念,不肯举手取茶。
杜月娟抢先伸出手,取过了一杯香茗,笑道:“三杯茶都让你喝,那嫂嫂未免太吃亏,我先陪你一杯茶,然后再奉陪一杯酒。”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罗雁秋见她先行饮下,心中顾虑顿消,伸手取过玉盘上的茶杯。
他刚刚吃下第一杯,杜月娟已斟满面前酒杯,端起笑道:
“兄弟,你不怕嫂嫂在茶中下毒吗?”
罗雁秋微微一怔,道:“什么?”
杜月娟道:“那茶中有毒,兄弟吃一杯已经够了,再要吃下第二杯,只怕毒性就要发作。”
罗雁秋看她说得郑重,不觉疑虑又起,放下手中茶杯,问道:
“师嫂此话可是当真的吗?”
杜月娟道:“嫂嫂几时骗过你了,不过,茶中之毒,并非是致命毒药,不但是你,连我也饮下一杯了。”
罗雁秋只觉一股怒火,由胸口直翻上来,冷笑一声,道:
“嫂嫂把我骗入你们十二连环峰上,就是准备用这等手段对付兄弟的吗?”
杜月娟目光如电,望着那白衣小婢道:“什么人在茶中放的毒药?说!”
口中问着话,人却一按桌面,轻如飞絮般直掠过来,左手一伸,夺去那白衣婢女手中玉盘,右手一直抓住那白衣小婢的左腕,柳眉倒竖,满脸杀机,但她却仍能保持着心神不乱,镇静而冷漠地问道:
“我一向待你们不薄,你竟敢对我下手,快些说,什么人要你在茶中放毒?如若再不肯据实招供,别怪我手段狠辣,要你受尽折磨而死。”
雁秋看她逼那婢女供的神情,似非装作,心头大感迷惑,暗道:莫非她事先真的不知这茶中有毒吗?
只见那白衣小婢满脸痛苦惊惧之色,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淌下,但却咬牙忍着痛苦,不肯说出那主使下毒之人。
杜月娟右手一扯,但闻格登一声,那白衣小婢左腕已被扭伤。
幽静的大厅中,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杜月娟迅快的动作,使那白衣小婢刚刚惨叫出口,娇躯己摔倒地上。
她在愤怒之下,出手极重,指袭之处,又是人身胸处“神封”要|茓,罗雁秋定神看时,那小婢已晕倒在地,眼角间鲜血汩汩而出,他突然感觉到这位一向对自己和善的师嫂,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心机深沉无比,不禁一皱眉头,道:
“你把她一指戳晕,如何追问幕后正凶的下落呢?”
杜月娟摇摇头道:“此时不是追问主谋正凶时机,眼下要紧之事,是先设法把饮入腹中药茶之毒运气迫聚一起,免使毒性立时发作,以后再设法追查那主谋之人不晚。”说来神态庄肃,郑重其事,不由得不听她的话。
罗雁秋道:“师嫂说的不错!”当先盘膝坐下,闭目运气行功。
这一闭目行功,立觉丹田之中有一股热流直冲上来,全身血脉流动,也骤然加快了速度,真气流转全身经脉之间,通百|茓直上十二重楼。运息一周,真气复归丹田,缓缓睁开眼睛瞧去,瞥见杜月娟粉脸上,容色鲜艳,耀目生光,不禁大感诧异。
杜月娟星目半启,轻轻喊了一声:“兄弟,你觉出哪里不舒服吗?”音韵婉转,听来动人心弦。
罗雁秋经她一声低唤,实感心猿意马,血脉贲张,脸上登时泛上一片艳红之色,举手拍着顶门道:“我……我……”
杜月娟轻轻地吸了一声,说道:“我也觉着难过得很,我的心快要被火烧焦了。”
娇躯一侧,竟向罗雁秋身上偎去。
罗雁秋虽然已为那饮下药茶中的药力,弄得理性灵智淹没,但见杜月娟向他偎来时,仍本能地向侧面一让,杜月娟心中暗恨他不识趣,身躯跟着突然用力一冲,罗雁秋不敢用手推拒,只好上身后仰,希图避开,口中刚说出:“师嫂,你听……”
脚被椅凳一绊,竟身不由主地仰面摔倒在地上,杜月娟似已无法再克制高涨的欲念,趁势上前俯下头去,伸出两片鲜艳的樱唇,向罗雁秋嘴边送去。
就在万分危急之时,罗雁秋突然觉着脸上一凉,原来他在摔倒以后,肩头正好压在背上白霜剑的弹簧机纽上,宝刃出鞘数寸,森森的寒锋剑气,一激之下,使他受药力所影响的神智骤然恢复。
当他看清了身处危境之后,惊得大喝一声,再也顾不了许多,双臂奋力推开杜月娟,一跃而起,向室外的客厅之中,狂奔而去。
他因奔出之势异常匆急,撞在一只木椅上,正值心悸头热之际,只见眼前景物一变,左奔右闯,始终无法奔出那小厅。
一阵急奔,使他周身的血流加速,心头愈来愈难耐,因之他也愈跑愈快。
他虽是有着一身武功之人,但在药茶的支配之下,已难再运气行功,经过一阵奔走,竟累得筋疲力尽,摔倒地上。
这时,突有一条人影,迅疾地闪入室中,直到罗雁秋身边,两道多情的眼神,盯在罗雁秋脸上瞧了良久,突然一咬牙,大上一步,伸手抱起罗雁秋,直向卧室之中走去……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罗雁秋才由晕迷之中醒来,睁眼一瞧,立时吓得魂飞天外,挺身坐起,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他赤身横卧在一张紫檀雕花的大木榻上,罗帐低垂,绣被覆体,身边还卧着半露玉体的杜月娟。
眼下情景,给了他无与伦比的惨重打击,只觉胸口热血上冲,羞忿欲死,暗自叹息一声,忖道:罗雁秋啊!罗雁秋,你做出这等背伦之事,还有何颜生在人世之上?有何面目去见恩师!想到忿恨之处,只觉除了一死之外,别无他法,探手帐外,抓起白霜剑,一按剑柄,呛的一声,宝刃出鞘,举剑就向自己颈边刎去。
冷森森的剑气,使他迷乱的神志骤然间为之一清,马上回忆起自己被杜月娟冲倒地上时,曾为剑气逼醒之事,那片刻的清醒,使他对这场事情经过,心中生出了很大的怀疑。
雁秋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白霜剑,挺身坐起,穿好衣服,跳下木榻,低头瞧去,杜月娟仍然酣卧榻边,好梦正香。
忽然间,她睁开了紧闭的星目,瞧了雁秋一眼,笑道:
“你几时醒的?为什么不再多睡一会?”突又转脸望着屋顶出神,似乎陡然间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
她转动了一下仰卧的身躯,轻轻耸起两条剑眉,凝注在屋上的目光,也移投在罗雁秋的脸上,低沉沉地问道:“兄弟,我们做过了什么事吗?”她乃聪明绝世,心机深沉之人,再加丰富的阅历经验,使她能适当的控制自己的情感,说来娇柔中微泛着羞怩之态。
罗雁秋怔了一怔,他不能立时答复这个问题,他记得自己筋疲力尽地倒了下去……以后的事,经过如何?他做了些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杜月娟看他呆呆地站在榻旁,低头沉思,但却答不出话,内心暗生惊骇,忖道:也许他怀疑到自己做出铸错千古的恨事,那他不但将拂袖而去,而且今后对自己定然恨入骨髓,白费一场心机,而最可怕的,是他把今宵之事坦然告诉诸葛胆。
杜月娟虽然自负机智绝人,但却很害怕谈笑书生,因为诸葛胆的才慧,不但较她尤胜一着,而且城府深沉,很难使人看出他真正的喜怒,他一旦知道了此事,必然要设法追查个水落石出,但在未弄清真相之前,决不显露出半点声色……她想到丈夫的才智、阴沉,不觉由心底泛上来一股寒意!暗暗忖道:不管如何,此事非要使罗雁秋由愧生怯,不敢随便对人说起。
心念一转,婉然叹道:“可怪那随我多年的小婢,竟然甘心为人所用,在茶中暗下药物,造成这等千古憾事,想来实叫人无颜偷生人世了,倒不如早些死去的好!”
罗雁秋对自已是否仍然清白一事,心中甚是怀疑,听她婉转一说,不禁心中动摇起来,暗道:姑不论我们是否发生过违背伦常的错事,单是和她同榻而卧,已是死有余辜了,不过,她和我同时饮下药茶,此事似非出于她自己的安排,这么看来,倒非她有心陷害我了。
心念一转,黯然说道:“师嫂不必太为此伤心,小弟记忆所及,并无越轨行为……”
杜月娟轻揭锦被一角,泣道:“孤男寡女,同榻而卧,纵然确如兄弟所说,咱们没有越轨行为,但对方既存下陷害之心,必已早有准备,岂能不留证物?一旦传言开去,让我如何做人?你师兄是何等豪气之人,如被他知晓此事,非把我碎尸万段不可,早死晚死都是一样,与其被你师兄杀死,倒不如死在你的剑下。”
罗雁秋凄然一笑道:“师嫂请安心,我究竟做了什么事,一时间我也难以确定,如果我真有了不轨行为,别说师嫂要以死相谢师兄,就是小弟,也深觉唯有一死才能安心,容我多想上一阵工夫再说,当时我们虽然都被药茶麻醉,但总可稍有记忆之能。”
此时忽闻帘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道:
“禀告夫人,太白堂袁堂主和观音堂许堂主联袂相访,现在门外侯谕,婢子不敢作主,特报请夫人定夺。”
杜月娟泪痕纵横的粉脸上,闪掠过一抹惊慌之色,但一瞬间又恢复了镇静,看了雁秋一眼,道:“他们陷害于我之心,愈来愈明显啦!兄弟请躲入屏幛之后,我倒要看看他们用什么方示对付我!”
罗雁秋道:“我如躲在帐帏后面,倘被他们瞧到,师嫂更是有口难辨,倒不如我和你一起去见他们,光明正大。”
杜月娟撩开被子,挺身坐了起来,罗雁秋慌忙别过头去。
她迅快地穿好衣服,跳下床道:“你既然不怕和人见面,我还怕什么呢?反正师嫂也无颜再见你师兄之面了……”最后一句话,说的幽幽如诉,但却不肯说完,长长叹息一声,侧目凝注着雁秋。
罗雁秋皱一皱眉,道:“你不要这般瞧着我,好吗?假如小弟真的作出了乱……”
杜月娟黯然一叹,道:“别再往下说了,我就是被你师兄碎尸万段,也决不会连累到你的,不过,能够闯入此室之人,实在不多……”讲到此处,倏然住口,缓步向厅中走去,言下之意,无疑把一桩千古铸恨之事,赖到了雁秋身上。
罗雁秋呆了一呆,望着她姗姗而出的背影,说不出心中是一股什么滋味,强烈的药茶使他无法清晰肯定地记忆起昨宵经过之事,杜月娟轻描淡写的话,使他的心念更加动摇,怔怔出了一会神,也缓步向厅中走去。
抬头望去,只见杜月娟端坐在厅中一张太师椅上,一个身躯修伟、年约五旬以上的长衫老者,和一个身穿道装、发挽云髻、背Сhā双剑、手执佛尘的中年女人,正并肩而入。
大厅上仍然一片零乱,昨宵被罗雁秋撞倒的东西,仍然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杜月娟看俩人联袂而入,微一欠身,待两人坐下之后,问道:“两位堂主移驾相访,不知有何见教?”
袁广杰微微一笑,道:“无事怎敢惊动夫人,昨宵……”他望了随来的观音堂主许香萼一眼,讷讷地说不出口。
许香萼一皱眉头,接道:“敝堂主和袁堂主,今晨同时接到了逍遥山庄掌门师祖的手谕……”她似乎也有些说不下去。
原来杜月娟在雪山派中身份地位极高,又是掌门祖师紫虚道人的师妹,她又极得人缘,人人都对她敬畏几分,以袁广杰和许香萼在雪山派中地位之尊,对她也不敢稍有过分言词。
杜月娟淡淡一笑,道:“两位这般替我保存颜面,杜月娟心中十分感激,但我师兄既有令谕,自是怪不得两位,有什么事,尽管请说吧!”
许香萼缓缓道:“不知何人禀报掌门师祖,说夫人……”她微微一顿,又自接不下去。
杜月娟道:“他们暗报我通敌谋叛,私带强敌进入了十二连环峰禁地,是也不是?”
许香萼缓缓笑道:“掌门师祖手谕之上,只说要我们联袂相请夫人和那随夫人同入十二连环峰的少年,一起到逍遥山庄,同谒掌门师祖。”
杜月娟微笑起身,道:“我师兄既有令谕,杜月娟怎敢反抗?两位且请稍坐片刻,容我去换件衣服。”说完欠身离座,转身步入内室,换了一身玄色劲装,回头看到雁秋倚门而立,仰面沉思,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立时缓步走到他身侧,轻轻说道:“你不是想到我们雪山派的禁地瞧瞧吗?”
罗雁秋回头道:“我恍懈记得自己,力尽摔倒之时,隐约瞧见一条人影,穿入厅中。”
原来他正在用心想着昨夜之事,对杜月娟的话竟未听入耳中。
杜月娟微微一笑,道:“事已至此,不要再用心去想它啦!现下我掌门师兄已知道了我带你进入十二连环峰之事,手谕内三堂的袁堂主和许堂主,请我到逍遥山庄一行,名义是派人请我,其实是押解我,你也在被请之列。”
罗雁秋道:“令师兄虽是一派掌门之尊,但他的令谕只对雪山派的门徒有约束之力,对我罗雁秋却是毫无效用,要我去逍遥山庄不难,但要他们生擒我后,再把我送去。”
杜月娟微笑道:“不是师嫂泄你的气,以你之能,决非袁广杰或许香萼的敌手,听我的话决错不了,到了逍遥山庄,不但不会损伤你一寸衣角,而且师嫂保证待你如同上宾。”
罗雁秋略一犹豫,道:“这生死凶险之事,决不放在我心上,假如真以上宾之礼待我,那可使我大生为难之感。”
杜月娟轻轻一拉雁秋右手,无限温柔地说道:“走吧!你如真要反抗,不但于事无补,只怕真的要造成大错,而且还将连累于我。”
罗雁秋微微一叹,道:“好!不过,我如受到什么棱辱之时,可别怪我要拔剑出手了。”
杜月娟笑道:“真有这等事情,我决心保护你就是。”
她理理鬓边散垂的秀发,接道:“我师兄虽然是天生霸才,神威慑人,约束属下严苛,但对待我却是十分仁慈,你尽管放心地跟我走吧!决不会使你受一点委屈。”
罗雁秋道:“我倒不是怕你师兄,他虽是贵派的掌门之尊,但对我罗雁秋却是毫无威风可言。”
杜月娟笑道:“你是宾客身份,我师兄自然不会对你有什么失礼之处。”
罗雁秋沉吟道:“好吧!我就去见他一面,看看你那位名满江湖的师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物。”转身直向大厅走去。
袁广杰、许香萼目睹罗雁秋由杜月娟闺房中走了出来,脸上毫无表情,似是这件事早在两人预料之中一般,既无惊愕之色,亦无愤怒之情。
杜月娟紧随罗雁秋身后,出了闺房,笑道:“两位既是奉了师祖之命而来,杜月娟焉敢不遵掌门令谕,现下我立时随两位去见掌门师兄。”
袁广杰一笑起身,接道:“夫人肯这般委屈自己,实叫在下钦佩。”转身向厅外走去。
许香萼目光如电,冷冷地投给了雁秋一瞥,相随袁广杰身后而去。
杜月娟让罗雁秋跟在两人后面,自己却走在最后。
这十二连环峰的内三堂,戒备更是森严,但见山道两边,连续突起着密封的石碉,不知里面藏的什么东西。
左行约四五里山路,形势突然一变,宽阔的石道,到此处忽又狭窄起来,八九丈后,重现开阔。
越过狭窄的石道,触目横立着一座青石砌成的巍峨大厦,这座大厦刚好占据了所有空地,再想深入,就非由大厦中穿过不可。
杜月娟急抢两步,和雁秋并肩而行,笑道:“穿过这一座‘聚英殿’,就进入咱们逍遥山庄的禁地了。”
罗雁秋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红衣女飞卫司徒霜来,抬头瞧去,只见巍峨的大厦上,横挂着一块黑漆匾额,上面写着两尺见方的三个大金字“聚英殿”,不禁一阵悯然。
杜月娟见罗雁秋神色变化,娇笑着道:“师弟神情不欢,可是想到了司徒姑娘吗?她就是守卫在这‘聚英殿’,片刻间,咱们就可以见到她了。”
罗雁秋淡淡一笑,也不辩驳,打量了一下眼前形势,问道:“除了眼前这大殿之外,两侧峭壁千寻,深壑万丈,不知咱们如何才能走得过去,难道要穿殿而过不成?”
杜月娟道:“除了由‘聚英殿’中穿过之外,再好的轻身功夫,也难飞渡这重险阻。”
俩人谈话之间,袁广杰已登上殿前石级,直向“聚英殿”中走去。
大殿内两扇黑漆大门紧紧地闭着,袁广杰走近门边之后,举手在门上击了三掌,但闻一阵金属低沉的嗡嗡之声,绕耳不绝,敢情那两扇大门是钢铁铸成之物。除了两扇铁门之外,都是坚硬无比的青石砌成,屋顶高达五丈以止,非有绝世的轻功,难以飞跃得上。
忽见右面一扇铁门中间,现出一个尺许的方孔,探出一个满头秀发的女人头来,问道:
“袁堂主可有掌门师祖的召见牌吗?”
袁广杰探怀摸出一枚铜钱大小,银光灿目的令牌,递入方孔。
那女人接过银牌,微微一笑,道:“诸位请稍候片刻,我就开门。”说完,缩回头去。
又等候了约一杯热茶的工夫之久,才听叭的一声,两扇紧闭的铁门缓缓打开,向两侧缩约有四五尺左右,倏然而住。
袁广杰当先步入铁门,向里面走去。
罗雁秋随在许香萼身后,进门一瞧,只见一座可容数百人的广阔大厅,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那探头开门的女子,已不知哪里去了,只有袁广杰正举步向前走去。铺地青石已经人工修磨得光滑如镜,打扫得纤尘不染,只是这等宽大的房子,门窗紧闭,全借屋顶让几处透风孔透射入一点日光,看上去阴气森森。
穿过大厅,是一条两面石壁夹峙的秘道,走完秘道,山势又呈开朗,放眼景物如画,不少翠羽飞禽,翔飞于花树林中。
这地方一片清幽祥和,和十二连环峰其他各处戒备森严的景象大不相同。
最使罗雁秋感到奇怪的,就是那翔飞在花树林中的珍禽奇鸟,大半是罕得一见之物,而且见人之后,不知何故,竟然不肯飞逃。
杜月娟神色异常镇静,仍然满脸笑容,虽在袁广杰,许香萼监视之下,仍是毫无顾忌,遥指着花树林间的翠禽文鸟,对雁秋笑道:“普天之下,也难寻找第二处逍遥山庄,这里的花树虽是经人工移植而来,但都经过培养,这一片花树,已不知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记得我年幼之时,经常在这花树林中追逐鸟儿玩耍,这些事已经快近二十年啦,回忆起来,却如同昨日一般。”
过了花树林,眼前是一片广大的草坪,翠竹苍松,环绕着一片山庄,袁广杰放快脚步,进入林中,只见一幢幢绿瓦粉墙的精舍,分列在青翠的松竹丛中,七星掌袁广杰回头瞧了雁秋一眼,说道:“现下已进入逍遥山庄,不远处那幢高大的精舍,就是本派掌门师祖养息之处,依照本派规矩,凡是晋谒本派掌门师祖之人,都得以下属之礼求见。”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在下并无求见贵派掌门师祖之心,是你们要请我见他,彼此门户不同,在下似无以下属之礼见他的必要。”他乃生性高傲之人,虽明知身处龙潭虎|茓之中,但仍不肯示弱。
袁广杰身列雪山派内三堂堂主之尊,身份极是尊高,听得雁秋倨傲之言,不觉心头火起,正待发作,瞥眼见杜月娟两道清澈的星目,盯注在自己脸上,不觉心中一动,暗自忖道:我如忍不下一时之气,动手惩戒于他,只怕杜月娟要挺身相护,引出一场无谓争执。
心念一转,强自按下心头怒火,大步向前面一处高大的精舍走去。
几人相距精舍还有两丈左右,忽见两扇篱门大开,四个年纪十三四岁,面貌端秀的青衣童子,鱼贯迎了出来,分列篱门两侧,躬身迎客。
罗雁秋抬头望去,只见那翠竹篱门之上,横写着三个大字:“逍遥庐”。
袁广杰低声问道:“掌门师祖入定醒来了吗?”
左首当先一个童子答道:“掌门师祖已在客室等候了。”
袁广杰抱拳当胸,高声说道:“太白堂袁广杰,观音堂许香萼,复命求见。”
只听一个低沉声音,遥遥飘入耳际,道:“免去常礼,你们进来吧!”声音虽然低沉有力,带有几分威严,但言词却甚和气。
袁广杰高声应道:“敬领口谕!”举步向里面走去。
罗雁秋打量院中景物,但见奇花遍植,幽香袭人,一道白色卵石铺的秘道,纵陈于奇花异草之间,几人顺着秘道,走到一座幽静雅室门前。
袁广杰抱拳过胸垂首而入,许香萼柳腰半躬,紧随他身后而进,罗雁秋却昂首挺胸,大迈一步跟了进去。杜月娟略一迟疑,也躬身跟了进去。
静室中间,端放着一座尺许高低的玉鼎,鼎中檀香高烧,香雾缭绕,靠壁放置一张松木云榻,其上盘膝坐着一个白髯垂胸,银发道髻的道装老人,两目半睁半闭,嘴角微观笑容,不待几人开口,抢先说道:“你们有话,先请坐下再说。”
云榻两边,放置两列铺着白缎垫子的木椅,袁广杰、许香萼在左边落座,杜月娟坐在右首,罗雁秋却挺身而立,不肯就座。
云榻上端坐的紫虚道人,蓦然睁开双目,两道冷电爆射似的神眼,投注在雁秋身上笑道:
“你就是诸葛胆的师弟,悟玄子门下的罗雁秋吗?”
罗雁秋道:“不错。”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道:“果然是罕见的美质良才,难得,难得。”
罗雁秋只觉他言笑之间,有一种慑人的威严,竟是不敢出言顶撞,淡淡地一笑,道:
“多承夸奖,晚辈愧不敢当。”
袁广杰眼瞧罗雁秋毫无恭敬神情,心中怒火又起,接口道:“这娃儿冷傲得很,该先让他受点教训,再问他的话。”
紫虚道人笑道:“年轻之人,难免有点火气,如何能够怪他。”
袁广杰碰了一个软钉子,默然垂头不言。
紫虚道人目光又缓缓投注在杜月娟的脸上,问道:“是你要他进我们十二连环峰的呢?
还是他自己要来?”
杜月娟欠身答道:“是我带他进咱们十二连环峰的。”
紫虚道人毫无表情地缓缓转头,望着袁广杰、许香萼道:“两位堂主,请回。”
七星掌袁广杰和千手菩萨许香萼似乎很畏惧紫虚道人,双双行礼而退。
紫虚道人目光如电,扫掠了玄衣仙子杜月娟一眼,脸色微泛怒意。
虽是轻轻一瞥,但却如霜刃透胸,看透了杜月娟心中隐秘,只瞧得玄衣仙子心头一震,娇躯微微颤动。
紫虚道人瞧了杜月娟一眼之后,却回头望着罗雁秋笑道:“令师兄现为我雪山派中行令师爷,权位高过内外三堂堂主。”
罗雁秋接道:“师兄之事,非我能管,最好咱们别谈。”
第十九回蟒蛟闹雪山千年玉液再施恩
罗雁秋此言一出,杜月娟站在一侧脸色大变,担心激怒了掌门师兄。
哪知紫虚道人不但毫无怒意,反而微微一笑,道:“东海三侠,啸傲江湖,从不卷入武林是非恩怨之中,贫道对三位大侠早已心慕甚久了。”
罗雁秋暗自忖道:此人被誉为目前江湖上心地最阴险、手段最毒辣的一代枭雄霸主,如今却瞧不出一点阴鸷之气,言词和蔼,风度如苍松古月,令人油然生出敬仰之心。
只听紫虚道人低沉笑声荡漾耳际,又道:“你到我十二连环峰来,可是探望令师兄吗?”
罗雁秋暗道:我只身陷入龙潭虎|茓,大师伯、红姊姊和吕老前辈,眼下都不知身在何处,他既对我这般的和蔼客气,倒不如和他虚与委蛇一阵,拖延时间。
心念一转,微笑答道:“晚辈虽和师兄心志各异,但总算同一师门,彼此师兄弟间,情义仍然存在,不过.晚辈除了探望师兄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紫虚道人不待雁秋说完,抢先接道:“你可还要见见天南剑客散浮子吗?”
罗雁秋吃了一惊,暗道:此人当真有点神通,我心中所想之事,竟被他一语说中。
略一沉吟,答道:“老前辈料事如神,晚辈佩服至极!”
蓦闻钟声长鸣,遥遥传入耳际,紫虚道人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恢复镇静,淡淡一笑道:
“天南剑客散浮子,乃贫道知己之交。”突然提高高音,叫道:“松月何在?”
静室外应声跃入一男一女,拜伏地上,同声答道:“松风、月影叩见师尊。”
这俩人也不知隐身何处,声出人到,来势疾如电奔,身法快速绝伦。
紫虚道人瞧了俩人一眼,道:“你们起来,带这位罗小侠去拜见天南剑客。”
罗雁秋侧脸望去,只见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男女,并肩站在一起,男的身着青色道袍,发挽道髻,面如冠玉,眉清目秀,俊美可比严燕儿,女的一身红衣劲装,双辫垂肩,颜润春花,色凝皓月,唇红齿白,艳丽如画,俩人背后各背宝剑,四道眼神,也正凝注着罗雁秋。
那青袍道童瞧了罗雁秋一眼,合掌笑道:“罗小侠请恕我先走一步带路。”举步当先出室。
罗雁秋想不到紫虚道人竟然有这等浩大气度,让他轻轻易易地去见散浮子,反而心中有了怀疑,转眼青紫虚道人时,只见他已闭上双目而坐,神色庄严,凛然生威,杜月娟静静地站在身侧,垂首闭目,已不复见她嘴角间常现的笑容。
他还未来及开口说话,那红衣少女已颦起两道柳眉,说道:“我师父已然入定,你还要罗嗦什么?快些走吧!”
雁秋听她一开口就毫不客气地给了一个钉子,心中甚是愤怒,剑眉一扬,要待发作,忽然想到万一惹出麻烦,延误了拜见师祖散浮子的大事,那可太不划算,立时忍下胸中一口愤忿之气,大步走出静室。
那红衣少女紧随罗雁秋身后而出,前面由那青衣道童带路,后面有那位红衣少女紧随,把个罗雁秋夹持中间而行。罗雁秋暗中留神,瞧那青衣道童,步履之间,轻灵异常,心中暗自忖道:此人年纪不大,但瞧去武功却是不弱。
忖思之间,到了一片水潭前面。
那青衣道童停下脚步,回头说道:“渡过这逍遥湖,就到散浮子老前辈养息之处了,不过此湖乃山底泉眼主流积成,表面上平静无波,但潭底却波急浪涌,如若不小心跌入湖中,不管有多好的水性之人,也难逃得性命。”
言下似是警告罗雁秋,不要妄图涉水渡潭。
罗雁秋抬头看去,只见水波荡漾,一片墨绿,两岸相距大约有五六十丈,上游层山耸立,也不知这片水如何积成,下游曲入峰后,也不知流向何处,湖面除了山风吹起的微波荡漾之外,却是一片风平浪静,数百只黑色水鸟,翔舞游戏水中,山光水色,翠羽文禽,风景幽绝,如登仙界。
忽见那青衣道童仰脸一声清啸,啸声破空,震得满山回鸣不绝,罗雁秋暗暗吃了一惊,忖道:这青衣道童中气这样充沛,看来倒是不可轻视的人物。啸声刚落,忽见对面山坳之中,摇荡出一叶小舟,裂波分水而来。
片刻之后,那一叶扁舟,已然靠岸,青衣道童首先一跃登舟,回头合掌肃客道:“罗小侠请上船吧!”
小舟划行极快,片刻之间已渡过湖面。
青衣道童当先下舟,向前走去,罗雁秋仍然走在中间,红衣女童走在最后,鱼贯而行。
穿过了一片翠竹林后,到了一片广大的草坪之处。这是一座很奇怪的建筑,六七亩方圆大小的一片空场中,孤零零地修建着三间瓦屋。
青衣道童提气一声清啸,说道:“松、月二童带客求见老前辈!”
那孤立的瓦屋本来门窗紧闭,听得青衣道童大喝之后,紧闭的双门,忽然大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说道:“什么人?请进来吧!”
青衣道童回头对罗雁秋道:“散浮子老前辈就在那孤立的瓦屋之中,你自己去吧!”说完话,也不待罗雁秋回答,转身就走。
俩人去势极快,转眼间走得踪迹全无,罗雁秋怀疑那广大的草坪中,有什么机关埋伏,拔剑点地而行,哪知走了一阵,竟然毫无异状,不禁心中大感奇怪。
他这年余时间之中,连经大战凶险,阅历方面,增进不少,觉着这片广大的草坪十分怪异,遂不自觉地存了戒心,提聚丹田真气,准备随时应变,虽然深入数丈后仍然不见异状,但他并未因此而松懈戒备。
这一段转眼即到的距离,足足耗去了罗雁秋一盏热茶的工夫,才走到那瓦屋门外。抬头看去,屋中空荡荡地,毫无布设,只在正中放着一个红光耀目的奇大石墩,散浮子盘膝坐在石墩之上。
这一段短短的时日中,他似乎苍老多了,双目微闭,合掌而坐,满脸深重的忧苦之色。
散浮子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步履之声,忽地睁开双目,惊叫一声:“是你……”
下面的话还未出口,罗雁秋已纵身入室,扑跪散浮子身前,道:“师祖可是被紫虚道人囚困在瓦屋中吗……”
忽然想到自己一路行来,毫无阻碍,四周又无可疑人物及防守之人,不禁左右顾盼,想看看这瓦屋中,有何可疑之处,竟能使武功高强的一代剑客散浮子,难离此室一步。
但见四面白壁如雪,地上纤尘不染,不但没有可疑之处,而且房内似还经常有人打扫,顿时疑窦大生,暗道:难道他们伤了师祖的身体,使他无能行动不成?
散浮子似已瞧出罗雁秋心中所想,长长叹息一声,道:“秋儿,你怀疑我为什么不离开,是吗?”
罗雁秋点头道:“难道他们伤损了师祖的身体不成?”
散浮子道:“虽然没有伤害到我的身体,但却比伤害更为阴毒!”
罗雁秋奇道:“师祖恕秋儿愚昧,不解话中含意。”
散浮子缓缓举起双臂,只见五条极细的金线,分缚着散浮子腰间,双手,双足,五条金线都直向石墩下面伸去,想是结在石墩之下。罗雁秋暗忖道:这等细小绳索,纵然是金线发丝合成,也难困得住人,他心中虽是这般想法,但口中却不敢说出,皱皱眉头问道:“这绳索不知是何物制成……”
散浮子道:“紫虚道人阴险无比,酒中暗下迷魂之药把我迷倒之后,就把我困禁此处,唉!这五条金线并非普通的绳索,而且每条金线之下,都系着一条毒物,只要我一举动,离开石墩,牵动石墩下之毒物,这石墩上面的盖子,立时将被金线缚系的毒物冲开,五物齐出,纵然我手足自由,只怕也难制服,何况我手足尽为绳缚,势非伤在五毒攻袭之下不可!”
罗雁秋听得呆了一呆,道:“有这等事?”
散浮子道:“除了五种毒物之外,这石墩下面还暗藏一种极厉害的毒瘴,五毒冲开石盖后,毒瘴缓缓上升,纵有绝世武功,也难逃毒瘴浸伤之危。”
这等囚人之术,实是天下未闻未见之事,听得罗雁秋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
散浮子黯然一叹,又道:“不仅如此,他们在我食物之中,还暗下了慢性的毒药,我虽无法判定是什么药物,但想来必是蛊虫一类之毒。”
罗雁秋反手拔出背上白霜剑道:“秋儿此剑削铁如泥,先把师祖缚身金线斩断,再筹逃走之法。”
说完,挥动宝剑劈去。
散浮子袍袖一拂,一股强劲潜力逼住剑势,摇摇头道:“紫虚道人肯让你带剑而入,想必早已知这金索非剑所能斩断。”
罗雁秋道:“他虽知秋儿带剑,但却未必能知我宝剑削铁如泥?”
散浮子道:“你身负剑鞘和剑式,一见之下,即可辨知不是凡品,纵是平常武林之人,也不易欺瞒得过去,何况紫虚道人。”
罗雁秋道:“师祖束手坐待,总不如让我试试的好,也许能够斩断。”
散浮子突然双目圆睁,道:“想试可以,但必须听我一句话!”
罗雁秋垂首答道:“别说一句,就是千句万句,秋儿也不敢不听。”
散浮子道:“不管你能否斩断我身缚金索,都可能惊动石墩之下的五毒,只要石墩一有动静,你必须立即离开此室。”
罗雁秋暗忖:我如不答应他,他决然不肯让我试斩金索,当下答道:“秋儿敬领师祖令谕。”
翻腕拔出背上白霜剑,寒光闪动,冷气逼人。
散浮子目注宝刃,冷然道:“如有异状,你就立时将宝剑留此,奔到室外,须知你留室中,不但不能帮我,且将有碍我的手脚。”
罗雁秋道:“秋儿已记心中,请师祖放心。”
暗中潜运真力,一剑劈下,散浮子盘膝而坐的巨石,应手而开,被切下尺许大小一块,但那极细的金色索绳,仍然完好如初,丝毫无损。
罗雁秋瞧得呆了一呆,心想我这宝剑切金断玉,削铁如泥,怎的连这极细的金索也斩不断?心中不服,第二剑紧随劈下,但闻喳的一声轻响,坚硬的黑石又被宝剑劈下了一大块,但这细小的金索仍无破损,不觉火起,连连挥动宝剑,一连猛劈了十几剑。
只听那巨石之下,隆隆之声大作,他不禁心生惊骇,暗道,看来师祖之言不虚,这巨石下果然藏有怪物,心念初动,散浮子已挺身而起,右手伸缩之间,已夺过雁秋手中宝刃,厉声喝道:“快退出去!”
罗雁秋探手入怀,摸出一把银莲子,蓄势戒备。
散浮子怒道:“还不出去!”袍袖一甩,直拂过来。
罗雁秋突然觉到一股强大的推送之力,扑了过来,身不由已地腾空而起,直向室外飞去。
此时,罗雁秋的武功已非小可,只因对方是长辈之尊,不敢运气抗拒,被那一摔之力弹震出两三丈以外,直待力尽将落之际,才陡然一挺蜂腰站在地上。
定神看去,只见散浮子双目圆睁,挡在门口,望着自己,脸上已微观怒意,高声说道:
“你还不退出去,站在那里干什么?”
罗雁秋道:“秋儿站在房外,用暗器相助师祖一臂之力。”
散浮子冷笑一声,道:“你这削铁如泥的宝剑,未必就能奏效,何况手中暗器!”
说至此处,突闻隆隆之声大作,一股浓重尘烟弥漫全室,散浮子立时陷入石沙之中。
罗雁秋大吃一惊,正待飞跃入室,忽见沙石弥漫的室中,闪起一道白虹,立时辨出正是自己的白霜剑光,心中暗自忖道:难道那巨石之下,金索之上,当真拴有什么毒物,怪兽不成?看强烈剑光,分明师祖散浮子已和怪兽、毒物之类动上了手。疾跃而起,直向室中奔去。
突闻衣袂飘风之声,起自身后,一只手迅快无伦地抓住了他的左臂。
他这一骇非同小可,赶忙潜运真力,猛然一摔。
哪知对方抓住左臂之手,有如一道铁箍一般,劲道奇大无比,只觉左臂一疼,全身气血陡然回攻内腑,劲力全失。
回头望去,只见那紧握自己左臂之人,正是叛离师门的大师兄诸葛胆,不禁看得一呆,还未来得及开口,诸葛胆已抢先笑道:“那室中都是千年以上的毒物,我也不敢招惹他们,你进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罗雁秋脸色一正,大义凛然地说道;“师兄好意,我感激异常。
不过,陷身室中之人,乃家父授业恩师。长辈身陷危境,做晚辈的岂能坐视不管!”说话之间,猛然用力一摔,挣脱了诸葛胆握着的左臂,大步向那尘土迷漫的室中走去。
诸葛胆骤不及防被他挣脱,不禁微微一笑道:“师弟功力进境很快!”双臂一晃,疾逾飘风,抢在罗雁秋前面,回头拦住罗雁秋道:“看在你情面之上,我擅自作一次主……”
话至此处,仰面一声长啸,恍如龙吟,直冲霄汉,袅袅散入长空。
忽闻杂沓步履声传来,罗雁秋定神看去,只见两个装束怪异之人,急奔而来。
这俩人的衣着,十分特殊,从头到脚,都是极厚的橡皮衣服,双目也是用水晶石做成的薄片掩住,是以奔行起来,看来很笨。
俩人一见诸葛胆,齐齐躬身说道:“师爷可是召唤我们吗?”
原来俩人闻听隆隆巨震之后,已知出了事故,刚刚穿好衣服,又闻得诸葛胆长啸相召之声,故此急急奔来。
诸葛胆冷然对俩人说道:“那石室下囚禁的毒物、毒兽,已撞开石盖,快些想法把它们制服!”
俩人略一沉吟,左面一人答道:“毒蟒、角蚊,四五年来都未发过野性,如非那囚禁石室之人惊扰于它,决不致陡然发起狂来,掌门师祖在囚禁他时,亦曾再三警告过他,不要惊动地下蛰藏的毒物。”
诸葛胆看室中沙石愈来愈浓,隆隆之声震耳不绝,一道白光疾转于沙石弥漫之中,立时辨出乃是剑光,知道那剑定非凡品,而且施剑的人,武功亦达出神入化之境,正以本身深厚的内力,身剑合一,封住了毒蟒、角蛟洞|茓出口,于是急忙回头对两个身穿橡皮衣服之人说道:“你们还不动手,如被洞|茓深藏的怪物冲了出来,岂止被囚的一人遭殃!”
俩人齐声答道:“掌门师祖有令谕,囚禁之人如若惊了深藏地下的毒物,任他让毒物伤去,也不准下手解救。”
诸葛胆冷笑一声,道:“掌门师祖如若怪下罪来,由我承担,你们若是再延误时刻,可不要怪我出手惩罚你们了!”
俩人果然不敢再事延抗,同时一抱拳,直向石室之中奔去。
诸葛胆侧脸对雁秋道:“你告诉他一声,这俩人是去救他的,别要引出误会。”
罗雁秋高声叫道:“师祖不要惊慌,降伏毒物之人入室来救你了!”陡然一跃,紧随着那身穿着橡皮衣服之人进入石室,诸葛胆亦紧跟随雁秋身后纵入室中。
这时,室中的沙石尘土逐渐减少,景物清晰可见。
凝神望去,只见石室正中约有两三尺方圆大小一个洞口,洞中伸出一颗巴斗大小的蛇头,散浮子手舞白霜剑,化成一片银虹,封住了洞口,剑光闪闪,寒芒电掣,幻出满室银光,森森剑气,逼得人顿生寒意。但那巨蟒却灵敏无比,蟒头忽伸忽缩,竟然能适时地闪避那飞舞的剑光。
那石洞似是积尘甚多,每当蟒头伸出之时,必然带出一片沙尘。
两个身着橡皮衣服之人,奔入室中后,各从怀中取出两粒药丸,左面一人冷冷喝道:
“那巨蟒腹中毒气浓重异常,逼得它起性时,喷出毒物,纵然功力通神,也无能逃过劫难,还不快些停手!”
散浮子手臂上,都为金色索绳所缚。运剑之间,并不灵活,听完倏然收剑而退。剑光一住,蟒头忽然疾伸而上,咕的一声,红舌伸出二尺余长,猛向散浮子停身处冲去。
两个穿橡皮衣服之人,同时发出一声极难听的怪叫,手腕一扬,四粒龙眼大小的药丸,齐向巨蟒口中打去。
说也奇怪,那巨蟒听得俩人怪叫之声后,忽然把巨口张开,四粒药丸齐齐飞入口中。药一入口,立时猛然一伸蛇颈,似是得到了极可口的美味,一下吞入腹中,两只碧光闪闪的怪目,首先闭了起来,身体紧接着向下缩去。
诸葛胆探头向下望去,只见一片黝黑,难以看到洞中景物,腥臭之气,强烈无比,触鼻欲呕,不禁一皱眉头,侧脸望着两个穿着像皮衣服之人,问道:“这毒蟒可是被制服了吗?”
俩人迅快地脱去了橡皮衣服,左面一人躬身答道:“巨蟒一次吞下我特制的药丸四粒,三个月内,都在半眠状态之中……”
忽闻水声隆隆,从洞底直传出来。
罗雁秋看那脱去橡皮衣服之人,一老一少,老者大约六旬开外,五短身材,留着雪白的山羊胡子,另一个年约二十四五,一身劲装,腰系药袋,黑面无须,除了身材稍显高大一点之外,面形轮廓和那老者极为相像,俩人显然是父子之亲。
那老者侧耳听了一阵,脸色一变道:“角蛟亦被惊动,此物虽不似毒蟒喷出毒雾伤人,但其凶残尤过之,而且行动之间,带着波涛洪水……”
隆隆之声愈来愈响,一阵冷雾由洞中直喷上来,使人陡生寒意。
老者回头望了那少年一眼,道:“角蛟显然发动,这怪物如果冲了出来,必然要闹得天翻地覆,快些准备好对付它的药物。”
那少年探手药袋,摸出两粒其红似火的药丸,分扣两手之中,将头向下张望。
水雾连续喷出,愈来愈浓,逐渐变成一股水箭,直喷上来。全室中人的衣服,俱被那水柱溅起的水滴喷湿。
那个执药的少年,双目瞪得又圆又大,满身虽被喷出的水柱打得通湿,但两只瞪得大大的眼睛始终不稍眨动一下。
罗雁秋凝神望去,看他身子已开始微微地抖动着,不禁暗感奇怪,忖道:你手中既有降蛇药物,不知为什么还是这等害怕,难道那角蛟真难看得很吗?
一念及此,好奇之心大动,忍不住缓步向洞口走去。
只听那老者冷哼一声,道:“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诸葛胆微微一笑,急上两步,抓住罗雁秋一只手,说道:“角蛟是什么样子,我也没有见过,咱们一齐上去看看吧!”
说话之间,已举步向前行去。
那老人虽然气得满脸通红,但却不敢发作。
散浮子手中横握白霜宝剑,静站一侧,脸色庄肃,一语不发。
罗雁秋被师兄拉到洞口,探头向下一看,只见洞中白浪翻动,水声隆隆,朦朦水雾,笼罩全洞,两团碧光,在水雾中忽隐忽现。但见那水浪愈起愈高,水珠如雨,由洞中直翻上来,声势的确十分惊人。
蓦闻散浮子闷哼一声,似乎身不由主,直向洞口冲来。
罗雁秋回头望去,见散浮子手足上的金索,疾向洞中缩下,以他深厚的功力,竟然也无法稳住身躯。
幸好他身躯冲到洞口之时,那金索突然松了下来,散浮子站住身子,想是洞中各种毒物,吃那角蚊带动水势冲击所致,因而带动金索,把散浮子的身躯向前抢去。
罗雁秋低声问道:“师祖可受了伤……”
话还未完,忽见石洞中冒起一股水柱,粗如水桶,直射而上,卷护着一只满生鳞甲,似手非手的怪爪,直伸上来。
诸葛胆大喝一声,一掌劈去,但闻风声呼呼,威势非同小可,一股强劲绝伦的劲道,横里直撞过去,击在那水柱之上,水柱立时被击得化成一蓬水珠,四散飞开,溅得满室一片水雾。水柱虽散,但那满生鳞甲的怪爪,并未缩回,且直向洞外伸来。
那当口而立手握药丸的大汉,惊骇得疾向旁侧横跨三步,散浮子白霜剑一挥,银光闪动,劈在那怪爪之上。
但闻咕嘟一声大吼,那怪爪陡然缩回石洞之中,三片手掌大小带有血迹的鳞甲,落在石洞之外,一直站在数尺外冷眼旁观的老者,突然冷哼一声,大步疾上,由药袋摸出两粒红色丹丸,分握双手,探头向洞中凝视。也不知是水珠还是汗珠,由他紧张的脸上,滚滚滴下。
他虽比儿子勇敢许多,但那支撑身躯的双腿,仍然不停地抖动着,显然他也有着极大的惊震,也许是年龄大了些,虽无法按捺下惊惧之心,但还能沉着不乱。
大约过了一杯热茶工夫,石洞中重又射上来一道水柱,这次来势更加猛烈,不但水柱加粗了很多,而且也较上次凶恶了许多。
激射在屋顶上,如溅珠喷玉,满室水珠横飞,打湿了室中所有之人的衣服,个个似落汤鸡一般。
罗雁秋凝目望去,只见晶莹透明的水柱之中,有一颗巴斗大小的怪头,顶上生了一条独角,鳞甲倒竖,血口盆张,红信伸缩,看上去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狰狞可怖极了。
只听那老者大喝一声,双拳齐出,直向水柱之中击去,砰的一声,水柱吃他双拳击裂,借势一伸手掌,把双手分握的药丸,投向那怪物盆张的血口之中。
这药丸投入那怪物口中之后,立见奇效,只见它盆张的血口一合,忽然向洞中缩去,水柱遂消,那洞中翻动的波浪,也随着息止。
一切均极快地恢复了平静,只余满地碎石,积水缓流。
那老者侧脸望了诸葛胆一眼,说道:“托仗行令堂主的洪福,总算把两个最为凶残的怪物止住了。”
诸葛胆接道:“这角蛟如此凶猛,实是未闻未见的怪物,行动又能带动滔滔洪流,现在虽然稍敛野性,只怕它药性过后,野性重发。”
那老者笑道:“这个请先生尽管放心,不是我吴大涛夸口,我这对付毒物怪兽的药丸,效力之强,敢说天下无双,角蛟虽然凶猛绝伦,但我手中之药,却是此物的克星,只要它吞入腹中一粒,即将眠息个四五十日难醒,现在它一口吞下二粒,至少要三四个月后,才能醒来。”
诸葛胆笑道:“当今武林之中,盛传你们父子降伏怪兽、毒物之能,今日一见,果是不错。不过,这等借助药物使怪兽、毒物失去抗拒之力,虽然独步武林,但总未免难算尽善尽美,如能借药物降伏之后,再能加以驯练,使它为人所用,那就尽善尽美了。”
吴大涛微微一笑,道:
“天下役使怪兽、毒物的能手,无人能出玄阴门苍老前辈之右,以他老人家的天生异禀和深厚的功力,役使毒物怪兽自是不必仰仗药物,我们父子难及其万一……”
诸葛胆道:“这石洞之中,除了那千年毒蟒和角蛟之外,还有什么毒物怪兽吗?”
吴大涛道:“这石洞原来是角蛟之|茓,数十年前逍遥湖畔,突然出现了一条毒蟒。这两个毒物,每隔一月左右,总要在逍遥湖畔大战一场,双方势均力敌,一斗就是几日几夜,难分胜败,直斗到彼此筋疲力尽之时,才停下休息。角蛟回到湖底养息,毒蟒就在附近寻鸟兽食用,这逍遥山庄附近的鸟兽,被它搜博将尽,但却有一宗奇怪之事,就是毒蟒、角蛟二怪不管如何缠斗凶烈,但始终在一定的距离之内,不肯远离。因那巨蟒口中喷出的毒雾异常强烈,是以掌门师祖派去探看之人,无一生还。后来我被掌门师祖罗致上山,奉派对付两个毒物,仗药物可避蟒毒,才敢接近两个怪物,一经接近,发觉这两个怪物身上,都被一条极细的金索所缚,那仅如线香粗细的金索,却能把这两个力大无穷的怪物制住,如非亲见,实是叫人难以相信。”
他脸上闪掠过一抹笑容,似是对往事极感愉快,一停接道:“我费了两三天的时间,查出了这座石洞之处,依着金索寻找,又发觉这石洞之中,除了那毒蟒角蛟之外,还有另外三种毒物,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人用天美蚕丝织成的金索,缚困在此处……”
诸葛胆听他滔滔不绝,尽泄逍遥山庄隐秘,赶忙摇手阻止他再说下去,接道:“好啦,毒蟒、角蛟既被你药物所制,想已不足为患,那三种毒物既无什么动静,想是没被惊动,今日之事,全是由我做主,如果掌门师祖怪罪下来,你就说我要你们做的就是。”
吴大涛抱拳一礼,向室外退去。
散浮子暗自一收捆缚在手脚之上的天蚕索,觉着松动了很多,忽地纵身一跃,迅捷无比地冲了上去,左手疾出,施个擒拿手法,抓住了吴大涛的左臂,右臂同时飞起,踢中了那年轻大汉|茓道,手中白霜剑划起一片剑圈,护住身子,跃到石室壁角,说道:“这天蚕索如何才能断去?快说!”
散浮子出手动作迅快无比,连武功高强的诸葛胆,也抢救不及,他不禁一皱眉头,对罗雁秋说道:“我看在你的面上,招人相救于他,想不到他竟然突起发难,如我现在出手,你大概不会再怪师兄太过寡情了吧!”
急上两步,凝神而立,双目圆睁,神光湛湛地注视着散浮子。
散浮子冷笑一声,对诸葛胆道:“你如再擅进,我立刻把他劈死剑下。”
罗雁秋本是宅心忠厚之人,一见这情势,不禁大感为难,暗忖:师兄本是我要求他召人前来,解救师祖的危险,现在倒真不好Сhā手再管,好在师祖剑术武功已臻化境,他倒不能把他老人家怎样,于是便只好呆呆地站立一旁。
只见诸葛胆的右手一伸一缩,便多出了一把铁骨折扇,衣袂飘动,竟直踏中宫欺身进招,折扇直点散浮子前胸“玄机|茓”,他竟把那削铁如泥的白霜剑,视同顽铁一般。
诸葛胆此举也真是大狂妄了,他把一代世外高人散浮子看成了一般武林高手,只听散浮子冷笑一声,直气得长眉轩动,他马步移动,身形不转,左手仍抓着吴大涛的左臂,头胸微向后仰,右手白霜剑,自下上挑,径削诸葛胆的脉腕。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诸葛胆见人家施出一招“拦江截斗”,便知平凡中有不平凡,连忙一跃身形,向左横跨三尺,趁势左臂一探,骄食中二指疾点散浮子抓住吴大涛的左手脉腕,喝道:“撤手!”
他这避招出招,浑成一体,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连散浮子也看得暗暗心折,但他岂能被这一逼撒手将吴大涛放开,只见他左腕一沉,顺势一带,整个身形不动,却将吴大涛踉跄拉回了二步。
诸葛胆冷笑一声,说道:“瓮中之鳖,尚图作困兽之斗。”
转头又向罗雁秋说道:“现在是他自找死路,可怪不得大师兄了!”
说完,把折扇收起,一翻腕,“呛啷”龙吟声中,拔出了背上的双剑,当然,这一对剑是另外铸制的了,他原来那两支百炼精钢宝剑已被凌雪红的青冥剑削断。
诸葛胆双剑在手,如虎添翼,散浮子虽是武功超绝,但他因左手还抓着吴大涛。身形的灵活受制,白霜剑削铁如泥,但也不能尽情施展,直看得旁边的罗雁秋大是着急。
突然,他童心大发,竟异想天开地想代散浮子抓住吴大涛,这样,他们就可作公平的搏斗了。想着,便一步步往俩人战圈走去。
须知散浮子身上缚着五条天蚕索,另一端俱系在巨石下的五种毒物之上,在散浮子初与诸葛胆交手时,身形始终保持不动,怕再带动下面的另三种毒物,但目前为诸葛胆的双剑所逼,他也不得不作必要的移动。
散浮子一见罗雁秋向他左面走来,便已知道他的心意,但无奈自己和吴大涛已被诸葛胆罩在双剑之下,他和吴大涛混成一体,此时,眼看罗雁秋也将要进入弥天剑影之中,大急之下,左脚虚空踢出,带起一堵急风,直撞罗雁秋,想把他逼开,同时大喝道:“秋儿速退!”
哪知他话声刚落,巨石下又响起一阵隆隆之声,原来左脚踢出,正带动了天蚕索另一端的毒物,接着一股股水箭,自那三尺大小的洞口射出,那水箭越射越高,撞在屋顶上,散开来,犹如倾盆大雨般落下,片刻之后,室内之水竟淹没足踝。
此时,散浮子和诸葛胆早已停了手,而散浮子仍是抓着吴大涛的左臂不放,他转首一看,只见吴大涛头颅低垂,双目紧闭,探手一试前胸,早已停止呼吸了!
散浮子一松手,哗啦一声,吴大涛的身躯,便蜷伏在浊水之中。
须知吴大涛父子虽是精通驯兽驱虫之术,但却不谙武功,他年老体衰,而且又被散浮子抓着脉门一阵折腾,是以不支死去。
任诸葛胆是城府深沉,不露声色之人,此时的脸色也变了样,冷笑一声道:“老杂毛,你这可是自作自受,我好意教你一条老命,你偏偏不想活好,我走了。”
说着,竟再不看罗雁秋一眼,大踏步向室外走去。
罗雁秋在一旁也看得怔住了,眼看吴大涛父子一个被点上|茓道,一个被捏断脉门而死,具都仰卧深及足踝的水中,而师兄竟要一走了之,他如何不急,忙紧走上两步,抱着诸葛胆的右臂说道:“师兄,我求求你,你总不能这样就走呀,那祖师和我怎么办呢?”
诸葛胆不耐地回头一看,只见罗雁秋嫩红的脸儿,此时已吓成了土色,两只汪汪的灵活大眼,更满现着乞求的光芒,他不由心中一动,柔和地说道:“唉!事已至此,你看我还有什么办法?”
罗雁秋急得要哭出来,只听散浮子朗声喝道:“秋儿,你快点随他走吧!”
诸葛胆哄孩子似地拍拍他的肩膀,顺势拉着他的手说道:“我们走吧,你这样对他也算情至义尽了。”
谁知罗雁秋陡地将他的手一摔,愤然说道:“你以为报答师恩,就算得如此轻易吗?哼!
无怪你……”
他下面的话自是欲说“无怪你背叛师门,恬不知耻。”但又怎能说得出口。
诸葛胆并未发怒,只冷冷地看了罗雁秋一眼,便自向室外走去。
罗雁秋颓然地转回头来,只见师祖散浮子双目紧闭,皓首微垂,像是正在运功调息。此时,他见诸葛胆已走,倏然睁开如电双目,沉声说道:“秋儿,你快把这吴大涛尸体抱出门外,我来为那汉子解开|茓道。”
此老的心思也端的缜密,原来他怕那汉子被解开|茓道后,发现他父亲已被人害死,父子情深,他还怎肯为你伏虫降兽。
等罗雁秋把吴大涛的尸体移到房外回来,散浮子也已为那年轻汉子解开|茓道,此时那毒物已停止喷水,显现出一种暴风雨前夕的沉闷与平静。
年轻汉子一醒转来,向室内扫了一眼,诧然问道:“我父亲呢?”
散浮子知罗雁秋不惯说谎,忙道:“他被诸葛胆带走了,你快准备对付这石洞的毒物。”
那年轻汉子一皱双眉,摇头道:“没有掌门师祖的令谕,在下不敢有所行动。”
散浮子一翻如电双目,长眉轩动,白须轻颤,探手抓住那年轻汉子的左腕,威凌无比地说道:“快点出手降服那怪物,不然休怪贫道……”
他的话尚未说完,突听罗雁秋一声惊呼:“师祖……”
俩人回头一看,只见那三尺大小的石洞中,露出了一个有单扇门板那么大的血红舌头,一伸一缩,不停翕动。
散浮子见状,暗忖:我不信你这舌头不是肉长的!他一振手中白霜剑,向那怪物舌头砍去。
只听“嘶”!的一声,那怪物的舌头只被砍破了一条尺余长的裂口,一排血箭洒了散浮子一身,一股腥臭之气,也在室内弥漫,他知道这种毒物的血液中,也含有剧毒,赶忙运气闭住周身要|茓,大喝道:“秋儿快出去!”说着,又急挥一掌,罗雁秋只觉被一股柔柔的微风托起,身不由主,飘落门外。
谁知那怪物的舌头被砍,更是恶性大发,突地发出一声闷吼,只觉地动屋摇,那挡住洞口的千斤巨石,已被它吼声撞开,露出两颗如巴斗大的赤睛来,在洞口闪烁着,端地骇人已极。
散浮子毕竟是位世外高人,临危不乱,他把罗雁秋用罡力送出后,心中更觉坦然,于是左手一加力,厉声对那年轻汉子说:“快些设法把这怪物制伏下,不然你我都难逃一死!”
那年轻汉子在千钧一发之时,实无选择余地,颤抖着怪啸一声,探手入囊,谁知他在手触及皮囊内之时,不禁脸色陡变,左手用力一摔,便想挣脱逃走。
但散浮子的手如铁箍一般把他扣住,如何挣得脱。散浮子看得心头火起,厉声喝道:
“狡诈的狂徒,你还想逃走吗?”
那年轻汉子直急得双眼流泪,哀求道:“我的降毒药丸已被水浸湿,失去效用,道爷,你就发发慈悲,让我逃走吧!”
散浮子闻言,脸色骤变,他一松手,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那年轻汉子便没命地飞跑了出去。竟连放在门外的他父亲的尸体也没看见。
罗雁秋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他疾忙扑向散浮子叫道:“师祖!
师祖!你也赶快逃走吧!”惊慌中,他竟忘记了散浮子是被五根天蚕索缚在四肢和身躯之上。
他叫了两遍,见散浮子只是闭目垂手,不加理会,心中一急,哪还顾得长幼尊卑,竟探身向散浮子抓去。
但奇怪的是,散浮子毫不运力反抗,竟被罗雁秋拉得踉跄前冲数步,哗啦一声,白霜剑也跌落地上水中,但因散浮子这一动,又带动了另外两条毒物。
罗雁秋连忙将白霜剑拾起,一抬首,这才看清他师祖身上的五根金索,不禁全身冰冷,几乎晕倒。
此时那怪物想是已被引发了兽性,闷吼如雷,整栋房屋摇摇欲坠,它像是要冲破这房屋的地基而出。
罗雁秋眼看师祖散浮子不能行动,而且竟似昏迷过去了一般,真是心急如焚,五内皆裂,怎么也想不出如何救师祖出难。
突然,室外不远处传来两声暴响,天空两道红光一闪,直冲霄汉,他知道是雪山派中最紧急的讯号,金焰火箭。
雁秋看到这两支火箭后,突然触动了灵机,暗忖:这天蚕索既不是金属物品,也许怕火,我何不用火烧它一烧?
他身随意动,连忙点燃了千里火简,迎着那金索一晃,只听轻微的“哧啦”一声,随之有一股刺鼻的黄焦之气发出,天蚕索果然应火而断。
罗雁秋大喜过望,连忙将其余四根一一烧断,抱起散浮子飞纵出去。
就在他刚冲出屋外之时,只听一声震天大响,瓦飞木折,沙尘弥漫,那三间瓦屋已然倾倒,随听一声闷吼,一个怪物冲尘而出。
罗雁秋一看,惊呼一声,急忙抱着散浮子往来路上那片翠竹林中飞奔。
原来冲出来的怪物竟是个有一间屋大小的蛤蟆,两颗赤睛,如笆斗般大,一开一合,煞是吓人,四只爪子也有俩人合抱的大树粗般,难怪它能把那片地基撞裂,而使房屋倒坍,但显然那东西十分蠢笨,它看着罗雁秋远去的身影,竟是不追,仍在那里如牛吼似的喘息,想来它撞开这片地基,也耗去了力气不少。
且说罗雁秋抱着师祖散浮子一阵奔跑,穿过翠竹林,已来到逍遥湖边,但却不见舟影,低头看见散浮子仍是昏迷不醒,心下大急,连忙把他放在草地上,企图为他实施推宫过|茓手法推拿。
原来散浮子在与毒蟒、角蛟缠斗时,已中了那蟒口喷出的毒气,因他内功精湛,毒气一时没有发作,直到他发现那降伏神物之人,亦已无能为力之时,心中一急,全身真气一散,毒气乘机侵入,以致昏迷过去。
罗雁秋为散浮子推拿一阵,竟是毫无效果,他焦急地仰首望着逍遥湖彼岸,只见紫虚道人正负手而立,两侧站立着他师兄诸葛胆和师嫂玄衣仙子杜月娟,紫虚道人背后,则是送自己过湖的松风和月影两个小童。
罗雁秋见他们隔岸观火,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不由心中有气,他本是心高气傲之人,见状再也不愿求他们派船来接应自己,转过脸来,不再向那边观看。
突然,一阵劈啪的清脆声响,自那片翠竹林中传来,他立刻看出就是那庞然大物,眼看就越过那片竹林,向湖边匍匐而来。
他看看还在昏迷不醒的师祖,心一横,仗剑迎了上去。
只见那大蛤蟆血盆大口一张,他刚听到一声娇脆的惊呼:“罗兄弟”便觉身不由主,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吸入那蛤蟆腹中。
须知那蛤蟆乃是千年以上的成形之物,一呼一吸,都是力大无穷,罗雁秋被吸入蛤蟆腹中之后,只觉得一片黑暗,奇热无比,但空间却甚宽大,他此时理智并未失去,知道是被吸入蛤蟆腹中。于是横剑横扫直劈,但每劈出一剑,便觉得一阵震动,头脑晕眩不已,他想若这样乱砍乱刺,结果虽可能把这大蛤蟆劈死,但自己也要送了一条命。于是他认定了一个方向,向下斩刺,企图把它肚皮刺破。
果然,片刻已被他割开了一个孔洞,但觉一股冷彻心骨的寒流,如水箭似地,直射上来,他从火热中陡然一冷,不禁使他机伶伶打了个寒颤,暗忖:这怪物是不是已到了逍遥湖中了?
无论如何,他知道不能停留在这蛤蟆腹中,但显然不能再向下斩割。于是又举剑向上一阵急刺,又有一股水箭泻下,无疑的,这蛤蟆已处身湖中。
雁秋心想,我且离开这蛤蟆腹中再说,于是心一横,迎着那排水箭跃身而出。
原来那蛤蟆被罗雁秋一阵斩刺,早已负痛爬入湖中,载沉载浮;而那湖也不过五六十丈宽,而当罗雁秋自它背上出来之时,它已到达彼岸,露出水面。
谁知罗雁秋刚要跃身上岸之时,那怪物却又向水底沉去。他连忙跃身上岸,但在惊慌中内力不继,仍然跌落湖边水中,眼看就要被那蛤蟆带起的漩涡卷下之时,突然,一条人影如电光石火般一闪而至,那人身形未落,已探手抓住了罗雁秋的左臂,将他提了上来。
他惊魂甫定后,抬头一看,竟然是紫虚道人,他那如满月似的脸上,正现出一副和蔼的微笑。
罗雁秋连忙施了一礼,说道:“谢谢老前辈相救之恩。”
紫虚道长仍是微微一笑,双目半睁半闭,并不答话,但罗雁看他眉宇之间,似含一种隐忧。他以一个晚辈身份,自然不好问人家有什么心事,怔立半晌,始如梦初醒似地说道:
“请问老前辈,晚辈的师祖呢?”
忽见紫虚道人双目一翻,笑容尽敛,冷冷说道:“你就不关心你师兄的安危?”
罗雁秋心神一懔,暗忖:难道师兄出什么事了?
“我师兄又怎么样了?请老前辈不吝示知。”
紫虚道人忽地长声一叹,幽幽地说道:“唉!都是你那师祖做的好事,将那些毒物引出,你师兄被那条百尺雪练咬伤了一口,不久就要毒发身死了。”
试想,紫虚道人将谈笑书生诸葛胆视如左右臂,雪山派之有今日,诸葛胆的襄助擘划,应居首功,是以紫虚道人尽管是目前江湖上心地最阴险,手段最毒辣的一代枭雄霸主,亦不禁忧形于外。
原来,那石洞下的五种毒物,除了毒蟒和角蛟已吞了吴大涛父子的特制药丸,蛰伏不动外,另三种毒物为千年蛤蟆、百尺雪练蛇和万年元龟。
那万年元龟虽凶狠,但性喜静,故仍潜隐水底,未曾出来,千年蛤蟆又负创逃入逍遥湖中,唯有那百尺雪练蛇,却非水中之物,早欲返回山林,过其悠游自在的生活,故它一出来,喷雾吐信,轻重不等地伤了雪山派不少高手,然后逃匿无踪。
罗雁秋一听紫虚道人说完,心中一动,暗道:活该!这也是他背叛师门的一种报应。人算不如天算,雪山派竞玩火自焚,被几个毒物给搅垮了。
然而,他终是宅心忠厚之人,想起师兄在武当山七星峰下交手时对自己的容让,和来此后对自己的呵护,不禁直急得团团转,搜肠刮肚要想法子救他。
紫虚道人看他急得那个样子,长叹一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死生自有定数,何能勉强,你快点到行令堂去看看你的师兄吧,再延迟恐怕看不到了。”
说完,抬头仰望云天,负手而去。
罗雁秋向紫虚道人行了一礼,急向行令堂赶去。奇怪的是,他一路行来,虽无人带路,也无人询问阻拦。
当他走到聚英殿之时,也学着袁广杰来时模样,大铁门上连击了三掌,里面的人伸头一看,便将那两扇铁门轧轧地缓缓打开,只见红影一闪,红衣女飞卫司徒霜正当门而立,一双含情脉脉,但却充满幽怨的大眼睛,瞪着罗雁秋,一言不发。
罗雁秋一见司徒霜,不自主地叫了一声:“司徒姑娘……”
但她并未答话,反身一旁隐去,倾刻不见,只剩下一座空空荡荡的宽大庭堂。
雁秋暗忖:方才去逍遥山庄,在铁门方洞见到的那女人脸,是否就是她?那为何开门后就不见了呢?现在为什么现身了,又不说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哪里知道,这雪山十二连环峰上,对其党徒一言一行,处处都是控制得十分严密,他们暗中的转话站,只要你说一句话,都可传达到紫虚道人和谈笑书生诸葛胆的耳里,罗雁秋的通行无阻,是这种转话站的功效,红衣女飞卫司徒霜,只敢现身一睹罗郎之面,却不敢说话,又何尝不是这转话站的威势使然。
逍遥山庄距离行令堂不过五里之遥,罗雁秋一路又未受阻延,他展开轻功,不过盏茶时间即已来到。
刚进入行令堂,玄衣仙子杜月娟便迎了出来,她满脸凄惶之色,一见罗雁秋,就像是遇见亲人似的,拉着他的手说:“兄弟,你师兄为着你,被那毒蛇咬伤,你看怎么办?”
罗雁秋闻言,大吃一惊,反问道:“怎么?师兄是为我而受伤,这是如何说起呢?”
杜月娟一边拉着罗雁秋往她的闺房里走,一边低泣道:“他看着你被那大蛤蟆吞入腹中,便操舟过去,要把那蛤蟆劈死,将你从它腹中救出,哪知刚跃上船,便被那疾射而来的毒蛇咬了一口,你看他……”
罗雁秋掀开罗帐一看,不由吓得倒退一步,只见谈笑书生躺在床上,手脚僵直,整个一条左臂色呈紫黑,而那黑色还正向身体的其他部位扩展,已到奄奄一息的时候了。
他正看得惊骇不已之时,又听杜月娟低泣着说道:“兄弟,你看该怎么办,你得设法救救他呀!”
杜月娟这话原只是在绝望中的废话,她也知道罗雁秋无法治好诸葛胆的毒伤,但谁知这句话,竟触动了罗雁秋的灵机,他在身上一阵乱摸,果然被他摸出白玉小瓶来,拨开瓶塞,捏开谈笑书生的牙关,便往他口里倒去。
原来罗雁秋在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时,白衣少女差绿云送的一瓶千年灵芝液还没有用完,他这一倒,直倒进诸葛胆口中足足十来滴,方才将瓶子收起。
一旁的玄衣仙子,本正在低头哭泣,却突地被一股浓烈甜香所惊怔,抬头看时,罗雁秋早把瓶塞好,拿在手中了。
她连忙止住哭泣,叫道:“兄弟,这是什么香味?”她一看到罗雁秋手中的白玉小瓶,又叫道:“你这是什么东西?是不是给你师兄吃了?”
罗雁秋此时早已恢复了镇静,他微微一笑,道:“这不过是一瓶千年灵芝液,现在我已为师兄灌下了十几滴,想来不妨事了,师嫂,你快点拿杯水给师兄冲下。”
饶是杜月娟见多识广,心机沉稳,也不由惊怔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小师弟会藏有这种稀世珍宝。
她连忙亲自倒了一杯开水,捏开诸葛胆的牙关,给他灌下,果然,盏茶时间之后,谈笑书生的紫黑色,渐渐退去,又过顿饭工夫,只见诸葛胆翻了个身,幽幽一叹,缓缓睁开了眼睛。
见罗雁秋在旁,竟一把拉了他的左手叫他坐下,亲切地说道:“师兄能看到你安然脱险,死而无恨了。”
罗雁秋大是感动,说道:“师兄,你为着小弟被毒蛇咬伤,小弟抱愧无地!”
却听玄衣仙子杜月娟在旁格格一笑,说道:“看你们兄弟俩怎么啦,只顾说心腹话了,连人家都不管了!”她娇嗔地睨了诸葛胆一眼,俏皮地又道:“无怪刘玄德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这也真叫做妻子的人寒心。”她边说边拍着雁秋道:“看你若是这样对待那位凌姑娘,人家会嫁给你不!”
谈笑书生诸葛胆见自己将与世长辞之时,爱妻竟说这种话来,不禁冷哼一声,说道:
“像你这样的妻子,不要也好!”
罗雁秋在旁急道:“师兄,师嫂是与我们开玩笑的,你怎认真起来啦!”
杜月娟知道诸葛胆误会了,神秘地一笑,姗姗走至床前,说道:“哎呀,你别说得那么严重了,死不了啦,罗兄弟给你服下了千年灵芝液,不信你就运气看看。”
诸葛胆霍然坐起,道:“娟卿,你胡说八道什么,师弟哪里会有千年灵芝液?”
他说过后,才觉着有点不对,刚才说的几句话,还以为自己是回光返照,现在竟一下子坐了起来,不觉得怔了一怔,又仰首看罗雁秋道:“这可是真的吗?”
罗雁秋微笑着点点头,诸葛胆试一运气,果觉百脉舒畅,蛇毒全消,一笑又道:“当年我虽听师父说过此物,但却不信有其存在,就连师父他老人家也没有见过。”
他说的“师父”自然是指慧觉大师,罗雁秋听得心中一动,暗道:不知大师伯和吕老前辈怎么样了?想起红姊姊更是急死啦!
他思忖至此,突然又联想起受了伤的师祖散浮子,方才在逍遥湖畔被紫虚道人岔开了话题,便把他老人家忘记了,他不禁脱口骂了一句:“该死!”
谈笑书生和玄衣仙子同时一怔。
杜月娟惊诧地问道:“兄弟,你怎么啦?”
罗雁秋霍然站起,望着诸葛胆恳切地说道:“我师祖散浮子老人家不知生死如何,师兄可否准小弟一见?”
杜月娟在旁接道:“你师兄受伤时,他还在逍遥湖那边,生死不知,你且耐心地等一下,我去派人给你问问。”说着,姗姗而去。
约有顿饭光景,她又浅笑盈盈地走回来,望着罗雁秋说道:“兄弟,你别发愁啦,令师祖散浮子老前辈是中了毒蟒喷气所伤,一时昏迷了过去,幸而我们十二连环峰还有那种解药,我掌门师兄已给他服了,正在逍遥山庄另一间房子里休息,你现在最好不要打扰他。”
罗雁秋怔了一下,刚要说话,却听玄衣仙子又道:“你对我的话有疑问是不是?其实令师祖和你师兄的伤势不同,一个是中了毒雾,一个是百丈雪练蛇直接咬伤,所以前者的伤势,我们有解药医治,你那千年灵芝液是稀世奇宝,留着到救人命时再用,别乱糟塌了。”
罗雁秋闻言,这才放心下来,微微一笑,道:“多谢师嫂指示。”
谈笑书生早已下得床来,此时对杜月娟道:“你吩咐厨下治一桌酒菜,我要与师弟痛饮一番。”
且说赤煞仙米灵将凌雪红背到株奇大的松树上,放在一起枝干交错处,然后动手把枝干编结成一座吊榻,把凌姑娘放在上面,又把自己的长衫脱下给她盖上,然后去我许香萼为凌雪红讨回青冥剑。
他想,观音堂堂主千手菩萨许香萼奉命阻截自北方入十二连环峰之人,她必定还在那附近不远,我何不回去找她。于是纵身下树,便往来路方向赶去,走了约盏茶时分,仍不见许香萼的影子,又来到方才和凌雪红隐身的凸岩之前。
原来米灵虽是长相奇丑,但心思却精细无比,尤其疑心特重,暗忖,王雷这东西端的色胆包天,十分讨厌,竟然找到我藏娇之所来,若不是存了坏念头,哼!他跑来干什么?
他思忖至此,倏然停住身形,找了一处山石后隐住,看着鬼影子王雷是否再度前来,此时,夜色沉沉,星月皆隐。十二连环峰竟然一片沉寂,只有那劲厉的山风划空而过,平添一种凄厉萧杀的气氛。
赤煞仙米灵借着冰雪的映照,扫目四顾,约有盏茶时光,仍不见有什么动静,准备离去之时,突然一条硕长的身影,如流星划空,一掠而至,落空后“咦!”地一声,喃喃说道:
“那厮抱着那小妞儿到哪里去了,怎地不见了影儿?”
赤煞仙米灵一听这声音,不用看便知是他师弟鬼影子王雷无疑,直气得咬牙切齿,暗暗骂道:“好个淫恶狡猾之徒,看我不好好惩治你一顿!”
他再也无法按捺下胸中一股嫉恨之气,一跃身,落在鬼影子王雷之前。
鬼影子王雷是何等人物,他一见师兄满脸怒容,双目闪射着毒恨之色,心下一懔,知道自己的话,已被师兄听见,哈哈一笑道:“师兄,你怎么来到了这里,我还以为你另觅香巢了呢。”
赤煞仙米灵早气得怒火上冲,暗中运起阴煞掌功力,电闪般一掌劈出去。而王雷既然称得个鬼影子的称号,其身法之快,自较一般武林高手高明。此刻,他只觉得一股阴冷寒气透衣及肤,连忙身形一闪,如幽灵般地转到赤煞仙身后,赶忙笑道:“师兄你尽喜欢以大欺小,你若再这样,我可要到师父那里告状了!”
这鬼影子也真刁钻得很,他素知师兄阴煞掌歹毒无比,哪敢硬接,嘴里说着开玩笑的话,但心中也早杀机隐现,即使赤煞仙不出手,他也要乘机发难,企图独占那艳绝尘寰的凌姑娘。
但赤煞仙米灵也是心机沉稳之人,他见一击不中,心中暗道:我先与他虚与委蛇一阵,再伺机出手。于是强忍着怒气淡淡一笑,说道:“谁欺负你来?我不过试试你的反应和身法而已,果然不凡,不愧为鬼影子,你想我要真的打你,在那凸岩下的一掌只要稍一加力,你还有命在吗?”
说着,右手一张,亲热地拍着鬼影子王雷的左肩,但也就在这一拍中,将阴煞掌施出。
鬼影子王雷机伶伶打个寒颤,但他也将蓄势待发的“三式玄阴绝户”中一招“阴阳倒行”
反手挥出。
赤煞仙米灵想不到师弟也是早存恶念,俩人相隔本近,再想躲闪已是来不及,闷哼一声,飘风般倒退八尺。
王雷哈哈一笑道:“师兄,这可是你先出手,你既然要把这事情弄表面化,我们不妨就大打一阵,师父要骂可骂不到我,人家骂我们兄弟,也骂不着我。”
米灵在猝不及防时中这一掌自是不轻,他一咬牙,冷冷说道:“你别口舌上逞能,就把你那压箱底的本领都使出来吧!”
话声未落,身如飘风欺身而上,也施展那三式玄阴绝户掌中的一招“碧焰玄冰”,向鬼影子的气海|茓点去。
这三式玄阴绝户掌,顾名思义,一共只有三式,是诸葛胆和米灵等人在武当山七星峰下受挫于凌雪红后,玄阴叟苍古虚坐关之前传给他们的。虽只三式,但交互倒转运用起来,变化无穷,每一式中,都暗含着其他二式,米灵和王雷还是他们练就后第一次与人正式交手。
只见他们刚交上手时,还是缓慢生疏,但越打越纯熟,越打越快,把其中的变化机巧,尽都施展了出来,但这种掌势,却是不带风声,完全以阴寒之气,僵人于无形。
五十招后,俩人仍是不分胜负,但鬼影子王雷中阴煞掌在先,尽管他功力十分深厚,此时那阴寒之气,亦已逐渐发作,不禁连打了两个冷颤!
就在他一打冷颤手略缓之时,赤煞仙米灵右手食中二指并曲如钩,直奔王雷脸上抓来,只听一声厉叫,两条人影倏然分开,鬼影子半寸长的左眉竟被他连皮带肉,扯下来一片,鲜血和泪水自他一片黑,一片白的脸上点点滴下。
而此时,赤煞仙米灵的身上也觉一寒,想是那三式玄阴绝户掌的伤势发作,赶忙运气闭住要|茓,暗忖:我且把这家伙打发走,赶紧回到那女子停身之处。他想至此,乃转身对鬼影子王雷冷冷喝道:“还不给我滚回去,难道在等死吗?”
鬼影子王雷也冷哼一声,愤然说道:“你放心,我决不将此事善罢干休,但也决不会会禀告师父,我们走着瞧吧!”
只见他又在夜空中哆嗦一下,展开身形疾奔而去。
米灵见师弟去远,当下捏着鬼影子那片鲜血淋漓的眼皮,径往来路奔去。
才走出十余丈远,突地背后传来一声低浅微笑。
赤煞仙米灵陡地停足回头一看,只见三丈外正站着一个身穿道装手执拂尘的女人,原来竟是他苦寻中的千手菩萨许香萼。
他一看之下,大喜过望,暗忖:我先将那青冥剑骗到手,连师弟这片眉毛一起拿着去见那妞儿,说不定不用相强,她也会愿意了。
此时,那许香萼已姗姗走来,冲着他神秘地一笑,说道:“怎样,此中之乐如何?”
米灵直被问得脸一红,感到不好意思起来,赧然答道:“我……
我们……还没有……”
许香萼虽是名为道姑,但却是最淫毒的女人,采阳补阴,不知在她手中毁掉了多少男子。
她见米灵的尴尬之状,不由吃吃地笑道:“哟,看你,倒成了柳下惠再世啦,你怎么这般没用,还没弄到手,早听我的话,不就……”
赤煞仙米灵陡地大喝一声:“住口!”
他觉得这许香萼说的话大大地侮辱了凌雪红的清白,在他心目中,凌雪红已是他的人了,侮辱凌雪红,就等于侮辱他自己一样。
千手菩萨许香萼被他喝叫得一怔,随即又冷笑一声,说道:“你这真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看你别想得那么天真,那妞儿不会死心踏地跟你过一辈子,除非你先占有了她的身体,生个一男半女,不然,这到了口边的肉很可能又溜掉了。”
米灵听得一动,暗忖:这谁不知道,要你多罗嗦,于是仍然冷声笑道:“许堂主,请你把青冥剑借我一用,用完后再归还于你。”
他说话的口吻冷漠已极,全是命令的口气。
须知赤煞仙米灵不仅是十二连环峰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而且依仗着玄阴叟苍古虚,连紫虚道人对他们师兄弟二人,都备加礼遇,是以把一个内三堂堂主全然不放在心上。
但千手菩萨许香萼又岂是易与之辈,她的武功虽不如赤煞仙米灵的诡异高深,但她仗着冠绝江湖的各种暗器,却也不愿买米灵这个帐,尤其刚才当面给下不来台,哪里会答应借给他,于是冷冷说道:“阁下之请,本堂主歉难从命,若没有什么公事相商,我可要走了。”
赤煞仙米灵在十二连环峰一向是颐指气使,哪能忍受得这种奚落,大声喝道:“站住,许堂主,好好把那青冥剑给我,我们不伤和气。”
他见借不到,干脆就要强行取回了。
许香萼慢吞吞地转过身,秀眉一扬,道:“哟!你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说话不算话呀!”
米灵又语塞,丑恶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终于恼羞成怒地说道:“废话少说,快将剑交出,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千手菩萨许香萼闻言满脸寒霜,冷笑一声说道:“米灵,你要知道我一再容忍并不是怕你,而是可怜你,像你这副尊容也不拿一面镜子照照,你拿着这青冥剑和王雷的那片眼皮去给那位姑娘,人家也不会动心,就是把你自己的头颅双手奉上,人家也会觉得恶心,而不愿正眼瞧你一下。”
俗语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她这番话不单揭开了米灵的刺痛之处,而且竟将他要剑的动机也已戳穿,实在是恶毒已极。
赤煞仙米灵直气得哇哇怪叫,他怎能忍受得了这种侮辱,身如电掣,踏中宫,走洪门,一式“二龙抢珠”双掌同时劈出。
此时,米灵含愤劈出两掌,她哪敢硬接,道袍飘风,向右横跃七尺闪过。突地秀眉一扬,隐现杀机,沉声道:“这可是你不讲理,如果要动手,我也未必就怕你,宝剑在我手中,你自信能夺得去,就放手抢夺吧!”
说着,她一挥青冥剑,夜暗中寒光闪闪,带起一片迷迷蒙蒙的青芒。
赤煞仙米灵一见那青冥剑,更不愿白白落在许香萼手中,冷哼一声,扭身扑上,一招“推波助澜”,挟着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直撞而出。
千手菩萨许香萼,仍是闪身让过,她实在对赤煞仙米灵存有几分顾虑,不说他阴煞掌力歹毒无比,就是冲着他那后台——玄阴叟苍古虚,自己也实在得罪不起,是以连闪过两招,不曾出手还击,而暗中却在筹思破敌之法。
但她忽阴忽睛的面色和犹豫不决的态度,岂能瞒过赤煞仙米灵的眼睛,他冷笑一声说道:
“许香萼,你不要捣鬼,有真本事硬功夫,不妨全搬出来,但若转坏念头,暗放什么迷魂弹一类的暗器,我可不吃这一套。”
正是一语提醒梦中人,许香萼双目一睁,突地格格一阵娇笑道:“看不出你这个人倒可以看出别人的心事,真是人不可貌相。
好,就算我的坏念头让你揭穿了,现在我们就约法三章吧!”
米灵闻言一怔,问道:“什么约法三章?”
千手菩萨许香萼的俏面又突转严肃之色,说道:“我们动手凭真本领,硬功夫,我不用暗器,你不用阴煞掌,你看可好?”
赤煞仙米灵连连点头道:“好好!我们就这样决定吧,我已先出了两掌,现在请你进招吧。”
谁知许香萼仍站在原地不动,摇摇头说道:“我还附带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米灵不耐地问。
许香萼道:“我们这次比试,不管谁胜谁败,都不许禀告掌门师祖,但也不许禀知令师。”
原来,她还是对玄阴叟苍古虚心存顾虑。
米灵毫不犹豫地说道:“好吧,你就快点出手。”
许香萼格格一阵娇笑,手中铁拂尘一抖,真力贯注,拂尘根根倒竖,直往米灵全身一百零八处大|茓点到。
赤煞仙米灵向来是目空一切,又从未和许香萼动过手,怎料到她铁拂尘尚有这般功候,当下不敢怠慢,两掌一挫,左手一招“拨云取月”如灵蛇般自肩下穿出,直点对方左肩并|茓。
俩人这一招对拆,显然许香萼仍稍逊一筹,她暗忖,这米灵果然身手不凡,有其值得狂傲之处,当下不敢大意,右手铁拂尘疾收,右腿后撤半步,上身不动,左手青冥剑寒光乍闪,招演“长虹经天”
向米灵的手腕削去。
米灵嘿嘿一阵冷笑,撤招换式,闪过这一招后,即刻展开幽灵般的怪异身法,穿Сhā游走于满天尘影和弥空剑气之中,他虽是以一双赤手,但在三十招过后,许香萼仍被逼得娇喘嘘嘘。
她秀眉一皱,心念动处,歹计已生,暗忖:若不用暗器,如何能将这家伙打发走,我不如仍用勾魂迷香弹对付,此物既不会伤害他,且可成全他一件好事,那女子武功奇高,艳美绝伦,就叫她死心跟着这家伙,也免却了不少后患。
想罢,早将一粒勾魂迷香弹捏在右手拇食二指中,趁铁拂尘出招之际,两指一捏一弹,只听“咔叭”一声轻响,一阵异香,飘散而去。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许香萼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本想将米灵迷倒,而自己则可以从容离去,但在她捏碎弹出之时,突然一阵劲厉的山风吹来,而许香萼自己恰在下风,是以,她虽将赤煞仙米灵迷倒,而自己翻身栽倒,许香萼铁拂尘和青冥剑摔在地上,自己娇躯,则正好栽到米灵怀中。
约在盏茶时间之后,俩人俱被一种灼热的欲火所烧醒,而千手菩萨许香萼更是满面含春,娇喘嘘嘘,转瞬之间,那欲火爆发为烈焰狂涛,紧紧地搂抱着米灵的身躯。
而米灵却是一生当中,第一次有这种强烈的冲动,只觉绮念顿生,欲火难制,他双目火赤,把眼前的许香萼,竟幻作成了他梦寐以求的凌雪红,疯狂地将她抱在怀里,只听“哧啦”
一声裂帛声,许香萼的下衣被撕开,他便像一头野兽般扑抱上去……
当赤煞仙米灵醒来时,东方天际已露出一片淡淡的鱼肚白色,他整整衣衫,看了看仍然仰面躺卧着的许香萼一眼,一种恶心的感觉,不禁浮上心头,他啐了一口,拾起地上的青冥剑,掐捏着鬼影子王雷那片血液冻结的眼皮,试行一提气,全身舒畅如初,奇怪的是连中了那玄阴绝户掌的阴寒之气,也已消失了。
他放脚疾奔,转过一座山头,又来到那片静静的幽谷,苍郁的树林中一片静寂,他想也许她早已睡熟了。
当他奔到那株大树之下时,不禁一怔,只见枝叶满地,零乱不堪,但一想,他又释然地笑了:“那是我昨夜编结树枝时掉来的嘛!”
赤煞仙米灵疾忙跃身上树,直往那座吊榻扑去。
然而吊榻中却是空然无物!
这一下,他真的惊呆了,半晌,才从惊恐中醒来,游目四顾,这吊榻附近的情景竞似经抢夺挣扎的一般。他仰首天空,此时已有熹微的晨光,自枝叶间隙透洒了下来,但四周高耸的山峰,仍是一片黝黑。
赤煞仙米灵又跃下树,他低头一看,不禁打了一下冷颤,只见地下的衰草一片零乱,他的长衫掉落地上,而且还有一片凝冻的血迹!
他头脑一阵眩晕,呛啷一声,青冥剑和那片血肉冻结的上眼皮都掉了下来。
且说凌雪红自赤煞仙米灵走后,虽是暂时免去了失身受辱之危,但自己|茓道受制,除了一条右臂外,全身不能动弹,但长此被困树上,终不是办法,等米灵回来之后,自己仍难逃过这一劫运。
想到此,不由幽幽一叹,仰望夜空,只见漆黑一片,唯有阵阵山风,掠树呼啸而过,像是对她的遭遇发出无助的感叹。
饶是凌雪红身负绝世武功,具有超人的智慧,此时也无施展之地,犹如待宰羔羊一般,只有听候命运的摆布。
蓦然,一个念头在她脑际闪动,暗忖:在此荒山绝谷之中,莫说无人来此,即使有人来,也救不了我,于其忍辱偷生,不如一死了之,既可保全名节,以不负罗郎的一番情意。
蓦然二声鸟鸣,自远方隐隐传来,她一听那鸣声,便知有一声是发自她的神雕,不禁大喜过望,生存的意念又在凌雪红的芳心中荫起。
立刻长吸一口真气,仰天发出一声清啸。
啸声悠长清越,如凤鸣鹤唳,划破静夜的长空,那啸声在幽谷中回绕激荡,历久不散。
她啸声刚落,只听一声雕鸣,已是响自谷外了,显然那神雕也已听到主人的召唤,凌雪红再度清啸一声,但良久之后,仍不见神雕在眼前出现。
她不由大奇,举目四望,但夜空被浓密树叶遮掩,哪里能看到外面的景物,仔细倾听之下,除了山风呼啸,松涛怒吼之声外,竟是毫无一点声息。
突然,那谷顶绝壁上,响起一声少女的惊呼,说道:“哎呀!不得了,白妮被什么人打伤了!”
却听另外一个清脆娇柔的声音说道:“你看,那里不也有一只大雕扑在地上吗?它们又打架了,哪里是被人打伤的呢?”
那先前说话的少女道:“绿云姊姊,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禀告主人好吗?同时也好要点药来给白妮吃。”
那叫绿云的少女说道:“好吧,你可要快去快来,刚才听到啸声,说不定和我们打架的黑衣女子会赶到此地来呢,若是看到她的大雕被白妮打成那个样子,她定会找我打架,你想,我一个人怎能打过得她?”
素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说道:“绿云姊姊别怕,我去把主人请来,好好打她一顿,也好给白妮报仇,替咱们俩人出口气。”
那话声愈来愈低微,想是她边说着边走得远了。
凌雪红听得说自己的神雕受伤,她知道定是和那只彩鸾打了架,无怪它闻唤未前来呢,她听说神雕受伤不轻,不由得又急又痛惜地落下泪来。
本来,她还打算请人家救自己出难,但知道那两个女子竟是日间和自己动过手的两个小婢,哪里还能说得出口,于是这一线生机,又变成了绝望!
只不过顿饭时间之后,又听到绝壁顶上,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绿云,那大雕是谁养的?你怎不把白天的事告诉我,看你们越来越胆大了!”
又听那两个少女颤声答道:“贱婢等也不知道那大雕的主人是谁,而且白妮又打赢了,故没有向主人禀报,贱婢等天大胆也不敢欺骗主人。”
那少女幽幽一叹,说道:“你们起来吧,还不把灵芝液给白妮喂下。”
片刻之后,她们想是已给彩鸾喂下了灵芝液,只听那少女又道:“没事啦,我们走吧,唉,那只大雕也怪可怜的,不知它的主人哪里去了?”
素月答道:“刚才白妮打架受伤之前,婢女等曾听到啸声,一听声音像是发自女子之口,可能还躲在附近,看到主人到来,吓得不敢出来了哩。”
凌姑娘听那小婢竟然如此说,不由气得银牙直咬,暗忖:你们主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我就不信打不过她!
她思忖未完,又听那被称做主人的女子说道:“听你说,那个女子的武功也不弱,怎会那般没出息躲起来了呢?嗯,这女了不敢惹我们倒是蛮聪明的,算啦,我们走吧。”
凌雪红听那女子说出这番狂妄的话来,哪里忍受得住,娇喝一声:“哼!谁怕你们,有本事尽管下来动手好了!”
她话声刚落,只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自己所栖身的大树之上,已飘然落了三个女子。
当先一个,长发披肩,一身白衣,脸上白纱罩面,夜风轻拂着她的衣裙,显得那么高洁、飘逸,直似月宫嫦娥降落人间一般,凌姑娘看得不由一怔,竟自然地从心中去了敌意。
再看她身后,正是那两个身着青衣,头梳双辫的小婢。
只见右面的一个小婢,跨前一步,指着凌雪红说道:“喂,你这人怎么搞的,你不是要和我们主人打架吗?怎么赖着不起来?”
凌姑娘看这小婢神气活现的样子,不由微微发怒,粉脸上薄现娇嗔,一启樱唇,但想起自己受伤,又不知该说什么,就在她一怔之间,那白衣少女却道:“哎!素月,她受伤啦,你不看她连想站起来都不能吗?”一顿,向凌雪红微微一笑,道:“你既然受了伤,还怎能和我打架呢?”
凌雪红一怔,说道:“这……这……”
白衣少女格格一笑,接道:“这么办吧,我先把你的伤治好,我们再打,不过你也用不着感谢我,我只是因为要和你打架,才给你疗伤的,要不然,就是你跪着求我,那还要看我高不高兴呢。”
凌姑娘听白衣少女说出这番话,知她涉世未深,话虽有点刺耳,但却毫无娇柔做作,于是也不计较说道:“那就请姑娘动手治疗吧,只是我这伤不知道姑娘能否医治得了?”
白衣少女转身对二婢说道:“你们先把她移到树下。”二女把米灵留下的那件长衫铺在地上,再将凌姑娘的娇躯放好。
此时白衣少女也早下得树来,她俯身探试一遍,幽幽说道:
“嗯,你这是受了一种极险毒的点|茓截脉手法所伤,不知是什么人下的毒手,你幸亏遇见我,不然别人就是想解还解不开呢。”
说着,只见她缓缓卷起罗袖,轻舒玉指,在凌姑娘身上一阵疾点,然后站起身来吁了一口气,嫣然一笑道:“好啦,你坐起来,运气调息一番,若觉功力没有恢复,我就给你点千年灵芝液喝,免得你吃亏。”
凌姑娘依言坐起运气调息,果觉周身舒畅,真气毫无阻滞之感,于是一跃而起,向白衣少女敛衽一礼,说道:“谢谢姑娘解救之恩,现在已不妨事了,不过……”
白衣少女截断她的话道:“不妨事,我们就动手吧,我除了让一个姓罗的刺过一剑外,还从没有和生人动过手,师父教我的都快忘光啦!”
凌姑娘一听她提到姓罗的,不由芳心一动,暗忖:那姓罗的是不是罗雁秋呢?于是一股醋意悄然浮上心头,问道:“姑娘所说姓罗之人是不是叫罗雁秋?”
白衣少女幽幽一叹,道:“不是他是谁,若不为了他,我也不会跑来这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了。”
凌雪红听得心中一震,暗忖:哼,他果然在外拈花惹草,还说决不会变心!突然,她又想起父亲苦因大师说过的一段话:“秋儿满身情孽,只怕你们这一对小夫妻很难……”想至此,不由心中一懔,黯然长叹一声,竟扑簌簌落下几点泪珠来,她这种失常的举动,似已早忘记了白衣少女的存在。
只听白衣少女幽幽一叹,说道:“你也喜欢罗雁秋是吗?”
她这种单刀直入的问法,把个凌雪红问得娇面一红,赧然说道:
“我们……我们已……”她本是要说出我们已定了婚姻大事,但却当着三个女子的面,一下子又说不出口,是以嗫嚅了半天也未说出。
白衣少女又是幽幽说道:“你们是一起来这大雪山的是吗?我知道你很喜欢他,唉,我师父告诉我不能喜欢任何一个男人,但我却在见了他一面后,总是忘不了他,现在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此时凌姑娘的芳心中真是复杂已极,眼前这白衣女子既是自已救命恩人,又是一大情敌。
真不知对她该是感谢,还是妒恨?
而白衣少女的想法又是不同,她虽是一缕芳心早属罗雁秋,但毕竟和人家只有一面之缘,而且师父的叮嘱教诲,又使她大惑不解,不知为何不能喜欢任何一个男子。她虽是极端聪慧的人,但因涉世未深,对人生毫无体会,故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二人各自思忖着心中之事,竟把相约比斗之事忘记了,倒是素月在旁边看得心急,忍不住说道:“主人,你还和她打不打架?若是不打,你看天都快亮了,我们也该回去啦!”
白衣少女轻哦了一声,幽幽一叹,说道:“唉,不打啦,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件事我得好好想想。”
她后面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绿云素月两个小婢,自是猜不出这句话的含意,只得恭谨地答了声是,清啸一声,唤来彩鸾白妮。
三人站在鸾脊上向西北方向飞去,转瞬消失不见。
凌雪红至此才突然想起自己神雕,她正待跳上崖顶找寻,只听一声哀鸣,一团黑影,已飘落在她身前,正是自己的神雕。
那神雕果是受伤不轻,身上羽毛零落,右腿上更是血迹一片,凌姑娘连忙用那件长衫将血迹擦干,把大还丹嚼碎敷在伤口之上,然后又给它内服了一颗,才乘雕离去。
此时五鼓已过,东方天际已现出鱼肚白色,凌姑娘在雕上俯视大地,只见十二连环峰一片沉寂,她直在空中盘旋到旭日东升,却也不见罗雁秋的影子,竟连慧觉大师和万里游龙吕九皋也不知身在何处。
凌雪红刚才虽被那白衣少女解救了一大危难,但却又从她的口中知道了罗郎的一大秘密,她想不到罗雁秋还会有这件事瞒着她,越想越气,恨不得即刻找到罗雁秋问个清楚,但却遍找不获,于是不由把一腔怨愤忧伤之情,尽情发泄到雪山派之上。
暗忖:我不把你十二连环峰搅个天翻地覆,也就不叫凌雪红了。身随念转,早一拍雕翼,飘落地上。
纵目四望,只见前面峭壁千仞,草木不生,一座绝峰挡住去路,她仔细望去,才看到似有一处出口,凌姑娘也是艺高胆大,一拧娇躯,便飞纵而去。
只不过几个起落,她已停身在那宽约一丈的谷中,举目一望,不觉呆住。
原来前面是一座方圆百丈的幽谷,谷内遍植梅林,花开十里,香气阵阵,在艳阳照射下,一片银白,耀人眼目。
凌雪红不觉为之大奇。
她自幼在深山学艺,长大之后,也曾游过不少名山,从没有见过这绝壑幽谷之中,会有这样一片整齐的梅林,因此她立刻想到这必是人工所植。
思忖至此,她再定眼看去,果然看出,那梅树虽然植满谷中,却又是井然有序,每颗树的间隔,都是一丈左右,树与树连,花与花接,就像在那幽谷之中,铺了一张梅花织成的地毯。
凌雪红一生习武,幼受庭训,早已看出这乃是反奇门阵式的梅花阵,她知道这梅花阵乃是最厉害的阵法,等闲之人,除了束手被擒,绝难生还,而且主持这阵的人,只要有一个精通音律,此人居于阵中,若奏起乐曲,那身陷阵中之人眼前就会现出不同幻象,这些幻象乃是依被陷的人心念所生,最是耗人真元,因此就是武功最卓绝之人,陷此阵中也难以自保。
凌姑娘正自暗忖,突然听见一声细如游丝的箫声响了起来,那一阵箫声悠扬低细,如泣如诉,真是令人听了回肠百转。
就在这时,凌雪红突然看到罗雁秋在一颗梅树之下,脉脉含情地望着自己,一见此情形,早把他和白衣少女一段事抛却,不禁脱口叫道:“秋弟,你如何来到此处?姊姊找得你好苦!”人也不觉向前走去。
梅花树下的罗雁秋,看凌雪红对他走来,竟不答话,只含着笑对她招招手,于是凌姑娘更急急走上。
就在她刚要跨入梅花反奇门阵时,突地听到头顶上一声长啸,这一声长啸如一记焦雷,震碎了凌雪红眼中的幻象,她再定睛看去,梅花树下哪还有罗雁秋的影子?
凌雪红转身一看,只见两条人影自身后那千丈绝壁上如流矢划空,急骤下落,片刻工夫,已到谷内,俩人一僧一道,正是东海三侠中的慧觉大师和武当名宿万里游龙吕九皋。她连忙上前见礼,叫了声:“大师伯,吕老前辈。”
慧觉大师望着凌雪红慈祥地一笑,说道:“女孩儿家也这样粗心,你看不出这明明是一座阵图吗?我和吕道长眺望了老半天还不敢过去,你怎么一来到就要往里面硬闯?”
凌姑娘闻言娇面一红,羞赦得微垂蜂首。
她虽听得出大师伯并无责骂之意,但女孩儿家脸薄总是觉得不好意思。
倒是万里游龙吕九皋在旁哈哈大笑道:“莫说是凌姑娘,就是我这个活了七八十岁的人了,还不是看不出所以然来,要不是大师及时拦住,贫道此刻已陷身阵中了。”
慧觉大师望着万里游龙吕九皋微微一笑,说道:“道兄太自谦了。”又转首向凌姑娘道:
“秋儿呢?怎么你们俩人也分开了?”
凌姑娘见罗雁秋没有和两位前辈同来,早已大吃一惊,见问,娇面上立刻现出愁苦之容,恭谨地答道:“昨晚红儿和他走在一起,因赶急了一步和雪山派的人动上手,后来红儿交手不慎,中了人家的暗算,幸好被一个白衣女子所教,以后便没再见到他,红儿找了半夜都没找到。”
夜间的遭遇,有许多事她自是不便详说,幸好慧觉大师只担心着罗雁秋的安危,故也没详细追问,一轩长眉,神情十分肃穆地说道:“这么说来,秋儿可是遭遇不测了吗?”
他突然看到凌姑娘的焦灼忧伤的神情,知道自己一时焦急说错了话,忙又淡淡一笑道:
“也许迷了路,还未深入这十二连环峰呢,以他的武功,对付一些雪山派的外围防守之人,倒是绰绰有余。”
万里游龙吕九皋望了凌姑娘一眼,道:“罗小侠武功卓绝,机智绝伦,我看大可不必为他担心。”
万里游龙的话声刚落,忽听梅花阵中响起一声低微的娇笑。
接着一阵花枝浮动,从里面姗姗走出一个丽人来。
她打量了三人一眼,扑哧一声娇笑,然后又幽幽一叹,道:“唉!
真是天香国色,和那罗姓少年确是一对壁人,只可惜被人抢走啦!”
凌姑娘冰雪般聪明,她早听出这女子所说的一对壁人是指自己和罗雁秋,但她却不解是被什么人抢走了,心中生疑,但碍着慧觉大师在场,又不好发问。
慧觉大师仔细打量这女子一眼,见她确是当得起美艳二字,但两只汪汪的桃花眼,却生就淫荡之相。本打算不理她,但听到她这番话,却不由心中一动,于是高喧一声佛号,朗声说道:“老衲东海慧觉和武当名宿万里游龙吕道长及这位凌姑娘,初履宝山,不知女施主上姓大名?”
那女子见慧觉大师一脸庄肃,显露出不可侵犯之色,使人见而生畏,于是也一敛轻挑之态,正色答道:“晚辈职司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人凤堂堂主,人称玉面女魔邓玉珍,不知三位驾临荒山,有何见教?”
慧觉大师两道长眉一轩,暗忖:想不到这女子年纪轻轻,便是江湖上人见人怕的一号魔头玉面女魔邓玉珍,想来武功自是不弱,于是又朗声说道:“老衲久仰女施主大名,幸会幸会,老衲现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女施主能否答应?”
玉面女魔邓玉珍脸上一怔,随即微笑说道:“大师昨夜率人连闯我十二连环峰,又伤了我雪山派中不少高手,你我既处敌对,不知大师还有何指示。”
慧觉大师喟然一叹,说道:“女施主可知劣徒罗雁秋现处身何地吗?”
邓玉珍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说过吗,被人抢走啦,现在我十二连环峰的‘温柔宫’中。”
凌雪红见邓玉珍那种轻蔑的神情,哪还忍受得住,娇叱一声,再顾不得这反五行梅花阵的厉害,一纵娇躯,一式“飞燕投林”,早扑入梅花阵中。
饶是慧觉大师武功超绝,具有非常的定力,心中也是微微一惊,转首瞥了万里游龙吕九皋一眼,苦笑说道:“吕道兄,请紧随老衲冲吧。”俩人衣袂飘飘,一前一后跃入林中。
此时,那悠扬低细的箫声又起,跃入林中的三人,同觉眼前一花,因各人心意不同的幻意又生。
慧觉大师虽是学究天人,精通五行生克之学,不为幻象所惑,也被这一叶耀眼的花海,弄得心荡神摇,只见他左转右旋,穿Сhā游走于花枝之间,渐渐深入。
吕九皋虽紧随慧觉大师身后,不为阵势变化所困,但却眼前幻象丛生,他忽见松溪真人枯坐一株梅树之下,满睑凄苦神色,忽见七星峰三元观已成一片火海,但他毕竟功力深厚,知是幻象,不由微微一叹,赶忙闭上双目。
唯有凌雪红姑娘冲入阵中之后,既不谙阵势变化,又思念罗郎心切,刚走了几步,便觉眼前景象大变。
只见一只彩鸾背上,正并肩站着罗雁秋与白衣少女,俩人轻怜蜜爱,情意横生,微风吹得俩人衣袂飘飘,真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这景象看在她眼里,只觉五内如焚,妒意陡生,泪珠儿直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沿着粉颊,扑簌簌地往下滴落。
忽然,她止住悲泣,突地娇叱一声,一掌向那彩鸾上的白衣少女和罗雁秋挥去。
但听一阵劈啪大响和簌簌之声,几株梅树已吃她掌风震断,那千万朵梅花,直如漫天瑞雪一般,迎风飘舞。
她一掌挥出之后,眼前幻象顿失。
只听一阵嘿嘿冷笑之声,一条人影自花树丛中慢慢走了出来。
凌姑娘定神一看,只见那人身材又瘦又长,脸上一片黑一片白,右眉有半寸长短,反垂遮目,而左眼上眉毛和眼皮皆无皮,却是血红一片,只剩下一个白多黑少的眼珠,煞是吓人。
一件黑色道袍,披着羽毛,足着多耳白麻鞋,腰系黄丝带,背上斜背一支似剑非剑的怪兵刃,打扮得不伦不类,样子长得非人非鬼,她认识这人就是赤煞仙米灵的师弟鬼影子王雷,但却不解为何左眼的眉毛和眼皮没有了。
只见王雷的两只眼睛在凌姑娘的脸上一打转,哈哈一笑道:“小妞儿,你真是神通广大,关在笼中的鸟儿,居然又能逃出来,哈哈,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这送上口的肉,大爷是不得不吃了。”
凌雪红知道鬼影子王雷不是好东西,听他说出这番话来,直气得把银牙咬得格格作响,娇叱一声,一掌劈去。
鬼影子王雷见她这轻描淡写的一掌,却十分凌厉,嘿嘿冷笑两声,并不硬接,闪身让过,只听又是劈啪之声响起,首当其冲的几株梅树立刻花飞枝断。
看得王雷心惊不已,暗道:这妞儿好深厚的内力!
惊骇之下,哪敢力敌,即展开仗以成名的“幽灵身法”,夹杂着三式玄阴绝户掌,伺机应敌。
却说慧觉大师依着五行生克之数,左旋右转,在到达阵中心的枢纽之时,一回头万里游龙吕九皋早已不见,他不由心下大急。方才他在这谷口的峭壁之上,早将这反奇门阵式的梅花阵看得清楚,此时再不犹豫,运气施起太乙气功,双掌连环劈出,一股无形无声的罡气,如一堵铜墙铁壁向外逐渐扩展,只听咔嚓连声大响,这主宰此阵变化的十株梅树,全都齐根折断,阵的变化效用顿失。
慧觉大师一跃身形,拔高五丈,扫目四顾,这才看清吕九皋正与玉面女魔大战一起,而凌姑娘则和另一个男子酣斗,于是跃落梅树之上,施展开登萍渡水的罕世轻功,向凌姑娘停身处奔去。
那鬼影子王雷本不是凌姑娘之敌,此时又见慧觉大师赶来,不由一慌,正想逃走,但凌姑娘岂肯放过这个绝好机会,她秀眉一颦,杀机立现,暗运起太乙气功,遥空一掌,向鬼影子王雷胸前拍去。
慧觉大师刚飘落地面,便见一条瘦长的身影,被一股无形的罡风振起,那人连一声闷哼都未发出,便跌落地上死去。他不由长眉一轩,低低喧了声佛号,冷电似的目光,又掠了凌姑娘一眼。
凌姑娘被看得不由低下了头,只感一阵委屈,眼圈一红,几乎落下泪来。
慧觉大师慨叹一声,语声突转祥和,说道:“红儿,你可知这被毙掌下的是什么人吗?”
凌雪红道:“那人是玄阴叟苍古虚的二弟子,大师伯不认识他吗?”
慧觉大师冷笑一声,道:“不认识他我也不会问你了,你震毙了这人不打紧,只怕要为你爹爹凭空带来很多麻烦,唉,我一再告诫你不可多造杀孽,你偏是不听。”
凌姑娘见受到大师伯的责斥,不由又羞又急,她乃是任性惯了之人,现在和长辈在一起,处处受到拘束。昨晚有罗雁秋在一起还好,此时一连串不如意的事和无限屈辱都一齐加到她的身上,闻言不禁嘤咛一声,再也控制不住那怨炉忧伤的情绪,哀哀痛哭起来。
她这一哭,倒把个慧觉大师哭得没有主意。他本是个慈祥和蔼的长者,对凌雪红又爱得如同自己的亲身女儿,只因怕她多造杀孽,而杀死此人更会给苦因大师带来麻烦,是以才说了凌姑娘几句,但他又怎知姑娘芳心另有着如许重大的负荷呢?
他黯然一叹,走到凌姑娘身前,抚摸着她一头秀发,慈祥地说道:“红儿,难道大师伯说你两句也算丢脸的事情吗?孩子,别哭了,赶快随我去将秋儿救出来。”
凌姑娘本不是因慧觉说她两句而哭,那是积压了多少屈辱和忧伤的爆发,是以一听大师伯之言,连忙止住哭泣,举袖擦干了泪痕,展颜一笑说道:“红儿天大胆也不敢生大师伯的气,我也不知怎的,突然忍不住哭出来了。”
慧觉大师微微一笑道:“好啦,我们先去看看吕道长,不知他和玉面女魔邓玉珍打得怎样了。”当先向西北方向奔去。
此时,梅花阵的功效早失,俩人直线奔行几个起落便已至万里游龙吕九皋停身之处。
只见他一人浩然卓立,玉面女魔早不知去向。他一见慧觉大师到来,一拂胸前银髯,哈哈笑道:“大师来得正好,那玉面女魔虽被贫道打发了,却怕乱冲乱闯无益。”微微一叹又道:“这座梅花阵确实厉害绝伦,方才我紧随大师身后,只是稍一闭眼,便不见了你的踪影,至于那使人产生的幻象,更令人触目惊心!”
慧觉大师微微一笑道:“这座反奇门阵式的梅花阵,在我们刚来之时,老衲也未完全看出其中变化的奥妙,倒是后来跃上了峰顶,才给我看出一点端倪,好啦,现在此阵效用全失,我们就放心前进吧。”
第二十回情海恨难填小侠失足羁雪山
慧觉大师、万里游龙吕九皋和凌雪红三人,穿过那座幽谷中的梅花阵后,本来是千仞绝壁阻路,但此刻却现出一处高约丈二,竟有八尺的通道。原来这通道自对面看正被梅林所遮掩,直至近处始能发现。想那玉面女魔邓玉珍便是由此处遁走。
三人一看有此通道,先是十分高兴,但仔细察看之下,不禁同时双眉紧锁,枯立原地不动。
原来这通道深不见底,任是运足目力,也只看到模糊一片,阵阵阴寒的狂风自洞中涌出,把挡着洞口的一片梅树吹得枝摇花颤。
慧觉大师和吕九皋都是一代武林高手,在未看出端倪前,自是不会轻举妄动,唯有凌姑娘看二老沉吟不前,想起罗郎生死不由心下大急,忙急步到慧觉身前,一礼说道:“大师伯,红儿先进去看一下好吗?”
慧觉还未发言,万里游龙吕九皋却抢先说道:“大师和凌姑娘在外稍候片刻,还是让贫道先行一步,一探虚实吧!”不待两人回话,只见道袍飘风,身形如龙翔九霄,早已跃入洞中。
慧觉大师暗暗一叹,忖道:此老真不愧享有这万里游龙之名,身法确是了得,他若能练成太乙气功,只怕成就还要比我高上一筹呢。
哪知吕九皋进入洞中顿饭之后,仍不见有任何动静,慧觉大师虽是见多识广,也不禁如坠五里雾中,他转首看了凌姑娘一眼,说道:“吕道长只身涉险,乃全是为我等之事,红儿,你且紧随我身后,不可造次。”
他因知凌雪红年轻气盛,虽是武功高强,但江湖中险诈百出,并非全靠武功所能解决,是以叮嘱了她几句。
凌姑娘轻轻嗯了一声,慧觉大师便当先向洞中扑去。
俩人一进入洞中,只觉阴风扑面,刺骨生寒,除此之外,倒是毫无异状,又深入了十数丈,才见地上横卧着几个疾装劲服之人,慧觉大师俯身一看,俱被点了|茓道,犹如死了一般。
又前进了十余丈,只见光线逐渐开朗,慧觉大师心情一松,左掌护胸,右手蓄力,一个纵跃已到洞口。
凌姑娘飘落大师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觉一怔。
只见数十丈外的一处山腰之上,建着一座院落。那院落气势雄伟,极尽豪华,当中虽有两扇红漆大门,此时却是院门深锁,只余下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人凤堂”三个大字,在阳光之下耀目生光。
慧觉大师又扫目四顾,只见这洞口两侧又横躺着两名被点了|茓道的暗桩,但却仍不见吕九皋的身影。
他一轩长眉,不再说话,当先向那“人凤堂”纵去。
哪知他们刚刚到“人凤堂”前,突地看到一条人影,于院内跃出,慧觉大师登时将步收住。原来从那“人凤堂”跃出之人正是万里游龙吕九皋。
万里游龙轻拂银髯,微微一笑,说道:“贫道还以为雪山派如何了得,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浪得虚名,想这人凤堂乃是大雪山外三堂之一,为其安危所系之地,方才神秘诡异的地道中,只不过布置了几名暗桩,而这人凤堂,却是空无一人,难道他们就这样不战而退了不成?”
慧觉大师两道长眉一扬,缓缓说道:“道兄既是看过院中无人,定不会虚假,不过以贫僧之见,院中定然还有蹊跷,我们何不再进院搜查一番,再定行止?”
吕九皋似乎也觉这话有理,于是颔首答道:“大师此话极是有理,还是由贫道先行引路。”当先向院内纵去。
他们定睛一看,果然当中是一座整齐的四合院,房舍不但考究,而且院子极大,地下是一色青砖铺地,纤尘不染。
三人经过了一座大厅,又绕过了一道矮矮的照壁,眼前突地一亮,只见修竹数丛,迎风微摇,鲜花数盆,遍植两厢,仿佛来到了富家千金的绣阁。
慧觉大师乃是得道高僧,怎好亲自到这所在搜查,乃转首望了凌姑娘一眼,说道:“红儿,我和吕道长在外观看动静,你到各房中去看看,小心了。”
凌雪红一直跟在两老身后,不敢擅自行动,早感拘束不耐,此时一听慧觉长老吩咐,立刻答道:“红儿省得。”举步直对正房走去。
她一脚踢开虚掩着的房门,走入内室,突觉一阵淡淡幽香,扑鼻而来,举目再一环视,只见罗帐低垂,妆台宛然,一切毫无异状。
凌姑娘一看那房中布置,就知道必是玉面女魔邓玉珍所居之处,房中既是无人,立刻又往别的房中找去。
她逐室搜查,足足花了顿饭工夫,却始终没发现半个人影,然后又回到慧觉大师身前,躬身禀道:“红儿搜遍全院,并未见可疑之处,只怕玉面女魔邓玉珍真的率众逃走了?”
慧觉大师点点头,转首向万里游龙微微一笑,说道:“吕道兄,以贫僧之见,这其中定有诡谋,但俗语说‘不入虎|茓,焉得虎子’。
我等此次本为救天南剑客散浮子道兄,但现下不见秋儿,又多了一层麻烦,我们势必要弄个水落石出才好,道兄方才辛苦了一程,该轮到贫僧开路了。”
说着僧袍一拂,身形如一只巨鹤,已然飘出院外。
出了“人凤堂”,只见后面除了一块广场之外,四外却都是怪石巨岩所环抱,不但并无异状,就是再向前进都是不易,于是三人又不觉怔住。
这时也是事有凑巧,凌姑娘见大师伯正与吕九皋低声商量,她因觉那些怪石殊为狞恶,一时兴起,不觉走近岩石仔细观看,哪知她这一看,竟发觉岩中有一处洞|茓。那洞|茓入口高可及人,里面却是一片漆黑,因为有了这个发现,凌姑娘不觉脱口叫道:“大师伯,吕道长,这里有个山洞!”
慧觉大师和吕九皋方自委决不下,听了凌雪红这一声喊叫,登时双双走去。
慧觉大师此时早具不入虎|茓焉得虎子之心,将那山洞入口打量片刻后,径自当先向洞中走去,吕九皋和凌雪红紧随跟进。
里面虽是阴寒无比,但却无风,霉腐之气,中人欲呕,只见那山洞之内,钟|乳怪石成千倒挂,显是人迹罕至之处。
那山洞曲折盘转,既深且远,三人脚下虽快,也走了约有一盏茶时候,才觉眼前一片明亮,来到一处所在。
原来那个地方乃是两高峰夹着的一处幽谷,两旁高峰竟是矗立千丈的巨岩,两峰相接之处,并未完全合拢,因此,在正午时分,阳光还能直射而入,可是如由外面看起来,却是不易发现这两峰夹峙当中,还会有这片峡谷。
慧觉大师刚一进入谷中,便知上了大当,想要退出,但哪里还能够。
只听这峡谷上端和石洞之外隐隐传来喝叫之声,登时火光照耀,一团团浸油的易燃之物,由那一线天窗上落下,那火种又点燃了堆积在洞中的干柴,不过片刻谷中已成一片火海。
万里游龙急急大喝一声;“大师速退!”但刚一转身,却见一股浓烟,自石洞中涌入,显然那洞口也为烈焰堵住。
慧觉大师毕竟艺高胆大,虽处此进退不能之境,仍不露惊慌之态,大喝一声,全身立时布满太乙气功,两只宽大的袍袖一拂,立时有两股刚猛无俦的罡气,将浓烟逼得倒涌而出,接着身如飘风,一跃五丈。待吕九皋和凌雪红赶到之时,大师的太乙罡气,又已挥出。
如此两个纵跃已近洞口,隐隐可见熊熊烈焰,火舌乱吐。
凌姑娘见慧觉大师正自微皱眉头,犹豫不前,望着万里游龙吕九皋,说道:“老前辈把你的剑借我一用好吗?”
万里游龙一愕,翻腕拔出背后古剑,奇诧地交在凌姑娘手中。
只见她又微微一笑,俯下身去,将内家真力,逼至剑身,向地下一阵挖掘,然后把剑身擦干净,还给吕九皋,一笑说道:“大师伯,我已挖出泉水来,我们把衣服须发浸湿,就可向外冲啦!”
慧觉大师嘉许似地一笑,说道:“唉,还是年轻人心思灵敏,我想了半天也未想出。”
于是三人乃将须发衣服就水浸湿,慧觉大师看着自己这狼狈之状,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他虽是有道高僧,贪嗔之念早除,此时也不由嗟叹不已。
万里游龙吕九皋低呼了一声:“大师,贫道要当先开路了!”两掌推出一波强劲罡风,身形当先向那熊熊火光中冲去。
三人这一跃起,俱施展出上乘轻功,一掠便是五丈,恰巧飘落在那洞口的烈焰之外。
三人尚未站住身形,便听对面响起一阵哈哈狂笑。但那笑声发出一半,倏然又止。
万里游龙吕九皋冷哼一声,怒喝道:“笑什么,难道这点火势会把贫道等烧得焦头烂额不成!”
对方也是冷笑一言道:“变成落汤鸡,还不和焦头烂额一样狼狈?”
慧觉大师抬头一看,只见前面广场上,并排站着三人。
中间一人六旬开外,紫面短须,身着青布长衫,手握鸠头杖,背上负着四个大如轮月的钢环,一看便知此人是雪山派外三堂天龙堂主双飞环郑元甲。左面一人道袍背剑,年约五旬,乃地虎堂堂主神火真人邵文风,右边是人凤堂堂主玉面女魔邓玉珍。
本来邓玉珍这火攻之策,也未打算能把这三位武林顶尖高手困住,只是想把他们烧得发焦、衣烂,大大折辱一番,然后再合外三堂三位堂主之力决一死战,不料竟连这一目的也未能达到,是以双飞环郑元甲只笑了一半便自愕然止住。
万里游龙吕九皋早已大怒,一见郑元甲反唇相讥。哪还按捺得住,翻腕拔出长剑,使出一式“龙翔九霄”身法,飘前四丈,大喝一声,手中剑划起一道银虹,径向双飞环郑元甲胸前玄机要|茓点去。
双飞环郑元甲在外三堂的三位堂主中年龄较长,武功亦最高,他眼见吕九皋长剑点到,不慌不忙,鸠头杖上击,左手横扫,一招两式,挡住了万里游龙这挟怒出手的一招。
吕九皋冷笑一声,侧身避开袭来一掌,右腕疾收,长剑也同时避开了鸠头杖,右手一挥之间,幻化出三点剑影,分指郑元甲三处大|茓。
哪知郑元甲确有着不凡的武功,鸠头杖上击一半,突然收回,一收一推之间,已把吕九皋长剑封架开去,随手反击一杖,拦腰横扫。
万里游龙想不到这郑元甲的鸠头杖竟有这等功候,冷哼一声,疾退三步让开。
这一次吕九皋已动了真火,立即把武当绝学太极慧剑展开,顷刻之间,强弱易势,双飞环郑元甲被迫居下风。
须知这九式太极慧剑,乃是武当剑术中的精华,刚劲中带着绵绵不绝的阴柔之力,最妙的是这套剑法,一经展开,施剑人浮躁的心情便会马上恢复了平静。看上去这套剑法的招式非常缓慢,而且施用之人也像毫不用力,其实太极慧剑是一种内外功揉合一体,才能施展的剑术。
地虎堂堂主神火真人邵文风,一见双飞环郑元甲已与万里游龙吕九皋交上手,他虽震慑于东海三侠之名,也不得不纵身而出,又见慧觉大师未带兵刃,不由放心不少,大喝一声,翻腕拔出长剑,向慧觉大师右肩井|茓刺去。
慧觉大师双目微闭,满面肃穆之色,直待邵文风长剑刺到胸前,他才一轩慈眉,闪射出两道冷电似的光芒,朗喝一声:“邵堂主小心了!”
大和尚两脚像生根似地立地不动,右肩疾然下沉三寸,邵文风长剑擦肩刺过,他因这一招用力过猛,身形自然前冲半步,慧觉大师左脚斜上半步,左手反扣邵文风持剑腕脉,只听呛啷一声,邵文风只觉右手一麻,长剑把持不住,摔落地上。大师顺势一推,邵文风踉跄后退数步,直羞得他满面通红,俯身拾起长剑一言不发。
就在慧觉大师刚与邵文风交上手之时,凌姑娘也一式“飞燕投林”,疾扑玉面女魔邓玉珍。
凌姑娘虽无青冥剑在身,但光是一双纤纤玉手就非一般武林高手能敌。玉面女魔早在七星峰下见识过她的厉害,心一慌,长剑还未刺出,便被凌雪红以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夺去。
慧觉大师和凌雪红双双奏捷,而万里游龙吕九皋和双飞环郑元甲的一战,也已分出胜负。
万里游龙在施出太极慧剑之时,只见他好似蜗牛慢步一般,长剑忽地变得绵柔异常,但却似乎有一种极强的潜力,自剑身逼出,不管郑元甲的鸠头杖施出多狠多快的招式,且一接触到吕九皋的长剑,就觉着劲尽力卸,勉强又支持了二十个回合,已是汗落如雨,头晕目眩。
郑元甲扫目一看,邵文风和邓玉珍才一招功夫,便双双落败,他心中一凛,虎吼一声,鸠头杖演“横断巫山”,挟着虎虎劲风,猛扫吕九皋中盘。
但吕九皋已是胜券在握,气定神闲,他知道郑元甲已存心硬拼,连忙闪身让开,剑化“金丝缠腕”,功运右臂,剑锋贴杖推进。
这一来郑元甲封躲全都不易,逼得双飞环情急拼命,他厉喝一声:“老杂毛,不是你就是我……”
右手松杖落地,右掌运起全身功力,“手挥琵琶”猛劈吕九皋前胸,发难既出意外,出手迅如电火,掌带劲风,迎胸打到。
万里游龙此时自是顾不得再伤人,顺着打来的掌势,全身陡然后仰,施起铁板桥工夫。
俩人动作都够快,吕九皋背脊尚未贴地,双脚跟一旋,借力向左一翻挺起身来,郑元甲一掌打空,用力过猛,全身向前栽去。
万里游龙顺势吐剑,招化“白蛇吐信”,双飞环猛觉背后剑刃劈风,赶忙脚尖一点,借前栽身子向前飞去,万里游龙岂肯放过这个机会,立时挫腰腾跃,追个如影随形,郑元甲刚刚落地,万里游龙长剑又到。
只听慧觉大师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吕道兄剑下留情!”
吕九皋劈到郑元甲背后的长剑,轻轻一扫,只把双飞环右臂上的青布长衫裂开了一道五寸长的口子,便收剑跃回原处。
再看郑元甲直吓得脸色苍白,那裂开之处鲜血泉涌而出,若是慧觉大师晚叫一声,他早已丧生剑下。
这三人一出手便已制服了雪山派的三位堂主,这确是使人惊骇之事,其实这并非邓、邵、郑等三人武功大弱,实因慧觉大师等三人武功太以卓绝。
就在这外三堂堂主全军覆没之时,陡然,一声长啸划破长空,震得满山回鸣不绝。接着响起稚嫩悠长呼喝:“掌门师祖驾到……”
场内诸人齐都举首向喝声处看去,只见那千丈绝壁上,如星飞丸泻一般,跃下来十余条身影,片刻之间已到眼前。
那最前面的人却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男女。男的身着青色道袍,发挽道髻,面如冠玉,眉清目秀;女的一身红衣劲装,双辫垂肩,颜润春花,色凝皓月,艳丽如画里佳人。俩人胸前各抱一把宝剑,神态庄肃之极。显然那呼喝之声便是这男女二童所发出。
两童之后,卓立着一个道人,但见他长髯垂胸,银发道髻,身着宝蓝色道袍,足登福字逍遥履,手持一枝通体雪白的细长竹杖,正是紫虚道人。
紫虚道人身后,一字横立着内三堂堂主,玉皇堂堂主百步凌波谭玉笙、太白堂堂主七星掌袁广杰、观音堂堂主千手菩萨许香萼及紫虚道人二弟子金眼神佛吕萱,三弟子追魂手魏英等一流高手,独不见谈笑书生诸葛胆和玄衣仙子杜月娟夫妇。
紫虚道人冷眼扫了全场一匝,早已看出这种尴尬的情势,他乃城府深沉、雄才大略之人,心中虽微感惊骇,但却不形诸于色,只听他哈哈一阵长笑,笑声直震得在场之人的耳鼓嗡嗡作响,显示出他深厚的内力,然后一打问讯,向慧觉大师说道:“贫道以为有宵小犯山,却不料大师佛驾莅临,东海三侠隆誉满武林,萍踪遍天下,但却是初莅荒山,真是幸会幸会!”
他这番话先骂后捧,慧觉大师听得两道慈眉一扬,暗忖:这紫虚道人虽是雄才大略之人,论武功才智,也算是当今武林中杰出的人材,但言行气度,究竟有点邪魔歪道,不足以领袖武林。
慧觉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也早将佛家狮子吼功力渗入其中,直震得在场各人心神一懔,只此一番话,俩人已互较了内力。
慧觉大师双目微垂,合掌当胸,缓缓说道:“道兄过誉,贫僧当受不起。贫僧乃东海草莽之人,今日有幸拜谒宝山,亦为生平幸事!”
他见紫虚道人对一旁的万里游龙吕九皋竟理也不理,不由微感不安,于是又继续说道:
“容贫僧为两位引见,这位是武当元宿万里游龙吕九皋吕道兄,那位是雪山派掌门紫虚道长,想来两位素未谋面,故不认识。”
慧觉大师这一介绍,立刻打开了这俩人间的僵局,万里游龙毕竟气度恢宏,不失大派名宿风范,拱手微笑,道:“惊忧大驾,吕九皋深感不安。”
紫虚道人干笑两声,道:“好说,好说,吕道长驾临荒山,恐不止一次了,贫道未能一尽地主之谊,抱歉之至。”
吕九皋面色微红,正想反唇相讥,却听慧觉大师朗喧了一声“阿弥陀佛”,接口说道:
“贫僧约吕道长前来宝山,旨在探视一位友人,并相偕他一齐他往……”
紫虚道人哈哈一笑打断慧觉和尚的话,说道:“大师可是说的天南剑客散浮子道兄吗?”
慧觉大师合掌答道:“尚望道兄准贫僧之请。”
紫虚道人面容倏然一正,笑容尽敛,说道:“散浮子道兄乃贫道多年挚友,我等切磋武功,钻研炼丹成道之术,极尽欢洽,但如他自愿离此,那贫道自亦不会相阻。”
慧觉大师听他竟说出这种欺妄之言,不由微感震怒,但他乃得道高僧,故仍然强自压抑着心头怒火,平和地说道:“既是如此,不知道兄可否允准贫僧等一见?”
紫虚道人又是微微一笑道:“大师想会见散浮子道兄自无不可,不过……”
他略一沉吟续道:“不过目前却是不能,若大师等不辞跋涉之苦,就请一月后再来相邀,若是大师愿在荒山等上一月,贫道亦是竭诚欢迎。”
慧觉大师不禁慈眉微皱,正欲答话,万里游龙吕九皋却已按捺不住怒火,冷哼一声说道:
“道兄以一派掌门之尊,说出此等自欺欺人之言,不觉有失身份吗?”
紫虚道人双目微合,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吕道兄若不是来我大雪山十二连环峰挑衅比斗,只是为他人作嫁,就请免开尊口吧。”
万里游龙吕九皋纵然涵养再深,也是无法忍受这等奚落,他正想发作,却听慧觉大师高喧一声佛号,说道:“吕道兄暂请息怒。”
又转向紫虚道人说道:“贫僧尚有一事,想借助道兄之力!”
紫虚道人突然哈哈一笑道:“大师可是想知道令徒罗雁秋的行踪吗?”
他不等慧觉大师说话,又道:“令徒只身来访,声言除拜谒其师祖散浮子外,并探访一位本派司职的旧友,是以本派守山之人并未与以留难。”
慧觉大师闻言心下一宽,凌雪红姑娘也是芳心窃喜,但她却不知罗郎有什么旧友在这十二连环峰上,又不由疑窦丛生,只是碍于慧觉大师在场,不便出言相询。
慧觉大师合掌微微一笑,说道:“道兄豁达大度,如此对待劣徒贫僧等亦无不铭感,现就请道兄遣人召罗雁秋前来,我等也好离此,免再搅扰。”
紫虚道人转眼瞟了凌雪红一眼,然后说道:“令徒罗雁秋来时是出于其自愿,走不走那也要看他自己的抉择,贫道何能相强?以贫道之见,他遇着一位相识之人,恐怕目前不愿离开了。”
慧觉大师想起紫虚道人以其师妹玄衣仙子杜月娟,勾引谈笑书生诸葛胆的一段经过,不由惊懔得身形一颤,半晌答不出话来。
凌姑娘听得俩人对话,只因慧觉大师在旁,而无Сhā口的余地,早已憋得不耐烦,她任性惯了之人,此时再也顾不得长幼尊卑,娇叱一声:
“老杂毛,你胡说什么,还不叫人把他找来,若再故意拖延,姑娘要踏平你这十二连环峰!”
紫虚道人仍是笑意吟吟,面色不变,但他身后的内三堂堂主及随行诸人,俱都满现怒容,各上前一步,手握兵刃,于是这舌战唇枪的静寂场面,立刻变得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慧觉大师此时的心情,虽极复杂痛苦,但表面上仍能保持如常的镇静。
他喝止住了凌雪红,缓缓说道:“道兄可否遣人将劣徒罗雁秋找来,贫僧当面问他一问,若他不愿离此,贫僧亦决不相强就是。”
紫虚道人哈哈一笑,说道:“如此甚好,贫道即刻遣人请他前来,请大师当面问清,以免误会我雪山派不择手段,勾引别派弟子。”
转首向观音堂堂主千手菩萨许香萼低声吩咐了几句,她便合拿一礼,纵身而去。
凌姑娘看着这用勾魂迷香弹迷倒自己的女子,不禁银牙咬得格格作响,恨不得一掌把她劈死,娇叱一声,如飞燕掠波般,飘身向许香萼扑去。
慧觉大师方待喝止,只见玉皇堂主百步凌被谭玉笙早飞身而出,呼地一掌,将凌姑娘的追势阻住。
万里游龙吕九皋刚才被紫虚道人一阵奚落,早已跃跃欲试,见此情形,翻腕拨出长剑,直刺紫虚道人。
慧觉大师长叹一声,高喧一声佛号,只见僧袍飘动,他已截住了想代替掌门抢战吕九皋的太白堂堂主七星掌袁广杰、独行尊者康泰,以及紫虚道人二弟子金眼神佛吕萱。
剩下的追魂手魏英,却恐谭玉笙独战凌雪红不下,也加入战团。
且说紫虚道人一看万里游龙吕九皋扑来,一拂长髯,冷笑一声,手中那拇指粗细的白色竹杖一抖,化作千万条银蛇盘空,将吕九皋这蓄力而出的一剑封住。
须知这紫虚道人的雪竹仗,乃是藏边喜马拉雅山顶峰的产物,生于万年冰雪之中,不但坚逾钢铁,而且出招对敌,会自竹中发出丝丝侵人寒气,若再能配合阴柔之功,则能虚空点|茓伤人,更具无上威力。
万里游龙和紫虚道人一交手,不仅觉得这招“铁树银花”诡异迅辣无比,而且感到随着漫天杖影而来的寒风刺骨透体,不禁一懔。他乃久经大敌之人,立知这一战讨不了好去,于是一面运起护身罡气,封闭住全身各大要|茓,一面即刻施出太极慧剑应敌。
二十招过后,紫虚道人已然略占优势,他扫眼一看,追魂手魏英与百步凌波谭玉笙被凌姑娘那奇妙的身法掌势迫得险象环生,而慧觉大师也把已方三人逼得团团乱转,不由暗自着急,忖道:我若不立施杀手打发走吕九皋,岂能挽回今日颓势?
于是手中雪竹杖一紧,杖化“游龙回空”,挟着一缕尖锐厉啸,往吕九皋胸前“神封|茓”
点至。
万里游龙一懔之下,急挥掌中剑封格,但宝剑还未碰上雪竹杖,那细长的竹杖如灵蛇一股,摇首上翻,直点自己右肩井|茓,一缕寒气早已刺骨透体地袭到,他猛提一口真气,身如飘风,向左横跃五尺。
哪知紫虚道人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雪竹杖原式不变,倏然横扫,万里游龙大惊之下,立刻施出一式“倦龙归海”的身法,全身笔直地向前扑去。只听一声裂帛轻响,吕九皋俯身时被微风拂起的后衣衫,已为雪竹杖挑去一角。
须知万里游龙这仗以成名的“云龙游空”轻功身法,冠绝江湖,而这一式“倦龙归海”
是在扑前的身形,将要落地之时,再藉脚尖旋转之力,一个“云中翻”的式子挺起,这比铁板桥的功夫要难练得多。
紫虚道人见在他这“幽鬼附身”的夺命三招施出后,吕九皋仍然逃出杖下,不由一愕,正想乘势进击,只听一声闷哼响自左侧,他扫目一看,只见玉皇堂堂主百步凌波谭玉笙身形一阵踉跄后退八、九步,一交跌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而凌姑娘的纤纤玉手,却正向自己的三弟子追魂手魏英拍去。
紫虚道人情急之下,陡地厉喝一声:“住手!”
他这一喝,乃提聚全身真力而发,只震得空谷回响,群山呼应,一时间满山尽是“住手”
之声,良久方歇。
在场动手诸人,果然为他这喝声所震,各自跳退数步。只听紫虚道人仰天哈哈一阵大笑,向慧觉大师说道:“东海三侠神功盖世,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大师挟技不露,心怀慈悲,贫道十分佩服,我们目前双方虽未分出轾轩,但因大师所要召见之人已至,只得暂时停手,若大师有兴,不妨待问话之后,再决一胜负。”
原来慧觉大师心存慈悲,力战三人,犹有余力,但却未伤一人,紫虚道人岂能看不出,故而说出这番话来。
慧觉大师闻言,低喧一声佛号,并不答话,举目看去,只见自逍遥山庄方面,疾驰来四条人影,不禁一愕。而凌姑娘运目一看,不禁一忧一喜,既妒又爱,芳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紫虚道人又是微微一笑,向慧觉大师说道:“令徒罗小侠即至,大师有话,尽管请问,不过他若是闭口不答,自是不愿离此,谅大师乃以德服人之世外高僧,自亦不会相强。”
他这几句话,直听得慧觉大师疑念丛生,他素知这紫虚道人乃是当今武林中心地最阴险,手段最毒辣的枭雄霸主,不知这其中有何阴谋,但他深信自己以大师伯的身份问话,罗雁秋决不会不答,于是只得一笑说道:“这是自然,道兄说出这般话,也是太多虑了。”
俩人说话之间,只见千手菩萨许香萼、玄衣仙子杜月娟和红衣女飞卫司徒霜三人,簇拥着罗雁秋在紫虚道人身侧停下。
凌雪红见罗雁秋紧靠着红衣女飞卫司徒霜的娇躯而立,对自己竟似未闻未见一般,她哪能忍受得了这种刺激,咬了咬嘴唇,终于哇的一声扑倒在慧觉大师怀中痛哭了起来。
慧觉大师见罗雁秋对自己竟似视若无睹,任他修养再深,心中不由感慨丛生,又想起被自己百般珍爱的弟子谈笑书生诸葛胆,两滴晶莹泪珠,已自他低垂着的眼帘中滚落而出!
他慈祥而略带歉疚地拍了拍凌雪红的香肩,喟然一叹,低低说道:“情孽纠缠,造化弄人,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红儿,随大师伯走吧。”
一声雕鸣,几行归雁,衰草凄感,北风呜咽,这是令人肠断的情景,心酸的一刻。
罗雁秋以千年灵芝液疗好了谈笑书生诸葛胆的蛇毒之后,歉疚之心稍安,而诸葛胆也大为感激,连忙吩咐厨下,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席,要与罗雁秋开怀痛饮。
但罗雁秋却是心悬两地,大师伯和红姊姊情形不明,师祖散浮子又无法救出,他想至此,不由愁聚双眉喟然一叹!
谈笑书生诸葛胆像是旱猜透了他的心事,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一拍罗雁秋的肩头,爽朗地一笑,说道:“你可是为令师祖天南剑客散浮子老前辈担忧吗?其实那大可不必,我保证他还是安然无恙,待我们痛饮一番之后,你随时都可以去看他,只要别再为难我这个做师兄的就是了。”
罗雁秋听诸葛胆的话风,果觉心头一宽,正待称谢几句,却见玄衣仙子杜月娟神秘地一笑,说道:“你这话只猜对了一半,其实师弟最担心的还是那位凌姑娘,你不见他们在七星峰下那般轻怜蜜爱的情景吗?”
她这番话直把个罗雁秋羞得玉面微红,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只见谈笑书生剑眉微微一皱,但又倏然舒展,一笑说道:“那位凌姑娘的容貌,当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而且武功超绝,真和师弟是天生的一对壁人,愚兄十分艳羡!”
三人说说笑笑,酒菜早已备齐,当即由两个垂髻小婢,为三人斟满了酒,只见酒色碧绿,香气四溢,虽是不善杯中物之人,也看得出定是上好美酒而垂涎三尺。
谈笑书生豪放地一笑,举杯说道:“愚兄这条命可说是由贤弟从阎王手中讨回,你我是自家兄弟,不必客套,愚兄就先敬贤弟一杯!”
玄衣仙子杜月娟想到昨夜的情景,不由玉面微红,她瞟了诸葛胆一眼,见他像是毫不知情一般,于是微微一笑,说道:“兄弟,来,师嫂也来敬你一杯。”
罗雁秋心中一懔,不禁略一猜疑,只见诸葛胆早已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哈哈一笑,说道:
“愚兄心意已到,若是贤弟不会吃酒,自是不便相强。”
罗雁秋亲见两个小婢,自同一壶中斟的酒,既然师兄都已喝下,想不会再有什么人暗做手脚,又听诸葛胆说出这番坦率的话,不由暗骂自己多心,于是一笑,说道:“小弟不敢,这杯酒借花献佛,就敬师兄师嫂一杯吧。”
举杯一饮而尽。
玄衣仙子杜月娟盈盈一笑,也自举杯饮下。
酒过数巡之后,谈笑书生诸葛胆突然离坐而起,向罗雁秋说道:“你师嫂再陪着你畅饮几杯,我伤愈之后,还未向掌门人亲自禀告,此时是正午时刻,正是掌门人料理派务之时,午时一过,便不再接见拜谒之人了。”
他不等罗雁秋回话,径自向行令堂外走去。
两人又喝几杯,罗雁秋道:“兄弟不善饮酒,又多喝了几杯,只觉得头脑有些晕眩……”
杜月娟点头道:“我也有此感觉,兄弟别再多喝了,让嫂嫂扶你到师兄房中歇息一刻。”
说着,她伸出纤纤玉手,径自去扶罗雁秋,罗雁秋道:“小弟不要紧,想来在这椅子上略一休息就好了。师嫂若觉不适,就请自便吧。”
说完,只觉一阵昏昏沉沉,困倦已极,不知不觉间,已自踏入梦境。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才从绮丽梦境中醒来。睁眼一看,仍然仰卧在椅子上,晕眩虽失,疲乏未除,侧首窗外一看,只见日影西斜已是未初时刻,他这一觉竞足足睡了一个时辰。
此时,谈笑书生诸葛胆正从行令堂外步入大厅,他身侧随行之人,乃是一个身穿道装,发挽云髻,背Сhā双剑,手执拂尘的中年女人,正是观音堂主千手菩萨许香萼。
诸葛胆向罗雁秋一笑,亲切地说道:“怎么,你师嫂竟把你一个人留在客厅里呆坐,也不来陪你谈谈,又是在想什么心事吗?”
罗雁秋连忙起身向谈笑书生行了一礼,急急说道:“师嫂吃多了酒,还在内室休息,也许还未醒来……”
他话还未说完,忽听一声娇笑,说道:“早醒来啦,嫂嫂看你躺在椅子上睡得很甜,所以没敢吵闹你。”
客厅中三人只觉一阵淡淡幽香扑鼻而入,玄衣仙子杜月娟身着一袭绿绫长衫,姗姗走出,她虽说是醒来多时,但仍不脱慵懒之态。
谈笑书生脸上倏然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但一闪即逝,谁也没有看见,他转首看了许香萼一眼,向杜月娟说道:“你私自带师弟来十二连环峰的事,掌门师兄已因师弟救了我一命,不予追究了,许堂主特来转达此事。”
杜月娟淡淡一笑,向许香萼道:“有劳许堂主啦!”又转向罗雁秋道:“兄弟,你喝多了酒,现在可觉得干渴吗,师嫂给你拿杯茶来。”
谈笑书生接道:“我也觉得口渴,你就一齐拿来吧。”
转瞬之间,已有一个小婢献上四杯香茶,只见谈笑书生从怀中取出一包白色粉末,一笑说道:“酒喝多了最是伤神,我这‘提神清心散’对宿醉最有功效,我们三人都喝多了酒,也正需此物。”
说着,举手将那包粉末倾入自己的茶杯之中,然后又取出两包,分别倾倒在罗雁秋和杜月娟的杯中,再转向许香萼说道:“许堂主既未吃酒,想来勿需浪费我这‘提神清心散’了,这可不能算是厚此薄彼,把你当作外人看呀!”
许香萼微笑说道:“好说,好说,我一向滴酒不尝。”
诸葛胆举杯就口,将那杯茶一饮而尽,罗雁秋昨夜余悸犹存,不禁大感犹豫,直待杜月娟也将茶喝干,他在浅尝觉出毫无异状之后,才一口饮下,他也是实在大渴了,哪里知道这一杯茶,竟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铸成了无可弥补的大错!
原来罗雁秋就茶饮下的那包白色粉末,是玄阴叟苍古虚的一种秘制药物“离魂失神散”,服下之后,脑子立刻失去记忆,但仍可在他人指使下行动。武林中均知道苍古虚是一个极端神秘的人物,武功诡异难测,且精于逐蛇役兽之术,但却不知他在藏边吸收到外人许多炼丹制药之法,是故,慧觉大师在看到罗雁秋对自己视若无睹时,大怒之下,一言不发,便带领着凌雪红离去,以他那种见闻广搏的世外高僧,竟然也不知道世间有这种奇妙的药品。
当罗雁秋恢复记忆之时,已是申末时分了,他睁目一看,千手菩萨许香萼早不知何时离去,谈笑书生诸葛胆也不知去向,客厅里剩下玄衣仙子杜月娟一个,罗雁秋一看之下,不禁暗吃一惊!
只见杜月娟娇面之上,满是已干的泪痕,一双星目也是微微红肿,他不便出言询问,但猜想不出这其中的原因,只好叫了一声:“师嫂!”
玄衣仙子像是在沉思之中,闻呼霍然惊觉,向罗雁秋强自展颜一笑,说道:“师弟,怎么这般贪睡,大家还在坐着谈话,你又去梦见周公了,你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啦?”
罗雁秋向窗外一看,日影早已隐没,暮色四合,已是掌灯时分。
他自己也莫名其妙,不知为何这般贪睡,只是一笑,说不出话来。
玄衣仙子杜月娟突地幽幽一叹,说道:“人生在世,一切功名利禄,犹如过眼烟云,转瞬即逝,到头来是一切归于空幻,剩下一堆黄土,若是活一辈子连一个祭坟扫墓之人都没有,那就更觉凄惨了!”
罗雁秋怎会料道杜月娟会说出这番话来,方自愕然不知以对,却听玄衣仙子杜月娟又幽幽说道:“兄弟,你可记得这样一首歌谣吗?”
百年三万六千场,
风雨愁肠一半妨;
眼儿里觑。
心儿上想,
叫我鬓边丝怎的当?
一天一回浅斟低唱,
一夜一个花烛洞房。
能有得几多时光?
她轻启朱唇,微合星目,轻轻唱来,如泣如诉,唱完,已是泪水盈睫,一闭眼,几滴晶莹的泪珠已自扑簌簌流了下来。
须知谈笑书生诸葛胆虽是英俊挺拔,望之如二十许人,但实际已逾不惑之年,他和杜月娟结合十余载,迄无子嗣,就无怪玄衣仙子会发出这种幽怨的感叹来,但为何在此时发出,却是大大令人不解之事。
罗雁秋本为稚气未脱,在幼年遭逢惨变,但恩师慈爱,尤逾父母,而凌姑娘一片似水柔情与肖俊等各位盟兄的照顾,更使他享尽人间幸福和温暖,对世事毫无体认,现经杜月娟这幽幽一叹,不禁豪气顿减,也自黯然一叹!
杜月娟看着罗雁秋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显示内心的冲突,不禁“扑哧”一笑,说道:
“兄弟,别胡思乱想啦,看我们俩人这个样子,等下你师兄来了,看着你这般不愉快,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罗雁秋朗然一笑,说道:“小弟无什么不快之事,师嫂亦更不会欺负小弟。”
他突然想起在大巴山之时,师兄玉虎儿说过,昔年杀害他父母的仇家,追命阎罗马百武等江洋大盗都投奔了雪山、崆峒两派,暗忖:我何不问她一下,也许我无意中能探出仇人的下落,于是说道:“师嫂,小弟想打听一人的下落,不知能告诉我吗?”
玄衣仙子杜月娟一笑,说道:“兄弟,你要找什么人?若是在我这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上,总可以找得出来,不然,便只有转托你师兄派人打听了。”
罗雁秋编了一个谎,说道:“此人是先父的一个挚友,名叫追命阎罗马百武……”
他话尚未说完,只见两个劲装彪形的大汉,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罗雁秋一看那全身捆绑,被押来行令堂之人,年约五旬,高有六尺,两条扫眉,一双豹眼,高额阔口,颚下留半寸短须,两太阳|茓高高隆起,分明内功已达火候,再看他穿着,知是雪山派中之人,但不知触犯了什么条规,被押来行令堂受审。
他再仔细看了一遍,竟觉那人有些面熟,不知在哪里见过,凝神思索了半天仍是想不起来。
只听玄衣仙子一笑说道:“兄弟,你怎么话还未说完就停下,你问的可是叫什么追命阎罗的?”
罗雁秋方才说出追命阎罗马百武之名时,那被押解之人已隐约听见,现经杜月娟一重复,他不由一愕,转首到这边来。
那被押解之人的此种情形,更使罗雁秋大感奇诧,忖道:莫非这人就是追命阎罗马百武那厮吗?
此时,谈笑书生诸葛胆也已步入行令堂,内三堂玉皇堂主百步凌波谭玉笙、太白堂堂主天星掌袁广杰及观音堂堂主千手菩萨许香萼也相随鱼贯而入。
原来谈笑书生这行令堂内,一边是他的私邸,一边则是议事所。那议事所乃是一栋约有三间的房子,与他私邸的客厅仅有数丈之隔,是以罗雁秋看得十分清楚。
四人进入议事所后,谈笑书生毫不谦让即就了中间的主位,其余三位堂主分坐两侧,把那浓眉阔口大汉推到堂前,那两个押解之人向谈笑书生单膝一点,说道:“启禀行令堂主,潜伏本派太白堂下奸细一名押到,谨候发落。”
罗雁秋此时早已身不由主地站了起来,他要听听这看似面熟之人究竟是谁,但那押解之人却未报出那奸细的姓名,不禁大失所望。
只见谈笑书生诸葛胆表情十分肃穆,他转向太白堂堂主袁广杰,说道:“袁堂主,你可知这人的真实姓名吗?”
天星掌袁广杰见问微一欠身,恭谨地答道:“此人是敞堂属下的弟子,名司徒雷福……”
谈笑书生不等他说完,又自冷漠地说道:“本堂主是问这人的真实姓名,司徒雷福只是他混入本派的化名而已,难道袁堂主连这点都不知道吗!”
袁广杰面上顿现惶惑之容,嗫嚅了半晌,仍是无言以对。
却听诸葛胆冷笑一声,喝道:“来人!”
一阵脚步声响,行令堂外匆匆走来一个瘦小的尖嘴汉子,他来至谈笑书生身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又向太白堂堂主袁广杰倒身下拜,起来肃立一旁。
谈笑书生扫了袁广杰一眼,问道:“袁堂主,此人可是贵堂弟子?”
袁广杰欠身答道:“是!”谈笑书生说道:“看来此事是本堂主越俎代疱了。”
然后向那瘦小汉子喝道:“你怎样知道他是潜伏本派的奸细?
据实说来。”
那瘦小汉子恭谨地答道:“启禀行令堂主,小的在夜晚睡眠之时,由他梦呓中得知……”
诸葛胆又道:“你且将他的真实姓名及潜伏的目的说出。”
那瘦汉子又道:“此人真实姓名叫周冲,人称冲天鸽子,乃是十余年前名满江北的大盗,他潜入本派的目的,却是在寻找其仇人追命阎罗马百武等……”
他的话突为一阵裂帛似的狂笑所打断,飞天鸽子笑声一止,慨然一叹,说道:“恩兄呀,恩兄,我周冲三年练技,五年寻仇,受尽千辛万苦,却不料皇天无眼,我周冲也要含恨九泉了。”
说罢,竟然号陶痛哭起来。
谈笑书生向左右三位堂主扫视了一眼,微微一笑,说道:“为了保障本派弟子的安全,想三位堂主不会责怪本堂主越级了吧?”他突地面容一整,笑容尽敛,一字一字地说道:
“五刃分尸,极刑处死!”
罗雁秋一听说那即将遭受五刃分尸之人,是八年前向衡山雁鸣峰只身报警,血战群贼,虎口余生的飞天鸽子周冲,不禁心胆俱裂,大叫一声:“周叔叔!”形如疯狂一般冲了过去。
那押解周冲的两个大汉,刚要上前拦阻,被罗雁秋呼呼两掌,震出了四五步远,摔倒地上。
方要离座而起的谈笑书生诸葛胆和内三堂的三位堂主也不由同感惊愕,怔在当地。
飞天鸽子周冲本来在看到罗雁秋时,就觉得这少年有些面熟,又听到他和玄衣仙子杜月娟提到追命阎罗马百武之名,更感奇诧,后来一想,以为他们在谈论自己之事,于是也就没再注意。
此时,见罗雁秋高呼“周叔叔!”向自己扑来,一愕之下,才想起这少年便是恩兄罗九峰之子。
他一见故人有后,真不知是悲是喜,一动全身真力,只听得吧吧连响,那缚身绳索,已被震断,双臂一伸,将冲扑而来的罗雁秋抱住,不禁全身抖颤,老泪纵横,激动地说道:
“孩子,你可是秋儿吗?”
他紧抱着哀哀痛哭的罗雁秋,突地仰天大呼道:“苍天有眼,我周冲错怪你了!”声音豪迈悲怆,流露出真挚的情感。
罗雁秋也已上住了哭声,但星目中仍是泪光濡濡,他仰脸望着飞天鸽子道:“周叔叔,小侄自听师兄玉虎儿说,你也逃出虎口后,就一直留意寻找你,想不到皇天见怜,在此处见到了你老人家。”
飞天鸽子倏然扫了谈笑书生和三位堂主一眼,慨然说道:“在我死之前能看到贤侄,恩兄昭雪仇恨有望,我死亦瞑目了。”
罗雁秋转身对诸葛胆等一礼,道:“在下想请行令堂堂主及三位堂主法外施思,放过我周叔叔。罗雁秋愿代为承受一切裁处。”
他说话之言生冷已极,显然他不愿仗着和谈笑书生的关系代周冲求情。
诸葛胆尚未开口,太白堂堂主袁广杰刚才受了诸葛胆一肚子气,没处发泄,此刻却冷哼一声,缓缓说道:“小兄弟若愿代此人受死,自无不可,只是……”
却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冷冷说道:“只是什么?袁堂主,这件事情虽是你太白堂之事,但你却懵然不觉,这失职之罪,若报知掌门师兄知道,你袁堂主自信能辞其咎吗?何况本案既是由行令堂堂主处理,你也未便Сhā嘴。”
说后之人正是玄衣仙子杜月娟。太白堂堂主天星掌袁广杰虽向为紫虚道人所倚重,但怎能与掌门人师妹及以行令堂堂主夫人身份的杜月娟匹敌,他脸上微微一红强自压下心头的羞愤之火,一言不发。
谈笑书生双眉一轩,但随即一笑说道:“夫人请回去休息,这件事我总要依照情理法三者处置。”
杜月娟微微一笑说道:“那我就和师弟一起回去吧!”
罗雁秋尚未等谈笑书生说话,便感激地注视了玄衣仙子一眼,和缓地说道:“师嫂请勿以小弟为怀,小弟将静候堂主及各位堂主发落,我周叔叔既是触犯贵派条规,行令堂堂主又岂能以私害公。”
他知道雪山派对叛离一类的条规严酷,若是要请求诸葛胆对飞天鸽子完全赦免无罪,为绝不可能之事,是以说出这番话来,想逼得诸葛胆以他代替周冲受过,一死以报答飞天鸽子对他全家的恩情。
谈笑书生诸葛胆望着罗雁秋赞许地一笑,又回顾了三位堂主一眼,说道:“你这份冲天的豪气,本堂主十分佩服,只是于情理法三者之上,均似说不过去,须知一人做事一人当,岂可以他人代替?”
百步凌波连连颔首,表示同意,观音堂堂主千手菩萨许香萼只是诡异地一笑,始终未发一言,而天星掌袁广杰这番受了两次闷气,再也无话可说。
玄衣仙子杜月娟却在一旁说道:“兄弟,你怎说这样的傻话,生死之事,岂可由他人代替的!”
罗雁秋陡地面容一沉,由悲伤之情突化为满面严肃与坚毅之色,冷冷说道:“师嫂的好意,小弟心领,但这件事却不是你能解决得了的。”
杜月娟微微一笑,转向谈笑书生诸葛胆说道:“你师弟既是想一死了之,干脆你就成全了他吧。死对人生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呀!”
她此言一出,在座之人,齐都霍然一惊,不知杜月娟为何一改方才的态度,说出这番话来。
飞天鸽子周冲搅不清罗雁秋和谈笑书生与玄衣仙子的关系,不禁迷惘地转首向罗雁秋注视。
罗雁秋乃是心高气傲之人,闻言冷冷道:“生死之事,我罗雁秋不放在心上,但却并未把死看成一种解脱!”
杜月娟又微微一笑说道:“人死了一切恩怨情仇都完了,还不是一种解脱吗?”
她这恩怨情仇四字,却把罗雁秋说得心中一动,是的,他不能死,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连九泉之下的父母也不会原谅他的。想至此,不禁喟然一声浩叹!
谈笑书生生平是心机沉稳,机智百出之人,但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中间一Сhā进来一个罗雁秋和杜月娟,他也不由感到作起难来,又听到玄衣仙子提到恩怨情仇四字,他突然想起罗雁秋对他有救命之恩,大丈夫恩怨分明,岂可真要罗雁秋代死?但周冲的违规处死却又不能赦免,他心念一动,两道剑眉一轩,倏然想起一个主意,朗声说道:“看在罗小侠身为本派上宾的份上,周冲之死暂缓三月,三月期满之后,再禀明掌门师祖裁处。”
他说完之后,又转首扫了三位堂主一眼,道:“三位堂主对本堂主的裁决,可有什么意见吗?”
三位堂主俱都欠身抱拳,说道:“本堂悉听行令堂堂主高裁。”
说完转身辞出。
罗雁秋待三位堂主去后,乃向谈笑书生诸葛胆说道:“师兄法外施恩,小弟感激不尽!”
说着又转向飞天鸽子周冲道:“周叔叔,你老人家且再耐心等上三月,到时小侄也许能设法救你。”
飞天鸽子老脸上满现感激之色,说道:“秋儿,别为你周叔叔担心了,我这一把年纪,死了也不算夭寿,你赶快设法为父母报仇,唉,惭愧得很,我这么多年来,只打听到……”
他说至此处,瞥了仍在一旁未去的谈笑书生和玄衣仙子二人一眼,倏然住口。
罗雁秋正急于要听周冲打听到仇人下落的消息,却见玄衣仙子杜月娟姗姗向自己走来,微微一笑,亲切地说道:“兄弟,我们走吧,你有什么仇人等三个月期满之后,都请你师兄把他们抓来杀死就是了。”说着又回首向谈笑书生嫣然一笑。
罗雁秋刚才虽因杜月娟出言讥讽,而略感震怒,但事后心平气和地想想,人家也实是一片好心,此时又见她不因自己的出言顶撞而生气,不觉大是感激,俊面一红,嗫嗫地说道:
“我……我……”
玄衣仙子扑哧一声娇笑,调侃地说道:“我……我什么呀?兄弟,男子汉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也不怕嫂嫂笑你吗?”
罗雁秋见杜月娟竟当着飞天鸽子周冲的面,与自己开玩笑,不禁大觉难以为情,双眉一皱,微带怒意地说道:“你们把我周叔叔要怎样安排?”
玄衣仙子杜月娟见罗雁秋虽已长成堂堂七尺之躯的健美男子,但稚气仍存,一切任性得很,心中虽被他这生冷之极的话问得大是不悦,但仍不形诸于色,却转向谈笑书生问道:
“喂,你要把罗兄弟的周叔叔怎样安排呀,不过,无论如何,千万不能让人家吃亏。”
谈笑书生自从爱妻玄衣仙子搅入此事之后,一直是三缄其口,双眉微皱,似乎在想着一件重大的心事,直待决定了暂缓三月议处周冲的裁定以后,才又舒展了眉头,面上重现笑意,此时闻言,竟哈哈一笑,说道:“这点你们放心,我下令绝不会亏待他就是!”
说着,向那押解飞天鸽子前来的两名大汉看了一眼,见俩人跌坐地上面现痛苦之色,想是被罗雁秋情急挥出的两掌伤得不轻,不禁微微一皱眉,喝道:“你们俩人还不起来,将周侠士带去原处休息!”
罗雁秋转身紧握着飞天鸽子的双手,激动地说道:“周叔叔,小侄在这三月期间,若侥幸不死,必设法救你老人家离此!”他不等周冲说话,又向谈笑书生及玄衣仙子道:“我雁秋身感两位大德,今生若无能为力,来世亦当结草衔环以报!”
玄衣仙子杜月娟嫣然一笑,娇嗔地说道:“别说什么报不报的啦,还不快随嫂嫂回去。”
边说着边伸出一双柔荑般的玉手,拉着罗雁秋便向谈笑书生的私邸走去。
罗雁秋回头一着飞天鸽子周冲,只见他满面豪壮愉悦之色,也正看着自己,大声叫道:
“秋儿,别惦记你这个没用的周叔叔了,快设法给我恩兄夫妇报仇吧!”转身大步向行令堂外走去,两名押解他来的大汉,连忙快步追随。
罗雁秋也被杜月娟拉着走,脑中也自思潮起伏,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死,关系着许多爱护他的人的安危,目前,师祖天南剑客散浮子和谊叔飞天鸽子周冲的性命,似乎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三个月漫长的时间,不知道红姊姊和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的兄弟姊妹们,会急成什么样子,三个月以后,自己的行止又如何?他能救出这两位被囚禁的前辈吗?他能轻易地被允许离开这大雪山吗?这都还是一个难以破解的谜。
罗雁秋与玄衣仙子杜月娟回去之后,便在这行令堂中住了下来,平常他很少有机会见到诸葛胆,每天除了饮食睡眠以外,终日觉得恍恍惚惚,如在梦中,终于,连过去的一切人事,全都不复记忆……
一抹斜阳,照着两条在荒山绝峰上奔弛的人影,一个是身着红色劲装的艳丽少女,一个却是青色疾服的少年俊彦。
那少女轻颦黛眉,不时转首望着紧随身后的少年,满现怜惜之容。
只见那少年两颊瘦削,双目深陷,苍白的脸上,一片茫然之色。
这一对少年男女正是罗雁秋和雪山派红衣女飞卫司徒霜。
原来罗雁秋在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一住就是三月,他因服用了谈笑书生诸葛胆在饮食中暗施的“离魂失神散”,由于药性累积,使他逐渐丧失了记忆,犹如白痴一般,且体力大大损耗,那英姿勃发的外表,也变得如槁木死灰。
然而这种遭遇的情形,红衣女飞卫司徒霜却因着诸葛胆的关系尽知其中秘密。
须知谈笑书生也是风流成性,他早已凯觎司徒霜的美色,这数月中乘着杜月娟终日陪伴罗雁秋,便软硬兼施,迫使司徒姑娘就犯,其实她也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为了罗郎的安危方才委屈顺从。
本来罗雁秋在十二连环峰上,因有诸葛胆和杜月娟的关系,他的一切行动自如,此次司徒霜又从谈笑书生身上偷得“行令堂”的“龙头令牌”,于是冒着五刃分尸的严厉派规制裁,将罗雁秋带出了十二连环峰。
她知道诸葛胆给罗雁秋服的“离魂失神散”是玄阴叟苍古虚的秘制,也唯有找到苍古虚,罗雁秋此种慢性中毒,方始有治愈之望,所以只有冒险往唐古拉山一行。
但是司徒霜却不知道唐古拉山的确切地点,更不知能否找到玄阴叟苍古虚,她只是被一股对罗雁秋的爱心所支持,不辞山川跋涉之苦,直奔西北进行,她们走的又尽是荒山野岭,人烟绝迹,连想探询一下路径,都不能如愿。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司徒霜看着那无尽绵延的群山,不禁愁聚双眉,发出一声幽幽长叹!
蓦然,只听一声怪啸自远处响起,片刻之后,一条人影自一个峰顶上跃下,身形如风驰电掣一般,直向俩人奔来。
司徒霜一看那人影,觉得好生眼熟,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但随又感到一阵狂喜。
只见那人一身黑衣,黑如油泥的怪脸上,满生铜钱大小的麻子,颚下黄须如针,大顶门,尖下巴,那长相就根本没有一点人样,原来此人正是赤煞仙米灵。
米灵一奔到俩人面前,先是微微一怔,遂又嘿嘿一笑,说道:“司徒姑娘,你怎么跑来了这里,是与那小子私奔吗?”
红衣女飞卫司徒霜一见赤煞仙米灵出现,知道玄阴叟苍古虚住处必离此不远,不由大感高兴。
她知道这米灵因为长相奇丑,故行为也极怪异,于是强自展颜一笑,娇嗔地说道:“米堂主,你怎么一见面就开玩笑,我还以为你是来迎接我们的呢?”
说着一探手自身上取出了“行令堂”的“龙头令牌”,续道:“喏!这是行令堂的龙头令牌,是行令堂堂主派我送这人前来拜见苍老前辈。”
原来赤煞仙米灵在师弟鬼影子王雷被凌雪红击毙后,真是感到一喜一忧。喜的是王雷死去,师父再也不会知道他扯下王雷眼皮之事,忧的则是眼看着佳人在抱,却又让她溜走,但他却一直不知凌雪红是被谁所救,他再也想不到当今武林中会有人解开他玄阴门独特的点|茓截脉手法。
所以特地跑来唐古拉山,一方面将师弟鬼影子王雷被杀之事禀告玄阴叟苍古虚,同时则请教这解开他点|茓截脉手法之事,但饶是玄阴叟见闻广博,也是微感奇诧,百思不解。
此时,赤煞仙米灵见红衣女飞卫司徒霜取出行令堂的龙头令牌来,又是嘿嘿一笑,不屑地说道:“司徒姑娘,就是你拿出紫虚道人的“九龙令牌”,我米灵也不把它放在心上,你可知道雪山派若没有家师的扶持,又岂会有今日?”
司徒霜娇靥一红,将龙头令牌收起,微笑说道:“米堂主在本派中地位尊崇,自是不把这龙头令牌放在心上,我之所以要拿出来,只是表明我们因公来此罢了。”
赤煞仙米灵两只黄眼珠直在司徒霜的身上打转,露出了贪婪的神色,把个红衣女飞卫看得心神一震,不自主地低垂下螓首。
米灵粑她看了半晌,嘿嘿一笑,说道:“司徒姑娘带这小子来有什么事?”他这才发觉罗雁秋一直呆立一旁,面部毫无表情,不由“咦”了一声,又道:“这小子可是有病吗?”
红衣女飞卫爱怜的转首看了罗雁秋一眼,漫应道:“嗯!行令堂堂主便是差遣我送他来此,请苍老前辈为他治病的,就请米堂主带我等去见令师吧。”
赤煞仙米灵又诡异地一笑,说道:“这倒容易,不过……”
司徒霜早从米灵神色中看出有异,此时芳心中更是扑扑乱跳,暗忖:万一这魔头要向自己强行非礼,那便如何是好,即使合自己和罗郎俩人之力,也不是此人的敌手。
心中正自惊惧之际,赤煞仙米灵身形如风,两手疾点,以红衣女飞卫司徒霜的身法,功力,还未来得及躲闪,只觉一阵晕眩,已被点上了“风府|茓”,而罗雁秋也早已扑倒在地。
蓦然,一条人影,疾如流星划空,一掠而至。那人一见米灵这般光景,不禁叫了声:
“师兄,你……”
米灵倏然惊觉,欲火顿熄,只见来人身躯高大,相貌威严,身着一袭灰布道袍,碧眼长须,背Сhā宝剑,正是他师父玄阴叟新近才收的弟子碧眼神雕胡天衢。
原来这碧眼神雕胡天衢自从伤在江南神乞尚乾露手下之后,见罗雁秋、罗寒瑛姊弟已知道他是杀死父母的仇人,六指仙翁白元化既归入了雪山门下,他却因一个偶然的机缘被玄阴叟苍古虚收为弟子。
他本来练的五鬼阴风掌又是阴柔功夫,与玄阴门的武功相近,是以虽只入门数月,但功力已是大进。
碧眼神雕一见米灵跃起身来,连忙抱拳一礼,米灵“哼!”了一声,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碧眼神雕恭谨地答道:“恩师他老人家差小弟找师兄有话说。”
赤煞仙米灵又狠狠地瞪了胡天衢一眼,扫视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司徒霜和罗雁秋,说道:
“你把他们俩人背起来,随我同去见师父,他们的|茓道到洞中再解开。”
说完,当先向前跃去。
碧眼神雕胡天衢俯身抱起俩人,也未细看,随后疾追。
玄阴叟苍古虚的修练之所,是唐古拉山九幽谷谷底的阴风洞。
那九幽谷在千仞绝峰的环抱之中,终年不见阳光,谷中云封雾锁,奇寒无比,而阴风洞内更是阴风飓飓、鬼气森森,毫无生人气味。
碧眼神雕胡天衢将俩人抱入阴风洞中放下,替他们解开了|茓道,仔细一看之下,心头陡地一震,他再也没想到那少年竟是罗雁秋!
他正想暗施杀手,却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自内洞传出,道:“快把那两个娃儿引进来,让我看看是不是可造之材。”
碧眼神雕胡天衢再想下手已是不及,而且红衣女飞卫司徒霜也早苏醒过来,他只得答应一声,将俩人带入。
片刻之间,三人已停身在一所宽大的石洞之中,司徒霜举目看去,只见石床上正坐着一个身形瘦小黑面无须的老者,想来便是玄阴叟苍古虚了,她连忙俯身拜倒,低声说道:“弟子司徒霜拜见老前辈。”
哪知玄阴叟却是浑如不见。他睁着一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向罗雁秋注视了良久,一皱眉头,喟然说道:“东海三侠的弟子,一个个都是仙露明珠,人间龙凤,这娃儿的资质,又不知比诸葛胆强出多少倍,想不到竟落得这般光景,可惜呀可惜!”
说完他才瞟了红衣女飞卫司徒霜一眼,说道:“这娃儿可真是诸葛胆派你送他来的吗?”
司徒霜早把生死置之度外,见问银牙一咬,硬着头皮答道:“晚辈天大胆也不敢欺瞒老前辈。”
苍古虚双眼半开半闭,缓缓说道:“这娃儿虽是吃了我独门秘制的‘离魂失神散’,但因服食过量,连老夫也无法医治,你还是将他带回去吧!”
红衣女飞卫一听,陡然间真如跌落在万丈深渊之中,头脑一阵晕眩,娇驱微晃,几乎翻身栽倒。
她微一定神,两颗晶莹的泪珠,已不由自主的地夺眶而出,一扑身跪倒地上,呜咽说道:
“老前辈,他……他真的……无……望了……吗?”
苍古虚突地一睁双目,两道冷彻的神光电射而出,阴阴一阵怪笑道:“有望,有望!老夫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他这突然的转变,把赤煞仙米灵等人全都怔住,司徒霜更是惊惧参半,不知他这话究竟是吉是凶,跪在地上竞忘记起来。
苍古虚又冷冷地看了米灵和胡天衢一眼,十分严肃地说道:“你们且先过来拜见这入门最晚的师兄。”
饶是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都是年近半百之人,见闻又十分广博,一时也如坠入五里雾中,不由面面相觑,
只听苍古虚又厉声喝道:“孽徒!为师的话尔等也敢违背吗,快快拜见师兄!”
赤煞仙米灵拜在玄阴门下已二十余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师父这般疯狂的神情,他知道苍古虚行为十分怪异,当下再不敢怠慢,一拉碧眼神雕胡天衢,双双向始终枯立一旁的罗雁秋行了一礼。
苍古虚突地哈哈一阵狂笑,笑声中充满了得意,然后又扫了红衣女飞卫司徒霜一眼,沉言说这:“怎么,你这女娃儿不愿意要这个师兄吗?”
红衣女飞卫司徒霜本是冰雪聪明之人,一听玄阴叟此言,连忙就势向他叩了三个头,叫了声“师父!”然后又起身向罗雁秋、米灵及胡天衢三人各行了一礼,低呼师兄,暗忖:既拜了苍古虚为师,也不怕雪山派五刃分尸了。
这是一个大大的转变,三人虽凝神苦思,也猜不透玄阴叟苍古虚的心意,仍在错愕之间,却听他正色说道:“这娃儿将是唯一能继承我全部所学,光大我玄阴门户之人,你们俩人虽入门较早,也要以师兄之礼待他。”
碧眼神雕胡天衢闻言,不由暗自着急,心忖:这小子既成为我的师兄,那今后不是杀剐由他了?
赤煞仙米灵方才虽是为势所迫,以师兄之礼拜过了罗雁秋,但仍是心有未甘,诧然说道:
“师父,他既是服用本门秘制‘离魂失神散’过量,不已是无药可救,成为废人了么,你老人家怎还能把他收……”
苍古虚蓦然一声厉喝,打断了米灵未完之言,说道:“就是因他服用本门秘制‘离魂失神散’过量,为师才将他收入门下,你以为师父是傻子吗?”
碧眼神雕胡天衢恭谨地说道:“弟子愚昧,尚望恩师指示,以开茅塞。”
苍古虚又是一阵仰天狂笑,说道:“你们不知,这也难怪,不过这娃儿骨奇神清,是练武的上上之选,你们可看得出来吗?”
赤煞仙和碧眼神雕齐声答道:“这点弟子省得。”
玄阴叟冷笑一声,说道:“你们知道这点就好,今后不要以为入门较早,而心感不平。”
俩人又齐都脸上一红,默不作声,只有司徒姑娘芳心窃喜,娇面上也不自觉地显出一团笑意。
苍古虚见俩人低头不语,颔首说道:“你们的师兄虽服用本门秘制的‘离魂失神散’过量,失去记忆能力,但为师的解药和玄阴九柔神功可助他恢复头脑的机能,不过他以往的经历之事,却已不复记忆,治愈之后,亦将成为一个新人了。”
红衣女飞卫司徒霜闻言一惊,但瞬即又恢复了喜悦之色。
碧眼神雕胡天衢的脸上,也不似方才那等忧急、凝重。
只有赤煞仙米灵因失去了首座弟子之位,心感郁郁不乐。
苍古虚又扫了四人一眼,向米灵和胡天衢说道:“你们俩人先出去,待为师给你们师兄治疗,没有我的呼唤不要进来。”
说完,缓缓下得床来,自灰色长衫中取出一个绿色小瓶,倒出来五粒黄豆大小的红色丹丸,给罗雁秋服下,然后顺手点了他全身十二处大|茓,把罗雁秋放在石床之上,又在石洞墙上一拍,拿下一块尺许见方的青石,露出个黑森森的洞孔,顿时,一股阴冷之极的寒气,自那尺许见方的洞中缕缕散出,一旁的司徒姑娘不禁连打了两个冷颤。
罗雁秋服用了他五粒“九转生原丹”,复经他以“玄阴九柔神功”打通任督二脉,不惟毒伤霍然而愈,功力亦大大增进。
他醒来之后已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周围的一切人、事、物对他全然陌生,他看到一个灰衣老者和一位红衣少女正自含笑站在一旁,不禁一怔。
红衣女飞卫司徒霜一见罗雁秋醒过来,面色红润,双目神光湛湛,不由大喜,说道:
“师兄,还不快点起来拜见师父,要不是他老人家救你,你早成为一个废人啦!”
谁知玄阴叟闻言却是脸色一沉,两只细小的眼珠一瞪,阴恻恻地说道:“女娃儿,谁叫你多嘴,今后你若再提他过去的事情,当心我一掌将你劈死!”
他说得声色俱厉,直把个司徒姑娘吓得立时低垂螓首,上牙齿紧咬着下嘴唇,几乎哭了出来。
罗雁秋听着俩人的对话,仍是两眼睁得大大的,茫然不解,玄阴叟向他微微一笑,却又对司徒姑娘说道:“你们两个娃儿叫什么名字,怎么也不禀告师父?”
司徒霜受了委屈,本是一肚子气,此时闻言却又不禁觉得好笑,暗忖:你自己老糊涂,连姓名都不问就收人做徒弟,却反来问我。
心中虽如是想,嘴里却恭谨地答道:“弟子双姓司徒名霜,师兄叫罗雁秋。”
略一迟疑,又向罗雁秋叫道:“师兄,请起来拜见师父。”
罗雁秋虽对过去的事物,记忆全失,但对新的事物学习则是快速无比。他又是聪明绝顶之人,凡事一点就透,他一听司徒姑娘叫他,连忙下得石床,望着苍古虚叫了一声:“师兄拜见师父!”
他这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直把个玄阴叟听得哈哈大笑,司徒霜虽没敢笑出声,却也是掩口忍俊不住,终于还是吃地一声笑了出来,但同时也暗暗为罗雁秋着急。
玄阴叟长笑声罢,冷冷地向司徒霜说道:“无知的丫头,笑什么?你叫他师兄,他便以为自己叫师兄,同时你光叫他拜见师父,他不知道怎样拜,便只好学着你的话说,这自然不能怪他。”
说完又向罗雁秋微微一笑,道:“秋儿以后见了为师之时,只叫声‘师父’就行,不要什么拜见不拜见的了。”
苍古虚为人虽是阴沉狠毒,对其门下弟子也是严厉冷酷异常,但独对罗雁秋慈祥钟爱,视同赤子,司徒姑娘在大感奇诧之后,芳心中也大是快慰。
自此之后,玄阴叟即专心一志在这九幽谷中传授罗雁秋绝艺,他先天禀赋良好,武功根基未失,且任督二脉又被打通,功力进境,直是一日千里。
在罗雁秋和司徒霜来此一月后,谈笑书生诸葛胆也来过这阴风洞一次,一方面是打探失踪俩人的下落,而最重要的却是玄阴叟百日坐关早已期满,请他出山为雪山派撑腰,但没料到罗雁秋司徒霜都逃来这里,而且又被苍古虚收为门下弟子,自是不敢再提捉拿之事,只好说是专程来请师父出山。
谈笑书生诸葛胆也是苍古虚的再传弟子,平常对他的钟爱远远超过米灵和王雷之上,甚至连为王雷报仇的事也绝口不提,结果谈笑书生是有兴而来,败兴而返,由此称霸武林的雄图也只得暂缓实行,使得这波翻浪涌的江湖表面上又暂时归于平静。
雁秋在玄阴叟全力调教之下,转瞬半年已过,平时,他虽也和赤煞仙米灵、碧眼神雕胡天衢及红衣女飞卫司徒霜等人一起切磋武功,但玄阴叟大都是使他单独受教,而一些武林掌故,江湖经验却由三个师弟、妹向他讲述。
这唐古拉山的九幽谷方圆数十里,在半年多来,几乎无一处没有罗雁秋的踪迹,而他最常去练功的地方,却是谷北方玉柱峰腰的一片宽广约五六丈的平地。
一日凌晨,罗雁秋起得床来,又径自往玉柱峰驰去,他自任、督二脉通后,轻身功夫已甚了得,一跃四五丈,在蒙蒙晨雾下,远远看去,直如一条飘忽的轻烟,使人看不到他真切的身形。阴风洞恰在九幽谷的南方,距玉柱峰约有二十余里,但罗雁秋只不过奔驰了顿饭的时光,便抵峰下。
这玉柱峰确是形如其名,圆圆的如一支冰柱,Сhā入缭绕云雾之中,高不可测。峰腰的那片平地亦距峰下百余丈,罗雁秋在峰下长啸一声,挫腰张臂,施展出节节登空身法,捷如猿跃鹤飞,转瞬攀援而上。
此时正是初秋景色,秋风萧杀,荒草萋萋,旭日早升,但非至正午无法照进谷内,是以仍是云封雾锁,光线幽暗。
罗雁秋先将三式“玄阴绝户掌”及“阴煞掌”练了一遍,然后又一招一式演练起玄阴叟百日坐关期间所修习的“玄阴九柔神功”,那掌势缓慢已极,亦无破空之声发出,但他每出一掌,衰草之上却是一片银白,原来那奇寒的掌风已使露水冻结成霜。
他正在全神演练之间,突然,一声清越悠长的鸟鸣,划破这静寂晨空,在谷内回响不绝。
罗雁秋收势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巨大的彩鸾,贴着峰壁,冉冉下降,那彩鸾大的有点吓人,两翅平张,少说有一丈二三,从头到尾,纵长约有九尺左右,罗雁秋惊喜得睁大两只水汪汪的星目,不禁看得呆了。
那彩鸾到离罗雁秋十余丈之时,下降之势倏然加快,他刚收回仰望的目光,彩鸾早已飘落在平地上。
罗雁秋再一注目不禁又是一怔。
只见鸾背上轻飘飘地跃下来三个女子,中间一人,身穿曳地白绫衣裙,秀发披肩,头顶上束着一条淡蓝色的发带,而面部却蒙着一块薄如蝉翼似的白纱,秀美的轮廓隐约可见。
白衣女子左右,站着两个头梳双辫,一身青衣,秀美绝伦的小婢,正自看着他掩口轻笑。
罗雁秋在九幽谷乃是放荡例惯了之人,不惟对三个师弟、妹颐指气使,即使对玄阴叟苍古虚除了叫声师父以外,也是毫无礼数。
他一见那两个青衣女子向自己掩口轻笑,也不知是善意抑是恶意,微皱双眉冷哼一声,怒道:“你们笑什么,不懂规矩!”
他自己虽是不知“规矩”为何,但平时却常听玄阴叟责斥司徒霜,故不知不觉,学来用上。
白衣少女一听,转首睨了两个小婢一眼,微带娇嗔地说道:“别笑啦,被人家骂得好不好意思!”她又缓缓转过来,轻叹一声向罗雁秋说道:“这两个丫头都是随我在深山长大,我师父没教她们规矩,我也不知怎么教,唉!我找了你好几个月,差不多关内关外都找遍了,今天才见面,你就生气,真是……”
罗雁秋一怔,诧然说道:“你找我干什么?”
白衣少女幽幽一叹道:“我也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忘不了你。”
罗雁秋本来就只和白衣少女见过一面,而且又经过那一次大变,哪还认得她,是以闻言更感大奇,道:“天下居然有这等奇特之事,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忘不了我,你大概是认错人了吧!”
那两个青衣小婢一闻此言,俩人面现怒色,跨前了一步。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白衣少女怔怔地看着罗雁秋,纤手向后一摆,轻叹一声,说道:“唉,你们这两个丫头,刚挨过骂,又忘啦,以后再要这样,我就永远不带你们出来。”
右边一个年纪较小的青衣小婢嘴唇一翘,不服地说道:“主人,不管你怎样骂我们,婢子都没有话说,可是这人毫无良心,你给了他那么大的好处,他却翻脸不认人了,你看气不气人!”
白衣少女凄然一笑,说道:“这也不能怪他,一共才见过我一次,而且又是时隔年余哪还能认识?”
那两个小婢也是一愕,但左边的那个小婢却不以为然地说道:“那也不见得,他即使不认识我们,也该认识白妮呀!”
白衣少女樱唇启动,刚要说话,对面的罗雁秋直听得莫名其妙,大感不耐,说道:“你们有话,在哪里不好说,偏偏跑到这里来,打扰我的练功,真是岂有此理!”
两个青衣小婢见罗雁秋居然如此顶撞她们的主人,早已怒火冲天,但刚被主人斥责了两次,又不敢有什么行动,只得翘着小嘴,狠狠地盯着罗雁秋。
白衣少女因为认定和罗雁秋年余不见,他已记不起自己,是以不论他出言如何无状,也毫不生气。
罗雁秋见她们三人不走,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阵飒飒秋风,吹拂起白衣女子的宽大衣袂,显得那么圣洁、高贵、超逸,他心里虽不知这是什么感觉,但也不由看得一怔。
半晌之后,却听白衣少女自言自语地说道:“不管你还认不认识我,但是你却不该这般对待我,唉!他变了!变这么多!”
她说着,缓缓仰首长叹,幽幽又道:“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天地万物皆是如此,人事又岂能不变?”
罗雁秋尽管平时不谙世俗礼数,有时且是蛮横,但此刻却也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感染,垂下头黯然一叹!
须知罗雁秋行为上虽受了玄阴叟等几个性格乖僻之人的影响,但却仍保持着他善良敦厚的本性,正如一块蒙尘的浑金璞玉一样。
白衣少女闻到叹息之声,倏然收回凝视长空的视线,奇诧地问道:“你叹的什么气,难道也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吗?”
罗雁秋的喟叹,本是不自觉间,受了白衣少女神情的感染而发出,见问不禁大感尴尬,冷哼一声怒道:“你能叹气,难道我就不能么,我才没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
白衣少女凄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没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你有那么一位艳绝人寰的女子相伴,若再有奢望也就太不知足了。”
罗雁秋怒道:“你说什么?什么艳绝人寰的女子?”
白衣少女幽幽说道:“她已找你来啦,我说她怎会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练功呢。”
罗雁秋纵目往峰下一看,只见谷中仍是飘散着薄薄的晨雾,哪里有什么人影,不禁奇诧地问道:“你说谁找我来啦?”
白衣少女转首望了两个青衣小婢一眼,说道:“我们该走啦,快把白妮叫来。”原来那彩鸾早在她们说话之间飞走了。
只听左面那青衣小婢撮口发出一声清啸,啸声低细悠长,好像十余丈外,便听不到一样。
片刻之后,却见玉柱峰上,一点黑影如天边流星似的往下急泻,一声鸾鸣未歇,那大彩鸾早已双翅一收,飘落在那片台地之上,落势虽疾,双翅却丝毫未带起一点尘土。
罗雁秋见白衣少女未回答他的问话,不禁有气,说道:“你说谁找我来啦?话不说清楚你就别想走!”
白衣少女缓抬手臂,遥向峰下一指,淡然说道:“你不会自己看嘛。”
罗雁秋再一看去,果见山下数里以外,飞驰来一条人影,仔细一看,竟是个身着玄色劲装的女子,他不禁“咦”了一声,怔在当地。
此时那白衣少女和两个青衣小婢已站在鸾背上,罗雁秋还在望着山下飞奔而来的玄色劲装女子出神,却听白衣女子幽幽一声长叹,说道:“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了,我师父以前告诉我不能喜欢任何男人,我偏不听她老人家的话,这是我自找苦吃。”她凄然一笑,又道:
“我这里有颗珠子是无意间捡到的,就当作一粒红豆给你吧!”
说着取出一颗色呈艳红,光华夺目,足有龙眼大小的一颗珠子,留恋地看了一眼,曲指微弹,那颗珠子如被人用手掌托着一般,缓缓地飞到罗雁秋面前。
他伸手接过,并不道谢,却讶然赞叹了声:“好精深的御气投物之术!”
当他仔细把玩了一下,再抬起头时,那彩鸾已冉冉飞起,去势慢极,仍可看到白衣少女那娟秀纤长的身影。
但在他耳边却响起一声低微的叹息,并传来了极细微但极其清晰的吟哦之声: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但罗雁秋仿佛只听懂了头两个字,喃喃念道:“这原来是粒红豆呀?”
此时那峰下的玄衣劲装女子正自攀援而上,片刻之后便已上得峰顶,罗雁秋哦了一声,释然说道:“是你!怎么换了衣服啦?”
那玄色劲装女子原来是司徒霜,她低低呼了声“师兄!”看了自己身上一下,嫣然笑道:
“觉得奇怪吧?我那身红衣早破得不成样子,其实既不当什么红衣女飞卫,也不必再穿那么鲜艳夺目的红衣服了。”
罗雁秋奇诧地说道:“你说什么?”
司徒霜微微一笑说道:“没说什么,我跑来看看你,该回去吃饭了。”
罗雁秋也不追问,漫应了一声,仰首往天上看去,那大彩鸾早已不见了影儿,他突然像是若有所失一般,轻叹一声,转身向峰下奔去。
司徒霜紧随而下,不解地问道:“师兄你看什么?”
她方才只顾向前奔驰,并未看到彩鸾和白衣少女,但那白衣女子内力何等精深,早在数里外便看到司徒霜了,不过她误认为是凌雪红而已。
这几个月来,司徒霜对罗雁秋更是百依百顺,那一寸芳心,早化作万缕柔情,倾注于罗雁秋身上,但她自知以残花败柳之身,此生再不能委身相侍,却将儿女私情升华为姊弟的呵护,但罗雁秋却是终日埋首武功,浑然不觉。
俩人回到阴风洞中,用罢早点,却是该三位师弟、妹向他讲述武林掌故和江湖经历之时,他便将那粒白衣少女所送的珠子取出扫视三人一眼,说道:“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
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虽都是见闻广博之人,但一看之下,也不由愕然发怔,歉然答道:
“这恕弟等不知,看来像是佛家的念珠,但这珠子如此大,且又无穿系的眼孔,故又不像……”
罗雁秋傲然冷笑一声,说道:“你们连这个都不认识,还要终天为我讲述武林掌故,江湖经历!”
米灵和胡天衢俩人这几个月来,早已习惯了他这颐指气使的态度,立刻恭声说道:“师弟等孤陋寡闻,还望师兄明教!”他们嘴里虽是这般说,但心里却是十分不服气。
罗雁秋冷哼一声,说道:“这是粒红豆,你们都不知道吗!”
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闻言不禁怔住。
胡天衢一向在北方,虽读过“红豆生南国”的诗句,但却从未见过红豆此物,而米灵则是个粗人,更不知这红豆寄相思之事,惟有司徒霜姑娘一方面是生长在南方,而女孩儿家又心细,见过红豆是什么样子。此时见罗雁秋说得神气活现,把两个师兄说得当场怔住,不禁扑哧一笑!
罗雁秋一翻眼,还未说话,只听一个阴森森的话声说道:“霜儿,你笑什么?”
司徒霜听出是师父玄阴叟的声音,不禁瞿然一惊,立刻站起身来,惶然地垂下螓首。米灵和胡天衢也同时肃立。
唯有罗雁秋仍大模大样地坐着不动,他转首看了慢步而来的玄阴叟一眼,说道:“师父,你可认得红豆吗?”说着将那粒色呈艳红、光彩夺目的珠子递了过去。
玄阴叟接过那粒珠子,一看之下,竟是脸色大变,急急问道:“秋儿,你这是从哪里得到的,快说与师父听!”
罗雁秋一见师父如此神情,也大感诧异,不慌不忙地说道:“你急什么,我告诉你就是。”随将巧遇白衣少女之事说了。
玄阴叟手中紧紧握着那粒佛珠,面色十分肃穆地说道:“你们都给我坐下,为师的有一件将使武林轰动的大事对你们说。”
米灵和胡天衢及司徒霜三人全都十分紧张,唯有罗雁秋仍现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情,不耐烦地问道:“师父要说什么事吗,还不快说。”
玄阴叟道:“这是一桩已为武林遗忘了的隐事,发生在一百年前,那件事便和这粒珠子有关。”
他扫视了四人一眼,见八只眼睛全都瞪得大大的,注视着他手中的念珠,继续说道:
“一百年前有一位得道的高僧,法名‘普济大师’,他在圆寂之后,自己精心特制的一百零八粒百妙佛珠,却突然不见,他的两位弟子便因此互相猜疑,而闹得门户分裂,各居东西,从此誓不相见。”
罗雁秋道:“这一串念珠即使是稀世珍宝,他们师兄弟也不应如此。”
玄阴叟连连颔首,似是赞扬罗雁秋的豁达胸怀,但瞬即又摇摇头,说道:“那一百零八颗百妙佛珠,倒确是稀世珍宝,但另外还牵连着男女之间的关系,原来那是师兄妹二人。”
赤煞仙米灵眨了眨那黄黄的眼珠,问道:“那师兄妹二人,可就是号称东西双仙的天山神尼和已圆寂的空空大师吗?”
玄阴叟一阵哈哈干笑,说道:“你这丑八怪还算有点鬼聪明,倒猜得不错!”
米灵脸上一红,他被这一褒一贬,也不知是难过还是高兴,却听玄阴叟又道:“他们师兄妹分裂以后,互相猜疑那串百妙佛珠被对方偷去,是以便未再追究下落,而这一百余年之间,江湖上确也未见过这佛珠出现。”
罗雁秋不解地问道:“那你怎知这就是那种失去的百妙佛珠呢?”
玄阴叟正色说道:“这百妙佛珠的大小颜色,江湖上老一辈的却是人尽皆知,不知是他们师姊弟间,哪一个传扬出来的。”
他略顿,又向罗雁秋道:“那白衣女子给你之时,可说是从哪里得来的吗?”
罗雁秋道:“她说是偶尔捡来的,当红豆送给我,我还真以为就是红豆哩!”说完望着三位师弟妹尴尬地一笑。
碧眼神雕胡天衢心机深沉,一向沉默寡言,此时却迷惑地问道:“这百妙佛珠究竟有何妙处?”
玄阴叟道:“这倒是人言人殊,有的说这一百零八颗佛珠各具妙用,像医病、疗伤、祛毒、避寒暑、免水火等,还有人说,其中只有九颗珠子是真的,里面藏有绝世武功秘籍,普济大师连他两个徒弟都未传授,但究竟如何,却是无人知道。”
罗雁秋听得兴趣盎然,雄心勃发,说道:“师父,那串佛珠既突然有一粒出现,看来便不在东西双仙手中,我出去找回来好吗?”
玄阴叟一怔说道:“你这话倒有见地,可是天涯海角,你又到何处去找呢?”
罗雁秋本是聪明绝顶,心思剔透玲珑之人,他把两颗明亮的星目一转,说道:“那老和尚普济大师是什么地方圆寂的,师父知道吗?”
玄阴叟道:“他坐关参禅之所是在东北关外的长白山,但是否也在长白山圆寂,就不得而知了。”
罗雁秋道:“那还不好办么,他生前既是在长白山参禅,圆寂想也不会在外边,我们到长白山去找就是了。”
玄阴叟呵呵一阵干笑,说道:“你这推断倒不错,俗语说:‘树高千丈,落叶归根’,想那老和尚一定死在长白山。”
罗雁秋道:“那师父是答应我去长白山了?”
玄阴叟一怔,说道:“这倒要考虑考虑,若是武林中各门各派和一些不属任何门派的侠隐人物,也都闻讯往寻,势将掀起一场空前未有的轩然大波,这其中高手如云,风险万端,你虽是得我十之六七的真传,但江湖阅历毫无,恐怕应付不了波谲云诡的情势变化。”
罗雁秋道:“这点师父尽可放心,武林掌故,江湖阅历,我已从三位师弟妹口中听到很多,决不会吃亏就是。”
赤煞仙米灵深恐罗雁秋获得全功,忙道:“师父既是不放心,让我陪师兄一行就是。”
碧眼神雕胡天衢接着道:“弟子对北方的武林情况较熟……”
玄阴叟突地阴恻恻一笑,打断他的话说道:“你们的心意为师的全然知道,你们三个师弟妹就一起陪着师兄去,不准勾心斗角!
若是你师兄有任何意外,就拿你们三人是问。”
说着从衣袋中取出一枚铜钱大小铜牌,上铸九个白色的骷髅,交给罗雁秋,又道:“这九幽令牌代表为师亲临,你手持此牌不独可命三个师弟、妹赴汤蹈火,也可使紫虚道人以下的雪山派门徒上刀山,下油锅,不过……”
玄阴叟扫视了四人一眼,又缓缓说道:“不过若为取得那百妙佛珠,即使九幽令牌亦不能阻止,尔等应尽一切手段,知道吗?”
四人齐声应是,罗雁秋将那九幽令牌把玩了一阵,然后放入贴身内衣之中
第二十一回江湖再涉险七绝山庄逢故人
罗雁秋带好应用之物和赤煞仙米灵、碧眼神雕胡天衢及司徒霜,辞别了玄阴叟,取道玉树、西宁,向东北关外的长白山进发。
他们一路所经之地,尽是边荒地区,此时又是深秋时节,触目草黄叶落,林木萧萧,显得一片凄凉!
四人俱有着上乘轻功,又是在绝无人迹的荒山野岭中,是以可毫无顾忌的施展,他们奔行了十余日,眼看所携干粮将尽,仍是在高峰峻岭、连绵山势之中。
这日已是夕阳衔山时刻,四个人方自感到十分焦急,蓦然,远方一座峰顶上,响起了一阵“呜——呜——”的笳声,不禁心中狂喜,暗忖:笳声起处,必有人居,几个人精神一振,各紧脚程,向那峰顶上奔去。
只不过顿饭时光,便抵峰下,此时日早西沉,暮色苍茫,山雾渐起,但找遍那座峰顶,却是不见半点人影。
饶是赤煞仙米灵及碧眼神雕胡天衢都是江湖阅历极为丰富之人,也不由大感迷惑,本来在这等荒山绝岭之上闻到笳声,已是奇迹,但笳声突然隐没,而又无人迹出现,则更令人不可思议。
但就在四人迷疑惊骇之时,那“呜——呜——”的笳声,又在远处峰顶响起,笳声刚落,一阵轻微的枝叶簌簌之声,遂从一株巨大翠柏上,如幽灵似的飘落下两个人影。
只见那俩人俱是穿着紧身黑衣,连面部也是用黑巾罩起,只露出两只神光湛湛的眼睛。
赤煞仙米灵一见俩人现身,早气得五内皆裂,他一阵怪笑,说道:“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小子装神扮鬼,吓唬大爷,今天算是你们碰到了煞星!”
说着身形如风,欺到那俩人身前,十指齐张如钩,径向那两个黑衣人胸前抓去。
谁知那俩人轻轻一闪,便自闪开,却齐都抱拳,朗声道:“朋友误会了,我家主人有请!”
这一突兀的变化,四人全都怔住。
罗雁秋奇道:“你家主人是谁,怎会无缘无故地请我们?”
那两个黑衣人仍是躬身答道:“恕在下不能奉告,等四位会见到我家主人时,自然便知一切。”
碧眼神雕胡天衢冷冷一哼道:“这俩人鬼鬼祟祟,师兄别着了他们的道儿。”
罗雁秋傲然一笑道:“就是龙潭虎|茓也未必就能困得住我们,又有什么好怕!”
一顿又道:“既如此,你们俩前行引路吧。”
那两个黑衣人又是躬身答道:“请四位由此西行,转过前面的山峰后,我家主人自会派人迎接。”
说完身形一晃,便自消失不见。
四人满腹疑团,不知他们所说的主人是何等人物,但凭四人的武功,自是毫无所惧,遂按照两个黑衣人所示的路径直往西方奔去。
不到盏茶时光,四人便抵峰下,只听当当两声响,紧接着响起两声朗喝:“贵客驾到—
—”
四人急止脚步,只见一块大石之后,缓缓走出俩人也是一身黑衣,黑巾罩面,见了四人,同时躬身行礼。
赤煞仙米灵冷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你们玩些什么名堂!”
那两个黑衣人也不答话,转身向前行去。
转过山脚,已来到一处谷口,四人仰首一看,只见高峰夹峙,峭壁千仞,而这谷口也不过两丈余宽,真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入的天险要隘。
四人方自微感惊骇,只听一阵轧轧轮响,放眼望去,只见一辆翠幔素帷,金辕红轼,四马牵曳的豪华大车,已然停在身前。
两个黑衣人转身恭声说道:“四位贵宾请移驾登车,我家主人已在庄前恭候了。”
罗雁秋虽是愈来愈觉奇疑,但也不再多问,当先登上,米灵等三人默然相随,但全都运气凝神,功聚双臂,准备必要时全力一击。
四人进入车内之后,两个黑衣人当即将垂帘放下,只听车把式一声吆喝,那华丽的翠色车辇掉转头往谷内驰去。
车轮辘辘,蹄声得得,马车拐了几个弯后,忽然峰回路转,眼前景物大变。
从帘缝中望去,但见一片松竹,环绕着一座巍然矗立的高大庄院,紫瓦红墙,庄外灯烛辉耀,把漆黑的山谷照映得如同白昼。
只因那环绕在庄院外的松竹浓密异常,纵有锐利的目光也很难看清那庄院的全景。
松竹摇动之间,隐现出幢幢人影,那华丽的马车已正自穿行于松竹之间,越过一座吊桥后,戛然声响,车停在一对红漆大门之前。
四人刚一下车,那两扇红漆大门,已然大开,现出七个身着华服的老者。
那最右面一人,身高七尺,生的方面大耳,长眉慈目,白髯垂胸,气度雍容,年龄约有六旬开外,依次站着的六人,面目身材和第一人相似,只是年龄各有差别,那最左面一人,至多亦不过五旬。
七个华服老者同时向罗雁秋等四人一拱手,却听右面那年龄最长的老者,朗声哈哈一笑,说道:“我们这‘七绝山庄’已是二十年没有生人涉足,今晚四位贵客来此,也算是与敝庄有着一大机缘,请进,请进!”
说完,七人身形一闪,让开一条道路,同时抱拳肃客。
赤煞仙米灵呵呵一阵干笑道:“好说,好说,你们这般……”
他一瞥罗雁秋的冷澈目光,倏然住口。
那七位老者看了赤煞仙米灵一眼,眉头一皱,但瞬即又恢复欣悦之色。
罗雁秋本是丝毫不谙世俗礼数之人,也不谦让,当先大步而入,碧眼神雕胡天衢道:
“我等师兄弟妹四人惊扰各位庄主大驾,深感不安。”
那六旬开外的华服老者哈哈一笑说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有朋自远方来,乃为人生一大乐事,又何况诸位赶得如此凑巧,若不是四位路经此处,就是请还请不到呢。”
罗雁秋也是嘻嘻笑道:“你这话倒说得不错,我师兄弟等要不是奉了师命,远赴关外长白山去找那……”
司徒霜娇嗔的转首睨了罗雁秋一眼,说道:“大师兄,你怎么啦?你即使不再说下去,人家各位庄主也知道你去关外找什么了。”
然后转向七位华服老者嫣然一笑道:“就请各位老庄主猜猜我师兄妹等人去关外长白山找什么好吗?”
那七位华服老者一见司徒霜从旁打断罗雁秋的话,不觉微感诧异,俱都转首向她看去,但七人一看之下齐都发出会心的微笑,互相交投了一瞥目光,这次却是那最年轻的华服老者说道:“贵师兄弟、妹等四人远赴关外的长白山,想必是寻找什么最为珍贵之物是吗?”
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俩人,刚才在罗雁秋说话之时,惟恐他脱口说出找寻百妙佛珠之事,幸经司徒霜从旁岔开,现见那七位华服老者交投一瞥的神态,不觉心头起疑,又见这最年轻的华服老者,一开口就猜出自己四人去关外长白山是找某种最珍贵之物,不禁大急,冷哼一声,说道:“你们胡乱猜些什么,谅你们猜上个一年半载,恐也无法猜到。”
哪知罗雁秋却哈哈一笑,接口说道:“这位庄主已猜得八九不离十,我师兄弟四人确是去找一种人间极为珍贵的东西,再请哪位猜上一猜,便可猜中了。”
这边三人都知道罗雁秋平时任性已极,又毫无江湖阅历,不知人心险恶,这种重大之事,岂可轻易说出,不由大是着急,一个个纷纷向罗雁秋抛递眼色,但他却是浑作不觉,仍然面带微笑,目光投注在七位华服老者的脸上。
此时那七位华服老者见这四人之间的神情,又是眉头一皱,但都是还未待人发觉即行消失,只听那年纪最长的华服老者肃容说道:“老朽等既是猜上一年半载都猜不出,我看就不必猜了。”
说话间已来在一座大厅之前,四人在途中俱曾留心打量,见这座山庄是依山而连,房舍少说也有百间,疏疏落落,散筑各处,而各栋房舍之间,却满植着苍松翠柏,奇花异草,原来这间大厅是在山庄的极北面,是以直走了一盏热茶的工夫始到。
那七位华服老者再度抱拳肃客,罗雁秋仍是当先拾级而上,昂然走入。
这大厅足有六七间房子大小,里面红毡铺地,红绫掩窗,在熊熊的烛光映照下,令人有置身炉火中的温暖感觉。那厅内墙壁之上,挂了几幅名人的字画,点缀得甚是雅致。
各自落座之后,早有四个青衣童子分别执壶,为四人斟满香茗,只见茶色澄碧,芳香四溢,他们四人一路行来,早觉干渴,罗雁秋一探手,便端起茶杯,就待喝下。
那七位华服老者同时投过一瞥奇异的目光,看着罗雁秋一言不发。
就在司徒霜等人暗暗为罗雁秋着急之时,他却又突然放下茶杯,一笑说道:“我们去长白山找什么你们还没猜出呢,各位只要再猜上一猜,我保证便可猜中。”
这边三人方为罗雁秋放下这随意饮茶的一颗心,他却又把他们带入另外一种焦急与紧张之中。
只听那年纪最轻的华服老者说道:“你们远去长白山,莫非去找……”
他瞥了其他六个老者一眼,竟然住口,不再猜下去。
罗雁秋哈哈一笑,道:“各位既是不愿猜,我就说出来吧,免得你们疑神疑鬼。”
微微一顿,瞟了米灵等三人一眼,一笑又道:“我们去关外长白山找千年成形人参,为师父治病,这千年成形人参也算得人世间珍贵之物了。”
七位华服老者同时释然地轻哦了一声,又是相视一笑,而赤煞仙米灵、碧眼神雕胡天衢和司徒霜也才嘘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其实罗雁秋虽是毫无江湖阅历,但却是冰雪聪明之人,刚才在途中被司徒霜一打断话头,他便已体会到她的用意,但若是不说到底,又恐人家起疑,于是灵机一动,想起师弟们平时和他谈起东北关外的特产人参,临时编了个谎出来。
赤煞仙米灵冷眼旁观,见七位华服老者十四只眼睛,总是不离开司徒霜身上。不禁大起妒恨之心,阴恻恻一笑,说道:“七位庄主对我师兄弟妹四人如此热情的接待,不觉太为隆重吗?”
那七位华服老者,似是对赤煞仙米灵的那副尊容最无好感,闻言一怔之后,齐声哈哈大笑,其中最年长的一人说道:“隆重?这确是本庄内先祖建庄以来,百年中最隆重的迎客大典,因这中间有着一大渊源。”
他转首吩咐那站在门首的四个小童叫厨下开始上酒菜之后,续道:“七绝山庄系一百年前九九重阳节那天建立,因地处峻岭绝峰环抱的深山之中,极少外人到此,故先祖曾制定了一项遗训,凡是到我这七绝山庄之人,都算有缘,今天系重阳佳节,为建庄百周年纪念,而各位又恰是本庄二十年来的第一次来客,缘份更是深远,是以接客之礼也最为隆重。”
罗雁秋等人听得连连点头,但赤煞仙米灵却仍是心中狐疑,暗忖:你这话算是有理,但为何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师妹微笑,那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他思忖未完,只闻阵阵菜肴的香气,扑鼻而入,只见一个小童以托盘先端了四盘菜来,犹自热气蒸腾,色香俱是一等,想来味道自不会差。四十余天来吃的干粮,喝的白水,即使在九幽谷阴风洞中也没吃过这等上好的菜肴,不禁一齐瞪着那几样菜,咽下去一口口水。
那七位华服老者同时起身肃客入座,而此时又是一个小童端来一盘白银精制的酒壶酒杯,后面紧跟着的两个小童,却各捧着两坛美酒,那年纪最轻的华服老者,举手将泥封劈掉,只闻一阵浓烈的酒香,弥漫整个大厅,想来定是不知存放了多少年的上好佳酿。
罗雁秋本不善饮酒,两眼只是注视着桌上菜肴,馋涎欲滴,急道:“快拿饭来,光摆着菜不吃,我可受不了啦!”
那年长的华服老者和颜一笑,吩咐身边的一个小童道:“你先去把馒头取来,并把其余的菜一齐端上。”
此时另一个小童已为其余各人斟满了酒,那银杯俱是半尺高的巨觥,司徒霜本会吃一点,但一看那么大的酒杯,便吓得一伸舌头,笑向小童道:“我不会吃酒,别给我斟啦,我要先和师兄一起吃馒头呢。”
罗雁秋一向生长在南方,很少吃过面食,只有在年前北上徐州,探望他舅父时吃过,不过现在早已不复记忆了。
盏茶工夫,大厅门口弥漫着一片蒸气,一个小童端了两大盘雪白的馒头来,另外三人,却又上来四盘八碗,俱是美味珍馐。
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虽然仍怀疑酒茶中有什么蹊跷,但见七位华服老者各各举起酒杯,先自一饮而尽,于是疑虑顿失,也各自举杯饮下,其实,即使其中有毒,他们此时也顾不得了。
七位华服老者殷殷相劝,又正好碰上几个饕餐勇士,一阵鲸饮大嚼,直吃个杯盘狼藉,酒足饭饱。
此时罗雁秋等四人早对七位华服老者消除了戒备之意,已然相谈甚欢,而和那年纪最长和最轻之人所谈尤多,但他们却绝口不提自己的姓氏,更不问对方的姓名来历,这使得多疑的赤煞仙米灵有些莫测高深。
酒饭一过,立即有小童端上来一盘山果,果色艳红,入口甘美,罗雁秋等人竟是从来没有吃过。
蓦然,一阵悠扬的乐声,遥遥自大厅外飘传而来,七位华服老者同时相视微笑,霍然站起,径自缓缓向厅外走去。
赤煞仙米灵看得起疑,他人本莽撞,此时更未多加思索,大喝一声,纵身而起,一振臂抓住那年纪最长华服老者,用力往回一带,那华服老者竟被他拉得跄踉退后四五步,一交跌倒。
其余六位华服老者同时伫足转身,愕然相顾。
这一来直把赤煞仙弄得如坠入五里雾中,怔在当地,他再未想到这七位华服老者居然不谙武功。
罗雁秋虽是不谙世俗礼仪,但对赤煞仙米灵的粗暴举动也是大感不满,连忙上前搀起那跌到的华服老者,怒声向米灵说道:“你这成何体统!”
那摔倒的华服老者先是一皱眉头,然后又向着罗雁秋慈祥地一笑,仍自向大厅外走去。
他这一举动,连碧眼神雕胡天衢、司徒霜甚至罗雁秋也感到大惑不解,同时紧随七位华服老者向厅外走去。
此时夜已初更,仰望长空月明星朗,俯视七绝山庄,仍是处处灯火,一片通明,这虽是深秋的夜晚,但却显不出一点箫条与寂清。
那悠扬的乐声仍是不断响起,离大厅愈来愈近,罗雁秋几人正自奇诧不已之间,突见两对绿衣少女,手中各挑一只宫灯,自一丛翠竹中缓缓转出,直对大厅走来。
赤煞仙米灵本还在大厅内生他的闷气,一见此状,连忙急走几步,站在碧眼神雕之后翘首观看。
两对挑灯少女方自前行了丈余,那翠竹丛中又转出四对绿衣女子,齐都奏着丝竹管弦,发出韵律悠美的乐声。
此时,那年纪最长的华服老者倏然转首,向罗雁秋等四人抱拳说道:“先请各位贵客厅内落座,小女即来相见。”
其实,他们四人早已看出,这随后而来的必定是一个女子,只是不知是什么人,有这么大排场,一闻此言,疑念顿去,于是齐都返回厅内。
四人甫行落座片刻,那年纪最长的华服老者,也相随而入,他突地哈哈一笑,说道:
“老夫等七个弟兄膝下,仅得小女一人,且平日又极少在家,是以娇纵惯了,不识什么礼数,等下还望各位不要见笑。”
碧眼神雕胡天衢抱拳欠身答道:“好说,好说,老庄主千金定是仙露明珠,愚兄弟今得一睹芳容,福缘不浅。”
赤煞仙米灵这才恍然大悟,无怪七位华服老者总是微笑地注视着司徒霜姑娘,原来是爱屋及乌。
他们正寒喧之间,乐声已悄然而止,一顶绿色软轿,已在八名绿衣少女的前护后拥下,停在大厅前石阶之上。
轿帘起处,缓步走出一个面蒙薄如蝉翼般绿纱,风华绝代的绿衣少女。
罗雁秋等四人,齐都瞪大眼睛,痴呆呆地向那少女看去。
那少女步入大厅后,使得厅中的一片红色,顿时柔和。
她星目扫了厅内四人一眼,然后转向那年纪最长的华服老者,嫣然一笑说道:“爹爹,你老人家就是要女儿见这几个人吗?”
那华服老者脸上满露慈爱之色,说道:“琼儿,快上前与几位贵客见礼,他们在今天来七绝山庄,真与我们机缘不浅。”
其余那六位华服老者也是满现慈爱之情,微笑地注视着绿衣少女。那绿衣少女又缓缓转过脸来,向罗雁秋四人幽幽一叹,说道:“唉!我还以为是什么贵客呢,原来其中有一个女儿最不愿见之人。”
在场之人齐都一愕,暗觉奇诧,而赤煞仙米灵自惭形秽,最为敏感,不禁丑脸一红冷哼了一声。
那年纪最长的华服老者慈祥地一笑,说道:“琼儿,你在胡说些什么,这四位贵客今晚刚来,你为什么不愿见他们?”
那绿衣少女又是幽幽一叹,道:“男人都是这般没良心,才十几天不见,就把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罗雁秋听她骂男人没良心,不由有气,他本是极为任性之人,冷哼一声,说道:“你说谁没有良心?”
那七位华服老者一见罗雁秋对绿衣少女出言顶撞,齐都瞿然一惊,移步站到她的后面,随来的绿衣小婢也都柳眉倒坚,微现怒意。
绿衣少女黛眉微颦,姗姗前行数步,一伸皓腕,指着罗雁秋说道:“我说你没有良心,怎么样,你还想与我打架?”
罗雁秋方才那句话,本只是为天下男子打抱不平,眼下见她竟冲着自己而来,不由大是震怒,脱口说道:“我为什么没有良心?”
绿衣少女突又浅浅一笑,道:“当然啦,那个骑雕的女子你不要了,现在又换了一个,还不是没良心吗?”
罗雁秋哪会知道她所指骑雕的女子是凌雪红,闻言不禁莫名其妙,但略一思忖之后,却是哈哈一笑,说道:“姑娘定是认错人了,我罗雁秋从未见过什么骑雕的女子!”
绿衣少女一撇樱唇,不屑地说道:“哼,你还想赖,没出息!”
罗雁秋被她骂得一愕,怒道:“你骂谁,难道我就不能打你!”
绿衣少女幽幽一叹,道:“我说过不再见你,才躲到家里,并且把白妮也交给了师父了,打算把此生老死在这七绝山庄中,想不到你又鬼差神使的找上门来。”
罗雁秋听得如坠入五里雾中,茫然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绿衣少女摇头说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把那颗红豆给他,他只是虚有其表,什么也不懂。”
说完缓缓转过身来,便待离去。
罗雁秋一听她提起红豆,不禁灵机一动,大喝道:“什么红豆,是不是那颗佛珠?”
绿衣少女倏然停步伫足,转身说道:“我以为你全都忘记了呢?
我给你的那颗不是和我这串佛珠一样吗?”她缓缓举手,抚摸着胸前怔怔地出神。
这时,罗雁秋四人才看到她颈间挂着一串佛珠,刚才,因为都被她绝世的姿容和高贵的气度所吸引,而且那佛珠又是红色,与室内灯光一样,故没有看清楚。
罗雁秋刚自一懔,赤煞仙米灵身形疾如飘风,乘绿衣少女出神之时,一把将那串佛珠抓入手中,只听一阵劈劈啪啪的脆响,早有十余颗掉落地上。
赤煞仙望着手中那串佛珠嘿嘿一笑,说道:“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说着俯身又抢落在地上的珠子。
罗雁秋见米灵竟突然对一个娇弱的女子如此粗暴,不觉有气,冷冷说道:“站住!你从一个弱女子手中抢得,难道还是什么光荣之事吗?我以‘九幽令牌’命你将此串佛珠还给她!”
谁知赤煞仙米灵竟又发出一阵怪笑,说道:“师父吩咐过为了取得这串百妙佛珠,不惜采取任何手段,你的九幽令牌也吃不开了。”
碧眼神雕胡天衢从旁接口道:“师父倒真是这样交代过。”
此时,那绿衣少女早气得泪珠盈睫,但一听到罗雁秋这般说,娇面上却又现出安慰之容。
那七位华服老者早气得身形抖颤,齐声大喝道:“你们这些丫头是死人,还不将他们围住!”
随护那绿衣少女前来的八个女子,同时娇叱一声,身形晃处,早将罗雁秋等四人团团围住。
四人扫目一看,只见那八个绿衣少女手中各执着一样东西,竟都是她们原来所持的乐器和宫灯。
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久走江湖,一望之下,立时看出这八个少女各取方位,摆出了一种阵势,不禁一懔。但转而一想:即使你们是摆的什么阵,光凭那灯笼和乐器也奈何不了我们,他俩人嘿嘿一笑,翻腕拔出背上的兵刀,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正北一方站的一个绿衣少女,似是这八女的首领,轻轻一摇手中洞箫,冷然说道:“不要多说话,眼下只有死、残两条路,任你们选择一条。”
她声音尽管娇柔如黄莺出谷,但言词神态却冷峻至极。
赤煞仙米灵怪笑两声,道:“女娃儿,好大的口气,我就不信你能将大爷们困住。”
倏地一振手中长剑,直向正北方那绿衣少女刺去。
碧眼神雕胡天衢却径攻南方那绿衣少女。
司徒霜依偎在罗雁秋的身边,看他还在痴呆呆的发怔,俩人一时都未出手。
哪知米灵长剑攻到,只听那绿衣少女冷笑一声,右手洞箫横向上面一撩,直向来剑撞去,出手迅快绝伦。
米灵阴阴一笑,贯注剑身的内力陡地加到十成,他想一举震飞那绿衣少女的纤细洞箫,但是剑箫才一接触,只听“咔”的一声轻响,那绿衣少女身形不动,而米灵却感手腕一麻,长剑几乎脱手,惊骇得疾然后退三步。
在他想来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子能有多大功力,纵然从一出娘胎就练功,也难有什么成就,他哪里知道这站在北方的绿衣女子就是小婢绿云。
而在赤煞仙受挫的同时,攻向南边的碧眼神雕也吃一次暗亏。
罗雁秋一看情形,哪容他再袖手旁观,翻腕拔出背上的白霜剑,但见银芒闪耀,寒气侵人,大喝一声:“让我者生,挡我者死!”一剑“起风腾蛟”,白霜剑幻化出三朵剑花,点向那拦路少女。
那守住南方的绿衣少女,手执一盏宫灯,此时烛光早熄,只见她纤手一抖一抛,却以那系住灯笼的绳索,向白霜剑缠绕而去。
罗雁秋哈哈一笑道:“这倒是别致的兵刃,别致的打法!”白霜剑往回一缠一带,却用剑刃向那细不可见的绳索削去。
只听一声“扑哧!”娇笑,响自圈外,那一向冷眼旁观的绿衣少女娇声说道:“你上当啦,别看你宝剑锋利,也削不断她那紧系灯笼的天蚕丝!”
果然,罗雁秋的白霜剑滑了开来,那持灯的绿衣少女也是嫣然一笑,状甚得意。
罗雁秋初试身手,竟连一个弱质女子也战不下,不由大怒,白霜剑一抖,招化“浮云掩月”,“八方风雨”,“飞凤出巢”,唰唰唰一连三剑,洒起万道寒芒,似劈似点,忽东忽西,同时攻袭三个不同方位的少女。
他这一招诡异绝伦,威势奇大,那三个绿衣少女又都是手执乐器,不敢硬撞,故只得闪身让开,罗雁秋等才乘机冲出空隙,却又被邻近站立的少女补上。
赤煞仙米灵见有机可乘,身形倏然跃起,右手剑“长虹经天”探臂右扫,左掌一式“雷霆万钧”反臂拍出。
一片森森剑气,夹着一股强凌绝伦的阴煞掌力,直冲过去,正西和正南的两个持灯少女,吃那剑气和掌风一逼,迫得疾向两侧退去。
他就借那反臂拍出之势,向前疾跃出七八尺,落出包围圈外。
但见绿衣飘飘,守在南方的两个女子,同时振袂飞起,迅速无比的抢在米灵之前,一抖纤手,两盏宫灯,直向米灵当头打去,赤煞仙米灵还手不及,又被逼回圈内。
司徒霜在雪山派中是有名的红衣女飞卫,论武功也算是一流高手,但在这八个绿衣女子面前,却是无法施展,每向外冲出一次,未将人家逼退,自己反被人家迫回。
这七个华服老者,却是始终站立一旁,一言不发,但一个个双眉微皱,显是在思索着一件难决之事。
此时,那站在圈外的绿衣少女突然长长地舒了口气,说道:“好了,别打啦,你们既然想要那串珠子,就拿去吧,其实,你们这些人也真笨得要死,既然想要,为什么不明说,而要乘人不备,淬然出手抢夺呢?”
她又微微一笑,转向七位华服老者道:“又有客人来啦,事情也真凑巧,二十年没来过一个外人,今天大家都来赶热闹,你还是和各位叔叔再出去迎接他们吧,看看是否又是些毫不讲理的人。”
说完瞥了罗雁秋等四人一眼,又道:“你们也先别走,看看是什么客人来了再走不迟,反正我不为难你们就是了。”
绿衣少女黛眉又是一颦,道:“爹爹,女儿要回‘飞琼院’去啦,我看你们也不必到庄外去接来访的贵客,人家都早到了!”
她语音刚落,便听一阵哈哈大笑,响自厅外十余丈处,随之一个如破锣似的语音响起,道:“想不到在我‘祁连八全’的辖境内,还有这片化外之土,一但传扬开去,那真是太大的丢脸之事!”
那七位华服老人同时长眉一皱,转身迎出厅外。
而罗雁秋等四人在这一刹那也是暗自心惊!以他们目前的功力,自忖可辨十丈外飞花落叶,但有人来至厅外,竟还是浑然不觉,更令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绿衣少女早已不知何时离去,厅内的绿衣小婢,也都踪影不见!
此时,那自称“祁连八全”的八个人,已停身在大厅之前,原来是八个奇装异服的汉子。
司徒霜姑娘向八人扫了一眼,竟然“扑哧!”笑出了声。
原来那八个人不但穿着服式,身材高低胖瘦等各自不同,而其中断腿缺臂,少耳没鼻者,亦有四人之多,再看他们指手划脚的表情,似乎盲哑聋跛俱全,倒真是名副其实的“八全”!
那为首之人,是个身材瘦长,穿一件古铜长衫的眇目老者,他用阴冷的独目,向厅内外扫了一眼,哈哈大笑道:“你们哪一个是主人,我祁连八全到来,居然大模大样,不到庄外十里之处恭迎?”
七位华服老人,同时长眉轩动,面现不悦之色,那年纪最长的华服老人,嘴唇微动,方要说话。
突地从祁连八全中,闪出一个身材粗短,着红色劲装,缺少右耳的中年壮汉,厉喝道:
“你们这七个老鬼比我‘千里听音’穿得还要讲究,这像什么话!”
说着疾探右臂,伸手抓出,只听一声裂帛大响,将离他最近一位老人的华服撕下来一大片。
罗雁秋在一旁看得大是气忿,冷哼一声,便待挺身而出,却听赤煞仙米灵阴笑一声,说道:“事不关已莫闲管,师兄,我们还是别趟这种浑水!而且人家没请我们帮忙,你就是出手,人家也不一定高兴!”
罗雁秋一皱眉头,心想:这话倒不错,那绿衣女子所率领的八个小婢武功似都不弱,连她们都不管,想来定有所恃。
那眇目老者哈哈一阵大笑道:“这位兄台说得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他说到此,倏然住口,探臂向地上抓去。
赤煞仙米灵这才发现,那眇目老者拾起的,是方才滚落地上的一颗佛珠,但再想抢夺已是来不及,索性装作未见。
那眇目老者独目瞟了佛珠一眼,“咦!”的一声,面容陡变,回头大喝道:“把这七个老儿拿下!”
祁连八全中其余七人,闻声各跨一步,振臂抓住了七个华服老人的右臂,手下微一加力,七位华服老人齐都闷哼一声,脸色惨变!
此时,赤煞仙米灵见此情势,黄眼珠一转,向那眇目老者怪笑道:“阁下说得对,你我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不多打扰,就此别过。”
他因已取得那串百妙佛珠,目的已达,虽然被那眇目老者捡得一颗,但也无关紧要。他知道祁连八全将七位华服老人抓住,便是要逼他们说出那百妙佛珠的下落,是以便想乘机开溜。
碧眼神雕胡天衢又何尝不知此点,于是瞟了罗雁秋一眼,也忙附和道:“师兄说得是,我们立刻就走!”
罗雁秋方一皱眉头,赤煞仙米灵道:“若师兄不愿走,小弟等也不敢相强,只是恩师在我等临行时有吩咐,为了……”
他干笑两声,状至得意,大步向厅外奔去。
碧眼神雕胡天衢也飞身相随。
只剩下司徒霜姑娘,仍默默地站在罗雁秋身旁,见状急道:“师兄我们也走吧!”
罗雁秋见赤煞仙米灵胆敢如此,不禁又急又气,冷冷道:“你若愿走,也跟他们走就是!”说完,转首他视。
司徒霜见罗雁秋如此对待自己,大是伤心,眼圈一红,几乎哭了出来。
七位华服老人,虽被祁连八全扣住脉门要|茓,痛苦不堪,但也同时转首注视着司徒姑娘,面现爱怜之色。
那眇目老者见赤煞仙米灵及碧眼神雕胡天衢走后,不禁哈哈大笑,好像为求之不得的事,罗雁秋和司徒霜虽然不走,但他已大大地放下心来,说道:“这位小兄弟既是不愿走,就留下看个热闹罢!”
转首又向七位华服老人喝道:“快将百妙佛珠献出,饶尔等狗命不死,不然,老夫就把你这片山庄夷为平地!”
七位华服老人诧然互望一眼,齐声道:“百妙佛珠?”
那眇目老者一伸手,把方才捡起的那粒佛珠托在掌心之中,举在七位华服老人面前喝道:
“不错,就是这百妙佛珠!”
七位华服老人不禁“啊!”了一声,那年纪最长的老人说道:“这串佛珠共有一百零八颗,可惜你们来迟了一步,被方才那两位拿去了。”
那眇目老者阴阴一笑道:“想不到你这老不死的还是这般狡猾,你以为这句搪塞的话,就能骗过老夫吗?”
他冷哼一声,续道:“不给你们点苦头吃,谅也不肯交出。”
转首向祁连八全大喝道:“紧扣脉腕,加八成功力!”
七位华服老人同时一声惨呼,俱皆晕厥过去,委顿地扑倒地上。
罗雁秋在一旁看得一呆,忖道:这七位老人难道真的不会武功?
连祁连八全也不禁大感意外,一时怔在当地。
此时,厅内外俱是一片寂然,只有那唧唧瞿瞿的虫鸣和微风拂叶的簌簌轻响。
蓦然,一声轻叹自厅外花丛中传来,祁连八全不禁霍然一惊,齐声大喝道:“什么人?”
他们声音刚落,只见一阵枝摇叶落,自花木扶疏的大厅左端,缓缓走出了一个绿衣少女,直到面前,才看见她娇靥之上,覆着一片蝉翼似的轻纱,隐隐约约仍可看见她那秀美的轮廓。
祁连八全不禁同时一愕。
罗雁秋却暗忖道:原来她没走!
绿衣少女缓步到大厅前,看了地上的七位老人一眼,向祁连八全微笑说道:“他们是我的爹爹和叔叔,你们知不知道呀?”
祁连八全虽俱是穷凶极恶之辈,但一见这个少女,却如严冬沐浴了暖和的阳光,暴戾之气顿去,都如木雕泥塑似地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绿衣少女轻舒皓腕,向地下七位华服老人一指,又向祁连八全微笑说道:“我说这七位老人是我的爹爹和叔叔,你们听到了没有,怎么不说话呀?”
祁连八全齐都哦了一声,道:“原来他们是姑娘的尊亲长辈,这我兄弟等不知。”
绿衣少女又微笑说道:“我知道你们一定不知道,所以才打伤了他们,要是知道的话定不会这样心狠了。”
那眇目老者见这绿衣少女,似懂事似不懂事,但在一颦一笑之间,皆令人对她生出无比的怜爱,早把谋取百妙佛珠的事放在一边,闻言微笑道:“这是自然,若我兄弟知……”
绿衣少女打断他的话道:“那你们赶快就把我爹爹叔叔们治好吧。”
祁连八全果都俯下身去,为七位华服老人推拿。
绿衣少女又转向罗雁秋道:“人家不知道七位老人家是我的爹爹叔叔,才出手误伤,你既然知道了,却也任他们被人打伤,不去制止或救援,看来你连这七个坏人也不如。”
那七位华服老人本来是被祁连八全扣住脉腕,用力过猛疼痛得晕了过去,所以经他们各在“命门|茓”上拍了一掌,便悠悠醒来。
但祁连八全却听那绿衣少女骂自己是坏人,不觉大怒,就势一探手,又将七位华服老人的右手抓住,齐声怒喝道:“你说谁是坏人?”
绿衣少女转首一笑道:“自然是说你们啦!”
眇目老者疑怒参半,说道:“姑娘骂我们是坏人?”
绿衣少女道:“呃,不错。不过你们都只是外形坏,比那些外形好,内心坏的人好得多。”
祁连八全漫应一声,怒气全消,各各松开了七位华服老人被扣的脉腕。
绿衣少女又转身对罗雁秋道:“你是个好人。”
罗雁秋本是聪明绝顶之人,闻言哪还听不出她话中的含意,冷冷说道:“我本来就是好人,难道还用你说?”
七位华服老人刚刚清醒过来,不知是怎么回事,但他们一见罗雁秋出言顶撞自己的爱女,不禁面容齐变。那年纪最轻的华服老人似是火性较大,怒道:“你这人怎的如此不识抬举,说你是好人,还不好吗?”
司徒霜知道七位华服老人误会了,接口说道:“老人家你们不知道……”
她话尚未说完,绿衣少女打断她的话说道:“是啦,你们不知道……不知道那个人有多坏。”
罗雁秋怒道:“你说哪个?”
绿衣少女笑道:“怎么,你又不高兴?”
罗雁秋道:“我说你坏,难道你也高兴吗?”
绿衣少女一闻此言,竟然眼圈微红,疾转娇躯,偎在那年纪最长的华服老人怀中,像受了无限委屈似地,呜咽说道:“爹爹,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听人说过我坏……”
七位华服老人同时移身到绿衣少女身旁,脸上满现焦灼与慈爱,其中一位华服老人大声喝道:“你们这些丫头都死啦,还不滚出来伺候小姐!”
祁连八全蓦然一惊,齐都转首望去,只见绿衣飘飘,八个绿衣小婢疾掠而至。
绿衣少女倏然离开那华服老人怀中,直向罗雁秋走去,八个绿衣小婢急步相随。
罗雁秋不由自主地退回一步,左掌奇+書*網当胸,右手蓄力,冷冷说道:“你要干什么?”
绿衣少女走到他身前二尺之处,轻舒皓腕,说道:“拿来!”
罗雁秋一怔说道:“拿什么来?”
绿衣少女道:“把我给你的佛珠还我。”
祁连八全闻言一惊,一阵身形晃动,将罗雁秋和司徒霜俩人围住,大厅内顿呈剑拔弩张之势。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做事出尔反尔,真是……”
祁连八全中突有人敞声大笑道:“俗话说:‘惟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是也不是?哈,小娃儿你别在孔夫子门前卖文章,我‘绝圣’却是个此中的大行家。”
众人齐向发话之人看去,只见是个面皮微白,身着蓝色文士长衫的中年人,他得意地向前跨了两步,生怕人看不到他似的,但举步之间,身形忽高忽低,原来是个跛子,引得八名绿衣小婢齐都掩口轻笑。
罗雁秋微皱眉头,探手摸出那颗佛珠,掷还绿衣少女手中。
眇目老者大喝一声,祁连八全齐探手向绿衣少女手上抓去。
八个绿衣小婢齐地一声娇叱,各挥手中乐器和宫灯迎上。
祁连八全冷哼一声,撤掌收势之间,也各将兵刃亮出,严阵以待。
罗雁秋将那颗佛珠掷过绿衣少女后,似乎连看也不屑看她一眼,向司徒霜说道:“咱们走!”大步向厅外走去。
绿衣少女娇躯一阵颤抖,直待罗雁秋和司徒霜跨出厅门,她才娇叱一声,道:“你真的要走吗?”
罗雁秋停足转身,冷冷道:“不是真的,难道是摆样子给你看吗?”
绿衣少女轻移莲步,也缓缓向厅外走去,说道:“这佛珠还是给你吧。”
举手将那颗佛珠向雁秋递去。
罗雁秋冷冷说道:“纵然那颗佛珠是稀世珍宝,我罗雁秋也不屑一顾,你还是留下送与别人吧。”
绿衣少女轻叹一声,道:“你以为天下最贵重之物,就是稀世珍宝吗?”
罗雁秋一怔道:“那个自然。”
眇目老者哈哈一笑道:“这位兄弟要是不要,姑娘就送与我兄弟吧。”
绿衣少女道:“你们既想要就拿去好啦。”随手将那佛珠向眇目老者抛去。
罗雁秋刚才只是和绿衣少女赌气,此时一见有两颗百妙佛珠都落入祁连八全手中,怎肯甘休,大喝一声,探臂向那眇目老者手中抓去。
那眇目老者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怎么这般不讲理?”飘身让开。
祁连八全中,突然闪出一个独腿拄拐老者,单拐点地,铮然有声,望着罗雁秋不屑地说道:“你再不乖乖地给我滚,我‘钢拐镇关西’就打发你回老家。”
他话声未落,手中钢拐一顿,拐化“乌龙穿云”,呼地一声,径向罗雁秋上盘击去。
罗雁秋冷笑一声,身形向右斜跨三尺,避过拐势,同时翻腕拔出白霜剑,只见寒芒乍闪,一招“云雾弥天”,反手劈出,直扫对方中盘。
那自称“钢拐震关西”的断腿老者眼见剑气袭人,不禁暗生惊骇,虎吼一声,身形笔直地向后倒去。刚刚避过白霜剑以后,钢拐借势向后一点,身形反向前疾飘,那支独腿一伸一缩,径踢罗雁秋的气海重|茓。
这一式避招还招,怪异己极,罗雁秋虽是武功高强,但毕竟对敌经验不足,迫得他猛吸一口真气,急收小腹,同时向后飘退五尺。
罗雁秋这一交上手来丧失了先机,不禁大怒,长啸一声,喝道:“你们这些老残废就一齐上吧。”
“铁拐镇关西”哈哈大笑道:“小娃儿,白白的面皮这般不害噪,倒是你们两个一起上,也未必是老夫单拐的敌手。”说着,单脚一跳,抡动钢拐,呼地一声,径向司徒霜袭去。
司徒霜早已蓄势戒备,但见拐势沉重,却也不敢硬接,娇躯微晃,闪在一旁。
那“钢拐镇关西”这一拐本是虚招,拐到中途,倏然横扫,招演“伏地追风”,直奔罗雁秋下盘。
罗雁秋大喝一声,全身功力尽聚右腿,径以血肉之躯,向扫来的拐势踢去。
“钢拐镇关西”阴阴一笑,道:“小子你找死!”半途中功力加至九成。
谁知腿拐相触,“钢拐镇关西”只觉虎口发麻,一阵疼痛,钢拐把持不住,“当嘟”一声,被踢飞出去三丈!
在场之人俱都大惊失色,尤其是祁连八全,更想不到这娃儿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功力。
那绿衣少女嗯了一声,星眸中闪射出奇异的光芒。
片刻的惊愕之后,眇目老者凄然大笑两声,翻腕拔出背上剑便要出手。
陡然,一个身着灰色短褂之人,两眼发直,犹如僵尸般,一声不响,举起虬龙棒,向罗雁秋当头压下。
罗雁秋冷笑两声,右手白霜剑,硬撞时方虬龙棒,左掌招演“赤手搏龙”,由侧面抢攻,右脚同时飞起,踢出一招“巧叩天门”,这三招攻守各异,力道分用,不但使祁连八全中的“鬼哑”吃了一惊,就是连那眇目老者也感心头一震。
鬼哑一上手,立时被迫落下风,只听他“哇哇”两声,左掌招化“推窗迎月”硬接罗雁秋一击,顺势转身,让开一脚,但虬龙棒却无法避开对方白霜剑,只听“哧!”的一声,那儿臂粗细,三尺二寸长的精钢虬龙棒,已被切为两段。
瞬息之间,罗雁秋连挫祁连八全两名高手,在场之人,无不大大惊骇。
眇目老者气得须发颤动,冷笑两声道:“小兄弟,好俊的武功!
你可有胆量闯闯我的‘八全大阵’吗?”
罗雁秋见自己连胜俩人,豪气大炽,傲然说道:“你就是十全大阵,罗雁秋也要冲得它七零八落!”
眇目老者脸色倏变,回头大喝一声:“各就方位!”
一阵人影闪动,祁连八全已在大厅之外各就方位,将罗雁秋围在中间。
罗雁秋扫目一看,只见祁连八全各抱兵刃,垂首闭目,面容一片肃穆,他哪里知道这是“八全大阵”发挥神妙威力的关键,反而哈哈大笑道:“你们先都把眼睛睁开来,不要装模作样故作神秘。”
他环视一周,见祁连八全仍然闭目垂首,一动不动,对他的话直如未闻一般,不由冷哼一声,怒道:“你们若是想死得糊里糊涂,那也怪不得我!”
手中白霜剑一挥,闪起一道银虹,一招“直叩南天”,直往正北方眇目老者扑去。
那眇目老者听风辨位,知道长剑袭来,独目倏然一睁,微一侧身,一招“宇宙混沌”,封架来势。
俩人这一交手,“八全大阵”立时起了变化,那眇目老者长剑挥出时,并不与罗雁秋的白霜剑相触,虚晃一剑,忽然向旁侧避去。
罗雁秋一得空隙,不禁哈哈笑道:“冲出去,还不是易如反掌?”
他声音未落,身形急向那空隙纵去,突然人影闪动,那西北方的红衣缺耳汉,已欺身挡住去路,手中两只判官笔,一招“两仪初开”,幻化出两道长虹,分向上下两路点到。
罗雁秋冷笑一声,白霜剑上格下封,那红衣缺耳壮汉,想是对他削铁断玉的宝刃心存顾忌,在笔剑将接之时,已撤招收势,晃身闪开,原守在西方的“绝圣”,却又舞起一片扇影攻上。
罗雁秋毕竟年轻气盛,对敌经验不足,他方才连克两敌的骄狂之气,在经过八全大阵两招变化之后,仍不知其中厉害,虎吼一声,凌空跃起,剑化“长虹贯日”,径向正南方的“聋道”攻去。
“聋道”想不到罗雁秋突然向自己施袭,惊慌之下,铁拂尘仓促扫出,但见一片细丝飘飞,拂尘尖端已被白霜剑削断。
只听一声娇呼,那绿衣少女在阵外说道:“别打啦,这样打下去,谁胜了都不算本事。”
罗雁秋一怔,道:“为什么?”
绿衣少女不答他的话,却向眇目老者说道:“你们凭什么‘八全大阵’,仗着人多势众和阵势的变化,即使困住他,也不是件体面之事。”
罗雁秋见她如此说,心中暗暗高兴,忖道:这才是公平之论。
他乃是恩怨分明之人,一切全凭自己好恶,既听绿衣少女帮着自己说话,不禁面现感激之色冲口说道:“这话不错,你们即使困住我,也不是件体面之事!”
但绿衣少女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接道又冷冷说道:“不过若凭仗兵刃的锋利,使对方不敢招架还击,则胜了也是大大地丢脸。”
祁连八全闻言,齐都纵声大笑。
但罗雁秋却羞得俊面微红,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眇目老者微笑说道:“若依姑娘的高见,怎样才算公平呢?”
绿衣少女道:“你们都别用兵刃,一个打一个,各凭拳掌分胜负,就公平啦。”
眇目老者不禁暗暗踌躇,心忖:这娃儿刚才能以血肉之躯和钢拐相撞,内力定是大得惊人,若单打独斗,仍难有必胜的把握。
他方自犹豫不决之间,突听他身后响起一声虎吼,说道:“俺恨地无环和这小子打上一架!”
众人举目看去,原来是个高大粗壮,虬髯红面的和尚,手中提着个重逾千斤的方便铲,左边大袖飘飘,断去一臂。他说完话,把方便铲住地下一顿,只见火星四射,整个铲头没入铺地青石之中。
眇目老者哈哈大笑道:“这位小兄弟若能在拳掌上胜过这酒肉和尚,我们祁连八全立时认罪服输,并且将两颗佛珠交出。”
他想这“恨地无环”一掌击出力逾千钧,裂狮毙虎,尚是易如反掌,若还不能胜这年纪轻轻的少年,那便再也无话可说了,是以说出这番大话来。
罗雁秋傲然一笑道:“既如此,就请进招吧。”
“恨地无环”大步而出,行走之间,带动呼呼劲风,煞是吓人!
绿衣少女秀眉微颦,微微一笑道:“嗯,看你这野和尚倒有点蛮力。”
“恨地无环”哈哈一笑,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十分得意地说道:“谢谢姑娘的夸奖,俺的‘满力’使出来,能把地弄翻,可惜地上没有下手的地方,所以才叫‘恨地无环’。”
他把“蛮力”说成“满力”,直逗得八位绿衣小婢,齐都扑哧一笑!
绿衣少女也忍不住格格一笑,然后正色说道:“你等下打架的时候,下手可要有点分寸,我们这七绝山庄内不准死人。”
罗雁秋冷冷接道:“难道你们七绝山庄的人都不死吗!”
七位华服老人闻言,齐都面色微变,那年纪最长的老人不悦道:“今天是我们七绝山庄百年来的大喜之日,岂可说出这等不吉利的话来?”
罗雁秋道:“生死乃必然之事,也没什么吉利不吉利。”
眇目老者哈哈干笑两声说道:“动手比试,拳脚无眼,死伤亦甚平常。”
那年纪最长的华服老人道:“那就请诸位到庄外动手吧。”
他仰望了一下天色,又道:“眼看子时即至,本庄百年盛典行将结束,诸位请吧,恕老朽等不远送了。”
绿衣少女回首瞟了那年纪最长的华服老人一眼,娇憨地说道:“爹,既是有人想死,就叫他死吧,人家老远赶来,要以一死来庆祝我们七绝山庄建庄百年大庆,这番好意,你还忍拒绝吗?”她说完之后,故意瞟了罗雁秋一眼。
“恨地无环”哈哈一笑,说道:“姑娘你真会说话,俺可不是专门跑来送死。你可是说的他吗?”
罗雁秋傲然说道:“只怕未必,野和尚,废话少说,你尽管出手就是。”
“恨地无环”再不答话,呼地一掌向罗雁秋胸前拍去。掌挟呼呼啸风,威势端地惊人,吓得七位华服老人纷纷避开。
罗雁秋虽是豪气干云,也自不敢大意,疾向一侧跃开八尺,饶是如此,他的衣袂也被掌风震得飒飒作响。
“恨地无环”仰面哈哈大笑,道:“要打就打实在的,躲躲闪闪可不算数!”
他语音刚落,蓦觉一阵奇寒透骨而入,不自觉地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愕然说道:“怎么天气忽然冷起来啦?”
原来罗雁秋并未如何作势,已轻描淡写地将阴煞掌施出,还算他存心仁厚,若将“玄阴九柔神功”施出,“恨地无环”当场便要寒发而死。
绿衣少女在一旁却看得清清楚楚,轻叹一声,说道:“别打啦,再打下去你就非要冻死不可了。”
“恨地无环”一怔说道:“姑娘你可不能老帮着他,刚才你怕俺一掌把他打死,说什么七绝山庄不准打死人,其实俺也没存心将他打死,只是想教训他就是了,现在怎么又不叫俺打了,这不是太偏心吗?”此人浑浑噩噩,但心地却很善良。
绿衣少女道:“他练的是一种左道旁门的阴柔掌功,你已受伤了,还怎能再打?”
罗雁秋不解地说道:“‘左道旁门’是什么?”
祁连八全中突有一人敞声大笑道:“左道旁门就是邪魔外道,不是好人,小娃儿,看你武功不弱,怎的处事却这般差,我看你还是拜我‘绝圣’吟上几年四书五经吧。”
罗雁秋一听绿衣少女讥讽自己,不禁俊面微红,怒道:“你若再敢出口伤人,就别怪我和你们女孩子一般见识,哼!真是惟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
他确是聪明绝顶,记忆惊人,方才祁连八全中“绝圣”的一句话,早已印入他的心中。
此时,那眇目老者果然将两粒佛珠交给罗雁秋。
祁连八全虽是草莽之人,但却也极重信诺。
绿衣少女轻移莲步,走到罗雁秋的面前,但却向司徒霜说道:“他连你也骂上啦,你怎么不生气呀?”
司徒霜姑娘一直在旁默然不语,思索着许多难以解决之事,不料绿衣少女竟突然向她这般说,错愕了半晌,微微一笑,却是未说出话。
绿衣少女冷冷一笑道:“看你挨了骂,还觉得很得意呢!”
司徒霜怒道:“他是我师兄,就是骂我两句,也不是什么丢人之事!”
绿衣少女轻舒皓腕,“啪”的一声脆响,打在司徒霜娇面之上,冷冷说道:“天下女子若都像你一般不知人世间羞耻之事,那……”
她话尚未说完,罗雁秋蓦然大喝一声道:“住口!”
绿衣少女回过头来,秋波流转,看了罗雁秋一眼,格格笑道:“怎么,打了她,你心疼了是吗?”
罗雁秋冷哼一声,说道:“你再疯疯癫癫,胡说八道,我就不客气了!”
绿衣少女又走前了一步,微笑说道:“难道你还要替她报仇吗?”
罗雁秋不自主地退后一步,道:“你以为我不敢打你!”
七位华服老人与八个绿衣小婢齐都脸色大变,纷纷向罗雁秋和司徒霜立身之处走去。
祁连八全却乘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刻,扶着受伤的“恨地无环”
离去。
罗雁秋向周围环扫了一眼,冷哼一声,翻腕拔出背上的白霜剑,大喝一声道:“你们要想打,就一齐上吧!”
此时司徒霜也将长剑握在手中,恨恨地瞪视着绿衣少女。
绿衣少女看了罗雁秋手中的白霜剑一眼,不屑地说道:“你仗着那把剑吓唬人,但在我眼中,却不过是块顽铁而已。”
罗雁秋道:“不服气就动手试试?”
绿衣少女道:“你真敢和我打?”
罗雁秋傲然说道:“堂堂七尺男子汉,说不成还怕了你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绿衣少女身旁的八名小婢,娇叱一声,飞身迎上。
却听绿衣少女说道:“你们还不退下,难道真要人家说我们以众凌寡吗?”
她又转对七位华服老人一笑说道:“爹爹和各位叔叔放心,他打不到琼儿的。”
罗雁秋含怒出手,右手剑招招绝学,左手掌着着杀手,一连十八招,那绿衣少女却未还手,身形犹如穿花蝴蝶般,在掌风剑影中游走,对他的森森剑气与阴狠至极的玄阴九柔神功,也似全不放在心上。
二十招过后,罗雁秋倏然收剑停手,满面羞愤地向司徒霜说道:“我们走!”当先转身大步而去。
那绿衣少女看着罗雁秋渐去渐远的背影,痴呆呆地一言不发。
七位华服老人齐都面现紧张之色,走到绿衣少女身前无限慈爱地说道:“琼儿,你怎么啦?”
绿衣少女仍是不言不动,对七位老人的关怀垂询,恍如浑然不觉,一双明亮的星眸,仍然注视着罗雁秋的去向。
一阵夜风,吹拂起她的绿长裙,也吹得周遭花草树木起了一阵簌簌轻响,大厅外几个人都痴呆呆地站着,尤如木雕泥塑一般。
约有盏茶时光之后,那绿衣少女才发出一声幽幽轻叹,喃喃说道:“错了!错了……”
她语声幽怨凄切,在飒飒秋风和沉寂夜色中,听来分外哀怨扰人。
七位华服老人像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同声说道:“琼儿,什么错了?”
绿衣少女柔和的目光,缓缓的睨了七位华服老人一眼,静静地说道:“爹爹和各位叔叔做错了。”
七位华服老人同时须眉颤动,惶惑地说道:“爹爹叔叔等哪里错了?”他们因爱女心切,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是以心中惶惶不安。
绿衣少女道:“唉!别说啦。”她倏然别过头去。
那年纪最长的华服老人满面爱怜之色,颤声道:“琼儿,若爹爹做错了什么事,使你不快乐,爹爹就……”
绿衣少女凄然一笑道:“爹爹,你看琼儿不是很快乐吗?”
七位华服老人见绿衣少女说话时,星眸中泪光隐现,不禁大为伤痛,齐声说道:“琼儿!”
绿衣少女嗯了一声,道:“爹爹叔叔喊琼儿有什么事吗?”
那年纪最长的华服老者凄然说道:“明天你还是回到你师父那里去吧。”
绿衣少女道:“我若在师父那里,不穿这身绿色礼服,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七位华服老人又都愕然说道:“你这身绿色礼服可有什么不妥?”
绿衣少女幽幽道:“唉!别说啦,以后我再也不穿这捞什子绿色礼服了,若穿着那身白衣,也许……”她倏然住口,转向那八个青衣小婢道:“天不早了,我们回飞琼院去啦。”
庄外梆锣三响,原来已是三更了!
且说罗雁秋见自己连攻了绿衣少女二十余招,连人家的衣角都没沾上。他乃是心高气傲之人,一旦败在一个女子的手中,不禁大是懊恼,遂和司徒霜向七绝山庄外奔去。
走出庄外,人家仍然以待客之礼相送,又回到他们初进七绝山庄的谷口,他闷了一肚子的气和满腹委屈,无处发泄,竟然不辨方向,低头向前疾奔。司徒霜见这般情形,也不敢多言,只好紧随身后。
他们在崇山峻岭中一连奔行了两个多时辰,天已大亮,此时已不知离开七绝山庄多远和置身何处。
罗雁秋经过两个多时辰的奔行,愤怒之情全消,他登临在一座峰顶上,茫然四顾,脑子中也像是一片空白,半晌之后,才啊了一声,失声叫道:“我们现在置身何处了?”
司徒霜一怔,连忙接道:“我们离开七绝山庄后,好像是一直往东北方向奔行,现在也不知身在何处,师兄且坐下休息片刻,待会找个猎人樵夫问问住唐古拉山的路径,再行登程吧。”
罗雁秋喟然一叹道:“我学得师父六七成武动,却连一个女子也打不过,还有何颜面回去?”
司徒霜一颦秀眉,说道:“那绿衣女子的师父不知是什么人,看她的武功已至出神入化之境,就是师父自己,也不定一定打得过她,你又何必为此耿耿于怀?”
罗雁秋恨声道:“不雪此耻,誓不为人!”他忽然想到连师父都可能不是她的敌手,自己报仇雪耻之事,大成疑问,不禁又垂下头,发出一声黯然长叹。
一阵山风吹起他身上的衣袂,变得那么孤独和沮丧。
司徒霜想起他的种种遭遇和血海深仇、弥天情孽,不知未来结局如何,又想起自己的伶仃孤苦与命运的捉弄,不由悲从中来,泪水凝睫,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罗雁秋倏然回首,瞥了司徒霜一眼,诧然说道:“你叹的什么气?”
他一眼看见司徒霜的凄苦神色,不禁大是怜惜,温和地又说道:“你可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吗?”急步向她身前走去。
司徒霜被他这一问,顿时引起一腔愁怀,满腹辛酸,嘤嘤一声,竟伏在罗雁秋的胸前大哭起来了。
罗雁秋本是天生情种,自是深悉司徒霜对他情意,但因他是首座弟子,下面还有两个比自己年龄大得多的师弟,必须自持身份,是以装作浑然不知。
此时一见她伤心得痛哭起来,而且又无他人在场,不禁动起怜香惜玉的情怀,他用手轻拂着司徒姑娘的如云秀发,微带歉意地说道:“唉!我使你受了委屈是吗?”
他这平平常常的一句话,说出来,每一字都充满了真挚的情感,听得司徒姑娘芳心中大是感动,只此一句话,已胜过千言万语,她倏然抬起头,星眸中散发出激动的神色,道:
“你哪会使我受过半点委屈来,都是我不好,有时说话惹你生气。”
她说得柔顺无比,在罗雁秋面前,变得如羔羊一般,这昔日叱咤风云的雪山派红衣女飞卫,一旦为情所缚,英风豪气全失。
罗雁秋举袖擦干了她娇靥上的泪痕,柔声说道:“别瞎说了,我从来就没生过你的气。”
司徒霜展颜一笑,娇若春花,楚楚动人,沉缅在从未有过的幸福之中。
罗雁秋说道:“你发的什么怔?走吧,若是在日落前找不到人家,我们就得挨饿了。”
当先向峰下奔去。
他们本无目的,只顾低头往奔,两个时辰之后,也不知又走了多少路程,仰首天空,丽日高悬,原来已是正午时分。俩人在七绝山庄折腾了一夜,又奔行了一上午,早觉饥肠辘辘,放缓脚步,游目四望,但见空山寂寂,哪有半点人影?
司徒霜内力本不如罗雁秋精湛,何况女子的先天秉赋又差,她全力跟随着罗雁秋奔弛,早累得娇喘嘘嘘,举袖轻拭香汗,说道:“别跑啦,休息休息再说吧。”
罗雁秋回首看了她一眼,随拣了一片浓荫坐下,苦笑道:“看来饿是挨定啦,我们且坐下运气行功一遍,也许会好些。”说完,便即垂首闭目。
他们俩人各把真气调匀,周游四肢百|茓,奇经八脉,一遍行功完毕,气纳丹田,神归紫府以后,便觉心静神和,疲乏饥渴也感顿去。
俩人正想动身前行,蓦然,一阵朗朗的吟哦之声,遥遥传来:“乾坤一转丸,日月双飞箭。浮生梦一场,世事云千变。万里玉门关,七里钓鱼滩。晓日长安近,秋风蜀道难。休干,误杀英雄汉,看看,星星两鬓斑!”
那吟哦之声,虽是遥遥传来,但入耳却清晰异常,罗雁秋虽不完全懂得其中含意,但却不禁脱口说道:“此人好深厚的内力!”
司徒霜一听,那歌词中充满着人生哲理,而出世的思想更为显著,知道此人定是一位风尘中的侠隐人物,好奇之心大起,说道:“既然有人,我们就去看看好吗?现在虽是暂时不饥不渴,但若能问问路或置办点干粮,也好留着明天吃。”
罗雁秋早被那人的深厚内力所吸引,说道:“好,我们就去看看。”当先向那发声处奔去。
二人越过一座峰头,举目看去,不禁怔住!
只见一座山坡之上,建着一椽茅舍,后面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森森树林,前面却是数株老梅,两丛修竹,另外一棵如盖大树下,正坐着一个白发如银,身着玄色布衣的老婆婆,她正自聚精会神地纺纱。
俩人停足愕然之间,那老婆婆已停止纺纱,颤巍巍地站起来,望着他们一笑说道:“你们两个娃儿可是迷了路?不然怎会误打误撞地跑到这里来。”
罗雁秋和司徒霜紧走一阵,已到那老婆婆身前,他一见老婆婆满面慈祥,顿感如沐春风,不禁想起自己母亲,他虽是不谙世俗礼数之人,但也不由变得十分恭谨,一笑说道:“老人家,你这大年纪了,怎么还要自己纺纱,可别累……”他突然想起方才听到的那内力充沛的吟哦之声,知道这老婆婆决非常人,是以倏然住口。
那老婆婆一笑,赞许地说道:“你这娃儿竟有这般好心,难得难得!”
司徒霜上前敛衽一礼,道:“老前辈,就只你一人住在这里吗?”
老婆婆微微一笑道:“我那老伴终日在深山大泽中采药,一年到头,难得回来几次,唉,差不多就算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罗雁秋冲口说道:“老人家,那你不觉害怕吗?”他想着这老婆婆虽会武功,但孤单单的一个人,住在荒山野岭之中,不觉大是关心,是以流露出真挚的情感。
那老婆婆慈祥地一笑,说道:“我这大年纪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仰望了一下天色,又道:“你们两个娃儿都还没吃午饭吧?
我正好炖了一只肥大的山鸡,你们快点来吃。”说着颤巍巍地向茅舍走去。
罗雁秋和司徒霜虽说行功过后,饥渴顿去,但那也只是一种暂时的抑止,此刻一听说有得吃,不由垂涎三尺,频咽口水,也不推辞,大步随后跟去。
老婆婆当即在厨下端上来一锅,揭开锅盖,里面犹自热气蒸腾,然后又拿来几个馍馍,说道:“你们来吃吧,虽是野味,但味道还不错。”
罗雁秋从不知道客气寒喧,但却对这老婆婆发出由衷感激,微微一笑道:“谢谢你老人家啦!”扯下一只鸡腿,就着馍馍,大嚼起来。
司徒霜轻颦黛眉,娇嗔地说道:“看你,老人家还没吃哩!”
那老婆婆一笑说道:“这山鸡肉我都吃腻了,你们别客气。尽管吃就是。”
说着,把一只鸡腿递到司徒姑娘手里。
片刻工夫,罗雁秋已先自吃饱,离座而起,司徒霜也跟着放下碗筷,虽未吃饱,但也不好意思再吃下去。
蓦然,一声长啸划空而来,那老婆婆微微一笑,道:“你们两个娃儿赶得真巧,我那老伴儿回来了,这位姑娘别客气,请继续吃,我去接接他。”说着,原坐姿势不动,腾身向门外飘去,罗雁秋被那迅捷的身法一惊,再急步至茅舍门前时,那婆婆的身形已在数十丈外了。
只听对面山峰上一声龙吟大笑响起,一条人影如流矢划空,一闪即至,竟是一个须发皆白,面貌清瘦的玄衣老者。
他调侃地说道:“老婆子,看你有了客人,我这老伴儿要不要,倒是无所谓了。”
两个老人说说笑笑,伉丽情深,连罗雁秋和司徒霜也看得十分羡慕!
那玄衣老者距罗雁秋还有数十丈之远,便听他“咦”的一声,大呼道:“罗兄弟,你还认得我这老哥哥吗?”撇开老伴不顾,竟自当先向罗雁秋疾奔过来。
须知,罗雁秋对那老婆婆生出孺慕之情,将她视如己母,此刻一见那玄衣老者撇开那老婆婆不管,呼喊自己,先是一怔,继之则为那老婆婆抱不平,大感不悦,冷冷说道:“你这老头儿,大喊大叫个什么?我虽是姓罗,但却不是你的罗兄弟!”
那老者愕然停足,又向罗雁秋仔细打量了一阵子,才喟然说道:“罗兄弟,我们才年余不见,难道就把你葛大哥忘了吗?唉!自武当山七星峰下一别,我就回浙东点苍山将老伴迁来此处,一方面为雪山派玉皇堂堂主百步凌波谭玉笙已然打听到我的隐居之处,再者我也想为兄弟打听仇人的下落,才……”
罗雁秋冷冷截断他的话道:“你这老头儿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哪里有什么仇人?”
那老者双眸中突然神光暴射,须眉轩动,神情激动异常,却向司徒霜大喝道:“你可是雪山派的红衣飞卫司徒霜吗?”
司徒霜不知道老者就是三十年前名震武林的南天叟,而且也不知道老者和罗雁秋是什么关系,是以只在一旁静听,见他竟认识自己,又提起自己的来历,不禁娇面微红,赧然道:
“晚辈正是司徒霜,但已不是雪山派的红衣女飞卫了。”
南天叟诧然道:“这话怎说,你是不是勾引了我这位罗兄弟,一起私奔来此?”
他想起玄衣仙子杜月娟勾引谈笑书生诸葛胆的事,而且见司徒霜羞赧的神情,更以为罗雁秋不认自己,是因为她的关系,是以急怒间,口不择言,说出这番话来。
司徒霜还要开口,罗雁秋却怒吼一声,说道:“她是我师妹,和我一起出来,是奉师父之命,你说哪个私奔?”
南天叟更感奇疑,说道:“令师东海三侠,何时收她做的徒弟?”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我师父是玄阴叟,我才不知道什么东海三侠。”
南天叟突然仰天狂笑,笑声凄厉而悲伤,喃喃说道:“果然我猜得不错,和诸葛胆一样。”
那老婆婆在一旁听得怔住,此时Сhā口道:“你说这娃儿姓罗,可是一年前在大巴山慨赠紫红灵胆,救活我这条命的罗雁秋。”
南天叟突地目现奇光,大声说道:“不错!”他激动之情顿去,和颜悦色地向罗雁秋问道:“小兄弟,你身上可有一块青翠玉佩吗?”
罗雁秋剑眉一皱,噫的一声,说道:“你怎知我身上可有一块青翠玉佩?”随即探手取出。
那老婆婆的神情,也自微感激动,脱口说道:“那不是龙凤玉佩吗?”
罗雁秋一笑说道:“不错,上面确隐现着一龙一凤,老人家若是想要,我就送与你吧。”
伸手将那块龙凤玉佩送至那老婆婆的面前。
那老婆婆方接在手中,南天叟脸上早已变色,厉喝道:“还他!
我以龙凤玉佩换他的紫红灵胆,救活了你一条老命,虽然尚不足报答,但在武当山七星峰下我却也救过他一次,现在是谁也不欠谁的人情,他不认我就算啦。”
罗雁秋见南天叟对那老婆婆疾言厉色,大是不满,冷冷道:“这块玉是我的,我愿给她老人家,你管不着!”
南天叟闻言一愕,却不知为何罗雁秋对自己的老伴如此好,于是诧然问道:“他们俩人来此多久?”
那老婆婆答道:“才比你早来了半个时辰,一顿饭还没吃完呢,问这干吗?”说着,又向罗雁秋一笑道:“我只不过是想看看这块玉是否和我的一样,你还是自己留着罢。”于是又交还罗雁秋手中。
司徒霜从他们的对话中,已对罗雁秋和这老者的一段渊源,知道了个大概,她微启樱唇,低低说道:“老前辈,这是个误会,晚辈想……”
南天叟冷哼一声道:“什么误会,还不是因为你这不知羞耻的女子!”
司徒霜本想将罗雁秋的遭遇说出,哪知南天叟先入为主,认定是她勾引罗雁秋,像玄衣仙子杜月娟勾引谈笑书生诸葛胆一样,不愿听她说下去,而且还骂她不知羞耻,这大大损伤了她少女的自尊,银牙一咬,强自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向罗雁秋说道:“师兄,我们走吧。”
南天叟此时不再理会俩人,大步向茅舍内走去。
那老婆婆喟叹一声,说道:“你总算救过老身一条命,我这里有几粒丹丸,功能疗伤解毒,培元益气,你就带在身边,日后也许会有用处。”说着,取出一个羊脂般的玉瓶,里面盛了三粒色呈艳红,绿豆大小的药丸,交在罗雁秋手里,转身也向茅舍走去。
罗雁秋茫然地接过玉瓶,看着老婆婆颤巍巍的身形,视线逐渐模糊……
罗雁秋和司徒霜离开南天叟隐居之处,径自往南方奔行。
数日之后,他们已离开祁连山区,在一个小镇上备好了干粮饮水,却转向东方关内而行。
一日正午时刻,他们正在一个山坡的大树之下,吃着干粮,远处突地隐隐传来喝叱之声,罗雁秋内力精厚,他仔细一听,已知数里外,正有人相搏,当即一跃而起,将随身东西带好,面现兴奋之色,说道:“你听到打斗之声没有?我们看热闹去。”
说完也不管司徒霜同不同意,径自向那发声处奔去。
俩人各展上乘轻功,一阵奔驰,便来在一个小小的山坳之中,只见四人两对,打成一团,罗雁秋和司徒霜在打斗处十丈之外一个大石后隐住身形,运目看去,不禁愕然怔住。
原来其中俩人,正是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另外俩人,一个手舞一对子母鸳鸯圈,身着浅灰破衣,足登草履,腰中横扣一道淡黄丝带,满身的油腻,一头蓬松乱发,看样子疯疯癫癫;一个五短身材,大头环目,天蓝色破大褂长仅及膝,赤足草履,满脸油光,鄂下留着稀疏的花白胡须,手中使的却是一根软索蛇链,看来俩人俱是五旬左右。
四人正打得难解难分,看武功,赤煞仙米灵最高,但碧眼神雕胡天衢却是最弱,扯平起来,正是个半斤八两,一时难分胜负之局。
罗雁秋因对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擅自离开感到不悦,是以也不愿现身相助。
这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搏斗,奇招百出,变化无穷,直看得罗雁秋眉飞色舞,大是高兴。
蓦然,又是数声长啸,破空传来,只见三条人影,如流矢划空电射而至。
为首之人,年约六旬,身着蓝色道袍,足登逍遥福字履,背Сhā宝剑,胸前白髯飘飘,气度雍容,后面俩人,一年约五旬,花白胡须,脸型瘦长,双目成凌,一个黄面长发,双目深陷,俱是道家装束。
这三人一现身,那手持软索蛇链的老者,陡地施出一招“推波逐浪”,将赤煞仙米灵迫退一步,跳出圈外,哈哈大笑道:“牛鼻子,来得正好,我老要饭的还以为你们‘华山三剑’驾返道山呢,是哪股风把你们吹到这里来了?”
那白髯道人高喧一声无量寿佛,朗声说道:“十年不见,尚大侠风采依旧……”
手持软索蛇链的老者晃晃大脑袋,哈哈笑道:“牛鼻子,快别来这一套,我老要饭的一向口快心直,心窝里存不住话,我问你,你们华山派离祁连山最近,是不是也听到了百妙佛珠出现的消息?”
那白髯道人乃是华山派现任掌门皓首云龙司空长卿;花白胡须,面目瘦削的道人是阴手纯阳师巩;黄面长须的则是回天剑施琼。
皓首云龙司空长卿又低喧了一声无量寿佛,说道:“出家之人戒打狂语,我们华山派确闻得百妙佛珠在祁连山出现的传闻,但这等大事,自有东西双仙出头!”
那疯疯癫癫,手持子母鸳鸯圈之人,仰天狂笑两声,冷冷说道:“牛鼻子说话少要转弯抹角,我疯子想问问你们华山三剑,已十年不履江湖,却突然来此作甚?”
阴手纯阳师巩哈哈干笑两声说道:“柳疯子,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华山三剑,此行正是为百妙佛珠而来。”
疯侠柳梦台咧嘴一笑道:“这还像话,你这阴手纯阳的手虽阴,嘴巴还算光明。”
皓首云龙司空长卿朗声说道:“我三清门下弟子,最戒贪念,我们华山派并未存抢夺那‘百妙佛珠’之心,但却不愿让这种稀世珍宝落入匪夷手中,那不但贻害武林,而且,咱们侠义道中人也被人齿冷!”
他们说至此处,赤煞仙米灵不禁心中一懔,但表面上却装作镇静,阴阴说道:“臭化子,你还要不要和大爷较量,若再和那几个牛鼻子噜噜嗦嗦,大爷可没工夫等了!”
那被称做臭化子的人,正是江南神乞尚乾露。他和疯侠柳梦台,呆在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听万里游龙吕九皋回去说罗雁秋和谈笑书生诸葛胆一样,被紫虚道人以美色诱惑,背叛师门,这两个怪侠俱是性情中人,别人还没作声,他们先气得哇哇大叫,要联袂去大雪山十二连环峰,将罗雁秋抓来大大教训一顿,也不管别人劝解,当即离开武当山。哪知他们到大雪山时,正值罗雁秋被诸葛胆留客三月之时,自是不得其门而入,于是便在康、川、秦、甘一带游侠,却不料巧遇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俩人,这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于是,不分清红皂白,就大打了起来。
江南神乞尚乾露听米灵一说,刚要开口,却听疯侠柳梦台向皓首云龙司空长卿说道:
“牛鼻子,你别说得冠冕堂皇,要夺那百妙佛珠,只管出手,我疯子和老化子还是两个好帮手,不过你们可知道那百妙佛珠是落在什么人的手中吗?”
阴手纯阳师巩瞪了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一眼,打个哈哈说道:“这抢得百妙佛珠之人,远在天边,不过……”
疯侠柳梦台和江南神乞尚乾露表面上虽是不修边幅,说话做事似是疯疯癫癫,但却俱是聪明绝顶之人,他这语意,哪还听不出来,齐将目光投在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身上,哈哈大笑,江南神乞说道:“无怪这两个兔崽子想溜,原来是作贼心虚。”
碧眼神雕胡天衢知道江南神乞尚乾露厉害,以赤煞仙米灵的功力,刚才苦斗百十回合,也不过战个平手,此时又来了华山三剑,若他们五人联手,那可是无法抵挡,他沉思良久,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脱身之策。
却听疯侠柳梦台向华山三剑一笑说道:“你们这三个牛鼻子十年不履江湖,想是练出了一点新玩意,现在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他微微一顿,又说:“不过,若你们三人要养精蓄锐,保存实力夺取那百妙佛珠,我疯子仍愿再打上一阵,想他老化子也不会推辞。”
华山三剑本想在一旁坐收渔利,此时被疯侠拿话一挤,回天剑施琼首先沉不住气,冷哼一声道:“疯子少贫嘴,贫道师兄弟三人,自信可收拾得了他们!”
江南神乞尚乾露哈哈一笑道:“如此甚好,我老化子正要休息休息,喂喂肚子里的酒虫。”
当即盘膝坐下,取下酒葫芦,咕咕噜噜喝了起来。
赤煞仙米灵眼看脱身不得,怪啸一声,翻腕拔出青冥剑,只见寒光森森,银虹爆射,看得华山三剑同时一懔,各各翻腕拔剑,阴手纯阳师巩和回天剑施琼双双跃身迎去。
皓首云龙司空长卿朗喝一声:“两位师弟小心,对方的宝剑碰不得。”他早看出那青冥剑必是神兵利器,是以出言警告。
赤煞仙米灵怪笑两声:“老杂毛你倒识货。”猛然振腕,径向阴手纯阳持剑手腕削去。
阴手纯阳师巩只觉宝剑未到,冷风先自袭体,不禁一懔,哪敢用剑封架,急忙振袂跃起,让开一剑,大喝一声:“果是神兵利器!”
振腕一剑“起风腾蛟”,直刺过去。
回天剑施琼长剑疾出,一招“八方风雨”,幻化一片剑影,径袭碧眼神雕胡天衢。
须知华山派素以剑术驰誉武林,而华山三剑十年不履江湖,剑术又是大大精进,他们只这起手一招,已见精奥。
疯侠柳梦台在旁大叫道:“华山牛鼻子,果然有点名堂。”
赤煞仙米灵阴阴一笑道:“剑术不错,但却不能入我赤煞仙米灵之眼。”左手青冥剑一招“孤雁回生”,舞起漫天青虹,直取阴手纯阳师巩左肩井|茓,右掌“手挥琵琶”,当胸拍去。
阴手纯阳只觉那剑风掌影各挟透骨冷风,哪敢硬接,侧身避开袭来一掌,左肩一沉,也同时让开了青冥剑,左腕挥动之间,一招“乱点鸳鸯”,幻化出三点剑影,分指赤煞仙米灵三处大|茓,一面口中喝道:“好蛮的打法。”
华山派“太极三十六式”,虽是招招奇绝,威力惊人,无如赤煞仙米灵手中青冥剑,功能削金断玉,一般宝剑不敢与之硬碰,是以吃亏不少,且玄阴门武功又是以诡异见长,故四五十招过后,阴手纯阳师巩即渐落下风。
碧眼神雕胡天衢和回天剑施琼的一对,却是半斤八两,不分轩轾,但回天剑扫眼一看二师兄渐被赤煞仙米灵迫居下风,不由心里一急,掌中剑一紧,“王母卷帘”、“进步回环”、“斜踩七星”三手绝招连环出手,剑聚一片银光,势如排山倒海,碧眼神雕顿时被迫得连连后退。
这双方的形势互有消长,因而又保持了四五十回合不分胜负之局,转瞬间,百招已过。
江南神乞尚乾露醉眼惺松,转首向皓首云龙司空长卿大叫道:“牛鼻子,你还摆什么臭排场,再不出手,你那个纯阳老祖就活不成啦!”
果然阴手纯阳已渐形危殆,只累得气喘嘘嘘,汗如雨下,皓首云龙再也顾不得自恃身份,高喧一声“无量寿佛”,说道:“施主请恕贫道联剑并攻了。”一招“江河倒泻”从右侧攻上。
阴手纯阳一见掌门师兄出手相助,不由精神一振,奋起余勇,剑演“伏地追风”,径削赤煞仙米灵下盘。
这不过是眨眼工夫,华山二剑联手各出一剑,同是“太极三十六式”中的杀手绝学,这等奇奥的招术,一人一剑出手,已是威猛奇奥,兼具并有,眼下华山二剑联手攻出,更是声势慑人,但见两柄长剑挥动之间,幻出一片剑山光幕,把赤煞仙米灵罩入弥空剑气之中。
赤煞仙米灵见华山三剑中,仅两剑联手,便有如是威力,不由暗感懔骇,纵是神兵利器在手,也在片刻之后,被迫居下风,他怪啸一声,青冥剑唰唰唰向皓首云龙连攻三剑,左手运起“阴煞掌”,无声无息地向阴手纯阳师巩胸前拍去。
须知,阴手纯阳师巩既有“阴手”之称,手掌之上自也有其独到的功夫,赤煞仙米灵拍出这一掌,虽是无声无息,但在行家眼中,一看便知,师巩微一懔骇之下,周身真气疾转,将其独自修为的“百柔罡气”运至左掌之上,向赤煞仙米灵击来左掌迎去。
俩人掌风一触,俱各打了一个冷颤,同时飘身后退,但听一声朗喝:“施主小心!”只见银虹一闪,皓首云龙司空长卿的长剑,早从背后向赤煞仙米灵右腋下刺到。
赤煞仙米灵再想躲闪,已是无及,急向左一跃,但听“哧啦”一声裂帛大响,遂听哗啦一声,他那揣在右侧口袋中的百妙佛珠,霍然滑出。
此时,碧眼神雕胡天衢和回天剑施琼一对,也倏然住手。
就在众人方一错愕,惊呼尚未出口之际,只见一块大石后,凌空飘飞来一条身影,来势迅疾,眨眼工夫,已将那百妙佛珠抢在手中。
江南神乞尚乾露一揉惺松醉眼,一跃而起,大喝一声,道:“你这娃儿可是罗雁秋吗?”
罗雁秋一看那竟是个叫化子模样的老人,在他敦厚善良的心中,不禁先起了几分怜悯之意,遂和颜说道:“正是,老人家怎知道在下的名字?”
疯侠柳梦台哈哈一阵大笑,抢着道:“好个背叛师门,翻脸不认人的小子,你就是把骨头烧成灰,我疯子也能嗅得出是你的臭味道!”
罗雁秋剑眉一皱,冷哼一声道:“看你疯疯癫癫的样子,也是个可怜之人,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江南神乞尚乾露大叫说道:“好!好!原来你觉得我老化子可怜,才没出口骂我,却不知最可怜的还是你自己。”
罗雁秋自丧失记忆起,从不知自己的身世,终日形单影只,早有身世悲凉之感,此时江南神乞正触着了他的隐痛,不由大怒,喝道:“胡说!我有什么好叫人可怜?”
华山三剑不知道这眼前之事,但眼见一串颜色鲜红,光泽夺目,龙眼大的佛珠,落在那少年手中,想来便是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百妙佛珠,任那皓首云龙司空长卿是一派宗师身份,也不由怦然心动,当先向罗雁秋走去。
阴手纯阳师巩和回天剑施琼紧身相随。
江南神乞尚乾露顾不得再和罗雁秋斗嘴,一晃大脑袋,边走边道:“牛鼻子,你不是说,出家之人最戒贪心么,你们这是干什么,以老化子看,这倒应验了一句俗话。”
皓首云龙面上微红,愕然停足道:“哪一句俗话?”说完又继续向前走去。
赤煞仙米灵、碧眼神雕胡天衢和司徒霜三人,倒如众星拱月一般,齐都站在罗雁伙身后,各执兵刃,蓄势以待。
江南神乞尚乾露见问,哈哈一笑道:“这句俗话就是出家人不爱财,多多益善,牛鼻子,你说是也不是?”
皓首云龙司空长卿默然不语,回天剑施琼却冷哼一声,狠狠地盯了江南神乞一眼。
疯侠柳梦台咦的一声,叫道:“怪!怪!”
场中各人齐都转首向他注视,江南神乞道:“疯子,你叫什么,这般大惊小怪!”
疯侠道:“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还有人躲着看热闹学缩头乌龟,这不是怪吗?”
忽听一声呵呵干笑响起,自一块大石之后,飘然走出一个人来,说道:“疯子,你真是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来,一开口就骂人,我敖某几时得罪过你。”
众人举目看去,只见那人又高又瘦,面貌奇丑,身着灰色长袍,腮下留有短髭,背Сhā一奇形兵刀,把上飘着一缕红穗,刺目已极。
江南神乞朗声大笑道:“冬天没过,你们九大门派的人倒一齐出了蛰,你瘦鬼怎么也赶上了这场热闹?”
那奇瘦之人咧嘴一笑道:“好说,好说,机缘巧合,可遇难求。”
他瞟了罗雁秋手中的百妙佛珠一眼,道:“各位如此不声不响,要将此稀世珍宝吞没,不觉太贪心吗?”
阴手纯阳师巩哈哈一笑道:“这么说,峨眉派是置身事外了?”
奇瘦之人正是峨眉派掌门人,五绝神翁匡茂澜师弟瘦钟离敖融,他一柄吴钩剑堪称武林一绝。
瘦钟离干笑两声,说道:“不敢,不敢,峨眉派并未说出家人最戒贪心的不惭之言。”
皓首云龙司空长卿面上微红,朗声说道:“贫道只是不愿让此稀世珍宝流落匪徒手中,实则并未存独占之心。”
罗雁秋冷哼一声,怒道:“你说哪个是匪类?”
瘦钟离敖融一笑说道:“你看这娃儿骨奇神情,虽是有点阴沉,但却不似什么坏人……”
他用手一指罗雁秋背后的赤煞仙米灵,继续说道:“可是你和这种人在一起,就令人善恶莫辨,缁珠难分了。”
赤煞仙米灵眼见目前情势,越来越于已不利,心中虽狂怒如焚,但却不得不强自压抑,阴阴一笑道:“想不到阁下还精于鉴人之术,你可曾照过镜子,相相你自己那副尊容?”
瘦钟离敖融虽是城府深沉,喜怒哀乐甚少形诸于色之人,但却独对人当面批评他的尊容,最是难忍,大喝一声:“胆大狂徒,利口找死!”长衫飘飘,向赤煞仙米灵逼去。
赤煞仙米灵嘿嘿一笑道:“瘦鬼的火气倒不小。”面容一正,翻腕将青冥剑拔出。
瘦钟离敖融一见那宝剑,也不过是一尺五六寸长,但青芒闪动,耀眼生花,剑身剑尖,被一种似云非云的蒙蒙青光罩住,微一挥动剑身,立刻有数尺长短的青虹射出,知非凡品,暗懔之下,也反手将吴钩剑拔出。
他这吴钩剑虽是装在一个剑鞘之内,但却是雌雄合体,只是剑身黯淡无光,看去不甚锋利。
然而赤煞仙米灵,毕竟见闻广博,知道这雌雄同体吴钩剑,自有其可贵之处,当下不敢大意,气运周身,蓄势待动。
瘦钟离敖融被赤煞仙米灵一句讥讽之言,竟已牵动真火,两柄吴钩剑左右一分振,剑风带起轻啸之声,一式“分花拂柳”径向赤煞仙米灵双肩“肩井|茓”攻去。
赤煞仙米灵看他出手一剑,竟有这等威势,心中甚感惊骇,暗道:无怪此人吴钩双剑威震武林,功力确有过人之处。
左手急拂,身躯飘出了六七尺远。
瘦钟离敖融大喝一声,如影随形而上,手腕挥舞之间,色彩黯然的吴钩剑,竟幻化出朵朵剑花,分取赤煞仙上、中盘。
赤煞仙左手一招“飞钹撞钟”,劈出一股强劲绝伦的劲力,迎向瘦钟离撞去,右手青冥剑一振,拦腰横扫。
瘦钟离眼见赤煞仙的掌风剑影接踵而来,双剑一收,猛吸一口真气,飘身疾退三尺。
赤煞仙嘿嘿一笑道:“瘦鬼,你别认错了人,若是那百妙佛珠被人抢去,那你可是得不偿失之事。”
瘦钟离微一错愕,扫目看去,只见华山三剑已逼至罗雁秋身前五尺之处,他心下一懔,嘿嘿干笑两声道:“司空牛鼻子,你以华山派一派掌门之尊,三人联手去围攻一个后生晚辈,不觉有失身份吗?”也向罗雁秋逼去。
阴手纯阳师巩冷哼一声,说道:“你若是想出手,大可不必找什么借口,各凭本领讨取就是。”
江南神乞尚乾露一晃大脑袋,说道:“你们华山、峨眉乃是堂堂的名门正派,怎好做出此见不得天日的行径,若是一旦传扬开去,你们两派还有无脸面去见天下英雄!”
瘦钟离呵呵干笑两声道:“尚兄说得不错,不过这百妙佛珠难道就叫他们带走不成吗?”
疯侠柳梦台倏然举手,抚摸着满头乱发,皱着眉说道:“那就让老要饭的和我疯子作一次大头吧。”
忽听一声长啸,对面峰上奔下来两条人影,势如星飞丸泻,转瞬便到跟前,那为首之人朗声大叫道:“柳疯子,你要耍什么花样?
也不等我矮子一下。”
众人闻言,齐都一惊,此人竟在数里之外,听到了疯侠的语声,内力堪称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举目望去,只见那自称矮子之人,身高不过三尺,穿件蓝缎面的羊皮长袍,秃顶、红面、银须、双目细小如线,右手中拄着一只虎头铁杖。他身后一人年约三旬,一身玄色劲装,背Сhā雁翎刀,高矮也是和那老者一般。
皓首云龙司空长卿,面色微变,高喧一声无量寿佛,朗声说道:“聂兄二十年前名震武林,想不到……”他想起此人不唯武功高绝,而且出名的难缠,他虽是侠义道中之人,但却对各大门派怀有岐见,是以不禁心中一震,话说到一半又止住了。
那老者嘻嘻一笑道:“老道士,你觉得我的命活得太长了是吗?
你自己不是也没有死?”
皓首云龙乃是不善辞令之人,在场诸人中,只有他一人是一派掌门宗师身份,但碰到的却偏偏都是些游戏人间的风尘奇侠,而这夺取百妙佛珠的行为,又不是件光明正大之事,是以,不由显得局促不安,大是为难。
疯侠柳梦台哈哈一笑道:“二十年不见,矮子还听得出我疯子声音,就凭这一点,你矮方朔聂耳便是我第一个知音。”
矮方朔聂耳左手一拂长髯,嘻嘻笑道:“幸好那书呆子儒侠华元不在,不然,他岂不要大吃其醋。”
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一听此人便是二十年前名震黑白两道的矮方朔聂耳,不禁齐都一惊,暗暗思忖着脱身之策。
瘦钟离呵呵干笑两声,说道:“凡事夜长梦多,各位别忘记了来此目的。”
他心知这百妙佛珠出现武林的传说,必将招致江湖上黑白两道人物争夺,现下争夺之人,越来越多,已使此事更为复杂、棘手,是以出言提醒。
江南神乞尚乾露一晃大脑袋,说道:“华山派掌门皓首云龙已声言在先,无意于百妙佛珠,咱们武林中人最重信诺二字,华山派要是恪遵三清教规,戒除贪念,那就不妨退出。”
皓首云龙一皱双眉,但却未发一言。
疯侠笑道:“这是最好不过,兄弟想夺得那百妙佛珠之后,把它封存起来,由咱们在场之人比剑决定属谁,若是再有一大门派,自恃身份,愿意放弃,这事就更好办了。”转首望了瘦钟离敖融一眼。
瘦钟离冷哼一声道:“少废话,兄弟志在必得。”
阴手纯阳师巩见掌门师兄自恃身份,不愿说话,他哪肯甘心,冷笑一声道:“古来天下宝物珍品,有德者居之,不管什么人得到,也并不就算贪心。”
矮方朔聂耳一笑道:“各位既都是当仁不让,我矮子师徒也算上一份,现在就请动手吧。”当先向罗雁秋走去。
华山三剑、瘦钟离、疯侠、江南神乞紧跟着向罗雁秋逼进。
罗雁秋蓦然疾退三尺,大喝一声,声如雷鸣,群山回应,肃容说道:“各位是真地要出手抢夺吗?”
瘦钟离呵呵干笑两声道:“小娃儿,你若是乖乖地把百妙佛珠交出来,我等也不愿落个以大欺小之名……”
罗雁秋朗朗一笑,傲然说道:“各位就自信能把这百妙佛珠抢到手中不成?”
阴手纯阳师巩一笑说道:“这个,想来已不成问题。”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若是我把这百妙佛珠毁了,你们都抢不成呢?”
他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齐都霍然一惊。
就在众人微一惊愕之际,只听“波!”的一声轻响,自罗雁秋手中发出,于是,齐都凝神看去。
原来,一粒百妙佛珠已被罗雁秋捏得粉碎,但粉屑仍在他手中。
赤煞仙米灵站在罗雁秋身侧,离他最近,电闪般一探右手,将那百妙佛珠的另一端抓住,阴阴笑道:“你疯啦!”疾地往回一带,只听“啪!”的一声,便自从中截断。
罗雁秋不禁大怒,反手一掌,向赤煞仙米灵拍去。
碧眼神雕胡天衢大喝道:“不可!”探手径扣罗雁秋击出的手掌脉门。
司徒霜大急之下,纤指轻舒,却向胡天衢肘间曲池|茓疾点。
这四人几乎是同时出手,但也几乎是同时收势。
就在他们自呈混乱之间,环伺周围的武林高手,各以极快手法,齐向罗雁秋和赤煞仙手中的百妙佛珠抓去。
赤煞仙米灵早已有备,阴阴一笑,便施出幽灵身法闪开。
罗雁秋却大喝一声,两手潜运功力,只听一阵“波!波!”声响,那半串百妙佛珠,立刻被他捏毁二十余颗,然后手腕一抖,把完好的佛珠,向四外撒去。
他此种举动,大出在场之人的意外,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一时竟未注意他把手中佛珠丢往何处,也未看清他手中仍紧紧握着那捏碎了的粉屑。
罗雁秋仰天发出一阵狂笑,道:“既是大家都想要这百妙佛珠,干脆大家都别要。”目注群雄,傲然而立。
赤煞仙米灵向碧眼神雕胡天衢一使眼光,趁在场之人尚自错愕之时,转身疾奔而去。
矮方朔聂耳大喝一声:“鼠辈哪里逃?”当先追去。
华山三剑如梦初醒,飞身相随。
疯侠柳梦台望了江南神乞尚乾露一眼,叫道:“老要饭的,你还发的什么呆?”两个人联袂纵起,疾追不舍。
瘦钟离敖融一晃身形,也是踪迹不见。
一时间,这山地中只剩下罗雁秋和司徒霜俩人,罗雁秋扫目四顾一眼,不禁仰天哈哈大笑。
司徒霜一怔说道:“你这人真是发疯啦,怎地把百妙佛珠毁的毁,丢的丢了呢?”
罗雁秋一笑说道:“你不知道这百妙佛珠珍贵之处吗?”
司徒霜道:“师父说过,当然知道啦,其珍贵之处虽是传说纷云,人言人殊,但最可贵的却是其中九颗佛珠之内,隐藏着绝世神功。”
罗雁秋紧握着的双手一张,说道:“好,我们就来看看这其中有无隐藏着绝世神功?”
就在俩人聚精会神低头寻找之时,一个幽灵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掩到他们身后,双指疾点罗雁秋和司徒霜背后的“风府|茓”,俩人同时被点。
那人嘿嘿一笑,在山坳内疾快地打了一个转,手中已多了半串色泽艳红,光彩耀目的百妙佛珠,然后,几个纵跃,便已失去他的踪影。
第二十二回错中铸大错生死边缘保平安
此时已是申初时刻,一抹斜阳,微弱地照着这座小小的山坳,也照着横倒地上的两条身影。
在夕阳残照,飒飒秋风中,那两个蜷缩地上的人影,显得那么凄凉、孤独,就像他们的身世一样!
一个时辰之后,罗雁秋和司徒霜的身躯微一蠕动,被点|茓道竟自行解开,俩人惊愕之下,一跃站了起来。
他们自然不知道隐身暗处,突然下手施袭之人,便是生性阴沉,机智百出的峨眉掌门人五绝神翁匡茂澜的师弟瘦钟离敖融,此人虽是有失大门派的身份,但心地还算不太阴狠,下手施袭时,点|茓手法恰到好处,一个时辰之后被制的|茓道自解。
司徒霜一见百妙佛珠被人劫夺而去,不禁一颦黛眉,急道:“好不容易才得到那串百妙佛珠,不想竟被人抢去,而且连那抢夺之人也不知道,这倒要去何处寻找?”
罗雁秋闻言,冷笑一声道:“我不急,你倒急起来了?”
他本是憋足了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是以听司徒霜说话,也不管她是好意坏意,便即出言顶撞。
司徒霜听得大是伤心,立时眼圈一红,星目中滚落下两滴泪珠,幽幽说道:“我这句话难道说错了吗?”
罗雁秋不耐烦地说道:“谁说你说错了?在我不快之时,你最好少开口。”
司徒霜满面凄然之色,轻叹一声道:“我们在七绝山庄时,那绿衣女子对我说过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她突转话题,而且说得没头没脑,连急怒中的罗雁秋也听得一愕,冷冷说道:“她向我说的话,我还不完全记得呢,又岂能管得了那么许多!”
司徒霜娇靥之上,竟渐浮现出坚毅之色,柔弱的语音中也带着漠然之情,说道:“她说你表面上虽对我不假词色,但心中仍是喜欢我。”
她说出这话之前,心中早作决定,既是流水无情,那落花有意也是徒然的了,是以便立定决绝而去之心。
罗雁秋怎知司徒霜此话用意,还以为她恬不知耻,不禁剑眉微皱,冷哼一声道:“这种话,你自己竟也好意思说出!”
司徒霜娇靥微现赧然之容,但瞬即消失,长叹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绿衣女子那句对我说的话,却正好可以用在你身上,就是你表面上虽对她恨之入骨,但心中却是对她念念不忘……”
须知人类的情感,最是微妙复杂,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憧憬希望,而一旦得到后,却又不去珍视它,罗雁秋对司徒霜的感觉是后者,对绿衣少女,则是一种说不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微妙感觉,现在司徒霜再度提起绿衣少女对他的态度,不禁痴呆呆地玄想不已,一时竟忘记了回答司徒霜的话。
司徒霜方才虽立定决绝而去之心,但她对罗雁秋的恋慕之情,仍难立时摒除,是以说出上面一段试探之言,一见罗雁秋此状,芳心中登时一冷,强忍住无限辛酸之情,高声说道:
“你既是讨厌我,我就离开好了。”那双哀怨欲绝的目光,投瞥了罗雁秋一眼,缓步走去。
岂知罗雁秋仍在玄思之中,对司徒霜最后一句话和临行时的一瞥,恍如未闻未见,直待司徒霜的纤细身影,在夕阳残照中消失,他才蓦然惊觉。
罗雁秋秉性敦厚,本非负义忘情之人,他惊觉之后,不见了司徒霜的身影,知道定是自己言行态度,损伤了她一寸芳心,想起这位师妹对自己的百般顺从,不禁大生内疚之心,于是朗声叫道:“师妹,师妹!……”
他此时真情不绝,哪有一丝应答之声。
略一冷静思考,便猜出司徒霜一定回唐古拉山九幽谷而去,于是仰望无色,辨认方向后便展开上乘轻功往西南急赶。
岂料司徒霜在伤心欲绝之下哪有心情辨认方向,只是没命狂奔,这一来却正好和罗雁秋背道而驰。她虽曾听到罗雁秋的呼叫,但以为他定会赶来,是以不但未停住脚步,反而加速奔行。
罗雁秋向西南赶了一阵,仍不见司徒霜的倩影,不禁心头大急,愧疚之心更甚,眼见天色将晚,想到她孤单单一个女流之辈,处身此荒山绝岭之中,大是放心不下,一面纵目四顾,一面扬声大叫道:“师妹!师妹!……”
他任督二脉自被玄阴叟苍古虚打通后,内力大增,此刻又是情急呼喊,声达四野,一时之间,满山满谷尽是他呼喊之声。
夕阳衔山,暮色顿时笼罩大地,罗雁秋的呼声,已渐渐变得嘶哑低沉。
他正感焦急惶惑之时,蓦然对面山峰上奔下来两条人影,在相距数十丈之遥,只听那俩人咦的一声,齐地驻足停身,四只眼睛,愕然向罗雁秋这边投来。
罗雁秋又继续前奔了一程,已到那俩人身前,他瞥了俩人一眼,竟强自展颜一笑道:
“两位可是迷路了吗?”他生就侠肝义胆,又兼具菩萨心肠,一见俩人穿着打扮,不禁动了悲天悯人之心。
原来右面一人,是个二十几岁瘦小的叫化子,身穿百绽大褂,一头短发,浑身漆黑如炭,但却生就一排白牙,左面之人,则是个面如锅底的小和尚,穿一件涂满油污的浅灰僧袍,一颗光秃秃的大脑袋,五短身材,赤足僧鞋,虽是个出家之人,但却也和叫化子一般。
这俩人正是江南神乞尚乾露的弟子小乞侠诸坤和一心大师的传人黑罗汉三宝和尚。
小乞侠诸坤不屑地瞥了罗雁秋一眼,冷冷说道:“你可是叫罗雁秋吗?”
罗雁秋一愕说道:“不错,在下正是罗雁秋,不知……”
他虽不谙世俗礼数,但悟性和摹仿力均强,这些日来,已从他人谈话中学得不少,是以对人言谈,也懂得一点谦虚。
他下面的话突被小乞侠一声冷笑打断,说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叫化和你这笔帐,要在此一并清算了!”
小乞侠诸坤在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之时,见罗雁秋负了余栖霞的无限情意,便已感不满,后来听说他背叛师门,在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下和玄衣仙子杜月娟及红衣女飞卫司徒霜在一起,连已定终身的凌雪红也不认了,直把这位嫉恶如仇的小乞侠气得黑脸发白,恨不得立刻将罗雁秋抓来,击毙掌下,以偿他薄情寡义之罪,于是便和黑罗汉三宝再度偷下武当山。
俩人直奔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伺机找罗雁秋出气,但雪山派的十二连环峰无异龙潭虎|茓,如何能探出罗雁秋的行踪?若不是他仗着七孔黄蜂针,击伤了追赶之人,说不定早已命丧荒山,但饶是如此,他和三宝和尚也都各带轻伤,是以说出和罗雁秋算帐的话来。
岂知罗雁秋记忆全失,连他说话的含意也没听懂,仍是强自展现笑容说道:“两位可是肚子饿了,在下身边倒还带有干粮,暂可充饥。”
黑罗汉三宝和尚一晃光秃秃的大脑袋,故意闭目垂首,朗声说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小乞侠诸坤双眼一瞪,怒喝道:“你这狗肉和尚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刚才的呼叫之声,你可曾听见?”于是又转向罗雁秋冷然说道:“你在呼叫师妹,你师妹又是谁?”
罗雁秋一听小乞侠提起师妹,尚以为他会看见,连忙说道:“不错,在下正追寻师妹司徒霜,两位可是看到了一位妙龄玄衣少女?”
黑罗汉三宝和尚未等小乞侠诸坤答话,便即大声叫道:“怪!
怪!真是怪事年年有,唯有今年多……”他一瞥小乞侠,倏然住口,原来他不知罗雁秋和司徒霜俱拜归玄阴叟门下,一听罗雁秋说司徒霜是他师妹,是以连连称怪。
诸坤冷笑一声,说道:“我看你是少见多怪,连背叛师门,抛弃发妻,都是司空见惯之事,当今之世,还有什么比这更怪!”
罗雁秋听得大感茫然,只得搭讪着说道:“背叛师门、抛弃发妻,乃是违反人之大伦,此等之人,当真是人人可得而诛之。”
黑罗汉三宝和尚突地爆发出一阵大笑,说道:“小要饭的,这种话由此人口中说出,小和尚再大声叫怪,你可不会干涉了吧?”
小乞侠冷哼一声道:“反正他是不要脸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罗雁秋虽是不谙世故,但他聪明绝顶,看到小乞侠诸坤那种神情,已猜出他们对自己似是不怀好意,不由玉面变色,怒道:“你们这两个人故作神秘,不知在说些什么?”径自大步而去。
小乞侠和黑罗汉三宝同时横身一跃拦住去路,小乞侠面现不屑之容,说道:“我小要饭的人虽长得丑,但心地却光明正大,比起那般人面兽心的人好得多!”
黑罗汉也接着说道:“小要饭哥哥这话不错,我小和尚人虽黑点,但心地也不错。”
罗雁秋见俩人俱都自吹自擂,心中又是气,又是好笑,但他想起在“七绝山庄”那绿衣少女也是这般说法,又不禁暗暗点头,忖道:他们这种说法,也许不错,人心善恶,似是和面容美丑无关。
他思忖未了,只听小乞侠诸坤又道:“你先别走,小要饭的还有话问你。”
罗雁秋一皱眉头,说道:“你有话若是好好地问,在下自也愿意好好地回答,但若再要那般盛气凌人,莫怪我罗雁秋三缄其口。”
小乞侠一正脸色,肃容说道:“你可有胆量和小叫花子往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一行吗?”
罗雁秋闻言微感不悦,傲然说道:“莫说是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就是龙潭虎|茓,也未必就吓得住我罗雁秋,不过无缘无故,去那里作甚,何况我目前最为紧要之事,却是要寻得师妹司徒霜的下落。”
小乞侠诸坤也是先入为主,认定罗雁秋是故作不知,遂冷笑说道:“师父妻子不要倒还罢了,难道连你人世间惟一的亲人也不想去看看吗?”
罗雁秋见他又说些和自己不相干的话,大是不耐,说道:“你说些什么?”他突地灵机一动,却又含笑说道:“两位一定是认错人了,在下孑然一身,举世之间,再无亲人,连生身父母也不知下落。”他说至此想起自己的身世之谜,不禁黯然一叹!
小乞侠冷笑一声道:“像你这种人,还会把父母亲人放在心上吗?又何必惺惺作态!”
岂知罗雁秋自服下过量的“离神失魂散”之后,对以往一切,完全不复记忆,但子女对父母的情感,却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在他记忆中,虽不知父母是谁,却早在脑子内虚构出两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形象,此时一听小乞侠讥他连父母都不放心上,不禁激起真怒,大喝道:
“胡说!父母养育之恩,犹如海深天高,而作人之道,首重孝行,我罗雁秋怎会不把父母放在心上!”
黑罗汉三宝和尚鼓掌大叫道:“好!好!只此一点,便见你尚非不堪救药。”
小乞侠诸坤仍是冷然说道:“任你舌灿莲花,我小要饭的也不听这一套。”
罗雁秋怒道:“难道我说这话,是给你听的吗?”他说完再不理会俩人,夺路向前走去。
小乞侠大喝一声,道:“站住!你既不认我小要饭的,想来知道这‘七孔黄蜂针’的厉害!”一探手,自腰间将七孔黄蜂针筒摘下,手按机簧,便待发那见血封喉、霸道无伦的暗器。
罗雁秋微微一愕,傲然说道:“哼哼!天下之间居然有你这等毫不讲理之人,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却不知为何这般苦苦相逼,休说你那什么‘七孔黄蜂针’,就让你尽展所能,也不一定伤得了我!”
小乞侠生就嫉恶如仇的性格,又见罗雁秋出言如此狂傲,不禁大怒,厉喝道:“看我伤不伤得了你!”右手七孔黄蜂针筒机簧一响,一道极细黄光,随手发出,疾逾电闪,向罗雁秋身上射去。
他们俩人距离既近,罗雁秋又不知道这七孔黄蜂针的厉害,眼看便要被细如牛毛的一蓬针雨击中,却听呼的一声,自斜侧方冲来一股掌风,将那篷针雨震得不知去向!
小乞侠诸坤一怔之下,见这出掌震飞自己七孔黄蜂针之人,竟是黑罗汉三宝,不禁大怒,右脚疾跨两步,探手抓住三宝和尚的右手脉门,叫道:“好哇!连光着ρi股和我一起长大的小和尚,也给我作起对来啦!”
黑罗汉三宝和尚脉腕被扣,直疼得龇牙咧嘴,急急叫道:“小要饭的哥哥,我小和尚天胆也不敢和你作对。”
诸坤冷笑一声道:“你不是和我作对这是干什么?”左手将三宝和尚的右手松开,仍是佛然不悦。
黑罗汉长叹一声,一反平时嬉戏之态,说道:“我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他背叛师门,抛弃发妻之举,也不见得当杀……”
小乞侠冷然一笑,打断他的话道:“谁不知我师徒杀人无数,但却从不曾误杀过一个好人,你做和尚的要慈悲为怀,正道成佛,和我小要饭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请便吧!”
黑罗汉脸上满现惶惑之容,正要说话,却听罗雁秋冷哼一声,说道:“这种朋友,不交也罢。”
诸坤冷冷说道:“我小要饭的事情,你最好少管,有本领我们就打上一架!”
罗雁秋晒然一笑,面现不屑之容,说道:“你只怕除了那‘七孔黄蜂针’外再无可恃之物?”
诸坤把两只怪眼一瞪,反唇相讥道:“你还不是就仗着一柄白霜剑?别看人长的漂亮,其实也一样是个银样蜡枪头,除了能在女人面前献点小殷勤,若论真本事硬功夫,也不见得比我小要饭的强得好多。”
他说出话来刻薄已极,尽管罗雁秋尚未完全听懂,但已气得玉面变色,怒道:“你说谁在女人面前献殷勤?”
小乞侠仰天狂笑道:“远的不谈,光只你这满山遍野乱跑,喊叫师妹,还不足证明你在向女人献殷勤吗?”
罗雁秋本是天生情种,但经过一次剧变后,记忆全失,而且受了苍古虚等几个人阴沉性格的影响,再度出道后,又被那绿衣少女打了一记耳光,是以深埋心底的热情,尚未发出,此时被小乞侠一讥,不禁有些怨恨起司徒霜来,因而连带对其他年轻女子也起了恶感。
黑罗汉三宝和尚见罗雁秋闭口不答,正好劝小乞侠诸坤见好收场,嘴巴一咧,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带笑说道:“小要饭的哥哥,俗语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他既然知错不敢还嘴,我求求你放过他吧。”
小乞侠诸坤生就宁折不弯性格,而且有时刚强得有点过份,方才自己气愤之下,将那见血封喉,霸道已极的七孔黄蜂针打出,早已大是追悔,复经黑罗汉三宝和尚出掌震飞,他心中虽感一宽,但颜面丧失,是以才骂了黑罗汉三宝一顿,此时一见有机下台,便也不为已甚,才要说话,却听罗雁秋冷哼一声道:“瞧你这小和尚当真是没有出息,刚被人骂了一顿,还要这般低三下四!”
黑罗汉三宝和尚毫不动恶,嘻嘻一笑道:“我小和尚反正挨惯了骂,你就是骂上两句,我也能忍得下去。”
罗雁秋将要消灭的怒火又炽,冷笑道:“我罗雁秋从不惯骂人,但碰上你们这般无理取闹之人,我不骂上一顿难消这口怨气!”
三宝和尚嘻嘻笑道:“骂人如骂己,你尽管骂吧,我小和尚绝对一声不吭。”
小乞侠跨前一步,指着罗雁秋道:“想不到你除了生得副好招牌外,还长了张骂人的嘴巴!”
罗雁秋一愕,道:“你说什么?”他聪明绝顶,略一思忖,便知小乞侠不是说的好话,怒道:“我岂止会骂人,两只手打起架来,怕也非你能敌!”
小乞侠面罩寒霜,他此时倒真的被罗雁秋这种托大骄狂之言所激怒,冷冷说道:“你自信能躲得过见血封喉,称为江湖上一绝的七孔黄蜂针吗?”
罗雁秋道:“你有多大本领,就请尽管施展,我罗雁秋死而无怨。”
他此言一出,三宝和尚大是着急,忙道:“别打啦,你们先说好各凭一双肉掌,较量一下功力,我小和尚才能赞成……”
黑罗汉三宝的未了之言,被小乞侠一声冷笑打断,呼的一掌,一招“腕底翻云”,直向罗雁秋撞去。
罗雁秋任督二脉已通,功力大进,且六月所习,又尽是阴柔之学,以柔克刚,专门化解各种阳刚之力,是以一见小乞侠一掌劈来,虽是风声呼呼,来势惊人,但也毫不放在心上,不闪不避,全身真气疾转,右手徐挥,一招“回风拂柳”轻飘飘地一掌推出。
一招对拆,强弱立见,小乞侠虽是尽得江南神乞尚乾露真传,但比起此时的罗雁秋,却差得甚多,其实即使尚乾露本人也非罗雁秋的对手。
小乞侠觉得罗雁秋掌势飘忽得如游丝飞絮,似是毫无力道,不由晒然一笑,但笑容刚现,只觉一股阴寒之力,已先掌势而到,不由机伶伶打个寒噤,幸而他机警、乖巧,乘势收掌,飘身后退五步。
黑罗汉三宝和尚知道小乞侠已得江南神乞尚乾露真传,近来苦练“夺命八链”的招式,功力又精进许多,是以兀自为罗雁秋担心,俩人一招对拆,快如电光百火,乍合即分,是以他并未看出门道,还以为小乞侠有意相让,于是哈哈大笑道:“还是我小要饭哥的心肠好,若你也当了和尚,准能上西天成佛。”
小乞侠眉头紧皱,怪眼连翻,只狠狠地瞪了罗雁秋一眼,便又挥掌扑上,这第二招一出手,使施展出江南神乞尚乾露的独门绝技“夺命八链”所演化而出的掌式,拼命抢攻。
但他却忘了这夺命八链还是罗雁秋代尚乾露所传,而罗雁秋一看之下,也不禁暗感惊奇,怎的这八招自己似乎全会?
原来武功一道,乃是经过千万遍的演练,直到得心应手,十分纯熟,方能用以克敌,故凡熟谙一种武功,即成为一个人的本能,不同于一般靠记忆而知觉的事物,是以罗雁秋对过去记忆虽失,但独对以前所学武功未忘,只是年来未曾演练,稍感生疏而已。本来这夺命八链的招式便难不倒罗雁秋,这一来他更是在小乞侠发招前,便已先知破解趋避。
小乞侠一见夺命八链的奇奥招式无功,不由又急又怒,长啸一声,一招“降龙伏虎”,再度施出,在撤招换式之间,已然将七孔黄蜂针筒自腰间摘下。
但小乞侠诸坤究竟是侠义道中的人物,罗雁秋已然看得十分清楚,傲然说道:“你不出手,难道还要我先出手不成?”身如飘风,疾探右手向小乞侠持筒右手脉门抓去。
小乞侠诸坤略一错愕,撤手退步,想闪避过这一抓之势,但罗雁秋出手何等迅快,他右手腕才退数寸,罗雁秋的右手已到,正好在小乞侠握筒的手掌之上,只听机簧一响,罗雁秋但见一片黄光,那细如牛毛的一蓬针雨,早已笼罩了他下半截身体!
罗雁秋大惊之下,凝聚丹田的一口真气,张口疾吐,自上而下吹向那蓬针雨,同时疾收右掌,向右横跃八尺!
饶是他应变快,吐出的那口真气也是力道奇猛,但却没有那蓬针雨笼罩的面积大,故在腿上仍然被击中数根。
从小乞侠将七孔黄蜂针筒自腰间摘下,到罗雁秋出手抢夺以至飘身侧跃,只不过一瞬之间,等黑罗汉三宝和尚看清了是怎回事,不由跌足长叹,叫道:“糟了!糟了!”
小乞侠诸坤见罗雁秋中针后,惊惶之下,竟然怔在当地,现在听黑罗汉三宝和尚一叫,登时如梦初醒,但他生性倔强,作事果决,即使做错了事,当面也不肯认错,于是怪眼一翻道:“你叫什么,他这是自作自受,死了活该!”
罗雁秋身中七孔黄蜂针后,只感股间一麻,便知此针果然厉害,连忙运气闭住周身要|茓。
此时闻言,便即哈哈笑道:“不错,我罗某人死了,也决不会怪你。”
黑罗汉三宝和尚知道此针霸道已极,他黑脸上满现焦急之容,向小乞侠诸坤道:“小要饭的哥哥,你身上可带着解药吗?”
小乞侠尚未开口,罗雁秋却哈哈一笑道:“他就是有解药,我罗雁秋也不吃,为人在世,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小乞侠冷哼一声,道:“你就是要,我小要饭的也不一定会给你。”
他虽是如此说,但心下也是暗暗着急。
三宝和尚喟然一叹,道:“当今之世,什么人都能死,独你死不得。”
罗雁秋一怔,诧然问道:“为什么?”
黑罗汉三宝说道:“因为人世间有那么多使你留恋之人。”
罗雁秋纵声长笑道:“天下之人皆不可死,独我罗雁秋在这人世之间,毫无留恋。”笑声凄厉,语音悲凉,显露出英雄末路之情。
他虽是内力精深,运功闭住周身要|茓,但觉两腿麻木之感却是愈来愈重,逐渐扩展到全身,知道此针奇毒,自己内功纵然再深,也无法将奇毒逼出,即便想闭住血脉|茓道,使毒伤不再蔓延加重,似是亦不可能,是以说出这番话来。
此时他自知必死但又不愿死在小乞侠和黑罗汉之前,仰首一望天色,日影早隐,起伏山岭中已笼罩上一层薄薄的暮霭。
他再度向小乞侠瞥了一眼,朗声说道:“我早说过这件事决不怪你,你也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只望我走时,你们别再无理取闹就是了。”转身向前奔去。
三宝和尚大急,叫道:“罗兄弟,我小和尚还有话说。”语声中充满亲切。
罗雁秋一闻呼叫,遂驻足转身,淡淡说道:“你可是喊的我吗?”
三宝和尚疾走两步,说道:“不错,小和尚正是喊的你。”
罗雁秋俊面变色,傲然说道:“我说过你们别再无理取闹,怎么……”他忽见三宝和尚满面亲切和焦灼之色,似是对自己伤势大为关心,又怎可这般冷言诘责,是以未说完,便倏然住口。
黑罗汉三宝和尚急道:“罗兄弟,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求求你别再嘴硬,我去问问小要饭的,他可曾带有解药?”转身便向小乞侠诸坤立身处奔去。
罗雁秋急叫道:“小和尚哥哥,你回来我有话说!”
黑罗汉三宝驻足转身,说道:“罗兄弟,你要说什么?”
罗雁秋正色道:“你去要解药吧,我若不死,一定和你去当和尚,咱们另创一派,就请你当掌门好吗?”
黑罗汉三宝和尚大吃一惊,浑身直冒冷汗,说道:“这……这怎么成,你叫我背叛师门?”
罗雁秋笑道:“若是你师父不如你,他的道理没有你的好,背叛师门也不算什么丢人之事,至于武功,就由兄弟教你。”
原来罗雁秋自丧失记忆后,玄阴叟苍古虚惟恐他出道后,别人会以他背叛师门相讥,是以将此武林中最大戒禁,说得轻轻松松,是以罗雁秋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黑罗汉三宝和尚,一听罗雁秋这等恬不知耻,方才对他的关切之情顿去,忖道:此人当真是不可救药,显见他又要背叛雪山派,另创门户,倒是野心不小,哼!
罗雁秋见他半晌不答,愕然说道:“你怎么啦?若再不去要解药,恐怕那小要饭的等得不耐烦了!”
黑罗汉三宝和尚冷哼一声,说道:“就是那小要饭要给你解药,我小和尚也不愿意!”
转身向小乞侠停身之处奔去。
罗雁秋闻言一呆,不知道小和尚为何忽冷忽热,但他也是生性高傲之人,虽是不解何故,但见黑罗汉那等态度,也不愿再问,反而傲然说道:“你就是把那解药放到我口中,我也要把它吐出!”竟也转身向前奔去。
且说黑罗汉三宝奔到小乞侠诸坤之处,见他正在凝神苦思,不禁诧然问道:“小要饭的哥哥,你在想什么心事呀?”
小乞侠一笑说道:“三宝兄弟,你回来啦。”
黑罗汉三宝和尚见他毫无怒意,心中反而大感不安,惶然说道:“小要饭的哥哥,我错了,实在对不起你,你打我一顿出气吧!”
小乞侠一笑道:“兄弟,你什么事做错了?”
黑罗汉道:“那姓罗的小子当真该杀,我不该……”
小乞侠打断他的话道:“你不该出手震飞那七孔黄蜂针是吧?”
他不等黑罗汉回答,接着道:“其实你小要饭的哥哥也错了!”
黑罗汉闻言一愕,像小乞侠诸坤那样的人,居然也在人面前认错,那更是闻所未闻之事,不禁更觉惶然,说道:“小要饭的哥哥,你没错,我后悔把你那七孔黄蜂针震飞,不过他现在也活不成了。”
小乞侠道:“就因为他活不成,所以才铸成我的大错!”
须知罗雁秋的罪名,仅只是背叛师门,而背叛师门之罪,亦仅应由其师门惩治,而今罗雁秋却是死在七孔黄蜂针下,虽不完全是他的过错,若一旦在武林中传扬开去,因罗雁秋已死,江南神乞尚乾露师徒就是百口莫辩,恐怕连东海三侠对此也不谅解,更别说雪山派中的人物,无怪一向连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小乞侠诸坤,会变得这般光景。
黑罗汉三宝和尚虽也知道这层道理,但是故作轻松地说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你既没错,何必管那些世俗之人的议论,你若是怕连累了尚师叔的清誉,我们就追上去,等那小子死后把七孔黄蜂针从他身上取下来得啦!”
小乞侠诸坤一翻怪眼,怒道:“你把我小要饭的看成什么样人了?我岂可一错再错!”
黑罗汉道:“可是这……”
小侠道:“别说了,我小要饭的早已立定决心,你这个酒肉和尚别多嘴管我的闲事就行了。”
他说话时,面上现出从未有过的庄肃之色,连黑罗汉三宝和尚也看得暗暗心惊,不知他立定了什么决心。
他正想询问,却见小乞侠诸坤又把那七孔黄蜂针筒自腰间摘了下来,缓缓举起。
黑暗中仍可见那针筒闪闪发亮,光是这黑油油的针筒,便使人触目心惊。
小乞侠诸坤脸上一阵扭曲,十分可怕,他把七孔黄蜂针筒举在面前。
他又向那七孔黄蜂针筒看了几眼,手一扬,竟向面前丈余外一块山石砸去。
但听“叭!”的一声,只见火光四溅,碎石纷飞。
等黑罗汉三宝和尚发觉再想阻止,已是来不及,他再也没料到小乞侠所作的重大决定,是将这称为江湖一绝的七孔黄蜂针筒摔毁,惊呼一声,便向那块山石跃去。
但见那块大石之上,现出了一个尺余深广的裂口,那七孔黄蜂针筒,已然碎散一地。
黑罗汉三宝和尚,有时也是粗中有细,他惊咦了声,说道:“怎么那七孔黄蜂针筒碎了呢?”
小乞侠诸坤一笑说道:“小和尚,你咕噜什么?莫非想发个横财不成?那七孔黄蜂针筒虽是五钢精英所制,但也禁不住我运足内力一摔,早都变成碎片飞走啦!”
他此时的心情像是轻松了许多,说起话来,又恢复了平时的嬉戏之态。
他话刚说完,突地连打了两个寒噤。
黑罗汉三宝说道:“你看天都黑啦,我们晚饭还没吃,快走吧,空着肚子身就冷,赶快找个客栈或村庄先讨顿饭吃!”拉着小乞侠诸坤便向东方奔去。
俩人奔行一个多时辰,才离开崇山峻岭来至一个山脚之下,此时已是二更时分,一轮皓月,高挂夜空,照得大地一片银白。
黑罗汉纵目四顾,只见东方平地一片茫茫旷野,不见半点灯光,北面数里外,一座峰腰之上,倒隐隐现出屋顶墙角,想是一座庙宇。
他一皱眉,转向小乞侠诸坤,只见他黑脸上微现苍白,站在当地,身形不住打颤,诧然问道:“小要饭的,你可是病了吗,怎的这般怕冷?”
小乞侠生性倔强,心中虽然是不适,也不愿开口说出,笑道:“小和尚,你还自诩是我的心腹之交,十几年来,你几曾见小要饭的生过病来?”
黑罗汉光秃秃的脑袋连晃,说道:“我也不信你生了病,想是真的饿啦,你看四野茫茫,就是跑上一夜恐怕也找不到村落客栈,我看还是到那庙中歇息一宵吧!”当先向北方那座峰腰奔去。
小乞侠只觉得身上寒意愈来愈重,暗忖:我和那姓罗的小子交手之时,曾感寒风刺骨,莫非受了内伤?当下试一运气,但觉气血畅通无阻,不禁又放下心来,也展开轻功在黑罗汉身后急追。
他哪里知道罗雁秋跟随玄阴叟苍古虚所练的尽是阴柔之功,施展开来,可以伤人于无形,罗雁秋若不是见小乞侠乱施杀手,打出七孔黄蜂针,也不会施出这种玄阴九柔神功。
俩人一阵奔行,盏茶时间,便抵峰腰,在如银月光照射下,老远便看出是一座庙宇,两扇高大的山门关得紧紧的。
三宝和尚一向做事莽撞,他看清楚是一座庙宇之后,便回首大叫道:“小要饭的,这回我小和尚算是到了家啦,我们快进去瞧瞧!”
小乞侠一皱眉头道:“小和尚你叫什么,难道是怕人不来迎接吗?”
他话音刚落,就在三宝和尚正待举手扣门之时,两扇高大山门“吱呀呀”一声轻响,竟自缓缓打开!
深夜空山,虽有皓月当空,也看得俩人毛骨悚然。
庙门开处,姗姗走出两位玄衣少女,正是余栖霞和罗雁秋的姊姊罗寒瑛。
小乞侠呲牙一笑,向余栖霞道:“我的好妹妹,你怎么也离开武当山了?要是被师父知道,我这个做师兄的准得挨一顿好骂。”
余栖霞一笑说道:“师父和柳师叔最先离开三元观,我们做晚辈的追随师父之后。他老人家临行时又没吩咐你我不准离开,就是见我们,应该也不会责骂,师兄放心好啦!”
罗寒瑛一旁接道:“不光我和霞妹妹一起出来,就是一心大师和儒侠华前辈也都同时离开七星峰三元观了呢。”
三宝和尚一听说他师父一心大师也已离开了武当山,不禁急道:“罗姑娘是说我那个太上皇也到这里来了吗?”
罗寒瑛抿嘴一笑,道:“一心大师到哪里去了,却不知道。”
余栖霞道:“我们还是到里面再谈吧!这庙里黑漆漆的好怕人,我和瑛姊姊尚未敢进去,就看到你们来了。”
三宝和尚一晃光秃秃的大脑袋,说道:“女孩儿家究竟不如男子,这有什么好怕?”当先向里面走去。
余栖霞一笑道:“三宝师兄真不愧为男子汉大丈夫,小妹无比敬佩!”
岂知三宝和尚在刚踏上第—座大殿的石阶之时,那殿门竟又咿呀一声,缓缓打开,三宝和尚激伶伶打了个寒噤,倏然退后数步。
后面小乞侠等三人边走边自交谈,是以未注意这殿门自行打开之事,余栖霞一见三宝和尚驻足不前,笑道:“三宝师兄,你可是在等我们吗?”
她这无心之言,却说得黑罗汉脸上一热,道:“我的好姑娘,你们怎么还在殿内留着人吓唬我,到底还有什么人和你们一起来了?”
罗寒瑛和余栖霞齐都咤然说道:“什么?”只见那开着的殿门竟又缓缓关上。
小乞侠却是哈哈大笑道:“小和尚,你现在不逞男子汉大丈夫了吧?你既不敢进去,还是看我小要饭的。”
蓦然,一声狂笑,自殿内传出,遂之殿门大开,一人当先走出,说道:“小要饭的,你可是又要拿出老叫化的独门法宝破口大骂?”
殿外石阶上的四人先是一惊,但随之又是一阵狂喜,齐都高声叫道:“是你,疯师叔!”
原来这人正是疯侠柳梦台,他又哈哈一笑道:“你们光喊疯师叔,难道不怕老叫化子吃醋吗?”
只听一声冷哼说道:“柳老二,看你活了这把年纪,还硬要和这些后生晚辈们开玩笑,我看你是返老还童啦!”
另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走出,正是江南神乞尚乾露。
吓得小乞侠一伸舌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其他三人也连忙行礼,余栖霞低低叫了声:“师父!”
疯侠一笑说道:“免啦!免啦!做叫化子的哪里这多臭排场,我疯子第一个看不惯。”
江南神乞尚乾露一笑说道:“你们这些孩子,我老叫化子几时教过你们这一套?还不快点起来。”
他说完之后,见小乞侠仍然伏地不起,不禁“咦!”了一声,怒道:“小叫化,你耳朵聋了吗?”
其实小乞侠诸坤方才见了罗寒瑛和余栖霞之时,还强自隐忍,未曾将以七孔黄蜂针打伤罗雁秋之事说出,但一见了他师父,便立觉惶惑难安,是以长跪不起。此时闻言,不禁颤声说道:“弟子罪该万死!”
江南神乞尚乾露,双眼一翻,喝道:“起来!什么事这般大惊小怪?”
小乞侠连忙又磕了一个响头,从地上爬起来。
双目一瞟,江南神乞瞬即面色大变,冷哼一声,道:“小叫化,你那命根子呢?”原来他听小乞侠方才说“罪该万死”,知道事有蹊跷,故一面说话,一面冷眼旁观,此时,他突然发现小乞侠身上没有七孔黄蜂针筒,不禁大感惊诧,是以出言相询。
小乞侠一见师父怒容满面,早是一阵慌恐,又跪了下去,颤声说道:“徒儿罪该万死,那七孔黄蜂针筒被徒儿毁去了。”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在场之人,除黑罗汉外,俱是一怔。
江南神乞皱眉说道:“快点滚起来,把毁去七孔黄蜂针筒的理由说出,你以为磕几个头,做出一副可怜相,我就饶了你吗?”
小乞侠也是生就的硬骨头,他一听师父要他讲出毁去七孔黄蜂针筒的理由,反而觉得理直声壮,缓缓说道:“徒儿感到那七孔黄蜂针见血封喉,过于歹毒,身为侠义中人,使用此种暗器,实是有失身分,是以擅自将它毁去。”
他此言一出,连疯侠也自暗暗替小乞侠担心,因为他似乎竟连江南神乞尚乾露也骂上了,至于三宝和尚、余栖霞和罗寒瑛等更是十分慌急。
在如银的月光映射下,仍可看出尚乾露紧皱双眉,脸上阴暗不定。
小乞侠又连连打了两个寒噤!
疯侠知道尚乾露性情古怪,做人行事往往越出一般常规,生怕尚乾露一怒之下,将小乞侠立毙掌下,明知道这等事不好打圆场,却又不得不硬卖个面子,于是打个哈哈,说道:
“小叫化说的不错,我辈中人,施用那七孔黄蜂针筒,确实已显过毒,不过擅自毁去,却是大不应该,小叫化罪不当死,老要饭的看在我疯子面上,罚他三年禁闭算啦!”
江南神乞怪眼一翻,大叫道:“妙!妙!我老要饭的想做而没做出来的事情,小叫化给完成了,我嘉奖他还来不及呢,又岂能罚他?”
此人为人做事,当真大出一般常规,连疯侠柳梦台也大感意外。
却听江南神乞又道:“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那七孔黄蜂针筒,已传给你三年,为何今天才想起把它毁去,这其中可有什么原因,触发你的灵机吗?”
三宝和尚知道以七孔黄蜂针误伤罗雁秋的事,瞒也瞒不了,倒不如代他说出,于是乘小乞侠略一犹豫之间,硬起头皮,把遇见罗雁秋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
罗寒瑛听到胞弟罗雁秋误中七孔黄蜂针而死,竟一下子伤痛过度,晕厥过去,余栖霞暗恋雁秋已久,在听到他抛弃凌雪红移情司徒霜之时,还是爱恨参半,此刻竟是伤痛欲绝,把一缕柔情,化作万点珠泪,沿着粉颊滚滚而下。
江南神乞尚乾露长叹一声,手指连点,便将罗寒瑛拍醒过来,然后向小乞侠哈哈一笑道:
“我的好徒弟,你真做的好,看来我老要饭的还要再嘉奖你一次!”他笑声凄厉,语音悲怆,听得在场之人,心神全都一懔!
罗寒瑛强自压抑住心底的哀伤之情,接口说道:“尚老前辈,舍弟之死,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又怎能怪得诸师兄呢?”
尚乾露仰天一声长叹道:“罗小侠对我老要饭的有过救命之恩,想不到我徒儿竟然恩将仇报,从今以后,我尚乾露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余栖霞知道小乞侠诸坤对罗雁秋不谅解,完全是为她抱不平的关系,现在见师父将一切罪责加在小乞侠身上,大是不安,于是低低说道:“师父,你老人家也别责任师兄,都是霞儿不好!”
江南神乞黯然说道:“霞儿,别说了,为师的并不会责罚你那不成材的师兄,但一个人若是作错了事,最大的惩罚,却是他自己良心的谴责,你说是吗?”这一代游戏风尘的怪侠,竟然一改平常嬉戏之态,说出这段深具哲理的话来。
他略顿又道:“不过这件事归根结底,却是错在师父,我不该光传给他七孔黄蜂针而未传解药……”
疯侠柳梦台一旁Сhā口道:“老要饭的你也用不着为此事自责,试想你一生当中,仅用过那七孔黄蜂针三次,而且所杀又尽是些十恶不赦之人,自然勿须解药了。”
小乞侠听得师父师妹之言,心中大是不安,说道:“弟子既是作错了事,愿受师父一切惩处,不过在师父未惩处之前,弟子想恳求一事。”
尚乾露冷哼一声,道:“什么事,你说吧。”
小乞侠道:“弟子想连夜赶到罗兄弟受伤之处,将他的尸骨背回来。”他说完之后,连打了两个寒噤。
尚乾露冷然道:“你早该这样做了。”
小乞侠向他师父和疯侠各行了一礼,然后向罗寒瑛道:“罗姑娘,小要饭的做下这等弥天恨事,再也无话可说,俟我将罗兄弟的遗骸找回,我这把穷骨头便交由姑娘发落……”他说完,眼中早滴下两滴泪水。
罗寒瑛凄然一叹道:“诸师兄,你若是不辞跋涉之苦,就请带我一行吧,舍弟之死,我已说过他是咎由自取,诸师兄也不必为此自责。”
罗寒瑛这一要走,自然余栖霞和黑罗汉三宝和尚也齐都要跟着去,最后却是疯侠柳梦台说道:“老要饭的,既是几个娃儿都要去,难道我们俩人还留着给人看庙吗?”
江南神乞道:“我老要饭的就是怕你疯子不去,这么说,我们就一起走吧!”当先向庙外奔去。
江南神乞尚乾露一行六人离开那座庙宇之后,直向西南方奔行,黎明时分,已到达小乞侠和罗雁秋相遇之处。
六个人散开找了一阵子,却未发现罗雁秋的踪影,尚乾露一想到那七孔黄蜂针见血封喉,射中后一个时辰之内,若不服他独门解药,即告无救,谅来在一个时辰之内,他也走不了太远,于是又继续向西南找去。
直找到旭日东升,六人仍然未找到罗雁秋的尸体,一个个俱都十分焦急,三宝和尚暗忖:
在这等崇山峻岭之中,经常有野兽出没,莫非他的尸骨被野兽吃了?想至此,不禁脱口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疯侠看了他一眼,摇头叹了口气。
罗寒瑛想起父母大仇未报,连他们安葬之处也不得而知,而今这人世间唯一的亲人又已与世长辞,其结果却更惨,尽管她强自压制着心中的悲痛,但一念及此,也不禁珠泪纷纷,哀伤欲绝!
六个人各怀心事,信步而行,犹如失魂一般,连江南神乞和疯侠那等人物,一时之间,也失去了主意。
蓦然一声长啸,自正西方响起,遂见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疾如电闪,转瞬即至。
那两人身高都不过三尺,原来正是矮方朔聂耳师徒。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柳疯子,你们可是财迷心窍,想找那百妙佛珠吗?”
疯侠一见矮方朔现身,不禁精神一振,笑道:“聂矮子,昨天若不是你一时发疯和华山三剑打起来,合你我与老叫化三人之力,真可轻而易举地把那百妙佛珠抢到手中。”
矮方朔又嘻嘻笑道:“你柳疯子得江湖闻名,以至成了外号,还说我矮子疯,岂不令人笑掉大牙?至于我和华山三剑打起来,一方面固然是看不惯那般自命不凡的九大门派中人物,故意找他们出出气,另一方面也是给你和江南神乞尚大侠制造一个机会,夺得那百妙佛珠,怎么样,后来可是弄到手了吗?”
尚乾露一晃大脑袋,说道:“矮子,你也用不着和我老要饭的客套,你我虽是初交,但我颇觉得彼此气味相投,以后还是管我喊老叫化子吧。”
矮方朔聂耳左手一捻长髯,嘻嘻笑道:“我看你要饭的倒是个老滑头,我问你们那百妙佛珠的事,你却是顾左右而言他,你们俩人是不是想独吞了?”
疯侠柳梦台和矮方朔乃是二十年前的刎颈之交,说起话来,百无禁忌,闻言哈哈大笑道:
“独吞就独吞,难道你矮子还有份吗?”
江南神乞接道:“柳疯子,你这么一说,矮子真的信以为真啦,你光死要面子也不行,还是把经过说出吧!”
疯侠两眼一瞪,叫道:“你老要饭的没有嘴巴,叫我说?”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看你们这对活宝,不但没把百妙佛珠弄到手,可能还没占到人家的便宜,是吧?”
疯侠道:“矮子说得一点没错,我和老要饭的若不是见机开溜,说不定还真要丢人现眼,伤在他们歹毒的阴寒掌力之下,聂矮子,你别光盘问我们,也说说你的吧?”
矮方朔道:“有道是双拳难故四手,我爷儿俩怎能打得过华山派那三个老杂毛,我一不见了你们的踪影,也就溜之大吉啦!”
他一顿,又恨恨地说道:“这般人自命出身正大门派骄狂自大,妄图独霸武林,我矮子第一个不服气,若是一对一,不管是哪一个我也可和他们大打一架!”
小乞侠等人只有听的份儿,Сhā不上嘴去,但却听得个莫名其妙。
矮方朔又道:“好了不谈这些啦,我倒问你们这一行老老小小要到哪里去?”
他此言一出,江南神乞等六人一时全都答不上话来。
罗寒瑛和余栖霞俩人只是追忆着罗雁秋以前的种种,对疯侠等几人的谈话直如未闻,此时一见众人全都一言不发,罗寒瑛反而霍然惊觉,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说道:“尚老前辈,既是找不到,我们可要先返回武当山一趟吗?”
江南神乞一怔说道:“不错,不错,我等此次匆匆而别,倒是应该先回去告知松溪真人张慧龙一声。”
矮方朔聂耳嘻嘻一笑道:“你们还怕张慧龙不来找你们吗?”他自知此话说得没头没脑,别人无法了然,便又补充上一句道:“自从百妙佛珠出现江湖的消息传出后,只怕各门各派,都不会袖手旁观,置身事外,你们等着看好了,不出三天,这附近必定要演一场群英大会。”
疯侠一笑说道:“高见高见,只怕群英大会上演之时,那演出地点将要改在唐古拉山了。”
矮方朔聂耳微微一笑道:“那你是多虑了……”他倏然住口,大喝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胆敢躲在暗处偷听!”
他那矮胖的身形,竟如箭离弦般,迅疾地向十余丈外一棵古松奔去。
但他身形还未到达,便见一阵枝叶摇动,从树上落下来一个人影。
这边江南神乞等人齐都将目光投去。
只听两声娇呼,罗寒瑛和余栖霞俩人当先奔去,齐声叫道:“哥哥!”
“秋弟!”
原来那自古松落下之人,正是中了七孔黄蜂针的罗雁秋。
矮方朔聂耳不禁为眼前的情景愕住,急忙收势停身,回首说道:“你们这两个女娃儿可是叫的他吗?”
罗寒瑛和余栖霞俩人悲喜交集,哪还听得到矮方朔的问话,直向罗雁秋奔去。
罗寒瑛早已珠泪盈眶,一时之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方自颤抖着说道:“你是秋弟吗……?”
此时江南神乞等一行也都赶了过来。
罗雁秋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对罗寒瑛的问话直如未闻一般,傲然说道:“你们可是都冲着我罗雁秋来的吗?”
罗寒瑛听得大是伤心,她声泪俱下地说道:“秋弟,你当真连姊姊也不认了?”
说着,直向罗雁秋身前走去。
罗雁秋冷哼一声,退后两步,厉喝道:“站住!”他又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怒道:
“你们想夺得那百妙佛珠,竟然施出此等卑劣手段,我罗雁秋并非三尺童子,怎会这般容易上当!”
罗寒瑛被他一声厉喝,也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突受刺激,竟然一言不发,痴痴地呆立当儿
余栖霞直看得肝肠寸断,哭叫道:“哥哥!她是罗寒瑛,你的亲姊姊呀,难道你连这人世间的唯一亲人也不要了吗?”
罗雁秋倏地仰天一阵狂笑说道:“姊姊!哈哈,我连父母都没有,哪来的姊姊?你们若是想利用这种手段,骗取那百妙佛珠,那算是白费心机了!”
他一见在场之人,除了两个女子外,俱是在昨天与他为敌作对之人,是以认定连这两个女子也必定是受他们指使,而罗寒瑛和余栖霞光喊了两声哥哥、弟弟,怎能令他相信?
矮方朔聂耳看得如坠五里雾中,诧然向疯侠柳梦台问道:“柳老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你们可把矮子弄糊涂了!”
疯侠摇头一叹,喟然道:“这种事情说也说不清楚……”
此时江南神乞尚乾露在罗寒瑛的命门|茓上拍了一掌,她便又恢复知觉,但却不再哭泣,幽幽一叹道:“秋弟,你用不着这样对待姊姊,你尽管背叛师门,抛弃了已定名分的发妻,但姊姊还是疼你……唉!只望你早日寻得仇人,报却父母大仇,姊姊就是一死,也心甘情愿的了……”
余栖霞也凄然接道:“哥哥,你更不必把妹妹已往之事放在心上,我今后决不再使你为难就是了……”若是在平常,当着这多人,这番话她是再也不好启口说出,但此刻却是毫无顾忌了。
小乞侠诸坤见罗雁秋中了七孔黄蜂针后,仍然好好地活着,不禁大惑不解,他偷眼看师父,见江南神乞也是面现诧然之色,他想了半天想不通,便再也不去想他,此时见罗寒瑛和余栖霞均诚恳倾诉,想起自己对罗雁秋的误解,和用七孔黄蜂针将他误伤之事,不禁大感愧疚,他也跨前了两步,垂首说道:“罗兄弟,我小要饭的真是对不起你!”
这三人之言虽都是发自肺腑,真挚感人,但听在罗雁秋耳里,却直如马耳东风,对他毫不发生作用,却反而引起他一阵狂笑,用手一指三宝和尚,笑道:“他们说完了,你这小和尚可也有什么话说吗?”
三宝和尚摇头一叹,歉然道:“罗兄弟,就是我小和尚说话,你也不会相信的。”
罗雁秋一笑说道:“你还算有自知之明,这几个人说了半天,我也不知他们都说的些什么?”
江南神乞尚乾露哈哈一笑道:“若是我老要饭的想说上几句,那一定也是白费唇舌的了?”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你这叫化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罗寒瑛见罗雁秋对江南神乞如此无礼,不由心下一急,脱口说道:“秋弟,你怎敢对尚老前辈如此无礼!”她说出之后方知此话已是多余,惶恐地望了江南神乞一眼,低低说道:
“尚老前辈,瑛儿向你赔罪了。”
尚乾露微微一笑道:“罗姑娘放心,就是他骂上我两句,我也不放在心上。”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我罗雁秋向来不惯骂人!”他冷冷地环扫了众人一眼,说道:
“你们屡次对我截杀暗算,如今又以这两位姑娘和我称兄道弟,也不过是想夺得那百妙佛珠,不过我也告诉你们,那半串百妙佛珠早已毁去,没毁的被人抢走了!”
矮方朔聂耳虽听出一些端倪,但个中详情仍是无法了解,他一听说那半串百妙佛珠被人抢走,却脱口大叫道:“什么?你这娃儿苦是信口开河妄图搪塞两句,那可是自讨苦吃。”
疯侠一旁急道:“矮子,这娃儿是东海三侠的弟子!”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矮方朔哪里听得懂,一怔道:“怎么,他不是玄阴叟苍古虚老怪物的门下吗?”
罗雁秋大怒道:“你敢骂我师父?”他轻哼一声又续道:“你这大把年纪,开口不干不净,还不如早点死了的好!”
语气一顿,又冷冷说道:“在下方才声言在先,身上没有那百妙佛珠,你们最好别再无理取闹了。”一转身跨步欲去。
罗寒瑛一见罗雁秋要走,一种生离死别的黯然之情,再度充满心头,娇呼一声:“秋弟!”飞身挡住他的去路,说道:“秋弟,你既是不认姊姊,做姊姊的自是不能强行留你,你的未来行止,可能告诉姊姊吗?”
她说话之时,语音委婉,娇靥上一片凄然之色,连罗雁秋也看得心中一动,他竟然不忍出言顶撞,长叹一声,说道:“我罗雁秋但愿有一个像姑娘这样的姊姊!”
一顿,又自喃喃说道:“我有那样一个师妹,也该满足了。”
他第一句话说得在场之人齐都一愕,罗寒瑛姑娘从他这一句感慨之言中,又重新看到了她一年前的秋弟,芳心中方自感到安慰,罗雁秋却又说出来第二句话来,不禁心中一惊,幽幽说道:“难道自己的亲姊姊,还不如你那师妹吗?”
她此言出口,但罗雁秋并不理会,身形往旁边一闪,让过挡在面前的罗寒瑛,大步向前走去,口中大叫道:“师妹!师妹!你在哪里?”声音中充满着关切之情。
小乞侠诸坤一见罗雁秋连自己同胞手足都装作不识,却大声喊起师妹来,不禁心中有气,身形一跃,便挡在罗雁秋身前,两只怪眼一翻,怒道:“你这人当真禽兽不如,我小要饭的就是看不顺眼!”
罗雁秋此时心急如箭,想早些找到师妹司徒霜,一见这小要饭的不但挡住去路,且又出口骂人,不觉大怒,朗喝一声道:“你找死!”一掌向小乞侠胸前拍去。
小乞侠这才想起他掌风的厉害,急忙纵身闪开,饶是如此,也连打了两个寒噤。
江南神乞见闻广博,他和赤煞仙米灵及碧眼神胡天衢数度交手中,已知道玄阴门阴寒掌力的厉害,叫道:“小要饭的,那娃儿的掌力不可硬接!”
他师徒情深,尤如父子,急忙飞纵过去,关切地问道:“小要饭的,你可是被他掌风击中了吗?”
小乞侠又连打两个寒噤,道:“师父,小要饭的昨晚便被他击中一掌,但是并不要……”
他下面的话却被两个寒噤打断。
江南神乞怪眼一翻,怒道:“你身受这等重伤,居然还敢逞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虽是责备之言,但却显示出舔犊深情。
当下命小乞侠盘膝坐下,将一双手抵在他背心命门|茓上,以本身内力,帮他驱除身上寒气。
罗雁秋并不理会,仍自大步向前走去。
阵阵山风,微微飘拂起他的衣袂,他昂首而行,显示出无比的孤独!
矮方朔扫视了众人一眼,诧然说道:“你们当真都放他轻易离去吗?”
疯侠摇头叹道:“你就是想留,恐怕也留他不下,何况……”
矮方朔细眼一瞪,胸前须发根根直竖,怒道:“二十年不见,就是你疯子也不知矮子有多少斤两,我就不信他的什么阴寒功夫,能胜得我二十年修为的‘纯阳掌’!”
此老一生,从不轻易动怒,但却最怕人家瞧他不起。
眼见罗雁秋已走出数十丈之外,矮方朔却陡地大喝一声:“小娃儿慢走,试试我矮子的纯阳掌!”声出人起,疾向罗雁秋扑去。
罗雁秋此时只是为司徒霜担心,他恨不得立刻将她找到,倾吐出对她关切怀念之情,是以也不辨方向,信步而行。
矮方朔这一声大喝,乃是远足生平之力而发,直如平地焦雷,把附近树林中的鸟儿也惊得振翼飞起,但罗雁秋却似浑如不觉。
罗寒瑛眼看矮方朔向罗雁秋追去,深恐他伤了自己的秋弟,当下向余栖霞道:“妹妹,你在这里陪着尚老前辈吧。”也不管她情不情愿,便径自向罗雁秋奔去。
疯侠、黑罗汉三宝和尚和矮方朔的弟子也随后急追。
这几人都是身具上乘轻功,且和罗雁秋仅相距数十丈之遥,是以,只不过片刻工夫已先被矮方朔追上。
罗雁秋再也没想到这几个人又追了上来,心中大感气恼,停足转身,极不耐烦地说道:
“你们这般人一再无理取闹,究竟不知是什么意思?”
疯侠柳梦台此时已来到矮方朔聂耳身边,他一见罗雁秋面含杀机,不由心中一惊,忙向矮方朔道:“矮子,你这大把年纪了,怎好还和这后生晚辈争强斗胜?就是赢了,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罗雁秋一怔,说道:“怎么,你们可是要来打架?”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不错,老夫要看你的阴寒功夫厉害,还是我这纯阳掌厉害?”
罗雁秋淡淡说道:“可惜我眼下没有工夫。”他一心只想着司徒霜,脑中并且忆起她的万般柔顺,是以说话之间,不知不觉使消失了孤傲之气。
矮方朔一怔,又自嘻嘻笑道:“你可是害怕了么,那就干脆认输!”罗雁秋仍是谈谈说道:“认输就认输,只希望你们别跟着打搅就行了。”他此言一出,众人齐感大出意外。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这娃儿倒颇知趣,不过这场架打不成,老夫总觉着不大过瘾!”
罗雁秋并不理会,转身继续向前行去。
此时,想是他怕人再跟着不放,遂尽展上乘轻功,只见一点身影,犹如一缕飘忽的轻烟,向前疾驰。
罗寒瑛一见他走得远了,不禁大是焦急,但以她的轻功,却又无法追上,只是放声大叫道:“秋弟!秋弟!”
一时之间,满山满谷,尽是呼唤秋弟之声。
罗姑娘用力喊了几声,便觉喉间一阵疼痛,只得住口不喊,望着罗雁秋渐去渐远的背影,呆在当地。
但奇怪得是,那呼叫秋弟之声,却仍然不断响起,只是声音低微,众人仔细倾听,却是自一座山峰之后传来。
三宝和尚一皱浓眉,喃喃说道:“好奇怪的回音?”
疯侠冷冷道:“少见多怪,连回音也没听……”他话未说完,竟自倏然住口,矮方朔聂耳说道:“这哪里还是回音,分明有人在山峰那边喊叫。”果然,那呼叫之声,似是愈来愈近。
疯侠道:“不错,那也是个女娃儿的呼叫之声,我们瞧瞧去。”
他回头一看,只见江南神乞师徒三人,也飞奔而来,于是便当先向那发出呼声之处奔去,众人俱都紧紧跟随。
罗雁秋似是也听到那呼叫之声,他疾奔的身形稍一停留,便也向那边奔去。
那座山峰原不太高,只不过盏茶时间,疯侠等一行便已到达那峰顶之上,居高临下,齐都纵目看去。
这一看之下,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怔住。
只见数十丈外一个身着玄衣的少女,头发披垂,上下身的衣服也有几处撕破,隐约间露出雪白的肌肤,神情十分狼狈。
她声嘶力竭,但口中仍不停地喊着:“秋弟!”直向山峰上奔来。
山峰下是一个里许方圆的山谷,谷中正有五个疾服劲装之人,也向峰上奔来,显然是在追逐这个神情狼狈的女子。
因为两下相距过远,是以那五人的面孔均尚看不清楚。
此时,罗雁秋早向那神情狼狈的女子迎去。
那女子娇呼一声,张臂投入罗雁秋的怀中。
疯侠一行和那山下的五人,俱都向站在峰腰的罗雁秋和那玄衣女子奔去。
但罗雁秋和那玄衣女子却是浑如不觉一般。
两下之人渐行渐近,彼此看清之后,俱是大喜过望,三宝和尚径自开口叫道:“肖师兄,你也来啦?”
原来那山下五人,正是武当三老中老二神医侠万永沧和白面秀士铁书生肖俊、玉虎儿、万翠苹、严燕儿。
当疯侠等一行看清上来的五人后,却不禁眉头一皱,暗道:他们怎把那玄衣女子折腾得这般狼狈,看她那身上破烂的情形,好像……
他思忖未完,却听矮方朔聂耳冷哼一声,说道:“看来这武当派中人和其他八大门派,也都是一丘之貉了!”
此老虽是侠义道中之人,但却对各大门派怀有歧见,是以一见此状,也不问青红皂白,便说出这种话来。
幸而三宝和尚大叫之声,把他的话遮掩过去,没被神医侠万永沧等听见。
罗雁秒一见众人即将来到身前,他缓缓推开胸前的玄衣女子,柔声说道:“师妹,我实在对不起你!”他一顿又道:“你一路大喊秋弟,难道是喊的我吗?”那女子竟是司徒霜。
他不知司徒霜在阴风洞学艺之时,因他是苍古虚的首座弟子,才在表面上叫他师兄,其实她的年龄本比罗雁秋大上两岁,加以和谈笑书生诸葛胆发生过暖昧后,一缕柔情,早升华为姊姊对弟弟的呵护,是以方才便自自然然地呼叫出秋弟来。
司徒霜见问,缓缓抬起头来,现出一个泪痕纵横微带苍白的娇靥,那一双星眸之中,仍自泪水凝睫,显得楚楚可怜,说道:“我……”
她话声却被肖俊等的呼叫声打断。
严燕儿仍是一派天真,微带顽皮,他高呼一声“秋哥哥”,便上前将罗雁秋的一只右手拉住。
此时的罗雁秋完全沉浸在司徒霜的柔顺情态之中,俊面上除却一片关切之情外,竟是毫无怒容。
他一见一个十三四岁的俊美幼童笑嘻嘻的对他说话,遂也微笑说道:“小兄弟,我想你一定也和他们一样,认错人啦?”
但却对铁书生肖俊和玉虎儿的呼叫“五弟”之声,犹如未闻。
严燕儿小脸蛋上刚浮现出笑容,一闻此言,便又愕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秋哥哥,你连严燕儿也认不得了吗?”
罗雁秋微微一笑,推开了他的手,又向司徒霜说道:“师妹,你昨夜之中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可觉着害怕吗?”
司徒霜几曾享受过这种轻怜蜜爱之情,她突然觉得过去的一切牺牲,具皆有了代价。眼前虽环伺着这许多武林高手,她竟直如未见一般,只觉得心中充满了阵阵甜蜜,连那羞赧之情,也不觉得了,她见问,摇头说道:“我一心之中,只惦记着你,自己反而不觉害怕了。”
罗雁秋又是微微一笑道:“这般人可是欺负你了吗?”
他看到司徒霜狼狈不堪的情景,又见那五个人随后追来,便以为定是他们欺负了她。
司徒霜迟疑了一下,方要说话,罗雁秋又道:“不用怕,他们即便人多,却还不放在师兄心上。”
罗雁秋虽是年纪轻轻,但他在玄阴门下,身为首座弟子,对赤煞仙米灵那等年近半百人,尚且师兄自居,无怪他此刻对司徒霜如待幼童了。
铁书生肖俊本是聪明绝顶之人,他喊了一声“五弟”后,一见罗雁秋置之不理,而罗寒瑛等人也是一言不发,于是便不再说话,却在冷眼旁观,他想起谈笑书生诸葛胆被女色所迷叛离师门之事,再看到眼前情形,不禁慨然一叹,说道:“五弟,你真连小兄也不认了吗?”
一顿又道:“这一年多来,小兄无时无刻,都想离开武当山,去打听你的下落,可是未奉师命却又无法离开,此次乘着我寻那百妙佛珠之便,才得赶来此地,也算是上苍见怜,你我兄弟又见面了……”
铁书生的一字一句,皆是出自肺腑,把在场的几个后辈小侠,也都听得潸然泪下。
岂知罗雁秋却仰天发出一阵哈哈大笑,说道:“又是百妙佛珠,又是百妙佛珠!你们这等骗取百妙佛珠之法,也真是太无耻了!”
他笑容倏敛,俊面上如罩寒霜,冷冷说道:“是谁把我师妹弄成这般模样,若不挺身出来,在场之人,一个也别想离开!”
铁书生肖俊微一错愕,说道:“五弟,你可是怀疑大哥欺负了司徒姑娘吗?”
罗雁秋又疾快地瞥了司徒霜身上一眼,冷冷说道:“你们以多为胜把她弄成这般模样,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武当三老之一的神医侠万永沧见这两个小辈说话,本不愿Сhā口,但见他们一个言者谆谆,一个却是听者藐藐,他虽是涵养功深,也不禁微生怒意,轻咳一声,低低说道:“俊儿,我看你也不必多费唇舌了!”他声音虽低,但却有着极强烈的命令意味。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不费唇舌最好,反正你们说的这一套,我也不愿听。”
铁书生肖俊轻轻一叹道:“五弟,雪山、武当两派既是势同水火,你不认大哥,大哥自也不能怪你。”垂首退了回来。
罗雁秋爱怜地看了司徒霜一眼,然后又傲然扫视一周,说道:“是哪个欺负了我师妹,就快点站出来!”
神医侠万永沧仍是和缓地说道:“这个就请问问令师妹吧。”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就是不问我也知道。”他轻轻推开司徒霜,大步向万翠苹走去。
玉虎儿本想和罗雁秋说上几句,但一见他对肖俊那般态度,不禁心头一惊,且肖俊被他再传恩师神医侠喝退,自是不便再说,此时一见罗雁秋竟向万翠苹走来,大出他意料之外,本能地跨前一步,挡在万翠苹身前,急道:“秋弟!你要干什么?”
罗雁秋道:“谁是你秋弟,叫得这股亲热,不觉难为情吗?”他怒视了玉虎儿一眼,喝道:“让开!”
万翠苹见罗雁秋对司徒霜那般爱怜之状,早已看不顺眼,小嘴一撇,说道:“玉哥哥,你就让开,看他又能怎样了我?”
司徒霜也看得大惑不解,不知他奔向那女子作甚,急急叫道:“你……你回来。”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称呼罗雁秋才好。
罗雁秋止步回身,一笑说道:“你可是喊的我吗?”
司徒霜“嗯”了一声,道:“她没欺负我,你就……”
罗雁秋一笑,打断她的话道:“你放心吧,我只是向她借点东西。”身形一闪,便绕到万翠苹身后,探手向她背上抓去。
玉虎儿一旁早已有备,哪容他抓上,大喝一声:“不得无礼!”举掌向罗雁秋右手脉门切去。
罗雁秋冷笑一声,说道:“你这是自找苦吃,怪不得我!”他疾抓而出的右掌不变,右腿却向玉虎儿下盘疾扫。
他这一腿扫出,迅如电光石火,且又出人意料之外,众人惊呼声中,夹杂着一声闷哼,玉虎儿踉跄后退数步,跌坐地上,万翠苹背上的包裹,已被罗雁秋抓到手中。
罗雁秋又大步回到司徒霜身旁,笑道:“你打开看看,这包里可有换洗衣服?”
原来他一见司徒霜身上衣服破裂,而她所带的一个包裹也已不知去向,灵机一动,想起那女子背后包裹中,一定带有换洗衣服,是以出手抢夺过来。
万翠苹惊魂甫定,她一见玉虎儿仍然跌坐地上,立刻奔了过去,说道:“玉哥哥,你受伤了吗,伤在哪里?”她这自然流露出的关切情怀,玉虎儿的伤痛像是顿时减少许多,霍然站了起来,笑道:“不要紧。”
此时司徒霜早从万翠苹的包裹中找出一套玄色劲装,套在外面,竟是十分合身,然后把剩余之物包好。
罗雁秋把那包裹掷还万翠苹,说道:“你们五个人欺负我师妹一个,我本来都不放过,现在一个挨了我一腿,一个借给我师妹衣服,再除掉一个小孩子,就只有两个人了,你们两个就一齐出手吧!”
在他纯洁的心灵中,以为这等作法,已是恩怨分明,但万翠苹哪里忍受得住,娇叱一声道:“你休要卖狂,先接我几招试试再说!”
一招“粉蝶穿花”,向罗雁秋左肩拍去。
罗雁秋何等功力,冷笑一声,道:“我罗雁秋却不愿欺负一个女子。”闪身让过,双掌一错,分向神医侠和铁书生袭至。
饶是神医侠万永沧身列武当三老之一,功力深厚,也不禁心生微懔,大喝一声道:“俊儿闪开!”他自己也向横里一跃,让开三尺。
原来他一见罗雁秋双掌轻飘飘地拍出不带丝毫破空之声,知是一种阴柔掌力,故而不敢硬接。
矮方朔聂耳突地拍掌大叫道:“好!好!好不要脸!”
罗雁秋冷哼一声,怒道:“老头儿,你说谁不要脸!”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小娃儿,你急什么,我又不是说的你。”
神医侠冷笑一声道:“我万某人和阁下素无仇怨,你这般出口伤人,不觉有失身份吗?”
矮方朔冷哼一声道:“你一把年纪,和一个小孩子打架,还要躲躲闪闪的,难道还算要脸吗?”
疯侠知道矮方朔聂耳生具侠肝义胆,但却独对各大门派最不谅解,他唯恐俩人弄僵,遂哈哈一笑道:“聂矮子,你可是肚里酒虫作怪,说起话来额三倒四……”
他话未说完,却被江南神乞尚乾露一声冷笑打断,说道:“柳疯子,老要饭的刚赶上来凑个热闹,你就想打我的主意,来来,我们三个酒鬼索性把这半葫芦黄汤灌尽,也好中你的心!”
这两位风尘怪侠一拉一唱,轻描淡写地把矮方朔聂耳和神医侠万永沧之间的紧张情势缓和了。
矮方朔为人虽怪,也不好大为过甚,干笑两声道:“我矮子只要有黄汤可灌,连这张老脸也不要了。”两眼眯缝着瞟了万永沧一眼,大步向江南神乞身前走去。
罗雁秋见矮方朔聂耳帮着自己,童心中大是高兴,面现微笑,注视着矮方朔,竟暂时停手,未再向神医侠和铁书生出手进袭。
铁书生肖俊眼看罗雁秋这一笑之间,仍流露着往日稚憨的神情,喟然一叹道:“五弟,此处人多不便,你可愿与小兄找一处僻静处所,促膝长谈吗?唉!你我年余不见,小兄实是有很多话要说。”
罗雁秋闻言,那方自浮现在俊面之上的稚憨笑容,倏然尽敛,冷冷说道:“阁下和在下素昧平生,不知有什么好谈?而且你们以众凌寡,欺负我师妹一个女子,这一过结,我们还未了断。”
铁书生强自展颜一笑,却向司徒霜说道:“司徒姑娘,在下等可是真的对你有什么不是之处吗?”
司徒霜见罗雁秋明明是因为看见她被铁书生等人追赶,方自显露出无限关怀之情。她本来自知以残花败柳之身,今生今世,无法委身罗郎,是以将一缕芳心,升华而为姊弟间的呵护之情,她甚至愿意背叛师门,将罗雁秋一身经历说出,使其恢复往日那种幸福愉快生活,但而今面对着罗雁秋的胞姊拜兄,她却因一己之私,而无此勇气说出,她娇靥上一阵羞红,缓缓垂下螓首。
但罗雁秋却误以为司徒霜有什么隐衷,不便说出,对铁书生的一再追问,大生反感,冷哼一声道:“你这般连番追问,不知是何用意,难道在下亲眼目睹之事,还要她来解说不成!”
神医侠万永沧见闻广博,亦富机智,他一衡量眼前情势,暗忖:这娃儿武功看似颇高,但若在场之人,联手出击,将他们俩人制住,然后带回武当山交东海三侠发落,亦不失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