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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无心伤翠羽奇女乘鸾寻敌手

他想至此,先自轻叹一声,却向罗寒瑛说道:“寒瑛姑娘,令弟之事,可容老夫Сhā手吗?”

罗寒瑛见罗雁秋变得这般景况,旱无主意,此时闻言,黛眉微颦,当下裣衽为礼,幽幽说道:“舍弟之事,任凭老前辈处置,不过……”她似是有话,不便当场说出,便即倏然住口。

神医侠早猜出罗寒瑛未出之言,微微一笑,说道:“姑娘放心,老朽决不对他有什么伤害就是。”

罗雁秋怔怔地听着俩人说话,却不知其中含意,但一旁的司徒姑娘,则大是焦急,纤手一牵罗雁秋的衣襟,低低说道:“我们走吧。”

罗雁秋一愕说道:“怎么?他们欺负你,难道就算了不成!”仍自卓立原地不动。

神医侠向司徒霜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能走得了吗?”环视在场之人一眼,提高声音说道:“柳老二、老要饭的,老朽承罗寒瑛姑娘授权,你们俩人都听到了?就烦你们两位赐助一臂之力,先将这两个娃儿制住,然后带回武当山,听候东海三侠发落。”

矮方朔聂耳见有隙可乘,突地纵声大笑道:“若是你们这几个老不死的真要联手对付一个后生小辈,一旦传扬开去,岂不被江湖上的朋友笑掉大牙?”

神医侠一正面­色­,冷冷说道:“这种事,阁下最好自重一点,还是少打岔!”

矮方朔方自冷哼一声,正要反­唇­相讥,却听疯侠柳梦台打个哈哈说道:“不错!不错!

你矮子既是喂饱了肚子里的酒虫,就找个地方睡去吧。”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你们以大欺小不说,还要恃众凌寡,我矮子一向是济弱扶穷,对此决不置身事外。”他似是有意与神医侠万永沦为难,是以半真半假地说出这番话来。

神医侠万永沧直气得须眉皆动,大喝一声,翻腕拨出长剑,一指矮方朔,说道:“既如此,你就先接我几剑试试!”

这俩人剑拔弩张之势,直急得个疯侠柳梦台六神无主,把一头蓬发扯得缕缕飘下。

矮方朔冷哼一声道:“如此最好,我矮子自信以一双­肉­掌,可接你百合。”右手一顿虎头铁杖,铮然声响,杖头没入石头中数寸。

蓦闻罗雁秋朗喝一声,傲然说道:“你先就欺负我师妹之事还一个公道再说!”身形一晃,早拦住神医侠的去路。

神医侠冷哼一声,仗剑疾退两步。

江南神乞肖乾露突地哈哈大笑两声,道:“东海三侠有徒如此,也应值得自豪,居然一个比一个狂。”

此时神医侠万永沧,被矮方朔聂耳和罗雁秋挑逗得已现真火,但他身列武当三老之一,地位尊崇,仍是自恃身份,沉声向罗雁秋说道:“既是要和老夫动手,为何还不亮剑?”

罗雁秋一笑说道:“我若亮出剑来,谅你这老头儿也不是敌手。”他想到自己白霜剑切金断玉,在祁连山七绝山庄和“祁连八全”比斗,削断“鬼哑”­精­钢打制、儿臂粗细的虬龙­棒­一事,便自自然然地说出口来。

神医侠万永沧再是涵养功深,也已气得须眉根根直竖,大喝一声:“好狂妄的小辈!”

手腕一振,一招“神龙摇尾”,剑化万点银虹,向赤手空拳的罗雁秋身上洒罩而落。

罗雁秋冷冷一笑,展开玄­阴­叟­精­研独创的“幽灵身法”,轻轻闪过,说道:“看你这一大把年纪,定是体衰力弱,我就先让你三招。”

他说话之间,神医侠第二招“梅花落地”,又已挟着弥天剑气,呼啸卷到。

须知神医侠万永沧在太湖隐居十余年,自创的一套“三才剑法”威力仅在武当派失传绝学“太极慧剑”之下,但他连攻三招,居然连罗雁秋的一点衣襟也未沾到,当着这多后生晚辈,一张老脸,怎能放得下,早羞愤得无地自容。

罗雁秋让过三招之后,傲然一笑说道:“你这老头儿,方才不是要联手群攻吗?你若是自信单打独斗,不是我的敌手,就索­性­一齐上吧。”

神医侠万永沧年届花甲,毕竟修为功深,方才因一时气愤淹没了灵智,几乎自蹈危机,此时方自蓦然惊觉,立刻静气凝神,屏除浮躁,脸上一片平和,闻言,竟自哈哈一笑道: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端的是后生可畏……”

他尚未说完,实被江南神乞尚乾露一声低哼所打断,只见他怪眼一翻,冷冷说道:“万老二,想不到你和这娃儿交手三招,就变得这般心服口服,显出摇尾乞怜的模样,我老要饭的就是不信邪,你若怕死,先让我来试试,反正叫化子的命不值钱!”说完早从腰间取下软索蛇链,大步向罗雁秋走去。

疯侠急步拦住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你和那娃儿谁有了差池都会有人痛哭一场,我疯子先拼上一条命给你垫个底吧。”

疯侠柳梦台边说边走到罗雁秋身前五尺之处,子母鸳鸯圈一挫,狂笑一声道:“我疯子也怕废话,咱们就动手吧。”子母鸳鸯圈一招“寒云捧月”,由腕底翻出,径往罗雁伙头上砸去。

罗雁秋宅心忠厚,他自知道自己的白霜剑切金断玉后,便不想仗着兵刃的锋利,与人交手,是以此时仍是赤手空拳,他闪过一招后,傲然说道:“我也先让你三招,免得厚此薄彼,有失公平。”

疯侠狂笑两声道:“好!好!连万老二都占了你这点便宜,我疯子承让,也不算丢人。”

子母鸳鸯圈突化“双龙卷云”,“二龙剪水”一连两招,几乎是同时攻出。只听四只连环钢圈一阵哗哗啷啷急响,圈影旋绕,金光闪闪。

疯侠一连抢攻三招,均被他轻轻闪过,连那阵阵响声,似是对他也毫无影响。

疯侠心中微懔之下,罗雁秋让过三招后,已挥掌反击。他击出的掌势,看上去轻飘飘的,毫无力道,但他一拳一掌,皆是远足玄­阴­九柔神功而发,疯侠觉得冷气侵身,急忙闲住要|­茓­,但饶是如此,仍是禁不住连打寒噤。

十数招过后,神医侠万永沧已看出不对,若任他这样拼斗下去,积寒侵体,疯侠必定受伤,遂朗声大叫道:“柳老二,快点退下!”

哪知疯侠一生狂傲,从不服人,他暗中虽惊,但当着这多后生小辈,仍然不肯认输,一听神医侠喊叫,却更激发了他的执拗­性­情,狂笑两声道:“我疯子早说好拼上这条疯命,先为老要饭的垫底,不死怎休?”

他心一横,钢牙咬得格格作响,抖擞­精­神,子母鸳鸯圈招法突变,连演绝学,走险招,避正锋,尽向罗雁秋要害处下手,哪知他这冒险求胜,却疏忽了自己门户,被罗雁秋看个空隙,左手虚空一晃,右手“灵蛇游空”,自肋下电闪穿出,直点疯侠胸前“玄玑|­茓­”。

神医侠万永沧大吃一惊,情急之下,大喝道:“住手!”翻腕拔出长剑,疾扑而上。

江南神乞尚乾露也是一懔,一抖软索蛇链,再度跳了过来。

罗雁秋毕竟存心仁厚,而且对敌经验又差,被神医侠这声大喝,微一错愕,手下自然略慢,当他探出的右掌已点到疯侠玄玑|­茓­前三寸之时,神医侠长剑与江南神乞软索蛇链也已分袭到他的上盘要害。

罗雁秋冷哼一声,收掌飘身,向后疾退八尺,扫了三人一眼,不屑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们叫我住手,有什么话要说,原来是乘机偷袭,这种不光明的行为,也算是英雄?”

神医侠脸上微红,一时无话可说。

疯侠惊魂甫定,心中犹有余悸。

江南神乞尚乾露哈哈一笑道:“不是英雄,就算是狗熊吧,我们都活得这大把年纪,生平骂惯了人,却很少挨骂,你就是骂上两句,我老要饭的也不以为意。”

他怪眼一翻,瞪着神医侠和疯侠说道:“我叫化子代你们认了帐,自称狗熊,你们还不一起上,难道是硬要称英雄吗?”转首又向罗雁秋喝道:“小娃儿,你先接我老叫化子一链试试。”一上手就施展出­精­研独创,威力无俦的“夺命八链”。

神医侠、疯侠互望一眼,同时扑上。

在一旁安静了半晌的矮方朔聂耳见状大叫道:“你们三个老不死的联手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后生小辈,不觉得脸上发烧吗?我矮子可看不顺眼了!”

神医侠一皱眉头,倏地跳出圈外,大声说道:“聂兄说得不错,我们还是各凭­肉­掌将那娃儿制住吧。”反手将长剑归入鞘中。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谁是你的聂兄?别叫得这么亲热,令我矮子作呕!”

万永沧冷哼一声,江南神乞和疯侠也登时各将兵刃收起,四人八掌,再度拼搏苦斗,罗雁秋占了玄­阴­九柔神功的便宜,逼得神医侠等三人不敢近身相搏,虽是以一敌三,仍是毫无败象。

但剩下司徒霜孤单单的一人,面对环伺强敌,却大感恐慌,她知道在武当派一般人的心目中,罗雁秋的背叛师门,她应是唯一的罪魁祸首,而余栖霞罗寒瑛和万翠苹等几人,更对她怒目相视,恨不得食­肉­寝皮,她们此时一见有机可乘,一个个不约而同地齐齐向她逼去。

以司徒霜的武功,一对一虽是绰绰有余,一敌二尚勉可应付,但三人齐上她却是捉襟见肘,无能为力,原来她虽也拜在玄­阴­叟门下,但若论所学,与罗雁秋相较却是差得太多。

此时眼见余栖霞等三人各亮兵刃,齐逼而来,当下暗咬银牙,一翻玉腕,拔出三尺青锋,蓄势以待。

罗雁秋耳目何等灵敏,他虽是力战三人,但也看到三女向司徒霜进逼,心下不由一急,大喝一声,道:“你们若再欺负我师妹,我就和你们拼了!”

须知他心目之中,认定司徒霜是这人世之上,除了玄­阴­叟苍古虚外,唯一对他关心之人,自是见有人对她侵犯,他情急下,俊面之上,杀机隐现,星目尽赤,一咬银牙,玄­阴­九柔神功运足十成功力,一掌向江南神乞尚乾露击去。

江南神乞尚乾露一见罗雁秋俊面上隐现杀机,心知这一掌决非等闲,也立即凝聚十成功力,双手平推,硬接一掌。

但觉一股­阴­柔之力,绵绵不绝涌来,尚乾露的劈空掌力,竟无着力之处,他才暗道了声不好,便即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数步,连打了两个冷颤,便即翻身栽倒。

而与江南神乞栽倒的同时,却响起一声凄厉的呼叫:“秋弟……”那语音未完,便即倏然中断。

在场之人循声看去,俱各发出一声惊呼,别过头去,不忍卒睹。

原来司徒霜见万翠苹等三人逼近,自知不敌,因不愿分散罗雁秋的心神,情急之下,反掌自击天灵,一代英雌,就此香消玉殒!

罗雁秋一见,不由五内皆裂,双目尽赤,大喝一声,左右手各拍一掌,分向神医侠万永沧和疯侠柳梦台拍去。

这两掌乃是他情急悲愤之下发出,又适当万、柳二老错愕不备之时,再想躲闪哪还能够,各自闷哼一声,翻身栽倒。

罗雁秋突地发出一阵凄厉狂笑,翻腕拔出白霜剑,跳至司徒霜身前,一手仗剑,一手将她抱起,环视了在场诸人一眼,恨恨说道:“想不到世间之人,俱是这般卑鄙污秽,见利忘义,为着那一串百妙佛珠,纷纷与我罗雁秋为敌,这笔血海深仇,我们改日再算吧!”

他一晃掌中白霜剑,大喝道:“让我者生,挡我者死!”大步向前冲去。

铁书生肖俊看到这一悲惨的结果,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尽管他平时机智百出,­干­练沉稳,此时也没了主意,不知对这一连震伤三位前辈武林高手的拜弟,究竟该拦阻,抑是让他从容走去?

他这略一迟疑,几个同辈的兄弟姊妹,自是不敢有所行动,却纷纷向三个受伤的前辈走去。

就在罗雁秋的身影于西北方视线以外消失时,却于西南方出现了四五点人影,电奔而来,以轻功而论,俱是当今武林一流高手。

铁书生肖俊一看那五点人影,不禁剑眉微皱,暗道:“此地离大雪山十二连环峰甚近,这般人若是与我武当派势成水火的雪山派人物,那可是极为棘手之事。”

江南神乞尚乾露、神医侠万永沧和疯侠柳梦台三人,虽是受伤不轻,但他们俱是修为数十年,功力深厚,强忍周身奇寒之苦提聚真气,运功调息,神医侠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羊脂玉瓶,倾出三粒红­色­丹丸,三人各服一粒,帮助驱除体内寒气。但玄­阴­叟所创的“玄­阴­九柔神功”何等歹毒,他们要想痊愈,却非立时可以办到之事。

盏茶时分,那自西南方疾奔而来的五条身影已来到两丈之处,铁书生等举目看去。只见为首一人白髯垂胸,银发道髻,身着宝蓝­色­道袍,足登福字逍遥履,手持一支通体莹白的竹杖,气派神情甚是不凡,但他对此人却不认识。

再看他身后四人,则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是雪山派外三堂的三位堂主。

双飞环郑元甲、地虎堂堂主神火真人邵文风和人凤堂堂主玉面女魔邓玉珍。至于另外一人,肖俊曾在山东济宁府“双英楼”客店之内,与他交过手,更是不会忘记,那便是紫虚道人的大弟子,黑神君吴兆麟。

不用说,那当中而立的,便是雪山派现任掌门紫虚道人了。

紫虚道人双目电扫了在场之人一眼,双眉微皱,却是一言不发。

矮方朔聂耳却嘻嘻一笑,道:“老杂毛,我矮子在这里,难道你没看见吗?”

紫虚道人双目微阖,脸上毫无表情,并不答话,站在他身旁的黑神君吴兆麟却大喝一声,道:“你这矮子是什么人,胆敢对掌门师祖如此无礼!”

矮方朔两只细小眼睛一瞪,说道:“你这小子连我矮方朔都不认识,还配在江湖上走动!”

须知矮方朔聂耳之名,三十年前,即已轰传大江南北,黑神君吴兆麟虽是大感震怒,但也暗­色­心懔。

紫虚道人突地微微一笑道:“聂兄何必在这后生晚辈面前摆此威风。”他一顿又道:

“这三人是被何人所伤,聂兄可是在为他们护法吗?”

矮方朔冷哼一声,说道:“这个你管不着,最好少问。”

紫虚道人仍是双目半阖,微笑说道:“聂兄一向和九大门派为敌,但不知怎独和武当派攀上交情?”

矮方朔只觉脸上一阵发热,哪受得了如此讥讽,大喝一声道:“胡说!我矮子是什么人,岂肯和九大门派中人沆瀣一气?”

紫虚道人何等­阴­鸷之人,他虽是为了百妙佛珠重现江湖一事而来,但一见有此机会可乘,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若能把武当派一­干­人等掳去大雪山,哪还怕松溪真人张慧龙不肯屈服就范?矮方朔如此声言,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于是­阴­­阴­一笑,说道:“以聂兄一生清誉,一身武功,谅不至依附他人,想来贫道要在此与武当派交代一项过结,聂兄自不会过问?”

矮方朔被紫虚道人拿话一捧一套,心里觉得甚是受用,冲口说道:“这个自然,我矮子岂会管你们这等拉屎放屁之事!”

紫虚道人身后的外三堂堂主与大弟子黑神君吴兆麟,听矮方朔最后一句话,俱都面­色­微变,而紫虚道人却突地纵声长笑道:“不错!不错!聂兄在此现身,也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

铁书生肖俊一见紫虚道人等现身,便已惊懔十分,此时一听连矮方朔师徒,也将处身事外,更觉得情势严重,即使神医侠等三人未受伤,尚不知合已方全力,能否是紫虚道人等五人敌手,现在更是优劣悬殊,不由暗暗着急。

双飞环郑元甲一听矮方朔师徒置身两派纷争以外,知道紫虚道人即命随来四人出手,于是跨前两步,躬身说道:“请掌门师祖谕示,敝堂先将几个武当小辈拿下!”

矮方朔突地大声叫道:“你们若要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我矮子可不能袖手旁观,嘻嘻,刚才我说的话,不算数了。”

双飞环郑元甲怒道:“你这人怎么出尔反尔,难道本堂主就怕你不成!”大步走了出去。

紫虚道人仍是毫无怒意,微笑说道:“郑堂主且慢!”他声音虽极柔和,且却有着极强烈的命令语气,双飞环郑元甲立刻伫足停身,低声称“是!”退了回来。

接着紫虚道人又道:“以你们这等身份,怎能与几个小辈动手,将来一旦在江湖上传扬开去,岂不要真如聂兄所说,我雪山派以大欺小,恃强凌弱吗?”

矮方朔一怔道:“怎么,你们可是先要和我矮子打上一架?”

紫虚道人道:“聂兄能置身事外,自是最好……”

矮方朔喝一声,道:“臭牛鼻子,你少要转弯抹角地说话,先接我几杖试试!”

他忽地一顿虎头铁杖,陡然间凌空而起,身形悬空,一杖横向紫虚道人上盘扫去。

但听数声喝叱,一阵金铁交鸣,矮方朔闷哼一声,收杖飘落地上,直气得一蓬银髯根根直竖,略一喘息,冷然说道:“你们这般倚多为胜,算是什么英雄!”

原来他在空中一杖扫出时,雪山派三位堂主及黑神君吴兆麟,一齐出手,尽管他内力深厚,也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暗亏。

黑神君吴兆麟不知此老功力,冷哼一声,道:“单打独斗,也未必就怕你!”

一抖手中奇形兵刃双蛇扎,带起一股冷风,径向矮方朔胸前点去。

矮方朔冷哼一声,杖带排空劲气,迎着双蛇扎砸上。

紫虚道人见俩人动起手,嘴角间微现笑意,回首向随来的三位堂主说道:“你们看这矮子可是以大欺小?”

双飞环郑元甲等俱是闯荡多年的老江湖,怎还听不出他此话用意,齐地大喝一声道:

“他能这样,难道咱们就不能么!”各亮兵刃,齐向肖俊等几个男女小侠攻去。

紫虚道人却一拂银髯,发出一阵得意的­阴­笑,步履飘逸,径向神医侠等三人调息之处走去。

须知练武之人,在运气调息之时,毫无抵抗能力,即使一个毫无武功之人,也可在举手投足之间,使其走火入魔,轻则终身残废,重则当场殒命。

眼前情势,直使铁书生肖俊五人心中如焚,但他与严燕儿俩人却被郑元甲一对飞环裹住,脱身不得。

而神火真人邵文风一柄长剑,独斗黑罗汉与矮方朔弟子二人,似是仍然游刃有余。

玉面女魔邓玉珍力战万翠苹、罗寒瑛和余栖霞,三女却是毫无败象。

实际上为三老护法行功的,则仅有玉虎儿和小乞侠二人而已。

第二十三回坐收渔翁利众侠皆作阶下囚

玉虎儿和小乞侠二人眼见紫虚道人步步逼来,不由大急,齐齐朗喝一声,双双挥动手中兵刃迎上。

紫虚道人一笑说道:“你们两个娃儿这是以下犯上,可不是我以大欺小。”手中雪竹杖一扫,潜运八成真力,一粘一带,便将玉虎儿的长剑和小乞侠诸坤的飞索五芒球震飞。

然而他雪竹杖并不收回,趁势往前一送,一招“推窗望月”,径向玉虎儿和小乞侠诸坤袭去。

他这一招出手时从从容容,看上去平淡无奇,但却隐含着无穷变化,无限杀机,这两位年轻小侠哪里躲得过,只见满天白影,犹如银花焰火纷洒而落。

忽听一声震天大喝,道:“老杂毛,你果不愧为当今武林中最­阴­险狠毒之人,我矮子与你拼了!”

原来矮方朔见这边情势危殆,他担心老友疯侠柳梦台的安危,是以情急之下,连施“夺魄三杖”把黑神君吴兆麟逼退,一跳将紫虚道人拦住。

手中虎头镔铁杖一顿,触地有声,一招“横扫五岳”,拦腰劈去。

紫虚道人冷笑一声,手中那拇指粗的雪竹杖一抖,比作千万条银蛇盘空,竟然将矮方朔那沉重的虎头铁杖封住。

那边接替下矮方朔的小乞侠,被黑神君吴兆麟逼得险象环生,玉虎儿连忙补了上去。

盏茶时光之后,矮方朔聂耳渐感不支,紫虚道人惟恐神医侠等三人运功醒来,功亏一篑,是以手中雪竹杖一紧,“幽鬼附身”的夺命三招中第一招“游龙回空”,挟着一缕尖锐厉啸,往矮方朔胸前“神封|­茓­”点去。

当初紫虚道人在十二连环峰下,差点以这连环三招,将万里游龙吕九皋击毙杖下,但此时矮方朔聂耳却似比吕九皋棋高一着,见势不妙,竟然虚晃一杖,飘身后退。

紫虚道人哈哈一笑道:“我这一连三招,名为‘幽鬼附身’实是‘狡兔三窟’,难道你还跑得了吗?”

如影随形,右手雪竹杖点出之势不变,左掌变招“毒龙喷雾”由侧面抢攻,右脚同时飞起,踢出一招“倦龙归海”,这三招迅辣兼俱,力道互用,犹如密网天罗一般,向矮方朔追踪袭至。

矮方朔钢牙猛挫,胸前银髯根根竖起,虎头镔铁杖撒手飞出,直往紫虚道人抛去,身形同时向右横跃三尺。

矮方朔这边一被逼脱了兵刃,肖俊等一­干­小侠大起恐慌,这一分神,俱都微现败象,而神医侠万永沧等的运功调息,却也正值紧要关头。

紫虚道人环扫全场一眼,突地振声大喝道:“住手!”

全场激斗中之人,果都收势停身,愕然伫立,齐把目光向他投来。

他却又乘着众人愕然之际,再度大喝道:“拿下!”

双飞环郑元甲等四人,就像预先曾得到紫虚道人暗示一般,倏然向前疾跨两步,甩脱手中兵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两手齐出,各各执着了两个小侠的手腕脉门之处。

未遭擒获的只剩下一个罗寒瑛和矮方朔聂耳俩人,但紫虚道人出手如电,早点了罗姑娘背后的“风府|­茓­”!

这一突然转变,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气得矮方朔顿足大叫道:“你这牛鼻子如此歹毒!”

双掌一错,连起“纯阳掌”力,呼呼劈出两股劲力,直向紫虚道人撞去。

紫虚道人一飘身,跃至疯侠柳梦台身后,微笑道:“聂兄若再无理取闹,就休怪贫道无情了。”伸手抵住疯侠背后的命门|­茓­之上。

矮方朔与疯侠二人,乃数十年生死之交,怎忍老友被人击毙掌下,心下一懔,急急说道:

“不可!”大步走了过去。

紫虚道人一笑道:“贫道只不过吓你一吓,聂兄竟这般认真起来了!”他一顿,肃容说道:“若贫道请聂兄作一件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不知聂兄赏不赏脸?”

矮方朔一怔道:“那要看是什么事情了,老夫岂是任人要挟之人!”

紫虚道人道:“贫道素知聂兄和柳兄交谊深厚,情同手足,这点小事,聂兄也不便推辞。”

矮方朔道:“牛鼻子,你少废话,先说与老夫听听。”

紫虚道人笑道:“此事简易之极,只是借聂兄大力,把这几个小辈的‘风府|­茓­’点了……”

矮方朔冷哼一声道:“老夫是何等之人,岂肯做此等见不得天日之事。”

紫虚道人­阴­­阴­一笑道:“贫道若先将这静坐运功的三人毁了,再去点上那些小娃儿们的|­茓­道,不再劳动聂兄,不知聂兄以为如何?”

矮方朔一惊,暗忖:此人被誉为目前江湖上心地最­阴­险,手段最毒辣的一代枭雄霸主,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当下不禁发出声轻蔑的冷哼。

忽听紫虚道人一笑说道:“聂兄可是在心中咒骂贫道,是吗?

其实贫道若是如聂兄所言,为当代武林中最­阴­险狠毒之人,这一班人早都命丧当场了。”

矮方朔乃是心直口快,无甚城府之人,他一听紫虚道人此言,脱口说道:“不错!不错!”

紫虚道人微笑道:“那就有劳聂兄了。”

矮方朔略一犹疑,大步先向他徒弟身前走去。

紫虚道人道:“那位可是令高足吗?”

矮方朔一怔道:“好说,好说!你怎地知道?”

紫虚道人道:“聂兄大公无私,贫道以此便可推知。”

矮方朔听得受用,身形如风,疾快地点了各位小侠背后的“风府|­茓­”。

紫虚道人突地哈哈一笑道:“物以类聚,其实贫道光以他们的外形判断,也可猜得个八九不离十了。”缓步从疯侠背后走过来。

矮方朔闻言,大怒道:“臭牛鼻子,胆敢讥讽老夫!”俯身拾起那支虎头镔铁杖,呼地一招“伏地追风”,向紫虚道人下盘扫去。

紫虚道人一笑闪开,道:“聂兄此时孤掌难鸣,就是听着贫道的话有些不顺耳,说不得也只好忍耐一番了。”

他这么一说,矮方朔果然硬压下一股怨毒之气,停手不攻。

紫虚道人突然转向双飞环郑元甲道:“派中的输送工具,可是在附近待命吗?”

双飞环郑元甲躬身答道:“皆在附近,听候掌门师祖派遣。”

紫虚道人说道:“你且召他们前来吧!”转首目注静坐行功的神医侠等三人,一动不动。

双飞环郑元甲发出两声龙吟长啸。

盏茶时光之后,果见前面山峰回转处,现出五点黑影,行动颇为快速,渐行渐近,矮方朔看清之后,不禁大声叫道:“怪!怪!”

九位小侠被点上“风府|­茓­”,但因矮方朔下手不重,故虽不能说话行动,却未失去知觉,一闻矮方朔称怪,齐都纵目看去。

原来那竟是五匹似牛非牛,似马非马的东西,长有丈二,阔约四尺,四条腿下,各有一轮,经五个健壮大汉催赶着,片刻之后,即至面前。

紫虚道人一笑向矮方朔道:“这便是汉末三国时,诸葛武候曾用以输送粮秣,但失传已久的木牛流马,我今用作代步,聂兄以为如何?”

矮方朔从那两厢小窗中看进去,果见那流马腹中,铺着枕寝等物,人处其中,可坐可卧,甚是舒适,但他却不知怎能在这崇山峻岭中行走?

矮方朔觉得这流马制作,倒颇新颖有趣,但他一瞥被制住|­茓­道诸人,不由心下微懔,说道:“你可是要用这流马,载送他们去大雪山十二连环峰吗?”

紫虚道人说道:“不错,只待这三个人运功完毕,兄弟就要启程了,不过令师徒二人,还请自便吧。”

那边静坐行功的三人中,江南神乞功力最为深厚,他首先动了动,想是运功完成。

他那一双怪眼,刚刚睁开,便被双飞环郑元甲飞身上前,点了“风府|­茓­”。

片刻之后,疯侠柳梦台和神医侠万永沧行功完毕之时,也被一一点上|­茓­道。

紫虚道人突地发出一阵震天狂笑,有如神龙长吟一般,历久不绝。

他笑声未落,蓦然间,一声清越鸟鸣,划空传来。

双飞环郑元甲等几位堂主齐都心中一震,仰首长空看去。

只见一点黑影,自百丈高空,如陨星飞坠直泻而下,眨眼之间,已至地面,那竟是一只奇大无匹的青雕。

青雕背上飘然下来一个身着玄­色­衣裙,风华绝代,但却微带憔悴和幽怨的少女。

这少女一出现,在场被点|­茓­道之人,俱都面有喜­色­。

而雪山派的三位堂主,却是齐感惊骇。

紫虚道人一怔之后,微笑说道:“你可是东海无极岛苦因大师的掌上明珠,凌雪红姑娘吗?”

他虽未见过凌雪红其人,却闻其名,是以一见青雕,便即猜出。

凌雪红那微带苍白的娇靥上,神情淡漠,对眼下诸人被点|­茓­道之事,竟然视若无睹,却冷然向紫虚道人说道:“你就是雪山派的紫虚道人?”

紫虚道人仍是镇静如常,一笑说道:“不错,不错,姑娘在此现身,可有……”

凌雪红前行几步,说道:“我的青冥剑被你们雪山派中人劫走,就请你即刻交出,我就要赶回昆仑山烟霞洞去了。”

铁书生肖俊等闻言,俱都大感失望,但因|­茓­道被制,有话也说不出。

紫虚道人略一迟疑,说道:“这个……”

凌雪红娇面一沉,黛目上闪过一抹杀气,冷冷说道:“你若不把青冥剑交出,今天就别想离开了。”

她此言一出,雪山派的三位堂主和黑神君吴兆麟,齐都面现怒容,跃跃欲试,他们虽知道凌雪红武功高不可测,但今日情势不同,是以了无惧­色­。

紫虚道人毕竟是一代枭雄霸主,闻言仍是毫无怒意,淡淡一笑道:“凌姑娘艺出名门,当代武林之中,甚少敌手,不知青冥剑为何被我雪山派中人夺去,姑娘可愿详告吗?”

凌雪红一听他这似赞扬实讥讽的话,不由气得粉面变­色­,娇叱一声道:“我若说出你雪山派中之人暗算伤人的卑鄙手段,只怕你这张老脸没处放,若识时务,还是把青冥剑快点交出,不然,我们从武功上分胜负好了。”

紫虚道人纵声一阵大笑道:“那很好,很好……”他口中虽然连声说着很好,但却始终不肯出手,仍是长笑不绝。

要知他虽没亲眼看过凌雪红施展武功,但就以她在武当山七星峰下,连挫诸葛胆等高手看来,她的武学造诣已至出神入化之境,若是今日一战败在这个少女手中,那可是大大丢脸的事。

他心中没有制胜把握,所以不敢贸然出手。

凌雪红听他大笑之声,犹如神龙长吟一般,长久不绝,只震得耳中嗡嗡作响,暗自忖道:

此人内功这等­精­深,和他动手时,倒真得小心。

紫虚道人长笑之声,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仍然不停,而且笑声愈来愈大,音震山谷,荡人魂魄。

凌雪红霍然警觉,暗道:糟!这牛鼻子,分明是借这长笑之声,暗中和我较量内功。

转脸扫视了在场诸人一眼,那些小一辈人物,顶门上俱是汗水如珠,不停滚下,似正在极力忍受。

她此时虽是对这一般人,表现得漠不关心,但却觉得不容紫虚道人这般称雄,倏然一声娇叱,欺身直进,左掌横拂右手并食、中二指疾点“玄玑”要|­茓­。

紫虚道人霍地收敛笑声,双肩微一晃动,人已退出八尺,右腕一振,雪竹杖迎头劈下。

凌雪红对雪山派之人,恨入骨髓。

她一见紫虚道人雪竹杖迎头劈下,竟是不闪不避,陡然一个旋身,直向对方身侧欺去。

这一招避袭还击,合一出手,那旋身一进,惊险至极,雪竹杖差数寸就要击中,但妙就妙在那数寸之差,这身法要拿捏得恰到好处,错一点立时得溅血杖下。

直看得个矮方朔聂耳大声喝起彩来。

紫虚道人虽然久经大敌,会过无数高人,但凌雪红这怪异身法,他还是初次遇上,不觉微微一怔。

就在他一怔神间,凌雪红己欺到身侧,右手反臂击出一招“冰封长河”,随手劈出一股潜力,把他雪竹杖逼住,左掌指顾间连续拍出三掌。

这三掌虽然是先后拍出,但因速度太快,看上去好像是三掌一齐出手,使人眼花缭乱,避无从避。

紫虚道人吃了一惊,全身陡然向后一倒,直持背脊距地三寸左右时,脚跟微一用力,全身贴地,倒飞出八九尺远。

俩人在交手一合之内,各人露出了一招江湖上罕见的绝学,只看得一旁观战诸人,个个暗中惊骇!

紫虚道人避过凌雪红一击之后,心头怒火高燃,但他毕竟是位盖代枭雄,喜怒向不形诸于­色­,只是微微一笑道:“姑娘的武学,果不愧为东西双仙的真传。实是贫道生平所遇第一人,敬佩!敬佩!”

凌雪红冷笑一声,娇靥上如罩寒霜,晒然说道:“东西双仙的真传,我还没施展出来呢!”

饶是紫虚道人城府深沉,也不禁面­色­微变,冷笑一声说道:“那就请姑娘尽展所能,贫道倒可一开眼界了。”

他正待挥杖出手,突闻一阵飒然风响,一条人影疾跃而出,挡在紫虚道人前面,单掌立胸,躬身说道:“掌门师祖何等身份,这一阵请先让敝堂接下。”

紫虚道人听言知人,仍是目注凌雪红,淡淡一笑道:“郑堂主对这位姑娘的武学想是见识过了,你要小心一点。”

须知紫虚道人早就担心无制胜凌雪红的把握,一招对拆,更增加了他对此的顾虑,双飞环郑元甲怎会体谅不出紫虚道人的心情。

他虽自知非敌,也得硬着头皮上去,为紫虚道人制造下台之阶,而紫虚道人也为双飞环郑元甲预留了下台的阶梯。

凌雪红星目中神光如电,眉宇间杀机更浓,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车轮战何足为奇,最好你们能一齐出手。”

郑元甲对她那讥讽之言,充耳不闻,却哈哈一笑道:“姑娘与我雪山派为敌,可只是因为失了一把宝剑吗?”

他弦外之音,点到了凌雪红情场失意之事。

这短短一句话,字字有如利剑,透穿了凌雪红一寸芳心,气得她略带苍白的玉面,变成紫青颜­色­,一口玉牙咬得格格作响,声音颤抖着,叱道:“你敢逞口舌之能……”

看得矮方朔大惑不解,不知为何双飞环郑元甲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竟把凌雪红气得这般光景,但却为她暗暗着急,遂朗声大叫道:“女娃儿千万不能生气。”

凌雪红本是绝顶聪明之人,听得矮方朔这一叫喊,心中那激怒之情,立刻平静下来。

郑元甲自知不是凌雪红敌手,本想将她激怒,可突然下手施袭,以求一出手,便占先机,正暗庆狡谋得逞时,却被矮方朔点破,不由将一股怨毒之气,尽发在矮方朔聂耳身上。

但他究竟是久经大阵之人,经验阅历,异常丰富,闻言不怒反笑道:“聂兄这般曲意奉承,可是想拉上东西双仙这层关系吗?”

矮方朔一顿虎头镔铁杖,气得须眉皆颤,大喝一声道:“胡说!

老夫是何等之人!”

郑元甲一笑道:“如此最好,聂兄何必生气!”他借这番说话的工夫,早已暗中运集了功力,只听他一声大喝,手中鸠头杖一振一抖,一招“浪卷流沙”,直向凌雪红拦腰扫去。

凌雪红刚被他出言触及隐衷,心中余怒未息,又见他陡然施袭,更是火上加油,冷笑一声,左掌含劲横立,右掌运功蓄势,直待郑元甲鸠头杖挟着虎虎劲风,袭至左侧,横立左掌忽的向旁侧一挥,把扫来鸠头杖撞开,右手同时闪电般穿出,径点双飞环郑元甲左肩并|­茓­。

以谈笑书生诸葛胆的身手,尚且伤在凌雪红指掌之下,双飞环郑元甲岂是她的敌手?大惊之下,连忙收杖后退,险险避过这惊险万状的一击。

看得矮方朔聂耳眉飞­色­舞,连连叫好。

凌雪红恨极了雪山派中的人物,一招得手,哪肯轻易放过,冷叱一声,娇躯飘然跃起,凌空击下。

郑元甲知道厉害,哪敢硬接,右袖一拂,向左横跃九尺。

凌雪红一叠腰,悬空忽的打了一个转身,快愈流矢,直向郑元甲追去,指风似剑,扫击后肩。

双飞环郑元甲还未站稳,凌雪红指风已经近身,他心头一震之下,身子急向前面一伏,反臂一杖“回头望月”,横扫过去。

凌雪红虽身负绝世武学,但她对敌经验,究竟欠缺,且吃了手无寸铁之亏,何况郑元甲又是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不顾本身危险,回杖全力反击,果然逼得凌雪红收招自保,柳腰一挫,急冲的娇躯,陡然收住,随着那逼来的杖劲,飘退出六七尺外。

郑元甲冒险化解了一招危势,已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紫虚道人眼看凌雪红这两招绝学施展,不禁心头暗懔,当下竟存了暂时退走,以避其锋之心。

但他一想到这俘获武当派一­干­人等的千载良机,却又不愿离开。

略一分神之间,凌雪红和郑元甲的另一招相搏,已起变化。

原来双飞环郑元甲自忖在雪山派外三堂中,向被认为第一高手,而今被人一连两招逼得连连后退,不禁激发了他争雄好胜之心,大喝一声,鸠头杖演“力劈五岳”,猛向凌雪红头上击去。

同时左手往背后一探,两只大如轮月,光耀夺目的钢环,也一先一后挟着锐啸,直取凌雪红。

凌雪红冷笑一声,全身真气尽贯右手,霍地向击来鸠头杖抓去,娇喝一声:“撤手!”

双飞环郑元甲想不到她会有此一着,微一怔神间,鸠头杖已脱手而出,只听呛呛连响,原来他那随后打出的两只飞环,却尽套人鸠头杖之中。

紫虚道人看得暗暗惊心,沉声低喝道:“郑堂主速退!”

他话刚出口,凌雪红手中的鸠头杖与两只钢环齐向郑元甲反掷而出,环带急响,杖挟劲风,俩人距离本近,郑元甲再想闪避,哪还来得及,只听闷哼一声,他一只右臂,已被杖柄硬生生地撞折。

两声大喝响起,神火真人邵文风和黑神君吴兆麟双双抢奔而出。

凌雪红冷笑一声,手指紫虚道人说道:“你也一齐上吧!”双掌微错,呼呼两掌,分向邵文风和吴兆麟袭去。

邵文风吴兆麟一跃闪开,正待还击,却听紫虚道人低喝一声,道:“你们退下。”

他手持雪竹杖缓缓前行两步,先是一声喟叹,目注凌雪红说道:“凌姑娘除了要索回青冥剑而外,我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上,可还有什么值得惦念之人吗?”

凌雪红闻言,不由面上微现凄然之情,但却稍现即逝,眉峰紧聚,娇叱一声道:“胡说,天下之大,除了我父亲和师父外,再无使我惦记之人。”

紫虚道人毫无恶容,仍是庄肃地说道:“姑娘虽是不惦记于他,他却是时时思念于你,唉!他几乎是痴念成狂了,若姑娘能和贫道去敝派总坛一行,不惟可将青冥剑取回,而且……”

他的话声,突被一声童稚语音所打断,说道:“红姊姊,不要听他的话,秋哥哥不在大雪山,刚才我还在这里见过他了。”

这突然Сhā口之人,乃是严燕儿。原来矮方朔出手点各人|­茓­道时,他因严燕儿年纪太轻,还只是个孩子,是以点|­茓­,用的手法最轻,但严燕儿功力却是不弱,这多时间来,他不断运气行功,是以便被他自行解开。

此时他一听紫虚道人竟欲将红姊姊骗去大雪山,不禁幼小的心灵中甚是着急,才沉不住气地脱口说了出来。

紫虚道人面­色­微变,冷冷地瞟了矮方朔一眼。

矮方朔聂耳却嘻嘻一笑道:“想不到这娃儿年纪轻轻,倒有自解|­茓­道之能,难得!难得!”

黑神君吴兆麟疾步而出,探手直向严燕儿抓去。

岂知他那小小的身形一晃,便到了凌雪红身后,急急说道:“红姊姊,你看这黑大个儿欺负我!”

黑神君吴兆麟一抓不中,倒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不禁怔在当地。

严燕儿满腹委屈地向红姊姊诉了苦,岂料凌雪红竟如未闻一般,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不禁大是伤心,眼圈一红,凄然说道:“红姊姊,秋哥哥不认严燕儿,难道你也不理我了吗?”

他怎知凌雪红自历情变之后,对世事看法,已因恨而走入极端,认为普天之下绝无好人,是以当她看到武当派之人|­茓­遭受制时,仍是漠然无动于衷。

她虽是对罗雁秋恨之入骨,但一念及前情,却又有些不能自己,故紫虚道人编的一个谎话,竟也曾令她怦然心动。

严燕儿见自己说完之后,红姊姊对他仍是不理不睬,竟自呜咽着哭了起来,断断续续道:

“秋……哥哥……往……西北方……去了……红姊姊……你……要不要……去……找他?”

凌雪红听得心中一动,急急说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矮方朔听得似懂非懂,Сhā口说道:“姑娘问的可是那个叫罗雁秋的娃儿吗?他确是在半个时辰之前,往西北方奔去。”

凌雪红银牙一咬,恨恨说道:“好!”她倏然住口,转向紫虚道人说道:“你们劫走我青冥剑之事,我们改日再行了结吧。”转身向那大雕走去。

在场所有被制住|­茓­道之人,又是齐齐大感意外,心下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矮方朔也顿感孤掌难鸣,疾忙跨前两步,大声说道:“姑娘这就要走吗?”

严燕儿竟一时急得说不出话来,直待凌雪红跨上雕背,他才哇地一声大哭,说道:“红姊姊!红姊姊!你不能走,他们的|­茓­道还没解开呀!”

但是他的呼叫,却被一声悠长的雕鸣所遮掩,一阵劲风激荡,那大雕已鼓翼向西北方飞去。

雕鸣甫歇,却又响起紫虚道长一阵得意的长笑!

罗雁秋抱起香消玉殒的司徒霜直向西北奔去。

此时,他只觉得万念俱灰,在这人世上仅有的两个亲人,竟然有一个被死神夺去。

但同时他也感到无比的愤怒,觉得自他出道以来,所见所识之人,俱是见利忘义、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他脑子中一片混乱,信步而行,但那如世外桃源的“七绝山庄”

和庄上淡泊仁厚的七位老人,却早存在他的潜意识之中,是以在不知不觉间,便往西北方向行去。

奔行约有顿饭时光,他已翻过了几个山峰,仰首长空,只见一抹斜阳,正自渐渐西沉。

看着那一抹斜阳,他像是无限的凄惶,那潜伏在他心底深处的孤独之感,又悄然浮起,不禁止步停身,发出一声长叹。

这一声叹息之后,他的心情像是舒畅许多,微运真气,便待向前奔去。

但却在他暗运真气之时,竟然发觉微有不适,罗雁秋自忖道:莫非所中的那七孔黄蜂针毒发作了吗?

原来在他中了小乞侠诸坤七孔黄蜂针之后,突然想起在祁连山中,一个老婆婆曾送他三粒红­色­丹丸,说是能疗伤解毒,随取出那羊脂玉瓶尽数吞下。

须知那三粒丹丸,乃是南天叟遍历各深山大泽,采集罕世灵药制成,功效果然非同凡响,服下之后,经过一夜间的运功调息,帮助药力运行,果然无事。

岂知七孔黄蜂针更是非比等闲,虽被南天叟所炼丹丸,暂时遏阻,且因罗雁秋功力深厚未曾立刻发作,但十个时辰之后,所服丹丸效力消失,针毒仍然侵入内腑。

罗雁秋毫无江湖经历,虽听小乞侠说出七孔黄蜂针的厉害,但并不深信,此时虽微感心惊,亦未十分重视。

他瞥了抱在手中的司徒霜一眼,不禁又是一阵黯然,星目中不自觉地滚下几滴泪水,口中喃喃说道:“师妹!师妹!是我害了你……”

他在一座幽静的山谷中停下,然后用白霜剑掘了一个坑,将司徒霜的遗骨掩埋完毕,并用一方山石,在墓前立了块石碑,他正用白霜剑刻着“司徒霜之墓”几个大字之时,便听背后蓦然响起了一个慈祥的声音,说道:“小娃儿,你可是叫罗雁秋吗?”

罗雁秋闻言,不禁大吃了一惊,暗忖道:是什么人居然到了我背后,仍未发觉?轻功这般了得。

转身望去,只见两丈以外,站着个身着白衣白裙的中年道站,正对着自己点头微笑,似是毫无敌意。但他刚经历过一场人事惨变,对任何人都仍保持着几分戒心,当下冷然答道:

“不错,在下正是罗雁秋,不知你怎知道?”

中年道姑连连点头,日中喃喃说道:“果然是个美质良村的少年俊彦,无怪……”她倏然住口,朗声说道:“你手中的白霜剑,不是已告诉我了吗?”

罗雁秋似是仍然不解她这种推论的道理,嘴­唇­牵动刚要说话,却见那中年道姑慈祥地一笑,极为亲切地又道:“孩子,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罗雁秋虽是傲骨天生,但本­性­仁慈,丧失记忆后,从不知自己的身世情形,是以情感变得极为脆弱,他一见那中年道姑对他这般称呼,亲切之感,油然而生,连忙恭谨地答道:

“这个晚辈不知。”

中年道姑却突地黯然一叹,说道:“唉,不知道算啦,这样最好。”她一顿,又道:

“看来你是个好孩子,却不知怎的……”她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至此,又复倏然中止。

罗雁秋看得大是奇怪,不禁微生怒意,恭谨的态度,又转为冷傲,说道:“你这般吞吞吐吐,不知是何用意!”

中年道姑毫不动怒,仍是微笑说道:“孩子,你可愿跟我走吗?”

她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罗雁秋自是不解,一怔说道:“什么?

你要我跟你到哪里去?”

中年道站一叹说道:“我若告诉你到哪里去,恐怕你便不去了。”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难道你还能把我骗去吗?”

中年道姑慈祥地一笑,说道:“孩子,那你是误会。”

她像是有一件事,极为不愿说出,略一思忖,突地双眉一扬,身形疾展,只见白衣飘飘,竟向罗雁秋身前欺去。

罗雁秋冷哼一声,怒道:“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连忙施出“幽灵身法”,一闪跃开,顺势一掌拍去。

他这一式避袭还击,身法招术怪异无伦,像是大出那中年道姑意外,她轻身闪过后微一错愕,一笑说道:“想不到你这孩子还有这么高的武功?”一招“潮泛南海”平推过去。

罗雁秋一掌拍出后,只觉周身起了一阵麻痹之感,不禁心中一惊,暗忖:莫非那七孔黄蜂针毒真地发作了么,怎的发作得这么快?

他这第二次跃身闪让,动作已略显迟滞,一招“迎风断草”拍出,劲力大减,但他乃生­性­孤傲之人,怎肯服输,仍然仗着“幽灵身法”和怪异招术继续苦撑。

倏忽间俩人已对拆了二十招,罗雁秋越打,越觉真气不继,那中年道姑似是也无意将他伤在指掌之下,只是想制住他的|­茓­道,听她摆布而已。

数招过后,罗雁秋身形一缓之间,只觉背后“风府|­茓­”一麻,便即翻身栽倒。

中年道姑一笑说道:“刚动手时看你这孩子武功尚还不弱,怎么内力这般不济,莫非早受内伤了吗?”

罗雁秋冷哼一声,说道:“我若不是中了七孔黄蜂针,你也不一定打得过我。”他|­茓­道虽然受制,不能行动,但却仍能说话。

中年道姑面­色­微变说道:“什么?你中那毒针有多少时间了,为什么不早说?”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这不知关你什么事?”他又一顿道:“你制住我的|­茓­道,不知是何用意?”

中年道姑一笑说道:“若是不关我的事,我也不会过问了。”

她急忙探手取出一粒丹丸,倾入罗雁秋的口中,他竟然一口吞下,说道:“反正我已是必死之人,你就是要我服什么绝毒药物,我也不在意了。”缓缓闭上星目,不再说话。

中年道姑一叹道:“你倒是个倔强得可爱的孩子。”右手五指连扬,又点了罗雁秋几处|­茓­道,倒即将他抱起,径往西方奔去。

罗雁秋被那中年道姑抱着,起初只觉得迷迷糊糊,耳畔风声呼呼,渐渐便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经过多远路程,当他醒来之时,竟又是个夕阳西下的时分,却发觉自己处身另一个山谷。

他略一运气,觉得周身舒泰无比,毫无不适之感,所中的七孔黄蜂针毒,竟是霍然痊愈。

他知道必是那中年道姑给自己服下的药物奏效,不禁对她大是感激,但四下一看,却是不见了那中年道姑的身影,暗忖:莫非她住在这谷中吗?遂大步向谷内走去。

深谷不宽,两侧满生苍松,青草盈尺,峭壁对峙,婉蜒曲折,不知多长。

罗雁秋随着深谷形势,向北深入,大约有五六里,转过了几个山角,眼前景物突然一变。

只见地势豁然开朗,成了数十亩大小的一片盆地,四周都是排天峭壁,这道深谷,似一条夹道般,通入这片盆地,入口处宽仅数尺,除此一条山谷外,四周绝壁封阻,再无可通之路。

盆地中间,有两亩大小的一片水塘,碧波无痕,水光照天,也许因四周千丈峭壁挡住了风雪,盆地中不但不见积雪,而且温暖如春,和外面刺骨寒风相较,恍如两个世界。

青青短草如茵,红白山花争艳,一阵阵袭人芳香,飘入鼻端,这真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和他在“七绝山庄”所见,情形又自不同。

罗雁秋一边浏览着谷内的景­色­,一边四下打量,暗道:那中年道姑,是一定住在这里了。

此时,这谷内雾霭渐起,一片幽暗,已是掌灯时分。

他沿着峭壁绕行过去,不及半周,果然,在数十丈外北西两处峭壁交接之处,隐隐透­射­出一线灯光。

蓦然间,一缕箫音,也自那发­射­出灯光之处传来。

那箫声犹如昆冈凤鸣,何曾聆听过这种柔媚的箫音,不禁怦然心动。只觉得心神一荡,加快脚步,向那箫声起处走去。

他渐行渐近,听得也更是清晰,那箫声似是非宫非商,简直像一个娇媚少女,独坐在深闺之中,婉转地诉说她的心事。

冥冥之中,罗雁秋像是看到师妹司徒霜处身洞中,星眸含泪,娇面凝愁,不由大是激动。

他忍不住大叫道:“错了!错了!我对不起你!”向着一道宽约丈许,高可及人的石洞中冲去。

此时,那箫声戛然而止,却自里头传来一声幽幽叹息,说道:“你既是自承过错,那往日之事,我也不再追究了。”

罗雁秋一入洞,只感到阵阵幽香扑鼻,他在心情十分激动之中,也没听清楚那洞中之人说的什么,便即大步向里面走去。

他自丧失记忆后,早忘记世俗礼数,更不知避男女之嫌,何况他此时脑中混混沌沌,是以虽看到一间女子闺房,仍然毫无顾忌地进去。

一进入洞,举目望去,只见这洞中颇为宽大,足有三间屋子大小,洞内阵设,甚是简单雅致。

洞左面一张绣榻之上,铺着枕寝等物,床缘上正坐着个穿一身淡绿罗衣,风华绝代的少女。

那少女一见罗雁秋走入,神情像是大为激动,也不知她是悲是喜,是爱是恨,却终于缓缓站了起来,幽幽说道:“秋弟,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其实这些早都在家父的预料之中了。”

罗雁秋方才本是被箫声所迷,脑中产生出幻象,以为司徒霜在此石洞之中,但此时箫声早停,头脑已渐渐清醒,一见面前站着个绿衣陌生少女,不禁霍然惊觉,疾退两步,喃喃说道:“我怎么来到这里了?”

那绿衣少女见他这般怔忡模样,不禁展颜一笑道:“秋弟,你发的什么果,怎么不坐下说话呀!”她一笑又道:“是师父她老人家把你带至此地,并用大还丹救了你一命,难道你忘记了吗?”

罗雁秋恍然大悟,说道:“那白衣白裙的中年道姑,可就是姑娘的师父吗?”

绿衣少女一笑道:“不错,她就是我师父静尘庵主。”

罗雁秋一怔道:“晤,这名字以前好像听过。”

绿衣少女扑哧一笑说道:“你当然听过啦,我以前不知告诉过你多少遍呢。”

罗雁秋茫然说道:“在下和姑娘素不相识,不知你告诉过我什么事情?”

绿衣少女闻言,娇靥上笑容骤敛,神情突转黯然,但却一闪即失,竞强自展颜一笑道:

“秋弟,你怎么把你姊姊都忘啦?”她轻叹一声,又自接着说道:“你我相聚时间本短,现又隔了这么长时间没见,无怪你不敢认我了。”

罗雁秋对她这番话,自是仍然不解,但他突然想起那白衣中年道姑,既是为自己解除毒伤,救了一条­性­命,理应前往道谢一番,是以对绿衣少女的话,并未完全听清,却突然说道:

“不知令师现在何处?在下想……”

他的话却被那绿衣少女一笑打断,说道:“你用不着去拜见我师父啦,这一切还都是她老人家安排的呢。”

罗雁秋面容一正说道:“常言说,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现下虽无法报答于她,但对这救命之恩,我罗雁秋决不敢忘怀。”

绿衣少女见他尽说这些,不禁微感焦急,说道:“别说啦,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只要对我好,她老人家就高兴啦!”

罗雁秋道:“这话不错,我一定好好待你就是。过去之事,我也决不计较了。”转身向洞外大步走去。

绿衣少女心下一急,大叫道:“秋弟,秋弟,红姊姊还有话说,你到哪里去呀?”

原来罗雁秋见凌雪红也穿着一身绿衣,误以为是在“七绝山庄”所见的绿衣女子,他曾挨了那绿衣女子一掌,是以说出这“过去之事,我也决不计较”的话来,此时见问,住足转身说道:“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凌雪红娇靥上满现幽怨,缓缓走到罗雁秋身前,伸出两只玉手将他的双手抓住,羞赧地说道:“你我都……”说此倏然住口,她虽曾和罗雁秋在大巴山的一个石洞中缱绻多日,但终不好赤­祼­­祼­地说出。

罗雁秋本是天生情种,且在祁连山“七绝山庄”中,对那绿衣少女暗生爱恋之心,此时一见凌雪红吐气如兰,一双柔荑握着他的手,早是心神一荡,也未听清凌雪红说的什么,只是把一对星眸直勾勾地盯在她粉面之上。

凌雪红拉着罗雁秋向那铺着枕寝等物的绣榻走去。

罗雁秋突然瞥见枕边放着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箫,探手拿起,一边把玩,一边说道:“刚才我在洞外听到的箫声,可是你吹的吗?”

凌雪红一笑说道:“不是我吹的,难道这洞中还有别人不成?”

罗雁秋道:“你再吹奏一曲好吗?我生平之中还未听过这么美好的箫声。”

凌雪红深情地瞟了罗雁秋一眼,说道:“你怎么不叫我姊姊啦?

要叫我声姊姊才会再吹给你听。”

罗雁秋道:“你我之间,也不知道谁小,怎好胡乱称呼?”一笑又道:“我就是叫你声姊姊也算不得吃亏,好姊姊,你就吹一曲给我听吧。”

凌雪红格格一笑,将那玉箫自罗雁秋手中接过,凑近口边,立刻,一缕箫音,咿咿唔唔响了起来。

罗雁秋坐在床上,倾耳静听,只觉得这箫声和在洞外所听到的,又是不同,不仅极尽柔媚,而且荡漾着无尽春意……

罗雁秋一闻这箫声,欲焰又起,他星目之中,闪­射­出骇人的光芒,伸手抓住那支玉箫,放在一边,急促地说道:“不要吹了。”一把将凌雪红的玲珑娇躯,抱入怀中。

凌雪红见罗雁秋这般光景,全不似以前的怜香惜玉,不禁惊叫一声道:“秋弟,你……”

玉手微挥,将罗雁秋紧抱着的双手推开。

罗雁秋俊面一红,立时生出羞愧之心,一跃而起,赧然说道:“在下一时迷失灵智,冒犯之处,尚望姑娘见谅。”急向洞外走去。

凌雪红心下一急,竟然哭了起来,连声叫道:“秋弟!秋弟!你回来,我不是不依你!”

但罗雁秋去意似是极为坚决,仍然继续向外走去。

须知他刚才被箫声引起了欲焰,一时不能自己,便发出原始的冲动。因他自丧失记忆后,在幽谷中一向是颐指气使,哪里知道什么温柔体贴,怜香惜玉之事。然而他又是深具良知,生­性­高傲之人,自尊心尤强,是以一旦被拒,便即又羞愤又自责地急走而去。

凌雪红银牙一咬,强自忍住哭泣,一跃追上,挡住他的去路,说道:“秋弟,你又要弃我而去吗?唉!自你离我而去之后,我虽是恨之入骨,但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罗雁秋剑眉一轩,冷然说道:“天下之间,居然有像你这般不知羞耻的女子!”

他把凌雪红误认为在“七绝山庄”所遇的绿衣女子,虽对她有一种爱恋之情,但却毫未发生情感,刚才的行为,只是一时情yu冲动,是以说完之后,仍是夺路而去。

但凌雪红对他却是一片痴情,不能自拔,罗雁秋虽是说出这等话来,她竟然隐忍下去,幽幽说道:“我对你既已委身相事,思念于你,也是理所当然,这也算不得不知羞耻。”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那你倒是个三贞九烈的女子了?”他竟以为凌雪红是个­淫­荡的女子,一转身抱起她的娇躯,又大步向洞内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却见一条人影急急走出,渐渐在沉沉夜­色­中消失。

洞内,留下一声声低泣……

紫虚道人见凌雪红对严燕儿的哭叫毫不理会,竟自跨上雕背而去,他不由得意地笑起来,笑罢,急步至双飞环郑元甲身侧,极表关切地说道:“郑堂主,你的伤势严重吗?”

他不等郑元甲回话,竟自探手怀内,取出一只澄黄|­色­小瓶,倾出两粒黄|­色­丹丸,递与双飞环郑元甲,又道:“郑堂主且服下此丸,虽无连筋接骨之效,但却有止痛回血之功。”

郑元甲勉强忍住疼痛,伸手接过丹丸,投入口中,躬身说道:“多谢掌门师祖赐赠灵丹!”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转首向黑神君吴兆麟道:“你且扶郑堂主到流马轻轺内休息。”缓步向神医侠万永沧走去。

武当派被制住|­茓­道的一­干­小侠,俱各脸­色­大变,目光一齐向神医侠万永沧投去。

但神医侠脸上却是一片淡漠之情,见紫虚道人一步步走来,他竟缓缓闭上双目。

紫虚道人微笑说道:“万兄可是觉得疲倦吗?”他伸手解了神医侠万永沧被制的“风府|­茓­”和“哑|­茓­”,但却同时又点了他另外几处|­茓­道。

神医侠身形一颤之下,虽仍不能移动分毫,却可启口说话了。

紫虚道人又是微微一笑,说道:“万兄可有什么话要说吗?”

神医侠长眉陡扬,霍然张目,两道湛湛神光电奔而出,注视在紫虚道人脸上,厉声说道:

“大丈夫可杀不可辱,废话少说,你就快些动手吧!”

紫虚道人仍是不动声­色­,一笑说道:“万兄的吩咐,贫道本应遵行,但贵我两派门下,同属三清弟子,贫道又怎忍骤然下此毒手?”

他一顿之后,续道:“贫道且委曲各位道兄大驾往敝派总堂一行,也好对贵我两派过节作一了断。”

神医侠冷笑一声道:“你以为用此种卑劣手段,将我等掳上大雪山,事情就能解决了吗?”

紫虚道人负手卓立,仰首望着天上悠悠浮云,说道:“不知道兄卓见如何?”

神医侠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回答。

紫虚道人道:“万兄既是不愿表示意见,想是因为还牵涉着贵派两位友人,那贫道就请教尚、柳两位大侠了。”

他两手起落之间,又如法炮制地解开江南神乞尚乾露和疯侠柳梦台的“哑|­茓­”和“风府|­茓­”,同时也点上另外几处|­茓­道。

尚乾露和柳梦台两人因半晌不能说话,所受委屈太久,此时一旦哑|­茓­被解,齐声破口大骂。

雪山派外三堂中另两位堂主邵文风和邓玉珍以及黑神君吴兆麟同时怒喝一声,圆瞪双目,大步向两人身前逼去。

紫虚道人挥掌命他们退下,嘴角牵动,刚要说话……

突然,他眉头一皱,面现恼怒之­色­,厉喝道:“你们­干­得好!”

他此言一出,不仅邵、邓、吴三人惶然怔立当场,连江南神乞和疯侠等人也感一愕,不知他说出此话是何用意。

江南神乞微愕后,怪目转动一下,突然纵声大笑起来。

原来矮方朔聂耳乘邵、邓、吴三人齐往江南神乞和疯侠逼近之时,突地身形一转,便到了几乘流马轻轺之前,出指如风,乘几个御车大汉不备之际,连点了几个人|­茓­道,同时将刚行登车养伤的双飞环郑元甲拖出车外,以作人质。

因他出手迅疾,被制住|­茓­道之人未能发出任何声息,是以在场之人俱都浑然不觉,等紫虚道人发觉之时,再想出手抢救,已是无及。

此时,神火真人邵文风、玉面女魔邓玉珍和黑神君吴兆麟三人见此情景,不禁脸上一红,垂下头去。

紫虚道人脸­色­骤然一变,但瞬即恢复常态,仍然卓立原地不动,对矮方朔此举,竟直如未见。

第二十四回林中遇怪人巧得佛珠前后事

这一来,邵、邓、吴三人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他们几人微愕之间,矮方朔聂耳己背起双飞环郑元甲,大步而去。

矮方朔之徒急步相随。

严燕儿痴立当地,一时之间,他不知是应随矮方朔前去,还是留在现地,只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转来转去,满现惶然无主之­色­。

神医侠万永沧见状,大喝一声道:“燕儿还不快随你聂师伯去!”

严燕儿大眼连转,瞥了铁书生肖俊等几个小侠一眼,留露出依依不舍之情。

江南神乞怪目圆睁,怒吼道:“小笨蛋,还不快滚,你在这里等着收尸呀!”

严燕儿霍然惊觉,一咬嘴­唇­,转身随矮方朔身后追去。

只听数声大喝,黑神君吴兆麟横身拦住严燕儿去路,神火真人邵文风和玉面女魔邓玉珍却跃起身形,向矮方朔聂耳师徒追去。

黑神君吴兆麟横拦在严燕儿身前,冷哼一声右手疾出,五指微屈如钩,向严燕儿左肩抓去。

严燕儿小嘴微撇,眼看黑神君如钩五指触及他肩头之时,小小身形滴溜一转,便如一条游鱼般向右滑开三尺,继续向前奔去。

黑神君吴兆麟已是第二次在这孩童面前失手,怒吼一声,飞身跃起,在空中两掌一错,一招“五步追魂”,两股掌风直向严燕儿背后撞击。

严燕儿年纪幼小,毕竟对敌经验不足,竟是不闪不避,近身挥掌,一招“拒虎门外”迎了上去。

吴兆麟功力深厚,又是居高临下,占了不少便宜,两掌一接,严燕儿顿时被震得连退两步。

但他也是乖巧无比,一掌相接,自知功力不敌,且亦无法脱身,乃展开“移星转斗”身法,避实击虚地和吴兆麟缠斗起来。

黑神君吴兆麟直气得哇哇怪叫,施出全力,掌带虎虎劲风,声势虽是十分惊人,但要想在三五十招内取胜,却并非易事。

而矮方朔师徒与神火真人邵文风和玉面女魔邓玉珍两对却也半斤八两,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矮方朔虽因背着双飞环郑元甲,行动极不方便,但他功力深厚,所练“纯阳掌”又是武林中至阳至刚武学,一见邵文风横身拦住去路,直气得他双目怒睁,举手一拳“直捣黄龙”

撞了过去。

邵文风衣袂飘动,突然向旁侧闪跃,右手横里一抄,疾向矮方朔左腕脉门之上拿去。

矮方朔左腕一沉,避开邵文风的擒拿之势,飞起一脚,还踢过去,左拳随着飞起的右脚,同时击出。

邵文风想不到他身上背负着一个人,居然还有此功力,大意之下,被他这拳脚齐施的连环猛攻,迫得向后退了两步。

矮方朔一招抢得先机,双拳疾发如雨,邵文风被迫得连连闪跃。

紫虚道人看得长眉轩动,缓步向激斗场中走去。

神医侠万永沧神­色­微变,又缓缓闭上双目。

疯侠柳梦台大叫道:“聂矮子,快叫郑老儿替你抵挡一阵!”

矮方朔闻言猛省,嘻嘻一笑,大喝一声,右掌疾挥而出,一招“横扫千军”,激起一阵强劲的啸风之声,横扫过去。

神火真人邵文风知道矮方朔“纯阳掌”厉害,侧身一跃让过。

但就在这一让之势,矮方朔已将背上的双飞环郑元甲放了下来,他两手握着郑元甲足踝之处,目注邵文风发出一阵长笑。

邵文风一怔之下,这种投鼠忌器的情况,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双飞环郑元甲被他头下脚上地拿着,但因矮方朔体形低矮,他的头已然触及地面。

须知郑元甲虽然折断一臂,但因服用了紫虚道人所赐止痛药物,此时药力逐渐行开,果然疼痛大减,何况他本无内伤,此时乘矮方朔得意大笑之时,左臂猛按地面,双腿藉势一蹬。

他强忍右臂震动之痛,这一按一蹬,用足全身劲力,矮方朔在无备之下,身形被他蹬得连连后退,幸而他身形粗壮短小,故未仰跌,但双飞环郑元甲却已乘势挣脱。

矮方朔战阵经验何等丰富,他霍然惊觉之下,身形疾如飘风,向前急扑,在郑元甲双足挣脱他手掌,尚未跃起之前,悬空中又把他抓住。

邵文风微愕之后,一掌向矮方朔劈至。

而紫虚道人也遥空袭来一掌。

这四人一长串的动作,直像是同时发生,旁观之人尚未看清,紫虚道人及神火真人邵文风,已然在掌发逾半之时,硬生生又将掌势收回,飘身后退。

原来矮方朔再度抓住郑元甲足踝之时,把他当作兵器已乘势扫出。

神医侠万永沧诸人看得齐齐松了口气。

神医侠万永沧似已看透了紫虚道人心中所思,突地朗声说道:“若贵掌门能将我武当派中人被制|­茓­道解开,兄弟则请各友好俱都置身事外,仅由我两派中人作公平的一战,不知贵掌门以为如何?”

他虽自知己方之人不是雪山派在场诸人的敌手,但即使陈尸当场,也比作阶下囚的情况好得多,是以首倡此议。

紫虚道人说道:“如此甚好。”

他首先将神医侠万永沧几处被制|­茓­道拍活。

矮方朔也如言将双飞环郑元甲交还雪山派中。

神医侠抱拳为礼,说道:“多谢贵掌门了。”他连将众人|­茓­道解开。

江南神乞尚乾露似是胸中已积郁颇久怨毒之气,|­茓­道一旦解开,突地仰面发出一阵狂笑,大声说道:“牛鼻子,我叫化子呆坐了半天,在你未和万老二拼命前,先陪着我活动活动筋骨如何?”

他话落掌出,一招“赤手屠龙”,双掌一前一后,齐齐拍击过去。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说道:“为着活动筋骨,而陪上一条老命,那可是大不上算之事。”

说话之间,身子忽然一侧,左掌立胸,右掌从下向上托出。

江南神乞尚乾露前击左掌,将近紫虚道人之时,突然一挫手腕,掌势顿然一住,含蕴的内劲,随着那一顿之势,疾冲而出,一股潜力,忽向紫虚道人的前胸撞去,右手鱼龙变化,由慢转快,斜里一翻,变成擒拿招术,紧随左掌的暗劲而出,横向紫虚道人脉腕之上扣去。

紫虚道人立胸左掌,忽地一转,迎着江南神乞的左掌一送,硬接了他这蕴劲的一击,右手五指箕张,也施出擒拿手法,径拿对方肘间“曲池|­茓­”。

这两人相搏一招,当真是巧、力并拼,各极其奇变能事。

似是两人都存了硬拼一招之心,江南神乞左掌送出了暗劲之后,又突然向前推出。

先是两股潜力撞在一起,江南神乞马步浮动,身子摇了两摇。

紫虚道人却是屹立原地纹丝不动。

这一招硬拼,便已分出高下。

但江南神乞生­性­刚烈宁折不弯,他内力虽不如紫虚道人充沛,却不肯服输,掌势稍挫之后,又向前推去,终于两掌相撞一起。

只听“格崩”两声轻响,原来紫虚道人和江南神乞脚下山石碎裂,两只左掌抵在一起,使两人相抵的身躯,也自然形成一倾斜的角度。

各施擒拿手法的一掌,一错而过,两人左掌相抵之后,似是影响了右掌的变化,彼此都未能拿到对方的脉|­茓­。

这是一场­精­彩罕见的搏斗,双方左手相抵,互拼内力,右手却仍然极尽变化相搏,忽而握拳击出,忽而化掌拍出。

两方距离过近,掌指伸缩之间,即可遍及对方的大|­茓­要害,更增加了这场搏斗的凶险。

在场诸人齐把目光集中在两人身上,对这场搏斗的注意、紧张,尽都形露于神­色­之间。

双方各用一只右手,攻袭对方,由快渐次转缓,似是几招过后,两人都有些后力不继之感,但江南神乞的神­色­之间,却比紫虚道人更加凝重。

江南神乞的喘息之声愈来愈重,而且他蓬乱如草的头发之下,也开始出现了汗水。

显然,这一场互拼内力的搏斗,尚乾露已落下风,若再逞强苦撑下去,片刻之后,便可能被紫虚道人震毙掌下。

疯侠和神医侠俱知道他的­性­格,宁折不弯,若是他人出手接替,反而会导致更坏的结果,是以空自暗暗着急。

在这一瞬之间,紫虚道人的左掌,又向前推进半尺。

江南神乞脸­色­苍白,豆大汗珠,点点滴下。

紫虚道人的脸上却是­阴­睛不定,片刻之后,他陡地大喝一声,左掌向前疾然推出!

在场诸人齐地惊呼出声,以为江南神乞不惟一世英名丧此,生命亦将至此终结。

但结果却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江南神乞屹立原地不动,紫虚道人却已收掌飘身,后跃七尺。

忽听紫虚道人哈哈大笑道:“尚兄原是说要贫道陪着活动活动筋骨,我要这般站着不动,岂不失去原来的意义了?”

江南神乞冷哼一声,说道:“我老要饭的可是不领你这份不杀之情,你用不着故施恩惠!”

他转身坐下,闭目调息起来。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就是想杀尚兄,却是无此能力,尚兄此言,太以自谦了。”

他毕竟不愧为当世枭雄,竟在可以一掌击死江南神乞的瞬间,突然改变主意,起了沽名钓誉,争取人心之心,是以在左掌疾然推出之时,仅用了三成内力,而以五成功力带回,故能在骤然分开之时,保持住两人均衡之势。

若非江南神乞点破,在场之人,几乎全未看出。

疯侠柳梦台哈哈笑了一声说:“我疯子也闷的发慌,牛鼻子可还有兴致陪我散散心吗?”

大步走了出来。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转身向神医侠万永沧说道:“这可是万道兄的意旨吗?”

他自恃一派掌门宗师身份,虽未点破这种车轮战法是神医侠所授意,但神医侠亦已大感不安,微咳一声,转向疯侠道:“柳老二且莫再叫兄弟作难了。”他本是不善言词之人,急窘间只说出这一句话来。

紫虚道人似是对一件事拖延太久,已感不耐,他脸上那经常微观的笑容,突然消失,冷冷说道:“贫道敬待万道兄公平了断贵我两派的一段过节了。”

神医侠道:“如何了断,兄弟愿闻高见。”

紫虚道人冷笑道:“道兄既不愿和贫道同去敝派总堂,那只有诉诸武力了。”

神医侠道:“我方五人,贵派四位,但不知如何打法方算公平?”

紫虚道人无声无息地一笑道:“猛将一员,可敌万军。”

神医侠虽是涵养功深,也气得长眉耸动,冷笑说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紫虚道人冷冷说道:“那道兄等是志在必死了?”

神医侠大喝一声,翻腕拔出长剑说道:“必死不死,幸生不中,生死之数,此时尚未预料!”

他长剑出鞘,武当派一­干­小侠也各将兵刃掣出,一时由口舌之争,变为剑拔弩张之势。

雪山派的神火真人邵文风、玉面女魔邓玉珍和黑神君吴兆麟三人俱都怒目扬眉,刚要亮出兵刃,却被紫虚道人挥手制止。

神医侠万永沧一愕说道:“贵掌门制止他们取出兵刃,不知是什么意思?”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自信可以一双­肉­掌陪道兄等走上百招。”雪竹杖往地上一顿,已没入石中半尺。

神医侠气得须眉皆颤,将长剑反手归鞘,朗声说道:“既是如此,我等以兵刃胜之不武,那就在拳掌上见真章吧!”反手将长剑归入鞘中。

紫虚道人突地哈哈狂笑道:“贫道略施小计,道兄等便入彀中了。”

听得神医侠心中一震,脱口说道:“什么……”

紫虚道人道:“弃剑用掌,道兄必死无疑了。”

神医侠万永沧只是因涵养功深,而一再容忍,此时已到忍无可忍之境,遂大喝一声道:

“那你就试试!”挥手直劈过去。

紫虚道人冷笑一声道:“道兄小心了。”侧身闪让,疾步欺进,大袖微拂,竟向神医侠左肩拍去一掌。

高手相搏,争的是那份指掌间变化的迅快,紫虚道人这一招避袭还击,攻守合一而出,迫得神医侠在这一招中,尽失先机,纵身向后疾退三步。

紫虚道人一招得手,打法忽变,左掌右拳,展开凌厉绝伦的攻势,掌击拳袭,倏忽之间,连攻了七拳八掌。这一轮急攻衔接得严谨无比,神医侠竟然无法从他的绵密拳掌中寻出破绽,被迫得只有招架之功。

显然,紫虚道人是想仗着自己深厚的内力,先将神医侠真力耗尽,然后再用诡异的招术,企图将他一举成擒。

就在这两人交手的同时,肖俊等武当派的四位小侠,也和雪山派的三人大打出手。

铁书生肖俊力斗神火真人邵文风,勉强暂保不败。

万翠苹、严燕儿合斗玉面女魔邓玉珍打得半斤八两。

惟有玉虎儿却不是黑神君吴兆麟的敌手,十数招过后,便被迫得险象环生。

看得场外的疯侠柳梦台大感焦急,他们虽已说好在这场比斗中暂时置身事外,但已身不由主地缓缓向场中移动。

紫虚道人边打边自冷冷笑道:“万兄可是要自毁诺言吗?”

神医侠面容一整,转向疯侠说道:“柳老二若再相逼,兄弟便要自绝当场了。”

疯侠狂笑两声,冷冷说道:“自绝当场也比做阶下之囚的好。”但他前进的身形已然停住。

就在武当派中人岌岌可危之际,前面山脚转弯处,突然传来一声长啸,遂见两条人影疾奔而来。

在那啸声刚落,众人略一怔神之间,紫虚道人已乘势施出一招奇诡的擒拿绝招“索龙缚凤”,抓住了神医侠左手脉腕。

玉虎儿也早被吴兆麟制住|­茓­道,另外两对五人亦均停手。

此时那两条人影快逾灵猿飞鸟,转瞬便到面前。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男女,并肩站在一起。

两人四道眼神向在场中人扫了一眼,直向繁虚道人走去。

走到紫虚道人身前五尺之处,齐地拜伏地上,同声说道:“松风、月影叩见师尊。”

原来是紫虚道人的两个随侍小童。

紫虚道人瞧了两人一眼,面­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又恢复庄严肃穆之­色­,说道:“起来,你们可是行令堂主持派遣来的吗?”

松风、月影两童的脸上似是十分紧张,起立之后,又环视了众人一眼,那道童从怀中取出一红一白两封书信,双手平伸,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口中说道:“正是,这里有行令堂主持亲修的两封密函,交弟子面呈师尊。”

紫虚道人接过那一红一白两封密函后,转首向神医侠说道:“贫道拆阅书信不便,只好委屈道兄片刻了。”举手点了神医侠两处肩井|­茓­。

此时,在场之人,似是全被那一红一白两封函件所吸引,他们意识之中,觉得这两封专人送来的书信,决非等闲,是以神医侠被紫虚道人制住|­茓­道,一时之间无人出手抢救,事实上他们也无能抢救。

只见紫虚道人先拆开那红­色­函件之后,略一注目,便突地发出一阵大笑,似是极为愉快而得意。

他收起红­色­函件,又将那白­色­书信拆开,岂料一看之后,竟是面­色­倏然大变。

那白­色­函件似是极短,是以他一看之后,便即匆匆收起。

在场之人见紫虚道人神情,片刻之间产生出这种极端尖锐的转变,不由个个如坠入五里雾中,不知何故。

紫虚道人毕竟不愧为一代武林枭雄,面­色­一变之后,登时又恢复常态,向神医侠微微一笑道:“委曲道兄了。”

他手指连点,竟自动将神医侠被制双肩井|­茓­解开,同时转身向黑神君吴兆麟喝道:“将那位小侠放开了!”

黑神君一怔之后,伸手解了玉虎儿被制|­茓­道。

紫虚道人这一举动,又大大出了众人的意外,一时之间,齐都愕然当场,静待这一情势的发展。

只见紫虚道人向神医侠等人略一抱拳,微笑说道:“后会有期,贫道告辞了。”伸手将Сhā入石中的雪竹杖取回。

邵文风等人也随之进入流马轻轮之内。

此时,那驾御流马之人的|­茓­道,早经解开,只听一声吆喝,五乘轻轺疾如飞矢,直向峰下奔去。瞬息之间,转过前面山脚后消失不见。

神医侠长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今日竟受此棱辱,真是无颜偷生人世了。”

疯侠狂笑两声,说道:“你可是想一死以求解脱吗?”

江南神乞却哈哈大笑道:“若是说丢人现眼,我叫化子该数第一……”

他一顿,又道:“其实那老杂毛身为一派掌门,当今武林之中,鲜有敌手,我们打不赢他,也算不得什么丢脸之事。”

矮方朔也嘻嘻一笑,说道:“叫化子说得不错,我等若能和他战个平手,也要身为一派掌门了。”

神医侠被这几位风尘怪侠一说,果然心情开朗了许多,微微一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来我等惟有自惕自励,方能雪此耻辱了。”

铁书生肖俊突地Сhā口说道:“启禀师叔,弟子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神医侠一笑说道:“你可是觉得紫虚道人突然离去,有些蹊跷吗?”

铁书生道:“正是,那红、白二函,若就常理推测,必是一件喜事,一宗丧事,但令人猜想不透的,却是那喜、丧之事为何?以致紫虚道人产生了两种极端不同的情绪?”

他话声一顿,接着又道:“总而言之,雪山派中必定发生了极为重大之事,当可断言。”

神医侠颔首说道:“不错,不错,可是……”他虽极为同意肖俊的看法,但却猜不透雪山派究竟发生了何等大事。

铁书生剑眉微皱,略一沉思,接着又道:“不过如能条分缕析,追本溯源,也不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神医侠虽一向隐居太湖芦荡中,但也尝闻肖俊文事武技之能,不惟得到一般同辈之人的敬爱,就是掌门师兄也对他畀依甚重,此时闻言,不禁面现喜­色­,脱口说道:“你且就心中所思说来听听。”

铁书生向几位前辈一礼,微笑说道:“晚辈冒昧,各位师叔原谅了。”

江南神乞尚乾露一翻怪眼,说道:“有屁快放,别噜嗦啦!”

铁书生一笑道:“此次紫虚道人率外三堂堂主及其大弟子黑神君吴兆麟离开大雪山总堂,似是件极不平凡之事……”

疯侠狂笑一声,打断他的话道:“废话,这点连你疯师叔也体会得出,还用得着你说!”

神医侠正容说道:“此点不难推测,他一定是为着‘百妙佛珠’重现江湖之事,俊儿,你说可是吗?”

肖俊刚一颔首,还未说话,矮方朔已Сhā口道:“高见,高见,只可惜他晚了一步,那‘百妙佛珠’已被人捷足先登了。”

江南神乞冷哼一声,说道:“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与雪山派乃是一丘之貉,他们两人得去‘百妙佛珠’,还不等于那老杂毛得去一样。”

肖俊道:“这个,晚辈却有不同的看法……”

江南神乞道:“你别故作聪明,先说来听听。”

肖俊道:“想那雪山派中之人只是因利害一致而结合,也可能因利害冲害而同室­操­戈!”

江南神乞一愕道:“紫虚道人为当代武林之枭雄,对其手下之人威迫利诱,控制得何等严密,他们两个人有多大能耐,敢于公然对紫虚道人背叛!”

肖俊一笑道:“尚师叔高见,但有一点你忽略了。”

江南神乞道:“我忽略了什么?”

肖俊道:“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虽曾一度为雪山派效力,但却非紫虚道人属下之人,”

江南神乞还未等肖俊说完,便突地哈哈大笑两声,截断他的话说道:“不错!不错!我叫化了真是老糊涂了,那两个兔崽子都是玄­阴­叟老怪物的弟子。”

肖俊一笑道:“尚师叔的记­性­不坏。”

江南神乞怪眼一翻,说道:“好哇!你这娃儿居然挖苦起我来啦,等回到武当山之后,非叫你那小媳­妇­儿管管你不可。”

肖俊一见他提起梅影仙来,不禁俊面一红。

疯侠哈哈一笑道:“老要饭的,你可是也想娶个媳­妇­好管管你吗?”

江南神乞一笑说道:“别胡说八道啦,不要说我又老又丑,就是年轻英俊,人家也不嫁穷叫化子!”

疯侠一笑道:“你发的什么牢­骚­,谁叫你不是家财万贯,这年头是‘郎财女貌’,我看你那小叫化也打一辈子光棍算啦!”

神医侠一笑道:“两位别说笑话了,眼下之计,似应对未来作一打算。”

肖俊道:“以弟子之见,似是先应遣人回三元观一行,将此地所见所闻之事,禀报掌门师尊。”

神医侠道:“不错,这就叫苹儿和你玉师弟去吧。”他想起眼下之人中,以玉虎儿功力较弱,而万翠苹以一个女孩儿家,在江湖上行走,也有诸多不便。

玉虎儿跨前一步,躬身说道:“弟子敬领师谕。”

万翠苹一听说要和心上人同返武当山,那自是求之不得的事,不禁展颜一笑。

铁书生肖俊说道:“还有罗、余两位姑娘也和万师妹同行吧,在路上也多个照应。”

罗寒瑛凄然一笑,向神医侠说道:“晚辈想往安徽一行,以探望在舒城的母舅。”她思忖着自己既不是武当门下弟子,自然不便再返回武当山,而关于罗雁秋年来发生的变故,也只有向母舅雷振天倾吐。

神医侠方一沉吟,余栖霞也突地向江南神乞盈盈拜倒,低低说道:“霞儿也想和瑛姊姊同行,去探望一下我那义父,请恩师俯允。”

江南神乞一叹说道:“快起来吧,难为你有这份孝心。”他伸手拉起余栖霞,又极其慈祥地说道:“霞儿,我这个作师父的只是徒有其名,一点未尽到责任。”

余栖霞黯然说道:“师父对霞儿兼严父慈母,亲情似海,更传了不少高深武功,但因霞儿资质鲁钝,有负恩师期望。”

江南神乞摇头说道:“女孩儿家学得武功再高,也没有多大用处,为师的意思是……”

他虽是一代怪侠,说话行事,向不为世俗礼数所约束,但说至此处,却也倏然住口。

余栖霞自然知道师父下面的未完之言,她只觉心中一阵酸楚,星目中几乎落下泪来,星目微垂,半晌始道:“师父若没什么训示,霞儿这就要动身了。”说完又是盈盈一拜。

江南神乞一叹说道:“凡事听天由命,不可强求,遇有不如意之事,更要退一步想,这样为师就放心了。”

余栖霞强忍悲凄,低低说道:“霞儿省得。”

此时,小乞侠急走两步,来到江南神乞身前,说道:“弟子想和三宝兄弟亲送师妹和罗寒瑛姑娘前往,恳请恩师允准。”

江南神乞一翻怪眼,说道:“小要饭的,你几时也学得酸里酸气起来,快点滚吧,路上不得惹事生非!”

小乞侠向黑罗汉扮了个鬼脸,手拉手撒腿向前跑去。

玉虎儿和罗寒瑛等一行,也都纷纷就道。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柳老二,你要到哪里去发财呀?我知道你和老叫化子是公不离婆,秤不离陀,我矮子也挤不进去,现在告别啦,我这把骨头既没丢在这里,正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师徒也要去碰碰运气了。”转身大步而去。

片刻之后,这片山坡上走的没了人影。

且说罗雁秋离开凌雪红所居的山洞之后,展开身形,疾向谷外奔去。

此时已是黎明时分,东边天际微观淡淡曙光。他半夜奔行,仍然处身在崇山峻岭之中,也不知置身何处?

怅惘之余,又展开身形向前奔去。

又奔行了一个多时辰,已是巳初时分,饥渴之感渐渐冲击着心头,而且愈来愈是强烈。

放眼望去,山岭连绵,无穷无尽,既无酒肆饭店,似是连猎户农家也不存在,不由大感焦急起来。

他突然想起,这崇山峻岭之间,处处飞瀑流泉,解渴一事,自不成为问题,就是关于食物,也可打些鸟兽烤炙了充饥,想至此,立刻­精­神一振,往一座树林中奔去。

岂知他到了一座林缘之后,抬头望去,竟是飞禽绝迹,林内一片寂静,就是连走兽,也是一无所见,他不禁大感奇怪起来,暗忖:莫非这些飞禽走兽都藏在林中不成?

心中奇疑之间,脚下已向林内走去。

这是一座原始森林,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俱有数人合抱粗细,浓荫蔽日,一片漆黑,脚下枯叶盈尺,踏在上面,发出单调的沙沙之声。

盏茶工夫之后,已向林中深入了数里。

在他奔行之间,另一个奇异之念,又在心中生起,怎的自己深入林中数里之遥,仍不见一点飞禽走兽的踪迹?

想起飞禽走兽,他不由又觉饥渴难耐,真气一松,脚步又慢了下来。

一跃而起,展开上乘轻功,向水声之处奔去。

渐行,那叮琮的流水之声,亦渐清晰可闻,又是盏茶工夫之后,眼前视线豁然开朗,原来他已穿出树林来到一别有洞一天之地。

仰首长空,蔚蓝如碧,一轮旭日,正自当头罩下,给予人无限生机。

这是一片宽广里许的平地,地上绿草如茵,山花正艳,景­色­幽美已极,但四周却被高大的森林所环绕。

在这片平地中间,孤孤单单的建筑着一排三间房屋,俱是用树木做成,看上去十分坚固。

那叮琮的流水之声,却是自那屋下发出。

罗雁秋暗叹一声,忖道:一个人能在这种地方住一辈子,饱享人间清福,真是不虚此生了。

他思念刚止,蓦然,一声轻咳自那房屋中传出,遂即有一个极为慈祥的声音响起,说道:

“小娃儿,你可是对我这世外桃园,感到羡慕吗?”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震,暗道:我心中所思之事,又未说出,他却怎地知道?遂脱口说道:

“不错,在下很羡慕你这片洞天福地。”

只听一阵长笑又自那屋中传出,说道:“即使鸟儿也喜欢我这个地方,更不要说是人了。”一顿叹道:“即使你不喜欢这地方,也是无可奈何了。”

话声刚落,一个老人已自室内缓步走出。

罗雁秋凝神看去,只见一个胸垂白髯,身着黑袍,长发披垂,脸长如马,双颧高突,面如死灰的高大之人,缓缓向自己走来。

罗雁秋看他这副长相,穿着,带着一身­阴­沉之气,不由心神一震,脚下不自主地退后一步,暗忖:这老人说话的声音十分慈祥,怎地竟是这般长像?

但他终究是已习惯玄­阴­叟苍古虚那种­阴­沉之人,后退一步之后,遂又向前走了两步。

那黑袍老人又是哈哈一笑,说道:“你这娃儿倒颇倔强。”

罗雁秋早对他那副长相先入为主,闻言一皱眉头,冷冷说道:“何以见得?”

那老人黯然摇头,一叹说道:“小兄弟,我们素昧平生,你为何这样对我?”

罗雁秋一怔,俊面微红,讪讪说道:“我怎么对你啦?”他突然觉得这老人的长像虽­阴­沉难看,但心地却似是十分善良,是以觉得这样冷冷地顶撞于他大是不该,愧疚之心,油然而生。

那老人轻轻一叹,低低说道:“这不怨你。”

他突地又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可是饿了吗?”

罗雁秋只觉得他那微微一笑之间,甚不自然,生像是硬把脸上的皱皮牵动似的,不由看得大起反感,同时又提高了警觉之心。

但他问的问题,却对自己大有引诱之力,脱口说道:“不错……”话刚出口,便倏然而住,接着说道:“我不饿!”

那黑衣老人微微一怔,黯然说道:“很好!很好!其实你就是饿了,我也没食物给你充饥。”

一顿又道:“你穿过这一大片树林,有泉水流经此地,你就取点解渴吧。”转过身缓缓向那房屋中走去。

罗雁秋本是对那老人­阴­沉的长相和特异的笑容,而引起警觉戒备之心,是以不愿吃他的食物,此时一想泉水谅来无碍,遂大步跟在老人身后行去。

那黑衣老人回转屋中取出一个木瓢,说道:“小兄弟,你就在这泉中取水喝吧。”

罗雁秋一看,只见房屋之前有一个方圆数尺的水潭,流水不知从何处而来,只听得叮琮之声,自四周潭壁上流入潭中,也不知这潭中的水又流向何处?

他探手取了一瓢泉水,就口狂饮,只觉得泉味甘冽,入口后不仅解渴,似是也特别提神。

黑衣老人目注罗雁秋把水喝完,说道:“小兄弟,你可觉得这泉水甘美可口吗?”

罗雁秋把木瓢交还黑衣老人,颔首说道:“不错,这泉水确是十分好喝。”

黑衣老人喟然一叹道:“你若是连续喝上一百年,就是再好喝也不觉得了。”

他似是自知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别人无法了解,便又补上一句道:“就像这片地方一样,景­色­即使十分优美,但你若足不出户地在此往上百年,也会厌腻了。”

罗雁秋听得似懂不懂,接口说道:“若是在一个地方住着不动,即使住上一年半载,便已令人兴味索然,若说在一个地方连续往上百年而足不出户,那天下恐怕绝无此事了。”

那老人面容一整,说道:“可是我已在这片地方,足不出户地一住百年了。”说完之后,突地仰面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限的孤寂凄凉!

罗雁秋听得大吃一惊,说道:“前辈取笑了,看前辈年纪至多不过七十,若说已在此一住百年,只怕你自己也不能自圆其说了。”

那老人并不辩解,却又发出微微一笑,但见罗雁秋一皱眉头时,便突然一叹说道:“小兄弟,我这笑容可是很难看吗?”

他一顿,又道:“但若比起我一百年前的笑容,那不知己好看几许了。”

罗雁秋听他说自己的笑容好看,不觉暗自好笑,但一听到他那带有忧郁的声音,又感到十分坦诚而亲切,遂朗声说道:“任何笑容,只要立意正确,发自内心,便自然是好看的了。”

黑衣老人连连颔首,似是对罗雁秋的话极为欣慰而赞许。

罗雁秋见这黑衣老人语无伦次,说话中显示出许多令人可疑之点,不禁大感奇诧,两道剑眉,也不自主地紧皱起来。

黑衣老人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可是有什么不明之事要问吗?”他一叹又道:“你此时不问,恐怕再无机会了。”

罗雁秋一怔说道:“为什么?”

黑衣老人道:“不出三日,我就要饿死了。”

罗雁秋“啊!”了一声,暗忖:无怪他方才说没有食物给我充饥了。

只听黑衣老人又缓缓说道:“本来我一听有人到来,便暗自庆幸,又有几天好活,但一看到你这种长像,便不忍下手了。”

他一顿,又道:“其实即使我不拿你用来充饥,你也要活活饿死了。”

罗雁秋听得暗自惊心,忖道:“这老鬼果然不是好人!”

当下立刻又凝神戒备,双目神光湛湛地注视着黑衣老人。

黑衣老人突地自言自语说道:“可恨我的武功废去一半,不然……”

罗雁秋冷冷地截断他的话说道:“若你的武功不废去一半,便可将我打死充饥是吗?哼!

别做梦。”

黑衣老人面容一整说道:“我虽是仅存一半武功,也可出手置你死地。”

罗雁秋傲然说道:“那你就不妨试试!”

黑衣老人突地仰面狂笑道:“我九十年没和人动手相搏了,能在临死之前重温一次旧梦,也是一件快事。”

罗雁秋道:“你既是武功已废一半,我就先让你三招。”

黑衣老人连声道:“很好!很好!”大袖微拂,一股­阴­柔暗劲,无声无息地撞了过来。

罗雁秋身形微移,横跃八尺,冷冷说道:“功力不弱,但也不见得怎样高明。”

黑衣老人似被他这一句话激怒了真火,气得声音微颤,说道:“再试试我这第二招!”

左袖乘势拍出。

罗雁秋道:“我就接你这一掌试试!”功力尽蓄右手,向黑衣老人拍来的左袖迎击,但却暗目思忖:怎的这老人交手不用指掌?

两下尚未接实,罗雁秋便感一股暗劲直撞过来,只觉手腕一阵剧痛,当即闷哼一声,后退两步。

罗雁秋天生傲骨,虽被黑衣老人一击震退,仍不服输,猛吸一口真气,运足十二成功力,双掌平胸推出。

黑衣老人微微一笑道:“好雄浑的内力!”也是两袖同时拂出。

两股­阴­柔暗劲一接触,黑衣老人一皱眉头,也是闷哼一声,连退两步。只听他哈哈大笑道:“功力不弱,能和我平分秋­色­,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任、督二脉已通,难得!难得!”

罗雁秋觉得他这一招胜得有些蹊跷,略一思忖,便知是黑衣老人故意相让,于是一皱眉头冷冷说道:“怎么,为什么不打了?”

黑衣老人摇头说道:“我们眼下都是已垂死之人,何必再互相残杀,临死时有个伴还不好吗?”

罗雁秋冷漠地说道:“这种事在下可不愿奉陪。”

黑衣老人道:“俗语说,人是铁,饭是钢,你就是铁打铜浇之人,没有东西吃,日子久了也会活活饿死,你虽不愿伴我死去,也是身不由己了。”

罗雁秋道:“你说你已在此过了百年,不知怎的却未饿死,难道你是喝西北风活的吗?”

黑衣老人道:“可吃的东西,似已被我全都吃光,现在已到罗掘俱穷的地步了。”

罗雁秋道:“那你还可捉些飞禽走兽充饥,也不致活活饿死。”

黑衣老人一叹说道:“小兄弟,你穿越树林进来之时,可曾发现有飞禽走兽藏匿其间吗?”

罗雁秋综合了在树林中所见及黑衣老人之言,说道:“可是这四周森林中飞禽走兽都被你吃光了吗?”

黑衣老人道:“不错,只怕这十里以内,禽兽已然绝迹了。”

罗雁秋道:“那我们就迁出这片天堂乐土,也不能在此等着活活饿死。”

黑衣老人道:“可惜你来时有路,去时无门了。”

罗雁秋刚要张口说话,突觉一股腥臭之气自腹中倒窜而去,不禁大是难受。

岂知那腥臭之气愈来愈重,四肢百骸都要胀裂一般,“哇!”

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口白沫。

他全身虽是难受无比,但仍然强打­精­神狠毒地瞪了那黑衣老人一眼,说道:“想不到你果是个十分­阴­险狠毒之人!”

黑衣老人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是错怪我了。”

罗雁秋道:“谁是你的小兄弟,不许再这样叫我!”

黑衣老人突地哈哈大笑道:“我这是自找苦吃……”他一顿又道:“不过你若想多活两天,也不是全没办法……”

罗雁秋尽管是天生傲骨,并非贪生畏死之人,但一想及他的身世之谜,却又不愿立即死去,于是强抑住一股怨毒之气,冷冷说道:“什么办法?”

黑衣老人道:“你可知道你中毒的原因吗?”

罗雁秋冷冷说道:“自然是因为喝泉水了。”

黑衣老人一笑说道:“不错!不错!”

罗雁秋见他连道“不错”,却不把那解毒之法说出,遂不耐烦地说道:“你说是不说?”

黑衣老人道:“唯一的办法,便是以毒攻毒了。”

他说完走出室外,俯身舀了一瓢泉水。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你可是想叫我死得快些吗?”

黑衣老人一叹道:“我本是想叫你死得快些,但你既不答应,我也不能勉强了。”

他一顿又道:“蝼蚁尚且贪生,这自然怪不得你,当初我也是和你一样。”举起水瓢向罗雁秋面前递去。

罗雁秋立即别过头去,说道:“你以为我会再次上当吗?”

黑衣老人微微笑道:“上当不吃亏,你还是把这瓢水喝下去吧。”

罗雁秋强忍万般痛楚,转身向树林中奔去。

但一入林,眼前景物竟霍然大变,只觉一座座峻峰峭岭阻路,高不可攀,循着那山间小径,转来转去,走了一顿饭工夫,仍然还在原处!

他这一阵奔行,腹中腥臭之感大盛,张口连吐了两口乌水。

双眼模糊中,只见那黑衣老人犹如鬼影晃动,带着可怕的笑容一步一步逼近他的面前。

那只盛满毒水的木瓢,已然举到他的口边,只听那黑衣老人说道:“你若是想迟点死去,最好把这瓢水喝下……”

罗雁秋只感眼前一阵发黑,使即昏迷过去!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罗雁秋长吁了一声,悠悠醒来。

他缓缓睁开双目,发觉自己躺在木床之上,那黑衣老人立在床前,脸上现出那难看的微笑。

过去之事,恍如梦境一般,他也不知是真是假,而这黑衣老人,更难断定他是好是坏。

此时,他只觉得那腹中腥臭之感已然消失,但四肢百骸,仍然隐隐地感到胀痛,再试一运气,竟然是血气不畅,觉得十分痛苦。

只见那黑衣老人微微一笑说道:“小兄弟,你可是觉得气血不畅吗?”

罗雁秋对他的行为,尚不知是好心抑是恶意,索­性­仰望屋顶,一言不发。

黑衣老人突地一叹,说道:“这泉中之水,入口虽是甘冽无比,但却含有奇毒,其发作时间长短,则视饮用之人的内力修为深浅而定,我若不是强你饮下那毒泉之水,以毒攻毒,只怕你早先我而去了。”

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人活百岁也是死,树过千年砍柴烧,看来早死晚死,若看开了,似是毫无区别。”

罗雁秋听他只顾滔滔不绝地自说自活,仍然不加理会。

黑衣老人又自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可在怀疑我是坏人吗?唉!你若是仍作此想,那也是无奈何之事。”

他仰望着屋顶出了一会儿神,又自十分感慨地说道:“我一出娘胎,命运中便似注定要扮演一出悲剧中的角­色­,直到撒手尘寰,仍然得不到别人的谅解,看来这与世隔绝百年,倒真是我的福气了,不然还不知要遭受人家多少歧视,白眼?”

罗雁秋听他娓娓说来,如泣如诉一般,心中不觉大是感动,欠身从床上坐了起来,说道:

“听你这般说来,你的命倒是很苦了?”

黑衣老人见罗雁秋和他说话,心中似是十分高兴,连忙扶着他重又躺下,说道:“别起来,你的毒伤没好。”

须知在病痛中,情感最是脆弱,何况罗雁秋在记忆中,从未有人对他这般的照顾,只觉心胸中一阵激动酸楚,星目中簌簌滚落下几滴泪水来。

黑衣老人“呀!”地一声,说道:“小兄弟,你怎么哭啦?”

举袖替他拭去眼泪,说道:“别怕,你这毒伤要喝上七七四十九天的泉水,才能痊愈呢。

在这四十九天之中,你将不会感到饥饿,不过……不过……”

罗雁秋接口说道:“可是毒伤痊愈之后,也就要活活地饿死是吗?”

黑人老人突地转变话题说道:“你现在知道我所说无路可走了?”

罗雁秋“晤”了一声接口说道:“你可是说这四周围所布成的阵势?”

黑衣老人道:“不错,像我这种直来直往的脑筋,一辈子也学不会这种邪门功夫。”

罗雁秋道:“这种阵势确是有点邪门,进来时通行无阻,走出去竟是比登天还难。”

黑衣老人没等罗雁秋说完,便截断他的话道:“一念贪心,为小失大,如今悔恨已迟了。”

罗雁秋此时已可断定,这黑衣老者确是十分善良之人,但不知为何被人困在此地,遂道:

“老前辈为何被困此地,可以为晚辈一道吗?”

黑衣老人道:“可以,可以!我此时再不说出,那真是沉冤百载了。”黑衣老人突地展颜一笑,说道:“那整整是一百年前的事了,我刚二十五岁。”说至此,双目中倏然焕发出生命的光采,像是又回到那值得怀念的青春岁月。

“我家世代耕读相传,虽非富有,却算是个小康之家,生活得倒也无忧无虑。但最大的遗憾,就是我这副长像太丑,不惟面孔­阴­骛怕人,引不起人家的好感,就是说起话来,也似狼嚎鬼叫,令人听了毛骨悚然。”

罗雁秋心中暗忖:你这副尊容倒确是叫人不敢恭维。

黑衣老人突地长叹一声,说道:“是以我就终日躲在家里,足不出户,到了二十岁那年连亲事也没有说到……”

“我看别人都已成家,心中一急,一心一意想偷偷溜走,若是不娶个媳­妇­,就一辈了也不回家!”

罗雁秋“啊”了一声,暗道:不知他那么急娶媳­妇­­干­什么?

黑衣老人接道:“所以在我第三个兄弟十二岁娶媳­妇­那年,我就再也忍无可忍地悄悄离家了。”

罗雁秋诧然问道:“你不是怕人家看你么,离开家到外面去,岂不是碰到的人更多了?”

黑衣老人一笑道:“我没那么傻往城里跑,难道不会到山上去吗?”

罗雁秋暗自好笑,忖道:这样说来,往山上去还算聪明了?

黑衣老人续道:“低一点的山上有人,我就往深山中跑,有一天带的­干­粮吃完了,却在山洞中碰到一个黑衣老人。”

罗雁秋脱口说道:“也是一个黑衣老人?”

黑衣老人道:“不错,而且他的长像比我还凶还难看,声音更较我难听百倍,我比起他来,真可算是美男子了。”语音神情中,居然沾沾自喜。

罗雁秋道:“那真是太巧了。”

黑衣老人道:“那黑衣老人一见了我,便似是大为高兴,要我叫他父亲,并硬要传我武功,但是他那种说话的声音和脸上神情却使我感到十分可怕,我终于吓得晕过去了。”

“醒来之后,便觉得周身酸痛无比,那黑衣老人说已给我吃了一种药物,脱胎换骨,我虽是十分害怕,但那黑衣老人似是对我很好,于是一连练了三年武功。”

他一顿,续道:“有一天,那黑衣老人也就是我义父告诉我,他就要死了,叫我穿起他那件黑袍,也就是现在我身上穿的这件,然后代他去完成一件心愿。”

罗雁秋听得大是感动,说道:“看来那黑衣老人也是一个好人了?”

黑衣老人一叹说道:“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是好人、坏人?何况好坏之分,也是很难论断。”

罗雁秋道:“你等着把他埋葬好之后,就离开了是吗?”

黑衣老人摇头道:“他还没有死就把我遣走了。”

罗雁秋道:“他叫你去完成一件什么样的心愿?”

黑衣老人苦笑一声,说道:“说起来极是简单,就是到关外长白山晶冰峰去找一串佛门念珠。”

罗雁秋“啊”了一声,脱口说道:“可是那一百零八颗百妙佛珠吗?”

黑衣老人本已是十分­阴­鸷怕人的脸上,倏然大变,急急说道:“你怎地知道?”他虽是急急说出,但语声仍是极为柔和。

罗雁秋淡淡一笑道:“我听师父说过。”

黑衣老人一叹说道:“我原以为那是件极为简单之事,但是一到长白山晶冰峰下,就和一男一女打了起来。”

他说至此处,突地离席而起,面上掠过一抹兴奋豪勇之­色­,续道:“我虽是第一次和人正式打架,但那一男一女联起手来,也还打不过我。”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动,问道:“你可知道那一男一女是什么人吗?”

黑衣老人摇头道:“到现在我也不知他们姓甚名谁。”

罗雁秋道:“你既和那一男一女素不相识,怎么会一见面就打了起来?”

黑衣老人苦笑道:“他们说我偷了那串百妙佛殊。”

罗雁秋愤然说道:“他们也太不讲理了!”

黑衣老人道:“其实也是事有凑巧,他们那串佛珠就在前一天被窃去。”

罗雁秋似是极感不平地说道:“我就是不愿吃这种闷亏!”

黑衣老人道:“年轻人的­性­情就是如此,我当时也是一样。”

罗雁秋道:“你没和他们讲理吗?”

黑衣老人似是极为得意,突地哈哈一笑道:“我只反问一句话,他们就语塞了。”

罗雁秋“晤”了一声说道:“你倒很会说话。”

黑衣老人又就着床缘坐下,说道:“我说:‘我昨天若偷了你们的佛珠,今天也不会再来了。’”

罗雁秋暗忖:这个道理我也会讲。口中却道:“他们以后怎么说?”

黑衣老人一笑道:“他们自是无话可说了。”

罗雁秋和黑衣老人一问一答,说了半天的话,不禁微感疲累,他猛吸一口真气,想强自提起­精­神,但突感一阵气血逆行之苦,遂一皱眉头,闷不作声。

黑衣老人也是闭口不言,似是在沉思以后发生的事情是否再继续说下去。

罗雁秋本是十分­性­急之人,他一见黑衣老人住口不说,便急不可待地道:“这样就完了吗?”

黑衣老人尴尬地一笑说道:“没完,这个故事刚刚开头而已。”

罗雁秋有气无力地道:“往下说吧。”

黑衣老人道:“我不是告诉过你,离家之时,发誓要娶个媳­妇­回去吗?那个女的实在是美如仙子,我想,讨媳­妇­既连丑的都讨不到,索­性­就娶个漂亮的。”

罗雁秋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奇闻!”

黑衣老人不以为忤,续道:“那女的老是看我,还不时发出微笑。”

罗雁秋暗忖:“那恐怕你是自作多情了。”

黑衣老人似是说得十分兴奋,柔和的声音中,也略显颤抖又道:“她这样,我便大胆起来,于是也向她微笑。”

“但那个男子却显得十分气恼,拉着那女子一只手说道:‘我们走吧。看他那种笑,我就恶心得作呕!’我当时毫不生气,因为那女子好像一点都不讨厌我。”

“那男子突然在那女子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我未注意听,也不知他说些什么,只见那女子秀眉微颦后点了点头,然后用极为柔和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发出一声喟叹。”

黑衣老人仰首思索了一阵,说道:“当时我也不知她叹的什么气,十二年后我才知道。”

罗雁秋诧然问道:“为什么直到十二年之后才知道呢?”

黑衣老人拍拍他说道:“不要问,别累坏了。”

他不回答罗雁秋的问话,续道:“那男子突然也向我一笑,说道:‘你的武功不坏,我们打不过你,你若有胆量,一年之后再来,一较身手。’”

罗雁秋道:“你自是答应了?”

黑衣老人说道:“谁知那是一项­阴­谋诡计!”他面­色­虽极难看,但声音仍是柔和无比,使人不敢断定他究是痛恨含怒说出,还是毫无所谓之言。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平伏胸中的激动之情,然后又道:“我一年后按时赴约,竟不见了那个女子。”

罗雁秋暗忖:她一定是怕你纠缠于她,是以避而不见。

黑衣老人道:“那男子对我说他师姊在阿尔金山,要我和他一起前往,我自是求之不得的事……”

罗雁秋截断他的话道:“阿尔金山在哪里?”

黑衣老人道:“想来就是此处。”

他一顿,又道:“谁知他把我带到此地后,仍是未看到那个女子,那男子却道:你的笑容和讲话的声音极是难看难听,若是能把笑声练得好听一点,她再单独来和你比试武功,不过你的武功太高,必须废去一半,才算公平。说着递给我三粒药丸。”

他一顿又道:“我不但答应服下他三粒药丸,废去一半武功,而且还允诺不把笑容语声练得好听,决不去见她比试,于是那男子留下一份破解阵势之法,便微笑着走了。”

罗雁秋听到此处,已按捺不住心中愤怒不平之情,恨恨说道:“那男子用此种卑劣手段,将你骗来此处,也太无耻了!你可知道那人的名字吗?”

黑衣老人道:“当时不知,直到十年之后才知道的。”

罗雁秋急急问道:“他叫什么?”

黑衣老人道:“我在此十年之后,听说那男子已正式出家为僧,法名‘空空’。”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震,暗忖:“果然那男子是后来的空空大师,那女子一定是天山神尼了?哼!用这种卑鄙手段,还算得是什么东西双仙!”

他追随玄­阴­叟苍古虚习艺,所听到有关一般侠义道中人物的事,大都是侮蔑偏激之言,此时,他对东西双仙更增加了一层鄙视与愤恨。

但黑衣老人双眸中,却无半点愤恨之情,只是显得十分茫然。

罗雁秋忽然大声说道:“老前辈,还有一事,你尚未告诉我。”

黑衣老人道:“你还有什么事不明白吗?”

罗雁秋道:“不错,你说过被困十年后,有一次出阵的机会,不知是怎么回事?”

黑衣老人道:“那倒是一件极为重大之事,不过我们既无法脱困而出,告诉你也是无用。”

罗雁秋暗道:“不知那是一件什么大事,他竟然不愿说出,想必是关系重大了?”既如此,就请前辈把破解阵势之法,让我看看吧。”

黑衣老人缓步走回床前,从枕下取出一幅退了­色­的绸缎,上面画满弯弯曲曲的线条,直看得罗雁秋眼花缭乱。但看了半天,竟连是什么阵势都未看出。

他本是十分好胜之人,虽是一时看不出门道,但仍然埋头钻研。

黑衣老人摇头说道:“别伤脑筋了,你还有七七四十九天好活,而我即使勉强苦撑,也活不到一个月了,若不是你来此,我本来三天后便决定自击天灵,早些死去。”他说到死字,毫无恐惧之情,双眸中闪现着一片淡淡的哀怨。

时光在静寂中逝去,罗雁秋每喝一次泉水,体内毒伤便也一天天地好转,他躺在床上除了日夕钻研那张阵图之外,便由那黑衣老人向他讲述文章道德,诗词歌赋,罗雁秋本都在幼时学过,何况他聪明绝顶,是以一点就透,虽在短短一月当中,已把住日所学尽都复习一遍,而对待人处事,心目中都有某一种标准。

那黑衣老人虽曾经过他义父为之脱胎换骨,内力无比深厚,但一个月未进食物,也已饿得到了奄奄一息之境。

但罗雁秋对这张阵图却仍然未参悟出一点头绪,甚至连这阵势名称都不知道。是以他体内遗毒虽是一天天消除,但饥饿而死的威胁却是一天天增加,心中不由大感焦急。

谁知在罗雁秋到此的第三十一天,那黑衣老人的­精­神,却突地特别好转。

罗雁秋正自大感奇异,却听那黑衣老人道:“小兄弟,今天是我们相聚以来的最后一天了。”

罗雁秋听得霍然一惊,翻身坐起,说道:“什么?老前辈不是……”

黑衣老人摇手止住他未完之言,说道:“回光返照,死期已至。”

罗雁秋黯然说道:“老前辈可有什么未了心愿,要晚辈代为完成吗?”

黑衣老人咧嘴苦笑说道:“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将那串百妙佛珠交我义父,以报答他三年授艺之恩。”

罗雁秋一皱眉头,面有难­色­,说道:“这个,只怕……”他想起在七绝山庄得到的那串百妙佛珠,一半被自己捏碎丢弃,另一半则在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之处,但无论如何,已无法找到一串完整的百妙佛珠了。

忽听黑衣老人喟叹一声,说道:“可惜我这种心愿永远无法完成了!”

他突地举手将黑­色­长衫的纽扣缓缓解开,然后脱了下来,说道:“这件长衫也不知是何物所制,不惟久穿不坏,且能驱寒避暑,水火不侵,你既然还有二十天好活,就把它穿上吧。”

罗雁秋连忙说道:“此袍既是令师遗物,还是前辈穿着的好。”

黑衣老人道:“别噜嗦啦!”他突然显得不耐烦起来。

罗雁秋道:“多谢前辈了。”随手穿在身上,果觉舒适许多。

黑衣老人双眉紧皱沉思了一阵,似是考虑一件难解难决的重大之事,约有一盏热茶时间之后,又缓缓自腰间解下一条束带,说道:“这个也给你吧。”

罗雁秋伸手接过,诧然忖道:送我一条腰带也要考虑半天,看来垂死之人,说话行事,当真有些颠三倒四了。

但黑衣老人见罗雁秋接过腰带,并不道谢,似是有些不悦,说道:“不知我用一条命换来之物,你拿到了有何感想?”

罗雁秋诧然说道:“什么?”

黑衣老人突地微微一笑道:“你没有打开一看,不知里面是什么,自然难怪了。”

罗雁秋低头一看,只见那腰带状呈圆形,非皮非革,足有四五尺长,却看不出有什么贵重之处。

黑衣老人伸手将腰带接过,自一端向外一拉,只见眼前一亮,倾刻之间这三间大的房屋内,竟呈现了艳红之­色­。

罗雁秋大惊之下,脱口说道:“百妙佛珠!”

黑衣老人微笑说道:“不错。”

罗雁秋心中微一打转,说道:“这百妙佛珠,难道也有真假之分吗?”

黑衣老人诧然反问道:“你这话不知从何说起?”

罗雁秋遂将在七绝山庄所见之事及以后经过原原本本地说出。

黑衣老人似是从未料到有这等事情发生,愕了半晌,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罗雁秋微微一笑道:“这真假之事,对我已不重要,不知老前辈如何得到这串佛珠?”

黑衣老人道:“我在此被困十年之后,有一天突然来了个中年白衣文士,他竟自称是慕名而来。”

罗雁秋“啊”了一声,截断他的话道:“对了,我还未请教过老前辈的大名呢?”

黑衣老人一笑说道:“我的名字叫张诗书,恐怕只有我父亲一人知道。”

罗雁秋道:“那就怪了,不知他如何知道老前辈的大名?”

黑衣老人道:“我当时也感奇怪,正想问他,他却从腰间解下这串百妙佛珠来。”

“那中年文生说道:‘据江湖所言,只有令师知道这百妙佛珠的妙处,是以特来请教。’”

罗雁秋Сhā口说道:“他怎知令师是谁?”

黑衣老人道:“我也这么想,但是当年我到长白山晶冰峰时,那一男一女也不问我是谁,就好像早就认识我一样。”

黑衣老人一顿,续道:“我告诉他我虽知道这百妙佛珠是极为贵重之物,但却不知其妙在所用,但那中年文生却不相信,竟和我打了起来。”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嘴巴长在你身上,你不说,又怎能相强,看来那人实在够笨?”

黑衣老人微微一笑道:“那人武功虽然很高,但却比我还差上一筹,是以两人打了三天三夜,他却未占到一点便宜,不过我也制服不了他。”

罗雁秋极为惋惜地说道:“如果你不废去一半武功就好了。”

黑衣老人道:“我那时才知道空空和尚只废去我一半武功,是留给我自卫,如此看来,他的心术还不太坏。”

罗雁秋道:“后来怎样了?”

黑衣老人道:“那中年文生无可奈何之下,便待转身离去,但我一见我义父要找的百妙佛珠,竟在他手中,怎肯就放他离去,于是放手抢夺,就和他又打了起来。”

罗雁秋道:“你们两人功力相若,继续打下去,还不是分不出胜败,也许是个两败俱伤之局。”

黑衣老人道:“但奇怪的是我越打内力越充沛,那中年文生则渐感不支,又打了三天,他终于倒地不起,那百妙佛珠也被我夺了过来。”

罗雁秋道:“那恐怕是你已脱胎换骨之故了。”

黑衣老人微微颔首,接着又道:“那中年文士告诉我这四周树林是一座奇阵,说我永远无法脱身而出,但我若把那串百妙佛珠还他,他便领我出去。我当时还以为他是胡言乱语,故意骗我,我当然不肯答应,谁知那中年文生也是十分刚烈,他见我不答应,竟突地自击天灵而死。”

“等后来在床下发现这张阵势图案时,后悔已迟了!”

罗雁秋道:“这人也太迂腐了,那百妙佛珠虽是价值连城之物,但也没有生命重要。”

黑衣老人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可是我也放弃了生命,而选择那百妙佛珠。”

罗雁秋道:“看来这百妙佛珠,定是不祥之物了。”

黑衣老人走到屋前十余丈处,缓缓躺了下来。罗雁秋突然想起,尚有一事不明,大声叫道:“老前辈……”

却无回声。

他俯身一看,原来那黑衣老人已然气绝了。

罗雁秋想到十余天之后,也是难逃一死,是以此时并不十分哀痛,他把那嫣红姹紫的山花,一朵朵摘下,堆在黑衣老人身上,半个时辰之后,已成了一座­色­彩鲜艳的花坟!

且说紫虚道人看到那一红一白两封信函后,似是十分焦急,竟将擒拿到手的神医侠万永沧放开,匆匆而去。

那流马轻轺虽穿行于山间小道之上,但却是迅速无比,两三个时辰之后,已然行出了百余里的路程。

他归心似箭,正有“心急马行迟”之感,是以对那驾御­操­纵之人,仍是不时催促。

紫虚道人这一异乎寻常的举动,连外三堂三位堂主也大惑不解,不知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重大紧急之事。

此时已是归鸦噪晚的黄昏时分,一抹夕阳,逐渐隐入西山之后。

突然间,两条人影疾如流星划空,在十数丈外一闪而过。

紫虚道人虽坐在流马轻轺之内,但他的目光何等敏锐,一瞥之下,只觉得那两条身形似是颇为熟悉。

他本是生­性­多疑之人,此时虽是归心似箭,也不愿放过一看究竟的机会。

他坐着的身形原势不动,猛吸一口真气,施出上乘摄虚凌空身法中一式“卧看巧云”,如一片枯叶般,飘身跃出三丈。脚未落地,手中雪竹杖一点,身形借势又起,在空中一个大转身,两臂猛张,两腿倏伸,式化“飞龙回空”,再飘出两丈二三,口中大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还不现身相见!”

紫虚道人内力深厚,他喝声发出,音波撞在山石上,反­射­回来嗡嗡声响。岂知那两条人影对他的喝声并不理会,仍然向前奔去。

紫虚道人一连几个纵跃,已追到那两人身后七八丈处,从背影上他已认出那两人来,不禁一皱眉头,说道:“米道兄,胡道兄,难道连贫道也不认识了吗?”

原来那两人正是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紫虚道人看在玄­阴­叟苍古虚的份上,是以不以一派掌门宗师身份自居,而以平辈论交。

赤煞仙米灵见紫虚道人叫出名字来,只得硬着头皮,止住身形,转身嘿嘿一笑道:“不知贵掌门人相召在下有何指示?”

碧眼神雕胡天衢却单掌立胸,向紫虚道人行了一礼。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道:“不知两位意欲何往,贫道的流马轻轺倒可相送一程。”

说话间,雪山派的三位堂主,黑神君吴兆麟和松、月二童都奔行过来。

双飞环郑元甲想是折臂处疼痛未止,在后方遥遥赶至。

米灵嘿嘿一笑道:“多谢贵掌门好意,在下心领了。”转身便待奔去。

紫虚道人何等之人,他早已闻报那百妙佛珠现被赤煞仙米灵和罗雁秋两人得去,但碍着苍古虚的面子,他只能坐收渔人之利,而不能直接抢夺,此时一见赤煞仙米灵形迹可疑,遂微笑说道:“米道巴这就要走吗?”

米灵­阴­­阴­说道:“不错,我等要急于赶去玄­阴­洞中,拜见师父,有要事禀报。”口中说话,脚下仍不停留,眨眼间,已奔出去十余丈。

紫虚道人突地哈哈大笑道:“如此最好,贫道等也正赶赴九幽谷途中,我等正可结伴同行。”

说话间,身如行云流水地追了上去。

赤煞仙米灵听得脸­色­微变,冷冷说道:“那倒真是凑巧!”

紫虚道人微笑说道:“你我在此相遇,真可谓是缘分了。”

碧眼神雕胡天衢似是完全以赤煞仙米灵的马首是瞻,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米灵一皱眉头,嘿嘿说道:“能和贵掌门结伴同行,在下甚感荣幸。”他见紫虚道人一步一趋地跟至,不得不停身住足。

紫虚道人一笑道:“道兄客气了。”

米灵瞟了停在数十丈外的流马轻轺一眼,道:“在下等急欲赶赴­阴­风洞,故须择捷径而行,只怕贵掌门坐在流马轻轺之内,和我等走不在一起,故此在下告罪,先行一步了。”

紫虚道人一笑道:“贫道既和两位道兄结伴同行,自是安步当车,即使有御辇龙驹,贫道也不愿乘骑了。”

赤煞仙米灵冷笑一声道:“阁下以一派掌门之尊,如此迁就,不觉有失身份吗?”

紫虚道人哈哈大笑道:“这么说,便是道兄见外了。”

赤煞仙米灵­阴­­阴­说道:“既如此,在下先行一步带路了。”当先向前奔去。

碧眼神雕胡天衢急展身形,随后跟上。

紫虚道人一怔之后,突然想起谈笑书生诸葛胆派松、月二童送来的红、白两函,不由略一犹豫。

就在他略一犹豫之间,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又奔出十余丈外。

紫虚道人虽觉得那两封函件,事关重大,但那百妙佛珠却又极具诱惑,他眼看赤煞仙米灵行动有异,知道自己猜忖的不错,是以也不愿轻易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长啸一声,随后追去。

赤煞仙米灵一见紫虚道人率人追来,脚下一紧,速度又增两成。

突然间,只听一声大喝,自前面响起,随即在一块凸岩之后,跃出三条人影,拦住去路。

米灵一见现身三人,正是“华山三剑”,不由收势停身,嘿嘿一笑道:“­阴­魂不散,让大爷给你们超度超度!”

说话间,翻腕拔出青冥剑,直向华山派掌门皓首云龙司空长卿胸前刺去。

皓首云龙司空长卿知道他的青冥剑厉害,不敢硬接,闪身让过。然后一招“挟山超海”,反手刺来。

两人立时展开一场武林罕见的搏斗。

米灵一面打,一面暗暗惊骇于皓首云龙的奇奥剑势,心中暗暗忖道:我若尽展全力,战得筋疲力竭之后,紫虚老道坐收渔人之利,那可是大大不智之举。

连攻三剑,逼退皓首云龙,怪啸一声,即向西方奔去。

紫虚道人哈哈一笑道:“有贫道等在此掠阵,怎么米道兄如此胆怯起来了?”

皓首云龙高喧一声“无量寿佛”,说道:“道兄这般话,不觉得是自欺欺人吗?”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至少贫道尚未见利忘义,亲自出手抢夺。”

皓首云龙本是不善词令之人,脸上一红,讷讷说道:“这个……这……贫道是被迫出手,情非得已。”

紫虚道人道:“很好,道兄如此说来,眼下既再无人相迫道兄,道兄自是不会无理取闹了?”

他眼看这说话之间,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已跃出数十丈遥,雪竹杖一点地,腾身跃起,向米灵等追去。

米灵跃出去数十丈之后,眼见紫虚道人等再度接踵追来,陡地顿住身形,转首嘿嘿一笑道:“贵掌门可是真的愿为在下掠阵吗?”

紫虚道人饶是老­奸­巨滑,见问也不由微怔,不知他此话何意。

但他究竟不愧为当代武林中最为­阴­险之人,微微一笑道:“米道兄难道不信任贫道吗?”

米灵嘿嘿一笑道:“在下并无此意。”

紫虚道人一笑道:“那就好了,眼下情势,我们似是不宜被他人离间。”

米灵道:“如此说来,贵掌门是要全力协助在下了?”

紫虚道人一怔道:“这个……”

他的未完之言,突被赤煞仙米灵截断,说道:“两位盛情,在下心领,至于相送之事,我看不必了。”

紫虚道人一怔说道:“这个……贫道原意也是要赶往九幽谷一行。”

米灵冷笑一声道:“贵掌门请便,就此别过。”

紫虚道人微笑说道:“两位道兄不是也要返回九幽谷中吗?”

米灵道:“不错,只是在下尚另有事待办,故须与贵掌门分道扬镳了。”却展开身形向北奔去。

紫虚道人虽是机智百出之人,但因方才的话,说得太满,是以一时倒想不出和米灵等同行的藉口来。

岂知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刚向北方奔出十余丈,便听一声­阴­­阴­冷笑,自一株虬松上响起,接着说道:“不知你们两人还有什么未完之事,可愿与我一道吗?”

米灵和胡天衢一听这声音,不由同时打了一个寒颤,脸上满现惊惶之­色­,竟同时将身形顿住,垂首不言。

紫虚道人一听那声音,似是也觉极为熟悉,急忙向那虬松下奔去。

华山三剑互望了一眼,也齐地随后跑去。

此时,那虬松之上,像树叶般轻飘飘地落下一条瘦小人影,紫虚道人看得心中一震,暗自忖道:怎地玄­阴­叟这老怪物也来了?他还未及说话,便听苍古虚哈哈一阵­干­笑,道:“紫虚道兄,可是真的要找我吗?”

紫虚道人虽是当今武林中最为­阴­险狡诈之人,但比玄­阴­叟,则还是小巫见大巫,若是想随便搪塞两句,那无异弄巧成拙,他略一思忖,便微笑说道:“不错,贫道正是想见道兄,请示有关那百妙佛珠之事。”

玄­阴­叟嘴巴一张,发出无声无息的一笑,却转向赤煞仙米灵道:“你们起来。”原来他们一见玄­阴­叟现身,早已匍匐跪在地上。

赤煞仙米灵也是颇为聪明之人,起立之后,连忙探手怀中,将那半串百妙佛珠取出,双手递与苍古虚,说道:“另一半在师兄之处,不过他已……”

他本是想说另一半被罗雁秋捏碎毁去,企图触怒玄­阴­叟将罗雁秋逐出门墙,并恢复自己的首座弟子之位,但却被玄­阴­叟的冷冷话声截断,说道:“他已把另一半交给为师的了。”

也自探手怀中,取出另半串“百妙佛珠”。

米灵和胡天衢看得齐都一怔,不禁垂下头去。

玄­阴­叟冷冷一笑,又转向紫虚道人道:“这百妙佛珠虽是旷世难求,价值连城的奇宝,但却是极为不祥之物。”

仰首看了那数丈高的虬松一眼,突地大声说道:“不要说这串百妙佛珠牵着东西双仙的一段秘密,他们决不会坐视不问,就是九大门派和一些江湖同道,也不会袖手旁观,你我武功再高,也不能把这串百妙佛珠带走,是以老夫决定把它放在这虬松之上,谅也无人敢将它拿走!”

苍古虚说完,身形一跃,便向那虬松之上纵去。

那虬松高约数丈,枝密叶浓,显得郁郁葱葱,苍古虚跃上之后,树下三人穷极目力,也看不到他的身形,约有盏茶时光,才见玄­阴­叟站在顶端一个横枝之上,并果然将那串百妙佛珠高挂其上。

那艳红的佛珠在夕阳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目!

片刻之后,玄­阴­叟又循树而下,他嘿嘿­干­笑两声,说道:“我们走吧。”径自大步向前走去。

紫虚道人本是心极沉稳之人,他知道玄­阴­叟此举,旨在坐山观虎斗,以收渔人之利,当下自不愿再问,也随后跟去。

只有华山三剑,仍自枯立当场,一时之间,不知是否该跃上树去将那百妙佛珠取下。

玄­阴­叟奔出里许之后,便转身向紫虚道人说道:“那百妙佛珠之事已告一段落,紫虚道兄另外还有事见告吗?”

紫虚道人原本打算赤煞仙米灵可能因为百妙佛珠在手而背叛师门,如此,他则可乘机强夺到手,此时玄­阴­叟既是亲自染指此事,他决不肯就此罢休,再想争夺,也是无能为力,何况雪山派内已然发生一件令他极为不解的大事,于是微微一笑,躬身说道:“贫道已无他事请示道兄,现在就此别过了。”

玄­阴­叟道:“你是立刻就要回返十二连环峰吗?”

紫虚道人道:“不错。”

玄­阴­叟一怔,道:“道兄不愿在此坐收渔人之利吗?”

紫虚道人猜不透苍古虚此话的用意,讷讷说道:“这个……”

苍古虚道:“老夫尚有要事待办,不克在此久留,道兄何不隐匿暗处,以待取得那串佛珠,不过……”说至此,竟倏然住口。

他缓缓扫视了四周一眼,突地哈哈一阵­干­笑道:“这周围数里之内,已然云集了数十位武林高手,现在好戏就要上演了!”

紫虚道人道:“此时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况,贫道也已看出,不过似是都知道就是取到那百妙佛珠,也无能带走,是以都隐伏暗处,谁也不愿率先出手……”

苍古虚­阴­­阴­一笑道:“道兄说得不错,不过谁也无法抗拒那百妙佛珠所发出的诱惑。”

他一顿,转向米灵和胡天衢,冷冷说道:“你们的师兄师妹现在何处,想来你们都知道了,快引为师的前去见他。”

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听得心中一震,暗呼一声,糟糕!但他们素知玄­阴­叟­性­情古怪,是以也不敢辩解,只得躬身说道:“是!弟子等和师兄师妹分别之处,在一座山坳之中……”

玄­阴­叟冷冷说道:“少废话!”

米灵和胡天衢身形一颤,米灵低低说道:“请恕弟子先行带路。”展开身形,向北奔去。

紫虚道人抱拳向玄­阴­叟道:“道兄珍重,恕贫道不送了。”

玄­阴­叟哈哈一声­干­笑道:“好说,好说,你看那边好戏已然开始了。”

紫虚道人等转首向那株虬松看去,果然已不见华山三剑的身影。暮­色­苍茫中,只见四面八方出现了无数条人影,齐向那虬松奔去。

原来华山三剑站在那虬松之下,虽早听到玄­阴­叟之言,知道以自己三人之力,决无法将那百妙佛珠带走,是以一时之间,迟疑不决。

但回天剑施琼­性­情却最是躁急,一俟玄­阴­叟等一行离开里许之后,他即低低向皓首云龙司空长卿说道:“眼下这一带虽是隐匿了不少武林高手,虎视眈眈,都想坐收渔人之利,但他们都还离这虬松甚远,不如先下手为强,将那百妙佛珠取到手中,他们纵然截击抢夺,我等也可利用他们之间的利害冲突,拖延时间,以待情势的转变,何况我们三人或可摆脱截击,顺利离去……”

他说得头头是道,皓首云龙一派掌门宗师身份,虽是­干­练持重,但也似是无话可说,他沉吟片刻,沉声说道:“如此说来,我等倒可冒险一试了。”

回天剑施琼尚未待司空长卿说完,即腾身而起,向那虬松之上纵去。

那虬松树­干­高约三丈,以华山三剑的轻功造诣,自是可一跃而上,但他跃落树间枝桠之后,却不禁眉头微皱。

只见那虬松不仅长得枝密叶浓,而且纵横交错,极难攀登,若想攀上树顶,到达那百妙佛珠悬挂之处,最少亦须盏茶工夫。

三人略一迟疑,回天剑施琼已自拂叶分枝,当先猱身而上。

皓首云龙和­阴­手纯阳师巩也只得随后跟上。

华山三剑这一当先发难,环伺周围的武林高手也不约而同,齐地现出身形,直向虬松奔去。

华山三剑在虬松之上,视线虽为浓密枝叶遮住,但也意识到隐伏在四周的群雄俱都向这边赶来。

心下一急,立时全力施力,只听哧啦连响,三人的外衣早有几处被树枝挂烂。

三人这一全力施为,眼看再有丈余,即可到达树顶。

但环伺附近的群雄,也都将要奔到虬松之下。

回天剑施琼拂叶分枝,当先攀登,抬头之际,突见一点白光在头顶一现。

不由大喜过望,以为将到树顶,看到自枝叶间隙洒漏下的天光,不禁回头叫道:“快到了!”

声音刚落,皓首云龙抬头看去,只见他身形一颤,连一点声息都未发出,便萎顿的倒下。

但因这虬松密枝交错,是以回天剑施琼的身体却被几根松枝垫住。

皓首云龙脱口说道:“三弟,你怎么啦?”急攀援到他身旁,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回天剑施琼的脸上一片紫黑,原来他早已气绝身死!

此时,­阴­手纯阳师巩也已赶到,他只觉头上的白光一闪,抬头看去,不禁惊呼一声:

“师兄速退……”话声未完,他那瘦长的身躯连颤,便也登时死去。

饶是皓首云龙司空长卿以一派掌门宗师之才,一时之间,也猜想不透两位师弟是如何死去的。

他正惊骇错愕之间,只听虬松之下,喝叱连连,想是奔来的群豪,已在树下大打出手。

紧接着又是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一般武功高强之人,已然跃上树­干­。

皓首云龙陡地心中一动,暗忖:“我何不隐伏此处,暂时不动!等他们打上一阵再说?”

他虽是想更上一层楼,取那串百妙佛珠,但两个师弟死得极是离奇,是以不敢轻举妄动。

且说那环伺四周的武林高手,不下四五十人之多,但是弱­肉­强食,未及这虬松之下,便已死去过半。

剩下的二十多人之中,大多是各大门派的高手,连数十年不在江湖上走动的少林派,也遣来了善根、法根两位与当代掌门慧根同辈的长老,亲自参与此事。

而武当派的松溪真人张慧龙,却早已偕同追风侠秃头胜卫离开武当山,适逢此会。

其他昆仑、峨眉、点苍、青城等派也各出派中­精­锐,企图夺取这百妙佛珠。

唯有崆峒派因在大巴山愁云崖一战,老一辈高手尽丧,自知无能与其他各派相抗衡,是以未曾参与。

那首先跃上虬松的一高一矮两人,身着灰­色­僧衣,红面白眉,宝相庄严,那高大的是善根大师,矮小的则是藏经阁主持法根大师。

两人略一打量这浓叶如墨,密枝似网的虬松一眼,同时眉头微皱,高喧了声“阿弥陀佛”,拂叶分枝,向上攀去。

紧接着善根、法根两位大师之后,嗖嗖嗖跃上三人,俱是身材瘦小,一身劲装,面蒙黑纱,只露出两只­精­芒闪­射­的眼睛。

这三人占了衣着和体形的便宜,是以虽是跃上略迟,但几个纵跃,已然追上了善根、法根两位大师。

只听那人­干­笑两声,说道:“大和尚,你且等上一等,在下尚有话说。”

善根大师虽知此人定是谎言相骗,企图拖延时间,但他乃有道高僧,手脚虽不停留,口中却道:“施主有话请说,老衲等洗耳恭听就是了。”

那人似是也知道光凭自己两句话,两位和尚不会停下,于是冷冷说道:“你不停下,可休怪老夫无礼了!”举手一掌拍了过去。

善根大师只觉掌风压体,急向旁边一闪,转过身来,低喝道:“施主好雄浑的掌力!”

善根大师一看那人,随即沉声说道:“请恕老衲眼拙,施主可是‘六昭三雄’之一吗?”

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大和尚的记­性­不坏,我们还是三十年前见过一面,到现在你竟仍能认识,老夫倒忘记你是哪一‘根’了?”

善根大师庄肃地说道:“老衲法名善根!”

那蒙面人一笑说道:“那个小和尚一定是法根了?”

善根大师长眉微轩,说道:“不错,他正是老衲的三师弟法根。”

那法根大师似是生­性­颇为急躁,冷冷接道:“现在似乎不是叙旧的时候,施主还是请便吧!”

那蒙面人晒然一笑,冷哼了一声,道:“老和尚,你们两人难道还怕老夫一人抢了先吗?”

善根大师微微一怔道:“三十年前,六昭三雄向来是三位一体,不知今天怎地只来了施主一人?”

那蒙面人一笑道:“这个么……”

陡听法根大师一声大喝:“什么人!胆敢偷袭老衲?”挥掌反击过去。

善根大师循声看去,只见左下方数尺之处,站着两个身着劲装,面蒙黑巾的瘦小之人,遂道:“六昭三雄果然全都来了,老衲不察,几乎上施主的大当了。”

那蒙面人对另外两人偷袭法根大师之事,似是颇感震怒,突地大喝一声:“二弟,三弟,你们还不向顶上攀去!”

善根大师“哦!”了一声,说道:“施主一定是六昭三雄的老大‘铁掌’杨震了?”

那蒙面人嘿嘿一笑道:“大和尚猜得不错。”一掌疾向善根大师撞去。

善根大师随手接了一掌,喟然一叹,说道:“山水易改,本­性­难移,杨施主的诡诈之­性­,今生是无法改变的了!”

六昭三雄中的老二“钢指”沈寰,老三“铜腿”王霖刚要向上攀去,却听法根大师朗声说道:“两位施主若再暗施毒手,就休怪老衲心狠了。”

铜腿王霖纵声大笑道:“老夫一向听说作和尚的慈悲为本,倒不知你是怎么个狠法,今天倒要开开眼界了。”反身呼地一腿,踢了出去。

他究不愧为“铜腿”之名,这一腿踢出,登时一阵咯吧大响,一枝碗口粗细的松枝已然被他踢断。

法根大师道:“老衲已三十年未用过‘大力金刚指’,两位施主小心了!”疾并食中二指,振臂点了出去。

只听“哧哧!”之声连响,他那指风施出,恍如放出的箭矢一般,直向铜腿王霖腿上袭去。

六昭三雄成名江湖数十年,虽无善行,亦无大恶,这一指,法根大师只用了六成功力,但已足使铜腿王霖大吃一惊,幸而他早已有备,仗着身形矮小灵活,一跃让过。

钢指沈寰却乘势继续向树顶上攀去。

在这种枝密叶浓的树上动手,双方功力俱都无法全力施展,是以斗巧多于斗力,善根、法根两位大师功力虽极深厚,但六昭三雄却在灵活上占了便宜,是以边打边向上攀援,谁也没占到便宜。

这一株虬松的枝叶伸展开来,足有亩许大小,是以上面虽有二十几位高手在互相拼搏,但却毫不显得拥挤。

武当派松溪真人张慧龙和追风侠秃头胜卫,跃上树后,便与“点苍双英”动起手来原来点苍双英中的老大“单剑追魂”史林和“双剑夺魄”温泽,因少林武当两派一向领袖武林,甚感嫉妒,他们来迟了一步,没有追上少林派中的僧人,是以便和武当派打了起来。

点苍一派,在武林中的声望虽不能与武当相抗衡,但若论武功造诣,却不在松溪真人和追风侠之下,他们此来似是专要向少林、武当一较功力,争夺百妙佛珠之事,竟然放在一边了。

他们交手了十数招之后,单剑追魂史林,似是已感不耐,他振腕向张慧龙点出一指。双剑夺魄温泽却呼地一拳向追风侠撞去。

他们四人所处的这一片树枝,似是较为稀疏,又经他们打了一阵,已然只剩下几个较粗大的树枝,是以拳来足往地打得极为激烈。

松溪真人张慧龙毕竟是心思缜密之人,他知道这样缠斗下去,决非善策,于是大喝一声,远足全身功力,攻出三掌两腿,一时之间,把个单剑追魂逼退数尺,右手大袖微拂,身形直往那枝叶浓密处跃去。

追风侠胜卫轻功素来擅长,他见松溪真人一走,便也击出一拳,将双剑夺魄温泽的攻势一缓,也随后追去。

但点苍双英却不肯就此罢休,同时大喝一声,振袂跃起,随后追去。

松溪真人见他两人仍是不知进退,不由微感震怒,但他涵养功深,虽怒而不形于颜­色­,强自展颜一笑,说道:“两位道兄快点攀援而上,不然恐怕要为他人捷足先登了。”

单剑追魂冷哼一声道:“如此最好,只要不被你武当派将那百妙佛珠夺去就行了。”左手拂叶分枝,右手振腕一指疾点过去。

张慧龙闪身一让。但因这虬松上枝密叶浓,行动极感不便,他要害处虽然让过,但右肋下的宽大道袍却被单剑追魂一指戳穿一个圆洞!

张慧龙一再忍让,此时已是忍无可忍,大喝一声,说:“道兄如此苦苦相逼,休怪贫道手下无情了。”左手掌风微拂,将面前枝叶分开,右手随后一掌拍去。

他这一掌,乃是在三元观后风月洞中三月坐关苦练的绝学。

“虚无掌”拍出之时虽看似轻飘飘地不带一丝破空之声,但威力却是惊人。

点苍双英果不愧为点苦派中,掌门以下的两大顶尖高手,他们虽是蛮不讲理,但却知道利害,一见张慧龙这“虚无掌”中的一招“云雾缭绕”拍来,便呼地向右拍出一掌,震断一些树枝,身子疾向右方倒下,以一式“明月故乡”的身法,堪堪躲过。

至于追风侠和双剑夺魄一对,两人竟然站在同一横枝之上,相距三尺,实施­肉­身相搏。

两人年纪俱是四十上下,似是火气仍盛,这样以巧制巧的打了一阵,双方都已感不耐。

双剑夺魄温泽首先大喝一声:“去!”脚下猛运真力,只听咔嚓一声大响,两人立足的那根碗口粗细的松枝,已然齐根截断。

迫风侠和双剑夺魄的两条身形,也随着那根树枝,陡地如高楼失足下堕一丈!两人的手脸、衣服各有数处挂破。

双剑夺魄似是极为剽悍,身形停止下落之后,反腕拔出背后双剑,只见寒芒流动,他竟以半坐半卧的姿势,长剑斜向上指,疾刺尚自伏在一根松枝上的追风侠左肩。

追风侠向下一滚,躲过双剑,乘势将铁索月牙软鞭抖出,厉喝一声:“好蛮的打法!”

一招“双龙出水”回击过去。

两人的身形俱是半仰半坐,一招击出,不惟劲道无法全施,而且因树枝颤动,常常失去准头。

这种在浓叶密枝之间,动手相搏,实在是武林中罕见罕闻之事,但在这虬松上之人,似是俱都打得激烈异常。

星转斗移,大约在三鼓时分,这虬松之下,又出现了六七条人影。

此时,树上的动手打斗声,愈来愈稀,偶尔之间方可听到一股拍出的掌风。

到了五鼓黎明之时,这虬松之上竟然是一片静寂。

虬松下站立守候的,正是紫虚道人等一行七人。

饶是紫虚道人心机深沉,机智百出,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东方天际,已露出淡淡曙光,虬松下枝叶满地,虬松上除了最顶端的丈余之处,仍是枝密叶浓外,其余之处,则只剩下碗口粗以上的巨大树枝。

但是,树上的二三十位武林高手,却不知已隐身何处?

紫虚道人看得大是可疑,暗道:他们莫非俱都混战而死了不成,但怎的在临死之时,竟无半丝声音发出?

这是一种极为诡异莫测的情况,一时之间,紫虚道人也不敢贸然上去。

又等了顿饭时间,一轮旭日,已自冉冉升起。

紫虚道人心中一动,暗忖:不知那百妙佛珠是否尚在树顶?

他走出离那虬松数十丈外,仰首一看,那串百妙佛珠,正在旭日照­射­下,发出艳红刺目的光芒!

那百妙佛珠实在是太具诱惑之力,紫虚道人一看之下,登时忘记了这虬松上的诡异迷离情况,拂髯哈哈一阵大笑,当先飘身向那虬松跃上。

随来的外三堂堂主,黑神君吴兆麟,和松风、月影二童相继跃身而上。

他们此时向虬松攀援,自是十分容易,片刻之间,七人已先后到达那枝浓之处。

众人仰首看去,不禁齐地大吃一惊。

原来二十余位当今武林高手,俱都死在密枝浓叶之上。

松、月二童好奇心重,一个跃纵,便停身在一具尸体之旁。

他们翻过那具尸体一看,竟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他们是中的毒伤……”

但呼声未落,众人只见眼前白影连闪,松、月二童的身形同时微一颤动,便即萎顿地死去。

就在那白影连闪之间,紫虚道人脱口叫道:“蛇!蛇!”手中雪竹杖直向那白影点去。

外三堂堂主和黑神君吴兆麟也各亮出兵刃,护住头顶。

原来那点白影,是一条百尺雪练蛇,自在十二连环峰的囚室底下逃逸后,当时曾伤了谈笑书生诸葛胆,幸经罗雁秋以千年灵芝液治愈。但眼下死去的群雄,因自下而上,伤在面部,毒­性­发作较快,是以当场死去。

也不知玄­阴­叟苍古虚在何处又把它找到,将之驱逐在这树顶上,以致杀死了这些武林高手。

紫虚道人本来也有逐蛇役兽的药物,但却未带在身边,不由暗自着急。于是大喝一声:

“速退!”便待循树而下。

但那百尺雪练蛇见他们齐都亮出兵刃,似是引动了它的凶­性­,毒喙大张,发出“嘘嘘”

怪声,竟将五人退路切断。

须知这百尺雪练蛇,蛇身特长,但却仅有拇指粗细,自头至尾,其白如雪,行动灵敏异常。

本来在这树上动手,武功已无法全力施展,又在那雪练蛇飘忽无定的袭击下,除了紫虚道人外,俱感捉襟见肘,穷于应付。

片刻之后,双飞环郑元甲因折臂失灵,首为毒吻咬伤,身形微一颤动,当场死去。

人蛇交战,这是一场极为凶险而别致的搏斗,又过了盏茶时间,玉面女魔邓玉珍的娇躯,也为毒吻扫中,虽未当时气绝,但在惊慌之下,失足自枝叶间隙中直向树下坠去!

身中剧毒,全身功力尽失,自五六丈高的树上跌下后,直摔得七孔流血,一代红粉女魔,便即香消玉殒了。

转眼之前,两位武林高手即便先后死去,紫虚道人定力再高,也看得心中大震,一时之间,想不出脱身之策。

又是盏茶时间过后,陡听黑神君吴兆麟惨呼半声,一颗斗大头颅,竟被神火真人邵文风的长剑削下!

原来邵文风一剑向那雪练蛇横劈过去之时,蛇头竟向那锋利无比的剑身上迎去。

岂知那蛇身坚逾钢铁,和剑身一经接触,便发出一阵反弹之力,将剑弹震回去,而蛇尾却同时向吴兆麟一卷,他向右急闪之间,头部正碰上邵文风被震回的长剑。

变生肘腋,邵文风虽知吴兆麟之死,非己之过,但也感到微微一愕,也就在他微愕之间,那雪练蛇的头尾已向他夹击而至。

紫虚道人不愧为一代枭雄人物,机智果胜常人,在雪练蛇无暇他顾的千载良机,他竟施出“倦龙归海”的身法,觑准枝叶间隙,向虬松下扑去。

数十位武林顶尖高手,一夜之间,除紫虚道人一人外,尽数死去。

这实是数百年来,武林中罕见罕闻之事,九大门派经此变故,元气大伤,是以对今后武林形势,发生了重大的影响,紫虚道人虎口余生,心情极度沉痛,加快脚步向十二连环峰奔去。

他暗忖,只要回到逍遥山庄后,带来逐蛇役兽之人,自不难将那百妙佛珠取到手中,不由­精­神一振。

想至此,不禁又回头向那虬松顶上看了两眼,只见那串创佛珠,在艳阳照­射­下,在苍松翠柏衬托中,显得格外美丽。

一时之间,派中损耗了六位高手之事,便尽行忘记。

但谈笑书生诸葛胆遣人送来的红、白二函之事,却又在他胸中浮起。

他思忖之间,已来到几乘流马轻轺的停留之处,登上车后,疾往大雪山十二连环峰奔去。

且说罗雁秋用鲜花将黑衣老人埋葬之后,自己不禁感到怅然若失,但也觉得无比地愤恨不平,一个完全善良无辜的人,竟被一困百年。

罗雁秋黯然地返回木屋之中,摊开那张阵图,又自苦心钻研起来。

但他对五行八卦的变化之学,仅只略通门径,未窥堂奥,是以虽是天纵奇才,聪慧绝世,对这极尽变化能事的阵图,若无人指点,就是穷毕生­精­力,也无法参透。

转眼之间,已是十天过去,他试一运气,果然体内毒伤尽去。但同时却感到饥肠辘辘,甚是难耐。

在饥火燃烧之下,自是无法继续参研那阵图的工作。

他焦灼之下,急步走至屋外。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刻,一抹斜阳,正自逐渐向西山落去,天际间泛起了绚烂美丽的彩霞。

蓦然间,他想起黑衣老人送他的那串百妙佛珠,遂自腰间解了下来,喃喃说道:“这佛珠空具百妙,但却不能将我救出阵外,看来人的学识、智慧和才能仍较其他身外之物来得贵重!”

但那佛珠的鲜艳­色­彩,却看得他­精­神一振,暗忖:听师父说,这百妙佛珠共有一百零八颗之多,为何只称“百妙”,岂非怪事?

他百无聊赖之间,遂一颗一颗地数了起来,但结果竟然只有一百零七之数。

这又令他大惑不解了。

突然之间,他想起自己身上原有一颗,乃是在九幽谷时一个乘鸾的白衣少女所赠,后来虽在七绝山庄一度还给那绿衣少女,但结果又自祁连八全手中收回。当下自贴身内衣中将那颗佛珠取出,只见它的­色­泽、大小竟是与这一百零七颗一般无二。

罗雁秋本是智慧绝伦之人,略一思忖,暗道:米灵在七绝山庄抢得的那串,莫非是假的不成,当初我捏碎之时,除了一些粉末外,别无他物,但不知这里面又是什么?

身随意动,他先将自己的原有的那颗佛珠“波”的一声捏碎。

低头一看,那佛珠薄薄的外壳之内,竟裹着一个洁白的纸团,打开一看,不禁心中狂喜!

原来那上面写的是,前面一至十颗,都是载的这百妙佛珠的“妙”处。

于是他连将前面其余七颗佛珠捏破,果然不差,其中指明第八十至第一百颗佛珠居然尽是破各种阵势之学。

他立即按图索骤将那二十颗佛珠一一捏开,仔细看过之后,才知道这四面以树木围绕构成的是“反四象大阵”。

而这反四象阵的破解之法,却最是简单不过,就是只要除去内缘的任何一株树,全阵即完全失去效用!

罗雁秋看到此处,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当即向林中冲去。

但突然之间,他刚奔出屋外的身形又停了下来,原来他想到这佛珠的十至三十颗中,尽是记载了失传已久的武林绝学,暗忖:我只要能找到吃的东西便可在此修习,若把这些武功全部练就,便将成为当代武林中第一高人了。

然而,他这个念头,也是一闪即失,因为他想到那黑衣老人曾经说过,这百里之内,鸟兽已然绝迹。

事实上,他来此四十余天中,除了看到过一只翠羽红喙的美丽鸟儿外,确未看到任何鸟兽。

若非自己因误饮泉水中毒,而每日又必饮潭水解毒,早已饿死多时了。

此时,罗雁秋竟似突地福至心灵,他再将那百妙佛珠的索引仔细看了一遍,竟高兴得大笑起来!

原来那佛珠的五十至七十颗中,却是祛毒疗伤之学,其中也提到像此处屋下的一种泉水,在此项,竟附带说明有一种“四季丹华”的山花,该花常年开放,永不凋谢,不惟是祛毒疗伤的圣品,抑且可用作充饥!

他立即想起了室外那四季不败之花。

这实是天下之间,罕见罕闻之事,但他想到这是百妙佛珠上的记载,自是不会有什么差错。

于是疾忙奔出屋外,采撷了几朵山花,塞进口中,他只觉得那山花入口香甜,不嚼即化,只吃了数朵,便已饥渴全消,周身上下,一片舒泰祥和。

此时,虽已是掌灯时分,但苦无火种,无法点燃,只得将那些解开的纸团,放在木榻之上。

他自己惟恐压坏了那些纸团,却躺在地上呼呼睡去。

这一夜之间,他睡得香甜无比,一觉醒来之时,他只觉得一股寒风侵体,举目室外看去,那山花野草之上缀着一颗颗的晶莹水珠,里许外的树林也像是水洗了一般,显得格外清新,原来昨夜一番风雨,他却因多日的忧虑疲倦侵袭,一旦安心睡去,便睡得极熟,是以丝毫未觉。

此时,他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外面的景­色­,觉得无比的愉悦、得意。

突然,他想了放在床上的那些“百妙秘籍”,回头看去,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那些纸团竟被风吹散了一地,他连忙俯身拾起,总数才只剩下三十多个,其余的想是被风吹向窗外而去。

罗雁秋连忙走到屋后,但哪还有片纸只字,他不禁大感懊丧!

须知,这百妙佛珠中所蕴含的奇学,真是包罗万象,就是东西双仙,也是会不及半,如若罗雁秋全部练成,那真堪称天下无敌了。

他正怅惆之间。蓦地——

一声“咿呀”鸣啭,那木屋之上突地飞来一只鸟儿。

罗雁秋仔细看去,正是他刚到此地之时所见翠羽红喙的小鸟!

那黑衣老人明明告诉过他,这鸟儿只在每年春天来上一次,不知它为何再度来此?

他正感奇疑之间,突听一声如鹤唳凤哕的长鸣,响自树林以外,抬头看去,只见万里晴空中,正有一只巨大彩鸾,冉冉下降。

鸾背上,中间站着一个身着白绫的长发少女,两边则分立着两个青衣小鬟。

当那彩鸾落下之后,罗雁秋已然看清那白衣女子曾和自己有数面之缘,同时还和他在一处石洞中……

他想到自己对一个弱女子那般粗暴的行为,同时联想到黑衣老人对一个女子的纯情和牺牲,不禁大起愧疚之心,竟自缓缓垂下头去。

那白衣少女下得鸾背,看了罗雁秋一眼,竟也是站在那里,痴痴地注视着罗雁秋,一言不发。

两个青衣小婢,虽是满现怒容地看着罗雁秋,但见白衣少女不发一言,她俩似是也不便发作。

约有盏茶时间之后,那白衣少女发出一声幽长的喟叹,轻轻说道:“又是你……”

直走到罗雁秋身前二尺之处,方才停住身形,微微一笑,说道:“你可是不认识我了吗?

唉!这也怪不得你,我一会儿穿白,一会儿着绿,可真把你搅糊涂啦!”

罗雁秋本是知书达礼之人,虽因丧失记忆后,对一些世俗礼法大半模糊忘记,又因受玄­阴­叟等几个怪癖之人的影响,曾一度变得自大与粗暴,但在这一个多月来,那黑衣老人已帮他对往日所学的圣贤之言,恢复记忆,是以一想到那石洞中如同禽兽般的行为,便自内心深处,惶然地产生出无比的歉疚之感。

此时,他见那白衣少女对已往之事,竟似全然不放心上,不由大感不安,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那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怎么啦,难道还怕我再打你一巴掌是吗?唉!你不知道我打了你那一巴掌后,难过和后悔了多少天?”

罗雁秋又自后退一步,缓缓抬起头,说道:“这位姑娘,难道你不恨我吗?”

眼神中流露出愧疚之情。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我叫琼儿,你不知道吗?”

她仰首略一沉思,又自嫣然一笑:“是啦,我没有直接告诉过你我叫什么,但我爹爹和几位叔叔叫我时,你没有听到吗?由此看来,你一定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了。”

罗雁秋被她说得脸面上一红,却是不便反驳。

白衣少女此时才似是想起还没有回答罗雁秋的问话,“哦!”

了一声,没头没脑地说道:“我当然恨你啦,恨你不该那样对我,其实……唉!也不能光怨你,我也有错,我不该……”她一顿之后,又自嫣然一笑道:“过去的事,别提它啦,我不恨你,你也别再恨我,好吗?”

罗雁秋听得大是感动,微微一笑道:“都是我不好……”

白衣少女突地娇笑一声,截断他的话道:“别再客气啦,我不是说,过去的事不准再提了吗?你怎么不听话!”

第二十五回一错再错理不清谁之过

白衣少女淡淡说来,语声中充满了母­性­的温柔,听得罗雁秋如沐春风,心中大感快慰。

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听话,听话!不知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白衣少女嗔道:“你怎么还叫我姑娘呀?”

罗雁秋一怔道:“但不知在下该叫姑娘什么?”

白衣少女脱口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爹爹和叔父们都叫我琼儿吗?”

罗雁秋讷讷说道:“这……这有些不妥吧?”

白衣少女噗哧一笑道:“这有什么不妥,难道你叫我琼儿就变成我的长辈了吗?”

罗雁秋微微一笑道:“不错,不过……”

他迟疑了片刻,像是鼓足勇气一般,叫道:“琼儿!”

白衣少女展颜一笑,娇靥上如春花绽放,被罗雁秋一声呼叫,似是芳心中有着无限的喜悦。

半晌之后,她突地喟然一叹!

罗雁秋诧然问道:“琼儿,你可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白衣少女道:“我一生中要算此刻最愉快了。”

罗雁秋大惑不解,道:“那你为什么叹气?”

白衣少女肃然说道:“俗语说:好事多磨,我在为未来担忧。”

罗雁秋心思剔透玲珑,又是天生情种,怎会听不出白衣少女语中的含意,但却故作不解,茫然问道:“你担心什么?”

白衣少女娇靥一红,佯嗔道:“我担忧的事,为什么要对你说?”

罗雁秋一笑道:“那算我多嘴就是了。”

白衣少女突道:“你是个奇怪的人。”

罗雁秋虽是聪明绝顶,也猜不透她突然说出这话的用意,一怔说道:“是么?但不知在下有什么奇怪之处?”

白衣少女道:“我虽和你仅仅见面数次,但却觉得你既聪明,又愚蠢,既粗暴,又温柔,既冷漠,又多情……”

罗雁秋微微一笑道:“我当真有那么多优点吗?”

白衣少女娇靥微变,幽幽说道:“你可是生气了?”

罗雁秋想起无论是在九幽谷、七绝山庄或是那处石洞之中,所表现的尽是粗暴、蛮横、笨拙,自己想起,也觉汗颜,此时见白衣少女误认他生气,遂一笑说道:“在下字字出自肺腑,自忖毫无可取之处,是以对你的称赞,实是愧不敢当。”

白衣少女似是这才放下心来,一笑说道:“别谦虚啦,人家还没说完,你就打岔!”

罗雁秋道:“那真是抱歉了,请继续说吧!”

白衣少女微笑说道:“你可还记得在七绝山庄之时,我骂你俗不可耐吗?”

罗雁秋脸面一红道:“当然记得。”

他想起白衣少女在九幽谷把那粒佛珠,当作红豆送他之时,自己竟然全不知红豆相思之事,遂又补上一句道:“我那时确是俗不可耐。”

白衣少女道:“不过你现在却完全变了,变得真快。”

罗雁秋脱口说道:“那要感谢那位老前辈的教诲了。”

白衣少女诧然问道:“哪位老前辈呀?”

罗雁秋道:“就是住在这里的黑衣老人。”

白衣少女“哦”了一声,说道:“我遇见你,便几乎忘了正事啦,那黑衣老人可是死了吗?”

罗雁秋脸上突地掠过一抹忧戚之­色­,低声说道:“可怜的老人,他已含冤离开人世了!”

他双目中突地­精­芒暴­射­,大声说道:“我罗雁秋有生之日,誓必为他昭雪沉冤!”一顿又道:“你怎地知道他死去了?”

白衣少女见他神态突然转变,似是心中颇为激动,诧然说道:“你怎么啦?那黑衣老人之死,我是听师父说的。”

罗雁秋还误认为她师父,便是在司徒霜墓前救自己的净尘庵主,他怀恩感德,心中油然生出敬仰之心,语音又转柔和,说道:“令师可好吗?”

他一顿,又道:“令师虽对在下有救命之恩,但到现在还不知她老人家如何称呼?”

白衣少女似是大感惊诧,说道:“我师父说,她已足有百年未离天山,但不知她何时对你有救命之恩?”

罗雁秋一听白衣少女师父,住在天山,急急问道:“那么令师可是天山神尼吗?”

白衣少女淡淡一笑道:“不错,家师便是号有东西双仙之称的天山神尼,我们第一次见面之时,我不就告诉你了吗?”

罗雁秋想到黑衣老人的百载沉冤,不禁怒火狂炽,冷哼一声道:“什么东西双仙?虚有其名!”

白衣少女听得微感错愕,尚未说话,绿云、素月两个小婢,已双双同时跨前一步,娇声叱道:“不许胡说!”

罗雁秋星目一翻,方要发作,只听白衣少女转首向两个小婢说道:“要你们两个丫头多个什么嘴,还不退下。”

她虽是缓缓说着,但却含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威力,两个小婢齐齐地垂首退下。

然后又肃然向罗雁秋道:“我师父百年未莅江湖,她虽不会对你有恩,但却也绝不致和你结怨,不知你为何要毁谤她老人家?”她语音平和,但已显露出些微不悦。

罗雁秋想到那黑衣老人之言中,似是对天山神尼,毫无怨恨之意,不禁觉得出言大是莽撞。

但他乃生­性­倔强之人,话既出口,又不便认错,是以仍自傲然说道:“一百年前,空空大师设计陷害那黑衣老人,令师虽非主谋,却也难逃合谋之嫌。”

白衣少女睁大一双星眸,满现诧异之­色­,说道:“你说什么?”

她脑中似是无法突然接受罗雁秋说的这番话,略一定神之后,又道:“我师父叫我来这里替她埋葬一个可怜的黑衣老人,却不料碰见了你,唉!你说的话,我虽不敢说不对,但我师父天山神尼和我师叔空空大师,决不是陷害他人之人。”

罗雁秋血液之中,似是有着极强烈的同情之心,他一听白衣少女为东西双仙辩护,不由冷哼一声道:“那黑衣老人被此反四象大阵一困百载,他生平之中,从未做过一件坏事,结过一个仇敌,临死时,尚自不知为何,像这种不分青红皂白,草菅人命之事,也是号称东西双仙,被武林中尊敬为泰山北斗之人所应为的吗?”

白衣少女略一思忖,说道:“我师又自称百年从未离开过天山,但又突然命我来埋葬一个黑衣老人,我也觉得颇感奇怪,她虽不是有意陷害此人,但这其中必然另有原因,等我问清楚了再告诉你好吗?”

罗雁秋傲然说道:“不必了,将来我自会找东西双仙了断。”

他一时任­性­,是以说的话愈来愈是生硬、狂傲。

这一对青年男女本是情意互通,言语相投,但此刻又造成了极为尴尬的局面。

白衣少女听得罗雁秋说出如此狂妄之言,似是也微感震怒,冷哼一声,说道:“你有多大能耐,敢找东西双仙了断,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气愤得别过头去。

罗雁秋听她说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本还要出言顶撞,但想起来这不愉快的情势,完全是自己造成,于是强自忍隐着,大步向木屋中走去。

白衣少女直气得娇躯一颤,恨恨说道:“不知好歹!”

绿云、素月两个小婢连忙上前扶着白衣少女,只听绿云说道:“主人别为这种人生气,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白衣少女似是怅惘良久,才轻叹一声,说道:“你们去看看,那黑衣老人可掩埋了吗?”

只听木屋内传出罗雁秋冷冷的声音,说道:“不劳费心,三位还是请便吧!”

片刻之后,一声嘹亮鸾鸣划空响起,白衣少女已黯然离去。

罗雁秋见白衣少女含愤离去,一方面暗自埋怨,一方面也生出一种怅惘莫名之情,他在木屋之中,呆呆地出了一会子神,暗自忖道:以我眼下武功,要和东西双仙那样介于仙侠之间的高人,一争雄长,岂不是以卵击石?现在白衣少女一走,如将实情禀知她师父天山神尼,也许会生出麻烦,此处练功虽是最理想的场所,若一旦被东西双仙得知,却非得另外觅地潜练不可。

他把东西收拾妥当,并采撷了一大堆名为“四季丹华”的山花,用黑衣老人所赠的黑­色­长衫包了起来,然后,向黑衣老人墓前拜了三拜,大步向东边树林走去。

从百妙佛珠记载中,他已经知道这“反四象大阵”之法,便是一株被除,全阵妙用立失,遂选了一株较细的树前站定,暗中运气,凝聚着全身功力,一掌横切而出!

以罗雁秋此时功力,要想一时将那两人合抱的树­干­劈倒,本成问题,何况他误饮泉水中毒,数十天未进食物!

岂料他一掌劈出之后,只听一声咔嚓大响,那粗大的树­干­,竟齐根而折,轰隆一声,倒在地上,立时枝叶纷飞,尘土满空!

这一奇迹的发生,立将罗雁秋惊怔当地。

他怎知道所误饮的泉水,虽是奇毒无比,但因毒潭四周,长满了无数株终年常开的奇花“四季丹华”,那毒潭之水,竟将集天地灵秀而生奇花的­精­华,向根部吸收而去,是以人若饮水中毒而复愈之后,不惟从此百毒不侵,而且功力倍增。

罗雁秋怔了一会之后,还以为是黑衣老人­阴­灵相助,遂将那树­干­截成一段长约一丈的木柱,用手将树皮剥去,运指写了三个大字“情圣墓”。

罗雁秋将墓碑竖好,心中似是安慰了许多,再度往林外走去。

果然,他穿行林中,与入林时一样,眼前再无幻象发生。

罗雁秋走出树林之后,突然想到这“反四象大阵”既破,任何人兽都可自由出入,对葬身花丛中黑衣老人的尸体,甚不安全,而且那毒泉之水,也可能害人,不禁暗自忖道:这阵势既名为“反四象大阵”,而且又只能阻碍出阵之人,想未定有能限制人进入的“正四象阵”

了?

当下又将那“百妙秘籍”取出,一一找寻,果然发现那“正四象大阵”的布置之法。

而那“正四象阵”之布置若是从新开始,自是极为繁难,但若正反互变,则是简易无比,原来若由反四象阵,改成“正四象阵”只须在每边除去一株即可。

罗雁秋大喜之下,立将“百妙秘籍”收好,然后到每边除去一株,便直向东方奔去。

此时正是夕阳衔山时刻,西边天际,映着一抹抹的彩霞,甚是壮丽。

雁秋遂伸手在黑衣包裹中抓了一把山花放进口中,只觉得入口生津,不惟饥渴全失,而疲惫之感亦消,不由­精­神大振,展开上乘轻功,继续向前飞驰。

转瞬之间,他便将离开这曾住过月余的峰头,眼前却是突然耸起一片横广数十丈的平滑石壁。

罗雁秋突然心中一动,暗忖:“我似是听黑衣老人说过,这些连绵无尽的山峰为阿尔金山,但却不知此峰何名?为了他日来访方便,我何不题名“情圣峰”于这片峭壁之上,且可藉以纪念那黑衣老人。”

念随意动,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便轻轻跳起七八丈然后两脚互踢,两臂一张,便又飘然上升五丈!

就在第二次上升之时,他左手已掣出白霜剑,立刻在石壁上挖了一个仅容下脚尖的小洞,一只脚踏入其中。

罗雁秋一得到着力之处,当下真气微凝,再度上跳六丈。

他靠着白霜剑之助,终於猱升到距壁顶十丈之处,并运力刻下一个丈余见方的“情”字!

“圣峰”两字,亦是各距十丈,字体一般大小。

罗雁秋跃下石壁之后,略一运气调息,便再度向前走去。

他本来预定就在这附近山中,找一处隐秘洞|­茓­,苦练那“百妙秘籍”上所载神功,但他乃宅心忠厚之人,一想到玄­阴­叟对他的倚重期许,便觉得先应将此事禀告恩师,是以一路之上,径奔唐古拉山九幽谷而去。

岂知他到达九幽谷­阴­风洞之后,洞口早封,破门而入,也是未见到一个人影。

他虽是有些微失望之情,但却为另外一种喜悦所代替,那就是乘着无人之时,在­阴­风洞中苦练武功。

须知武学一道,虽是博杂万端,但仔细考究起来,也不外练力、养气、取巧三诀,而养气尤为练力、取巧之本。

罗雁秋既是任、督二脉已通,且又因误饮毒泉之水,而增了约有一甲子的功力,早已奠定了进入大成之境的基础。

而那“百妙秘籍”所载的,虽是博大­精­深的绝学,但俱都附有练习修为的实用法门,但饶是如此,若是要练成其中任何一种,也不是一年半载之功。

幸而罗雁秋是武林中的天纵奇才,他竟在三月之内,将“玄门一元罡气”,练俱了五成功力。

那“玄门一元罡气”,是以养生为主,练气化神,由神还虚,保­精­固元,练至火候,能返老还童,克敌于举手投足之间。

一日深夜,当罗雁秋准备再练“佛门般若禅功”之时,突然听到洞外有夜行人的衣袂飘风之声,而以那声音辨来,来人似是颇多,不由剑眉一皱,不知这深夜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他此时轻功已臻上乘,黑衣大袖微拂,便已无声无息地飘出洞外。

罗雁秋内力深厚,已有黑夜视物之能,但他一站定身形,尚未看清洞外人物,而洞外之人,却似已把他看得十分清楚,只听一人惊呼出声:“百毒魔君!”

那惊呼之声未歇,却听破空之声连响,无数暗器自四面八方袭来。

黑夜中,自己身形何以立即被人发现,而所呼“百毒魔君”

究指何人?

但是,那如漫天花雨洒罩而来的暗器,却是齐集他的一身,当下大喝一声,叱道:“何方鼠辈!竟敢暗箭伤人!”

体内真气疾转,立即运起“玄门一元罡气”,遍布全身,袭来的暗器,俱在他身外三尺之处,簌簌落下。

他此时虽被这般人的行动,激起了无边的愤怒,但却强自压抑着泛现的杀机,锐利的目光环扫了那两丈以外,高低肥瘦不等的二十几人一眼,却是不禁一怔。

因为其中一位道装老者,便是曾亲率两位师弟,抢夺百妙佛珠的华山派现任掌门,皓首云九司空长卿。

原来司空长卿隐身在那株有百妙佛珠的虬松之上,一直未动,直待紫虚道人走后,他才悄然离去,成为那一场蛇劫的虎口余生。

此时,这眼前之人自然是那些被他号召而来找玄­阴­叟苍古虚,为那些死难之人报仇的各大门派高手。

但是罗雁秋怎知个中因果,他一见皓首云龙身在其中,知道眼前之人,俱是来自各大门派,这一来更激发了他积压已久的愤怒之情,大喝一声道:“外表伪善,内心­奸­诈,我罗雁秋今天要好好教训你们!”

他纵身一跃,直飞过去,遥空一掌,劈向皓首云龙司空长卿。

一股强猛的暗劲,无声无声地直撞过去,掌风到处,惨叫之声遂起,司空长卿的身躯,呼地一声,飞起空中,摔出三丈远近。

须知他这一掌发出,不知不觉间,已运起“玄门一元罡气”,罗雁秋自己也不知道这击出的一掌,力量多大,他只因这眼前之人,是一代掌门宗师身份,武学造诣已非凡俗可比,是以这一击用出了八成功力。

但他见只这一掌,便把华山派掌门震死,几乎不相信是自己所为,不禁当场怔住。

而环伺周围的各大门派高手,见他竟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功力,不禁为之一呆。

半晌之后,才听到一声低沉的佛号响起,一个身躯修伟、相貌威猛的和尚,大步排众而出。

那和尚朗星似的双目一睁,霍地两道寒光电奔而出,沉声诧然问道:“施上自称是罗雁秋吗?”

罗雁秋傲然说道:“正是区区在下。”

那和尚似是仍未深信,又复问道:“难道施主可是先拜东海三侠,后投雪山派而改师玄­阴­叟苍古虚的罗雁秋?”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出家人说话,怎地这般罗嗦,什么东海三侠,在下尚不知武林中有这么一号人物,怎会拜他为师!”

皆因有关罗雁秋的一切身世,自丧失记忆后,玄­阴­叟从不许门下提起,是以他对侠名素著的授业恩师,竟自懵然无知。

但他此言一出,却立即引起各大门派中人的一阵腾笑,只因武林中人最重师道,不论黑白两道均不例外。

只听其中一个沙哑的声音叫道:“想不到人世之间,真有不认恩师之人……”

他话未说完,已被罗雁秋一声焦雷似的大喝截断,道:“住口!你说哪个是不认师门之人,在下朝夕守在这­阴­风洞中,便是等待恩师的归来。”

那和尚又低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施主这般说,就令老衲不解了。”

罗雁秋冷冷道:“在下说得明明白白,不知你还有什么不解。”

那和尚哈哈笑道:“但不知施主和百毒魔君有什么渊源?”

罗雁秋诧然说道:“在下向不知什么百毒魔君……”他说至此,倏然住口。

须知他也是聪慧绝伦之人,忽然想起自己所穿这件黑袍,莫不是与百毒魔君有什么关连,是以引起他们的误会?

他思忖未完,只听那和尚又道:“施主既与百毒魔君毫无渊源,不知身上‘百毒衣’是从何处得来?”

罗雁秋暗忖:果然与我身上这件黑袍有关,但却冷冷一笑说道:“从何处得来,你管不着!”

那和尚双目一睁,肃然说道:“百毒魔君在一百年前,以一身诡异超绝武功和善用歹毒的奇能,横行武林,而这一件百毒衣,不惟触者立死,就是穿在身上,所经之处,其毒祸也为害人畜,是以……”

罗雁秋突地仰天发出一阵狂笑,截断他的话道:“胡说!若是这件黑袍真像你说的一样,怎么我穿在身上还是好好的?而你们这一般人也还没有死?”

他任­性­已惯,虽是从黑衣老人处学到一些谈吐应对的礼仪,但在激动之下,又脱口说出这种狂妄之言。

须知这老和尚,乃是少林派当代掌门灵根大师,不惟在派中辈份极高,即使在武林中的地位,也是极为尊崇,当今之世,几曾有人对他如此喝叱,他虽是修养功深,也不禁气得身形一阵颤动。

灵根大师毕竟不愧为一代高僧,他一阵激动之后,连呼了两声:“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便又恢复了平静,肃然说道:“老衲亦是听江湖传言,施主若这般相问,老衲亦是无言以对了。”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江湖传言,未必尽是真实,大和尚这般相信江湖传言,不觉得太幼稚吗?”

灵根大师被他抢白得脸上一热,低喧了一声佛号,又道:“江湖传言,虽未必尽皆可信,但眼前却也有一件可信的事实。”

罗雁秋诧然问道:“什么可信的事实?”

灵根大师道:“施主身上所穿的,确是一件百毒衣。”

罗雁秋道:“何以见得?”

突然,那刚才发话的沙哑声音,抢着说道:“小娃儿,还要耍赖,那百毒衣愈是在夜暗之中,所发的红光愈强,不然,老夫方才也不会误认你是百毒魔君了。”

话声刚落,只见在场群雄齐地向两侧闪让,从最后方走出一人。

此人身形甚是矮小,头梳冲天髻,额下留几根稀疏的胡须,他与体形修伟的灵根大师站在一起,显得极不协调。

那矮老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刚行站定之后,便道:“老夫青城掌门,云中鹤高峻。”

罗雁秋方自诧然低头,察看他身上所着之百毒衣,是否真的发出红光,哪里注意到云中鹤高峻的自我介绍。

云中鹤见他未听自己之言,却似极为震怒,大喝一声道:“小娃儿,你低头看个什么?

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又怎能看得出来?”

罗雁秋倏然抬头,冷冷说道:“难道穿在别人身上之时,我也看不出吗?”

他忽觉脑子中模模糊糊,似是那黑衣老人穿着之时,他因误饮泉水中毒,每逢夜晚,特感不适,好像并未注意,又好像那黑衣老人在夜晚之时,从未穿过,思索了一阵,仍未捕捉到清晰显明的记忆。

云中鹤一手捻着那稀稀疏疏的几根胡须,似是颇为得意地说道:“小娃儿,你若将那百毒衣和解药一齐交出,老夫便暂时饶你一死,关于苍古虚老怪所作的罪孽,老夫等再找他算帐。”

他此言一出,立将各大门派人物的复仇怒火,转换为逼使罗雁秋交出百毒衣及解药的贪念,于是目光齐向罗雁秋的黑衣之上投去。

罗雁秋听他骂玄­阴­叟为老怪物,不由气血上冲,大喝一声道:“你敢出口不逊!”呼的一掌,向云中鹤高峻拍去。

他因刚才一掌运气“玄门一元罡气”,毙死皓首云龙司空长卿后,甚感追悔,故这一掌只用出七成内家真力。

但云中鹤却不知就里,一跳闪过,他似是早已全神戒备。

罗雁秋收势停身,晒然一笑道:“我若诚心要伤你,难道你还躲得开吗?”

云中鹤高峻老脸一红,未及说话,便听灵根大师高喧一声佛号,道:“高施主说得不错,小施主若将百毒衣交出,当场焚毁,我们各大门派中人,便不再为难施主了。”

罗雁秋见灵根大师也是这般说,还以为他也起了贪念,遂冷哼一声道:“想不到出家之人,也是难泯贪念,你们以为我罗雁秋是小孩子吗?”

此时,一个距离罗雁秋最近之人,突然惊呼一声,说道:“请各位试一运气,恐怕我等全都中毒了?”

各大门派高手闻言,齐地暗吃一惊,试一运气之后,除了几个内力深厚的前辈人物,尚无感觉外,果已觉出真气不畅。

立时之间,惊恐愤怒之情弥漫群雄之中,齐向罗雁秋前逼去。

罗雁秋大喝一声道:“你们要­干­什么?”他喝问之后,仍是傲然卓立,一动未动,似是全然未放在心上。

云中鹤高峻霍地冷笑一声,却向灵根大师说道:“大和尚,若不是你婆婆妈妈的,发什么慈悲心肠,我等早已将这­阴­风洞毁掉,也用不着现在大费手脚了!”

他说完之后,突地大喝一声:“大家还不按照预定计划动手,难道真要坐以待死吗?”

罗雁秋高声大喝道:“你们索­性­揭开假仁假义的面具,一齐出手吧!”

他话声刚落,已听背后“轰”然声响,只觉得一阵地动山摇,倾刻之间,沙石四飞,烟尘弥漫,罗雁秋不必再看,已知此刻发生了什么事情。

灵根大师低喧了声佛号道:“罪过罪过,惟望我佛慈悲。”

罗雁秋一见自命为各大门派的侠义中人,居然暗下毒手,炸毁­阴­风洞,不由双目尽赤,气愤填膺,大喝一声道:“我和你们拼了!”猛吸一口真气,玄门一元罡气己然遍布全身,双掌一错“呼呼!”拍出两掌。

他这两掌本是怒极而发,用出十成功力,两掌拍出之后,便听两声凄厉惨嚎响起,连尸体也不知摔向何处。

灵根大师又自低喧了一声阿弥陀佛,说过:“杀劫既起,在劫难逃,老衲已顾不得许多了。”

僧衣飘风,他已纵身挡在罗雁秋身前。

罗雁秋杀机已起,再难阻遏,愤然说道:“我要用你们的尸骨,重建­阴­风洞!”一掌向灵根大师劈去。

灵根大师眼见罗雁秋一掌劈来,早已凝神戒备,他双掌平胸推出,硬接了罗雁秋一掌。

两股强劲的潜力一接,灵根大师突觉一身气血一涌,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三步。

罗雁秋大喝一声道:“再接我一掌试!”第二掌紧随着劈击出手。

灵根大师虽见罗雁秋一掌击毙司空长卿,但仍然不信他年纪轻轻,会有此种惊世骇俗的功力,是以存心一试,但对了一掌之后,心中已然大骇,此刻目睹他第二掌来势,较第一掌尤为凶猛,哪里还敢硬接,侧身一闪,让避开去。

罗雁秋冷笑一声,如影随形,立时欺身直进。

灵根大师情急之下,返身一掌劈出。

忽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大喝道:“小娃儿休要欺人太甚!”云中鹤高峻已自背后一掌攻到。

罗雁秋追击的身形不变,右手依然拍向灵根大师全力而发的一掌,左手却向后疾拂而出,迎向高峻蓄势击来的掌势。

云中鹤高峻虽是一代掌门宗师身份,武功深厚,经验丰富,也未料到罗雁秋前后受敌之下,竟能同时还击。

就在这一瞬之间,只听两声“啪啪!”轻响,遂听两声闷哼传来,灵根大师一个修伟的身躯扑通跌地不起,而云中鹤的瘦小身形,却被震得摔出去丈余!

这两人似是全都伤势极重,立刻闭目调息起来。

罗雁秋一掌震伤两大掌门宗师,其余之人俱都骇然怔住,他看着一个个呆若木­鸡­的各大门派弟子,似也不便再施辣手。

蓦地,一个冷冷的声音,在罗雁秋耳边响起,说道:“好个狠毒的娃儿,你且尝尝老夫‘五绝’的滋味!”

他话出口之时号称“五绝”的五种见血封喉的歹毒暗器,已分向罗雁秋全身上下袭到。

原来此人身形瘦长,生得凹目削腮,身着白衣,正是峨眉派掌门五绝神翁匡茂澜,他虽是一派掌门之尊,但却因生­性­­阴­沉,故而练成歹毒已极的五绝暗器。

那五绝暗器顾名思义,便是有五种,即毒沙、毒针、毒粉、毒液和毒气。五绝神翁匡茂澜将五绝同时施出,尚还是第一次。

须知这五种暗器发出时,无声无息,而且又是在夜暗之中,要想躲闪更是不易。

是以在这瞬息之间,罗雁秋已吸进了甚多毒粉、毒气,周身上下,也中了了无数毒针、毒沙、毒液。

只听五绝神翁­阴­­阴­一笑,道:“我师弟瘦钟离敖融被苍古虚老怪伤在掌下,又复抢去百妙佛珠,这债都只好算在你的身上了。”

他自信罗雁秋必死无疑,是以从从容容直向罗雁秋身前走去。但他也是千密一疏,却没料到罗雁秋身穿百毒衣,能使丈余外之人神秘中毒,而自己却安然无恙,这其中定然大有道理。

果然罗雁秋身中五绝毒器,仍是浑如未觉,夷然不惧道:“什么五绝暗器,我罗雁秋还不在乎这点雕虫小技!”话落掌出,一掌向五绝神翁拍去。

五绝神翁料不到他身中五种见血封喉的剧毒,仍能出手施袭,惊惶之下,再想躲闪,哪还躲得过去。

惨嚎响处,他那条瘦长的身形,立横就地!

只不过盏茶工夫,罗雁秋举手投足之间,四大门派掌门已是二伤两死,其余之人,则又全数中毒。

须知这百毒衣,当真厉害无比,此衣曾经在九十九种剧毒中浸制,能藉风力传播毒质,罗雁秋因误饮那泉水中毒,是以对天下间一切毒物,均有了抵抗之力。

罗雁秋锐利的目光一扫眼前群雄,冷冷说道:“你们还不走!

难道当真找死?”

他此言一出,顿将全场之人激怒,各大门派之人,平常英风盖世,何曾受此屈辱,一人高呼,群声响应,各亮兵刃,将罗雁秋团团围起。

罗雁秋晒然一笑道:“你们想死不难,只管出手就是。”翻腕也将白霜剑掣出。

但见刀光剑影闪动,无数道寒芒划空而起,齐向罗雁秋全身上下递去!

只听哧、哧之声连响,群雄的兵刃递至中途,已尽被罗雁秋白霜剑削断。

群雄大骇之下,疾地撤身后退。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你们这般人平日骄狂自大,不给点苦头吃,谅也不知厉害!”手中白霜剑一晃,横里平削过去。

又是一连串嘶嘶声响,他已削下四五个人的发髻。

他似是存心要对这些平日骄狂自大之人,加以折辱,眨眼之间,在场之人的发髻尽去!

突听一声佛号响起,灵根大师已调息完毕,缓缓站了起来,合掌当胸,向罗雁秋说道:

“一念向善便见真佛,小施主手下留情,老衲代表我各大门派之人谢过了。”

此时各大门派弟子虽是以满含怨毒的眼光注视着罗雁秋,但技不如人,情知出手亦必送死,是以无一人有所行动。

灵根大师又道:“自古冤仇宜解不宜结,施主若能从今以后不挟盖世武功,快意诛仇,则老衲对令师玄­阴­叟苍古虚那一恶毒­阴­谋,也决不再行追究了。”

罗雁秋不知就里,闻言大喝一声道:“往口!家师又有什么恶毒­阴­谋,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我心狠手辣!”

灵根大师咤然说道:“怎么,难道施主对令师在那株虬松之上,以百妙佛珠作为诱饵,暗中却布置毒蛇伤人,而致死亡数十位高手之事,全然不知吗?”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震,但仍冷冷说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灵根大师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从来不打诳语,字字句句是真实。”

罗雁秋急欲知道详情,说道:“你且将事情经过说来听听。”

灵根大师遂将详细情形说了。

罗雁秋将信将疑,虽认为玄­阴­叟此种做法过于歹毒,但却也不愿当着各大门派中人的面承认,故意冷冷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贪心罹祸,即使真有此事,看来也怨不得别人。”

只听灵根大师喧了声佛号,说道:“小施主说的不错,俗语说冤有头,债有主,令师玄­阴­叟苍古虚既然远出未归,这件武林恩怨且留待以后再说……”

他话尚未说完,突被一个沙哑喉音打断,厉喝道:“大和尚,你倒说得轻松,旧仇未了,新恨已铸,我且问你,这眼下之人,俱己身中那娃儿百毒衣所带剧毒,这便怎说?”原来云中鹤高峻已调息完毕,一听灵根大师打退堂鼓,不由大感气愤。

云中鹤此言一出,已激起群情恨怒,个个扬眉竖目,似是对灵根大师这种息事宁人的做法,甚感不满,同时对罗雁秋也更增加了怨毒。

罗雁秋锐利的目光冷冷地扫视了群雄一眼,然后落在云中鹤高峻的脸上,厉声喝道:

“胡说!我就不信眼下之人俱已中毒,若如此,我穿着数月,也早中毒而死了。”

他似是仍然不信自己所着黑袍,会是上带剧毒的百毒衣,若说远隔丈余,能使对方中毒,更是匪夷所思,只当他是无理取闹,一顿之后,又道:“这­阴­风洞被你们摧毁,又便怎说?”

云中鹤嘿嘿一笑道:“摧毁这小小的­阴­风洞,暂消旧恨,但是你若不交出百毒衣及解药,难了新仇!”

灵根大师低诵了声阿弥陀佛,喟然一叹,说道:“冤冤相报,永无休止,仇恨宜解不宜结,以老衲拙见,小施主就将这百毒衣,当场焚毁,然后交出解药……”

罗雁秋冷哼了一声说道:“住口!你这和尚前面的一段话,尚颇有道理,后面却尽出无稽之谈,你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且试一运气,默察体内是否真如所说已中剧毒?”

灵根大师为少林当代第一高僧,内功何等深厚,他试一运气之后,不禁长眉微皱,讷讷说道:“眼下老衲体内尚无不适之感,不过……”他本是想说,因内力深浅不同,毒­性­发作或有迟早,但已被罗雁秋一声打断,说道:“大和尚体内既未中毒,可见这般人都是无理取闹了!”

雁秋说完之后,更觉理直气壮,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你们自认中毒,不知是何居心?”

灵根大师和罗雁秋一阵对话之后,直把群雄气得五内皆裂,但他们毕竟不愧为大派弟子,因辈份不同,都是敢怒而不敢言,还是云中鹤高峻怒声喝叱道:“大和尚,你自恃内力­精­深,未曾中毒,其实那也不过是迟早而已,但你就能就此否认他人的中毒吗?”

灵根大师涵养功深,虽被云中鹤大声喝叱,却是微微一笑道:“老衲并无此意,高掌门误会了。”

他慈目顾盼了各大门派的弟子一眼,然后,又转向罗雁秋肃然说道:“小施主请将百毒衣及解药交出,免得老衲进退维谷。”

罗雁秋不耐地说道:“休说这黑袍不是百毒衣,即使是,在下为要纪念一个含冤百载的老人,也绝不能交出,至于解药,在下更不知其为何物!”

忽听云中鹤高峻大声喝道:“大和尚,少与这娃儿罗嗦,难道你忘了一百年前,武林中人人欲得‘百毒魔君’而诛之的誓言了吗?老朽所知,那主要是因这百毒衣为害之故。”

灵根大师颔首道:“高施主说得不错。”

云中鹤高峻忽地振声大喝道:“我等既都身中剧毒,已是垂死之人,生死之事,大可不必再放在心上,眼下急要之举,是要毁去百毒衣,和这娃儿同归于尽!”

俗语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云中鹤此时心中,竟全无抢夺那百毒衣,据为已有的念头,他一心只为武林除害,是以说得义正词严,全场之人皆受感动。

只听群雄齐地大喝一声,奋起勇气,一拥扑上。

须知他们的兵刃,大都为罗雁秋的白霜剑削断,甚至发髻也被斩去,此时一个个头发披散,双目火赤在夜暗中放­射­出骇人的光芒,连罗雁秋也看得心神一震,连连后退数步。

但他这一退,群雄战志更炽,走在最前面的几人,已呼呼向罗雁秋攻出几掌。罗雁秋见这般人真的悍不畏死,一时之间,不禁犹豫起来,他本是宅心忠厚之人,以他的武功,轻轻一掌,即可置人于死地,但他却不忍下此辣手,只是口中大喝一声道:“你们若再进逼,休怪我罗雁秋心狠手辣了!”

然而眼下群雄当真是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仍然步步进逼,二十几个武林高手,竟将罗雁秋重重包围起来。

灵根大师大袖一挥,人已如一只硕大苍鹰般,落在群雄与罗雁秋之间,朗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各位施主,请容老衲一言,须知困兽犹斗……”

他的话尚未说完,陡响两声大喝:“住口!”

灵根大师身形一颤,举目望去,只见云中鹤高峻及罗雁秋俱都向他怒目而视,他知道此一积怨无法化解,这场浩劫难免,略一思忖后,俯首一阵默视,突地大喝一声道:“小施主执迷不悟,不肯交出百毒衣和解药,老衲再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似是已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双腕一错,呼呼向罗雁秋拍出两掌。

这两掌都是他凝聚全身功力发出,只听劲风划空生啸,两掌一前一后,向罗雁秋身前迫压而至。

罗雁秋未料到灵根大师会突然发难,他毕竟对敌经验不足,一愕之下,被迫得连退数步。

各大门派弟子乘着罗雁秋后退之际,喝叱一声,齐地挥掌急攻。

罗雁秋似是已被群雄逼得微现真火,凌空跃起,让过那阵阵掌风暗劲之后,才待挥手反攻,但一看到他们惨厉的脸­色­,狼狈的神情,心下一软,仍然卓立原地未动,灵根大师见状一怔,说道:“小施主可是……”

只听云中鹤高峻截断他的话道:“大和尚休再动你的悲天悯人心肠,除恶务尽,这还不知道吗?”

罗雁秋觉得这云中鹤高峻端地十分可厌,冷哼一声道:“除恶务尽,我就先将你除去!”

凝聚起六成“玄门一元罡气”,遥空一掌向高峻劈去。

云中鹤老­奸­巨猾,怎不知他这出手一掌的威势,嘿嘿一笑,飘身让过。

但这一闪让,却苦了站在他身后的几个各大门派弟子,立闻数声惨呼响起,早有四五人翻身栽倒。

罗雁伙见自己这一掌又击毙了几人,不由大起愧疚之心,剑眉微皱,发出一声感叹!

岂知那四五人之死更激怒了剩下十余人的复仇怒火,齐地喝叱一声,纷纷挥掌攻上。罗雁秋见自己既造成如此重大杀劫,他虽是对各大门派中人成见极深,认为他们都是伪善之人,但也不忍再下辣手,眼前群雄攻来,也只是一味闪避,不予还击。

须知眼下之人,除罗雁秋外,俱己身中剧毒,他们这一动手相搏,更加速了毒质在体内的通行,是以一个时辰之后,已有半数以上倒地不起。

余下之人,一时之间,虽可勉强支持,但已无再战之能,只有灵根大师因功力深厚,侵入内腑剧毒,尚未全部发作。

他眼看二十余位高手一个个无声地倒下,不由更激起了他悲天惘人的胸怀。他虽是斩尽七情的有道高僧,目睹斯情,慈目中也不禁落下几点泪珠。

但罗雁秋战至此时,仍然不相信这眼前高手之死,是身中他百毒衣上的剧毒,还以为他们内力不支,瞥了萎顿地上的群雄一眼,晒然说道:“各大门派素来自视很高,想不到闻名不如见面,一个个竟然如此不济事,看来真是徒具虚名了!”

灵根大师断喝一声道:“施主以毒辣的手段,一手造成这场杀孽,还要口舌逞能,难道不觉得自欺欺人吗?”挥掌疾攻过去。

罗雁秋闪身让过,冷哼一声,仍然不予还击。

灵根大师看同来之人,一个个尽行死去,他似是已不愿生离此地,出手招式,尽是拼命的打法。

罗雁秋虽是武功高强,但处在挨打的局面,也是被逼得连连闪跃。

又是盏茶时间过去,罗雁秋见灵根大师步步逼进,不由又激起真火,剑眉一皱,冷冷说道:“大和尚,你当真想送死吗?”便待挥掌反击。

然而当他的目光接触到尸体遍地的凄惨景况,心下一软,怒气立即消失。

任是灵根大师的掌风足影,将罗雁秋迫的手忙脚乱,他却仍是不予还手,但这一来却更触怒了灵根大师。

他不由冷哼一声道:“施主可是觉得以老衲的武功,不足和你动手过招吗?”

罗雁秋突地朗朗一笑,说道:“大和尚的武功,还是在下生平仅见的高手……”

灵根大师瞠目大喝道:“那你为什么仍不还手?”

罗雁秋瞥了地上的群雄一眼,突地黯然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在下不愿再造杀孽。”

灵根大师道:“好个利口的孺子,既已造下无边杀孽,还要假仁假义,你以为老衲不久也要毒发身死,勿需再劳你动手是吗?”

罗雁秋冷冷说道:“在下并无此意,只望你宝贵生命,迷途知返。”

灵根大师气得长眉颤动,愤然说道:“哼哼!你竟然教训起老衲来了!”猛吸一口真气,运起毕生功力,一掌向罗雁秋拍去。

蓦地,纵横地上的尸体中,有一人发出一声惊呼,罗雁秋和灵根大师齐感一怔,敢情仍然有人未死,罗雁秋一分神,竟然对灵根大师拍来的一掌忘记躲闪,灵根大师虽闻声之后,真力略卸,但掌势却仍不变,着着实实地击在罗雁秋胸前。

遂听两声闷哼传来,灵根大师和罗雁秋各自向后倒退数步,扑倒在地上。

须知灵根大师,经这半夜拼搏,侵入内腑的剧毒早已发作,若不是他以一口真气强自护住各大心脉要|­茓­,也早已无力再战。

但他这最后一掌,却是运起全身功力,作孤注一掷,是以连护各大要|­茓­的一口真气,也毫无保留地施出。

然而罗雁秋虽是与灵根大师游斗,自始至终,不予还手,但他也是聪明无比,早已运起“玄门一元罡气”护住全身动脉要|­茓­,是以灵根大师一掌击中他前胸之时,立即发出一种反弹之力。

灵根大师经此一震,毒­性­立刻发作,真气顿时涣散,当即倒地不起,一代高僧,就此瞑目长逝。

罗雁秋虽是以玄门一元罡气护住全身要|­茓­,但也禁不住灵根大师全力一击,只觉一声惊呼传来,遂听一人惶然大叫道:“秋弟……”

恰在此时,罗雁秋“哇”的一声,张口喷出一股鲜血,遂即晕迷了过去。

东边天际微露曙光。九幽谷中浓雾渐起。

但在雾锁云封中,却传来声声叹息!

只见一个满脸血污的人,正自坐在一个身着黑袍的少年身旁。

那少年自然是仍在昏迷中的罗雁秋。那人又自发出一声长叹,轻轻唤道:“醒醒,秋弟,唉!你再也想不到和你有八拜之交的大哥,也会赶来找你复仇,但……做大哥的怎知这洞中之人是你?”

那个人突地“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肖俊啊肖俊,你空有铁书生的称号,怎的竟糊涂至此。”

他说完,伸手抵在罗雁秋背后的命门|­茓­上,一股热流,立刻循臂而出,缓缓逼进罗雁秋体内。

铁书生肖俊自看到罗雁秋现身之后,他便从未动手,但那百毒衣上所带的剧毒,当真厉害无比,虽是发作较缓,但也感真气不畅,终于软弱地倒下去。

然而现在真气竟然源源而出,似是愈用愈盛,他自己也不由咄咄称怪。

约有盏茶时间之后,罗雁秋已微咳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他猛然看到一个满面血污之人,在为自己运气推拿,不由大吃一惊,翻身坐起,冷然说道:“你是什么人?”

铁书生肖俊一见罗雁秋醒来,不禁大喜过望,说道:“秋弟,大哥这般模样,你自是不认识了。”

他举手向脸上一抹,露出一个英俊而熟悉的面庞,原来他带着面具。

罗雁秋略一思忖,冷冷说道:“是你……”

铁书生颔首道:“秋弟,你现在可好些了?”

罗雁秋见他这般对待自己,心中虽甚感激,但一想到他一定错认了人,于是淡淡地说道:

“阁下认错人了,在下虽是罗雁秋,可能不是你认识的秋弟。”

铁书生微微一笑,说道:“秋弟,你叫罗雁秋,难道大哥还不知道吗?秋弟,大哥虽有不是之处,但我们乃是八拜之交的弟兄,难道你不认我这个做大哥的?”

此时,远远一角,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若非在这静寂的晨间幽谷,又若非是罗雁秋肖俊等这样内家高手,便绝难听见。

罗雁秋本对这场浩劫的造成,深感不安,他一见有人尚未死去,当即一跃而起,大步奔了过去。

只见一个面容枯瘦之人,双目紧闭,已是奄奄一息。

铁书生也紧跟了过去,一见那人,立即惊呼一声,俯下身去,叫道:“燕弟!燕弟!”

罗雁秋诧然问道:“你认识他?”接着说道:“那他也带有人皮面具了。”探手向那人脸上抓去。

立刻露出一个稚­嫩­的俊美面庞,但却也是其黄如蜡,嘴­唇­发紫。

罗雁秋立刻伸手抵住他的背后命门|­茓­上,缓缓逼了进去。

罗雁秋内力何等­精­湛,片刻之后,那人呼吸渐急促,已似略见好转,但因他系全身中毒伤,非一般内家真力所能疗治,是以­精­神虽稍佳,但体内剧毒未去。

盏茶时间之后,他已缓缓睁开眼睛,当他看清罗雁秋在为他推拿疗伤时,稚­嫩­的脸上一阵扭曲,显得异常激动,但似是费了极大真力,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句话,道:“秋……秋哥……哥……你……终于不……不生严燕……燕儿……的气了……”

他一阵喘息之后,枯黄的脸上已泛现出安慰的笑容,吃力地续道:“秋哥……哥……

自……我到……达……这里,便一直……袖手旁观……没有参加……参加他们……打你……”

说至此,似是内力已感不继,一双无神的眼睛又缓缓闭上。

铁书生肖俊直急得星目中扑簌簌落下泪来,一旁大叫道:“燕弟!燕弟!”

罗雁秋虽听不懂严燕儿前面一段话的意义,但对后面的一番话,却也大是感动,他本是至情至­性­之人,只觉得胸中一阵真情激荡,一面默运真气,加紧施为,一面和声说道:“小兄弟,不要说话,你休息一会,就会好的。”

一股内家真力,绵绵不绝地逼进严燕儿体内之后,果然他­精­神又是一振,睁开眼睛,似是极为兴奋地说道:“秋……哥……

哥……你的武……武功……真了不起……可惜……严燕儿……不……不能跟……你学……

学了……”

此刻,罗雁秋也不管自己认不认识这个孩子,见他这般模样,只是想对他多加安慰,遂道:“小兄弟,如你好了,我一定把我会的武功都教你。”

严燕儿高兴地一笑,嘴­唇­一阵嚅动,刚要说话,突然一阵急咳,顺着嘴角流出大量黄水,然后双眼一阵翻滚,只说了声:“红姊……姊……”头一偏,便再无声息。

他竟面带微笑,悄然死去。

铁书生大叫一声,扑了上去,呼叫道:“燕弟!燕弟!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他凄厉的呼叫,冲破了九幽谷中晨间的浓雾,但声浪撞在山壁上,又从浓雾中传了回来,良久之后,才始恢复了静寂!在罗雁秋单纯的记忆中,这已是第三次遭逢到人间的悲惨之事,而严燕儿之死对他的打击却是较司徒霜和黑衣老人尤深。

尽管严燕儿不是他亲手杀死,而相反的,他却还不惜拼耗真力,企图施救,但在他潜意识中,却感到无比的自责。

当然,他还不知道眼下各大门派人物之死是他身着百毒衣上的剧毒所致。

因为灵根大师和他对掌而死,以及铁书生肖俊的安然无恙,更使他深信自己所着,绝不是他们所说的什么百毒衣。

但他毕竟是宅心忠厚之人,他瞥了满地尸体一眼,转向铁书生肖俊道:“这些人可是都死了吗?”他似是仍然不相信这般人已死。

肖俊黯然地点点头,默默地又搬过一具尸体和严燕儿放在一起,自他脸上揭下人皮面具后,原来正是神医侠万永沧。

罗雁秋突地喟然一叹,翻腕拔出白霜剑,说道:“我们挖个坑,先把他两人埋起来吧!”

真力运注于剑身,瞬即挖了两个长方形的土坑。

铁书生肖俊将神医侠万永沧和严燕儿埋葬完毕,罗雁秋又已掘就一个大坑,将那一具具的尸体搬入坑中,然后用石块泥土堆成个高大的新坟。

此时已是辰末时分,谷中浓雾渐散,罗雁秋瞥了那已毁的­阴­风洞一眼,大步向谷外走去。

铁书生正自哀悼师叔、师弟的惨死,一抬头,只见罗雁秋已奔出十数丈外,遂振声大叫道:“秋弟!你这就要走吗?”

罗雁秋驻足转身,诧然说道:“兄台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肖俊疾奔而至。神情黯然地说道:“秋弟!不知你现在要到哪里去?”

罗雁秋只觉得一股凄凉寂寞之感,袭上心头,但他生­性­倔强,却又不愿接受他人同情怜悯,于是强自镇定地淡淡说道:“天涯海角,何处不可立身。”

肖俊道:“秋弟,你可愿听小兄一句话吗?”

罗雁秋一怔说道:“兄台仍不承认认错人了吗?”

肖俊一叹说道:“你我曾是八拜之交的弟兄,怎会认错。”

罗雁秋似是急欲离开此地,不愿再行辩解,说道:“兄台有什么话,请说吧。”

肖俊迟疑了片刻,方才讷讷说道:“小兄想请秋弟将那百毒衣焚毁,以免……”

罗雁秋不待他说完,冷冷截断他的话,说道:“兄台也认定在下身上所穿的是百毒衣吗?”

肖俊道:“秋弟,也许你尚不知身上所穿的是百毒农,但这各大门派弟子,却全是中毒而死……”

罗雁秋又截断他的话道:“兄台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

他此言一出,铁书生顿感语塞,不知自己为何在一度中毒之后,却奇迹似的又脱险境。

其实,他哪里知道,在他见罗雁秋挨了灵根大师一掌,脱口惊呼之时,无巧不巧地吞了罗雁秋一口鲜血,而那血液中,因他曾误饮毒泉之水,蕴含着奇毒,痊愈后身上即有解毒之能,是以再不受那百毒衣所带剧毒的影响。

罗雁秋见铁书生肖俊当场怔住,又自大步向前走去。

铁书生百思不解,忽又大叫道:“秋弟,你不觉得这些人死得有些蹊跷吗?”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动,但脚下却未停留,展开身形,向前奔去。

且说紫虚道人,到达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之后,只见派中弟子,分在左右胸前,带着一红一白两朵纸花,不禁大感诧异!

而那些派中弟子见到他时却也面现惊骇之容,群走趋避。

他虽是满腹疑团,但身为一派掌门宗师,也不便沿途喝问。

突然之间,他又想到谈笑书生诸葛胆遣人送给他的红、白函之事。

原来那红­色­函简,是说玄衣仙子杜月娟产下一子,这在他们结缡十余年,而迄未生育一事说来,对于整个雪山派,都可说是一件极大的喜事!

但那封白­色­函简,却是一封讣文,不过奇怪的是,讣文中却未说明是何人死去,只提及是派中最为重要的人物。

他当时虽是百思不解,而现在脑中灵光倏现,却像已猜出是何人死去。

因为派中最重要之人,除谈笑书生诸葛胆外,便要轮到玄衣仙子杜月娟了,同时她十余年来,初次生产,极可能是难产而死,谈笑书生在讣文中不曾言明,想是惟恐他闻讯伤悲了。

紫虚道人一想至此,心中不禁黯然。他一思忖,直奔逍遥山庄走去,竟连对于无人来接之事,也未注意。

穿过重重戒备森严的地区,终于看到那座被翠竹苍松环绕着的逍遥山庄。

他忽然想到,若是松、月二童未死,他们定已早来迎接,于是不禁有景物依旧,人事全非之感。

但在这同一时间,他也想到为何谈笑书生诸葛胆及内三堂堂主不亲自下山迎接,不由心中大怒,冷哼一声,直往他平时养息的那幢­精­舍走去。

那两扇虚掩的篱门之上,贴着一张纸条,上写“擅入者死”

四个触目惊心的红字。紫虚道人推门而入,抬头看去,不禁大是惑然,他竟自怔在当地,猜想不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那­精­舍门前,一幡高引,上面写着三个黄|­色­大字,甚是刺目,赫然是“招魂幡”的字样!

紫虚道人虽是工于心计,老­奸­骨猾,要想猜透这是怎么回事,也非容易。

他怔怔地看了半响,再向­精­舍门上看去,原来悬挂的“逍遥庐”三字早已不见,却换了一面白纸黑字的横匾,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丧庐”。

紫虚道人直看得双眉紧皱,暗自忖道:纵然师妹玄衣仙子杜月娟病故,也该在行令堂治丧,怎会移灵到这逍遥山庄来,这真是不成体统了!

那“丧庐”两扇黑漆大门虚掩,里面一片静寂,他用手一推,便“咿呀”一声大开。

果然那­精­舍中间,停放着一口巨棺,室内光线本暗,此时更显得鬼气森森。

他想这必是师妹的灵柩无疑,遂毫不犹豫,俯身拜了下去。

须知紫虚道人虽和玄衣仙子杜月娟名为师兄妹,但他代师授艺,两人年龄又相差悬殊,是以无异师徒,而紫虚道人对杜月娟的爱护,更有逾父亲之于子女。

紫虚道人拜罢之后,又喃喃默祷一番,方要抬头起立——

蓦然间,那棺木前的灵牌,却吸引了他的视线,当他看清那上面的字迹时,直气得血液都凝住了!

那上面竟然写着:“雪山派第十二代掌门紫虚道长之灵位”!

此时,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凑近看了一遍之后,冷哼一声,振衣而起,举手轻挥,便把那灵牌震成碎片。

突然,他想起在进入十二连环峰之后,派内弟子看他之时,脸上俱显露出骇异神情,纷纷逃开,不由诧然暗忖道:“莫非派内弟子,已接到传言说我遭遇不测死去了不成?”

如此说来,他们这般安设灵位,招魂超度,倒也还是好意,只是……

只是不知这棺木之内,放的是什么?

尽管紫虚道人是生­性­多疑之人,尽管他也想到这棺木之中,可能有什么蹊跷,但他却也禁受不住好奇之心的驱使,他数度犹豫之后,探手向那棺盖上托去……

但听“咔嚓”一声,那乌木棺盖应手而开。

紫虚道人疾地大袖微拂,飘身后退七尺。

那棺木却是毫无异状,室内仍是一片静寂!

这一来,紫虚道人直陷入疑云诡雾之中,他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棺盖虽已打开,紫虚道人却未看到棺中景况,半晌之后,他全神戒备地缓步向棺前移去。

相距那棺木三尺之时,他已看到一角蓝衣,敢情里面还真的有人?

紫虚道人好奇之心更炽,闭气凝神,双掌护胸,大踏一步,探首棺内望去——

赫然,棺内躺着一个头挽道髻,白髯垂胸,身穿宝蓝­色­道袍,足登福字逍遥履的老人。

那不是他自己是谁?

一时之间,迷雾愈陷愈深,饶是紫虚道人机智绝伦,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天下之间,真有长像和他酷似之人,派中弟子在别处发现了这具尸体,便误以为是他,而糊涂成殓?

那么谈笑书生诸葛胆派人送给他那封讣文,死者是谁?

他百思不解之下,忽地心头一动,暗忖:我先看清这馆中之人,难道会是三十年来毫无音讯的胞弟不成?紫虚道人想起和他一胞所生胞弟,又是拜在同一师门的“上灵道人”,不禁心中一阵感愧!

原来紫虚道人的师父,雪山派上一代掌门“灵虚子”,却是个心地纯厚善良之人,他见大弟子紫虚道人为人­阴­险凶狠,虽是武学造诣较深,但却不若二弟子上灵的笃实沉稳,堪当一派掌门宗师大任,他虽不能发扬光大雪山派门户,最低限度也不至走上歧途,是以便有越次传宗之意。

紫虚道人看清师父的意向后,便私下强差胞弟回家,以老母无人奉养为由,叫他非到慈母百年之后,不可复回。

那上灵道人事母至孝,闻言之后,却是欣然就道,他连师父也未禀告,便偷偷离开师门。

自然,紫虚道人轻易地取得了雪山派第十二代掌门之位。

却不料一别三十年,从未得到他胞弟的消息,多次到他家乡查访,也是踪迹皆无。

此刻,难道躺在这棺中的,便是他三十年不见的胞弟?

须知人非草木,纵然是大­奸­大恶之人,他也是亲情难泯,心中一阵激动,已是老泪纵横,脱口大呼一声:“兄弟!”

他再无顾忌,探手棺中,便想将那棺中之人抱出。

哪知他双手才一触及躺卧棺中的尸体,只听一阵嘶嘶声响,一股血箭,直向他脸上喷至!

紫虚道人本和那棺中尸体面面相对,而且距离又近,再想躲闪,哪还来得及?

他只觉一股极端腥臭之气,触鼻欲呕,直弄得满脸满身,俱是血迹!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这是一件­阴­谋,大喝一声,一掌向那乌木巨棺击去。

他这一掌,乃是他充满怨毒,全力击出,顿听哗啦一阵大响,那乌木巨棺已然片片碎裂。

陡听一声嘿嘿­干­笑,自­精­舍外响起,说道:“魂兮归来,莫非紫虚道兄真的在显灵吗?”

随之走进一个瘦小的人影。

紫虚道人虽是气得双目火赤,但他也看清了那瘦小人影是谁,大喝一声道:“你好毒辣的手段!”

那瘦小之人一闪而进,又是嘿嘿一笑道:“不是亡魂显灵,难道是死而复活不成?”

紫虚道人直气得如同疯狂一般,一声不响,右杖左掌,齐罩那人上盘,飞起一脚,却向对方胯下踢去。

他武功高强,当今武林之世,甚少敌手,这一拼命施为,更是迅辣兼具。

那人冷笑一声,仍然轻轻让开,但他却在闪让之时,右手一挥,将两扇大门关上。­精­舍内顿时一片漆黑!

紫虚道人双目之内,厉芒闪现,大喝道:“苍古虚,你为什么要设下毒计,陷害于我?”

苍古虚嘿嘿一笑道:“因为你不知趣。”

紫虚道人一怔之后,突地凄厉狂笑道:“不错、不错,原来你不是平白地暗中帮助于我,眼下武林霸业将成,你也心存觊觎?”

玄­阴­叟一笑道:“总算你还有点聪明,但却觉悟太迟。”

紫虚道人似已恢复了镇静,说道:“论武功你也高强不了我多少,要想取胜,却仍然要借助于陷阱毒计。”

玄­阴­叟突地打了个哈哈:“陷阱,毒计?老夫是何等之人,要想取你­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折枝!”

紫虚道人一指脸上那片片血迹,说道:“若不仰仗毒计,这是什么?”

苍古虚道:“那是令弟积三十年来的一股怨毒之血。”

紫虚道人身形一颤,道:“什么?”

但他瞬即发现,那不可能是事实,人死之后,哪还会有鲜血喷出。他试一运气之后,果觉体内无毒。

只听玄­阴­叟冷笑一声道:“老夫要以真才实学,叫你输得心服口服,自认不足以称霸武林!”

紫虚道人一咬牙,说道:“好,那你就试试。”

右杖左掌,杖挟锐啸,掌带劲风,向玄­阴­叟攻去。

玄­阴­叟身形一错,双掌连挥,化解了紫虚道人的攻势,却不还手,冷冷说道:“你没有其他话要问了吗?”

紫虚道人冷哼一声,道:“这棺中之人是否真是我兄弟?你要做这个圈套则甚?”

玄­阴­叟­干­笑两声,道:“这第一个问题,由你自己去猜,至于第二个问题,一方面是略掩一般人的耳目,另外则是稍稍戏弄于你,此外还有什么问题吗?”

紫虚道人大喝一声道:“贫道问题尽多,却非你口舌所能解答!”左手一招穿花扑蝶,振指点去!

玄­阴­叟嘿嘿一笑,说道:“你的雪竹杖‘推波逐浪’为何还不击出?”

他出手如电,一招“拦江截斗”,却向紫虚道人袭来左手脉腕击去。

紫虚道人在左掌击出后,右手雪竹杖随之扫至。

玄­阴­叟眼看抓到紫虚道人的左腕,不得不疾撤而回,飞起一脚,向那扫来的雪竹杖踢去。

紫虚道人手中雪竹杖和玄­阴­叟飞来的一脚,刚一接触,便觉手腕疼痛酸麻,连忙一越让过。

两人交手一招,便见优劣,紫虚道人一凛,急地收摄心神,准备伺机出手。

须知高手相搏,最忌心浮,紫虚道人这一收摄心神,情况立见好转。

此时玄­阴­叟不声不响,双掌一晃,只觉千百道指风划空生啸,向紫虚道人洒罩而至!

紫虚道人早已凝神戒备,大喝一声,雪竹杖一招“举火烧天”,但见暗室中白光大盛,杖挟缕缕寒风,护住头顶。

玄­阴­叟冷笑一声,他漫天掌风指影未敛,右脚已悄无声息地踢出。

紫虚道人果不愧为一代掌门,武功造诣的确不俗,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吸一口真气,蹑虚上升三尺,让过一脚。

原来他已看定玄­阴­叟那洒罩而来的掌风指影,虽然未收,却已成为虚设,实际一身功力已尽贯腿上。

玄­阴­叟嘿嘿一笑,说道:“果然有些见识!”

他右脚踢出之势,悬空未落,左脚却趁势踢去。

紫虚道人再也没料到,玄­阴­叟能在两脚同时离地的情况下,向敌施袭,慌忙中,两臂一长一振,再度上升五尺,堪堪躲过一腿之危。

玄­阴­叟一招抢占先机,再不放松,拳掌齐施,一轮急攻。

这两位邪道武林中顶尖人物,动手过招,果然不同凡响,招式一展开来,宛如长江大河,绵绵不绝,招与招连,式与式接,几乎找不到空隙。

玄­阴­叟虽是­阴­险绝伦,所练功夫,亦都是奇特诡异,但此时与紫虚道人交手,却全是施展的真才实学,是以打得极为激烈紧张。

这偌大的­精­舍中一片黝黑,掌风指啸中,但见紫虚道人雪竹杖带起的道道白光,如赤蛇穿游,满室流动。

­精­舍外悄无声息,只有阵阵微风吹得树叶簌簌轻响。

须知这周围数里的逍遥山庄,为紫虚道人平时养息之地,派内徒众,即使权位高如谈笑书生诸葛胆者,也不能擅自入内。

自数天前,他们宣称紫虚道人已死之讯,这逍遥山庄更成了令人恐怖的鬼域,是以尽管他两人打得甚是激烈,外界却浑然无知。

当然,紫虚道人在十二连环峰出现之事,一般亲眼目睹之人,疑神疑鬼,还真以为把紫虚道人的鬼魂招来,但有胆大之人,却也悄悄报到谈笑书生诸葛胆那里。

此时,逍遥山庄外,一株浓密的树影下,正站着一个面带诡笑的文士,正是谈笑书生诸葛胆!­精­舍中激战仍烈。顿饭时间之后,拳掌之声渐稀。每隔盏茶时间,方自传出轰然一响。

突然,玄­阴­叟苍古虚和紫虚道人以快打快的对招破招,已变为内家真力的互拼。

又是顿饭时间之后,忽听一声闷哼传来,­精­舍内遂趋静寂。

罗雁秋离开九幽谷之后,毫无目的,向前奔去。

他尽展上乘轻功,直奔到红日西沉,月华初起,才在一处不知名的峰顶之上停下。

一阵劲厉山风,吹得他那身黑衣呼呼作响。

罗雁秋长长地舒了口气,顿时心胸中像是舒畅了许多,虽不觉得疲倦,但却难耐饥渴。

但这等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又到何处觅食充饥,他正感惶然无主之间。蓦然,只听一阵阵娇弱的吟哦之声,随风传来,吟的是:“帘影摇花、蕈纹浮水,绿­阴­庭院清幽。

夜长人静,赢得许多愁!

空忆当时月­色­,小窗外,情话绸缨。

临风泪,抛成暮雨,独向楚山头。

殷勤红叶,传来密意,佳期难求。

应是红颜薄命,难消受,俊雅风流。

须相思,重寻旧约,休忘杜家秋!”

那哀怨的吟哦之声,响在这静夜深山中,显得格外凄切。

罗雁秋怔了半晌,似是回味那词句的含意,连饥渴之感都忘记了,良久之后,他方自喟然一叹,喃喃自语道:“唉!红颜薄命,这定是个可怜的多情女子。”循着那发声的方向走去。

下得那峰顶之后,只见山脚下,婉蜒环绕着一条河流,水声潺潺,河水被明月照得波光粼粼,正自缓缓向东流去。

又转过一座山峰,只见前面形势陡地一变。

月光下,一个宽广数里的峡谷,静静地展现眼前。

在左侧山脚之下,苍松翠竹的掩映中,隐现出一间茅屋。

他身形刚现,便听茅屋中传来一声娇弱的话语,道:“小红,你出去看看外面有什么人来了?”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惊,暗道:这女子语音虽是如此娇弱,但看来还是一位武林高手,居然有辨十丈外飞花落叶之能。

只听那叫“小红”的女子欢呼了一声,道:“若是有人来,小姐,我们已有半年没见生人啦!是吗?”

遂听篱门“咿呀!”一声轻响,蹦蹦跳跳的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她脑后的一双辫子,随着身躯的跳动,不停晃呀晃的。

罗雁秋暗道:“好天真活泼的少女,看她走路的姿式,便知是个‘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孩子,但是她的小姐却为什么在吟哦中露出如是的忧郁?”他思忖间,那孩子已走到面前,但一看见那身黑衣,却发出“哎呀”!一声惊呼道:“小姐!快出来看,这人穿的什么衣服呀?”

罗雁秋闻言不禁也是暗自一骇,忖道:“我身上穿的难道当真是百毒衣?”

罗雁秋看看那少女的怔怔神情,遂微一笑道:“在下罗雁秋,因赶路错过了宿头。”

那少女不等他说完,便连连摇头,两条小辫晃动着,直像波浪鼓似的,截断他的话道:

“不行,不行,要想住宿,这里千万不行!”

她一句话连说了三个不行,薄薄的嘴­唇­紧闭着,显得神情十分认真。

罗雁秋知道这少女为自己前来投宿,她们有两个年轻女子在此,自是极为不便,于是又微微一笑,摇头说道:“在下一天赶路未进饮食。”

那少女又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即展颜一笑道:“原来你是要饭吃啊?行行,不过我们吃的是些野味!”

罗雁秋不禁暗自一笑,心忖:想不到罗雁秋做起叫化子来了,口中却道:“打扰了。”

那少女扑哧一笑道:“我倒不嫌你打扰,只是我们小……”

罗雁秋一怔说道:“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在下就此告辞了。”

转身便待走去。

突然,响起一声娇弱的呼唤道:“小红,你带他来吃顿饭吧!”那声音已是在茅屋之外了。

那叫小红的少女似是十分高兴,上前拉着罗雁秋一只手,说道:“走吧!饿肚子可不好受。”当先向那茅屋走去。

渐行渐近,罗雁秋凝神看去,只见茅屋外栽花种竹,美丽中带着清幽。

蓦地,一声轻轻喟叹传来,接着从花荫中走出一位身穿宽大罗衣,长发披肩的少女!

那少女仰首夜空,木然不动,当空皓月照得她的娇靥十分消瘦苍白。罗雁秋走到她面前丈余处,她似是仍然浑如未觉。

罗雁秋见这女子孤傲中带着幽怨的神情,心中大感诧异,连忙拱手行了一礼,说道:

“在下罗雁秋……”

他未完的话声,突被那少女的吟哦之声打断,她吟的是:

“天上月,遥望似一团银。夜久更阑风渐紧,为奴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

罗雁秋见那女了伤感而微带愤怒的神情,和她那突然吟出的词句,心中大是奇诧,他正感进退维谷之间,只见那女子凝注在夜空中的目光,突又缓缓收回,苍白的娇靥上立时现出一丝奇异的笑容,望着罗雁秋微微一笑,然后又转向侍女小红道:“死丫头,我只顾吟词赏月,忘记了招待嘉宾,你怎么也发起怔来了?”

那侍女小红方才见主人的神情大异往常,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一见主人脸上展现了笑容,虽是责怪自己,却也放下心来,苹果似的脸上,立又露出稚憨的神态,用手一牵罗雁秋的衣角,低低说道:“罗相公,请随我到室内用膳吧!”

罗雁秋微微一怔,向那长发少女一抱拳,说道:“打扰姑娘了。”随在小红身后大步向室内走去。

那侍女小红推门而入,突地微微一笑,说道:“罗相公,你请坐会儿,我这就到厨下取菜饭去。”穿过草堂,径向后院行去。

罗雁秋随便在一张木椅上坐下,流目看去,只见这是栋一明两暗的房屋,里面的陈设甚是简陋,两间暗室因被帘幕遮掩,无法看见,而自己处身的客室中,只放了一张木桌,两把木椅,除此之外,再无它物,他不由眉头一皱,暗自忖道:不知这两个女子,孤孤单单的住在这样深山大泽中作甚?

他思忖未完,侍女小红已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馒头和两碟菜肴走了进来,嫣然一笑道:

“罗相公,馒头和菜都是现成的,你先吃着,我再做个汤就好了。”放下菜饭,便又匆匆走去。

罗雁秋微微一笑道:“谢谢你了。”

他实在是饥肠难耐,也不再客气,大口吃了起来。

片刻之后,便如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而他却是意犹未尽,幸而小红又端着一碗汤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她瞥了放在桌上的盘盏一眼,噗哧一笑道:“汤还没做好,你就先吃起来了……”

罗雁秋尴尬地一笑,尚未说话,小红又自说道:“汤端来了,就快些趁热喝吧,等冷了,就不鲜啦!”

罗雁秋拿起汤匙,说道:“不错……”

突然,茅屋篱门“呀”然一响,那长发少女已然走进来,微笑说道:“我这里有包调味圣品,放进汤里,不管冷热,都是一样好吃,不过……”

小红憨态可掬,伸手说道:“小姐,你有什么调味圣品,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快拿给我看看好吗?”

长发少女一舒玉腕,掌心中果然放着一个羊脂玉瓶,瓶内却盛着三粒­色­呈翠绿的丹丸,她不答小红的问话,却向罗雁秋说道:“这虽是调味圣品,不知我们这位贵客信不信得过我?”

罗雁秋闻言一怔,说道:“在下蒙姑娘慨赐饮食,感激尚且无及,怎会说在下信不过姑娘,这就令在下不解了。”

长发少女突地格格一笑道:“你不怀疑这瓶中所盛的是绝毒药物吗?”

罗雁秋面­色­微变,冷笑一声说道:“在下和姑娘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不知姑娘为什么会加害于我?”

长发少女面容倏变,笑意尽敛,沉声说道:“你仔细看我,可是真的素昧平生吗?”

罗雁秋霍然离座而起,注目凝神看去,不禁微微一怔。

在灯光之下,他看得甚是清晰,果然,竟觉得这女子确似在哪里见过。

他怔怔地看了半响,越来越觉得脸熟,但脑海中的记忆,却似淡烟轻雾,无法捕捉着,他生成急­性­,片刻之间,已急得额角上汗珠涔涔而出。

长发少女忽地淡淡一笑,说道:“别的事我不怪你,但这桩事你却忘得太快了。”

罗雁秋仍是茫然木立当地,也听不懂她说的什么。

长发少女娇靥上突地浮出一片红霞,樱­唇­微启,欲言又止,半晌之后,银牙一咬,张口说道:“那么我就提醒你……”

罗雁秋蓦地大喝一声道:“不要说啦!”他脸上肌­肉­一阵扭曲,显得内心之中甚是痛苦。

吓得侍女小红睁大着眼睛,连忙向长发少女身旁靠近了一步。

长发少女却微微一笑,脸上红霞随之消逝,柔声说道:“你已想起来了,是吗?”

罗雁秋脸上­色­如死灰,沉声道:“你手中拿的不管是什么绝毒药物,尽管向这汤内放吧,在下一饮而尽,决不皱一下眉头!”

长发少女颔首说道:“看你这人虽作过禽兽不如的行为,倒还有点良心血­性­,可是,你不怕服下之后,会毒发身死吗?”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最毒莫过­妇­人心,你还是快点动手吧!”他倏然疾探右手,向那长发少女手中所握的羊脂玉瓶抓去。

他出手奇快,那长发少女在无备之下,羊脂玉瓶果然被他夺到手中。

长发少女突地娇躯一颤,尖叫一声,道:“快还给我!快还给我!”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这不是你预备好的绝毒药物,想毒死我么,现在既是冤家路窄,机会难得,还要假惺惺­干­什么!”

他拨开瓶塞,将三位翠绿丹丸倾入口中,和汤吞下。

长发少女见他吞下之后,一双星眸怔怔地注视着他,一言不发,但娇靥上却满现焦急之情。

罗雁秋吞服了三粒丹丸,喝下一碗羹汤之后,只觉得腹内翻腾,难受已极,他强自忍受着痛苦,紧咬着嘴­唇­,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滴了下来,又滴到那个盛汤的碗里,盏茶时间之后,光他滴下的汗水,也已注满了半碗。

突然之间,他凄厉的大叫一声,“噗通”倒伏在面前的桌子之上。

长发少女也凄厉地大叫一声:“秋弟……”和身向罗雁秋扑去。

但是,他的身形尚未扑到罗雁秋身上,却已被两只又粗又大的手臂抱住,随即响起一声“嘿嘿!”怪笑。

这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早把侍女小红吓得如醉如痴,此时她只觉得黑影一闪,灯光摇曳,灭而复明,举目看去,不禁大吃一惊,骇然高呼道:“鬼!鬼……”

只见一个身着黑衣,丑怪似鬼之人,正抱着她的主人狞笑。

那黑衣人听她叫喊反肘一撞,已点了小红的“期门”大|­茓­。

他抱起那长发少女的娇躯后,又是嘿嘿一笑,直向暗室中走去。

刚才那少女本是一急之下,晕了过去,此时,却又已苏醒转来,一看清抱着她之人,像是早料到那人是谁一般,展颜一笑道:“你快把我放下来呀,抱着我不觉得累吗?”

黑衣怪人咧嘴一笑,说道:“不累,不累,哪怕是一连抱上十天半月,也没关系!”

长发少女媚笑一声,仰脸说道:“你可说要像现在这样,一连抱我十天半月吗?”

黑衣怪人连连点头,说道:“不错!不错!”

长发少女似是听得大感高兴,轻叹一声,说道:“我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让人一连抱过十天半月那么长的时间,不知是什么滋味,唉!那一定是舒服极啦!”

黑衣怪人一怔,说道:“这样抱着有什么好,还不如躺在床上,我们好……”

长发少女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道:“你答应抱我十天半月,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她此时娇靥之上,一片肃穆,显出了神圣不可侵犯之状。

黑衣怪人嘿嘿一笑,说道:“我们谈好的条件,你还要耍赖吗?我米灵上过你一次当,眼看到了嘴边的一块­肉­溜掉,这次说什么也要先……”

这黑衣怪人竟是赤煞仙米灵!

长发少女自然是凌雪红了。

米灵说着话,将凌雪红的娇躯抱得更紧,他眼中闪烁着饥渴的欲­火­,直看得凌雪红心中一震。

但她也是冰雪聪明之人,俏目流转,突地噗哧一笑道:“是你说话不算话,还说我耍赖?”

米灵丑脸一变,说道:“谁耍赖了?”

凌雪红道:“你说罗雁秋服用令师玄­阴­叟苍古虚的‘离魂失神散’过量,以前记忆全失,这点我倒信你,但你给我的可真是解药吗?”

米灵道:“一点不假。”

凌雪红道:“那他为什么服下解药之后,反而会死了呢?”

米灵似是已感不耐,说道:“谁说他死了,一个时辰之后,便自然会醒转过来。”低头向凌雪红那娇若春花的脸上亲了一下。

凌雪红只觉得一股口臭之气,直透鼻端,她黛眉微皱,随即笑道:“那你就等到一个时辰之后吧。”

赤煞仙米灵道:“什么?”

凌雪红淡淡一笑道:“我现在既被你抱着,你还怕我逃跑吗?

只要等上一个时辰,罗雁秋醒转过来,证明你确是给他服的解药,我一切都依你就是。”

米灵闻言,丑脸上­阴­暗不定,目光直在凌雪红娇躯上打转。

凌雪红心中暗骇,口中却柔声说道:“你日后可是要我跟你过上一辈子吗?”

米灵先是一怔,他似是未料到凌雪红会有如此一说,不禁大是高兴,连声说道:“那是最好不过,最好不过!”

凌雪红噗哧一笑道:“我想你不会那么傻,既是要我终生相伴与你,你就该听我的话。”

她眼看着赤煞仙米灵双目中的欲­火­渐淡,遂轻轻道:“快放开我,你这样抱着,我都要透不过气来了。”

米灵却似抓着把柄一般,说道:“你不是要我抱你十天半月么,怎地才抱了盏茶时分你就不要抱了?”

凌雪红轻叹一声,说道:“我只以为被男人宽大的臂膀抱着,定是十分舒适,哪知你全不懂怜香惜玉,体贴温柔,你若再不放下,我真要闷死啦!”

他似是极想获得凌雪红的一片芳心,是以立刻将她放了下来,但却以独门手法点了她几处|­茓­道。

凌雪红一皱眉头,娇嗔地说道:“你这般不信任于我,还望我和你度过一辈子吗?”

米灵嘿嘿一笑道:“前车可鉴,我再也不会上当了。”

凌雪红冷冷地说道:“随你的便吧。”缓步向客室走去。

她突然之间,想起年余前被千手菩萨许香萼以迷|药迷倒后,后被米灵劫走,几遭侮辱,幸被一个乘鸾的白衣女子救走,但那白衣少女似是也暗恋着罗雁秋,一想至此,不觉幽幽一叹。

她刚走出暗室,便听到扑伏桌上的罗雁秋,发出一声梦呓般的高呼:“琼儿……”

凌雪红见罗雁秋果然未死,芳心大慰,疾走两步,来到罗雁秋跟前,叫道:“秋弟!秋弟……”

仍在昏迷中的罗雁秋,似是已听到有人呼叫于他,却又含糊说道:“琼儿,你可是叫我吗?”

他刚才呼叫第一声琼儿之时,凌雪红因被惊喜所充满,故未听清他喊叫的什么,此时一听到呼叫“琼儿”,不由娇靥微变,退后一步,正好靠在赤煞仙米灵怀中,痴痴地说道:

“他是叫的哪个?”

原来罗雁秋在服下那三粒解药之后,便当即晕了过去,但历历往事,却自他脑际一幕幕闪过,但想到年来所作之事,最令他索怀难忘的,还是对待他情意款款的白衣少女,是以脱口呼叫出来。

赤煞仙米灵一怔说道:“你的|­乳­名可是叫‘琼儿’?”

他突又喃喃说道:“琼儿,琼儿……我想起来了!琼儿就是我们在七绝山庄所遇见的一个绿衣女子。”

凌雪红一闻此言,娇躯一阵颤抖,她直如在冰窖中一般,软绵地依靠在赤煞仙米灵怀里,两行清泪,扑簌簌顺腮流下。

昏暗的灯光,照着简陋的客室,山地天气变化无常,半个时辰之前,还是皓月当空,此时却已传来洒洒雨声。

凌雪红的伤心泪珠也如雨点似的滴落,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的眼泪,似是已然流尽,但她仍然痴痴地依偎在米灵的怀中,她的灵魂早已脱壳而出,飞向无穷无尽的苍冥,飞回到曾是欢乐的岁月!

赤煞仙米灵似是也乐得接受这主动的投怀送抱,享受着美人的温存,木然不动。

蓦然,扑伏在桌上的罗雁秋突地打了个呵欠,缓缓站了起来。

罗雁秋流目室内,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长发少女,依偎在一个黑衣人胸前,那少女的脸上一片冷漠,直如同一尊大理石雕像。

他再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急呼一声道:“红姊姊!”

凌雪红脸上不自主的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容,但她一想到罗雁秋方才的呼叫琼儿,一股与生俱来的嫉恨之情,立时冲上心头,这年余来的屈辱,她似是也须要尽情地发泄一下,于是格格一阵娇笑,说道:“你叫哪个红姊姊,莫不是认错人了吗?”

罗雁秋剑眉一皱,说道:“你是红姊姊,秋弟怎会认错!”举步向凌雪红身前走去,目光中流露出极其复杂的神情。

凌雪红突的娇靥一沉,冷冷说道:“你还认识我这个红姊姊么,只怕早有其他的女子,使你索怀难忘,是以连睡梦中也要呼叫她的名字。”

罗雁秋自是不记得刚才曾呼叫“琼儿”之事,一怔说道:“红姊姊,你可以说详细一点吗?”

凌雪红目光中满现出幽怨狠毒的光芒,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也用不着再欺蒙于我,我早知道你是个寡情薄幸之人!”

罗雁秋黯然一叹道:“这年余之间,我犹如做了一场恶梦,在梦境之中,也确是做了几件对不起你的事,其实这是命运的安排,也不能尽都怨我。”

凌雪红缨­唇­一撇,冷冷说道:“你这么说来,却是怨我了?”

她一时任­性­,竟然歪缠起来了。

罗雁秋乃宅心忠厚之人,又是天生情种,此时尽管见凌雪红蛮不讲理,却也自知理亏,不便发作,仍是和声说道:“秋弟决不敢这么说。”

凌雪红紧跟着说道:“你不敢这么说,可是却有这样想法,是吗?”

赤煞仙米灵唯恐天下不乱,他一见罗雁秋和凌雪红互相争吵,不由心下暗喜,沉默了良久,此时却Сhā口说道:“他若无这种想法,负荆请罪尚且不及,哪还会这般对待与你?”

罗雁秋早已看清了米灵处身其间,但一想到他究竟与自己有同门之谊,是以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此时一见他出言挑拨,不禁大起厌恶之心,说道:“我在说话时可有你Сhā嘴的余地吗?”

米灵嘿嘿一笑道:“小狗,你还以为是在­阴­风洞中吗?此地此时,就是苍古虚那老匹夫也不敢对我如此说话。”

罗雁秋大喝一声道:“好一个目无尊长的叛师逆徒,我今天却要代师教训你了!”一跨身形,一掌向米灵身侧拍去。

米灵又是嘿嘿一笑道:“你自己不也是背叛东海三侠的逆徒吗?”他本是两手扶着凌雪红的双肩,一见罗雁秋掌势拍来,却是不闪不躲,将凌雪红的娇躯护住自己,罗雁秋掌至中途,又被迫收了回来。

罗雁秋一听米灵提起自己背叛师门之事,不禁心如刀割,大喝一声,再度拥身扑上。

岂知他身形方展,凌雪红已冷冷娇叱一声道:“住手!这是什么所在,容得你们撒野!”

罗雁秋收势停身,和声说道:“红姊姊受惊,小弟这厢告罪了。”

米灵­阴­­阴­一笑,说道:“口蜜腹剑,无怪许多女子会上你之当了。”

凌雪红本已被罗雁秋的言谈举动所感,芳心中窃窃自蔚。但一听米灵这一句话,不禁登时一震,冷冷说道:“你也用不着这般惺惺作态,你既是魂牵梦索的时时刻刻想到什么琼儿,还是回到你的琼儿那里去吧!”

罗雁秋微微一怔,脱口说道:“你是说的哪个琼儿呀?”

须知他虽和白衣少女数次相见,但有的是在失去记忆之前,有的是在失去记忆之中,而且相见在不同情况之下,不过自始至终,他仅叫过她一句“琼儿”,此刻记忆刚复,是以一时之间,竟未想起。

哪知他这一句无心之言,却更引起了凌雪红的疑窦,而赤煞仙米灵却更不放过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于是­阴­­阴­一笑道:“除掉七绝山庄中那个女娃儿外,另外可还有个琼儿吗?”

罗雁秋没好气地说道:“你管得着吗?”

米灵突地仰天狂笑道:“我自是管不着,不过……”

凌雪红却直听得芳心寸断,但她也是聪明绝顶的世间尤物,满腔辛酸,尽压心底,表面上却格格一笑,娇躯故意又向米灵怀中靠紧了些,仰起那艳若春花的脸蛋,却凑向米灵耳边,媚声说道:“别找钉子碰啦,随我到内室去歇歇吧!”

伸出皓腕,拉着米灵的粗糙手掌,莲步姗姗地径向暗室内走去。

他这一举动,直看得罗雁秋星目喷火,当真是忍无可忍,但却既不能出手袭击米灵,又不便向凌雪红发作,遂大叫一声,道:“红姊姊……”

凌雪红突地回眸一笑,说道:“你叫我可有什么重要之事吗?”

罗雁秋强自抑下心中的妒恨之情,和声说道:“红姊姊!你……你不能这样……”

凌雪红又是格格一笑道:“你管得着吗?”转身继续向暗室走去。

暗室中传来一阵格格媚笑和一阵嘿嘿­阴­笑,这两种笑声交织在一起,显得那么不调和。

罗雁秋直被这两种笑声,冲激得心头滴血,冲激得几乎发狂,但他毕竟还保持着一点残余的理智,他不声不响的,直向茅屋外冲去。

山雨早停,山风又起,清冷的月光,又遍洒在这幽静的峰壑之间。

他思潮汹涌,自然而然之间,视力听力,也大打折扣,但是,在他耳际却仍可听到一声声的呼唤:“秋弟弟!秋弟弟……”

那呼唤自是发自刚才一时任­性­,存心报复而后来又复后悔了的凌雪红,但等她刚入暗室,再度出来之时,却已不见了罗雁秋的身影。有的,只是那被米灵点上|­茓­道,仍然蜷缩在地上的侍女小红。

她倚门叫了一声,仍不见罗雁秋的回应,于是又伤心欲绝的哀哀痛哭起来,哭声中充满了追忆。

那两只如鸟爪手掌,又从她身后伸了过来,不用说那又是赤煞仙米灵。

不过,她似是没注意到那两只手掌有些颤抖,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说道:“你还在想那小狗么,等一会我们一起去为他收尸吧!”

凌雪红止住了哭泣,娇靥上如罩寒霜,星目冷冷地注视着米灵说道:“你先把小红的|­茓­道解开!”

米灵一怔之后,讪讪说道:“一个侍女,即使会三招两式,也不放在米大爷心上。”抬脚一踢,解了小红被点的“期门”重|­茓­。

那小红本是个樵子之女,丝毫不谙武功,|­茓­道被点达一个时辰,气血不畅,而她又不会运气行功,是以一时之间,仍是昏迷不醒。

凌雪红一脸肃穆神情,和刚才相较,直如同换了一个人,她缓缓走近赤煞仙米灵,漠然说道:“你说替谁去收尸?”

米灵嘿嘿一笑道:“自然是替罗雁秋收尸了。”

凌雪红听得芳心一震,口中却淡淡说道:“我早知你暗中做了手脚。”

米灵点头说道:“你很聪明。”

凌雪红道:“但我却不知道你在何时做的手脚,以及如何做法?”

米灵嘿嘿一笑道:“我乘你思索之际潜至厨下,将另一种绝毒药物放在那羹汤之中,他服下之后,不出一个时辰,便要西归极乐了。”

凌雪红听得芳心大骇,但表面上仍是镇静如常,瞬即格格又一阵媚笑道:“你这人看上去呆头呆脑,其实心眼倒是满多。”

米灵受了称赞,似是甚为高兴,咧嘴一笑道:“人不可貌相,各人心智高低,岂会尽都显露于外表之上。”

凌雪红又是格格一笑道:“是呀,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不过……”她眼珠一转,又道:

“不过你只是自作聪明,实际上却还差得甚远。”

米灵本来被凌雪红捧得有些飘飘然,但末后一句话,却大大地损伤了他的自尊心,一愕之后,微现不悦地说道:“你可是说我愚笨吗?”

凌雪红直笑得花枝乱颤,说道:“不惜,而且你竟是越来越笨了!”

赤煞仙米灵虽对凌雪红视如月宫仙子,对她的绝­色­倾慕已极,但也受不了凌雪红这种当面的讥讽,丑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凌雪红突地黯然一叹道:“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你我们女人的最大秘密……”

米灵听她要说出女人的最大秘密,不禁­精­神大振,一股神秘之感油然而生,兴奋地说道:

“你若告诉我,我……”

凌雪红接口说道:“我若告诉你我们女人的秘密,只怕那些北国红粉,南方佳丽,皆成了你的臣虏了。”

米灵听得将信将疑,但却更是急切地想知道其中真相,急急说道:“那么请你现在告诉我好吗?”

凌雪红道:“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米灵道:“什么条件,你先说出来听听吧。”

凌雪红道:“罗雁秋服用的什么绝毒药物,你可有解药吗?”

米灵冷哼一声道:“原来你对他仍是念念不忘呀!”

凌雪红面容一肃,道:“你答不答应,别人自是无法相强,不过你若想毕生占有于我……

哼!你还是多加考虑吧。”

米灵略一犹豫,自怀中取出一包药物,说道:“我答应啦。”

凌雪红探手接过那包药物,嫣然一笑道:“你可是真愿知道我们女人的最大秘密吗?”

第二十六回柔肠百寸断悲小侠方醒又绝

她不待米灵说话,便即黯然一叹道:“其实我就是告诉你征服女人的秘密,你也无法做到。”

米灵尴尬一笑道:“可是因为我长得太丑吗?”

凌雪红不答反问道:“你可曾注意罗雁秋对我的态度吗?”

她这一句话,又问得没头没脑,米灵一怔道:“这点我倒忽略了。”

凌雪红道:“我虽对他责骂讥讽,不假词­色­,但他对我却恭顺之极,一再忍让,你可知他是为什么吗?”

米灵道:“这点容易省得,因为他要博取你对他的欢心,宁可奴颜卑膝,也不敢轻易向你发作。”

凌雪红微微一笑道:“若你是个女子,可是喜欢这样的男人吗?”

米灵不假思索,脱口说道:“我明白啦,若是想博得一个女人的欢心,脾气是万万不可以发。”

凌雪红道:“光这一点,你便无法做到,更莫论其他了。”

米灵想起刚才对凌雪红厉声喝叱之言,丑脸微微一红,讷讷说道:“大概没有问题吧。”

凌雪红见米灵渐入彀中,不禁芳心窃喜,接着说道:“除此之外,你更须要顺从她的意思去做,言行温柔,处处体贴,这样一来,即使是潘安再世宋玉重生,她也不会喜欢他了!”

米灵听至此处,丑陋的脸上,果然焕发出希望的光采,大声说道:“早知道这样,我也不会虚度此生了。”

凌雪红微微一笑道:“我要休息一下啦。”当即在一张椅子上缓缓坐下。

赤煞仙米灵也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低头沉思。

突然之间,只听一阵沉闷的呼吸声,自隔座传来,米灵抬头一看,只见凌雪红的面颊之上一片苍白,一粒粒汗珠也自额间渗出,他先是一怔,随即冷哼一声道:“我以独门手法,点了你几处|­茓­道,你虽是一切行动自如,但却不能运气行功,若枉图运气自解,那是自找苦吃了!”

凌雪红缓缓的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说出这番话来,可就是对我的温柔体贴吗?”

她略一喘气,又道:“我不惟真气不畅,难道你在我身上也做了什么手脚不成?”

米灵微微一怔,说道:“没有呀……”

他语声未落,面­色­已倏然一变,说道:“我也是真气不畅,周身俱感不适。”原来他说话之时,已自试一运气,果然发觉有异。

凌雪红幽幽一叹道:“只怕你我都活不过今夜了。”

米灵道:“为什么?”

凌雪红道:“你可知罗雁秋所穿的是件什么衣服吗?”她幼承庭训,家学渊源,似是早已看出罗雁秋所穿的是什么衣服。

米灵点头道:“一件黑­色­长衫,最……”他“啊!”了一声,续道:“莫非他穿的是百毒衣吗?”

凌雪红点头道:“不错,你定是知道百毒衣的厉害了?”

米灵突地嘿嘿一笑道:“你可是说我们两人都将不久于人世了吗?”

凌雪红道:“你我两人恐怕谁也别想活过今夜了。”

米灵突然一探手臂,抓住了凌雪红一只柔滑的玉腕,眼中异芒闪现,厉声大笑道:“好!

好!能在花下花,做鬼也风流,你可不能怪我这垂死之人粗暴,不知温柔体贴了。”接着离座站了起来。

凌雪红花容骤变,说道:“你要做什么?”

顿时之间,米灵双目中,欲焰大炽,粗声说道:“这种事,你还要我说出来吗?”右手用力一带,凌雪红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她也不知米灵用的什么特别点|­茓­手法,周身上下,虽无碍行动,却不能运功调息,急怒之下,轻舒玉掌,径向米灵面颊上拍去,显然她这一掌毫无力道。

这一掌拍出,她虽是用了全力,但米灵却怪笑一声道:“好痒!好痒!”弯腰抱着凌雪红的娇躯,直向暗室中走去。

且说罗雁秋离开那茅屋之后,刚奔出数十丈外,便听到一连串的呼叫“秋弟”之声,心中黯然一叹道:“红姐姐虽是故意气我,但毕竟旧情难忘,我岂可一怒离去。”

略一犹豫,转身又向茅屋折去。

未行几步,便见自茅屋方向疾奔而来一条纤细的人影,他想到必是凌雪红追了上来,遂大叫一声道:“红姐姐,你……”

但他一看清那条人影后,不禁怔在当地,未完之言,自动咽了回去。

在淡淡的月光下,可清楚的看清她那纤细婀娜的娇躯,和脸部优美的轮廓,白皙的皮肤,尤其是一双眼睛,生似可夺人魂魄,摄人神智。

这女子自然不是红姊姊,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黑衣女子。

那黑衣女子星眸在罗雁秋身上流盼了一转,微叹说道:“好痴情的孩子!”

罗雁秋一见她老气横秋,微怒说道:“你叫哪个孩子?”

那黑衣女子噗嗤一笑道:“我不能叫你孩子吗?”纤手微抬,在脸上一抹,说道:“看我可不可做你的姊姊?”

罗雁秋一看之下,不禁又是一怔。

原来那女子竟戴了制作极为­精­巧,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此刻却现出一个面目和善略具姿­色­的中年女子。

罗雁秋呆了一呆,抱拳说道:“恕在下出言无状了。”大步向茅屋走去。

原来他对这突然现身的女子,虽不敢断定她是好是坏,但却总不免有几分怀疑,是以不愿再惹是非。

那中年黑衣女子突地喟然一叹,说道:“秋弟弟,你到哪里去?”

罗雁秋听她也叫自己秋弟弟,不禁一愕,因为她那声呼叫,似是充满了无限温情,也包含了感人的热爱,这一声“秋弟弟”

却与凌雪红呼出的含义大是不同,不禁令他想起了自己的胞姐罗寒瑛来。

只听那中年黑衣女子又道:“秋弟,我刚才喊你两三声,你怎么都不答应,唉!你可知道我已跟你一起很久了?”

罗雁秋微微一怔,说道:“刚才可是你在喊我吗?”

那中年黑衣女子道:“自然是姊姊喊你了,刚才我看你在茅屋中对那长发女子那般忍让,而她却是得寸进尺,姊姊不禁大感不平,后来那女子和那黑衣怪人携手同入暗室,你也一气离开,姊姊才略觉安慰,你毕竟是个男子,于是我便一路跟了上来。”

她一口一个“姊姊”,态度语气是那么自然、亲切,这年余以来罗雁秋连经变故,何曾享受到一丝亲情,他心中不禁大是感动,但叫他对一个陌生女子,开口叫她“姊姊”,却又颇不习惯,只是微微一叹,说道:“前辈不知就里,是我有负红姊姊。”

中年女子微微一笑,说道:“秋弟,我是女人,自然猜得出你所说有负红姊姊之意,但是身为女子之人,最重要的是三贞九烈,而她的所作所为,又岂对得住你?”

她突然幽幽一叹,说道:“秋弟,你可愿叫我一声姊姊吗?”

罗雁秋见那人说得甚是恳挚,心中一激动,叫道:“姊姊!”

黑衣女子微微一笑道:“姊姊叫仲孙仪,你以后就叫我仪姊姊好了。”

罗雁秋道:“小弟记下了。”

他听仲孙仪一说,却再也不好再回转那茅屋中去,然而一想到凌雪红对米灵的热情,不禁气得银牙暗咬,强自压抑下一股怨毒之气。

仲孙仪似是早已猜透了罗雁秋此时的心事,道:“秋弟,普天之下,尽多是美丽的女子,以你的人和武功,还怕……”

她说至此,竟是倏然住口,一拉罗雁秋的衣角,低低说道:“有人来了!”当即隐入草丛之中。

罗雁秋一皱眉头,暗忖:以我目前的功力,能辨十丈外飞花落叶,却不相信有人来了,竟然听他不出!

思忖未完,果见一条人影,如流矢划空,一闪而过,那人以这般速度奔行,竟未带出一丝衣袂破空之声,无怪罗雁秋竟未听出,他不由暗暗佩服仲孙仪的耳力听力。

那条人影不是奔向正东方凌雪红所住的茅屋,却是向南方行去。

罗雁秋方要站起身形,仲孙仪却将他的手腕拉住。

只见又是两条人影,联袂奔了过去。

转瞬之间,一连过去了七八条人影,看他们奔行的轻功,身手俱是不凡。

仲孙仪微微一怔,低低说道:“不知今夜,此间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秋弟,你可愿一看究竟吗?”

罗雁秋早已好奇之心大起,闻言一跃走出草丛,说道:“那是最好不过了。”

仲孙仪道:“你身上穿的可是百毒衣吗?”

罗雁秋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仲孙仪道:“大概不会错了。”

罗雁秋一怔说道:“百毒衣真如传言所说,能在一丈之内,致人于死吗?”

仲孙仪道:“不错。”

罗雁秋急急说道:“那你不是已中毒了吗?”他乃宅心忠厚之人,忽略了自己,却首先想到别人的安危。

仲孙仪一笑道:“不要紧,我早就服下解药了。”

罗雁秋略一沉思,说道:“我未服解药,怎地没有中毒呢?”

仲孙仪愕了一愕,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接着急急又道:“快走吧,去晚了,就看不成热闹了!”

身形一展,当先向正南方奔去。

罗雁秋紧随仲孙仪身后,虽是施展出全力,却无法超越于她,不由暗暗吃惊。

直行了顿饭工夫,仍不见前面的人影。

两人刚绕过一座山峰,忽听一声轻喝:“什么人?”

遂见一条人影,自一块山石后转了出来。

举目看去,只见那人一身黄衣,衣服宽大,长仅及膝,显然不是中原装束。

仲孙仪一见这副装束之人,突在此现身,似是大感意外,说道:“你可是密宗弟子吗?”

岂知那人两眼环瞪,怔怔地看着他们俩人,一言不发。

罗雁秋也曾听说过藏边有密宗一枝,武学怪异,但其门下弟子却甚少涉足中原,是以其武功究竟如何,似是从无人得知。

此时他一见那黄衣人挡住去路,遂一跃上前,沉声喝道:“问你话听到没有,你是不是密宗弟子?”

那黄衣人举手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似是在思索一件重要之事,半晌始道:“东定中原,共襄大局。”

他这八个字说得甚是生硬,好像是背诵了很久,方才记住。

罗雁秋一怔说道:“什么‘东定中原,共襄大局’!你是不是密宗的弟子?”

岂知那黄衣人一见罗雁秋不答自己问话,右手一伸一缩,已从宽大衣袖中,摸出一把铁尺,凝神戒备。

仲孙仪微微一笑,向罗雁秋说道:“秋弟,此人生长边陲,不谙华语,多问也是无益,不过他问的那八个字,可能是和中原武林人物联络的一种暗号。”

罗雁秋“啊”了一声,道:“无怪他听不懂我们的问话了。”

一顿又道:“此地既派有暗桩,前面不远之处,一定有人聚会了?”

仲孙仪道:“不错。”

罗雁秋道:“那我们定要过去一看究竟了。”撤步旋身,一探手,白霜剑已然握在手中,剑演一招“仙童引路”,划起一道耀眼银虹,径向那黄衣人右肩并|­茓­点去。只听“咔!”的一声,白霜剑与那黄衣人的铁尺相撞,激起一串火星,两人身形乍合即分,俱是同时一怔。

罗雁秋暗自惊骇,忖道:白霜剑削铁如泥,他那铁尺不知是何物制成,而且一个派在外围的暗桩,竟有如此身手?

而那黄衣人见罗雁秋年纪轻轻,随手一击,居然有这等深厚的功力,更是分外惊奇。

两人一怔之后,再度拥身扑上。那黄衣人的招数果然怪异已极,一把铁尺施展开来,当真有神鬼莫测之机。几个回合之后,罗雁秋已感不耐,大喝一声,白霜剑化“镜花水月”,幻起一片白茫茫的光幕,直向黄衣人身上罩去。黄衣人大吃一惊,举起铁尺,向上封去。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去!”右腿直向黄衣人下盘扫去。

那黄衣人似是全力应付自头顶上洒罩而下的重重剑影,却未料到罗雁秋会同时向下盘攻来,闷哼一声,高大的身躯,扑通摔倒地上,一把铁尺脱手飞出击在一块山石上,发出一声呛啷大响。

遂听一声大喝传了过来,但罗雁秋却听不懂那呼喝的含义是什么。

喝声未落,只见两条高大的身影,犹如苍鹰飞隼一般,凌空扑跃而至。

其中一人当先喝道:“什么人?”

罗雁秋一见现身的又是两个黄衣人,遂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可是密宗弟子吗?前面可有什么集会?”

他一连问了两个问题,但那两人却只是怔怔地一言不发。

仲孙仪一笑说道:“秋弟,别再多费口舌,想来这两人也只是会那一句‘什么人?’和那八字联络暗号了。”

只听哼的一声,被罗雁秋踢倒的黄衣人缓缓站了起来,想是他摔的极重,以致半晌方始自乱草中爬起。

那两个黄衣人似是至此才知道他们的同伴受伤跌倒,两人互视了一眼,一声呼喝,联袂扑上。

仲孙仪却有意无意间仰脸看了下天­色­,喃喃说道:“已是子夜时分了。”

罗雁秋一皱眉头,忖道:人家都扑上来动手了,不知你还哪来的闲情逸致观看天­色­?

手中白霜剑一振,抖洒出朵朵剑花,将两个黄衣人挡住。

而仲孙仪却仍自站在一边,但见她牙齿紧咬着嘴­唇­,显现出焦急之­色­。

突然,远处传来两声“呜呜”的号角之声,在夜静更深中听来,给人一种漠外荒凉的凄切之感。

那两个黄衣人脸­色­同时一变,唔唔吱吱怪叫了一声,一摆铁尺,合力击出一招,分向罗雁秋左右攻到。

密宗武学果然不同凡响,这平凡的一招施出,与中原武学,大相径庭,罗雁秋一怔之下,只听仲孙仪急急叫到:“踏洪门,避偏锋,剑演‘铁树银花’,脚踢‘春雷乍动’。”

罗雁秋无暇思索,随着仲孙仪的话声施出,这虽是极为普通的招术,但一经这种错综的安排,却是威力大增。

那两个黄衣人脸­色­一变再变,但听“当!”地两声连续响起,他们的两把铁尺已先后脱手飞出,没入乱草丛中。

罗雁秋一怔之下,三个黄衣人身形几个跳跃,已然消失不见!

此时,仲孙仪已然缓步走了过来,微微一笑,说道:“秋弟,你在发的什么呆呀?”

罗雁秋如梦初醒,哦的一声,一笑说道:“多谢仪姐提醒,想不到这两个黄衣人联手搏击,威力竟是如此不同?”

仲孙仪看他说完后,仍是那种怔怔的神情,知他还在思索着这一奇异的状况,扑哧一笑,说道:“秋弟,这就是密宗的武功,普通的联手出击是一加一等于二,但他们一加一却大是不同,以后凡和他们联手之人对敌,千万要格外当心。”

本来罗雁秋想问她怎会知道密宗武功的路数,但却被她那扑哧一笑,笑得心中一动,只觉她那笑声充满了无限甜美,万千柔情,他几乎忘记了站在他身侧的是一个中年女子。

他正自怔忡之际,只觉仲孙仪一拉他的衣角,说道:“前面一定发生了重大的事情,快去看看吧!”当先向前奔去。

仲孙仪这一句话,却又是慈和已极,顿使罗雁秋如沐春风,也立刻展开身形,随后跟去。

两人一前一后,翻过一座山岭,来至一处幽谷,遂驻足停身,四下观看,但见月­色­如水,万籁俱静,哪里有半点人影?

罗雁秋略一打量之后,说道:“这就怪了……”

话尚未完,仲孙仪突然伸出纤手将他的嘴巴堵住,示意他不要出声。

罗雁秋只觉一股幽香透鼻而入,那触在自己嘴上的纤手,却是又滑又­嫩­,不禁心中一动,暗忖:若光凭感觉,谁能说仪姊会已是不惑的年龄?他不自主的侧顾了仲孙仪一眼,只见她那微现皱纹的前额和眼角之上,正显露出一片祥和的笑容。

蓦然间,一声喝骂,自正东方遥遥传来,说道:“什么­鸡­毛蒜皮,将你祖宗请来,却又学缩头乌龟,还不亮相露面!”

罗雁秋不由微微一怔,暗忖:好熟悉的声音?

只听一阵沉重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随着夜风,飘来一股股酒气。

瞬息之间,一个人影歪歪斜斜的走了过来。

接着自南方响起一声哈哈大笑,随之一个粗豪的声音答道:“柳疯子,你也来了吗?”

一株大树上一阵枝摇叶动,也自跃下一人。

登时之间,幽谷四周的山峰上,人影晃动,罗雁秋流目一看,竟有数十人之多,齐向这幽谷中奔来。

片刻之后,四周群豪齐都到达谷底,距离罗雁秋最近的,也不过有三丈左右。

突然,在正西方传来一声沉重的呼喝,语声中并微带惊诧之情,说道:“站在谷底的是什么人,快报上名来!”

罗雁秋流目西方看去,月光下只见一个黑衣长髯的老人,负手卓立,距离他三丈之遥,却是再也不肯前进,当下微一抱拳,说道:“在下罗雁秋。”

那黑衣老人一皱眉头,似是对这罗雁秋之名,甚感生疏,当下又自问道:“你身上穿的可是‘百毒衣’吗?”

原来那百毒衣穿在身上,愈是在黑暗之中,其发出的红光愈盛,此时月明星朗,红光大减,直至最近距离,才可看出一层蒙蒙红雾,笼罩其上,若不是对百毒衣知之甚详的人,便很难看出。

忽听一人傲然喝道:“是又怎样!”

罗雁秋只觉那声音起自耳畔,不禁微微一愕,转首看去,只见一个黄衣少年,也不知在何时,已站在自己身侧。

那黄衣少年生得玉面朱­唇­,俊美已极,但俊中带俏,缺少一种英豪之气,倒多了几分诡异之­色­。

罗雁秋口齿启动,大喝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这一声喝问,他本是在愤怒中发出,用了极大的气力,但却不闻丝毫声息,不禁大吃一惊,此时,那半晌未说话的仲孙仪,向他微微一笑,低声说道:“秋弟,不要说话。”

那黄衣少年诡异地一笑,说道:“你哑|­茓­被点,想说话也说不出了。”

罗雁秋勃然大怒,反手一掌,直向那黄衣少年拍去!

仲孙仪却似无意的轻舒玉腕,握住了罗雁秋拍出的手掌,一笑说道:“你看那些人逼过来了。”

罗雁秋和仲孙仪纤手一接触,只觉得浑身力道尽失,抬头看去,仲孙仪竞霍然又是另一张面孔!

只见她星目瑶鼻,肤白如雪,­嫩­脸艳红,黛眉若画,一笑之下,耀眼生花,醉人如酒,比她第一次显现的面目更美,更加迷人!

此时,一个叫花子模样的人,大步走了过来,说道:“你这小子可是罗雁秋吗?”

罗雁秋看出此人正是江南神乞尚乾露,他想开口说话,却苦于哑|­茓­被点,发不出声音,正自焦急之间,只听尚乾露冷哼一声,说道:“你不敢承认,难道老叫化就认不出了吗?”

突听正西方那黑衣长髯老人大叫道:“兄台可是江南神乞尚大侠吗?”

江南神乞哈哈一笑道:“正是老叫化子。”

黑衣长髯老人道:“那小儿身上穿的是百毒衣,尚兄最好不要再向前靠近了。”

忽听一人振声大喝道:“那我们就拿暗青子喂他吧!”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面蒙黑巾之人,蹲伏在一块山石之后。

黑衣长髯老人冷哼一声道:“兄台如此说法,可也是侠义道中人物吗?”

那蒙面之人嘿嘿一笑道:“­妇­人之仁,也配称大仁大义吗?”

突然隐入石后,不再说话。

逼近的群豪齐都在三丈以外停了下来,一时之间,形成了一个相峙之局。

那黄衣少年突地格格一笑道:“你们可都是中原道上的侠隐人物吗?”

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跨前一步,向那黄衣少年沉声说道:“看小兄弟的穿着,可是密宗一派的弟子吗?”

那黄衣少年嬉皮笑脸地说道:“不错呀!”

皓首老人面容一肃,说道:“当今密宗一派的掌门可来到此地了吗?”

黄衣少年道:“密宗掌门身份何等尊贵,他岂会轻易莅此!”

皓首老人长眉一阵颤动,似是极为激怒,但他毕竟涵养功深,强自隐忍了下去,说道:

“密宗掌门柬邀我等来此,可有什么重大之事吗?”

黄衣少年格格一笑道:“怎么你自己都不知道吗?”他一顿,环扫群雄一眼,续道:

“诸位可有人像他一般糊涂的吗?”

须知这被邀来此之人,尽都是中原武林的侠隐人物,不惟武学造诣惊人,涵养功夫尤足令人钦佩,是以虽听到这黄衣少年口舌轻薄,却都不愿发作。

忽听一声大喝道:“好小子,放的什么屁,再不叫密宗老儿出来,让我柳梦台见识见识西域武学,我可无心再等啦!”一个蓬首垢面,身穿月白大褂的人,大步从群豪中走了出来。

黄衣少年一笑道:“你可是疯子吗?”

柳梦台怒道:“我疯子也是你叫的!”举步便待向前冲去。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一把拉住,说道:“柳老二,你真疯了吗?”

柳梦台转首一看,却见一个身形高大,身着蓝衫之人,正自含笑相视,不禁大是高兴,咧嘴笑道:“老大,你也来啦!”

原来此人正是云梦双侠中的儒侠华元。

只见那黄衣少年目光流动,扫视了群雄一周后,俏皮地说道:“各位被邀之时,那柬贴上亦未说明所为何事,却怎的糊里糊涂地来了?”

他此言一出,群豪俱皆愕然怔住。

须知西域密宗一派,百年来从未有人涉足中原,但有关其诡异的武学传说,却极其普遍地流传着,尽管这眼下之人,俱是已倦风尘的侠隐人物,但也禁不住这一诱惑,企图一看究竟。

这一微妙的心理,支配着每一被邀之人,俱都赶来此地。

半晌之后,只听一声豪笑响起,一人大声说道:“那请柬之上虽未说明原因,但想是要我等见识见识西域密宗的武学了?”

黄衣少年一阵狂笑说道:“这只怕要叫各位失望了!”

群豪闻言,不禁又是一怔。

仲孙仪却始终一言不发,她握着罗雁秋的一只手,令他有一种温馨的感觉。

一阵阵如兰似麝的芳香,自她躯体上发出,罗雁秋如饮醇酒,痴呆呆地也是一言不发。

时间在静寂中过去。

蓦然间,群豪中响起一声喟叹,说道:“老夫一生之中,还是第一次上他人之当!”转身大步走去。

黄衣少年冷笑一声道:“不辞而别,也是作客之道吗?”他突地自衣袖中取出一只极其­精­巧的号角,放在口边,呜呜地吹了起来。

一声角鸣,群角应和,顷刻之间,呜呜之声,此起彼伏,四周山峰之上,齐都响了起来。

群豪一怔,齐都仰首朝峰上看去。

蒙蒙的月光下,升起了淡淡的烟雾,那烟雾上升丈余之后,却齐向中间谷内合去,烟雾升起后,呜呜之声立刻停了下来。

想是那谷内空气稀薄压力较低,是以烟雾随着气流,缓缓向谷底流动。

群豪中忽地响起一声“阿弥陀佛”说道:“各位施主,快些闭住呼吸,最好用水浸湿手帕,堵住口鼻,不然我等就要齐齐中毒身死了!”

顷刻之间,群豪中起了一阵­骚­乱,各自向峰顶上抢登而去。

突然之间,那呜呜的号角声又起,只见这幽谷四周,立刻布满了身着黄衣的人影。

这幽谷本不过数十丈方圆,此时群集了上百位武林高手,立时显得一片杂乱。

那黄衣人全都是两人联手,迎击抢登上山的人。

在场群豪,尽管都是当今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但是一和两个黄衣人打了起来,却丝毫占不了优势。

罗雁秋仍是和仲孙仪相偎而立,对周围群豪的搏斗,竟似浑然不觉。

那黄衣少年突地格格一笑,说道:“你这小子艳福不浅嘛!”

一指向罗雁秋璇玑|­茓­点去!

罗雁秋霍然一惊而醒,但那黄衣少年的一指,也已到达他璇玑|­茓­上半寸之处。

仲孙仪突地娇叱一声,说道:“你要­干­什么?”横掌下切,直向黄衣少年脉门截去。

她似是早已有备,一掌切去,恰到好处,迫的黄衣少年,将已触到罗雁秋衣服上的手指,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黄衣少年格格一笑道:“你倒是一见钟情,爱上他啦?”

仲孙仪娇靥带怒,但却极力隐忍着,强自一笑道:“你胡说些什么?”

黄衣少年眉含杀机,目隐怨毒,冷冷说道:“你对他这般亲亲热热的,可是要故意给我看吗?”

仲孙仪故作娇嗔,说道:“这周围群豪中,可能有他的师挚长辈,我若不使他这般景况,他会站着不动吗?”

黄衣少年冷笑一声道:“你倒会假公济私呀!”

罗雁秋听了这俩人对话之后,才知道自己也是被骗来此,不禁大怒,他口不能言,一股怨恨之气,尽都发泄在仲孙仪身上,一掌向她拍去!

仲孙仪本是握着罗雁秋一只手,两人之间几无距离,罗雁秋这一掌含恶出手,不自觉间已远集了全身的功力。

黄衣少年却格格笑道:“原来人家不接受你这份情意……”

他说话之间,仲孙仪和罗雁秋竟自抱了个满怀。

原来仲孙仪见罗雁秋一掌击来,力道甚猛,既不愿和他对掌,又不愿撒手闪避,她急中生智,拉着罗雁秋的手不放,身形右跨一步,罗雁秋一掌正好擦着仲孙仪的左肩而过,但他一个身子扑向她的怀中,形成一个极其香艳的场面。

黄衣少年冷笑一声道:“投怀送抱不知耻!”

仲孙仪娇靥一红。

罗雁秋也是俊面一红。

在他们两人略一疏神之间,黄衣少年一掌悄无声息的拍出,直向罗雁秋左肩头上击去。

这一击乃是秘密发出,又是无声无息,仲孙仪和罗雁秋均未发觉,但听闷哼一声,罗雁秋身子被击得一个踉跄向后退去。

仲孙仪和罗雁秋的手仍是紧紧相握,是以她一个娇躯也翻了过去。

但听扑通一声,两人撞在一起,跌倒地上。

罗雁秋承受了一击之后,只觉得骨痛欲裂,幸而他突然受袭,未曾运功抵抗,是以一阵踉跄后退,卸去了对方不少力道。

黄衣少年见他们两人扑抱一起,不由眉头一皱,显然他投鼠忌器,不愿伤了仲孙仪,是以未接着攻上。

仲孙仪首先一跃而起,罗雁秋跟着跃了起来。

他立足未稳,只见黄影闪动,那黄衣少年一掌向罗雁秋遥击过去,立时又将他震得后退两步。

也不知那黄衣少年何时将罗雁秋的哑|­茓­点住,更不知他是用的什么怪异手法,一切运气行功如常,四肢运转依旧,却只是不能开口说话,他虽试着自己解开,结果却是徒劳无功。

此时,雁秋积压了满腔怨恨,但却口不能言,强忍肩头剧痛,一招“惊涛裂岸”反击过去。

黄衣少年冷笑一声道:“你要作困兽之斗吗?”却不还击,侧身闪过。

罗雁秋手足并用,片刻之间,攻出三拳踢了四腿,想是他仅以一只手对敌,甚是不便,是以连从不一用的一套“九宫连环腿”法也施展了出来。

这“九宫连环腿”法,乃是他授业恩师悟玄子所授,其中包含了甚多玄机,罗雁秋因久疏练习,不太熟练,但在情急之下,施展出来,也是极具威力。

但是他一连串抢攻,那黄衣少年却只是一味闪避,不予还手。

仲孙仪在一旁直急得花容变­色­,樱­唇­紧咬,几次欲言又止。

须知罗雁秋这含愤出手的打法,最是消耗真力,何况他肩负重创,是以十数招过后,俊脸上已是涔涔汗下。

黄衣少年突的“咦!”了一声,一反适才的避重就轻打法,拥身扑了上去。

他速度快得惊人,两人一打照面,未拆一招,便擦身而过。

罗雁秋突地冷哼一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居然又说出话来。

黄衣少年格格一笑道:“你能自解|­茓­道,本事倒不小啊!”

罗雁秋知他是在刚才擦身而过时,不知用什么怪异手法,解了自己的哑|­茓­,更不知他为何要如此做法,不禁更是有气,大喝一声道:“你休要口舌轻薄!”

飞起两脚踢了过去。

这幽谷中弥漫的烟雾,此时已尽行散去,一弯新月,也已渐向峰后退下,谷中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群豪和那些黄衣人交手时,发出的喝叱之声,也早已减少,片刻之后,竟完全静寂了下来。

那黄衣少年流目四顾了一眼,俊面流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罗雁秋看得有气,大喝一声道:“你笑什么?”

黄衣少年道:“我高兴嘛。”他忽地身形一颤,诧然说道:“这真是奇怪极了!”

罗雁秋呼地踢出一脚,说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黄衣少年却转向仲孙仪,厉声说道:“你可是给他眼下解药了吗?须知背叛师门之罪,你自问可承受得起?”

仲孙仪急急说道:“没有,没有,你不要冤枉我!”

黄衣少年冷笑一声,道:“我冤枉你吗?”他突又厉声大喝道:“你把这小子宰了,我就相信你啦。”身形一闪,飘退两丈。

仲孙仪似是大感为难,讷讷说道:“我……我……”却是仍然痴立原地不动。

罗雁秋被仲孙仪骗来此地,早已切齿痛恨,大喝一声,扑了过去,说道:“你怎么不动手呀?”

仲孙仪似是大吃了一惊,急忙闪开,说道:“秋弟!你……”

罗雁秋连环两腿踢出,冷冷说道:“嘴巴再甜,我也不会上当受骗了!”

罗雁秋一味追攻,仲孙仪却是连连闪避,罗雁秋冷笑一声,道:“你们密宗门下倒都会这一套,先使我消耗尽内力,再出手反击啊!”

仲孙仪直急得要流出眼泪来,大呼道:“秋弟!”

她真是又急又气,刚才黄衣少年,一味闪避,企图消耗他内力,但他却浑然不觉,仲孙仪几次欲言又止,便是想提醒罗雁秋不要一味迫攻,但她对那黄衣少年毕竟心存顾忌,是以从没说出口来。

黄衣少年冷笑一声,说道:“他已是强弩之末,难道还不下手吗?”

仲孙仪突银牙一咬,道:“好!”停身站住,果然不再闪避。

罗雁秋见她不闪不避,星目中满含幽怨地看着自己,不禁也自停不攻。

须知尽管他对仲孙仪骗他来此一事。切齿痛恨,但要叫他出手攻袭一个毫不抵抗、束手挨打的女子,却是不愿。

一时间,两个人竟在相隔三尺之处,一动不动地站着。

罗雁秋连经恶战,内力消耗过剧,一停下之后,便自不断喘息。

黄衣少年又是格格一笑,说道:“你累了吗?等我送你去永运休息吧。”话出人至,双掌连环向罗雁秋拍去。

罗雁秋任督二脉已通,略一喘息后,气力已大部恢复,此时一见黄衣少年双掌连环击至,他一手难对两掌,却索­性­空门大开,一招“分花拂柳”,直向对方胸前击去。

他这种不顾生死的打法,实在是大出武林常规,密宗武学虽向称诡异,却也没有这种招式。

黄衣少年脸­色­一变,收掌飘身,后退八尺。

哪知他身形尚未站定,罗雁秋已如影随形,跟了上去,指顾问攻出两掌,踢出四腿。

黄衣少年似未料到经恶战后的罗雁秋,仍有如此余勇,身形向侧一闪,趋势取出号角,放在嘴边,急促地吹了起来。

那短促的呜呜之声,顿时冲激回荡在这静寂的幽谷之中,四周峰峦之上,立刻应和起来。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你可是自知不敌,要另招援手吗?

刚看来密宗的武功也是有名无实!”

黄衣少年俏目流动,满现焦急之­色­,对罗雁秋的讥讽之言,生似未听到一般。

片刻之后,才自幽谷一角,飞奔来两个黄|­色­人影,当先一人向那黄衣少年一抱拳说道:

“少宗主有什么吩咐吗?”

黄衣少年早被罗雁秋迫得连连后退,此时一见紧急传警,才来了两人,不禁眉头一皱,说道:“怎么才来两个?”

那黄衣人躬身说道:“其余之人,恐怕……”

他话声未落,又有两个黄衣人疾奔而来。

黄衣少年一跃,闪避过罗雁秋一击,大喝道:“你们还等什么?”

四个黄衣人互望了一眼,各自亮出铁尺,团团将罗雁秋围住。

密宗门下的联手搏击之术,果然不同凡响,罗雁秋的猛锐攻势,立被四个黄衣人遏阻。

只见那四个黄衣人的铁尺,击出之时,似是极为零乱,攻击的部位,也全非人身重要之处,但罗雁秋一经躲闪之后,那击来的铁尺,却俱已指向要害大|­茓­!

仲孙仪一看两个黄衣人奔来,便即微颦黛眉,大不放心,后来两人又至,她的娇靥已是一变再变,显然甚是忧急。

此时,那黄衣少年却已缓缓向她身边走来,格格一笑后,说道:“刚才我看见你还似颇为高兴,现在怎的愁眉苦脸起来啦?”

仲孙仪忽然幽幽一叹,星目中满现乞求的光芒,说道:“少宗主,我求你饶了他好吗?”

黄衣少年又是格格一笑道:“你怎么也叫起我少宗主来啦?”

他一顿,又道:“你叫我饶了他,不是容易得很吗?”

仲孙仪凄然说道:“请你也饶了我好吗?”

黄衣少年道:“我连他都饶恕何况是你呀!不过……”

蓦然间,隐隐传来一声声女子的呼唤:“秋弟弟……秋弟弟……”哀伤的呼叫,传遍四野。

那呼叫越来越近,在场之人,也越来越听得清晰,罗雁秋虽在激战中,也听到了那令人肠断心裂的呼唤。

罗雁秋本是宅心忠厚,情感丰富之人,他一听那声音,正是发自红姊姊,于是心中一阵激动,刚才凌雪红和米灵那故意缠绵的一幕,他早已抛在脑后,同时,眼前的生死之搏,也似一时忘记,大叫一声道:“红姊姊……”

但他呼声未落,右肩上已中了一尺,打得他一阵踉跄,向前冲去。

另一个黄衣人却一招“推波逐浪”向他背后击了一掌,但听扑通一声,罗雁秋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仲孙仪惊呼了一声:“秋弟弟!”和身扑了上去。

那远处的呼叫“秋弟弟”之声,也已来在峰顶之上。

突然,那呜呜的号角之声,四下大起,其短促杂乱的景况,大异以前各次。

黄衣少年脸­色­大变,急急大叫道:“快点撤离此地!”

一个黄衣人看了躺在地上的罗雁秋一眼,说道:“此人可是死了吗?”

黄衣少年急急说道:“不管死活,再补上他一粒‘追魂丸’吧。”随手抛了粒黑­色­药丸给那黄衣人。

那黄衣人看着仲孙仪在罗雁秋身前,大声说道:“师妹可是要此人身上的百毒衣吗?”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俯下身去将罗雁秋的百毒衣脱下,并顺将那粒“追魂丸”塞到罗雁秋口中。

仲孙仪一见罗雁秋挨了一掌一尺,扑地不起之后,用手一试,竟然鼻息全无,只有胸口小有一丝悸动,哭叫了一声道:“秋弟弟,是我害了你……”当即晕绝过去。

当黄衣人脱除罗雁秋身上的百毒衣时,才又将她摇醒。

她醒来之后,立闻一股恶臭扑鼻,不禁脸­色­一变,问道:“这是什么气味?”

那黄衣人已匆匆解脱下百毒衣,淡然说道:“那‘追魂丸’的气味,师妹也分辨不出了吗?”

仲孙仪急道:“你怎么能……”

黄衣少年大喝一声道:“废话少说,快点离开啦!”他似是连仲孙仪也不再顾虑,大步急奔而去。

转瞬之间,这幽谷之中,已看不到一个黄衣人的踪迹。

黑夜已尽,晨曦渐露。

仲孙仪伏在罗雁秋身上哀哀痛哭,她哭得甚是悲伤,哭声中并夹杂着含糊的话语:“秋弟!数月之前,当我第一次看见你时,便暗暗喜欢着你……”

她下面的话语,突被一声幽幽轻叹所打断,说道:“又是一个痴情女子……”

仲孙仪微吃一惊,抬头看去,只见身旁站着一个身穿曳地罗衣,长发垂肩的少女。

她认出这少女正是罗雁秋的红姊姊,立刻面­色­一变,冷冷喝声道:“你来­干­什么?”

凌雪红缓缓蹲下身子,口中喃喃说道:“秋弟,是红姊姊害了你……”

她语声甚是平静,但星目却早已流下两行清泪。

仲孙仪冷哼一声,说道:“你既是有意害他,还来找他做什么?”

凌雪红一叹道:“我本是来找他说明前情,澄清误会,共度快乐的日子,可是现在却要和他一同死去。”

仲孙仪冷冷说道:“假惺惺,要真的想死,现在就死吧!”

凌雪红幽幽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连你也要误会我吗?”

仲孙仪道:“你在那茅屋中的所作所为,难道我没看见吗?

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凌雪红道:“我一时任­性­,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了。”她一顿之后,目注仲孙仪又道:

“你可是琼儿么?唉!你应该满足了,她虽在睡梦中,也不断呼唤着你的名字。”

突听身后又响起一声长叹,说道:“他可是真的在睡梦中,也呼唤着琼儿吗?”

凌雪红和仲孙仪同时转身看去,也不知何时起,背后已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她的娇靥上虽覆罩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面纱,但却遮掩不了她的高贵秀丽。在那白衣少女身后,并排站立着两个青衣小婢。

凌雪红微微一怔,说道:“你就是琼儿吗?”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是啊。”

仲孙仪冷笑一声道:“你倒好像是很高兴呢!”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他在睡梦中都还呼唤着我的名字,我自然很高兴了。”

她注视了凌雪红一阵,又道:“你是凌雪红姐姐了?”

凌雪红道:“你怎会认识我?”

琼儿扑哧一笑道:“我看你真是伤心得糊涂了,忘记了我们在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上见过一面吗?”

凌雪红还以为罗雁秋曾在睡梦中也呼唤过她的名字,此时闻言,不禁芳心一沉,没好气地说道:“见过面又怎样!”

此时,仲孙仪突地俯身抱起罗雁秋,一声不响,径向正西方奔去。

琼儿大叫一声道:“那位姐姐,你到哪里去呀?”

仲孙仪见这白衣少女谈笑自若,早已心中有气,脚下不停,心中冷冷说道:“你管得着吗!”

她一抬头,只见面前并排站着两个青衣小婢,其中一个冷冷说道:“好大的胆子,你敢对我主人这般说话!”

仲孙仪黛眉微皱,方待发作,只听琼儿又自叫道:“绿云不许胡说。”她和凌雪红已联袂快奔了过来。

琼儿注视了罗雁秋半晌,说道:“他可是真的死了吗?”

仲孙仪道:“你以为他是装死吗?”

琼儿道:“他若是真的死了,你更不应把他带走了。”

仲孙仪道:“为什么?”

琼儿道:“你要是把他带走,他就永远不能活啦!”

凌雪红急急说道:“琼儿,你是说令师天山神尼能医活他吗?”

琼儿一笑道:“不错。”

仲孙仪冷冷说道:“不自量力,你以为光凭那回生续命散就能医治得了吗?”

琼儿道:“我还有千年灵芝液,这两个加起来,想是不成问题了。”

仲孙仪似是已不愿和她多说,道:“你就快点试试吧。”抱着罗雁秋席地坐下,生像怕别人把罗雁秋抢去似的。

琼儿缓缓自身上取出两个小瓶,一笑说道:“若这两种稀世灵药还治不好他,那今后再也不叫它回生续命散了。”

缓缓打开瓶盖,先将半瓶粉末倾入罗雁秋口中,然后又把一瓶千年灵芝液冲下。

凌雪红道:“我这里尚有几粒大还丹,也一起给他服了吧。”

探手投入罗雁秋口中。

仲孙仪道:“久闻东西双仙的续命双宝之能,但不知服下后,要多长时间,药力方能行开见效?”

琼儿道:“那要看病情而定。”她一顿,又道:“但最长也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即可见分晓了。”缓缓坐下了来。

时光在日影移动中消逝,在焦灼等待中,尽管一个时辰像一年那么长,但也终于过去。

仲孙仪仰脸看了看太阳,说道:“到了。”

琼儿和凌雪红的目光,齐向罗雁秋投去。

只见他面­色­依旧,鼻息全无,琼儿脸上顿时失去了笑容,两行清泪却从薄如蝉翼的面纱后,顺腮流了下来。

凌雪红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之情,她竟自哀哀痛哭起来。顿时,哀哀的哭声在这座幽谷中回荡着。

蓦然,在她们身侧响起一声黯然叹息,说道:“这孩子是死得其所了!”

三女倏然一惊,齐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灰袍、秃顶、红面、白眉的高大僧人正自站在她们身后。

凌雪红娇呼一声:“爹爹……”扑入那僧人怀中。

原来那僧人正是苦因大师。

琼儿和仲孙仪触景生情,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不由越发痛哭起来。

倏然,一个慈祥的声音又起,说道:“孩子,尽情的哭上一场吧,一生之中,有值得你们热爱如斯之人,总是幸福的!”

那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琼儿和仲孙仪齐地止住哭声,诧然转首望去。

苦因大师却是大吃一惊,以他的武功造诣,有人来至身后,竟是浑然不觉,低喧了一声“阿弥陀佛”,闪目看去,只见一个手执金丝拂尘的白衣尼姑,正自满面慈祥地站在三尺以外。

琼儿一见那白衣尼姑,便即嘤咛一声,如|­乳­燕归巢般,向她怀中投去。

绿云、素月两个小婢,早已匍匐地上,连连叩拜。

苦因大师一怔之后,拉着凌雪红,也自跪拜下去,边自恭谨地说道:“弟子苦因及小女凌雪红叩见师叔!”

白衣女尼慈和地一笑,说道:“你们都起来吧。你就是空空师兄的传人苦因吗?我们各居东西,尚未谋面,你能一见之下就认出是师叔来,倒是极为难得。”

苦因大师讷讷说道:“师叔的丰仪、武学,举世无匹,弟子虽向无缘拜谒,也是一睹便知。”再度行了一礼,拉着凌雪红缓缓站了起来。

绿云、素月两个小婢也跟着站起。

原来这白衣女尼正是有东西双仙之称的“天山神尼”清心,她此时闻言,却是面容一肃,说道:“师叔百年来,未历江湖,故对武林情势,也是茫然无知,不过我离开天山千回峰仁静谷以来,却发现你所称颂师叔的‘丰仪、武学举世无匹’,是言过其实,纯属子虚。”

苦因大师闻言面­色­一变,连忙躬身说道:“弟子不敢……”

天山神尼突地微微一笑,面上又重现出慈和的光辉,打断苦因大师的话,说道:“我知道你决非有意,而是因你向来僻处东海无极岛,虽可能偶尔云游,涉足中原,但对西域边陲的武林潜势,谅是毫无所悉,而眼下的关键……”

此时,依偎在天山神尼怀中的琼儿,蓦然发出一声娇呼,道:“喂!那位姊姊,你要把他抱到哪里去?”想是她并未倾听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师的谈话,却一直注意着仲孙仪和罗雁秋的动静。

只见仲孙仪正抱着罗雁秋向西行去。

仲孙仪闻声驻足,回首冷冷说道:“你管我把他抱到哪里去?

反正……”

她本是要说“反正你们东西双仙,也无法将他医好”,但她双目一接触到天山神尼的慈辉,便再也无法说得出口。

琼儿象是早已猜得仲孙仪未出口之言,投注了凌雪红一眼后,却发出幽幽一叹!

其实凌雪红也早看到仲孙仪抱着罗雁秋离去,但当着天山神尼的面,她却不敢有丝毫放肆。

此时,琼儿向她投来的一瞥,似是对她有着甚大鼓励,世俗的礼法再也压抑不下内心的情感冲动,高呼一声:“秋弟弟!”展开身形追了上去。

苦因大师低诵了一声佛号,双手合十向天山神尼说道:“小女无知,冒犯了师叔,但她因其夫已奄奄一息,是以情不自禁还望师叔宽宥。”

天山神尼清心微微一笑,说道:“百余年来,我已早不知世俗礼法为何事。那少年可是与令爱成亲了吗?”

苦因道:“弟子已擅自作主,在一年之前,答应了……”说至此,竟倏然住口,不再说下去。

天山神尼道:“你可是已答应了他们的婚事吗?”她突地黯然一叹,说道:“傻孩子!”

举手在琼儿背后命门|­茓­上拍了一掌。

原来琼儿在乍闻凌雪红已与罗雁秋定亲之后,像是突然遭受到极大的打击,竟自晕厥过去。

眼下经天山神尼在她背心命门|­茓­拍了一掌后,便即悠悠醒来。

她看了天山神尼一眼后,长吁一声,说道:“师父,不管他是死是活,琼儿都不想活啦!”说完之后,两行清泪,顺腮而下。

天山神尼慈祥地一笑,说道:“傻孩子,不许说傻话!”

蓦然间,数丈外遥传来凌雪红的声音,道:“琼儿,他真的死了,连一丝儿气都没有啦!”

琼儿突然离开了天山神尼的怀抱,急急说道:“师父,你和我一起去看看他好吗?”拉着天山神尼的手,向前奔去。

苦因大师却自始至终,都是站在天山神尼身侧,此时大袖微拂,随后跟去。

三人奔至仲孙仪停身处,只见她仍然紧紧地抱着罗雁秋的身躯,娇靥上一片冷漠,望着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师道:“两位前辈若是回生乏术,晚辈只好抱着他去求我师父医治了。”

天山神尼微微一笑,道:“这少年可是服下什么绝毒药物了吗?”

仲孙仪道:“不知前辈是否听说过,西域密宗一脉的‘追魂丸’?”

天山神尼颔首说道:“久闻‘追魂丸’的歹毒,今日一见,贫尼果然是束手无策了。”

琼儿闻言一急,两行清泪,又自顺腮流了下来,说道:“师父如此说来,他可是真的活不成了吗?”

仲孙仪冷冷说道:“谁说他活不成了?”环扫了这幽谷四周一眼,接着向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师说道:“两位前辈身膺东西双仙,为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难道对罗雁秋之死,看得比数十位武林高手的­性­命还重吗?”

天山神尼慈和的脸上一片肃穆,转首向苦因大师说道:“这幽谷之中,可是发生过大规模的搏斗吗?”

苦因大师环扫了这幽谷一眼,说道:“不错,不过……”

蓦然间,一阵呜呜的号角之声,自四面八方响了起来,打断了苦因大师的未完之言。

仲孙仪突地肃容说道:“来了!两位前辈若不及时离此,便要后悔莫及了。”抱起罗雁秋,直往正西方奔去。

凌雪红娇叱一声,道:“你还想走么!”便待跃身追去。

琼儿苦笑一声,道:“红姊姊,你就让她走吧,不然,只怕你要终身守寡了。”她在听说凌雪红和罗雁秋已定了亲事之后,心中却自然地起了微妙的变化。

苦因大师一傍说道:“师妹只管呼她红儿就是了。”

琼儿微微一笑道:“她比我大,我当然要叫她红姊姊了。”

天山神尼缓缓说道:“她们基于另一种关系,如此称呼,就由她们好了。”

那呜呜的号角声,忽然大作,但这片幽谷中却仍是悄无人迹,和煦的阳光,照得草地上呈现一片金黄之­色­。

天山神尼突地咦了一声,说道:“奇了!这幽谷中既是发生过大规模的搏斗,怎的并无痕迹,莫非毫无死伤吗?”

苦因大师嘴­唇­嚅动,方要说话,却见一僧一道一俗和一个服装奇异的黄衣人自正南方飞奔而来,不禁大喜过望,说道:“启禀师叔,东海三侠来了!”他惟恐天山神尼不知东海三侠之名,又补充一句,说道:“东海三侠,就是方才那垂死少年的授业恩师。”

天山神尼嗯了一声,说道:“那自东、北、西三方奔来之人,你也一一认得吗?”

苦因大师扫目望去,只见东、西、南、北四方各有四人直奔而来,每方均有一黄衣人前导,他看得微微一愕,说道:“弟子大都认识,不过那服装怪异的黄衣人却是从未见过。”

天山神尼满面肃穆之容,低声说道:“小心了!”

说话之间,那自四方奔来的十六人,已到达他们停身处的三丈以外,那四个黄衣人齐地用手向天山神尼等一指,侧身让开,同时取出号角,呜的吹奏一声,那身后之人,一个纵跃,各自挥动两臂,呼呼两股劲风,齐向黄衣人手指处遥击过去。

天山神尼低喝一声道:“起!”六人齐地跃起丈余,避过一击。

那十二人的掌力汇集中央之后,击出一声轰然巨响,四个站在外圈的黄衣人见状,同时呜呜吹奏两声号角,那十二人齐地收掌飘身,向后跃去。

苦因大师落地之后,他眼见东海三侠,一个个俱是两眼发直,知道他们已被一种极强的迷神药物,控制了心神,低喧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好毒辣的手段,师叔可知道这些黄衣人的来历吗?”

天山神尼肃容说道:“那一定是密宗的弟子了。”

一阵呜呜号角起处,这近身的十二人,又齐地挥掌攻来,另一批也是十二个人,在四个黄衣人前导下继续扑至。

这是一场极为特别的搏斗,一些中原武林的正派高手,都被驱使着向他们平素所敬仰的东西双仙动手,而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师明明知道他们被药物所迷,劝解自是无益,出手又非所愿,因而造成一种极为尴尬的情势。

但一批批的神智被迷之人,仍如波浪似地拥到,天山神尼放眼看去,见自己六人已被包围在层层人潮之中,她不禁慈眉微皱,跌足叹道:“想不到贫尼百年来第一次涉足江湖,便坠入他人谋算之中,这真是定数了!”

须知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师的武功修为早臻化境,举手投足之间,便可伤人于无形,这眼下群攻而来的高手,自然不放在他们心中,但他们俱是佛门弟子,有道高僧,怎肯妄杀无辜?

是以才大感为难起来。

琼儿流目四顾,突地一皱眉头,说道:“师父,你看这些人的攻袭退守,似是全被那些黄衣人控制,我们只要把那些黄衣人打跑就好了。”一顿续道:“我去把他们赶跑好吗?”

这姑娘想是平时娇纵已惯,她不等天山神尼应允,便即如蝴蝶穿花般,白衣飘飘的向圈外跃去。

天山神尼喟叹一声,道:“这孩子……”一瞥身旁的绿云、素月道:“你们不跟随小姐去,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绿云、素月两个小婢,早已跃跃欲试,想出去痛快的打上一阵,只是未获允准,不敢擅自行动,此时闻言,齐地应了一声:“婢子遵命!”纵身追去。

凌雪红此时哪还按捺得住,“唰”的一声,将青冥剑拔了出来,说道:“爸爸,孩儿也要去助她们一臂之力了。”

苦因大师惊叫一声,道:“红儿!你……”

他话未说完,凌雪红已疾驰而去。

这四个女子,俱是当今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她们一旦投入搏斗中,直如虎入羊群,尤其凌雪红舞起青冥剑只见蒙蒙寒光,连太阳也为之失­色­,转瞬间,只听得惨号连连响起,当即有两名黄衣人伤在她的剑下。

琼儿和绿云、素月两个小婢虽未携带兵刃,但她们掌劈指戳,当者非伤即死,那冲过来的一批批武林高手,失去黄衣人的控制,犹如迷途羔羊一般,横冲直撞,顿时之间,攻势大乱。

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师齐齐低喧了声“阿弥陀佛”,天山神尼说道:“莫失良机了。”

她忙用传音入密神功,向数十丈外,还在追击黄衣人的琼儿说道:“琼儿,快些离此向正北方奔去,不可多造杀孽。”

哪知她话声刚落,一阵号角声,又呜呜的响了起来。

这一号角的吹奏之声甚是悠长,与以前各次大是不同,使人闻之,顿有一种柔和舒适之感。

一阵悠长的号角响起后,混乱的情势,顿时安定下来,那三人一拨的中原武林高手,虽未自动进攻,却都井然有地的各就各位,屹立原地不动。

苦因大师低喧了声佛号,说道:“启禀师叔,我等若想离此,只怕又迟一步了。”

天山神尼流目四顾,说道:“不错,他们已布成了一种阵势,将我师徒两人圈在垓心了。”继续又道:“她们几个孩子,却似是未被围困于此阵之中……”

蓦然间,只听一阵细乐,传了过来。

天山神尼面­色­凝重,略一思忖,说道:“那几个孩子,他们也不会放过了。”

随着细乐声,自一棵大树后,转出一对对怀抱宝剑的黄衣妙龄少女。

苦因大师默察人数,竟然有七十二人之多。

那些怀抱宝剑的黄衣妙龄少女,并不奔向琼儿和凌雪红等人,却在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师所停身的四周,围了起来。

琼儿和凌雪红等人,一听到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师的千里传音,要她们向正北奔行,离开此处,年轻人好胜,心中本是不愿,再一看到那一对对抱剑而出的妙龄少女,心中更增加了奇疑与兴趣,于是不约而同,却齐往阵中心奔去。

一阵柔美的细乐,再度响了起来,那七十二个抱剑少女看见琼儿等四人奔来,一个个面含微笑,一派天真,哪像是临阵厮杀?她们这一表情,顿使琼儿等感到爱怜起来,于是也不自觉的泛出微笑,痴痴注视。

就在他们四人凝眸注视之时,那七十二个少女突地抱剑疾走,所行走的路线,似是毫无章法,但见黄影流动,往返穿Сhā,倾刻之间,已将琼儿等四人,围了起来,穿Сhā游走的身影,也都静止不动。

那不断吹奏的细乐,也倏然而止。

琼儿突地如梦初醒般“哦!”了一声,说道:“红姊姊,你看她们多可爱?”

但她声出半晌,却不闻有人回应,转首看去,只见凌雪红和绿云、素月,仍是笑意盈盈地注目那些抱剑少女,神情甚是痴呆。

她不由大吃一惊,叫道:“师父!师兄!你们快来!”她纤掌微扬,连连在凌雪红及绿云、素月背后命门|­茓­上各拍了一掌,但听她们醒转之后,各自“哦!”了一声,说道:“她们多么可爱!”

琼儿微微一愕,说道:“红姊姊,你们怎么啦?”

凌雪红微微一笑,道:“你不觉得这些女孩子们可爱吗?”转首看去,不禁神­色­一变,原来那七十二个黄衣少女,面上笑容早已消失,一阵乐声起处,她们竟都席地坐了下来。

那乐声初起之时,似甚平淡,既未包含喜怒哀乐之情,也引不起聆听之人的美感,琼儿一颦黛眉,说道:“音乐贵在感人,似这等……”

她话未说完,那乐声已自大变!

只觉得乐声甚是哀切,令人听来不由自主的眼红鼻酸,琼儿强自隐忍着将要夺眶而出来的泪珠,流目看去,只见那些席地而坐的黄衣少女,俱都神情悲伤,泪珠滚滚而落,片刻之后,她们齐都哀哀痛哭起来……

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师二人,被层层的中原武林高手包围,他们不动,围在四周之人也是屹立不动,但他们一要企图走出时,便有三人跃身上前拦住去路,而其余之人,都是不停转动,藉转动形成了掩护,支援,弥补了间隙。

天山神尼突地合掌闭目,喃喃默祷道:“我佛慈悲,宽恕弟子不遵命,要施展大般若功了。”

只听一阵猎猎风响,她那一身素衣,突地鼓胀起来,接着在她周围形成一圈无形的潜力,向外扩展开去。

苦因大师也低头诵了声“阿弥陀佛”,长眉一阵颤动,秃顶之上,冒出缕缕炊烟般的热气,冉冉上升,显然也施出护身罡气。

这当代两位绝顶高人,同时施展出无上神功,直向阵外逼去。

那跃出阻路的高手,虽是神智已挫,但在潜力压体之下,却自自然然地向后退去,但始终与他们两人保持着一丈的距离。

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师一步步行来,神情肃穆,步法缓慢,似是极为吃力。

但事实上,他们都是小心控制着发出的劲力,以免那些阻挡的武林高手无端致死。

刚刚走出丈余之后,一阵号角之声急促杂乱的响了起来。

那些神智迷失的武林高手后退的身形倏然止住,又是几声高昂的号角扬起,他们却齐地周身一震,竟自围冲了上来。

然而,他们的身形一和天山神尼所发出的大般若功相遇,便如逆风而行一般显得甚是吃力,当即有几名高手惨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便即萎顿的扑倒地上不省人事。

天山神尼平静肃穆的脸上,突地泛现出痛苦之容,低诵了声:“罪过!罪过!万望我佛慈悲。”取出几粒丹丸,分置于几个受伤之人的口中。

她给几人服下的灵丹,当真有回生续命之能,片刻之后,便一跃站了起来,只是两眼发直,显然被迷的神智仍然未复。

他们跃起之后,依旧三人一组,挡住去路。

天山神尼黯然一叹,转首向苦因大师说道:“我等佛门弟子,最戒杀孽,看来只好暂时退回原位,不过若是长久被困此处,真是不知所终了。”返身缓步走了回来。

再说那仲孙仪抱着呼吸断绝的罗雁秋,径往正西奔去。

她知道那黄衣少年给罗雁秋服下的“追魂丸”,乃是一种绝毒的药物,但她也素闻东西双仙续命双宝,有起死回生之效,何以罗雁秋服下那么多,再加上千年灵芝液,却是毫无作用?

但心中的奇异之念,却为一种惊恐焦急所代替,想着只有答允黄衣少年的要求,以换取“追魂丸”的解药。

于是施展开上乘轻功,全力奔行起来。

转瞬之间,便已奔出这座山谷,也不知因她是密宗弟子之故,还是另有原因,一路之上毫无阻拦。越过一座小小山峰之后,在另一座山顶上便见翠柏掩映,绿竹围绕中露出一片檐牙飞角。行近之后,竟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寺院,但那寺院的两扇朱红大门,却是紧紧地关着,艳阳照­射­下,一片静寂!

仲孙仪心急如焚,攀援上山顶,来到那朱红大门之前,举手推去。而她的手尚未触及寺门,便听“咿呀!”一声轻响,寺门已然大开,里面随之响起一个得意的呼叫,道:“师妹,我算定你不会那么薄情寡义,一定会回到我这里来。”

仲孙仪黛眉微皱,冷笑一声,道:“住口!我此番转回,是专为你谈条件而来,在你答应我要求之前,你暂时收起如意算盘!”

和仲孙仪说话的,正是那黄衣少年!

黄衣少年一脸媚笑,急急说道:“你不管提出什么要求,我都毫无条件地接受,只要……”

仲孙仪冷冷截断他的话道:“你可是真的给他服下了‘追魂丸’了?”低垂螓首,瞥了抱在怀中的罗雁秋一眼。

想是仲孙仪已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此时说话的语气,态度,全不像先前在那幽谷之中的柔弱。

而黄衣少年的态度则是恰恰相反,仲孙仪虽是对他冷言喝叱,不假词­色­,他却是面带媚笑,毫不动怒。

此时,他也跟着仲孙仪的目光,向罗雁秋身上反注了一眼,俏目中立时流露出一股毒恨的光芒。

不过那毒恨的光芒,却是一闪即逝,嘴角上立时挂上一丝­阴­笑,说道:“不错,想本派那独门秘制的‘追魂丸’,天下无药可解,而且服下之后,一出十二个时辰,连本门的解药,也是无效了。”

仲孙仪冷冷说道:“废话少说,你既是给他服下了‘追魂丸’,现在就把解药取出来。”

黄衣少年格格一笑道:“这倒容易……”

他倏然住口,俏目中隐现欲焰,在仲孙仪娇躯上打了一转后,说道:“我取出解药之后,不知师妹答应我什么条件?”

仲孙仪怒道:“什么条件,我的躯体属于你也就是了!”

黄衣少年道:“小兄期待师妹这句话,已有好几年了。”一顿续道:“师妹以千金之躯,岂可将此人抱在怀中……”

仲孙仪星眸圆睁,怒道:“不要你管!”

她此时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喝叱之后,续道:“须知在你未给他服下解药,而他未复生之前,我的身体却仍非你所有。”

黄衣少年一笑说道:“小兄在未给他服下解药之前,必须诊视他中毒的深浅,师妹抱着他,跑了这么远路,又站立这么久,一定感到累了,还是到里面谈吧。”

仲孙仪冷冷说道:“不劳关怀!”

黄衣少年说完之后,便即转身向里面走去。

仲孙仪冷哼一声,举步跟随。

穿过一条松柏夹道的通道,拾级而上,走进一座大殿。

这大殿之中全无供奉的神像,一个个的锦墩环形罗列其间,倒似一个集会议事的所在。

仲孙仪跨进大殿之后,当即在近门处一个锦墩之上坐了下来。

黄衣少年继续前行,转首一笑道:“小兄要将他放在一个床榻之上,以便诊视,若是师妹愿将他垂死之躯,放在石地之上,在此亦无不可。”

仲孙仪一缕芳心,早属罗雁秋,对他的关怀爱护更是无微不至,怎肯将他放在石地之上,于是一声不响,站起身形,举步向里面走去。

黄衣少年微微一笑,当先向大殿一角走去。

他用手在墙壁上一按,粉白的墙壁上,竟自露出活门,黄衣少年举步跨了进去。

仲孙仪虽到这大殿中来过,却从不知道这里有处活门,黛眉一皱,停下脚步,冷冷说道:

“到那里面­干­什么?”

黄衣少年诡异地一笑道:“别有洞天,你可是不敢进来?”

仲孙仪一声不响,侧身而入。

那是一间仅容下四五人站立的密室,仲孙仪正感诧异间,那密室门已自动关闭,同时整个密室也缓缓向上升去。片刻之后,那向上升起的密室,突然停了下来,密室门缓缓打开,仲孙仪只觉一股醉人的芳香,扑入鼻端。举目看去,眼前呈现了一间华丽无比的卧室。只见罗帐、棉被、绿幔红毡,竟宛似千金小姐的闺阁!

两个俊美无伦的绿衣小婢,含笑迎了上来。

这密宗门下,似是俱都身着黄衣,而这两个小婢,却是例外。

她们向黄衣少年福了一福,相视一笑,垂首站立。

黄衣少年突然格格一笑道:“师妹对小兄特意布设的房间,还觉得满意吗?”

仲孙仪冷笑一声道:“华丽有余,淡雅不足。”

黄衣少年脸­色­一变,但瞬即又恢复了诡异的微笑,说道:“师妹对这绣阁的印象如何?”

仲孙仪道:“俗不可耐!”

黄衣少年一怔,随即改变话题说道:“师妹速将此人放于绣榻之上,小兄要看他中毒深浅施药。”

仲孙仪冷冷说道:“想不到你还略通医理。”一顿续道:“向闻独门解药皆是定量制就,不想你这‘追魂丸’的解药,却要视中毒深浅而定,真是天下奇闻。”双手仍然抱着罗雁秋,傲然卓立。

这黄衣少年,乃密宗掌门的第六子,武功在其八兄弟中,虽是最差,但为人却是最毒辣­阴­险。

在西域密宗派规中,有着一条最奇特的规定,就是依照生子的多寡,来招收女弟子的数额,而在众子之中,谁能得到一名最美丽女子的青睐,不问其排行第几,武功如何,皆为下一代之当然宗主。

是以在当今密宗主八子之中竞争甚烈,但却有三子因自知貌相难与众兄弟匹敌,放弃了权利,另娶了其他女弟子为妻。

唯独这第六子“玉麒麟”马梦铭自认生得俊美,便认为仲孙仪非他莫属,但仲孙仪却对他的为人大感厌恶,且亦不欣赏他那俊中带俏缺少英风豪气的脂粉美。

不过,玉麒麟马梦铭却甚得当今密宗宗主的欢心,是以这一次与中原武林的勾结行动,特地命他主持,并将“冲云燕”仲孙仪遣往襄助此举,实则却是给予他赢得劳心的机会。

马梦铭格格一笑道:“师妹不将此人放在锦榻之上,小兄如何诊察医治?”

仲孙仪冷哼了一声,随手将罗雁秋轻放棉榻之上,但她却是紧傍锦榻站立,全神戒备。

马梦铭露齿一笑,探手怀中摸出一只玉瓶,倾出两粒一白一黄的丹丸。

仲孙仪急不及待,转首向那两个绿衣少小婢喝道:“拿杯开水来!”

当即有一个小婢应了一声,用茶盘端来一杯开水。

马梦铭接过开水,方待给罗雁秋服下丹丸,却蓦地响起一声大喝,道:“闪开!”

只听“啪!”地一声,那只盛满清水的茶杯已被震飞,直撞墙上,随即一阵哗啦轻响,碎屑撒了一地。

接着躺在床上的罗雁秋一跃而起,出手如电,一把将马梦铭的右腕脉门扣住。

仲孙仪惊呼一声道:“秋弟!你没……”

罗雁秋突地朗朗一笑,说道:“不劳关心,我没有死!”

他冰冷的语声,顿时刺伤了仲孙仪的一寸芳心,欢乐与兴奋之情,突转黯然,一怔之后,幽幽说道:“秋弟,你为何这般对待我?”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还会受你的骗么!”

马梦铭的右腕脉门,被罗雁秋紧紧握住,早已痛得额角上渗出汗水,刚开始,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如坠五里雾中,不知罗雁秋为何未死,既然未死,又为何对仲孙仪的一片爱意,全不领情?

他本是心机深沉,机智百出之人,略一思忖,毒计又生,此刻一闻他们对答之言,随格格一声大笑,说道:“师妹,你此时再向他撒娇作态,即使最最愚笨之人,也不会相信了,眼下他既乘小兄不备,扣住我的脉门,你自己又不是他的敌手,那么杀剐任他便了。”说罢缓缓闭上眼睛。

罗雁秋恨恨地瞥了仲孙仪一眼,冷笑一声,松开了马梦铭的被制脉门,傲然说道:“就是你们两人联手,罗某人也不放在心上。”

他话声刚落,但听“嗒!”的一声轻响,室内顿时一片漆黑!

马梦铭一声冷笑道:“小子,你既已陷身此室,莫说我师兄妹联手打你,就是光我师妹一人,也够你应付的了。”

他一顿,大声说道:“师妹,你先教训教训他,小兄为你掠阵!”黑暗中,掌劲暗送,仲孙仪只觉一时立足不稳,直向罗雁秋扑去。

罗雁秋一见一个纤细的娇躯,带着一股淡淡幽香扑至,知是仲孙仪,冷笑一声,道:

“你怎地不再惺惺作态了?”却是一闪让过,续道:“既是你师兄在此,我却不愿和一个女流之辈交手。”

仲孙仪知是他师兄的歹计,心中虽是又急又气,却苦于无法解释,她知道此时不管说什么话,罗雁秋也不会相信了。

须知一个人受了冤屈之后,思想行为往往大异平常,仲孙仪急怒交加,娇叱一声,说道:

“你不愿和女流之辈交手,我倒要和你打上一架!”双掌翻飞,挟着两股劲风,直向罗雁秋拍去。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不知好歹。”又自闪身让过。

仲孙仪冷叱一声,道:“你骂哪个,你自己才是不知好歹!”

娇躯再度扑上。

罗雁秋道:“你若再得寸进尺,我便真的不客气!”轻挥一掌,用出六成功力。虽只是六成功力,仲孙仪的娇躯已被震得如风摆柳一般,一阵摇晃后,终于退了一步。

她一退即上,左拳右掌,着着指向罗雁秋的要害大|­茓­!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不知进退,自取其辱。”一掌迎了上去。

但他掌至中途,却突地大喝一声道:“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避开仲孙仪,径向玉麒麟马梦铭拍去。

马梦铭也是千虑一失,只以为歹计得售,正好坐山观虎斗,却不料罗雁秋心中一动之下,已窥破了他的­阴­谋。

他仓惶应战,被罗雁秋一掌震出去四五步。

仲孙仪一怔之后,大喜叫道:“秋弟,你也看出他的­阴­谋了?”

罗雁秋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密宗门下,最擅联手博击之术,此人却一旁含笑而立,若非别有用心,他断断不会如此的。”

仲孙仪顿时娇靥含笑,说道:“秋弟,你可别再冤枉我了。”

步履姗姗,直向罗雁秋身旁走去。

罗雁秋大喝一声道:“站住!此刻是你们联手对付在下的时候了。”

仲孙仪直气得娇靥铁青,她突地双掌一分,左拳直撞罗雁秋,右掌径向马梦铭拍去。

罗雁秋一怔,闪身让过。

马梦铭也跟着,径向横里跃去。

只听“咔嗒”一声轻响,室内顿时大亮起来。

马梦铭微微一笑,说道:“师妹此番可要看清敌我了。”

仲孙仪双掌一分,说道:“你们再接我一掌。”她双掌一晃,却又缓缓放下,突地向罗雁秋诧然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要先问问你。”

罗雁秋道:“请说吧。”

仲孙仪道:“你在身中百毒氤氲及服下追魂丸之后,仍得不死,这是什么缘故?可能为我一道吗?”

罗雁秋一怔道:“什么百毒氤氲,追魂丸?在下也自不解。”

原来他在服下追魂丸时,早被两个密宗弟子一掌一尺打得晕绝过去。至于那弥漫中的烟雾,他自不知那是百毒氤氲了。

仲孙仪突地喃喃自语道:“他可是因为服下东西双仙的续命双宝,及千年灵芝液,而免于死吗?”

罗雁秋略一沉思之后,大声道:“不错!”

仲孙仪道:“什么不错?”

罗雁秋道:“她们一定给我服下续命双宝了,不然,我挨了一尺一掌之后,也不会恁快复元。”

仲孙仪冷哼一声,说道:“你只记得她们,不知她们是你的什么人!”

罗雁秋一皱眉头说道:“明知故问,她们自然是红姊姊和琼儿了。”突地黯然一叹。

突然,马梦铭大步向角落里走去。接着,只闻一阵细乐,也不知在何处传了过来。他格格一阵大笑,状至得意地说道:“坎离引导大阵已然发动了。”

仲孙仅转首冷然说道:“不要打岔。”又向罗雁秋道:“你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想念着她们吗?”娇靥上顿时笼罩着一层奇异之­色­。

罗雁秋又是黯然一叹,说道:“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一顿续道:“我在那幽谷中施展闭气大法,假装死去,便是要避免一场情爱的纠纷……”

马梦铭“哦!”了一声,一旁Сhā口道:“我竟没看出你是施展的闭气大法。”

仲孙仪冷笑一声,说道:“连东西双仙尚且没有看出,更别说是你了!”

马梦铭格格一笑道:“如此说来,我没有看出也算不得丢人之事。”

罗雁秋环扫了室内一眼,剑眉微轩,说道:“在下就此告辞了。”他话说出口,却找不到门户,是以仍自站在原地未动。

马梦铭­干­笑一声,说道:“只怕来时有路,去时无门了。”

罗雁秋略一思忖,觉得唯有制住那黄衣少年,方能找出此室门户,于是大喝一声,道:

“那你我就在此同归于尽好了!”一掌直拍过去。

马梦铭知道罗雁秋内力深厚,掌势雄浑,一懔之下,闪身让过。

岂知罗雁秋一掌拍出后,右腿随之扫出,直向他下盘踢去!

马梦铭脚刚站稳,眼见罗雁秋一腿扫来,不知心中大骇,猛吸一口真气,身躯疾跃而起。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密宗弟子,原来武功竟如此稀松!”

马梦铭躲过一掌一腿,惊魂刚定之下,罗雁秋掌出如风,已斜斜的向他颈项劈至。

他知道躲过这一掌,后面必紧跟着无数杀着,于是心一横,不退反进,大喝一声,双拳紧握,同时向罗雁秋胸前击去。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你这是找死!”右手掌势下切,直取马梦铭两手脉门,左掌倏然上举,一式“普及万物”,化作无数掌影,却向他头顶上罩下。

马梦铭实指望这一招“绝处逢生”,必能逼退罗雁秋的攻势,岂料两人功力相差悬殊,是以这一来却无异飞蛾投火,自行送死。

眼看马梦铭即将丧生于罗雁秋掌指之下,突听一声娇叱响起,道:“你疯了!”

一掌却向罗雁秋拍去。

罗雁秋知道这一掌是仲孙仪所发,疾忙收回左拳,反手迎了上去。

但听“啪!”的一声巨响,仲孙仪的一个娇躯直被震出去四五步,跌倒在绣榻之上。

马梦铭却趁势向后跃退,免除了致命的一击。

罗雁秋冷笑一声,向仲孙仪道:“无怪你们两人不联手对敌,原来是伺机施袭,只可惜你的武功大不济事了。”

仲孙仪自床铺上挺身跃起,只见她两眼冒火,一声不响,双掌翻飞,直向罗雁秋击去。

罗雁秋微微一笑道:“你可是恼羞成怒了吗?”挥掌迎上去。

这一掌,他只用出六成功力,哪知两掌相触,两人同时后退了一步。

罗雁秋微微一愕,笑道:“我倒是低估你了。”凝神戒备,蓄势待敌。

原来仲孙仪怕罗雁秋一掌将马梦铭击毙,他们两人无法出得此室,是以情急之下,轻轻拍出六成功力的一掌,加以阻止,哪知罗雁秋竞误以为她伺机施袭,不禁气得银牙暗咬,一股怨恨之气,顿时充塞胸怀,是以施出全力,径向罗雁秋攻去。

她这一轮急攻,掌指齐施,端的迅辣兼具,罗雁秋的武功,虽高出她多多,此时却也不敢大意。

马梦铭见仲孙仪毫不留情,真的和罗雁秋动起手来,不禁大喜,一旁叫道:“小兄为你助阵来了!”遥发一掌,向罗雁秋攻去,身形一跃,扑了上来。

岂知仲孙仪一轮急攻后,心中的怨愤之气,似是消减了不少,此时一见马梦铭又加战圈,她却收掌飘身,向后退去。

马梦铭直弄得如坠五里雾中,不知仲孙仪为何突地退出,方自大感焦急,却见罗雁秋也收掌飘身,侧跃七尺,诧然向仲孙仪道:“你为什么不打了?”

仲孙仪看着此刻的罗雁秋,真是恨爱交集,冷哼一声,故意说道:“因为你尚非我们两人联手之敌。”

罗雁秋也是年轻气盛,大喝一声道:“那你们不妨试试。”一招“大鹏展翅”,分向仲孙仪和马梦铭击去。

他似是要存心显露一下武功,只见他拳脚齐施,顿将两人罩在拳风足影之中。

仲孙仪哪是真想和马梦铭联手合击,只是被动地以求自保,是以打了顿饭工夫,罗雁秋愈战愈勇,马梦铭却累得气喘吁吁。

蓦地,一阵“呜呜”的号角之声,隐隐传了过来。

马梦铭突地大喝一声,道:“住手!”他平时言笑,虽带娘娘腔,但这一声大喝,却是十足的男子气概。

罗雁秋果然一怔停手。

仲孙仪也是微微一愕。

只见马梦铭疾跨两步,走到仲孙仪身前,说道:“不管如何,这女子已是我的。”

他此言似是针对罗雁秋而发,罗雁秋一愕之后,微笑说道:“她是不是你的,却不关我的事。”

仲孙仪冷哼一声,道:“你休要置身事外,须知这件事完全是因你而起!”

罗雁秋大感诧异,说道:“这就令在下不解了?”

仲孙仪恨恨说道:“你简直是个不通人情的呆子!”

蓦地,一阵呜呜的号角声,清晰的传了过来。

马梦铭忽然发出一阵格格大笑,状至得意,说道:“小弟和敝师妹的婚事,尚未谈妥,还望兄台赐助一臂之力!”

仲孙仪冷哼一声,道:“痴人说梦!”不屑地别过头去。

罗雁秋也是脸­色­一变,道:“这你找错人了。”一时之间,他不知是否该离开此地。

因为尽管他对仲孙仪毫无爱意,但对一个如此热爱自己的女子,却不能这般决绝而去。

马梦铭格格一笑,但听哗啦一声,这密室中突地露出一个窗户。

一股山风,吹了进来,室内之人,齐地深深奇$%^書*(网!&*$收集整理呼吸了一口气,向窗前走去。

马梦铭用手一指,对罗雁秋说道:“兄台在此,尚有未完之事,就是请兄台走,兄台也不会走的!”

第二十七回情深反遭祸柳暗花明又一村

罗雁秋却纵目向窗外看去。只见窗外不远处,是一座小小的山峰,山峰之下,则是一片静静的谷地。想这密室的地势甚高,居高临下,是以看得十分清晰。

马梦铭诡异地一笑,说:“兄台可看清那幽谷中的情形了?”

一顿又道:“那些服装各异之人,俱是中原道上的侠隐人物,但却将号称东西双仙的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师围在中间,你说他们可是疯了?”

罗雁秋听得脸­色­大变,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马梦铭道:“他们被本派的百毒氤氲迷倒后,先是服下解药除了骨内的余毒,但却因而又迷失了神智,一切行为,俱在本门弟子控制之下,是以……”

他话尚未说完,罗雁秋突地截断他的话道:“那厢的一些黄衣人,可是围困住了四个女子?”

马梦铭道:“不错!想来其中两人,便是兄台口中的红姊姊和琼儿了。”

罗雁秋观察了片刻,诧然说道:“这般人能将他们困住,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马梦铭道:“兄台想是不知道‘坎离引导大阵’及‘惑仁大阵’的厉害,是以感到奇怪了。”

突然之间,罗雁秋想起那百妙秘籍中,曾载有这两种阵势的名称,遂冷笑一声道:“雕虫小技,也值得如此夸张,在于自信举手可破。”

马梦铭道:“小弟当信兄台有破阵之能,不过那些被迷失了神智的中原武林高手,兄台却是无药可解。”

罗雁秋想起自己丧失记忆之事,不禁心中一凛,说道:“那些中原武林高手,可都是记忆全失了吗?”

马梦铭一笑说道:“何止记忆全失……”

忽然之间,那幽静的山谷中,号角长鸣,乐声大作,那七十二个黄衣抱剑少女和迷失了神智的武林高手,齐都疾快转动起来。

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师,似是老僧入定一般,闭目垂首,屹立阵中。

琼儿和凌雪红等却是随着转动,只见她们衣袂飘扬,宛如婆裟起舞。

马梦铭突地黯然一叹,说道:“她们若这般转动下去,不出一个时辰,便要走火入魔了。”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动,说道:“不知你告诉我这些,是存的什么心思?”

马梦铭又自轻叹一声,道:“迷住这多中原武林高手,又发动此种威力绝伦的大阵,本非兄弟所愿,不过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罢了,是以……”

罗雁秋截断他的话,道:“不知你是受了何人之托?”

半晌未发一言的仲孙仪,忽然嘴­唇­一动,却是幽幽一叹后,终未说出口来。

马梦铭微微一笑道:“小弟受了何人之托,兄台不久便会明了,不过……”

蓦地,三声幽长嘹亮的号角,冲天响了起来,马梦铭似是­精­神为之一振,道:“他们来了!”

罗雁秋道:“什么人来了?”

马梦铭道:“便是那些搬弄是非之人。”

罗雁秋突地想起昨晚入谷之前,所遇见两个黄衣人,相继询问的“东定中原,共襄大局”

暗号,顿时恍然大悟,说道:“那班人可都是中原武林人物?”

马梦铭道:“不错。”一顿续道:“不过此举,却非兄弟所愿。”

罗雁秋一心想知道那班和密宗勾结,陷害中原武林高手之人,于是急不及待地说道:

“都是些什么人?”

马梦铭一笑说道:“反正快来了,兄台想知道,也不急在一时,不过在他们未来之前,小弟想先和兄台决定一件大事。”

罗雁秋道:“什么大事。”

马梦铭格格一笑道:“自然是小弟的婚姻大事了。”

仲孙仪听得娇靥一变。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在下既非男女双方的家长亲友,亦非媒约之人,兄台此事,似是与在下毫不相­干­。”

马梦铭淡淡一笑,却枉顾左右而言他,说道:“兄台对那幽谷中被困和已迷失本­性­之人,难道无动于衷吗?”

罗雁秋心下一懔,说道:“在下自是不愿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马梦铭格格一笑,道:“这就是了!”一顿续道:“兄台若愿为小弟婚事,作一见证,小弟便立即下令,放弃那幽谷中所布设的两座大阵,同时使那些中原武林高手恢复本­性­,还其自由之身。”

罗雁秋一愕,道:“这位姑娘若是答允了兄台的婚事,在下作个证人,亦是无妨……”

仲孙仪冷哼了一声,截断他的话道:“这种话也是你说的吗?”

罗雁秒一叹说道:“这种话虽不应出自在下之口,但两害相权取其轻,自也顾不了许多了!何况……”

仲孙仪突地急躁地大叫道:“不要说啦!”两手掩面,径向锦榻上扑去。

罗雁秋的言行,似是大大伤害了这个多情的姑娘,她竟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

罗雁秋大步走了过去,说道:“姑娘……”似是找不到适当的安慰之言,是以叫了一声“姑娘”之后,却未说下去。

如此一来,仲孙仪哭的更加伤心了。

马梦铭也缓缓跟了过来,故意黯然一叹,说道:“自古情天多铸恨,唉!古往今来坠入情网之人不少,但有几个会得到情爱的真意?”说完之后缓缓踱了开去。

仲孙仪听完这话,似是心中一动,倏然止住哭声,片刻之后,竟自缓缓站起,说道:

“好吧!我答应你。”

她静静地站着,娇若春花的脸上,平静得毫无一丝表情,又接着缓缓说道:“你就把那两座大阵都撤去吧,还有那些迷失了神智的中原武林高手,也尽快地还其自由之身。”

马梦铭似是未料到仲孙仪答应的如此迅速,一愕之下,方自高兴地连声答道:“小兄遵命!”

取出一只小巧的号角,凑在嘴边连吹了起来。

呜呜的号角声,顿时在这密室内响了起来,声音不大,似是连这室外都无法听到,却不知如何传将出去。

罗雁秋大步走向窗前纵目看去,只见那静静的幽谷中,黄影一阵流动,西下的斜阳,照得那七十二名黄衣少女手中的宝剑,闪闪发光,瞬息之间,俱都在一株大树后消失不见。

那些散置四处的黄衣人,也在一阵穿行后,踪迹不见,罗雁秋虽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却不知他们向何而去?

静静的幽谷中,仍然静静的站着一些人。

他们对密宗弟子的撤走,竟似毫无所觉,片刻之后,才见天山神尼低喧了声佛号。

她所喧的佛号,声音竟直达这密室之中,显示出了惊人的内力。

接着苦因大师抬起头来。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径往琼儿和凌雪红等立身之处走去。

她们四人早已在七十二名黄衣少女隐去之后,停止了身躯的转动,静静的站立当地。

此刻,仍然一动不动的站立着,犹似失去知觉一般。

天山神尼在她们四人背后命门|­茓­上各拍一掌后,齐都身形一颤,清醒了过来。

但旋又盘膝坐下,闭目调息。

太阳逐渐西沉,落日余辉,幻起了满天绚烂的晚霞。

片刻工夫,晚霞消失,幽谷中顿时笼罩上一层暮­色­。

暮­色­苍茫中,突见一缕缕淡烟升起,并逐渐弥漫开来。

顷刻之间,谷中人影,俱为迷蒙的烟雾隐去!

罗雁秋凭窗远眺,看着这晚间的幽谷景­色­,竟然有些意醉神驰,警觉戒备之心尽去。蓦地,身后响起一声娇呼道:“暗下毒手,恬不知耻!”一般掌风,直撞了过来。

罗雁秋如梦初醒般大吃一惊,闪身跃开,只见那黄衣少年嘴噙­阴­笑,仲孙仪却向他怒目而视。

他立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黯然一叹道:“姑娘之情,在下永铭五内。”转向马梦铭厉声道:“边陲蛮夷,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此地事情既了,速示下门径离去!”

马梦铭一笑说道:“兄台可是急着要走吗?”

罗雁秋怒道:“你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马梦铭皮笑­肉­笑地说道:“非是在下故意废话,皆因几位来访的佳客已至门外了。”

罗雁秋好奇心复起,一愕之后,在一处锦凳上坐了下来。

马梦铭神秘地一笑,忽然提高声音说道:“把他们引进来。”

语气中似是对那即将来访之人,甚是轻视。

只听清脆的两声“是!”那两名绿衣小婢,不知在何处转了出来。

她们步出密室,顷刻之间,便失去了身影。

罗雁秋暗忖道:看这间密室中,似是机关重重,若想离此,倒非易事。

忽然间,一阵铃声在密室一角响起,马梦铭道:“他们来了。”

片刻之后,密室的门户大开,只见一男一女并肩走了进来。

罗雁秋一看清那一男一女的面目,不禁呆了!

那一男一女也是一愕,立时停步驻足,面上现出尴尬之­色­。

但他们那尴尬之­色­,却是一闪而过。

马梦铭眼明手快,早看到三人脸上的惊愕表情,格格一笑道:“三位可都是早已认识吗?”

那俊美中年男子刚要说话,他身侧的青衣女子却微微一笑,姗姗走到罗雁秋身前,一手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兄弟,一年不见,连哥哥嫂嫂都不认识了吗?”

这一男一女,正是谈笑书生诸葛胆和玄衣仙子杜月娟夫­妇­。

罗雁秋一见他俩到来,脑海中顿时翻腾起一年前的往事,他想到在大雪山十二连环峰,行令堂发生的一段经过,不由俊面一红。同时另一件大事,也连带想了起来,顿时热血沸腾,双眸喷火,霍地离座而起。

他这一反常的举动,立将玄衣仙子杜月娟吓得后退一步,惊讶地说道:“兄弟,你怎么啦?”

罗雁秋一时冲动,但一想到谈笑书生诸葛胆究竟和他有两度同门之谊,于是将一股愤怒之情,又强自压抑下去,一抱拳,讷讷说道:“是师兄师嫂来了吗?”

谈笑书生诸葛胆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会在此处遇见师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马梦铭忽然格格一笑道:“贵掌门伉俪莅临,可是专为叙旧而来的吗?”语音神情,显得甚不高兴。

谈笑书生抱拳一笑,说道:“少宗主请勿误会,愚夫­妇­特来恭听教言。”以谈笑书生诸葛胆的高傲,此时说出话来,竟是极尽谦卑。

听得罗雁秋微微一怔,Сhā口说道:“不知师兄身为何派掌门,小弟不知,谨在此恭致祝贺之意。”

马梦铭Сhā口道:“怎么?令师兄身居领袖中原武林的雪山派掌门,罗兄都不知道吗?”

罗雁秋“哦!”了一声,转首向玄衣仙子杜月娟看去。

只见她一脸黯然之­色­,说道:“我那掌门师兄,已被玄­阴­叟老怪物害死,是以……”

罗雁秋惊呼一声,道:“什么!”素知雪山派向受玄­阴­叟支持,一闻此言,不禁大感意外。

忽听杜月娟格格一笑,转忧作喜道:“不过你那掌门师兄已将此仇报过了。”

原来紫虚道人在回转大雪山后,便落在苍古虚的谋算之中,而玄­阴­叟却也是­精­疲力竭,疏于防范,为谈笑书生诸葛胆所乘。

诸葛胆先是参预苍古虚谋算紫虚道人,后又打着为紫虚道人报仇的幌子毒死了玄­阴­叟,从而谋取了雪山派掌门之位。但是,不少雪山派中人不服诸葛胆,谈笑书生为服众,才与密宗构通,意欲尽除中原武林人物。

罗雁秋一听师兄做了掌门,不禁向诸葛胆看去,星眸中露出询问的光芒。

他想起玄­阴­叟苍古虚虽被视为邪魔歪道,但和他究有师徒之份,而且苍古虚对他向是另眼看待,是以存下了要为苍古虚复仇之想。

谈笑书生一笑说道:“师弟可是要为师报仇吗?”

此时,只见玄衣仙子杜月娟的一双秋波,满含幽怨地向他投来,他当即转首他视,避开那会使他决心动摇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道:“不错!”

诸葛胆忽纵声大笑道:“好!好,这当真是兄弟阋墙了。”

只听马梦铭格格一笑道:“还有一笔帐,你们索­性­一起算吧。”

诸葛胆对罗雁秋在此现身一事,早已怀恨,此时闻言,不禁当下一怔,脱口说道:“什么事?”

马梦铭诡异地一笑,道:“请移步一看便知。”

但听哗啦一声,那面正对幽谷的窗子,霍然大开,一抹月光,如流水似地倾泻了进来。

室内之人,齐都向窗前走去。

柔和的月光下,可清晰看到那静静的山峰,和山峰下的静静幽谷。

谈笑书生诸葛胆面­色­一变,道:“这是怎么回事?”原来他发现那幽谷中,已是阗无人迹。

马梦铭道:“小弟因受这位兄台挟制,已尽还他们自由之身了。”一双俏目直向罗雁秋投去。

诸葛胆意犹未尽,­干­笑了一声,转向罗雁秋说道:“这话可是当真吗?”

罗雁秋道:“不错……”他方要继续解释,突听诸葛胆冷笑一声,道:“你果真与我作起对来了,胆子倒是不小!”

罗雁秋剑眉一轩,道:“可是师兄与密宗门下互通声气,想一网打尽中原武林高手吗?”

诸葛胆冷冷说道:“是又怎样?”

罗雁秋道:“假外人自重,这也算英雄行径吗?”

诸葛胆大喝一声,道:“你倒教训起我来了!”举手一掌,向罗雁秋拍去。

但听“啪!”的一声,罗雁秋面颊上脆生生的挨了一掌,白­嫩­的皮肤上,立时出现了五个红肿的手印。

原来谈笑书生诸葛胆,自忖发出这一掌,罗雁秋必会闪避,是以仅只投石问路,发出了三成功力,若是这一掌全力而发,罗雁秋的一口牙齿恐已悉数打落了。

罗雁秋不闪不躲的承受了这一掌,全室之人齐都微感意外的一愕。

诸葛胆见罗雁秋不予还手,让他着着实实地打了一掌,不禁微现尴尬,说道:“你不还手,可是认为骨坚皮厚吗?”

罗雁秋道:“看在同门的面上,我也该让你一掌……”

诸葛胆怒喝道:“住口!你既是存心与我为敌,有什么能耐,尽情施展出来好了。”左手施展一招“帘卷西风”斜削过去。

罗雁秋一闪让过,说道:“为酬答师兄在大雪山对小弟的礼遇,再让你连攻三掌。”

谈笑书生诸葛胆纵横武林,所向无敌,哪里会被人如此轻蔑过,怒极反笑道:“好个狂傲孺子!”连出三招“手挥五弦”、“铁树银花”、“飞钹撞钟”,拳掌齐施的疾攻过去。

他这三招出手,迅辣兼具,名虽三招,实则同时施展,谈笑书生是存心一出手,便将罗雁秋伤在手下。

哪知罗雁秋竟自从容不迫,只见他左闪右跃,身躯如行云流水般躲过三招。

诸葛胆心下暗懔,口中却大喝道:“三招已过,该让你先出手了。”

罗雁秋微微一笑,道:“长幼有序,还是师兄先请。”

诸葛胆冷笑一声,道:“好!”话声未落,身形早已欺到,此番他不再大意,全神贯注,指顾间,攻出三掌,踢了两腿。

罗雁秋朗喝一声,道:“来得好!”双臂抡动,脚步微移,那威猛绝伦的三掌两腿,尽被他从容化去。

谈笑书生诸葛胆哪知道罗雁秋除尽得玄­阴­叟苍古虚真传外,更在百妙秘籍中修得许多无上绝学,是以越打越惊,越打越觉得不是他的敌手。

往日谈笑风生的风采尽失,面对生平强敌,他早无法保持一贯的从容、镇静。

玄衣仙子杜月娟一旁空自着急,只觉得芳心一片混乱,罗雁秋的威猛,既使她窃喜,也令她惊恐。

百招过后,谈笑书生诸葛胆虽未露败象,但实际上大势已定。

突然之间诸葛胆一跃而起,大喝一声,道:“你再接我一掌试试!”居高临下,双掌连环劈出,势如雷霆万钧,向罗雁秋当头压下!

罗雁秋心下一愕,一招“举火烧天”,双掌疾吐,用足九成功力,迎了上去。

两股强猛的暗劲骤一接触之下,发出一声轰然巨响,两人同时闷哼一声,谈笑书生诸葛胆的身躯,直被震得住天花板上飞去。

但听哗啦一声大响,室内的灯光,尽行熄去,顿时一片漆黑!

罗雁秋却被震得一跤跌坐下去。

诸葛胆的身形撞在天花板上,又反弹了回来,哗啦一声,摔倒地上。

玄衣仙子杜月娟和仲孙仪双双娇呼一声,同时扑出。

岂知诸葛胆冷笑一声,一跃又站了起来,只见一阵寒光耀目,他已将双剑撤出。

罗雁秋一跃而起,从容说道:“师兄最好弃剑用掌,我们倒可作公平一搏……”

他话声未完,诸葛胆右手长剑疾翻而出,径奔罗雁秋左肩,左手剑后发先至,却向他腰际削去。

罗雁秋宅心忠厚,不愿仗着白霜锋的锋利,取得优势,一跃闪开,赤手傲然卓立,冷冷说道:“师兄可是忘却小弟白霜剑的锋利了吗?”

诸葛胆早恼羞成怒,失去了理智,大喝一声,道:“休要罗嗦,快亮剑动手吧!”

双剑一分,左手剑一招“凤凰点头”,手腕震动之间,幻起三道寒光,指向罗雁秋胸前三大要|­茓­,右手剑“现虎藏龙”径向小腹刺去。

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罗雁秋已翻腕拔出白霜剑,但他心中仍似有许多顾虑,略一犹疑,突然飘身跃起。

他再落地之后,似是心中已作决定,大喝一声,道:“兵器无眼,师兄小心了!”迎着诸葛胆再度攻来的双剑削去。

白霜剑切金断玉,削铁如泥,谈笑书生诸葛胆怎么不知道厉害,是以他一见罗雁秋挥剑迎来,手腕一沉,直向双腿劈去。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你这是自讨苦吃!”但见白光乍闪,不知他用了个什么手法,宝剑竟自下向上翻起。但听“嗤!”的一声,诸葛胆右手长剑,已齐柄断头。

诸葛胆大吃一惊,身形疾退三步。

罗雁秋一见白霜剑将对方一柄长剑削断,似是甚觉过意不去,不由微微一怔。

就在他一怔之间,黑暗中,只觉一道寒风扑面而至,他急忙一闪,虽是避过一剑,而左肩头上却被一物击中,深入­肉­中寸余。

罗雁秋只觉一阵剧痛攻心,他尚无暇将那击中左肩之物取出,谈笑书生的一支长剑,犹如泼水一般,呼啸而至!

他左肩受此重创,身体灵活,大受限制,对诸葛胆这全力而发的一剑,已有应接不暇之势。

说时迟,那时快,罗雁秋的白霜剑尚未举起,诸葛胆的长剑,又向他右肩上刺了过去。

他纵是铁打铜浇之人,也难禁受得往如此重创,身形一摇晃,终于跌倒地上。

诸葛胆忽然发出一阵狂笑,仗剑跟了上去。

他长剑一抬,指在罗雁秋的咽喉之上。

忽听一声冷冷娇叱,起自诸葛胆身后,说道:“你若将他杀死,你自己也未必能活得了!”一个硬硬的物体,早已顶在他背后命门|­茓­之上。

诸葛胆架在罗雁秋颈项上的长剑未动,冷笑一声,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在下私人间的恩怨,似不要姑娘多事!”

只听一声冷笑响自背后,重复地说道:“哼!多事?你可听出我是谁了吗?”

诸葛胆脸­色­倏变,道:“是你?”

那冷冷的声音道:“不错,是我!”

诸葛胆的长剑缓缓收了回来,手一松,但听“哐啷”一声,长剑又跌落地上,然后,他缓缓转过身,低垂下头,恨恨地说道:“我若早料到你会……”倏然住口,不再说下去。

密室中一片漆黑!

一片静寂!

罗雁秋仍然仰卧地上,原来他在生命威胁解除后,­精­神一松驰,竟然疼痛的晕了过去……

等罗雁秋醒来之时,这密室中又恢复了原有的光亮,他流目四顾,霍然看见凌雪红和琼儿,分立在他的两侧。

但那黄衣少年马梦铭和仲孙仪都已不在室内,想是他乘着刚才片刻黑暗和混战之时,挟持着仲孙仪悄然自暗道中走了。

连那两个站在门首的绿衣小婢,也已不知去向。

罗雁秋明明记得,左肩头上被一物击中,深入­肉­中寸许,似是谈笑书生诸葛胆的半截断剑,用作暗器击出,紧接着右肩又中一剑,便即晕了过去,却不料此刻清醒之后,双肩之上,竟是毫无痛楚之感,知是凌雪红或琼儿给他服下续命双宝,于是挺身跃了起来。

凌雪红和琼儿两人的娇靥上,齐地浮现出欢愉之容,说道:“你醒来啦?”

罗雁秋微微一笑道:“红姊姊,琼儿,你们怎样也来到此处了?”

琼儿纤手一指,含笑说道:“这楼上纵然没有门户,却有窗子,只要有窗子,还愁进不来吗?”

罗雁秋恍然说道:“这就是了。”

他目光一瞥谈笑书生诸葛胆,只见他面容灰白,神­色­颓丧,不由心下一软,想起他在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下对自己的赞赏,在大雪山十二连环峰对自己的爱护,更想起了两番同门之谊,不由把方才挨了两剑的愤恨之情,全都冲淡了,当下喟叹一声,转向凌雪红和琼儿道:

“我们走吧!”大步向窗前走去。

凌雪红和琼儿齐地一怔,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诧然说道:“你这就要走吗?”

她们两个虽是大惑不解,却似不愿违拗心上人的意思,齐地移动脚步,向窗前走去。

谈笑书生和玄衣仙子并肩而立,半响未出一言,此时见罗雁秋径自离去,不禁也是一愕,但一愕之后,却突地大喝一声道:“你当真要走吗?”

罗雁秋方自走到窗前,闻言不禁驻足停身,未及答话,凌雪红已自冷笑一声,说道:

“你莫非还要留下他吗?”

谈笑书生诸葛胆面容一变,也自冷冷说道:“本掌门与罗雁秋说话,姑娘休要多言!”

凌雪红黛眉双挑,目现杀机,厉声喝道:“我便是多言,又待怎样,你好大的胆!”

谈笑书生纵声狂笑,道:“我若不大胆,也不叫诸葛胆了!”

星目扫了凌雪红一眼,又道:“在下和罗雁秋谊属同门,想和他说几句话,姑娘也要管,只不知姑娘和罗雁秋是什么关系?”

凌雪红气得娇躯微颤,琼儿却微微一笑,接口说道:“最亲莫如父母,最近莫过夫妻,即使是罗相公的师兄,论关系比起红姊姊来,却也还差得远。”

想是她在幽谷中,听了苦因大师所说已将凌雪红许配罗雁秋之言,是以此时理直气壮地说出。

诸葛胆又是一笑说道:“凌姑娘身怀六甲,想也是罗家的后代了?”

罗雁秋因凌雪红穿着宽大的罗衣,似是未注意到她的大腹便便,此时闻言,却是又惊又喜,连跨两步,走到凌雪红身侧,傲然向诸葛胆道:“纵然你是我的师兄,此事却也非你能管,你若还有未完之言,最好快说,别再废话连篇!”

诸葛胆突地面­色­一整,肃然说道:“你打算何时再上大雪山。”

罗雁秋一愕之后,恍然大悟道:“若不早将我师祖散浮子和我那周叔叔释放,大雪山十二连环峰我终是要走上一趟的。”

诸葛胆大笑道:“那是最好不过,本掌门随时候驾。”他一手牵着玄衣仙子杜月娟的纤纤玉手,说道:“我们也该走了,这密室中机关密布,只怕迟则有变。”

岂知他话声刚落,便听一阵格格大笑,自背后响了起来,说道:“各位,这就要走了吗?”马梦铭一脸诡异之­色­,不知从何处又走了出来。

罗雁秋等人齐地一怔,却见马梦铭一笑又道:“各位尽可走得,惟有这位罗兄走不得,须知敝师妹身体虽已属我,但她的一寸芳心,却仍紧系着罗兄,是以她特地为罗兄饯行来了,不过各位若是有兴,倒不妨留下作陪。”

他这一番话,说得人人脸­色­微变,凌雪红、琼儿和玄衣仙子杜月娟俱都觉得醋意盎然,罗雁秋则不知如何是好,谈笑书生诸葛胆冷哼了一声,说道:“自古以来,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少宗主且勿把我等当作小孩子!”

马梦铭格格一笑,道:“休说在下来请兄台留下作陪,就是请了,也要看兄台的意愿,在下无意强人所难,兄台若是不愿留下,尽管自便。”

诸葛胆冷哼一声,道:“这是自然!”仍自大步向窗前走去。

马梦铭望着诸葛胆和杜月娟的背影,微微一笑,突地扬声说道:“敝师妹来了!”

只见一边低垂的围幔缓缓升起,这密室中忽然现出一处门户,满脸幽怨的仲孙仪缓缓步了出来。

只见她星眸红肿,发髻松乱,竟连举动也微现困难,看得罗雁秋心中一阵怜惜,慢忖道:

“她一定被那黄衣少年乱施轻薄了!”

却听马梦铭格格一笑,道:“敝师妹方自……”

他下面的话未说完,已被罗雁秋一声厉喝打断,正­色­说道:“轻薄狂徒,这种话居然也能说得出口!”

马梦铭不以为忤,仍是格格大笑道:“兄台若说在下轻薄,在下亦不愿置辩,只是非兄台任媒约,在下欲轻薄亦是无从。”

凌雪红一旁冷哼一声,道:“不要脸!”

罗雁秋见仲孙仪自在这室内出现后,任凭马梦铭信口雌黄,她却是一言不发,不由眉头一皱,想起自己在那幽谷中哑|­茓­被点之事,遂大喝一声,道:“马梦铭!”

但在同时之间,另一个呼叫马梦铭之声,也是同时响起,却是起自窗前。

只见谈笑书生诸葛胆和玄衣仙子杜月娟,刚跃出窗口,竞又踅了回来,那和罗雁秋同时呼叫“马梦铭”之人,正是诸葛胆。

马梦铭微微一怔,一笑道:“两位同时呼叫在下,倒叫在下不知先回答哪位的好?”

诸葛胆冷笑一声,说道:“无怪你故示大方,网开一面,原来,在窗外埋伏了暗桩,暗中出手施袭……”

岂知他话未说完,窗外已自响起一阵朗朗大笑,说道:“对你这样的角­色­,也用得着暗中施袭,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了!”遂见人影一闪,自窗口飘进来一个身着白­色­儒服,头戴儒巾,手摇折扇,俊逸潇洒的少年俊彦!

那白衣少年飘落室内之后,又自朗朗一笑,说道:“只因一时机缘凑巧,在下想偷看一场热闹,却竟然做了人家的暗桩,这种事当真有些新鲜!”

他说完之后,却对室内之人,看也不看一眼,又自朗声大笑起来,真像是他生平之中,遇上的第一件新鲜之事。

室内之人,齐地暗自吃了一惊,因他们俱是当今武林中的绝顶高手,耳目的灵敏,直可辨十丈外的飞花落叶,却不料窗外有人窃听偷窥,竟都是浑然未觉。

罗雁秋见这少年虽是人品俊美,武功不俗,但却是狂妄到了极点,不由剑眉一扬,冷冷问道:“阁下开口有趣,闭口新鲜,你可知暗中偷窥偷听他人的谈话行事,却是武林中的大忌?你这般得意忘形,当真是不知羞惭!”

白衣少年上下打量了罗雁秋一眼,突地哈哈笑道:“在下在家中之时,只会教训别人,却不料来到此处,倒被别人教训起来了,这比起刚才的事来,更为有趣新鲜哩!”

他说话的语音,宛如江流倾泻,再加上他的风采神情,自然形成一种慑人的气势,在场之人,俱都凝神苦思,但却猜不出他是什么来历?

那白衣少年说完之后,疾跨两步,直向罗雁秋身后逼去。

罗雁秋仍自屹立原地,冷冷说道:“你要­干­什么?”

白衣少年道:“莫怕,咱家只是要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哪个怕你了,你要知道我的名字不难,先将你自己的名字报出来。”

白衣少年哈哈一笑道:“咱家的名字,也是你能知道的吗?”

他环扫了室内的几个女子一眼,一笑说道:“这几个女子,倒都是标致得很,只不知谁有此种左拥右抱的艳福?”

罗雁秋剑眉一扬,大喝一声道:“又是个轻薄的登徒子,你且给我滚出此室!”一招“月移花荫”,用出八成真力疾挥而出。

白衣少年朗朗一笑,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哪个要和你打架了?”但见白影一闪,也不知他用的什么身法,罗雁秋掌势未到,他已转得踪迹不见。

罗雁秋方自一怔,那白衣少年却自他身后笑说道:“听你的口气,这密室之中,可是早已有一个轻薄的登徒子了?”

马梦铭格格一笑,从旁Сhā口说道:“那位兄台所指,便是区区在下!”

白衣少年修眉一扬,冷冷说道:“一身脂粉气,一派娘娘腔,凭你也配称登徒子?”

马梦铭被他奚落得俊面微红,讪讪说道:“那只有阁下才配了?须知登徒子也不是什么光荣的头衔,你若想独占,由你独占便是。”

白衣少年突地吃吃一笑,妙目微转,抬手一指罗雁秋,道:“若说登徒子,此人当首屈一指。”

罗雁秋怒道:“你说哪个?”举手一招“逐水桃花”拍了过去。

白衣少年朗朗一笑,道:“你是冬天出生的?怎的总是动手动脚。”身形一晃,便又闪了过去。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你的身手不凡,原来只会躲躲闪闪,却无真才实学。”

白衣少年朗声笑道:“任你怎么说,咱家却也不愿有失身份,和你动手打架。”

罗雁秋大怒,但站在旁边的凌雪红、琼儿和仲孙仪更怒,只因她们是女儿之身,不愿和这轻薄狂妄的男子动口,但凌雪红此时已是忍无可忍,冷叱一声,道:“你不打,姑娘却偏要和你打!”罗袖微抬,一招“粉蝶穿花”拍了过去。

白衣少年边躲边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姑娘,失敬!失敬!”

凌雪红见他出言讥讽,直气得娇躯微颤,一言不发,双掌连环劈出,但任她招招迅辣,着着杀手,却是碰不到白衣少年的衣角。

琼儿一旁看得黛眉微颦,娇喝一声,道:“红姊姊!我来帮你了!”飞身扑了上去。

尽管那白衣少年身法奇妙,但碰上了东西双仙的两位嫡传弟子,便立时显得捉襟见肘,渐见慌乱,但他却仍然不予还手。

凌雪红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也有点黔驴技穷的时候?”

白衣少年仍是朗笑说道:“自古道双拳难敌四手,咱家虽败犹荣。”

只闻一阵酒菜香气,立刻在这密室中弥漫开来,在场之人,大都是一天一夜未见饮食,此时一闻酒菜香气,俱都感到饥肠辘辘,竟都自动停了下来。

那两个绿衣小婢又在这密室中出现,手捧酒菜,轻轻放在一张八仙桌上,然后又退了出去。

马梦铭见室中的视线,齐都投注在那酒菜之上,不由得意地格格一笑,道:“三位尽管动手,在下自管饮酒吃饭,不妨事的。”

白衣少年哈哈一笑,道:“咱家吃完再打,也是不妨事的。”

折扇轻摇,当先向那置放酒菜的桌前走去。

其余之人,脚下齐地不由自主向那置放酒菜的桌前移动,连警觉之心特高的诸葛胆也拉着杜月娟的纤手随后跟去。

马梦铭一笑说道:“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各位可都忘了吗?”

白衣少年一ρi股坐在主位之上,倒酒夹菜竟自大吃大喝起来。

马梦铭眉头一皱道:“这倒似给你送行了?”

白衣少年朗声说道:“你不送行咱家也是要走的,俗语说得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马梦铭直气得啼笑皆非,没好气地说道:“这桌酒席,原是敝师妹为那罗兄饯行的……”

白衣少年抢着说道:“哪位罗兄?可是叫做罗雁秋的?”

罗雁秋冷然答道:“是又怎样?”

白衣少年疾探右手,向邻座的罗雁秋左手脉门扣去,他出手奇快,罗雁秋又是在无备之下,左手脉门果被他紧紧的扣住,然后哈哈一笑,离座而起,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咱家正要找你。”

罗雁秋潜运内力,想挣脱他扣住左手脉间的五指,但却觉得犹如被铁箍箍着一般,一怒之后,反­唇­相讥道:“你可也是冬天生的,怎地也自动手动脚起来了?”

白衣少年一笑说道:“你猜得没错,咱家正是冬天生的。”挺身站了起来。

凌雪红、琼儿、仲孙仪齐地娇靥微变,掌劈指戳,向白衣少年右手攻去。

白衣少年右手一带,避过了三只纤手的攻袭,同时将罗雁秋带了起来,朗朗一笑,说道:

“三位莫动,须知在座之人,俱已身中剧毒,若不及早运气调息,只怕一个时辰之后,剧毒攻入内腑,你们纵有续命散、大还丹,只怕也活不成了。”

在座之人闻言,齐地大吃一惊,诸葛胆冷哼一声,道:“果然宴无好宴,这厮真的弄了手脚。”左掌掀起桌子,右手径向马梦铭拍去。

但听哗啦一声大响,桌上的杯盘碗盏俱都摔在地上。

白衣少年手腕一带,已将罗雁秋带至窗前,朗笑说道:“你们饮食中毒一事,休要怪他,由咱家承担一半,另一半就怪你们的口腹之欲了。”

凌雪红、琼儿和仲孙仪见他挟持着罗雁秋,便欲离去,同时娇叱一声,道:“你莫非想逃走吗?”三人六掌翻飞,汇成一股劲风,直向白衣少年背后攻去。

白衣少年宛如一团飘絮,乘势跃向窗外,大笑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三位莫送了,须知你们这一多用真力,体内剧毒在一刻时间之内,便要发作,到那时可就难办了。”

三人闻言,不禁暗一运气,只觉真气回窜,聚而复散,这便是练功之人,走火入魔的征兆,于是同感一凛之后,各在一方锦凳上坐了下来。

马梦铭冷哼一声道:“若非这厮从中破坏,我预定的计划已然成功了。”也自坐下,运功疗伤。

且不提这室内疗伤诸人,且说那白衣少年劫持着罗雁秋,离开密室之后,一路朝正北方奔去。

行约一盏热茶时候,那白衣少年已自松开罗雁秋的脉腕,并探手怀中取出一粒丹丸,微笑说道:“你若有胆量就服下这粒丹丸,咱家还有话说!”

罗雁秋生就心高气傲,闻言之后,冷笑一声,接过那粒丹丸,投入口中吞了下去,朗声说道:“纵然你这粒丹丸能追魂夺命,也奈何不了在下,须知那百毒衣……”说至此处,突地惊呼一声,道:“我那百毒衣不知哪里去了,若不将它找回,怎能对得起赠衣的老人。”

返身便待向来路上奔去。

白衣少年探手将他拉住,一笑说道:“一件百毒衣,也用得着这般大惊小怪,咱家给你做上几件就是。”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你纵然能做百毒衣,在下亦不稀罕,须知某些事物的价值,常常不在其表面之上。”

白衣少年一愕,道:“不错!不错,你失去的那件百毒衣,定是有着纪念的价值了?”

罗雁秋不去理他,却道:“在下已服了你那粒丹丸,不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若是没有,在下便要告辞了。”

白衣少年笑道:“你倒是个急­性­子,咱家要问你的话多得很,但在这荒山野岭中,却非谈话之所,你且跟咱家去一个可以谈话的地方。”

罗雁秋冷笑一声,说道:“谈话还要有一定的地方,倒是第一次听见。”他一顿之后,又自接道:“在下的未完之事,也还多得很,你要有什么话,就快说,恕在下没有太多的时间!”

白衣少年一怔,笑道:“你待办的事情尽多,但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右手疾出如电,又向罗雁秋脉门扣去。

罗雁秋侧身一闪,那白衣少年的手便抓了个空,他冷笑一声,道:“你的身法虽颇奇妙,手法却不高明,这一招‘赤手缚龙’仅有六成火候。”

白衣少年纵声笑道:“什么‘赤手缚龙’、六成火候,咱家全然不懂,看来你这人嗜武如狂,便成为呆子了,不拉着你也行,快点跟咱家走。”

罗雁秋冷冷说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走?”

白衣少年一掀衣襟,往腰间一指,笑道:“为了这个,你若不走,咱家也不勉强。”

罗雁秋定睛一看,大吃一惊,身若飘风,手如掣电,一招“捕风捉影”,径向那白衣少年腰际抓去。

岂知那白衣少年一掀襟,便又随手放了下来,罗雁秋出手虽快,却只触到他的外衣,那外衣柔柔的,滑滑的,还未抓住,白衣少年便自腰肢一扭,闪了过去,格格一笑道:“好痒!”忽又脸­色­—沉,道:“你这人好没规矩,好不要脸,当真是个登徒子,此刻你便是要跟咱家走,咱家也不愿意了。”

白衣飘飘,径自展起身形,向北奔去。

罗雁秋微微一愕,冷笑说道:“你偷了在下的百毒衣,若不原物归还,就是追到天涯海角,在下也不会放过你!”跃身追了上去。

白衣少年朗声大笑道:“咱家若不情愿让你追上,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你也是追不上的。”他说话之间,果然速度又自大增,罗雁秋只看到数丈外一团白影,却不见了人影。

朝阳初升,山上林间,尽都抹上一层耀眼的金黄。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如飞奔驰,直到午时光景,已进入一片幽谷之中。

白衣少年突然停身驻足,回首朗朗一笑,说道:“咱家要你到一处便于说话之处,你却推推拖拖,不愿前来,如今不要你来,你倒硬跟着来,天下的事情,当真奇妙的紧。”放开脚步,缓缓地向前行去。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你且莫以为在下是硬跟着你,若不是为索还那失去的百毒衣,就是你用八抬大轿,在下也不会来的。”

白衣少年一声大笑道:“咱家却不相信你连八抬大轿也不愿坐?”他突地抬手一指,道:

“你看那是什么来了。”

罗雁秋流目看去,果见前面一乘金顶红幔、华丽无比的八抬大轿,迎了上来。

白衣少年一挥手,那八抬大轿便在丈余外停下,罗雁秋方自一愕,正奇诧在这荒僻的山谷之中,何来此八抬大轿,只听那白衣少年大声叫道:“上来。”

他一收嬉戏之态,神情语气间,另有一种摄人的威仪,罗雁秋不由自主地移动了一下脚步,但他也是生­性­高傲、吃软不吃硬的人,当下剑眉微皱,说道:“若不上去,又待怎样?”

白衣少年一笑说道:“你莫非不要这百毒衣了,如此功亏一篑,也怨不得咱家。”举步跨进轿去,“刷!”的一声轻响,轿帘已自垂了下来。

罗雁秋大叫一声:“慢着!”纵身飘落轿前。

轿帘果又缓缓升起,随之响起白衣少年的一声冷笑,说道:“你这人当真是不知趣得很,惯于敬酒不吃吃罚酒。”

罗雁秋一步跨进轿中,在白衣少年身旁坐了下来,他本是无言以对,却又不甘奚落,也是冷笑一声,道:“不管敬酒罚酒,在下的事情,却非他人能管。”

那八抬大轿已自抬了起来,白衣少年接着道:“从今以后,你的事,咱家全都要管。”

罗雁秋冷哼了一声,方待出言顶撞,只见那八抬大轿转了个弯,眼前的景­色­突变!

轿帘未垂,面前景­色­,尽收眼底,只见前面现出一片花丛,万紫千红,竞相吐艳,香涛花海中,隐隐露出一角红楼,红墙绿瓦,青竹为篱,轿未至篱边,篱门已自大开,并肩走出两个俊美可人的彩衣小环。

只听白衣少年大声向那两个彩衣小环吩咐道:“你们告诉燕姑娘,咱家要往江南一行。”

只听哗啦一声,轿帘垂了下来。

但随着那哗啦一声,却接着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声未歇,已自传来娇滴滴的话语,道:“怎么不进门了?”语声似黄莺出谷,珠走玉盘,竟是吴侬软语,听得罗雁秋微微一怔,那白衣少年已自长身而起,大笑说道:“这丫头终是不肯放过咱家,早已迎出来了。”

“咿呀!”一声,两扇篱门,又自缓缓打开。

傍门而立的,仍是那两个彩衣小环,但中间却走出一个穿着粉红罗衣,身材婀娜多姿的少女。

罗雁秋一看清她那容光四­射­的娇靥,顿觉得耀眼生花,意醉神驰,凌雪红虽美,但美得略嫌冷傲,琼儿虽美,也美得令人有些高攀之感,惟有这身着粉红罗衣的少女,却在美艳之中,蕴含着一股吸力,直似要把天下的所有男子,都吸到她的石榴裙下去,罗雁秋本是天生情种,不觉得看呆了。

那白衣少年,已自掀起轿帘,走下轿去。

那身着粉红罗衣的少女满面春风,莲步姗姗的迎了上来,白衣少年竟自张开两臂,将她软玉温香的抱了个满怀。

那少女嘤咛一声,将一张宜嗔宣喜的娇靥,完全埋在白衣少年的肩窝里,口中兀自说道:

“你多日不来,想杀侬了!”

白衣少年哈哈一笑,突地咬着那女子的耳根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话,那女子突地格格笑了起来。

罗雁秋看他们只顾说话,自己被冷落一旁,心中早已有气,冷笑一声,跃出轿来,愤然说道:“告辞了!”

白衣少年一怔,道:“你这人可是疯了?”他探手腰内,呼的一抖,抖出一件黑­色­长抱来,续道:“你且莫功亏一篑,这百毒衣你可还要?”

罗雁秋冷哼一声,脚步未停,边走边道:“那百毒衣在下自是要收回来,但你不是在我身上抢走,你既不给我,我也不愿出手硬抢,但却会有人找上门来,向你索取的。”

他心中有气,话讲得快,脚下也走得快,话落,人已走出数丈之外。

那白衣少年和罗衣少女也齐地纵声大笑,白衣少年道:“在下尚不信当今武林之中,会有人生就那么大胆子,敢于找上咱家的门来,何况咱家的门口是朝向东南西北?只怕局外人,无一知道哩。”

罗雁秋听得一怔,脚步自然停了下来,只听白衣少年又道:“这百毒衣你莫非真的不要了?”

罗雁秋没好气地说道:“你此刻就是拱手相送,我也不要了。”

白衣少年喟叹一声道:“好个倔强的牛脾气,须知你一时任­性­,便要遗憾终生的。”

罗雁秋道:“这不关你的事,在下说话,向来如白染皂!”

白衣少年喃喃说道:“好个如白染皂……”突地扬声说道:“咱问你一个人,你可知道?”

罗雁秋冷冷说道:“有名便知,无名不晓!”

白衣少年笑道:“你倒唱起京戏来了,咱家问你之人,虽不是大大有名,但却在百年前的武林中,也曾起过一阵­骚­动,那人名叫张诗书。”

罗雁秋微一思忖,大声说道:“你可说的那‘百毒老人’吗?”

他忽又连连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他明明亲口对我说过,他的名字,恐怕只有他父亲一人知道,怎么……”

白衣少年接口说道:“张诗书之名,也是他亲口告诉咱家。”

罗雁秋脱口说道:“这就奇了,他不是已经……”

白衣少年截断他的话道:“他已经死而复生了!”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我却不相信有死人复活之事!”

白衣少年也自冷笑一声,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凡事岂皆可以常情推断,你若不信,且随咱家走上一趟江南,便可见到他了。”

罗雁秋对此事,当真如坠入五里雾中,略一沉思,说道:“等在下此间事了,咱们约定地点,在江南见面就是。”

那被叫做“燕姑娘”的少女,妩媚地一笑,接口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所,请到里面歇息一下吧。”

白衣少年突地哈哈一笑,道:“二丫头,咱家忘记告诉你了,这肮脏货便是鼎鼎大名的罗雁秋……”

那少女不等白衣少年说完,便即惊呼一声,截断他的话道:“他……他便是罗雁秋吗?”

罗雁秋沉声说道:“正是在下!”

那少女却突地抱住白衣少年的颈项,极是兴奋地说道:“你……你坏死啦!不早告诉我……啊,你便是为此而来的吗?我……我怎样感激你呀……”

罗雁秋微微一怔,喃喃说道:“这女子莫不是疯了?”

他话声刚落,突见那女子松开搂抱着白衣少年颈项的双手,直向自己姗姗走来,口中兀自说道:“我疯了,莫不是你现在才知道吗?”

罗雁秋见她双眸中闪耀着奇异的光辉,不由大感愕然起来,眼看那女子脚步不停,直要撞到自己的身上来,于是她方才和白衣少年那亲热的一幕,立即又闪现脑际,当即横跨两步,冷冷说道:“姑娘要­干­什么?”

那女子满面幽怨之­色­,神情凄惋地说道:“我对他如此,他还要躲避我吗?”

罗雁秋微感一愕,尚不知如何说话,却听白衣少年突然一叹,沉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里面谈吧!”

当先转身向那环绕竹篱的­精­舍走去。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要谈你们去谈吧,在下却要告辞了。”

返身向前走去。

罗衣少女突地娇靥骤变,纤手一指,颤声说道:“你……你真的要走?”

白衣少年也突地驻足返身,厉声大喝道:“事已至此,你还想要走吗?”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在下要走,你们还能强留不成?”

罗衣少女娇靥一红,转对白衣少年讷讷说道:“你可是已将此事的诸般经过,全都告诉他了?”

白衣少年突地一怔,旋即大笑说道:“咱家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他突又正­色­说道:“罗雁秋,咱家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商量,你是万万不能推辞的!”

罗雁秋冷冷说道:“若是在下推辞呢?”

白衣少年此番却未发怒,喟然一叹,说道:“你若推辞,便非侠义道中人物,便也不够朋友了。”

罗雁秋冷笑道:“你我本非朋友,竟以那百毒衣诱我来此,若是朋友,你会动手便打,强人所难吗?你威迫利诱,就是再狠毒的敌人也不过如此!”

白衣少年双眉紧皱,面­色­突变,似是受了罗雁秋一阵抡白后,便要发作,但他终于忍耐了下去,喟然一叹道:“你说的不错,可是咱家也有难言的苦衷,请到里面详谈吧。”

那罗衣少女娇靥上,满是感激期待之­色­,看看白衣少年,又望望罗雁秋,罗雁秋见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觉也动了心,也没有了主意,他正要跟随着他们前去,却见那罗衣少女一个娇躯,又向白衣少年移了过去,口中说道:“你……你这都是为了我吗?”

白衣少年身形一震,朗声笑道:“这自然都是为你了,你莫非还不相信吗?”

罗衣少女一阵激动,几乎要掉下泪来,她离开白衣少年,转向罗雁秋道:“罗相公,请到蜗居稍息片刻,此处也非说话之所。”

罗雁秋虽对这两人的言行,疑念重重,但一想到这罗衣少女和那白衣少年的亲热情形,心中顿时觉得满不是滋味,本待要答应,却反而念头一转,冷冷说道:“姑娘不是嫌男人肮脏吗?在下若进去,岂不是污染了你的香闺!”

那少女尚未说话,白衣少年已自大笑说道:“罗雁秋之名,虽是传遍江湖,但闻名不如见面,原来是个虚有其表,内心狭窄的小子!”

罗雁秋想起刚才之言,确是不该说出,对白衣少年这先褒后贬的一阵奚落,自是无言以对,反而俊面不由一红。

岂料罗衣少女闻言后,娇靥竟也是红飞双颊,缓缓垂下螓首。

白衣少年见状,又自仰天大笑道:“请恕咱家口不择言,把你们两个都得罪了!”

罗雁秋方自一怔,不知他此言何意,却见他突然探手衣内,将那缠在腰间的百毒衣取了出来,“呼”的一声,掷向罗雁秋,口中却道:“咱家将这百毒衣给你,从今以后,切莫再说咱家威迫利诱了!”

罗雁秋随手接过,略一犹豫后,又自掷了回去,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在下已说过不直接向阁下索取这百毒衣了。”

白衣少年朗声说道:“好!好!当世之人,不惜巧取豪夺,也要将这百毒衣据为己有,而今送到你手上,你却不要,这种人当真世间难找!”

他语声一顿,又道:“你既不要百毒衣,咱家也不好强人所难,要你去商量一件事了。”

罗雁秋闻言,却当先向竹篱围绕的­精­会走去,口中说道:“阁下有什么事,若用得着在下,在下尽力就是了。”

他想起这白衣少年虽是狂放不羁,但作人行事,倒甚够义气,尚非一般庸俗之人可比,是以率然答应下来。

白衣少年朗朗一笑,挽着那罗衣少女随后跟去,罗雁秋当先走入竹篱,闪目看去,这篱内又是一番景象!

一条白石砌成的小道,婉蜒伸展在红褐­色­的泥地上,没入嫣紫姹红的花间,那些花比篱外的更浓、更艳!

穿过花丛,走上小桥,桥下水声潺潺,溪畔野花正艳,清澈见底的溪水中,偶见三五鱼儿,沉浮其间。

罗雁秋不觉失声叹道:“好美的景­色­,好清幽的环境,我若一旦事了,也要寻一处这样的所在,以享天年!”

白衣少年大笑道:“小小的年纪,竟有此出世之想……”

罗衣少女打断他的话道:“世风日下,一般人都是热中名利,出世岂不比入世的好?”

白衣少年连声说道:“不错,出世的好!出世的好。这话若让爹爹听见,只怕你又要……”他倏然住口,突然扬声说道:“吃饭的时间可是到了?咱家已感到饥火中烧。”

罗雁秋抬起头,果见丽日高照,恰是正午时分。

罗衣少女娇笑道:“总算你们口福不小,今天给你们吃些新鲜的,光吃那些山珍海味,真是偎了!”

白衣少年又自大笑说道:“你若不给我些新鲜的吃,看我不把你吃了!”

罗衣少女仰起娇靥,撒娇道:“你吃嘛!你吃嘛!”

一个身子却向白衣少年靠得更紧了。

白衣少年大笑道:“你和我这般亲热,不怕有人吃醋吗?如今我不吃你,只因已有人要吃你了!”

罗衣少女不依道:“不来了!湘……你就会欺负人!”

白衣少年脸­色­一变,道:“燕姑娘,你莫要得意忘形才好!”

罗衣少女果然也自面­色­一变,往口不语。

罗雁秋追随身后,见他们不住细语,不断狂笑,不禁听得眉头紧皱,暗忖道:“不知这一对男女,是什么关系?听他们的谈话,似是其中有着蹊跷!”

白衣少年掀起垂帘,当先走了进去。

­精­舍内,窗明几净,陈设得甚是雅致,只闻得淡淡幽香,侵入鼻端,白衣少年刚落座,便大叫道:“有什么新鲜的,快拿出来吃,别把咱家饿坏了!”

罗衣少女的娇靥上也已恢复了笑容,纤手轻击,又走出两个小环,遂笑道:“这两位佳宾想吃些新鲜的东西……”下面的话,只见她口齿启动,却已听不出她说的什么了。

白衣少年大叫道:“好丫头,有什么秘密,竟连咱家也隐瞒起来了?”那两个粉衣小环却神秘地一笑,疾快退了出去。

罗衣少女也笑道:“急什么,等会儿你便知道了。”

早有两个小婢,手捧美酒金杯走进来,白衣少年接杯在手,连饮三杯,罗雁秋虽不善怀中物,但见那白衣少年饮酒的豪情,不禁也暗自心折,于是也尽了三杯。

三杯酒下肚,血液自然加速了循环,他自然也豪情勃发,遂转向白衣少年道:“咱们相识半日,总算有缘,兄台的大名也该告知在下了。”

白衣少年一笑说道:“咱家复姓太史,你就叫咱太史兄好了,至于名字,以后自然要告诉的。”

“好!太史兄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他忽然觉得这复姓太史的少年,虽有些狂放,但却是条血­性­汉子。

但那罗衣少女却掩口窃笑不止。

白衣少年又尽了三杯,摇手道:“莫要­性­急,填饱了肚皮再谈,也还不迟。”

三人兀自枯坐片刻,只见那两个受命准备新奇食物的粉衣小环,手托盘子,碎步走了进来。

白衣少年大叫道:“咱家又不是蜜蜂你却采花给咱家吃!”

罗衣少女却香肩耸动,格格笑了起来。

罗雁秋失声叫道:“‘四季丹华’!不知姑娘在何处采来的?”

罗衣少女一愕说道:“采自一片树林之中,里面遍地皆是,是昨天才发现可吃的呢。”

她当先抓了一把,一朵朵的塞进口里。

白衣少年吃了两把,大叫道:“当真好吃!”

只听一声大叫,起自­精­舍之外,却是个中年女子声音,道:“湘儿也在这里吗?真是个乖孩子!”

罗衣少女却是狂喜,站起身形,风一般向­精­舍外走去,但还未到门口,只见帘外红影一闪,一个满身鲜红,云髻高挽的女子,掀起垂帘,掠了进来,一把抱起那罗衣女子,连声叫道:“乖孩子!乖孩子!”她语音颤抖,泪珠如江河决堤,沿着双颊滚了下来,话竟自激动得说不下去。

罗衣少女也是一阵激动,泪落如雨,但口中却道:“你……

你……”

那红衣中年女子竟是面­色­陡地一变,霍地将罗衣女子挪到地上,双手叉腰,厉声喝道:

“什么‘你’、‘你’,年余不见了,你这丫头连一声‘妈’也不愿叫了,我当初真不该……”

罗雁秋呆坐一旁,先自看得莫名其妙,如今却又大感惊奇,暗忖道:这原来还是母女?

那罗衣少女被掷地上,哭得更是悲切,声音也更大了,香肩耸动,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中年红衣女子却突然“哇!”的一声,径自坐在地上,和那罗衣少女相抱痛哭起来,顿时间,一种悲哀沉痛的空气,弥漫全室!

罗雁秋自是不便向前解劝,他闪目看那白衣少年,岂知他也是端坐在椅上,一脸漠然神­色­,若无其事。

一阵哀切的痛哭,宛如暴风雨般,来的快,去的也疾,不到盏茶时刻,哭声已止。

“孩子,你不叫我妈妈,那原不能怪你,只怪……只怪……”

她闪目看了白衣少年一眼,倏然住口不语。

但罗雁秋却听得大奇,不知这罗衣少女既是红衣­妇­人的女儿,却为何不愿叫她妈妈,若说母女间没有感情,又似不是,他苦思良久,也猜不到谜底。

罗衣少女缓缓站了起来,缓缓轻拭了下泪痕斑斑的娇靥,幽幽说道:“你……你几时来的?”

红衣­妇­人满面慈祥,柔和地说道:“傻孩子,我当然是刚刚到的,你这一问,岂非多余?”

罗衣少女娇婉一笑,红衣­妇­人闪身走到白衣少年身前,也是柔和地说道:“乖孩子!怎地不叫姑姑?姑姑最最疼你了!”

红衣­妇­人一见罗雁秋,脸­色­突然大变,大喝道:“这不三不四的小子是谁?他是哪里来的?”大步向罗雁秋走去。

罗雁秋大是不悦,但他既知道红衣­妇­人是罗衣少女的母亲,白衣少年的姑姑,却把满腔不悦,强自隐忍了下去,仍是恭谨地急急站起,恭谨地说道:“晚辈罗雁秋,是和这位太史兄一起来的。”

岂知那红衣女子闻言之后,脸­色­竟是一变再变,她突地哈哈狂笑两声,厉喝道:“原来是你这小子!”

她左手疾出如电,直抓罗雁秋肩头,右手一探,早将他的退路封死。

罗衣少女和白衣少年也是脸­色­陡变,只见两条身形疾跃而出,白衣少年并指如戟,直点红衣­妇­人的左臂“曲池|­茓­”,那罗衣少女却立掌如刀,径向她母亲的右腕脉门切去!

红衣­妇­人再也未料到连女儿、侄子,也会和自己作对,冷哼一声,硬生生地将双手撤了回来,厉声喝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雁秋见这­妇­人蛮不讲理,心中已自大感震怒,冷冷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先问你自己!”

红衣­妇­人愤怒的脸­色­,再转慈祥,目注罗衣少女道:“乖孩子,难道你已改变了主意,不再暗恋这小子了?或是……”

罗衣少女娇靥一红!

白衣少年却是满面不悦,沉声截断她的话道:“姑姑若是真的疼爱燕姑娘,就该不要­干­涉,须知你若强行要管,只怕便要坏事了。”

罗雁秋一听那红衣­妇­人之言,虽然尚有许多疑团难解,但又似若有所悟,哦了一声,暗忖道:“莫不是这罗衣少女暗恋自己?

莫不是那白衣少年要和自己详谈的便是此事?”

他虽然觉得这少女十分可爱,但他一身情孽,尚不知何日方了,是以再也不愿陷进任何情爱纠纷里去,他突地抱拳向三人一礼,沉声道:“在下半日相扰,多蒙优遇,隆情厚谊,他日定当相谢,现在告辞!”

他原本对此无所留恋,是以说走就走,大步向­精­舍外走去,只见三条身影,跃身挡住了去路,同时响起三个声音,道:“且慢!”

但三张面孔却是三种表情,红衣­妇­人满面愤怒,白衣少年满面焦急,而罗衣少女却是一片幽怨。

白衣少年先自一抱拳,沉声说道:“罗兄既已答应和咱家详谈,就该谈完了再走,若是此刻便要告辞,咱家虽不能强留,罗兄自食诺言,也觉不好意思了。”

罗雁秋微微一怔,说道:“不错,太史兄要谈什么,尽管请说便了,在下身有急事,却是不能耽搁。”

白衣少年转向红衣­妇­人道:“姑姑­性­情太急,容易坏事,还是暂时回避的好!”

红衣­妇­人虽是满面不悦神­色­,但却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白衣少年轻咳一声,目注罗雁秋道:“罗兄既是慨然应允对咱家和燕姑娘的事尽力帮忙,等咱家说出后,请不要再推三阻四才好!”

他微微一顿,又道:“即使罗兄觉得此事荒谬,也请不要见笑!”他说至此,那罗衣少女的粉颈早已低垂了下去。

罗雁秋道:“太史兄尽管说出就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即使再离奇之事,在下亦不会发笑。”

白少衣年又大笑说道:“罗兄,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咱家长话短说就是了,这位燕姑娘在听闻你才貌双全倜傥风流之后,便坠入情网之中,不能自拔,当即萍踪江湖,四下寻访于你,事为家父获悉,大为震怒,于是乃将她放逐此处,并断绝一切亲属关系,除非她能以至情至诚感动上天,使罗兄前来与她相聚,并相携去见家父,不然,她若不放弃爱慕你的情意,便幽禁至死,也不容她回去!”

罗雁秋闻听此言,清澈的眸光中,暗自忖道:“这当真是不可思议之事!”只听一声尖锐的呼叫,道:“你若有良心,就该即刻答应我女儿,你若不答应我女儿,便再也休想离开此地!”

原来那红衣­妇­人虽已离去却在隔室中偷听,她一见罗雁秋久久不言,便大大着急,生就的火爆­性­子,使她再也无法忍耐下去。

白衣少年大喝一声,道:“姑姑!你莫非疯了?”

红衣­妇­人嘶声叫道:“湘儿!姑姑一生只此一女,难道你也要……”

白衣少年皱眉不语……

­精­舍内的空气渐渐沉重,似乎若再这样继续下去,便生要将人窒息而死。

突然,红衣­妇­人闯入­精­舍抱起罗衣少女,嘶声叫道:“你若再不答应,我母女便和你一起死!”竟真的向罗雁秋撞去!

罗雁秋见她这般,更是没了主意,闪身一让,皱眉说道:“前辈这是何苦?”

罗衣少女一阵挣动,跃离了红衣­妇­人的怀抱,嘤咛一声,如飞燕般,穿了出去。

红衣­妇­人急急大叫道:“燕儿!你……你到哪里去?”

声音未落,罗衣少女的人影已沓!

红衣­妇­人兀自急道:“梅儿!菊儿!你们两个死丫头,还不跟随小姐去!”

但她自己却生怕罗雁秋溜走,不敢离开,只有空白着急。

突然,一个粉衣小环掠了进来,惶急地说道:“小姐奔向‘情圣峰’而去,只怕她……

她……”

红衣­妇­人大声叫道:“‘情圣峰’在哪里?只怕什么?快点说下去!”

小环道:“‘情圣峰’在此以东十余里之地,小姐常说若是不能如愿,便惟有一死,而且必死在‘情圣峰’下,是以……”

她话声未完,罗雁秋啊了一声,掠了出去。

红衣­妇­人大惊道:“截住那小子,别叫他跑了!”

但见红影一闪,已自追了上去。

白衣少年大叫道:“罗兄!你怎能如此?”也飘身追去。

罗雁秋虽听到他们的呼声,但只是不理,他全力施展出上乘轻功,一阵奔驰后,已追过那两个粉衣小丫环,遥遥看见一个影子!遥遥看见三个大字!

他只顾奔驰,却未注意到路旁一株老梅之上,也有一个影子。

及至到达一座壁立的山峰之下,果然看见了那自己亲刻的“情圣峰”三字,此时那罗衣少女已攀援而上。

罗雁秋也如轻燕般飘上,等他到达峰顶,那罗衣女子已自罗袖掩面,欲向峰下跳去!

罗雁秋大惊之下,飞身跃起,疾探双手,抓住那罗衣少女的娇躯,那少女想是惊吓过去了,一个丰满纤长的娇躯竟全向他怀中倒去!

那红衣­妇­人和白衣少年也已联袂赶到。红衣­妇­人见状不禁又惊又喜,大叫道:“燕儿!

燕儿!”

罗衣少女一惊而醒,娇靥飞红,直如燕儿一般,飞扑到红衣­妇­人怀里。

白衣少年一怔之后,朗声笑道:“咱家猜想罗兄不会决绝而去的。”

他又转向罗衣少女道:“燕妹,以前人家都说你痴,却不知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哈哈!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罗衣少女嘤咛一声娇靥更红,不依道:“表……表哥!你再欺负人……”

但见漫天掌影,倏如片片梅花,纷纷飘落,罗雁秋趁着她掌势下落之时,已窥出一些破绽,大喝一声,一招“飞钹撞钟”

直向缤纷掌影击去。

只听两声惊呼,夹杂着一声冷哼,惊呼的是白衣少年和罗衣女子,那冷哼当然是发自红衣­妇­人了。

罗雁秋最后听到却是一声:“这点本领,也敢和老娘拼命吗?”

便即晕绝了过去……

当罗雁秋醒来之时,竟置身在一只轻舟之中,而那只轻舟正航行在长江里。

正是暮春,长江的右岸已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雁秋过去几年,尽都生活在荒山野谷之中,很少领略到江南的风光,如今一旦处身江南,真有说不出的欣喜,也有无限隐忧。

过去的事,他不愿多想,但又不能不想,未来的事他无法打算,但又不能不作打算。

此刻,他坐在舱内,红衣­妇­人和罗衣少女分坐前后,那白衣少年,却独坐船头之上。

突然,一阵朗朗吟哦之声,自一叶逆水而上的轻舟里响了起来: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只听那吟哦之声,中气甚是充足,绝不似一般读书之人。

只听那白衣少年冷笑一声,道:“无病呻吟,当真是无聊的很。”

突听那轻舟上竟又响起一声银铃般的声音,道:“肖大哥,你可是有什么感慨吗?”

这一声“肖大哥”提醒了罗雁秋,那吟哦苏东坡词句之人,正是拜兄铁书生肖俊。

而那女子声音,却是他的胞姊罗寒瑛。

转瞬间,两舟交错而过,罗雁秋闪目看去,但见那轻舟船头之上,一男二女,犄角而立,就在一瞥之间,他已看清男的正是铁书生肖俊,女的却是罗寒瑛和余栖霞二人。

罗雁秋只觉得胸中热血一阵奔腾,再难抑制内心的冲动,大唤一声,道:“姊姊,大哥……”奋起全身之力,穿出窗口,直向江中跃去。

但听数声惊呼,一声“扑通!”的落水之声,滚滚江水又冒出一个浪花,便已失去罗雁秋的影子。

红衣­妇­人霍地长身而起,大声骂道:“我们不走陆路,改行水道,便是怕这小子药力解除后,半途逃跑,却不料还是被他逃跑了,若是点上他的|­茓­道……”

罗衣少女不知是过度悲伤,抑或是吓得呆了,目注滔滔江水,却是不发一言。

忽听那掌舵的船家,哈哈一笑,道:“夫人不必担心,那小子是跑不了的!”

红衣­妇­人突又大喜,道:“我一时胡涂,却忘记你们在水上讨生活的人,俱都­精­通水­性­,你快下去把他捉了回来,我定当重重赏你。”

白衣少年用手一推船家,大喝道:“若不把他捞了回来,你也别想回来了。”

但听“扑通”一声,他已把那船家推入水中。

在这紧急忙乱的一刻也不知道这只轻舟若是失去控制,所有船上的人,便都岌岌可危。

此刻,这只轻舟,便在江心剧烈的旋转着,那罗衣少女却突地罗袖掩面,低声哭叫了起来。

红衣­妇­人急道:“乖孩子莫哭,船家就把那小子捞回来了。”

她如此安慰,罗衣少女却哭得更加伤心了。

铁书生肖俊的轻舟,却仍是逆水而上,原来他们虽听到有人呼叫“姊姊、大哥”之声,却万万想不到会是罗雁秋,其实罗雁秋又何曾想到会在江中碰到了姊姊和拜兄呢?

那船家被白衣少年掷入江中后,又自水中浮了上来,拉长脖子大叫道:“救命哪,小船上有位罗相公掉到江里淹死了。”

他呼叫完之后,却被一个浪头又打得不见踪迹。

肖俊所乘的船是逆流而上,行速甚缓,罗雁秋所乘的船却因失去­操­纵,旋转江心,是以此刻两船相隔,也不过有着数丈远,铁书生闻得叫喊,再想起方才的呼唤“姊姊,大哥”之声,不由心头一震,立刻吩咐道:“掉转船头,快去救人!”

须知在水上讨生活的,本是生息相通,相互之间,当真能同生共死,此刻一听那船家也已落水,当即掉转船头,顺流而下,转瞬即至。

白衣少年在那旋转不定的船上,正自十分焦急,此时一见另一只轻舟驶来,不禁大喜过望,高呼一声道:“好了!”腾身而起,径向那轻舟跃去。

红衣­妇­人却也冷哼一声,道:“好了。”也自红衣飘飘,跃上那轻舟船头。

岂知她刚落船上,便即厉喝一声,道:“你们可是那姓罗的哥哥姊姊吗?”

铁书生微微一愕,道:“在下等正……”

他“是”字尚未出口,红衣­妇­人突地掌出如风,连点了肖俊及罗寒瑛、余栖霞三人的要|­茓­,但听连声扑通大响,三人齐地跌到船板上。

但就在三声扑通大响之后,竟又传来了一声“扑通”之声,却是落水的声音,红衣­妇­人大吃一惊,白衣少年更是大吃一惊,齐地脱口惊呼道:“燕儿!”

“表妹!”

然而那轻舟上却是一片静寂,哪里来的回音,哪里来的人影?

纵然那红衣­妇­人的武功超绝,那白衣少年机智卓绝,但在此情此景之下,却全都没有了主意。

他们都惊怔了半晌,才想起叫那船家下水救人,转首船尾,却早不见了船家的踪影。

白衣少年幽然长叹道:“人世之间,果然有舍己救人之人,那船家未经吩咐,便自动下水救人去了……”

下面的话尚未说出,突感船身一阵震动,一阵急旋,所乘的轻舟,竟也因无人掌舵,忽然倾覆过去。

夜幕初垂,江面一片静寂!

惊涛裂岸,夹杂着呼啸的劲风,吼声不绝于耳,几乎掩盖了一切声音。

但在江边一处凸崖之后,突地响起一声­阴­­阴­冷笑,一人沉声说道:“你们把姓罗的那小子抓住了吗?”

黑暗中,幽灵般掠过来一条人影,只见那人水衣水裤,五短身材,只露出一双眼睛,如晓空寒星,闪闪发光。

凸崖后一人倏地跳起,对这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大大吃了一惊,惶声说道:“启享舵主,属下抓到了!”

声音在惊惶中,又自然显露出兴奋,那人赫然是船家打扮,竟是罗雁秋所乘轻舟的舟子!

那被称舵主之人,面上依然一片冷漠,森寒的眸光,在那人身上掠了一眼,冷冷说道:

“赵文,你休要以为捉住一个不会水的旱鸭子,也算功劳,居然沾沾自喜,须知你所以能捉住此人,全赖本舵主的策划!”

赵文恭声应道:“舵主说的是,属下怎敢居功?”

那人冷冷一哼,森寒的目光在地上扫了一眼,面­色­突变,大喝道:“人呢?”

赵文先也是一惊,只因他在顶头上司的­淫­威之下,早已吓破了胆子,一旦听清舵主的问话后,遂微微一笑,说道:“在这里呢!”倏然抬手一指,但他一看之下,抬起的手臂,竞再也收不回来了。

原来却是空无人影,只剩下一片湿淋淋的水迹。

那人面­色­再次大变,厉喝一声,道:“人呢?”

突闻一声冷喝,自他们身后响起,随之一人沉声说道:“找人吗?在下便是!”

那舵主和赵文齐地懔然一惊,霍地一转身形,举目看去,只见三尺以外,正自站着一个神威逼人的少年,他虽是衣履尽湿,但俊朗英姿却丝毫不减,原来正是罗雁秋。

原来罗雁秋在跳船落水之后,便立刻发觉了自己的鲁莽,赶忙闭住了呼吸,江水虽然汹涌,但无一滴进入他腹中,那船家赵文将他救起后,他装作昏迷,只因他近年来江湖阅历大增,对世人的行为也有了警惕,哪知刚上岸不久,便听到了那舵主的冷冷声音。

赵文一指那身着水衣水样的­精­壮汉子,大声说道:“这位便是咱们雪山派地虎堂下,长江分舵的舵主‘混江龙’吴气。”

罗雁秋心中暗忖:我差一点又落到雪山派手里!听他报出名字,不禁哈哈一笑,说道:

“你还有气吗?但少爷我被你们暗做手脚,早已气昏了!”

混江龙吴气大喝一声,道:“好小子!居然敢对大爷调侃起来了!”只听一阵杂乱的蹄声遥遥传来,一人沉声说道:“在这里!”

混江龙吴气大喜说道:“来了!”

五骑人马犹如一阵狂飓般汹涌卷到,混江龙吴气急步迎了上去,赵文却早扑跪在地,来者想必都是雪山派的重要人物。

罗雁秋闪目看去,一见五人果然俱都认识,为首之人,正是雪山派中内三堂玉皇堂堂主,百步凌波谭玉笙,身后随着太白堂堂主七星掌袁广杰,紫虚道人师弟独行尊者康泰,三弟子魏英及加盟雪山派的山东崂山灵水崖六指仙翁白元化。

五人翻身下马,罗雁秋朗声一笑,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罗某今晚在此和各位相遇,只是在下不解,贵派掌门谈笑书生既与在下约好,务必走一趟大雪山,了结一切恩怨,不知你们为何又在江中暗施诡计?”

谭玉笙一捋胸前长髯,纵声大笑道:“贵掌门?老夫便是雪山派掌门!”

罗雁秋微微一愕,但瞬即恍然大悟,他猜想定是这五人对谈笑书生诸葛胆继任雪山派掌门,心中不服,是以相偕他去,以致闹出双包案来,同时他这才了解诸葛胆暗中拉拢西域密宗的苦衷,此时此刻,竟替诸葛胆抱起不平来,当下冷笑一声,说道:“原来你们五人俱是雪山派叛徒……”

只听一声震天大喝,道:“住口!就是那诸葛胆和你这小狗又岂非东海三侠的叛徒,何况他暗中和玄­阴­叟老怪物密谋,将我师兄害死,然后却连玄­阴­叟也难逃厄运,他岂止是叛徒,简直禽兽不如!”

说话之人,却是独行尊者康泰。

七星掌袁广杰­阴­­阴­一笑,冷冷说道:“康老二,哪来的工夫和这小狗多费­唇­舌!”

他语声一顿,沉声说道:“老夫等早在这大江南北布下天罗地网,就是再放你跑,你也跑不到哪里去,还是快点自己动手,免得老夫等多费手脚!”

罗雁秋朗声一笑,双掌一分,闪电般劈出五掌,各击对方五人面门,大声叫道:“动手就动手,你们小心接着了!”

那五人老大不堪,自恃功力深厚,哪把罗雁秋放在心上,一见他掌势虽疾,但看上去却似轻飘飘的毫无力道,冷笑一声,沉声喝道:“小狗找死!”

五人竟自屹立原地不动,各出右掌迎上。

只听一阵拳掌相击之声,有如连珠闪雷,震人耳鼓!同时传来五声闷哼,罗雁秋屹立原地不动,谭玉笙等五人却各自被震得退后两步!

这五人尽管十分狂傲,但也惊骇得一时之间怔在当地,他们自与诸葛胆闹翻后,俱都深入中原,是以并不知道罗雁秋的功力进境。

罗雁秋冷笑一声,说道:“你们是自己动手,还是叫我多费手脚?”

他话声刚落,只听两声“扑通”落水之声,回头一看,原来那混江龙吴气和赵文早都吓得跳入江中。

雁秋哈哈一笑道:“你们若敢跳入江中,少爷今晚就一并放你们逃生。”

五声大喝响起,十只手掌同时翻飞,掌势未到,掌风已至,力道之强猛,当真武林罕见。

原来他们五人在一惊之后,早已交换了眼­色­,各自运集功力,企图联手一击而中,他们料定罗雁秋必不会硬接硬拼。

岂知罗雁秋也是艺高胆大,而且凸崖之下,即是滚滚长江,无形中已截断了他的退路。

于是冷笑一声,全身功力尽贯双掌,呼呼五声,竟自分向五人掌势迎去!

拳掌接触,又是闷雷般五声连响,罗雁秋身子一震,凌空翻了三个筋斗,仍自跃落在凸崖之上。

那五人又连退三步。

但他们一退却上,身如飘风,或拳或掌,齐向立足未稳的罗雁秋攻去。掌风、拳影,甚是惊人!

罗雁秋狂笑两声,说道:“你们难道不死不休吗?”

刹那之间,但见他双手忽拳忽掌,招式忽刚忽柔,掌影拳风漫天飞舞,一瞬间便已向五人各攻出一招,那五招真似同时施出,同时攻到。

这五招当中,有东海三侠的绝学,有玄­阴­叟苍古虚的奇招,更包含了百妙秘籍上所载的功夫,这五人虽然俱是当今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也看不出这些招式的出处。

他们尽管奇疑心惊,但也各出了一招。

六指仙翁白元化这一招是蓄势而发,他的掌势首先和罗雁秋的手掌接触,但听“砰!”

的一声,白元化顿觉如跌入冰窖之中,全身一阵颤抖,一声未出,已自萎顿倒了下去,一个身子滚下凸崖,跌入长江。其他四人掌势一和罗雁秋接触,身形一颤,同时后退数步。

罗雁秋见这五人和自己俱无深仇大怨,但此刻却生似硬要杀了自己方才甘心,早已怒火上涌,手下再不留情,大喝一声,掌势又变,招式不但奇诡,拳风更是猛烈,施展的全是百妙秘籍上不传之功。

百步凌波谭玉笙等的武功虽是兼擅各家之长,但却也无法破解罗雁秋强猛而奇诡的招式,追魂手魏英功力最弱,二十招过后,被罗雁秋一拳逼下崖去!

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呼,独行尊者康泰背后着着实实挨了罗雁秋一掌,他“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气绝倒地。

七星掌袁广杰冷笑一声,冷冷说道:“好个心狠手辣的小狗!

你功力虽不弱,但尚还不是本堂主的敌手!”

他口中虽如此说,但声音却已有些颤抖,心里早感恐惧了!

罗雁秋朗笑一声,说道:“那你尽管拿出压箱底的功夫试试!”

他只觉得这七星掌袁广杰的武力、为人,俱都十分­阴­沉,富于心机,绝不是光明正大的人物,暗道一声:我也用­阴­柔的功力,将你成全了吧!果然运起玄­阴­九柔神功,一掌无声无息地拍出,但口中却大叫道:“袁广杰,你可听说过‘玄­阴­九柔神功’?”

七星掌袁广杰大吃一惊,此刻他纵然有八星掌,也已挽救不了­性­命。身躯一阵颤抖后,也步着六指仙翁白元化的后尘,缩成一团,直向岩下江中滚去。

百步凌波谭玉笙大喝一声,道:“小狗!本掌门给你拼了!”

他翻腕拔出背后的松纹古铜剑,右手一振,划起一道耀眼的寒光,径向罗雁秋劈去。

凸岩之下,突然响起一声­干­笑,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以帮主之尊,还用得着和他拼吗?”

罗雁秋闪目一看,正是那跳入江中,去而复返的混江龙吴气。

谭玉笙闻言后,果然硬生生的将宝剑收回,方自微微一怔,却已看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人。

罗雁秋也看见了那个人,却是赵文,但他的目光一垂,不禁大吃一惊,大声喝道:“唉!

你手中抱的是谁?”

赵文冷笑一声,冷冷说道:“是我在江中救起的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谁,救人难道还要问清他的姓名才救吗?”

罗雁秋呆了一呆,尴尬一笑,缓缓说道:“在下所乘的船上,也有人落在江中的,在下可以看看兄台所救的人是谁吗?”

混江龙吴气哈哈一笑,抢着说道:“自然可以。”

他突又面­色­一沉,沉声向赵文说道:“取下给他罩在身上的长袍,让此人看个清楚!”

罗雁秋闻言,不自主地又向前跨了两步,罩袍除去,赫然露出一个身着粉红罗衣的少女,身上的罗衣,在胸前、胯下各破了两处,隐隐露出晶莹的肌肤来,他即使不看她的面目,也已知道定是那痴情的罗衣少女燕姑娘!

罗雁秋见燕姑娘被赵文抱在怀中,一动不动,不知是被点了|­茓­道,还是死了?他虽对这痴情的少女,毫未动情,但见她落得这般光景,都是自己害的,不由悲愤填膺,大喝一声,道:“禽兽不如的东西!”

双掌一分,左手拦腰横切怀抱燕姑娘的赵文,右手直击混江龙吴气,掌指间带起嘘嘘锐啸,竟比那惊涛劲风之声还要令人听得心惊!

赵文冷笑了一声,随手将那少女的娇躯,迎了上去,冷冷地说道:“她反正快要死了,就拜托你成全了她吧!”

罗雁秋的心下一懔,硬生生的将掌势收了回来,同时响起了混江龙吴气的声音,说道:

“属下不是这小子的敌手,请掌门将他宰了。”

似是早已有备,身形一闪让过。

百步凌波谭玉笙冷哼一声,双掌蓄力,疾然向罗雁秋右掌迎去。

二掌相接,爆起一声砰然大响,谭玉笙退后两步,罗雁秋身形一晃,脚步半寸未移。

须知谭玉笙见所率高手尽死,早存了拼命之心,已然归鞘的松纹古剑又已拨出,一声不响,疾振右腕,幻出一片剑影,向罗雁秋头顶罩去。

他两番含怒用剑,想来定是已忘记罗雁秋白霜剑的厉害了,但见一道白光,如贯日长虹,经天而起,只听“哧”的一声,两条人影乍合急分,随之响起了一声大喝,说道:“气死老夫了!”

罗雁秋以白霜剑削断谭玉笙的松纹古剑后,正自凝神戒备,准备他再次出手一击,却见眼前冲起一道血影,接着扑通一声,百步凌波谭玉笙一个高大的身子,已然躺卧血泊里。

原来谭玉笙一再受挫,又是在两个属下面前,早已羞愧得无地自容,一时情急之下,竟动了轻生之念,以手中的半截断剑,了此一生。

罗雁秋不禁微微一怔,轻轻一叹,回头看时,眼前早消失了混江龙吴气和赵文的影子。

燕姑娘的娇躯安静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罗雁秋目中泪光闪动,悲呼一声,道:“燕姑娘!是我害了你!”

忽听一声狂笑自崖下响起,人未到已自厉声喝道:“罗雁秋!

你已害了她的一生,难道现在才知道害了她吗?”

但见白影一闪,罗雁秋身前已站着个少年,正是燕姑娘的表兄复姓太史的白衣少年。

只见他儒巾已去,露出一头蓬乱但却黑亮的头发,一袭长衫尽湿,紧紧的裹着纤长躯体,罗雁秋目光一落在他的胸前,不禁懔然一惊,接连后退了两步!

那白衣少年冷笑一声,叫道:“罗雁秋你可是害怕了吗?”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天下之间,绝无使罗某可怕之人,可怕之事。”

白衣少年倏然跨前两步,厉声喝道:“那你为什么不敢抬起头来看我?”

罗雁秋冷冷地说道:“只因我不愿看到你这个样子!”

白衣少年朗朗一笑,朗声说道:“你真以为自己是美男子吗?

只是比起咱家来却还差得远哩!”

罗雁秋霍地抬起头来,沉声说道:“你究竟是男人还是女子?”

他说完之后,一双星眸,又在白衣少年胸上疾快地打了一转。

白衣少年也自低头在身上看了一眼,当他目光停留在胸前时,不禁惊叫起来,俊面上也顿时闪过一抹红晕,但瞬即又恢复了原有的从容、镇静,大声说道:“是男是女,你自己想吧,其实男人女人,也无多大分别。”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男不男,女不女!”

白衣少年大怒道:“你骂哪个,咱就是个女子,你便怎说?”

罗雁秋哈哈一笑道:“你若是个女子,便是个十足的野丫头,只怕一辈子找不到婆家!”

白衣少女呆了一呆,突地大声说道:“天下之间好男子多得是,难道就你罗雁秋一人可嫁吗?”

她忽又大叫一声,道:“燕表妹,别装死啦,快来帮表姐对付他!”

只听一声幽幽叹息,燕姑娘果然立了起来,她一抹蓬乱的云鬓,幽幽说道:“湘表姊,你若不来,你若不喊我,表妹我真想死了算啦!”

白衣少女大笑说道:“傻丫头,别说傻话,他这肮脏货既未死,你为什么要死呢!”

燕姑娘仍是愁眉不展,低低说道:“只因……只因……我发现……”

罗雁秋不再答话。

白衣少女面­色­一整,沉声向罗雁秋道:“没事啦!跟咱家走吧!”

罗雁秋抬头展望了一下如漆的夜­色­,道:“既然没事了,咱们就再见啦!”语毕大步离去。

白衣少女身形一跃,挡住了罗雁秋的去路,朗声说道:“你认为我太史这么好说话吗?”

罗雁秋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你叫太史吗?名字我记下啦。”

太史冷笑一声,说道:“谁叫你记下我的名字,她叫赵紫燕,你还是记牢她好啦!”

罗雁秋存心想气一气这娇纵已惯,目空一切的少女,嘻嘻一笑道:“她为什么不叫赵飞燕呀?她若叫赵飞燕,你倒可叫太史玉环呢!”

太史直气得娇靥变­色­,大声说道:“你可是觉得咱家胖吗?”目光不由往自己身上瞟了一眼。

罗雁秋哈哈一笑道:“不胖!不胖!在下告辞了!”

赵紫燕却娇叱一声,展动身形,一跃挡在罗雁秋身前,变­色­说道:“我又瘦在哪里?你说!你说!”

罗雁秋直弄得啼笑皆非,他原是说了一句戏言,想调侃一下太史,却不料无意间也得罪了赵紫燕,原未想到女孩子对他人的批评,竟是那般在意,当下尴尬一笑,淡然说道:

“在下只是说句玩笑话,两位姑娘若是认真,就算在下没说好了。”

太史闪动着一双星眸,一笑说道:“那么简单吗?”一顿又道:“你叫咱家一声姊姊,叫燕表妹一声妹子,咱家就饶了你的无心之罪!”

罗雁秋剑眉一皱,终于哈哈一笑道:“叫你们一声姊姊妹妹,在下不算吃了什么亏,而你们也不会因此占了什么便宜。”

他口中虽是如此说,却终于不好意思叫出来。

太史朗声一笑,大声说道:“叫呀……”

罗雁秋话既出口,再也不便反悔,大声叫道:“妹妹!姊姊!”

太史哈哈笑道:“长幼有序,哪有先叫妹妹,后叫姊姊的,看来你毕竟对燕妹妹亲些!”

赵紫燕也不禁芳心窃喜,须知在爱恋中的情侣,即使对方是毫无意识的言笑动作,也会被认为是含有深长的意义。

突听一声幽幽叹息,发自黝黯的岩下,太史大喝一声道:“什么人?”

岂知那声叹息方罢,随之是一声充满哀怨的娇柔话语,说道:“姊姊!你看他真的叫出口来了。”

另一个女子声音冷哼一声,怒道:“轻薄无耻,想不到他竟堕落成这个样子了。”

话声刚落,岩顶上倏又出现了两个玄衣女子,其中一人厉声娇叱道:“姊姊妹妹都在这里,不知你还认不认识?”

罗雁秋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原来这两个黑衣女子正是在江上所遇的胞姊寒瑛和义妹余栖霞,他眼看年余不见的胞姊和命运凄苦的义妹,真有恍如隔世之感,一时之间,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罗寒瑛冷笑一声,道:“我早知道你不认识我们,哼!果然不错,竟真的连一声姊姊妹妹也不愿叫了!”

太史大笑一声,Сhā口说道:“你们倒有自知之明,他既不认你们,你们何不跳江自尽了算……”

她话未说完,罗雁秋大喝一声,道:“住口!”

随即激动地大叫道:“姊姊!妹妹!我只当你们已在江中淹死……”

罗寒瑛面­色­一沉,道:“可惜我们没有淹死,被人救起来了!”

罗雁秋长吁一声,道:“谢天谢地!”星目中早已流下泪来。

尽管是“丈夫有泪不轻弹”,那不过是“只因未到伤心处”

而已,罗雁秋幼失怙恃,茫茫人寰,就只姊姊这一个亲人,此时虽因太史、赵紫燕等在场,他也难压抑心中的哀伤。

罗寒瑛故作严厉,也只是给余栖霞一些安慰而已,此刻一见罗雁秋流下泪,心中真是犹如刀割,忽听罗雁秋大叫一声,道:“姊姊!弟弟对不起你……”踉跄奔了过去。

罗寒瑛的泪水顿如江河决堤,呜咽一声:“弟弟……”两人早已紧紧的抱在一起。

姊弟俩人流浪多年,终又相会,至情的流露,连太史也看得呆了!

余栖霞想起自己的怜仃孤苦,此时触景生情,更是泣不成声。

顷刻之间,这江畔的凸崖之上,顿时弥漫着一片哀伤的气氛,连夜风江水,也似变成呜咽低泣!

太史呆了一阵,觉得这悲惨的空气,要将她窒息,大叫一声道:“不要哭啦!你们再哭……再哭……”

罗雁秋闻言大怒,他只觉得这女子非但大任­性­狂妄,也太不知趣,转身大喝道:“再哭怎么样?难道别人哭你也管得着吗?”

岂知太史非但未曾发怒,却反而轻轻一叹,道:“你们再哭,连我也想哭了!”

罗雁秋闻言一呆,他再未想到,这比男人还要坚强爽朗的女子,竟会突变温柔,说出这等坦率真诚的话来。

罗寒瑛、余栖霞也都止住了哭声,将目光投在太史潇身上,她们此刻才注意到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女子,竟有着惊人的美和高贵而慑人的气质。

太史羞涩的一笑,忽又大声说道:“你们看什么?难道我脸上长的有花吗?”

余栖霞悲叹身世,又觉自己和这个女子比起来犹如点星之与皓月,不禁轻叹一声,低低说道:“姊姊,妹妹要走了!”

罗寒瑛大吃一惊,道:“妹妹!舅父他老人家既已仙去,何处还是你我的家?你要到……”

她语声未完,罗雁秋已是骇然一惊,脱口说道:“舅父他老人家是何时仙去的?”

罗寒瑛凄然一叹,缓缓说道:“舅父他老人家自徐州回到安徽舒城青风集后,旧伤时有发作,年余前我们到达那里,舅父的病已是愈来愈重,终于在去年秋天去世,我们守孝三月后,便去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找肖大哥,打听你的下落……”

罗雁秋身形猛地一震,急急说道:“肖大哥呢?他可是也被人救上来了吗?”

罗寒瑛、余栖霞二人被人救上岩之后,便听到凸崖上罗雁秋和其他两个女子说话的声音,是以对铁书生肖俊落水的事,一时之间已被抛到脑后了,此时听罗雁秋提起,齐都惊骇万份,同时啊呀一声,道:“肖大哥!他……”

他们惊讶未完,凸岩上鬼魅似的又出现了一条人影,正是假扮的船家赵文,他嘿嘿一笑,右手一举,冷冷说道:“你们说的可是他吗?”

只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顿时呈现众人面前,罗雁秋运集目力,在微弱的月光照­射­下看去,仍可清晰地辨认那脸部优美的轮廓,白皙的皮肤,赫然是一个英俊而熟悉的面孔!

他不禁看得心胆俱裂,大喝一声道:“鼠辈,我肖大哥是被你杀死的吗?”一式“飞鹰搏兔”,直向赵文扑去。

赵文猛地一惊,惶声说道:“谁说他是我杀的?”

他手中拿着的头颅,直向罗雁秋迎面掷来,身形却扑通一声,跳入江中。

罗雁秋身形一缓,接过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匆忙中又看了一眼,直觉得这面孔太熟悉,他狂吼一声:“大哥!”身形呼的跳起,也向江中跳去,口中兀自大喝道:“鼠辈哪里去?”

又是扑通一声,但在那一声扑通过后,却见凸岩上又有四条人影,向江中跃了下去。

原来罗雁秋见铁书生肖俊被害,固是兄弟情深,不能自己,而罗寒瑛等人却是心系罗雁秋的安危,她们纵然知道跳入江中,难逃一死,但也愿和他同死。

他们五人相继跳入江中,眼看即被滚滚江水吞噬,突然自江心疾快地驶来一艘轻舟,一个人用一面鱼网,将他们一一捞起,那轻舟的船头上,赫然站着一个红衣­妇­人,正是太史的姑姑。

红衣­妇­人鼻中冷冷哼了一声,轻蔑地说道:“我早知你们这些傻丫头,都会为这小子而死。”

太史被救上船后,首先醒来,惊咦了一声,长身而起,诧然说道:“姑姑!是你?”

红衣­妇­人一笑,说道:“不错!是你姑姑,你这孩子虽一向目中无人,但对姑姑这着也应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史冷笑一声道:“真的?”她显然对这位姑姑,并不十分赏识。

赵紫燕也起身坐了起来,娇呼一声,道:“妈……”一头栽到红衣­妇­人怀里,然后又自诧然问道:“妈,这是怎么一回事?”

突见一个人影,自江水中向轻舟游来,方近舟边,红衣­妇­人左手一扬,冷冷的喝道:

“去!”

那人惨呼半声,果然逐流而去,此人正是假扮的舟子赵文。

第二十八回只身赴衡山舟上巧遇得仇踪

太史,纤手一指仍然躺在甲板上的罗雁秋等三人,淡淡说道:“姑姑,你可是已点了他们三人的|­茓­道?但我要提醒你,其中一人是你的女婿,另外两人,也都是你的亲戚哩!”

红衣­妇­人面­色­又是一变,太史又道:“姑姑,你在哪里弄来这么个头颅,我也觉得有些面熟?人说‘姜是老的辣’,真是一点不假,你不但利用了一条船,而且还买通了一个去为你上岸送诱饵的傻子,现在不费吹灰之力,竟都落在你的手上了,只是你这方法,也未免太冒险了些,要是他认清这头颅后,不跟着跳下水来追呢?”

红衣­妇­人大笑两声,说道:“湘儿,你仔细看看,在哪里见过这厮,你若是想不起他是谁来,别人说你记­性­好,都是枉自赞美了。”

太史果然走过罗雁秋身前,那个头颅仍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她俯身仔细一看,赫地大吃一惊,大声说道:“他不是谈笑书生诸葛胆吗?”

红衣­妇­人一笑说道:“你果然看的不错,这正是诸葛胆的项上人头,被我刚才割下来的,咱们此刻所乘的这艘船,也是他的呢!”

原来谈笑书生诸葛胆,在太史和罗雁秋离开马梦铭那间密室后,果然发觉身中剧毒,但奇怪的是一个时辰之后,毒力自解,于是和杜月娟匆匆离开。凌雪红和琼儿见他毕竟是罗雁秋的师兄。自然不会对他加害,而马梦铭也因仲孙仪已然属他,密宗掌门之位在握,也未再对他们留难,一场紧张而复杂的聚会,竟如轻烟般消散。

谈笑书生诸葛胆本待立即返回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不料行至中途,即得到百步凌波谭玉笙等人叛离的消息,于是乃决定买舟沿长江而下,准备追捕叛徒,但无巧不巧,船近汉口江面,竟自碰上了落水的红衣­妇­人,随之将她救起,但结果却招惹来杀身之祸,他这番遭遇,自然皆是早种前因,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而已。

此时,赵紫燕也听得睁大眼睛,大感惊奇,但使她最关心的却是仍然被点上|­茓­道,僵卧甲板上的罗雁秋,她轻轻一皱黛眉,低低说道:“妈!你能不能……”

她话声未落,船身竟突地起了一阵震动,随之船尾上响起船家的一声惊呼道:“不好!

船尾有人来了!”

红衣­妇­人大吃一惊,厉叱一声道:“什么人!莫非要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说着身形如一朵被狂风吹卷着的红云,直向船尾掠去!

太史和赵紫燕经过一次教训,已然知道一只船的安危,全系于掌舵的船家,于是也齐都相继跃向船尾。

但等他们到达船尾之时,已然失去了那掌舵船家的踪影,想来必是被人拖下水去。

三人方自一怔,但听三声扑通落水之声,由船头响起,太史首先大吃一惊,道:

“不好了!”急急飞掠了回去。

果然船头甲板上,空无一人,她目光一垂,落在数丈外的江水之中,熹微的晨光之下,清晰地看到了三个人影,正自江流而去,当即大叫一声,道:“他们在那里!”

红衣­妇­人和赵紫燕也相继跟去,赵紫燕痴呆呆地注视着江水,红衣­妇­人却紧紧地将爱女搂在怀里,诧然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远处的江面上隐隐现出一艘船影,船上响起一阵哈哈大笑,笑声甫落,一人大叫道:

“臭婆娘,你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小要饭的告诉你!”

红衣­妇­人被骂得火冒三千丈,但却只得强自隐忍下去,咬牙切齿,不发一言,静候那自称“小要饭”的,继续说下去。

岂知那艘船将罗雁秋等三人救起之后,便扬帆向下游驶去,船轻水急,顷刻便不见了影儿,那“小要饭”竟再未说下去。

红衣­妇­人终于像暴发的火洪一般,破口大骂道:“兔崽子!

杀千刀的!以后老娘不把要饭的统统杀光,便再无法一出今天的这口恶气!”

太史苦笑一声,皱眉说道:“姑姑!人家没凿翻我们的船,还算不错吧……”

她话声未完,被红衣­妇­人紧紧搂抱在怀中的赵紫燕竟自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哀哀的哭声回荡于江水云天之间,她下面的话也无法再说下去。

长江下游的一只轻舟上,坐着四男二女,也是一片哀哀哭声。

半晌之后,一个衣履尽湿剑眉星目的俊美少年,长叹一声,沉声说道:“五弟,两位贤妹,如今手足重逢,正应该高兴才是,莫再哭泣了,为今之计,便是先找到飞天鸽子周世叔,问出两位老人家的埋葬之处,至杀害两位老人家的凶手……”他说至此,一叹而住。

说话之人,正是铁书生肖俊。

原来肖俊不仅是陆地英雄,抑且是水中能手,但他因被红衣­妇­人点上|­茓­道,四肢不能动弹,落水之后,便也只得随波逐流,也是事有凑巧,遇上了小乞侠诸坤和黑罗汉三宝和尚所乘的小船,遂将他救起,二人相见,恍如重逢梦中,自是说不出的欣喜,但他忽而想起,尚不知罗寒瑛和余栖霞的生死,遂溯江而上,一查究竟,恰巧碰上罗雁秋等人自江岸凸岩上相继跃入江中,又被那红衣­妇­人一一捞起,他遂即跳入江中,将红衣­妇­人等吸引至船尾,再至船头将罗雁秋等推入水中,而小乞侠等早在下游数十丈外守候,然后一一救起。

罗雁秋见铁书生肖俊在提到他父母仇人之时,竟然一叹而住,心知有异,当下止住哭声,诧然问道:“大哥,你可打听出小弟仇人的下落了吗?”

铁书生肖俊微一沉吟,正­色­说道:“五弟,你的仇人是谁,你可打听清楚了吗?”

罗雁秋顿时面现杀机,立显激动,大声说道:“追命阎罗马百武那厮,小弟时刻都想食他之­肉­,寝他的皮,怎会忘怀,难道还用得着打听吗!”

铁书生肖俊缓缓摇头,说道:“五弟,你错了!”

“错了?”在场之人,同时愕然反问,齐地露出惊诧之容。

铁书生肖俊沉声说道:“小兄数月前在贵州苗疆遇见一个叫混天魔王金刚屠龙手的汉子,是苗疆三魔之一,他也曾参加衡山雁鸣峰寻仇,那厮被小兄杀得奄奄一息后,他竟自动将当年之事详细说出,才知真正杀害伯父母的,是一个碧眼长髯,一身黑袍的道人!”

罗雁秋大喝一声,顿足说道:“是碧眼神雕胡天衢!”

罗寒瑛幽幽一叹,两行泪珠已滚滚而下,凄然说道:“碧眼神雕胡天衢将我带去山东崂山灵水崖,我早知其中定有蹊跷!肖大哥,那屠龙手是如何向你说的?”

肖俊遂将屠龙手口中述及当年的情形说了,然后又道:“若非碧眼神雕胡天衢,以追命阎罗那般人的武功,无一是伯父大人的敌手,他们纵然依仗人多,也不一定讨得到好处。”

船舱中一片静寂,但静寂中却充满了难以宣泄的悲愤!

轻舟漫无目的地顺流划行着……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金黄|­色­的朝阳,注满了船舱。

罗雁秋突地长身而起,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刚要迈动脚步,走向舱外,却又扑通一声,笔直的跪了下去,嘶声大叫道:“爹娘在上,孩儿这几年身遭命运捉弄,以致大仇未报,孩儿当天发誓,若不能在三年之内将胡天衢、马百武等人的首级,祭奠在二老灵前,便是愧为人子,便要立刻自尽,了此余生!”

他呼叫完之后,额上汗珠混和着泪水滚滚滴下,此情此景,就是铁石之人见了,也要一挥同情之泪!

小乞侠诸坤和黑罗汉三宝和尚,此时不知罗雁秋丧失记忆的一段经过,但他们一见了罗雁秋之后,那一段不快的往事却也如云烟般消失。

罗雁秋祷告方罢,举袖一抹汗水泪痕,心中早作了决定,湛湛星目,环扫了众人一眼,却向黑罗汉三宝和尚说道:“三宝兄弟,你可带的有换洗衣服,我此刻觉得冷得很!”

他说完之后,连打了两个冷颤!

皆因在船上之人,除了小乞侠诸坤和三宝和尚外,俱都落水数次,衣履早湿,所带衣物,又皆逐流而去,此时三宝和尚闻言,连忙说道:“有……有……”

他突地一顿而住,一蹙眉头后,又自尴尬笑道:“只是……

只是我小和尚带的,尽是些袈裟,罗兄弟,你怎能穿?”

小乞侠诸坤双眼一瞪,怒声喝道:“小和尚,你在讲什么废话,可是不愿么,罗兄弟穿一下,等衣服­干­了,就会再还你,难道真的还会做了和尚不成?”

他倒不是怕三宝和尚不借,而怕三宝和尚如此一说后,罗雁秋真的不借,是以说出来这番话。

黑罗汉连连称是,急急打开包裹,取出一套僧衣。

铁书生肖俊一笑说道:“咱们暂时到甲板上回避一下,看三宝兄弟所带的衣服不少,等会也不妨都当出家和尚哩!”

众人一齐出了船舱,走上甲板。

罗雁秋随后关上舱门。

舱外甲板上诸人,随意眺望着晨间的江上景­色­,不知不觉,已过去了盏茶时光。

顿饭时光又已过去,但仍不见罗雁秋出来!

铁书生肖俊剑眉微皱,反身急呼了一声:“五弟!五弟!”

但却不闻回声。

肖俊立时面­色­大变,大喝一声:“不好!”一掌推向舱门!

舱门霍然而开,一眼望去,舱中却是空无一人。

此时,罗寒瑛等也都跟进舱来,一见失去罗雁秋的踪迹,三宝和尚那件僧衣仍然放在那里,便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定然只身他去了。

但他又不通水­性­是如何走的呢?

舱内之人俱都没了主意,罗寒瑛和余栖霞俩人同时放声大哭起来。

黑罗汉三宝和尚用手一指船板之上,说道:“这里有罗兄弟留下的几行字迹!”

铁书生肖俊急急俯下身去,只见那字迹是以手指贯注内力写的:“小弟不辞而别,因只身寻仇,行动较为隐秘,故请谅之,瑛姊、霞妹均请大哥妥为照料,未来三年内,吾等约定每年中秋之夜,在衡山雁鸣峰颠一聚。”

铁书生肖俊看完之后,长叹了一声,说道:“好倔强的脾气,他只身而去,哪里是为了行动的隐秘,只是不愿我等对他复仇之事,尽力而已!”

时近中午。

一艘三桅大船之上,一间华丽无比的船舱里。锦榻上正半倚半卧着一个身着华眼颔下无须的中年人!

锦榻之下,却蜷伏着一个衣履尽湿,昏迷不醒的少年。

那华服中年人突然坐起身来,伸手在那少年背后一拍,嘿嘿­干­笑两声,说道:“罗雁秋!

你还认得我吗?”

那蜷伏地上的少年如梦方醒一般,微微一怔,茫然摇头道:“请恕在下眼拙,不知与阁下在何处见过,在下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他缓缓挺身站起,抱拳为礼,恭谨地说道:“在下不慎落水,多谢阁下盛情搭救……”

那华服中年人嘿嘿一笑,打断罗雁秋的话道:“盛情搭救?

嘿嘿!不敢当,不敢当!”他语声突顿,目现奇光,沉声说道:“罗雁秋,抬起头来,你且仔细看看,是否认得老夫!”

罗雁秋听得心神一震,他未看那人,便觉得这声音已是十分熟悉,于是霍地抬起头来,闪动­精­光灼灼的星眸,足足注视了盏茶工夫,又自摇摇头说道:“阁下的声音与两只眼睛,虽颇像一人,但……”

华服中年人突地哈哈一笑,沉声说道:“好!好!像什么人?

快说!”

罗雁秋见这华服中年人如此态度,甚是不悦,但他毕竟是人家自江中救起,于是仍然和声说道:“阁下的语音眼神,颇像碧眼神雕胡天衢,不过……”

华服中年人一跃而起,大笑说道:“老夫正是碧眼神雕胡天衢!”

罗雁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眼睛,一时竟怔在当地。

半响之后,他方自诧然说道:“不会吧?碧眼神雕胡天衢,碧眼长髯,道家打扮,但阁下……阁下休要开此玩笑了!”

华眼中年人嘿嘿一笑,道:“你不相信吗?老夫的长髯不能剃掉?道士不能还俗吗?”

罗雁秋道:“自然可以,阁下若是碧眼神雕胡天衢,道士尽可不当,胡子剃掉岂非可惜?”

华服中年人目中­射­出碧惨惨的光芒,恨恨地说道:“当然可惜,可恨那老怪物……”

船舱垂帘一启,走进一个渔人打扮,手持包袱的老者,那老者刚入舱内,便自大笑说道:

“好消息!好消息,咱们可结束这数月来的水上生涯,上岸畅游一番了。”

他一眼看见罗雁秋,不禁微微一怔。

华服中年人大声说道:“什么消息,快说!”

那老者一笑说道:“玄­阴­叟苍古虚那老怪物,已被谈笑书生诸葛胆杀死!自此以后,咱们再无顾虑,再不必躲躲藏藏的了!”

华眼中年人面­色­一整,沉声说道:“真的吗?”

那老者突地嘿嘿一笑,状至得意,说道:“自是真的!”

华服中年人仰天狂笑,说道:“那倒真是好消息,我们真该庆祝一番。”

他双手一拍,里舱垂帘启处,姗姗地走出两个彩衣女子,华服中年人大声说道:“奏乐,摆酒!”

两个彩衣女子便又姗姗而去。

那老者嘿嘿一笑,又换了一种­阴­森的口气,说道:“这里还有更好的消息哩!”举手扬起那个圆圆的包袱。

华服中年人大笑说道:“是金银财宝吗?那个本人多的是,你一向在荒山野岭之中,定是没见过多少银钱,无怪也把它当作是一个好消息!”

那老者嘿嘿­干­笑两声,举手往脸上一抹,赫然露出一个满脸大麻,奇丑无比的面孔!

罗雁秋听到他们谈到玄­阴­叟苍古虚之死,心中已动了疑念,此时一见那老者竟是带着人皮面具,当即大喝一声,道:“是你!”

那奇丑怪人嘿嘿一笑,道:“罗雁秋,你没想到会在此碰到我老米吧?”此人赫然是赤煞仙米灵。

华眼中年人又自大笑说道:“你还怀疑我这碧眼神雕是假冒的吗?”

罗雁秋凄厉的大笑两声,嘶声说道:“好!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胡天衢,少爷正要找你!”

胡天衢冷冷说道:“找我报你父母之仇吗?”

罗雁秋沉声道:“正是!”

胡天衢晒然一笑,说道:“可是我也有恩于你,我一次救你,两次救了你姊姊,昨天夜里,若非是我,你姊姊和另一个女子,早已葬身江底!”

罗雁秋不禁一呆,暗忖道:“姊姊和霞妹妹原来是被这厮救起,怎的姊姊却未提及?”

碧眼神雕胡天衢似已看透他心中所思,缓缓说道:“但我并未让你姊姊知道是我救起,便悄悄将她送上岸去。”

赤煞仙米灵嘿嘿­干­笑两声,说道:“你们这笔债慢慢清算,先看看我这包袱中的东西。”

他早将包袱解开,右手一抖,赫然竟是一颗白惨惨的人头,滚解当地,随即­阴­­阴­地说道:

“你们两位可都认识,要不要我引见引见?”

罗雁秋和胡天衢一惊之下,齐都闪目看去,赫然竟是谈笑书生诸葛胆!

碧眼神雕胡天衢拍手大叫道:“好本事,老米,哪里弄来的?”

米灵嘿嘿笑道:“在江中捡来的!”

罗雁秋却不知他昨夜在江岸看到的那颗人头,便是谈笑书生诸葛胆,不禁暗暗吃惊。

胡天衢又自大声说道:“好运气,我昨晚便知诸葛胆来到这里,而且还得到一件东西,却不料他遇上的敌人如此扎手,这样快便死了,嘿嘿,如今四喜临门,咱们倒真该好好庆祝一番哩!”

“哪四喜?”

胡天衢神秘地一笑,道:“等下便知。”他遂叫一个小鬟把诸葛胆的头颅收起,并低低吩咐了几句。

此时隔舱的乐声已起,两个彩衣女子端菜捧酒,已然摆好了一桌酒席。

胡天衢首先入座,赤煞仙米灵尚未入座,便已撕下­鸡­腿大嚼,罗雁秋面对着杀父仇人,恨不得一掌将他劈死,不过他半日一夜未进饮食,也实在饥火大炽,于是一言不发,坐下便吃!

片刻之间,罗雁秋便已吃得酒足饭饱,他抹了抹嘴角,长身站起。

胡天衢嘿嘿一笑道:“这么快便吃饱了吗?”

罗雁秋道:“不吃饱我还客气?”

胡天衢仍是高据首位,细细品尝,像是从未吃过这般好的酒菜,又似全不将罗雁秋放在眼中似的,嘿嘿一笑道:“吃饱了,准备­干­什么?”

罗雁秋顿时热血沸腾,大喝一声道:“等你也吃喝饱了,便随我去一趟衡山雁鸣峰。”

胡天衢大笑说道:“好!”

他突地推杯掷筷,长身而起,说道:“这就要走吗?”

罗雁秋微微一怔,说道:“愈快愈好!”

胡天衢双掌互击,发出“啪啪!”两响,隔舱乐声急止,舱外忽然走进两名华服壮汉,肃立一旁,听候差遣。

胡天衢看也不看俩人一眼,沉声说道:“转驶武昌,准备靠岸。”

两名华服壮汉喏喏连声,躬身退出。

赤煞仙米灵这才吃完,他丑恶的脸上,也不自主地现出惊诧之容,说道:“老胡,你究竟耍的什么把戏!”

胡天衢狂笑两声说道:“米兄,你可也有兴一游南岳衡山吗?”

赤煞仙米灵怔了半晌,方自傻笑说道:“有兴!有兴!”

罗雁秋见胡天衢毫不犹豫,便答应随自己往衡山一行,反倒怀疑起来,他暗中试一运气,只觉得百脉畅通,真气运行无阻,既未被点上任何一处|­茓­道,又无中毒迹象,但他早准备好以不变应万变,当下大笑一声道:“胡天衢,看你今日所为,总还算条汉子……”

胡天衢嘿嘿一笑,截断他的话道:“你可是觉得我没暗中加害于你吗?嘿嘿!你把老夫看成什么人了!”

赤煞仙米灵­阴­­阴­一笑,道:“对付这小子,还用得着暗做手脚吗?合老夫两人之力,明打你又岂能是我的敌手?”

罗雁秋剑眉一轩,朗声道:“那你们就试试看吧!”

他当下凝神运气,蓄势以待。

胡天衢神秘地一笑,轻轻地说道:“老夫先给你引见一个人,你若和她打上一阵,能胜得了她一招半式,老夫便即刻随你去衡山雁鸣峰,但你若是不敢和她动手,不能胜得她一招半式,那你便随我到衡山雁鸣峰去。”

罗雁秋自是听得大不服气,他自信当今武林人物,若是单打独斗,除东西双仙外,己鲜有他的敌手,遂把剑眉一扬,忽听赤煞仙米灵Сhā口说道:“老胡,你最后两句话,我怎地听不懂什么意思?”

胡天衢大笑两声,说道:“问得好!问得好!”

他突地语声一顿,转向罗雁秋轻轻问道:“你听得懂吗?小伙子?”

罗雁秋微微一怔,已自猜出胡天衢的意思,遂即冷哼一声,道:“我罗某人,若是胜不了那人一招半式,便只怪我学艺不­精­,到时全凭你的处置,就是你挖个坑将我活埋,罗雁秋也会眉头不皱的跳下去!”

胡天衢嘿嘿一笑,他好像越来越得意,说道:“真聪明,老夫正是这个意思,正是叫你给你爹娘陪葬去!”

罗雁秋朗喝一声道:“少废话,快叫那个人出来,纵然他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罗雁秋又有何惧?”

胡天衢­干­咳了一声,摇手说道:“别急!别急!等她出来时,希望你刚才答应的话,不要后悔才是!”

罗雁秋大喝一声道:“他是谁?快说!”

但碧眼神雕胡天衢却已不再理他,轻轻拍了三下手掌,隔舱垂帘一启,便已姗姗走来两个彩衣女子,胡天衢微微一笑,说道:“将隔舱中那位正在休息的女客请出来,就说她有一件意外的喜讯。”

两个彩衣女子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胡天衢却又怡然自得的倚卧在锦榻上。

罗雁秋一听说是个女子,便有说不出的焦急,星目一瞬不瞬,注视着通往隔舱的垂帘上。

赤煞仙米灵对此显是毫无所知,丑恶的脸上满现好奇。

片刻工夫,隔舱中已响起一阵迷乱的哭声,哭声凄惨,令人断肠,罗雁秋方自一怔,突见垂帘一启,首先走出两个彩衣小鬟,两个彩衣小鬟之后,却是个穿着一身雪白丧服的女子!

罗雁秋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大声叫道:“师嫂!原来是你!”

这女子赫然竟是玄衣仙子杜月娟。

只见她两眼已哭得甚是红肿,但却是朦朦胧胧的显然久睡方醒,原来昨夜那红衣­妇­人被诸葛胆救起,胡天衢的爪牙却乘一时混乱,用迷香将酣睡中的玄衣仙子杜月娟迷住,劫持到胡天衢的船上来。紧接着又获知诸葛胆已死的消息,是以便想作弄罗雁秋一番,因而便将仍在昏迷中的杜月娟,换上了一套白衣,她苏醒了之后,看到了诸葛胆的头,自然是哀痛欲绝,不过她听说,尚有一件令她极为惊喜之事,也不由不出来看个究竟。

须知一个人在伤心无助之时,遇见一个亲戚朋友,便是最大的慰籍,比起“他乡遇故知”

的情景来,还要胜过几分。何况玄衣仙子杜月娟和罗雁秋又有一段不平凡的际遇,她此时一眼就看见罗雁秋,心中千百种滋味,纷至沓来,突地嘤咛一声,遥向他怀中扑去!

此情此景,罗雁秋纵然欲避男女之嫌,纵然他是个铁石心肠的鲁男子,也是不便闪避。

胡天衢倚卧锦榻之上,哈哈大笑一声,道:“‘飞燕投林’,这可是第一招吗?”

罗雁秋心中猛地一震,这才想起方才议定之事,他虽情知受了胡天衢的愚弄,但已无反悔的余地,他面对着哀哀哭泣的苦命女子,纵然知道若不和她动手,是必死无疑,他又岂能忍心动手?

但想到父母之仇未报,自己却又毫不能反抗地死在仇人手里,不由心中大乱,早已没有了主意,半晌之后,他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哀叹!

玄衣仙子杜月娟突地止住哭声,幽幽说道:“秋弟!你叹的什么气?”

此时舱门垂帘一启,走进一个华服汉子,躬身向胡天衢说道:“船抵武昌,就要泊岸了。”

胡天衢嘿嘿一笑道:“罗雁秋!休要垂头丧气,休要……”

罗雁秋大喝一声截断他的话道:“少废话,走!大爷跟你去!”

杜月娟大感诧异,顿觉惶惑,颤声说道:“秋弟!你……你到哪里去?”

罗雁秋一言不发,大步向舱外走去。

胡天衢冷冷说道:“他要去死!”

岸上万头攒动,甚是拥挤,罗雁秋不知这便是平时的繁华景象,抑是临时发生了事故,但他此时心情,已然没有了好奇,对一切全没了兴趣,只是希望早些赶到衡山雁鸣峰下,看看父母遗骸究竟埋葬哪里,纵然死了,只要能在九泉之下长伴双亲,便也会感到满足的。

紧随着罗雁秋上岸的,便是杜月娟,她此刻尚不知道,为什么罗雁秋甘愿去死?

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翼护左右,他们四人的容貌服饰虽已吸引了行人的注意,但当他们穿行在人丛中时,却似无一人注意,原来众人的目光俱都投向江中,显然是江中有更足以吸引众人之事。

果然一阵乐声自长江下游隐隐传来,岸上的人群,齐都大声叫道:“来了!”

这短短两个字中,像是包含了无限希望,像是已然盼望了一生的事物,突然得到实现似的。

但罗雁秋等四人,各怀着不同的心事,长江中尽管给众人带来无限希望,但却对他们无关,仍然排众向江岸走去。

突然江上乐声大作,江滨人声沸腾,罗雁秋等人不自主地反身凝目看去。

只见江中已自一路驶来五艘大船,甲板上金光耀眼,看得人目迷神摇!

乐声戛然而止,沸腾的人声也突归静寂,在静寂得可以听到人们心弦跳动的情形下,第一艘船舱中大步走出一个身着华服,黄脸短髯的老者。

那华服老者锐利的目光一扫江滨人群,沉声说道:“各位想必都是看到了昨日在黄鹤楼头贴的告示,因而前来领受救济,但各位在领受救济后,却负担着一项重大的责任,即要在三日之内,寻获一位­操­此地口音的疯癫老婆婆,送来舟上,各位若不去努力寻找,便将要失去一笔更大的赏赐!”

那华服老人宣布完毕以后,江边人群立刻起了一阵纷纷议论。

岂知一位褛衣老­妇­人在听完宣布之后,脸­色­顿时一变,冷哼一声,未见她身形如何作势,便向后疾翻而去,这轻轻一翻,竟然足有七丈,她去势将遏,堪堪落地之时,竹杖轻轻一点地面,又自腾空而起,飘出五丈,如此几个起落,便已消失不见,罗雁秋、米灵、胡天衢和杜月娟四人俱都看得呆了!

他们再未想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龙钟老­妇­人,居然也会武功,而且是武林罕见的内家高手?

就在他们怔怔出神暗暗赞叹之际,江中船头已响起一声大喝,道:“各位小心接着,休要打破头了!”

顿时之间,只见无数个闪耀着金光的物体,自船上直向人丛中飞来,那拥挤的人丛,不但不怕打破头,反而担心打不到头上,即便真的打破头,也是心甘情愿似的。

尽管那褛衣老­妇­人和这五只大船,均似充满了神秘,但罗雁秋一想到自己的命运,便对任何神秘的事,也不愿去探索追究了,于是黯然一叹,轻轻说道:“咱们走吧。”

胡天衢嘿嘿一笑道:“你真的便要走吗?”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不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天衢诡异地一笑,说道:“难道你的父母大仇真的不想报了吗?你若知道刚才那宣布事情的华服老者是谁,只怕叫你走,你也不走了。”

罗雁秋面­色­突变,赤煞仙米灵自嘿嘿笑道:“我几乎认不出那厮便是追命阎罗马百武了!”

罗雁秋顿时热血沸腾,大喝一声道:“那厮真是追命阎罗马百武吗?”

胡天衢冷冷说道:“他纵然化骨扬灰,也难逃老夫的眼睛!”

他话未说完,罗雁秋已“唰”地一声跃起,便要向那大船上扑去。

玄衣仙子杜月娟低叱一声:“兄弟!”娇躯先自跃起,将罗雁秋截了下来,急急又道:

“兄弟千万不可造次,那人纵然真是追命阎罗马百武,我们还须摸清他主人的来历,方可动手哩!”

此时,那五只大船的金银已然分散净尽,江边的人群俱都笑容满面,内心中充满了无比的欢喜,他们再未想到,已然穷苦了大半辈子,财神爷会突然降临,钱财会来得那般容易。

罗雁秋满腔悲忿,虽被杜月娟截了下来,但他心切父母大仇,哪能忍耐下去,方要再度跃起,扑奔那第一艘大船之时,陡听三声鼓响,一记锣鸣,锣鼓余音未绝,那第三艘大船上,已然传出一阵笑声,随着笑声,自船舱中鱼贯走出七八个人来。

那些向岸上投掷金银之人,又不知何时隐去了。

罗雁秋闻得锣鸣鼓响方自一怔,纵目看去,又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那走上甲板的七八个人除了四名彩衣小童外,赫然竟有一个白衣少年,一个粉红罗衣的少女和一个红衣­妇­人,正是太史姑侄!

另外一人,也是一名华服少年,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只见他生得­唇­红齿白,俊美无比,但在薄薄而上弯的嘴­唇­和那双闪耀着­精­芒的眸子上,却自然显出一种狂傲­阴­鸷之气。

他们几人在甲板上来回踱步了一番,似是在浏览江上景­色­,尽管罗雁秋想即刻冲上船去,查明那人是否真是追命阎罗马百武,但一见太史等三人,也不禁凉了半截,踌躇起来了。

玄衣仙子杜月娟还以为罗雁秋听了她的劝告,心中大是高兴,她微微一笑,一牵罗雁秋的衣襟,低低说道:“兄弟,我有话对你说!”

罗雁秋微微一皱眉头,说道:“大嫂有话请说。”

这时碧眼神雕胡天衢和赤然仙米灵却不断向江中那五艘大船上窥探,对他们说话,似全未注意。

玄衣仙子杜月娟一瞥胡、米二人,又自低声说道:“兄弟,你可是想到那艘大船上去,一探仇踪的下落吗?”

罗雁秋沉声说道:“正是。”

他仰首一看天­色­,只见艳阳当空,还仅是正午时光,不由眉头再皱,说道:“船上人口众多,光天化日下寻仇,甚是不便,须待入夜以后,方可……”

杜月娟摇手止住他的未完之言,神秘地一笑,说道:“不必等到入夜之后,嫂嫂立刻陪你往那大船上一行。”

罗雁秋微微一怔,诧然说道:“嫂嫂休要故意说笑……”

杜月娟一笑又道:“女人最大的长处便是心细,兄弟你必定忘记五艘大船上分散金银以前,那华服老者所宣布的事情了。”

罗雁秋恨恨说道:“你可是说的马百式那厮吗?”

杜月娟正­色­说道:“到目前为止,那人究竟是否追命阎罗马百武,尚在未定之数,但他所宣布之事,嫂嫂我却是一句均未忘记。”

罗雁秋略一沉思,哦了一声道:“小弟也想起来了,原来这船上的主人,正要寻找一个­操­此地口音的疯癫老­妇­人,并说还有重大的赏赐。”

杜月娟突地转向罗雁秋微微一笑,说道:“兄弟,你且在此稍候片刻,嫂嫂去给你找个疯癫的老太婆去。”她说完之后,便即展动身形,如飞而去,转瞬之间,身形便已消失在潮水似的人丛中。

时间在焦急等待中过去,当空丽日,逐渐西斜,江边人群在得到金银之后,已然相继散去。

那一艘大船的甲板上,亦是一片静寂,暮春三月,虽是江南,亦有着料峭的寒意。船上的人们,显然都已躲到船舱中享乐去了。

罗雁秋等三人早已等得不耐,赤煞仙米灵破口大骂道:“兀那婆娘跑到哪里去了,莫非乘机溜了!”

岂知他话声刚落,数丈外响起一声冷笑,一人冷冷说道:“好个丑鬼,你可是背地说老娘的坏话吗?”

话声出口,随之蹒跚走出一个人影。

这边三人凝神看去,赫然竟是那白发褛衣的疯癫老­妇­人,她仍手持竹杖,气喘吁吁地走来。

那老­妇­人突地仰天一阵大笑,扑通坐了下去,竟自嘻嘻说道:“小伙子,快来,快来,老娘给你们娶个小媳­妇­儿!”她一边说话,一边往自己头上乱扯,那如银的头发,似飘絮般一缕缕扯了下来。

罗雁秋眉头一皱,喃喃说道:“这老婆婆当真疯了!”大步向她走了过去。

疯癫老­妇­人大喝一声道:“坐下来,听我吩咐!”

罗雁秋果然在她身前坐了下来。

老­妇­人突地扑哧一笑,轻轻说道:“兄弟,你真的认不出是我了吗?”

罗雁秋大吃一惊,诧然说道:“你……你是……”

疯癫老­妇­人笑容突敛,说道:“自然是真的了,嫂嫂离开你们之后,先在破庙里找了一套破烂的衣服换上,然后又­精­心化装易容——你从来不知嫂嫂­精­于易容之术吧?其实连你去世的师兄也不知道。”

她一提到谈笑书生诸葛胆,顿时一阵黯然。

此时,胡天衢和米灵已然走了过来,米灵先嘿嘿笑道:“想不到……想不到……”

杜月娟一跳站了起来,沉声向罗雁秋道:“兄弟,咱们上船去!”

胡天衢嘿嘿笑道:“这就要走吗,我们俩人呢?”

杜月娟冷笑一声,道:“你们不是贪图那船主人的财富吗?”

米灵嘿嘿笑道:“正是!正是!数十年来,我只知苦练武功,却是穷了一辈子,到了晚年,也该弄些金银财宝享受一番了!”

杜月娟又是冷笑一声道:“好主意!你们且在岸上等着,待我们查看得船上的虚实,天黑后你们再去。”

胡天衢笑向米灵道:“如此最好,咱们且回到那船上听候消息。”

他们说话声中,杜月娟已拉着罗雁秋向东边走去。

刚近江边,罗雁秋陡地身形一震,倏然停止脚步,沉声说道:“嫂嫂,此刻天尚未黑,万万不能去的!”

玄衣仙子杜月娟诧然道:“为什么?”

罗雁秋略一踌躇,说道:“那船上之人,可能认识小弟,若一已被他们认出,岂非前功尽弃?”

杜月娟微微一笑,道:“无妨!”

她缓缓探手衣内,摸出一小包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道:“这是一包专为化装用的迷彩,待嫂嫂替你略为易容就是。”

她轻轻在纸包内一摸,纤手胡乱在罗雁秋脸上一阵涂抹,道:“兄弟,你自己看看,可还认识你自己?”

他们正走到江边,碧绿的江水中立刻映出两个面孔,罗雁秋一看自己,已然成为一个面容粗黑的中年汉子,不禁心中狂喜!

他此番再无顾虑,一手抓住杜月娟的手腕,大声叫道:“船家!船家!”

呼声未落,已自江边荡来一叶轻舟,那舟子大声说道:“大爷可是要到那大船上去?”

罗雁秋故意急急说道:“正是!”遂从怀内掏出一锭元宝递了过去。

那舟子大喜,将元宝揣入怀中,双桨一荡,但听“咝!”的一声,小船已驶出丈余,直奔第三艘大船。

罗雁秋虽经易容,却也不愿到太史的船上,只因他面容已改,却唯恐声音动作逃不过她锐利的眼睛,是以大声叫道:“船家,错了!”

那船家嘻嘻一笑,神态自若地说道:“大爷您可是说方向驶错了吗?”

罗雁秋正­色­说道:“明知故问,你可知我为何登船?”

船家又是一笑说道:“你一定是刚刚到此,定是要登船领赏的,因为您刚到,是以不知道凡是送老太太登船之人,俱都直接上第三艘船,这样的生意,小的已不止做过一次了!”

罗雁秋暗自一叹,暗自忖道:“罢了!”

忽听杜月娟狂笑两声,大叫说道:“我只道你没有娘,才将老娘迎来奉养,却不料你是将老娘去喂鱼鳖虾蟹的!”竟是满口道地的土腔。

她说完之后,霍地站起,两臂一张,便要作势扑入江中。

那船家大吃一惊,罗雁秋也是大吃一惊,一把将杜月娟按了下来。

岂知杜月娟竟突地扑倒船上,翻滚起来,这只船本来就很小,经她一阵滚动,又开始剧烈的摇晃,她同时大哭大叫道:“孩子啊!孩子啊!你还记得苦命的娘吗?”

杜月娟一时想起留在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上的孩子,触景生情,又感怀连番剧变,自是大为伤心。

罗雁秋见她只顾哭泣,还以为她继续伪装下去,又不禁暗自窃笑,忖道:“你装的这般像,若是真的被人家认上了,那可弄巧成拙哩!”

他思忖之间,小船已在第三艘大船侧停下,船家举袖抹了抹额间的汗珠,长长舒了口气,说道:“到了,这疯婆子若是再要死要活,也不关我的事了!”

猛听两声大喝,如春雷般自大船上响起,道:“呔!这‘疯婆子’三字,也是你能叫的吗?”

那船家吓了一跳,罗雁秋也是一惊,抬头看去,只见船上并排站着四人,俱是一身华服,四人面前,平平正正的放着两把软椅。

罗雁秋连忙站起抱拳拱手,强自微笑说道:“各位爷们,小的……”

他话声未完,但听“呼”的一声,两个华服壮汉抬着软椅,一跃而下,轻轻落在船头上,船只虽小,却是纹丝不动!

罗雁秋暗自赞道:“好俊的轻功!”

那俩人目光一垂,落在那仍自伏地哭泣的杜月娟身上,他们齐地躬身抱拳,朗声说道:

“请老夫人登船!”

他们的态度如此恭谨,连罗雁秋也感诧异,可见他们所要寻找的疯癫老­妇­,定与这船上主人,有着非凡的关系。

杜月娟哭了一阵之后,已然回复到现实中来,她爬身站起,狂笑说道:“你们可是将老娘接去奉养吗?”

她又哭又叫,此时语音已然微带沙哑。

那两个华服壮汉仍是躬身说道:“正是!”

杜月娟抬手一抹眼泪,嘻嘻笑道:“好,好,快抬为娘走!”

说着一ρi股坐在软椅之上。

江风轻拂,早已吹散她一头白发,哭了许久,双目已然尽赤,此时看去,纵然一百个人见了她,那一百个人也都会说她疯了。

罗雁秋却看得大是不忍,暗自叹道:“你这是何苦来呢?难道我们真想得到那捞什子奖金吗?”

那两个华服壮汉轻功果然了得,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腾身而起,将杜月娟抬上船去,另两个华服壮汉却已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其中一个沉声说道:“好,好,随咱们领赏去吧!”

他们各出一手,架起罗雁秋双臂,直如风筝一般,飘上船去。

罗雁秋落足船上,目光流盼,不禁一呆。

他知道胡天衢的船上,已然是够豪华了,哪知比起这只船来,却是相差有若天渊!

一个华服壮汉沉声说道:“进去吧!”

罗雁秋大步走向舱门,撩起珠帘,看见杜月娟坐在软椅之上,一动不动,想来她也为这船舱中的豪华布设惊呆了!

这船中的豪华美丽,当真不是笔墨所能描写得出!

此刻,一个华服壮汉站在杜月娟身侧,另外一个正从内舱跨出,那人方踏出舱门,又如飞燕般掠出一条人影,扑入杜月娟的怀里,激动地大叫道:“妈呀!妈呀!你……”

下面的话,已然泣不成声了。

那两个华服壮汉已悄悄退了出去。

罗雁秋此时方看清,那扑倒在杜月娟身上痛哭的人,正是和太史等到甲板上一起眺望的华服少年,想来便是这五艘船的船主。

只听一人在内舱大叫:“湍儿!湍儿……”

声音仍在内舱,一条红影,已然站在杜月娟身前,正是那太史的姑姑。

紧接着红衣­妇­人身后,又有俩人如清风一般飘出,罗雁秋不由身子一震,原来是燕姑娘和女扮男装的太史。

尽管罗雁秋的身子只是轻轻一震,却未逃过太史的敏锐目光,她向罗雁秋微微一笑,摇手说道:“莫怕,等下自会给你重赏的!”

罗雁秋暗暗佩服她的目光,但却又不愿接触她的目光,立刻不由自主的把头垂了下去。

只听红衣­妇­人长叹一声,说道:“但是你这般做,不觉着荒唐吗?”

杜月娟依然泥塑木雕般呆坐在软椅上,不言不动,原来她刚进入这舱中,确是为这豪华的布设惊呆了,竟然忘记了发疯,等那华服少年出来,她若再大喊大叫,便令人觉着有些不自然,也便容易引人起疑心了,是以她索­性­继续下去,方才装疯,此刻又作起痴来。

那华服少年对红衣­妇­人的话置若无闻,但却仰起泪眼,注视着如银白发的,脸上毫无一丝表情的杜月娟。

其实杜月娟此刻,也真不知如何是好,她万没料到竟会弄巧成拙,被人认作母亲了,至于为何这华服少年会如此荒唐,她也是百思莫解。

红衣­妇­人也向杜月娟端详了半天,倏然点头,忽又摇头,面上神­色­竟是一变再变,终于皱眉说道:“湍儿,这人的面貌轮廓,确实长得很像你妈,但已整整十五年未见,如今又变得这般景况,连姑姑尚且无法辨认,难道你就是如此肯定吗?”

那华服少年冷峻的一笑,冷冷说道:“此事不劳姑姑关心,小侄早已派人调查好了,此人定是她老人家!”

他简简单单几句话,听得几人俱都心中一寒,只因他对一个长辈说话尚是如此,至于别人,更不放在他的眼中了。

杜月娟痴痴呆呆地坐了片刻,心中暗忖道:他既已认定我是他的妈妈,我便该有所反映才是,当下双目一瞪,厉声喝道:“忤逆不孝的东西,快给我滚,我一辈子也不愿见你!”

那华服少年不禁一呆,冷冷地注视了杜月娟一眼,突地长身而起,沉声说道:“你这老婆婆是什么人?胆敢冒充家母,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抑是纯系贪图赏赐,若不从实说来,便要立即处死!”

他像貌本颇­阴­鸷,此刻一字一字说来,直如万钧铁锤,击在杜月娟的心底!

但一旁的罗雁秋,则更是满面凝重,他已暗自运气调息,随时准备出手,同时双目注视着杜月娟,显露出万分焦急。

哪知杜月娟仍是不慌不忙,仍是满面恶意,一双神光湛湛的眸子,也似乎剑般盯在那少年的脸上,忽地凄厉大笑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娘既然敢来,难道还怕一死?”

她语声微微一顿,竟自目注那红衣­妇­人说道:“好妹子!别人只道我是疯了痴了,却不知我只是装疯作痴,看看我养了这孩子一场,他还认不认我这个疯癫的母亲,哪知他只是想找到我处死,哼哼!处死我那么容易吗?”

那红衣­妇­人突地大叫一声道:“大嫂!想不到你的疯癫是装的,可是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为什么丢下自己的孩子,你可知妹妹我一直都在想念你吗?”

只听那华服少年冷笑一声道:“你倒是装的真像,可是我却不会相信的!”

杜月娟忽又幽幽一叹,泪珠扑簌簌滚了下来,缓缓地伸出双手,颤抖着声音,说道:

“孩子,尽管你不认妈妈,尽管妈妈斥骂了你,可是你终是妈妈生的,妈妈仍然疼你的!”

华服少年大喝一声道:“是不是我的妈妈,就在此一举!”

举手一掌,径向杜月娟拍去!

他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看似全然无力,但整个船内,顿时如在烈火烤炙之中,杜月娟若不运功还击,便要被活活灼死!

红衣­妇­人大惊说道:“湍儿!你竟把‘乾天血气掌’……”

她话声未落,杜月娟已自一掌迎上,突然之间,舱中热气顿时平息。

红衣­妇­人突地截断她的话,大笑说道:“湍儿不知大嫂你是练的‘玄­阴­一元真气’,这倒无异是以火投水了,湍儿,你可知除了你母亲和已死去的玄­阴­叟苍古虚外,当今武林之中,还有谁具有此种功力,难道此刻还怀疑她不是你的母亲吗?”

红衣­妇­人话刚说完,那华服少年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失声痛哭道:“妈呀!孩儿为了慎重,故而一再相试,此时再无怀疑,你必定是十五年未见的妈妈了!”

玄衣仙子杜月娟长长地舒了口气,她再未想到自己只是本能地推出一掌,那灼人的热浪,会突然消失,此时想来,心中犹有余悸,但她也知道必是有人暗中相助。

原来罗雁秋早已运功戒备,他练的又是至­阴­至柔之学,内力发出,亦是无声无息,恰恰在那华服少年出手时迎上,是以在场之人,竟是全未发觉。

那红衣­妇­人更是急步走了过去,满面堆笑,向杜月娟说道:“大嫂,你千万莫再生湍儿的气,十五年不见,连妹妹我都不大敢认你了,何况是湍儿,今天你们呣子重逢,正应该高兴才是!”

她语声一顿,转向太史和赵紫燕说道:“燕儿!湘儿!

你们两个傻丫头还在发的什么呆?还不快过来叩见舅母、阿姨!”

杜月娟心中暗叹一声,暗自忖道:“想不到天地之间,居然会有这般巧事?”

她此刻自然不便再装疯作痴,强自展颜一笑道:“妹子你倒说的好,嫂嫂怎会和孩子们生气?你们都给我起来吧!”

那华服少年当先长身而起,大声说道:“重赏那送太夫人来的汉子!”

片刻之间,便由护送他前来的两个华服壮汉,合力抬来一个箱子,箱盖打开,光华大盛,竟是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

罗雁秋眼看杜月娟弄假成真,被人留在这里,还不知未来发展如何,他怎肯接受了这些财宝,便即离去,当下心志一转,微笑说道:“在下寻获这位老婆婆,自是为了贪取奖赏,不过对这一大箱的珠宝,却是毫无兴趣!”

他此言一出,听得众人齐都一怔,华服少年冷哼一声,说道:“你这人真是不识抬举,这些珠宝你都不要,你要什么?”

罗雁秋微微一笑,朗声说道:“本船船主指名要一位能够­操­本地土语的疯癫老­妇­人,在下也想指名要一些东西。”

红衣­妇­人大笑说道:“你这个傻瓜,真是傻得可以,既然有了这许多珠宝,什么东西不可以去买……”

罗雁秋道:“在下想指名要最前面的那艘船、包括船上的人员、物品,不知可不可以?”

华服少年微一沉吟,杜月娟已然知道了罗雁秋的心意,已然抢着说道:“好的,这一箱珠宝,哪怕买这五艘船,也是绰绰有余,你如今只要一艘,当直是便宜已极,天下之间,只怕再也没有像你这般的傻子了!”

罗雁秋微微一笑,说道:“在下不傻的,试想在下一人,只怕这箱珠宝搬不到岸上,可能就已被人抢去,便要葬身江底,如今有了一艘大船,也可以跑跑生意,便是吃上一辈子,也没有问题,老太太,你说可是?”

杜月娟大笑说道:“极是!极是!”

她又转向那华服少年道:“湍儿!就依着他好了。”

华服少年恭声说道:“孩儿遵命!”

那两个华服壮汉一面抬下那一箱珠宝,连连摇头,喃喃说道:“你若到得那船上,不出一日,恐怕也要尸沉江底!”

罗雁秋忽然灵机一动,变­色­说道:“两位兄弟这般说话,不知是什么意思,难道这船主将那艘船给在下以后,又暗暗将在下杀害,把船重新收回吗?果真如此……”

杜月娟也是冰雪般聪明,此番已体会出罗雁秋的意思,她呼的一声站起,沉声说道:

“那船上之人,俱会武功,你只是一个平平常常之人,对今后安全,自然不无顾虑,为今之计,便是由老身将那般人的功力,尽行废去!”

华服少年面­色­一变,说道:“你老人家且请歇息,此事由孩儿处理便是!”

“为娘定要去的!只因……只因……”却说不下去。

众人俱是面现奇诧之­色­,向她注视,她一叹又道:“只因此人是我娘家的侄子,算来也是你们的表兄哩!”

华服少年微微一怔之后,突地纵声大笑道:“孩儿方才仍在奇怪,此人怎会把你老人家找来?这位既然是表兄,便也不应再分彼此,咱家富可敌国,他需要什么,尽可来取!”

罗雁秋道:“多谢美意,在下虽穷,但从来不接受人家的怜悯和施舍,在下只是取其所当取而已!”

杜月娟黯然一叹道:“这孩就是这个脾气。”

又转向华服少年道:“湍儿,你若无事,便随为娘去第一艘船上走走,好好交待他们两声,叫他们安分守己。”

她知道此刻若不让那华眼少年去,定然引起他的起疑,是以先说了出来。

华服少年听了罗雁秋的话,满心不悦,但却强自压抑下胸中的怒气,仍是恭声说道:

“孩儿无事。”

杜月娟沉声说道:“咱们走!也好早点了却一桩心事。”当先向舱外走去。

红衣­妇­人、赵紫燕和太史举步相随,他们一行换乘了一只小艇,不过盏茶工夫,便已到了那第一艘大船之上。

船舷两侧,早已笔直的站了两排华服­精­壮汉子,为首之人,黄脸蓝须、塌鼻怪眼,腰系独门兵刃镔铁生死判,罗雁秋此时也已认清,正是追命阎罗马百武那厮,面对杀父仇人,不禁一阵热血沸腾,胸中激动难抑,他恨不得立即出掌,将马百武打死,但一想到紧随自己身后的,俱是武林顶尖高手,一击不中,便要前功尽弃,何况还有罪魁祸首碧眼神雕胡天衢,于是只得隐忍下去。

杜月娟扫了那两排华服壮汉一眼,沉声说道:“就这么多人吗?”

华服少年恭声说道:“是!”

杜月娟道:“这只船上为首之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你千万要向他说明了!”

华服少年道:“这只船上为首之人,名叫马百武,功力虽是很差,但却较为机智,颇能迎合爹爹的心意。”

此时马百武一听华服少年提到他的名字,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颤声说道:“属下马百武叩见太夫人,随时听候指使。”

杜月娟冷哼了一声,走进船舱。

突然,甲板上传来两声大喝,道:“什么人?竟敢登船找死!”

遂闻两声闷哼,两声冷笑,接着是两声扑通倒地的声响。

马百武刚出舱门,便如一脚踏着毒蛇般,倒退而回!

华服少年冷冷喝道:“什么事?”

马百武颤声说道:“想是有人到船上来生事……”

他话未完,但见舱内白影一闪,冷笑两声,一人冷冷说道:“我看你还装到几时?骗到几时?”

众人俱是一惊,闪目看去,只见太史右手紧握着罗雁秋的脉腕,左手方自收回,杜月娟已扑通一声跌坐下去,显然是被她虚空弹指,点了|­茓­道。

华服少年面寒如冰,厉声喝道:“你胆敢这等放肆!”

红衣­妇­人也急急说道:“湘儿!你怎可对表兄如此,莫非是开玩笑吗?”

太史咯咯一笑,说道:“这个玩笑还开得不小哩!”

突地摔开罗雁秋的手腕,轻烟般掠了出去,同时口中大喝道:“你们的同伴都被咱家捉住了,难道还想跑吗?”

只听一声嘿嘿冷笑道:“小狗!快将金银财宝献出,大爷饶你不死!”这说话之人,正是赤煞仙米灵。

太史冷笑一声道:“咱家金银财宝多的是,有本领拿去!”她轻舒纤掌,雨点般击向米灵和胡天衢!她这几掌,虽是快如闪电,却未使出全力,米灵和胡天衢功力深厚,合力出掌迎上,硬生生将太史的招式封了回去!

太史大怒,喝道:“果然有两下子,你们再接咱家几招!”

但听“砰!”的一声,太史的身形,竟被震退了一步,她大意轻敌,被米灵和胡天衢幸胜一招,不禁又羞又怒,再度闪身扑上。

忽见红影自舱内一闪而出。

红衣­妇­人大叫道:“湘儿!快快退下,这两个兔崽子交我收拾!”

就在她飘身后退的霎那,红衣­妇­人纤手一扬,只见两个圆圆的圈儿,分向米灵和胡天衢头顶套去!

米灵和胡天衢大吃一惊,挥掌上击,闪身后退。

红衣归人冷笑一声道:“你们还想跑吗?”

那两个飞舞空中的圆圈,生似长了眼睛,半空中发出“嘘!”

的一声,疾如流矢,奔向米灵和胡天衢的头顶,他们不由自主地将头一缩。

红衣­妇­人大笑道:“蠢东西!”

她手腕一抖一带,米胡两人便扑通倒了下去!

原来那两个圆圈,竟是由一根粗绳子结起,红衣­妇­人执着一端,贯注内力,再配合熟练巧妙的手法,可以拿敌人于百步以内。

她右手只轻轻一带,米灵和胡天衢突地抑起脖子,眼睛直直上翻,似是立刻便要死去!

红衣­妇­人冷笑一声,丢开绳索,喝道:“点上他们的|­茓­道,快些抬到舱里!”

舱内的罗雁秋和杜月娟俱都被点上了|­茓­道,一言不发,罗雁秋仍然笔直地站着,但杜月娟却枯坐当地。

华服少年面­色­依然森寒,望向太史,沉声说道:“你耍的什么把戏,我正要等你的解释!”

太史轻声一叹,正­色­说道:“我已说过,这两人全是装的,难道此刻你还没看出来吗?”

华服少年道:“何以见得?”

太史道:“你先冷静一下,让我来问她们,看她们是否敢于承认,若先听我的解释,你或许不信哩!”

然后转向罗雁秋道:“告诉他们,你可是易容而来的?”

罗雁秋虽被点上|­茓­道,但并不影响言笑,他既被识破,也不愿抵赖,当下冷哼一声,斩钉截铁地说道:“正是!”

华服少年一听罗雁秋承认,面上不禁勃然变­色­,大喝道:“你是什么人?”

太史说道:“别急!等他洗去易容药物,便会露出本来面目,只要露出本来面目,还愁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她得意地一笑,又向杜月娟说道:“你呢?”

杜月娟这半晌俱是不言不动,但其实是在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反映,特别是那华服少年,只因那华服少年对她虽已起疑,但仍然没有丝毫言语行动的触犯,知道尚有可为,于是长叹一声,说道:“你说的不错,我那侄儿确是易容而来的!”

在场之人,听得俱都一怔,尚未及说话,杜月娟又自说道:“我那侄儿虽是穷苦潦倒,但却生就一身硬骨头,从不肯开口求人,今天到这里来,更不愿你们见到他的真面目,这便是他为什么易容而来了。”

那华服少年和太史是同父异母兄妹,平时本就有着嫌隙,此时他冷冷瞥了太史一眼,沉声说道:“听到了吗?”

太史本以为自己如此说出后,这乔装的俩人必定哑口无言,哪知他们却是同时理直气壮的承认,全不像是做贼心虚的样子,一时之间,再也不知说什么好?

华服少年见太史无言以对,锐利森寒的目光,又自扫了众人一眼,沉声又道:“此次远来中原寻母,本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料竟有这多人表示关心,真是不敢当的很!”

红衣­妇­人脸上顿时一红,遂打个哈哈,大声叫道:“大嫂!

看在妹子的份上,你就原谅了湘儿这妮子,咱们即刻回船去吧,这只船自此便交给令侄,叫湍儿吩咐马百武一声,即使不废去他们的武功,他们也不敢有越轨行动的!”

说话间,已俯下身去,扶起了仍然坐在地下的杜月娟,在携扶之时,乘势替她解开被太史点上的|­茓­道,当先向舱外走去。

华服少年急步走到罗雁秋身前,抱拳说道:“表兄,这只船上的一切,都是你的了,小弟就此告辞了,他日有暇,尚请你来东海无极岛一行,岛上的出产丰富,你倒可做一笔赚钱的生意哩!”

他也随手解开了罗雁秋的|­茓­道,然后叫来马百武吩咐了几句。

马百武静静地听着华服少年的话,但面­色­却是­阴­沉已极。

久未开口说话的赵紫燕,见众人相继走出,不禁瞥了蜷伏船舱一角的米灵和胡天衢一眼,轻轻说道:“湍哥哥!这两个人怎么处理呢?”

罗雁秋生怕他们将米灵和胡天衢带走,是以未等华服少年答话,便已沉声说道:“这船上的一切,既都归在下,因此这两个人自然应由在下处置!”

华服少年道:“正该如此!”

身形一闪,掠了出去。

此刻正是二更光景,月沉星隐,江风更厉,甲板上几只孔明灯,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船舱内的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眼睁睁看着杜月娟离去,虽想揭穿她的乔装骗局,却苦于被人点上哑|­茓­,当真是又急又气,刚才华服少年等说的话,他们俱都听得清清处处,知道这船上的一切都是罗雁秋的,那么他们定然难逃一死了,想至此处,不禁同时叹了口气!

忽听一阵低低怪笑起自身侧,马百武在送走众人后,已悄然走进舱内,小声说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在下投入东海无极岛之后,只以为旧日相识,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却不料此番又得重游中原,而且在这水路第一站上,便遇到两位故旧,在下真是高兴的很!”

米灵和胡天衢见马百武一人只身进来,不由大是高兴,齐都动了动嘴,表示说不出话来,马百武微微一笑,又自小声小气地说道;“非是在下不够朋友,不将两位的哑|­茓­解开,只是我这位新主人,正在舱外徘徊漫步,万一两位大声说话惊动了他,那在下可万万担当不起!”

米灵和胡天衢俱都听得大怒,同时冷笑,但却笑不出声来,那种怪异表情,当真滑稽已极。

马百武轻轻一笑后,面­色­突地一肃,沉声说道:“在下这数年来虽在东海无极岛上,但对中原武林形势却也非常熟悉,知道两位都是我那仇家罗九峰后人罗雁秋的师兄弟,两位自然都知道他在哪里,若是两位告诉在下他的下落,在下定会在新主人面前替两位求情的!”

语声一顿,又道:“两位莫忘记了,你们虽和罗雁秋有过同门之谊,但一个是他的杀父仇人,另一位是谋害凌雪红母亲的凶手,若被罗雁秋知道了,这两桩血仇,他自然都要报的!”

突听一声震天大喝,在舱门处响起,同时一只手掌,抓住了马百武的肩胛,厉声说道:

“凌雪红的母亲是被谁谋害的?”

原来罗雁秋刚刚洗去了脸上的易容药物,便听到马百武的低沉声音,他决未想到凌雪红的母亲,也是这俩人谋害的。

马百武回头一看,只见抓着自己的,竟是个玉面朱­唇­,英俊挺拔的少年,不禁大吃一惊,皱眉说道:“你……你是什么人?”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你连我也不认识了吗?”

马百武仔细看了看罗雁秋身上的衣着,突地跪了下来,颤声说道:“属下该死!”

罗雁秋一把又把马百武提起,沉声道:“凌雪红的母亲可是米灵杀的?”

马百武道:“正是!”

罗雁秋暗自冷笑一声,口中却道:“你既已告诉了我一件武林秘密,我也该供给你一点消息,你不是打探罗雁秋的下落吗?

我可以令你找到他不费吹灰之力。”

马百武大喜道:“多谢公子,只要公子告诉属下那小狗的下落,属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他置之死地,然后属下即使充当牛马,也要效劳公子!”

罗雁秋大笑道:“好的!”

他举手拍开了米灵和胡天衢的哑|­茓­,沉声向马百武道:“罗雁秋的下落,不要我说,他们自会告诉你的!”

马百武尚未说出话来,米灵和胡天衢齐地破口大骂道:“蠢东西!”

马百武眼一翻,大怒说道:“你们骂的哪个?”双手齐出,在他们俩人脸上劈劈啪啪打了一阵耳光。

米灵张口吐出一颗和着血水的牙齿,嘿嘿说道:“老子自然是骂的你!”

胡天衢也是圆瞪碧眼,大声叱道:“你死到临头,尚且不知,你可知站在你身侧的是什么人么?”

马百武闻言,突地一惊,他此刻也听出了胡天衢的言外之意,变­色­说道:“他……他便是……”

罗雁秋沉声说道:“在下便是神梭罗大侠之子!”

马百武的脸­色­更是惨变,颤声说道:“我……我并未……杀死罗大侠……杀死罗大侠……

的……是胡……天衢……”

赤煞仙米灵一旁嘿嘿笑道:“罗雁秋已然在此,不知你如何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置之死地?嘿嘿!人家才是将你不费吹灰之力地置之死地哩!”

马百武一闻此言,惨白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狡猾得意的笑容,说道:“多亏米灵兄提起,不然你我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但此刻小弟敢大胆保证,你我死不了的!”

罗雁秋沉声说道:“你们此刻就是想死,我也不会让你们死,若不将你们带去衡山雁鸣峰下祭奠双亲在天之灵,便失去了复仇的意义。”

米灵听得脸­色­一变,急急说道:“我呢?”

罗雁秋道:“自然是要把你交给凌姑娘……”

他话尚未完,马百武已自纵声狂笑,无比得意地说道:“你可知道凌雪红现在哪里?”

罗雁秋大声说道:“我总会找到她的!”

马百武又自得意地笑道:“我若不告诉你,只怕你一辈子也找不着她,而且,我还知道一件有关凌雪红的秘密!”

罗雁秋沉声说道:“什么秘密?哼哼!你休要造谣生事!”

马百武微笑说道:“你且附耳上来,让我悄悄告诉你。”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你休要故作神秘?”说话间,已然把耳朵凑了过去,他纵然极不欲听,却也禁不住这“秘密”两字的诱惑。

马百武嘀嘀咕咕说了一阵,他愈是说下去,罗雁秋的面­色­愈是惨变,马百武说完之后,他突地大喝一声道:“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马百武嘿嘿笑道:“你若不信,就算我是骗你的好了!”

罗雁秋沉声说道:“谅来你也不敢的!”

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满面困惑之­色­,茫然地望着罗雁秋和马百武,心中充满了迷惑。

只见罗雁秋扫了三人一眼,冷冷说道:“暂饶你们不死!”

马百武嘿嘿一笑道:“这就开船吗?”

罗雁秋方一迟疑,目光顿处,落在杜月娟刚才坐过的船板上,只见上面写着笔划极细的两行小字,显然是用指甲刻成的:“不必管我,盼事了来大雪山一行!”

他之所以迟疑不答,便是因为杜月娟仍然陷身在那华服少年太史湍的船上,但此刻一见到她的留言,自然便放下心来,暗自说道:“大雪山十二连环峰,我一定要去的!”

当下再不犹豫,沉声说这:“将米灵和胡天衢暂时押起,立刻开船,直驶东海无极岛!”

他随手一指,点上马百武的“气海”重|­茓­,冷笑说道:“自此以后,你也休要再打坏主意!”

一艘­精­巧的三桅船,由长江口如箭矢般,向东行驶。

突然间,一声呼喝,自了望台上传来,说道:“正北方十里,发现三艘海盗船!”

罗雁秋闻言,不禁微微一惊,凝神向正北方看去,果见辽阔的海面上,出现了三个小小黑点!

岂知船上的水手得警报后,却仍是谈笑自若。

罗雁秋不禁暗自奇诧,忖道:“这船上的水手,不知为何对海盗船全不放在心上,似是有恃无恐一般?”思忖未完,忽见船舱门帘一闪,马百武已缓步走来,当即沉声说道:“海盗船来袭,你为何此刻才始出来?”

马百武嘿嘿一笑道:“不必紧张,谅他们也不敢来袭击我们的船。”

他语声一顿,突地向一个站在船舷的水手喝道:“挂起五龙旗来!”

片刻之间,那汉子自船舱中取出一面上绣五条青龙的黄旗,飞身掠上中间一根桅杆,猿猴般攀援了上去。

罗雁秋对他这样的举措,自是不解,冷冷说道:“挂起那面旗子来­干­什么?”

马百武笑道:“这旗子便是无极岛太虚宫的标帜,所有在东海的海盗,只要见到‘五龙旗’,没有不退避三舍,绕道航行的!”

罗雁秋暗自忖道:“中原武林道上,向未听过无极岛太虚宫之名,但在大海上的万儿,却像是响亮的很!”

海风强劲,那三点船影,来势极快,而且还是朝着他们这艘船行来,盏茶工夫,已可看到船的形状了。

那三艘船成“品”字形驶来,船桅上飞扬着一面三角形的旗帜,正是当时横行海上海盗船的通常标识!

马百武轻轻“咦”了一声皱眉说道:“这三艘船,莫非尚未看清无极岛太虚宫旗帜……”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那中央一只海盗船上,突然响起一声号角,三艘海盗船一分,竟将罗雁秋这艘船包围了起来!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那三艘船上的海盗,定然都是瞎子了?”

马百武的脸­色­由奇诧、错愕而终至转为紧张,他大喝一声道:“全船备战!”

船上的水手顿时一阵忙碌,但忙碌中却是秩序井然,显示出他们平时训练的­精­良!

又是盏茶时间过后,那三艘海盗船已来至数十丈外,数十条穿着紧身水靠的大汉,雁翅般沿着船舷,肃然站立!

只见每艘船的船舱中,又走出十余个疾装劲服的汉子,竟都是武林中人的装扮!中央一艘船,最后走出一个生得身高七尺,阔背熊腰,却穿了一身华服的大汉,在旭日照映下,闪闪耀眼!

罗雁秋微微一怔,更是奇怪,但马百武却是既惊又喜,大声叫道:“对面船上可是水底蛟梁子川兄吗?”

那华服高大壮汉哈哈一笑,也是大声叫道:“正是小弟,你我多年不见,今日在此相逢,真是机缘凑巧!小弟初由长江到达海上,刚庆幸寻得猎物,不料这只船竟是马兄所有,小弟真是失望的很!”

马百武生怕梁子川提到当年衡山雁鸣峰的事情,而且又怕罗雁秋起疑,于是故意压低声音,悄悄向罗雁秋道:“此人一向是海上巨盗,他竟连这五龙旗所代表的无极岛太虚宫也不买帐,幸而我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咱们再多送他些金银,他自然不会留难我们了!”

罗雁秋当下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马百武一见歹计得售,忙又大声向梁子川道:“贤弟你若是卖小兄个面子,就快快回到舱中,等候小兄备齐礼物,登船拜访,你若是再这般严阵以待,只怕要把我这船上的弟兄吓晕了!”

水底蛟梁子川被马百武一再奉承,早已心花怒放,当下又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果然率领众人返回舱中。

马百武故意长长地舒了口气,悄悄又向罗雁秋道:“一般没有头脑之人,最喜欢他人奉承,只要你外表给他些面子,就是暗地杀了他,他也会大大高兴的!”

罗雁秋冷冷哼了一声,表示不同意他的说法,但却沉声又道:“你真是携带礼物,亲自登船拜访吗?”

马百武诡异地一笑,说:“我本不愿亲自过去,但话已出口,若食言,只怕你我再也别想去无极岛了,你虽然武功高强,但在海上却非这般人的敌手,不过,若由我一个人去,你自是不大效心,不如请你委曲一下,装扮成水手模样,你我一同前往,那是最为妥当。”

罗雁秋略一沉吟,尚未说话,马百武已自急急说道:“你若是要去,就快些装扮,再等一会,只怕便要引人起疑了!”

罗雁秋见他态度甚是诚恳,竟然毫未怀疑,随即说道:“那你就快些过去吧。”

一只装满一箱金银的小船,轻轻划了过去,罗雁秋早已回到舱中,静静等候着回音。

顿饭时间之后,仍不见马百武回来,他不禁已有些焦急。

突然之间,他感到船底有着极为轻微的震动,同时,船侧也发出“砰!砰!”的声音,他毫无海上的经验,不由大感奇诧,方要到甲板上一看究竟,却已听到一连串的“扑通”落水之声!

他不禁蓦然大惊,刷地一个箭步,掠出舱外,目光四扫,却见甲板上空荡荡地,连条人影也没有。

罗雁秋聪明绝顶,此刻已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身形一闪,掠至船舷,却见碧绿的海水中,人头涌现,正朝着约摸二十丈外的三艘大船游去!

那些水手,水­性­俱都极为­精­熟,二十丈的海面,晃眼便到,一个个沿着从那三艘船上垂下的绳索,敏捷地爬了上去。其中有些汉子­精­赤上身,双手划动间,在艳阳照耀下,竟发出刺目的光芒,原来都是些锋利的沉船用具!

片刻之间,泅水过去的汉子,都已攀援上了那三艘大船,齐都蚁集在船舷上向他指手划脚。

忽然,那蚁集在中间一艘船上的人群,如风吹草偃一般,纷纷向两侧倒退,甲板上留出一条笔直的通道,直达舱门,随之三声啼亮的号角响起,舱门垂帘启处,大踏步走出一群人来!

为首之人,仍是那高大的华服壮汉,长江上有名的水盗水底蛟梁子川,马百武紧紧地随行左侧,他们身后,则是一群形象猥琐的汉子。

罗雁秋早已怒火上涌,但他也暗暗奇怪,马百武若要暗暗加害于他,航行在长江之中时,尽有着充裕的时间,却不知为何到了东海之上,方才动手,难道……

忽听一声嘿嘿冷笑,自对面船上响起,马百武先自大声说道:“罗雁秋,你在临死之前,可想认识一下站在你面前的大爷们吗?”

罗雁秋强自压抑下胸中的怒火,冷冷哼了一声,却未说话。

马百武首先一指那华服壮汉,沉声说道:“这位便是长江有名的水路英雄‘水底蛟’梁子川兄……”

梁子川狂笑两声,打断马百武的话道:“当年去衡山雁鸣峰宰那罗九峰老匹夫时,也有大爷一份,你若想报仇,就好好多看大爷几眼,且莫再有眼无珠,白白错过了机会!”

他此言一出,引得那般盗匪俱都仰天大笑,一个身着劲装,满面胡髯的汉子,也自排众而出,大声说道:“还有我开碑手唐木青,小子!你也牢记着吧!”

罗雁秋突地凄厉大笑道:“好!好!你少爷正不知当年侵犯雁鸣峰的有哪些贼子,你们且都一一报名出来!”

他语声刚落,又引起群寇一阵哄笑,只听一声沙哑的声音吼叫道:“大爷‘金翅鹏’柳元!”

罗雁秋看清是一个身材矮小,面黄如蜡的汉子,又是一人大喝道:“大爷是贵阳三虎的‘翻山虎’丁文忠。”

“二爷‘卧山虎’丁文孝。”

“三爷‘笑面虎’丁文俊!”

“……”

罗雁秋但见一个个狞恶的面孔,在他面前闪动,恨不得一掠而过这二十丈宽的海面,一掌一个将这般杀害父母的仇人劈死,但是他纵然运足十二成功力,却也休想飞越二十丈的距离。

忽听马百武一声嘿嘿冷笑,说道:“大爷若想叫你痛痛快快的死去,早已把你收拾了,但那样却未免太便宜了你这小狗,是以想把你骗上无极岛,受尽痛苦折磨而死,不想在此巧遇往日的兄弟,嘿嘿!就叫你尝尝海上漂流的滋味也好!”

罗雁秋直气得眼中滴血,大怒说道:“原来你在出发前所说的话,全是假的!”

马百武又是嘿嘿笑道:“大爷说你的杀父仇人,俱在无极岛上,此刻你自然知道全是假的,但凌雪红生了个孩子,被他父亲苦因和尚逐出蓬莱禅院,却是千真万确之事,你若不信,大爷也不愿多费­唇­舌了!”

忽听一声嘿嘿冷笑,起身群寇身后,一人大声说道:“凌雪红生了孩子可是真的吗?”

罗雁秋凝神一看,说话之人,竟是赤煞仙米灵,随在米灵身后的,自然是碧眼神雕胡天衢。

不料他们虽被点上|­茓­道,竟也能逃到那艘船上,自然是马百武妥为安排的。

只见马百武面­色­一沉,冷冷说道:“老夫说的话,不管真假,却非你所能管得着的,你切莫忘记,老夫把你们俩人弄过来,只不过是作梁兄和老夫的奴隶而已!”

他说完之后,却向梁子川诌媚地一笑。

米灵和胡天衢的面­色­同时一变,但他们的|­茓­道依然受制,是以那难看的脸上,瞬即又挤出不自然的笑容,米灵又自说道:“为报答马兄救命之恩,在下等就是充当奴隶,也是心甘情愿的事。”

罗雁秋异常愤怒,不顾两船相距过远,就想飞跃过去,身子一动,忽觉周围全都是水。

汹涌的海水,早已沿着被钻开的孔洞,涌上甲板!

对面船上的海盗,又自发出一阵怪笑,马百武大声叫道:“小狗,你若想报仇,就泅到无极岛去,咱们俱在无极岛等你!”

但罗雁秋未听见,只因他早已晕了过去。

此时,马百武等一行,已鱼贯走向舱内,接着是一阵吆喝声,那三艘海盗船上一阵忙碌后,果然扬帆向东驶去!

剩下了渐渐下沉的孤舟,和晕厥过去的不幸少年。

罗雁秋终于在海水浸泡中醒了过来,此刻甲板上的积水,已然及膝。

面对着汹涌的海水,他却生出“自古艰难唯一死”之感。他想到父母的血海深仇,想到自己在武林中被污的声誉,特别是想到马百武所说有关凌雪红的话,他若不弄个水落石出,当真是死不瞑目!

在这顷刻之间,他的心底深处,又涌现出强烈的求生之念,他扫视了那无情大海一眼,拔腿向船舱走去。

岂料船舱中早已灌满了海水,所有桌椅俱已浮起。

探手抓过一张方桌,呼地扔到海里,待那方桌在水中浮起时纵身一跃,随之扑了上去。

汹涌的浪潮,如一座座山丘般,向他压来,但他却紧紧闭上嘴巴,运起“闭气大法”,任凭海浪冲击着自己!

然而,罗雁秋尽管有着深厚的内力,尽管有着坚强的求生意志,但自然界之大力,究非人力所能抗拒,他被数以千计的浪头击打后,终于又昏迷了过去。不过,虽在昏迷中,他仍是牢牢地抓住那张桌子。

他刚刚昏迷之后,蓝天中又现丽日,丽日照耀着晶莹碧绿的海水,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一切又复归美丽!

碧绿的海面上,一只独桅帆船,正自悠悠地随风飘流。

船舱中坐着一个俊美无比的白衣少年,他揉了揉眼睛,显然也是晕船方醒,方自喃喃说了声:“好大的风雨。”

他目光动处,赫然发现船舱中仰卧着一个衣履尽湿的年青人,趋前仔细一看,心中既惊且喜,大声说道:“他……他不是罗雁秋吗?”

只听船尾上响起船家的苍老声音,道:“此人是小子在风雨中救起,公子可是认得他?”

那白衣少年大声说道:“咱家便是为他而来,自然认得他了。”

他轻轻的往罗雁秋命门|­茓­上拍去,罗雁秋身形一动,便翻身坐起。

只因他渐渐苏醒过来,便听到那白衣少年的声音,甚为熟悉,此时睁目一看,脸上不由勃然­色­变,沉声说道:“你是太史!”

白衣少年朗声说道:“正是咱家,月余不见,难道你就不认识了吗?”

罗雁秋想起他在汉口江面的船上,故作聪明,窥破了自己的易容,若不是杜月娟随机应变,他们的伪装定被拆穿,不禁大怒道:“你不在汉口,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太史咯咯笑道:“咱家若不跑到这里来,只怕你早已没命了!”

罗雁秋冷冷说道:“死了也不要你管!”但他心中却是大大的感激。

太史突地面­色­一变,沉声说道:“你若再赖,咱家就把你扔到海里去!”

罗雁秋冷笑说道:“我不把你扔到海里,就算是客气的了!”

太史大怒说道:“你敢!咱家坐着不动,你倒是扔扔看?”她果然一ρi股在罗雁秋面前坐了下来。

罗雁秋暗自好笑,暗暗忖道:“原来你也会发火的,我还以为你光会引逗别人呢?”

口中却缓缓说道:“我也坐在你面前不动,就等着你把我往海上扔哩!”

太史突地大声叫道:“船家!船家……”

只听一个苍老而低沉的声音起自舱外,说道:“少爷是呼唤小的吗?”

话声刚落,进来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之人,他面部压在低低的斗笠之下,几乎使人看不到他的年岁来。

太史冷冷说道:“你虽是一番好意,将此人自海中救起,但人家却不稀罕,他正等着你再度掷入海中哩!”

那船家哈哈一笑,转向罗雁秋说道:“那位少爷所说可是真的吗?”

罗雁秋坐在船板上,抬头一看,正好看见那船家多皱的面孔,那面孔虽是毫无一丝表情,极感生疏,但对那两只眼睛,却生似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他不起,于是霍地站起,诧然说道:“你是谁!我们可在哪里见过?”

那船家突地吟笑一声道:“你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

罗雁秋一怔,太史早已大怒,沉声说道:“船家!这是你应有的态度,应该说的话吗?”她方才还和罗雁秋斗口,但此刻却又帮着他说话了。

那船家闻言,双眸中顿时闪现出一抹奇异的光采,口中冷冷说道:“老夫早已看出你是女娃娃儿,定然心中暗恋着这小子,是以自长江一路追了下来,老夫若不是可怜你,也不会冒充船家,受雇于你的!”

罗雁秋听得心中大是惊奇,太史一双星眸却睁得大大的,显然也是充满了惊奇疑怒。

半晌始伸出纤手一指,迷茫地说道:“你……你说什么?你是谁?快些说出你的来历!”

船家冷笑说道:“你也配知道老夫的来历?”

太史平时颐指气使,此刻哪能忍得下这口气,大怒道:“你不说,也由不得你!”

她纤手轻舒间,一连三掌拍了出去。

罗雁秋认识太史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出手,但仅只由这轻描淡写的三掌中,便可看出她招式的诡异,不由心下暗自吃惊,并暗自为那冒牌船家担心。

哪知他思忖未完,太史已娇叱一声,收招撤式,退了开去,她似是连人家的蓑衣也未碰到。

船家嘿嘿一笑道:“你若不想葬身海底,就快乖乖地坐下去!”

罗雁秋转首一看太史,只见她正自举袖在脸上擦拭,不禁暗自奇诧,忖道:“她这一招是怎么输的?难道连汗珠都已累了出来,当真是天大的奇事!”

那船家又是嘿嘿一笑,看了满脸茫然的罗雁秋一眼,神秘地说道:“小娃儿!难道还没有看出头绪?”

罗雁秋茫然地摇了摇头,太史却已恨声说道:“你就是控制了船底放水活塞,咱家也是不怕,我若淹死了,你也活不成!”

那船家突地纵声大笑道:“果然是个聪明的小妮子,老夫方才只踏动活塞,放了一点水珠,你便即刻退了回去,又立时想到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倒是极不容易哩!”

罗雁秋哦了一声,又自忖道:“原来如此!”

太史冷笑一声道:“你纵然即刻把船沉掉,也是吓不倒咱家的!”

船家大笑道:“若是覆舟而死,难道你不后悔吗?”

太史冷笑说道:“咱家向不畏死,何况还有垫背的!”

船家转向罗雁秋道:“小兄弟,你可听到了?老哥哥只以为她跟踪你到东海之上,必然是喜爱于你,哪知竟要把你作为垫背的,唉!看来天下的女子都是自私的很哩!”

他竟忽然改口,叫起罗雁秋兄弟,对他似是始终全无敌意,但对太史却是一派老气横秋。

太史怒声叱道:“你说谁自私?咱家所说垫背的就是你!”

船家嘿嘿一笑,手指罗雁秋道:“那么他呢?”

太史一怔,船家又自笑道:“你若舍不得他死,就快点老实些,莫再动手动脚的!”

太史脸上又是一红,怒道:“放屁!你说谁舍不得他死?

他死不死与咱家有什么关系?”

那船家露齿一笑道:“真的吗?你不要再嘴硬,更不要不好意思,嘿嘿!那位小兄弟英俊潇洒,儒雅风流,任何女子见了他,也要喜欢的。”

太史早已低低地垂下头去。不知这个­性­情豪爽、尤胜男子的少女,是否也真的动了情愫,暗暗爱恋起罗雁秋?

船家又自大笑道:“小兄弟,情之一字,最是奇妙,看来你已把这个野丫头的一片芳心征服了!”

罗雁秋闻言,心中不由一动。

偷眼一看太史,果见她低垂着粉颈,再无与那船家动手的意思,不禁大是着急,暗自忖道:“若她果真如那船家所说,我倒不如在海中淹死的好!”

他久历情劫,早已知道男女间事,最是复杂万端,而且爱恨纠缠,极难处理,实是苦多乐少。

于是面­色­一沉,冷笑说道:“你胡说些什么?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那船家却不动怒,哈哈笑道:“可是老夫猜中了你的心事,你也不好意思了吗?”

罗雁秋大怒道:“你胡说八道,倚老卖老,难道以为我不敢打你?”

话落拳出,呼地一声,径向那船家击去。

那船家面­色­仍是毫无表情,仓促间举手相迎,两掌尚未接实,登时被震得踉跄后退数步,几乎站立不稳,跌坐下去。

半晌,太史只是低垂粉预,不言不动,直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此时一见那船家被震退数步,遂又霍地向罗雁秋大叫:“你疯了吗?你知道……”

那船家沉声说道:“你可知道她多么爱你?”

罗雁秋并不多话,又是一拳击去,但太史却挥拳迎上来,他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竟在狭窄的船舱中,拳掌飞扬,大打出手。

那船家又自哈哈大笑道:“你们若不想活了,就快些去跳入海中,切莫连累了老夫,若再这样打下去,这只船定然承受不起,沉入海中,那时真是要同归于尽了!”

这等生死之事,近在眼前,但他却是大笑说出。他说完之后,又自大笑着往舱外走去。

太史忽然收招撤式,冷冷说道:“你若要死,尽管请便,但是,父母大仇,难道叫别人替你报吗?”

罗雁秋面­色­一沉,厉喝道:“你怎知我有父母大仇未报?”

太史突然神秘地一笑,缓缓说道:“咱家岂只知道你有父母大仇,而且还知你的仇人,便是马百武、胡天衢那班人哩!”

罗雁秋一惊说道:“是谁告诉你的?”

太史得意地说道:“你且猜猜看?”

罗雁秋没好气地说道:“不说便罢,休要故弄玄虚!你满口‘咱家’,您可是以为这样说,便表示你与众不同吗?”

太史面上一红,沉声说道:“咱家……我是听玄衣仙子杜月娟说的!”

罗雁秋勃然­色­变,大喝道:“你说什么?杜月娟!她!她怎么会告诉你的!你又怎知她是杜月娟的?”

太史也自大声说道:“若非是她,咱家……我又怎能知道得如此详细?除了我,又有谁能看出她是假装的?”

罗雁秋面­色­惨变,恨声说道:“你……你……我再也不会饶恕你的!你们此刻把她怎样了?”

太史顿时如受了千般委曲,忿然说:“我……我把她杀了,你可是心疼了吗?哈哈!

徐娘半老,丰韵犹存,难怪你要和她厮混在一起嘛!”

罗雁秋勃然大怒一掌向她脸上打去,沉声说道:“你敢胡说八道!”

但听“啪!”地一声,太史竟然不闪不躲,她的娇靥上,着着实实地挨了一掌,五个红红的指印,立刻在敷粉般的脸上显现出来。

太史木然举手摸着脸上怔怔地说道:“你……你敢打我?”

声音刚落,舱中飘然落下一条人影。

第二十九回情天铸恨事太虚宫中陷奇阵

罗雁秋举目看去,霍然竟是那刚刚离去的船家,他此刻却已除去斗笠蓑衣,穿一袭宽大的黑衣长衫。

太史一见那船家进来,便嘤咛一声,向他怀中扑去,那船家轻轻叹息一声,无限慈祥地说道:“好孩子,别伤心了,你可听说过‘打是亲,骂是爱’这句俗话吗?他虽然一时忿怒打了你一个耳光,但只怕他此刻的心中,也是难受的很哩!”

他语声一顿,又自向罗雁秋说道:“小兄弟你怎么打我的孙女,你须千万记住,男人永远不可对女子粗暴,纵然是她说话激怒了你,或是打你,你也不应还手的!”

罗雁秋情不自禁打了太史一掌,本以为她会躲闪,哪知她居然不闪不避,等到手掌临近她脸上,再想收回,已是无及,匆忙中卸力沉腕,打到太史脸上的,便只剩下二成力道,是以只打了五个红红的指印,若是全力施为,只怕她早已喷珠溅血了。

他打过之后,自然十分追悔,方要上前谢罪赔礼,却听到船家一连串的话语,当下便又勃然大怒,冷冷一哼,沉声说道:“你们原来是安排好的圈套,原来是存心骗我……”

那船家边轻拍着太史的香肩,和声截断他的话道:“小兄弟,我们安排好了什么圈套,我们又骗了你什么?”

罗雁秋大声说道:“你本不是船家,却又冒充船家,你本是她的长辈,却又满口自称小的,这还不是圈套?这还不是……”

他的目光忽然和那船家接触,只觉得他的目光是那般熟悉,此刻却又充满了慈和的光辉,自己再也吼叫不下去,满腹委曲也像是突然减去了不少。

那船家连连颔首,多皱的脸上,虽然仍无一丝表情,但声音却更是慈和,说道:“小兄弟,你当真猜不出我是谁了吗?”

罗雁秋心中一震,诧然说道:“我早已觉得你的眼神有些熟悉,你此刻说话的声音,也像是在哪里听过?”

船家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足见你还没忘记我,我刚才故意改变了声音,是以你此刻方才听出,但你连我的眼神,都觉得熟悉,当真是难能可贵了!”

太史静静地伏在那船家怀中,已然停止了哭泣,此时突然Сhā口说道:“你老人家还说他记忆力好,但直到现在,仍然不知道你是谁,而且我在阿尔金山时,也曾提起过你,这样的记忆,当真是难能可贵的很!”

罗雁秋脸上一红,但心中也是一动,“哦!”了一声,脚下倒退两步,惊愕地说道:

“你是……你是被禁阿尔金山百年的张老前辈?不是……”

黑衣老人打断他的话,笑道:“不错,我曾经死过一次,但你不是又把我救活了吗?”

罗雁秋愕然说道:“我……”

连太史的明亮眸子,也瞪得大大的,显然也是奇诧非常。

黑衣老人颔首说道:“不错,多亏你用‘四季丹华’鲜花埋葬我,受鲜花灵气的薰蒸,使我解去饮那毒泉所中的剧毒,同时鲜花又都是塞满我张着的口中,使我苏醒之后,又解除了饥饿,至于那反四象阵已破,出来更不成问题了。”

罗雁秋听得越来越觉奇怪,终于大笑说道:“若是真的如此,那是老前辈自己造化,可见一个人心地善良行为正当,是决不会吃亏的,怎能说是晚辈之功。”

黑衣老人喟叹一声,说道:“小兄弟,你切莫如此说,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最大恩人,我的有生之年便要供你驱使……”

罗雁秋连连摇首,急声说道:“老前辈,你万万不要作如此想……”

黑衣老人突然目光一肃,沉声说道:“你若再推辞,便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了!”

罗雁秋再也不好说什么,太史明亮的眸子一转,突地哈哈笑了起来。

黑衣老人大声说道:“小丫头,你笑什么?我虽是称他为小兄弟,此生要听他驱使,但你且莫忘了,你就是嫁给他以后,也仍然要叫我爷爷的!”

太史俊面一红,也自大声的叫道:“师叔祖,你再开玩笑,我就要扯你的胡子了。”

说完之后,长身而起,咯咯娇笑着,向上一层舱顶跑去。

罗雁秋忽然想起她说过杀死杜月娟之事,也自霍地站起,沉声说道:“你到哪里去,我还有事问你!”

黑衣老人哈哈笑道:“你要问的事,都可问我,她既然从长江上一路跟踪你下来,难道还会跑了吗?”

罗雁秋皱眉说道:“她说杀死了我师嫂杜月娟,不知是真抑是假的?”

黑衣老人道:“自然是假的,若是真的,她不会对你说了。”

罗雁秋仍是十分焦灼地说道:“她们既然识破了我师嫂的行藏,不知将她如何了?”

黑衣老人笑道:“杜月娟仍然在那里,仍然好好地当她的‘太夫人’,至于湘儿和她的事,只是她们俩人间的秘密!”

罗雁秋满腹疑团尽释,黑衣老人瞥了他一眼,一笑说道:“小兄弟,你的怀疑,怕还不止此,你可知道为什么老哥哥的长相也变了吗?”

罗雁秋苦笑说道:“这个不难,你定是戴了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看你脸上始终毫无表情,便已知到我的猜测不错了。”

黑衣老人大声道:“不错!若是我早知道世上有人能制作如此­精­巧的人皮面具,也不会被困百年了!”

罗雁秋摇头说道:“你纵然有着制作极为­精­巧的人皮面具,也不能一辈子戴着……”

黑衣老人突地长身而起,愤然说道:“为什么不能?我自离开阿尔金山之后,便发现很多世人,都戴着面具!”

罗雁秋诧然道:“真的?”

黑衣老人道:“许多人以笑脸对你,但心中却又打着坏主意,那种笑脸,不也是面具吗?”

罗雁秋慨然说道:“想来也算是的,而且那一类的人,已是越来越多了!”

黑衣老人又是一叹,半晌始道:“小兄弟,你定然奇怪我怎会和湘儿拉上关系?原来我离开阿尔金山后,便径奔我师父当初约定等我的山洞,那洞中连他的尸骨都没有了,但却在洞壁上刻着两行字迹,原来是家师的留言,叫我去东海无极岛找他的师兄‘千毒子’,并遗下一信物。我当即兼程赶往,岂知我师伯和师弟俱已去世,只剩下师侄太史玉,也就是湘儿的爹爹,我那师侄倒是考虑的十分周到,因为我已闷了百年,特别叫我到中原游历游历,而且还派遣了一个卫士。”

忽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一个苍劲的声音大叫道:“你们还没谈完?可知道早有人等急了吗?”

黑衣老人笑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此刻脚步声已到了舱顶,只觉得全船都在震动,罗雁秋暗自心惊,闪目看去,舱口正自走下一人,红面虬髯,锦衣驼背,一双目光,尤如两点寒星,神威逼人,黑衣老人大声说道:

“驼子!

你可是饿了吗?若是饿了,尽管先填饱肚皮就是!”

那锦衣驼子也自大声道:“我若饿了,自然会吃,可是有人却吃不下哩!”

罗雁秋见那锦衣驼子虽是说话,但目光却只是在自己身上打转,当下抱拳说道:“晚辈罗雁秋,拜见前辈!”

锦衣驼子摆手说道:“休要多礼,老夫吴驼子。”

罗雁秋只觉得这驼子说话,震得耳鼓嗡嗡作响,显见内力已到登峰造极之境。

吴驼子大声道:“丑老,我驼子受命来请你们吃饭,有什么话,边走边谈好了,不然,那丫头还要怪我哩!”

他说完之后,大步当先行去。

罗雁秋随着黑衣老人往上攀登。等他到达上面,才知方才处身之地,是此船的底层,这船侧还停泊着一艘三桅大船,相距不过三丈,吴驼子已站在那大船的船舷上招手道:“快些过来,饭菜都已冷了。”

黑衣老人展动身形,跳了过去。

罗雁秋略一犹豫,也飞身而上。

这艘三桅帆船,竟和停在汉口江面的一样,陈设也是一样。

三人沿着铺地红毡走进船舱,只见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两三个粉衣小鬟,正自如穿花蝴蝶般捧酒端菜。

黑衣老人微微一笑,向罗雁秋道:“小兄弟,你千万别和这驼子客气,他是有名的菜龙菜虎,你若客气便要吃亏的!”

罗雁秋微微一笑,刚刚坐下,但闻一阵淡淡的芳香冲破了浓郁的酒菜之气,通往内舱的垂帘一启,走出一个天仙般的少女。

那少女高挽宫髻,身穿水绿衣裙。她那欲笑还颦的样子,更令人心荡神驰!

吴驼子哈哈一笑道:“妙极!妙极!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害臊了?”

这少女正是太史,她此刻换了女装,往日的豪爽之气尽去,代之是少女原有的娇羞,须知任是何等豪爽的女子,若一旦在心爱之人的面前,她便会改变态度的。

太史缓缓坐下,轻盈地端起一杯酒,一笑向罗雁秋道:“方才不该那般待你,实在抱歉的很,我现在以这杯水酒相敬,请你不要介意。”

此刻,罗雁秋心中疑云尽去,自然对她不再怀恨,而且由于她救了自己一命,倒是极为感激,再想到曾经打了她一记耳光之事,更是深觉歉疚,太史如此一说,顿使他感到不好意思,讷讷说道:“姑娘说哪里话,应该请罪的倒是我哩!”

俩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黑衣老人向吴驼子大笑说道:“看来天下婚姻,俱是缘分,我这小兄弟从未坠入过情网,但却和湘儿一见倾心,当真是奇妙的很!”

吴驼子微微一怔,也自嘿嘿笑道:“这样风流倜傥的小伙子,难道真是第一次堕入情网吗?”

黑衣老人眯眼斜睨了罗雁秋一眼,说道:“自是真的,我和他同过患难生死,无话不谈,但却从来未听他提到过结识的女子,若是有,还会瞒着我这老哥哥么,小兄弟?”

罗雁秋听得霍然一惊,暗自忖道:“这太史虽是个可爱的女子,但我却不应爱上她啊!”

想至此,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片庄肃,但对黑衣老人的话,却不知该如何解说,既不能否认,又不能承认,只得默默无语。

太史突地神秘一笑,轻声说道:“师叔祖,别谈往事了好吗?你看菜饭都快凉了!

等吃完饭之后,我们便即刻出发。”

黑衣老人大笑说道:“好好!你居然此刻便作起主人来了!”

罗雁秋默然无言,他虽有满腹心事,却又不便明说,只是频频举杯,他本不善饮酒,是以他喝了十数杯,便步出船舱,踏上甲板,只见斜阳已残,西天晚霞似火,海风轻拂,给刚刚酒醒的他无限舒适的感觉,­精­神不由一振,举步向船舷行去。

忽听一阵呜呜的号角,自东方海上遥遥传来,这沉寂的船上,顿时热闹起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叫道:“咱们到家啦!”

此刻,西天彩霞早已消逝,海面上笼罩了一层浓重的暮­色­,暮­色­苍茫中,仍可看出东方海上浮现出一片黑影。不知何时,太史已到他身边,抬手一指,向罗雁秋说道:“那便是无极岛了!”

夜浓如墨!当罗雁秋所乘的这艘三桅大船到达无极岛时,已是初更时分了。

奇怪的是,他一踏上岛屿,走不到三步,便感到头脑一阵晕眩,尽管运足目力,四周只是一片昏暗,一切山石树木,都似真还虚,罗雁秋顿时警觉正处身于一座奇妙的阵图之中!

幸而有黑衣老人和太史带路,他只是随在后面,忽左忽右,直走了顿饭时光,方觉眼前顿现光明。

纵目看去,前面出现了一座山谷,谷中到处挂满了琉璃灯,白­色­的灯光,照耀得如同白昼,只见谷中楼阁耸立,亭台处处,微风拂过,吹动树叶簌簌作响,散播出芬芳醉人的花香!

忽听一阵悠扬的乐声响起,左边十数丈外,一片绿篁围绕的­精­舍中,一群白衣长发的女子,手弄琴弦,轻歌曼舞而来,在白­色­灯光映照下,直令人疑似从天而降。

锦衣驼背老人突地黯然一叹,轻轻说道:“这些可怜的孩子!”

太史面­色­一变,肃然说道:“嘘!轻声点,别传到爹爹的耳中去!”

此时,那些白衣少女已然迎了上来,她们一眼看到罗雁秋,乐音立止,一个个痴呆呆地站在那里,双目瞬也不瞬地向他注视。

罗雁秋目光一扫,只见围绕在这周转的女子,足有百人之多,而且个个年轻貌美,他不由诧然忖道:“不知他们哪里弄来这么多美貌女子?而又养了这些女子作甚?”

哪知他目光仅仅毫无意识的一扫,凡是他目光所及的少女脸上,立刻飞上一片红晕,缓缓垂下头去,显出娇羞不胜。

一个轻轻的声音说道:“吴老,这个人是谁……”

吴驼子沉声道:“他便是罗雁秋,想来你们有的已听说过了。”

顷刻之间,众女中便起了一阵­骚­动,在嘈杂的人群中,一人轻叹说道:“无怪燕姑娘听到他的名字,便要远赴中原,海角天涯地前去找他……”

罗雁秋站在众女之中,起初他还感到此事甚是荒谬,也被众女看得甚是不好意思,但他看到这一切情形后,却已体会到这一问题的严重­性­,于是满面沉痛地向太史道:“我们见你爹爹去!”

那黑衣老人看见众女这般景况,热泪早已簌簌流了下来!也自接着说道:“我也要去找你爹爹,问问他留着这么多女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可知道世上有许多人娶不到妻子吗?”

太史冷笑一声,还未说话,吴驼子已大声叫道:

“孩子们,快些离开,时间不早,你们都该去睡觉了!”

果然,在轻轻叹息声中,有的女子已缓缓移动脚步,渐渐向四下散去,有的却还是不肯离开。

太史长长舒了口气,抱怨地看了吴驼子一眼,说道:“自此以后,只怕那些女子,再也不能好好演练那‘百美阵’了。”

忽听一声裂帛似的大喝,自数十丈外响起,大骂道:“老娘第一次早点睡觉,你们便出了岔子!什么龟孙王八羔子,长得是像杨贵妃还是西施,竟都把你们这些丫头迷住了!”

那些少女面­色­骤变,轻轻说道:“母夜叉来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妇­人,已来在七八丈外,只见她生得浓眉环目,阔口塌鼻,当真是十分丑陋,无怪有“母夜叉”的外号。

那­妇­人一眼看见罗雁秋,先是微微一怔,突然“哈”地一声,大笑道:“妙极!妙极!

原来是个小子!”

罗雁秋大怒说道:“你骂谁是小子?”

那黑衣­妇­人咧嘴笑道:“不是小子,还是丫头,你若是女扮男装,俺就剥了你的皮!”

她说完之后,一纵身形,便向罗雁秋扑来。

忽听一声大喝,自十数丈传来,说道:“柳婆子,你真要和这小娃儿比试,就该先将这百美阵撤了,让咱驼子也好进去,看个热闹!”

说话之人,正是吴驼子。

黑衣­妇­人“啪”地一拍巴掌,大声叫道:“该死的丫头,谁叫你们演练百美阵?看来都是假公济私,还不快些滚回去!”

那些穿着各­色­罗衣的少女,果然都如奉圣旨,悄悄地各自散去。

黑衣老者,锦衣驼子急急奔了过来,但却已不见了太史的影子。

那黑衣­妇­人突地大声说道:“十几年来,老娘还未与外人动过手,今夜正好拿你练习练习,小子,快些出手了!”

罗雁秋存心想一试这太虚宫中之人的武功造诣,于是故意冷哼一声,说道:“在下要让你三招的,你还不动手吗?”

那锦衣驼子早已奔至他们面前,此时Сhā口说道:“你们谁也不要让谁,由我驼子喊一二三,便同时开始。”

他不管两人是否同意,便即朗声说道:“—……二……三!”

在“三”宇刚刚出口,两人双掌同时击出!黑衣­妇­人虽是女流之辈,但拳势却是走的刚猛路子,拳掌击出,俱都带起呼啸劲风,震得丈余外的玫瑰花瓣,片片飞起。

缤纷落花中,但见黑白两条人影,兔起鹘落。

但罗雁秋此刻施展的,已非普通武功,招式灵幻奇诡已极,力道­阴­柔乃苍古虚的不传绝学,处处以柔克刚,是以他便成了黑衣­妇­人的拳路的克星。

一旁观战的黑衣老者,不由暗自窃喜,那吴驼子却是越看起惊,终于忍不住悄悄向黑衣老者说道:“丑老,在船上之时,你还向这娃捧我驼子,其实要是真的动起手来,说不定我还不是他的敌手哩。”

就在他说话之间,只听场中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原来他们硬拼了一掌,俩人各自退后了一步,显然那黑衣­妇­人,竟未能占到一丝上风。

又是数十招过后,那黑衣­妇­人显已不耐,她突然长啸一声,变掌为抓,满头长发,齐都飘起,有如飞天魔女,要择人而噬。

她招式也越来越是怪异奇诡,但无论如何绝妙,罗雁秋只要轻描淡写地施出一掌,便能将对方掌路封闭,招式化解,而且专攻她掌法的空门。

黑衣­妇­人又急又气,她除却尽展拳掌上的工夫外,竟又动起脚来,那脚亦是刚猛至极。

但罗雁秋身形,却突地缓了下来,渐渐凝立不动,只以绵密的掌式,护住全身,黑衣­妇­人拳脚虽如狂风骤雨,却也滴水难入!

忽听一个细如游丝的声音,清晰地传入黑衣­妇­人的耳中,说道:“柳四婆,别再逞强,你一辈子也打不过他的!”

柳四婆闻言霍地一惊,飘身退出丈二,躬身说道:“主人说的是!”

罗雁秋方自一怔,只见如落叶般飘下一人,亦是全身白衣,竟是个玉面朱­唇­,英俊潇洒的中年文士。

那白衣文士落地不久,又飞奔来一个白衣女子,正是太史。

吴驼子早已肃容而立,那黑衣老人却向太史微微一笑,说道:“湘儿,是你将你爹爹请来的吗?”

罗雁秋一听此人便是太虚宫的主人,抱拳行了一礼说道:“晚辈罗雁秋拜见前辈!”

那白衣中年文士冷冷一笑,沉声向锦衣驼子说道:“兄弟,快将这娃儿拿下,听候发落!”

在场之人,俱都听得一怔,吴驼子迟疑了一下,终于大步向罗雁秋走去。

罗雁秋暗自冷笑一声,忖道:“我勉强叫你一声前辈,尽到晚辈的礼教,只因你是太史的爹爹,而你却如此,我正好藉机发作!”

当下冷哼一声说道:“谁要将在下捉住听候发落,却须先问问这柄白霜剑听不听话!”

只听“唰”地一声,一道银芒闪处,竟比那琉璃灯光,还要强烈。

吴驼子面容肃穆,踏着沉重的脚步,直走到罗雁秋身前三尺之处,罗雁秋白霜剑一晃,沉声说道:“请吴老前辈停下,你既是奉命行事,也该亮兵刃出手了!”

吴驼子木然停住脚步,侧目望了望黑衣老人一眼,他显然不愿与罗雁秋动手,黑衣老人­干­咳了一声,向中年文士说道:“太史贤侄,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这位小……”

中年文士朗声截断他的话道:“请师叔不用过问此事,你一向居处深山之中,不知人心的丑恶,你可知道这姓罗小辈的行为吗?”

黑衣老人微微一愕,罗雁秋已大怒说道:“在下尽管行为来不检点,但尚不耻演练什么‘百美阵’,企图以­色­相毒害武林,更不会罗致一些江湖贼寇,使无极岛成为藏污纳垢之所!”

中年文土道:“娃儿休要信口开河,须知老夫这‘百美阵’是准备专门对付武林中一些轻薄好­色­之徒,原非是想以Se情毒害武林,至于所说无极岛为藏污纳垢之所,你尚须解说解说!”

罗雁秋冷笑说道:“川中巨盗马百武不是你的属下吗?”

中年文士道:“不错!”

罗雁秋嘿嘿笑道:“那么在下所说的,还有什么解说的?在下倒是要请你解说一下哩!”

中年文士面容一肃,沉声说道:“若是你身处老夫的位置,属下以千百计,难道你便能保证个个均是善良之辈吗?”

罗雁秋呆了一呆,突地大声说道:“你现在可知道马百武不是好东西?你知不知道在你无极岛上,像马百式那样的盗匪,又增加了很多吗?”

中年文士道:“自然知道。”

罗雁秋冷冷说道:“你可有做什么处置的打算吗?”

中年文士微笑说道:“自然要处置他们,不这,那是老夫的事情,却非你所能过问的了。”

罗雁秋闻言又是一呆,中年文士已哈哈笑道:“老夫对你的行为,了如指掌,你这娃儿可愿听一听吗?”

罗雁秋沉声说道:“请说!”

中年文士缓缓说道:“武林中人最重师论,你却叛离东海三侠,投奔……”

罗雁秋大喝一声道:“不要说了。”

中年文士神­色­不变,又缓缓说道:“你既然与凌雪红订下白首之约,便该情意专一,却不料沾花惹草,到处留情,以致一身情孽,这点老夫不愿说得太详细,想来你已默认了?”

罗雁秋木然而立,一言不发。

中年文士却突地提高声音说道:“以上两点,都是有关你个人的私德,尚未危及武林安全,但这第三件,你却是生­性­嗜杀,居然在唐古拉山九幽谷­阴­风洞前,依仗百毒衣,杀尽九大门派之人!”

那柳婆子暗自哦了一声,忖道:“无怪这小子不怕我身上的百毒衣,原来他也有一件呀?”

中年文士语声微微一顿,沉声说道:“老夫所提有关你的三大罪状,你可还有什么解说吗?”

罗雁秋直觉得一股怨气,自胸中冲起,对这所谓三大罪状,尽管有充分理由解说,却是不便解说,竟自凄厉的大笑道:“不说也罢!”

中年文士冷冷向锦衣驼背老人说道:“吴二弟,休要再事犹豫,所谓人不可貌相,对这娃儿,你不应该再有袒护之心了吧?”

锦衣驼子果然满面愤怒,黑衣老人心上却是将信将疑,太史的脸上浮现着一种若有所失的表情,一时之间,在场之人,全无话说,凝重的空气,竟几乎使人窒息!

突然之间,罗雁秋一晃手中的白霜剑,大喝一声道:“快些出手,还等什么?”

他心灵上的累累重负,想立刻在动手上能够发泄一下,其他的事情,便再也不去想。

吴驼子双目中电­射­出两道寒芒,右手往腰中一探,取出一条长有丈余,拇指粗细的绳索,一抖飞出,挟着嘘嘘轻啸,径向罗雁秋手腕缠去!

罗雁秋在汉口江面船上,眼见那赵紫燕的母亲红衣­妇­人,也是以绳索轻易地将赤煞仙米灵擒住,这时哪敢大意,冷哼一声,上前一步,手中白霜剑外绕了半转,脱离开绳索的纠缠,却向它的中间削去!

吴驼子“嘿”地一声,那绳索宛如灵蛇一般,一端直扑罗雁秋面门,另一端却向他足下缠到,原来此刻他执着那绳索的中段,罗雁秋自然削了个空。

罗雁秋只觉眼前绳影闪动,竟看不见对方的身形,原来那驼背老人的身法,竟也像他的绳法一样诡异轻灵!

雁秋手中空有一柄绝世宝剑,一时间竟不能发出威力,一心想甩开眼前的丝带,但这丝带竟有如灵蛇缠身,驱之不开。

那中年文士又自哈哈大笑道:“罗雁秋,以你的功力招术,本可和驼子打个平手,但兵刃上却大大吃亏,你若再这样斗下去,不出百合,你便定要被他绑住,除非……”

他语声突地一顿,但罗雁秋冰雪聪明,立刻便想出打破眼前不利情势之计,大喝一声道:

“在下即刻要施展御剑之术,你倒是要小心接着了!”

手中白霜剑一抖,但在场之人齐地一怔,须知御剑之术,乃是武林中失传的绝学,一个个俱想看那御剑之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锦衣驼背老人更是暗自一惊,手中丝带也跟着一缓,收了回来。

就在他这一缓之间,罗雁秋的白霜剑已如闪电般削出,连肩带臂,向吴驼子斜劈而至!

仓促之间,吴驼子连忙闪身后退,尽失先机,陷入被动之中,罗雁秋将内力尽都贯注剑身,白霜剑挥动之间,发出丝丝逼人的剑气,端的甚是惊人!

吴驼子闪身一退之后,突地大喝一声道:“什么御剑之术,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身形转处,手掌轻轻一抖,那条轻柔的丝带,竟被抖得笔直,宛如一根铁条,尾端不住颤动间,斜斜点向罗雁秋“肩井”、“锁喉”、“四白”、“腮根”四处大|­茓­!

那中年文士哈哈大笑道:“吴二弟,你真以为那便是御剑之术吗?其实他只是骗你,以挽回失去的先机,哈哈!连老夫也上他之当了!”

黑衣老人也是哈哈大笑,太史的眉梢眼角间,也现出无法掩饰的欣喜。

忽听罗雁秋轻叱一声,白霜剑乱雨般撤出,丝丝锐啸间,连点吴驼子胸前四大要|­茓­,他此番竟将白霜剑作为判官笔的招式使出。

转瞬之间,两人交手已过百招,依然是个不分胜败之局,罗雁秋虽抢回主动,但却仍然无法占得优势,而吴驼子一根丝带,虽是变幻莫测,若想将罗雁秋捆住,也非易事。那中年文士一旁看得时而颔首微笑,忽又摇头叹息,终于沉声说道:“吴二弟,限你三百招以内,将此子擒来太虚宫!”

说完之后,轻烟般地飞掠而去!

在那中年文士的身形消失以后,却在一丛修竹之内,闪电般奔出一条身着红衣的人影,人影未到,已自发出一声喝叱,说道:“将他擒住,何需三百招,只要三招便可以了!”

罗雁秋闻声闪目一看,只见那人正是赵紫燕的母亲,不由冷笑一声道:“你不妨攻出三招试试!”

红衣­妇­人双眉一扬,大怒说道:“试试就试试!”

她早将天蚕索取出,飞虹般贴地抛了出去,直奔罗雁秋双足。

罗雁秋闪身一滚,眼看让过,却见丝带一折,自卷而围,竟将他双足足踝围起,他大惊之下,双足一分一蹬,仰卧着的身形,突然贴地倒纵七尺,一跃站起,沉声说道:“这是第一招!”

红衣­妇­人明亮的眸子一瞪,大声向吴驼子说道:“死驼子!

谁叫你停手的?”

原来吴驼子见那红衣­妇­人上来,便自动停手不攻。

吴驼子苦笑一声道:“大妹,难道还要我们俩人合打一个?

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红衣­妇­人又大声说道:“什么好不好意思,捉住他再说,我还有话要问他呢!”

天蚕索一抖如同蛛网一般,向罗雁秋头顶罩去。

罗雁秋向旁边一闪,却见吴驼子的丝带又横扫而至,再要躲闪已无及,只听噗通一声,便被摔倒地上,胸前紧紧地捆着一条绳索。

红衣­妇­人“哈哈”一笑,说道:“怎样?不出三招是不是?”

罗雁秋大怒说道:“俩人联手,可算得什么本事!”

吴驼子手中丝带一带,罗雁秋便又站了起来,他赧颜一笑道:“我驼子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大妹你有话,就快点问吧!”

红衣­妇­人眼波一扫始终静立一旁的太史,张了张口,竟然未曾说出。

想不到这个似乎对任何人俱不在乎的­妇­人,竟然对太史有些顾忌。

太史突地微微一笑,说道:“姑姑,难道你还有不好意思的事?你再不问他,只怕便无机会了!”

红衣­妇­人脸上顿时一红,突地大声说道:“罗雁秋!你究竟喜不喜欢我的女儿?你且莫要三心二意的!”

罗雁秋暗自忖道:“这样的话,当着这多么多人,居然也能开口说出,对她来说,当真是天下之间,再无不好意思的事了。”

遂冷笑一声,说道:“这还用问吗?难道你不觉得多余?”

红衣­妇­人微微一怔,突地大喜说道:“乖孩子,你这么一说,为娘的便放心了,你可知道燕儿对你多么着迷?你可知道作父母的是多么关心儿女?从今以后,你便是为娘的女婿,为娘的也便有半子之靠!”

她开口“乖孩子”,闭口“为娘”,听得在场之人,俱都怔住,罗雁秋暗自笑道:“好个少心无肝的女子,无怪连晚辈们也瞧她不起了!”

红衣­妇­人微微一顿,忽又黯然一叹道:“只因你这孩子长得太英俊了,是以很多女子都想打你的主意,是以为娘的还在怀疑……怀疑……”

太史突地咯咯一笑道:“姑姑,你怀疑我也在打他的主意是不是?哈哈!那你倒是大错特错了!你可知道自始至终,我都在促成他和燕表妹的婚事,至于在船上那一般时间,我也不过是想试探试探他用情专不专一而已!你只管放心,我永远不会喜欢他的,你且莫忘了,我自己本就是个具有男子­性­格的女子,何况……何况我也不会喜欢上一个到处留情之人,你说是不是?”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说到后来,竟连声音也变了,听得在场之人,心口上如遭锤击!

众人还在惊怔之间,太史已大笑着如飞而去!笑声萦回在空寂的谷中,越发令人听来心悸!

黑衣老人突地长叹一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这位小兄弟难道……难道真是到处留情的风流种子?”

红衣­妇­人呆呆地望着飞奔而去的太史,直到她的身形消失在几丛修竹之后。

她目光一转,突地大喝一声道:“臭驼子!你……你怎么还不将秋儿放开?”

吴驼子歉然一笑,一抖手,那紧紧捆在罗雁秋身上的丝带便已滑落下来。

罗雁秋听了太史一段话之后,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也不知她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心中只顾默想,竟连红衣­妇­人说的那段话也忘记了,此时又听她叫自己秋儿,不由冷笑一声,说道:“你且莫乱拉关系,咱们无亲无故,你最好叫在下罗雁秋好了,这‘秋儿’两字,却非是任何人可以呼叫的!”

红衣­妇­人脸­色­陡地一变,大怒说道:“你!你……老娘刚刚放开你,你立刻变卦了,看来当真不是个好东西!”

她一抖手中天蚕索,大声又道:“你且莫忘了,老娘仍然可以捉住你!”

罗雁秋身形一跃,右手疾探而出,抓住那仍在发怔的黑衣­妇­人柳四婆的右腕,沉声说道:

“快带我去找你们主人去!”

罗雁秋紧紧跟随在柳四婆之后,踏着如茵的草地,穿过芳香四溢的花丛,直奔正东方行去。

走到山谷尽头,只见一片松林阻路,每株松树,俱有数人合抱粗细,高约数丈,耸Сhā天际!

柳四婆停住脚步,指着那黑压压的树林说道:“太虚宫便在树林之上,跃上树顶,自会看到。”

说完,嗖的一声直拨而起,飞燕般飘上树顶。

罗雁秋紧随而上,闪目看去,不禁怔住!

原来在眼前十丈外的树顶上,竟然建造了一座楼阁,隐现在缥缈的雾霭之中,远远看去,当真有如置身太虚幻境。

他略一打量,便展开上乘轻功,直奔过去,走到近前,方看清那是一座­精­致玲珑,黄金为顶,白玉为阶的小小楼阁,阁前一匾,红底金字,上书斗大三字“太虚宫”,两扇鲜红­色­的大门,紧紧闭着。

柳四婆在太虚宫前突然停住脚步,轻轻说道:“你一个人进去吧!”

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自里面传出,道:“求见之人,可是罗雁秋吗?”

罗雁秋沉声答道:“正是在下!”

话声未了,门已缓缓而开。

柳四婆方待转身离去,却见吴驼子等一行已然赶至,那冷冷的声音又道:“你们都一齐进来!”

罗雁秋早已踏上石阶,只见一条秘道,上铺猩红的地毯,自门口笔直地伸向远处,其长竟不止十丈,尽头处又是数十级石阶,阶上又是一重门户。

原来这小阁虽是建筑在树林之上,树林尽处,却是一座峭壁,那条猩红般地毯,便是通往峭壁上的山腹,是以这片树林,便成了到达那座峭壁的阶梯。

罗雁秋沿着灯光辉煌的秘道,如飞向前掠去,他虽是留神打量,但却不见半点人影!

雁秋走至秘道尽头,拾级而上,石阶上门户又开。

里面却是一间金碧辉煌的大殿,两行蟠龙巨柱,有如巨人般排列在大殿中央,巨柱之间,又是一道猩红长毯。

长毯尽头,石阶再起,上面一张巨桌,桌后一张巨椅,巨椅上正端坐着那在谷中见过的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向他微微一笑,说道:“罗雁秋,你找老夫可有什么事情?”

罗雁秋大声道:“你叫他们一定要捉住我,究竟为了何哉,请说!”

中年文士向罗雁秋说道:“老夫乃是受人之托。”

罗雁秋沉声道:“受什么人之托?那托付于你的人,为什么不亲自捉住我?哼哼!你编的这个谎,只怕你连自己也骗不过!”

中年文士仍是微微一笑,说道:“老夫受什么人之托,等下你自会知道,现在先将你的来意说出。”

罗雁秋大声道:“在下第一件事,便是请你恢复那些少女的自由……”

中年文士哈哈大笑道:“你这娃儿倒真是喜欢多管闲事,为什么自己的父母大仇,却不请老夫帮忙呀?”

罗雁秋沉声道:“报仇之事,在下从不愿假手他人,只望你不袒护凶恶就是了!”

中年文士突地黯然,一叹,说道:“老夫若不帮忙,你这血海深仇,便再无法昭雪,只因……”

他又是一叹而住。

罗雁秋诧然说道:“只因什么?你为何不说?”

中年文士突地长身而起,肃然说道:“只因老夫要叫你见一人,那人若是看到你,只怕你再也别想活命了。”

罗雁秋冷笑道:“有这等事么,在下倒要去看看那人是谁?”

中年文士探手一拉座椅,下面便现出一个方圆五尺的洞口,俯视下去,只见一片漆黑,­阴­冷的寒风,阵阵向上涌出,使得在场之人,全都不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罗雁秋不禁呆了一呆,道:“这下面是什么?”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你可是害怕了吗?”

罗雁秋大喝一声,星目圆睁,说道:“这下面就是龙潭虎|­茓­,在下也闯他一下!”大步走近洞口,身形笔直地跳了下去!

黑衣老人大吃一惊,“啊呀”一声,道:“小兄弟你……”

但早已失去了罗雁秋的身影。

中年文士黯然一叹,缓缓将巨椅拉回原处,右手一摆,说道:“夜已将尽,各位快些回去休息吧!”

忽听一声急促的声音,自石阶下传来,道:“爹爹!爹爹!”

正是太史的声音,但却有两条人影飞掠而上,原来另一人却是赵紫燕。

刚要告辞退出的红衣­妇­人,一眼看见赵紫燕,探手抓住她的右臂,颤抖着说道:“燕儿!

燕儿……”

但却被赵紫燕一摔挣开,急急说道:“妈!别拉住我,他……他呢!”

她惶急的星眸中,向四下一扫,想是不见了罗雁秋的身影,两行清泪,竟自顺腮流了下来。

那中年文士霍然又睁开眼睛,向红衣­妇­人等四人缓缓说道:“各位且请去休息,我还有话要向这两个孩子说!”

他虽是缓缓说来,却隐含着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力量,红衣­妇­人、黑衣老者、吴驼子、柳四婆齐地诧然望了太史和赵紫燕一眼,移动着脚步,向外走去。

中年文士又自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湘儿,燕儿,你俩人找我可是为了罗雁秋那孩子吗?”

太史没料到她父亲竟忽然变得如此祥和,一时之间,竟痴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赵紫燕更是低垂着头,神情仿佛仍然甚是惧怕。

中年文士一指案前两处锦凳,含笑说道:“你们俩人坐下,等我把话说完,你们再说。”

太史和赵紫燕自从不见了罗雁秋的影子,心下早已暗暗焦急,但却又不敢提出询问,只得依言坐下。

中年文士向她俩人微微一笑,说道:“罗雁秋的确是个极为英俊潇洒的少年,无怪燕儿在闻名之时,便已暗暗喜爱着他。”

赵紫燕早又垂下头去。

中年文士微笑着向太史说道:“你表面上虽然是帮你燕表妹的忙,但是心下……哈哈!爹爹不揭穿你的心事,免得你也不好意思了。”

太史却听得心下甜甜的,撒娇似地说道:“爹爹!你……你竟然也会开人家的玩笑。”

她此刻显然胆子已大了许多。

哪知中年文士却面­色­一整,沉声说道:“你们喜欢他虽然可以,但却万万不能爱上他,这道理你们知道吗?”

两个少女的芳心顿时一沉,中年文士又是长叹一声,缓缓说道:“这道理虽是简单至极,但却很少人注意他,那便是愈是使人喜爱的男人,爱恋他的女子亦必愈多;愈是风流倜傥之人,愈是用情不专,到处制造情孽,这罗雁秋便是如此的一个人,也像你爹我,唉!你们可知我为何会来在这无极岛上?其实这也便是一种逃避情孽之法!”

太史和赵紫燕闻此俱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却听中年文士突地提高声音,又道:

“何况他身上还有许多其他的罪恶,例如背叛师门……”

他话尚未完,太史已急急打断他的话道:“爹爹!那全是一桩误会,他所做的,都不能怪他,因为他那时已服用下迷神药,记忆全失,是以是……”

中年文士突地长身而起,变­色­说道:“你们是听谁说的?可是真的吗?”

忽听一声“扑哧”娇笑,起自阶下,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道:“是我说的,姊夫!难道你还不信吗?”

太史见一个青衣貌美的女子,轻移莲步,缓缓走来。

太史和赵紫燕一见那女子,齐地欢声叫道:“阿姨,你怎么也找到这里来啦?”

那青衣女子咯咯笑道:“这又不是真的太虚宫,难道我还找不到吗?”

中年文士面容一变,沉声说道:“你……你是……”

青衣女子又自笑道:“姊夫,我便是你的姨妹杜月娟呀!”

太史Сhā口说道:“爹爹!她便是失踪多年的二阿姨的妹妹。”

中年文士大声道:“什么?你那二阿姨,湍儿可是已找到她了吗?”

太史道:“正是,二阿姨已然回到红叶轩,爹爹你也该去向她老人家赔个不是了。”

中年文士尴尬一笑道:“不错!不错!”

大步向外走去。

杜月娟咯咯一笑说道:“看你们倒是伉俪情深的很,却不知大姐怎会一气之下,离去了十余年?”

中年文士突地朗笑一声道:“你自己是女人,难道还不知道女人的气量小,脾气大吗?

可是十余年前,我的脾气也是大的很,若是忍让她一些……”

他走几步,忽又摇首向杜月娟说道:“当初月英从来没向我说过,她还有你这么一个妹妹,不知你们怎样相遇,十余年不见,又怎会依然认识的?”

杜月娟一笑说道:“这还多亏湘儿识破我假扮的行藏。”她遂将和罗雁秋假扮登船的一段经过说了。

太史微微说道:“我虽在你入浴时发现你的假冒,但是并未向湍弟说,不知我离开以后,事情又变得怎样了?”

杜月娟道:“虽然湍儿仍未怀疑我,把我当作他的生身母亲,哪知英姊却又赶到船上来,岂料湍儿反而说她胡说,不惟不认她,而且要将她处死,我曾见假扮那疯癫老太婆的英姊,有着一身超凡入圣的武功,那时她却毫不抵抗,甘愿受死,便大大受了感动,于是便说出自己假冒的目的和经过。如此一来,湍儿便又要处我以极刑,除了我脚下的鞋子,要我走烧得红红的铁板,那知就在被除去鞋袜时,却突然发生了奇迹。”

三人同声说道:“什么奇迹?”

“原来我足心上,各生了一颗红痣,英姊见了,当即便想起她失踪多年脚心上也生着两颗红痣的妹妹,一问之下,才发现我们果然是同胞姐妹,我因不放心罗兄弟,是以便要求英姐早些回来,果然他已到了无极岛上。”

语声一顿,突地提高声音说道:“姊夫,我那罗兄弟在哪里,你此刻该叫他出来见见我了吧?”

中年文士面­色­已是一变再变,终于沉声说道:“罗雁秋所作的一切,可是真的在服过迷神药物,记忆全然丧失之后吗?”

杜月娟道:“自是真的!”

遂将罗雁秋在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上的一段经过说出,但却略去自己和他之间的一段暧昧行为。

中年文士顿足说道:“罢了!这些事你们为什么不早些说?”

大步走回,探手拉开了他那把巨椅。

太史咤然说道:“爹爹!你要做什么?”

杜月娟却大叫道:“姊夫,我那罗兄弟在哪里呀?”

中年文士沉声一字一字地说道:“他便在这椅子之下!”

随着他未完的话声,阵阵寒风,又自地|­茓­下涌出,杜月娟等三人齐都不自主地打了个寒噤,齐地惊呼道:“什么?他……”

她们似乎俱都不信中年文士之言,中年文士却已缓缓说道:“这地|­茓­之下,便是一座地下孤岛,那孤岛与大海相连……”

杜月娟哦了一声,打断他的话道:“原来你已偷偷地放他走了,莫非是怕……”

她含笑瞥了太史一眼,倏然住口。

中年文士缓缓说道:“只怕他一生一世,再也无法逃走了!”

太史道:“你不是说曾经受人之托,将他交给一个人了吗?”

中年文士沉声道:“正是!”

太史诧然道:“那么……那么,难道那人便住在这地下孤岛之上?”

中年文士缓缓说道:“不错。”

杜月娟急急说道:“那么便请姊夫你带我们去看看他,看看那岛上是什么人,不知你为何将罗雁秋交给他?”

中年文士黯然叹道:“只因那人原非住在这地下孤岛之上,在他去那里之时,便知道或许此生已然无法出来,是以托我寻找罗雁秋,只要有人陪伴,他即使一生一世不能离开那里,却也无遗憾之事了!”

半晌未出一言的赵紫燕早又急出眼泪,颤声说道:“舅舅如此说,那么他……他怎么办呀?”

想是她一想到罗雁秋的安危,便真情激动的不再顾虑一切,是以有此一问。

中年文士黯然叹道:“好个痴情的孩子!”

忽又沉声说道:“你们既然都对他如此关心,我就引你们去看看他!”当先向那地|­茓­中跃下。

杜月娟、太史、赵紫燕在相继跃下之后,便觉宛如掉在冰窖里一般,脚下更是如失足高楼,但因涌上的阵阵寒风的浮托之力,身子下坠之势,并不急剧,等到脚着实地,却发觉是一片柔软平坦的沙滩。

海潮轻吻着沙粒,一浪消退,另一个浪涌了上来。

沙滩上一处凸出的礁崖边,还系着一只小船,却是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情景!

此刻,曙光已从海上透出,但隔着弥漫的晨雾,虽是极目望去,也不过达到十余丈远!

在这充满诗情画意的海滩上,再难令人相信,这里充满了杀机,更不会令人相信永远离不开这里,因为纵然不谙水­性­之人,也可解缆扬帆而去。

杜月娟极快地向四周扫视了一眼,一笑说道:“姊夫,你究竟是弄的什么玄虚,他们究竟都在哪里?”

中年文士沉声说道:“晨雾少时即散,你们便可看到他在哪里了。”

盏茶时间之后,浓雾果然渐渐消散,四周现出了朦胧的景物。

中年文士面向沦海,低声说道:“你们可看到他了吗?”

三个女子急步惊到中年文士身侧,齐声说道:“在哪里?”

中年文士仰望云天,一叹说道:“便在我身后十丈以外,那片山峰般的石笋之中,你们纵然一下子看不到罗雁秋,也该看到一个高踞中央一根石笋上的灰袍僧人了。”

三人闻言,齐地转身看去,心下却是不禁一懔!

方才她们只是望向大海,却因山影的笼罩,雾霜的弥漫,尚未看见这石笋矗立的地下孤岛。

这孤岛不过数里方圆,一眼望去,果见中央一根石笋之上隐隐坐着一人,阵阵寒风过处,吹飘起他宽大的衣角,发出猎猎声响,但他的身形,却犹如山岳般屹立不动,对这边四人的谈话,仿佛未见未闻!

那中年文士又自轻轻一叹,说道:“坐在中央一根石笋上的和尚,便是空空大师的弟子苦因上人……”

三人齐地惊呼一声,杜月娟首先诧然说道:“向闻东仙居住无极岛,难道他就一直住在那里吗?”

中年文士缓缓转过身来,幽幽说道:“自然不是,他只是因了我的缘故,却甘愿受那­阴­寒之气的侵袭,直至死去!”

太史不解地问道:“爹爹,那他是为了什么人?又怎会是因为你的关系?”

中年文士脸上突然一阵扭曲,似是忍着极大的苦痛,半晌始厉声大笑道:“只因你爹爹静极思动,想西上中原,称霸武林,那苦因上人为要阻止我,竟甘愿自困于那石笋阵中。”

杜月娟满面惶急地说道:“那么,我那罗兄弟呢?他可是也到那石笋阵中去了吗?”

中年文士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你们若早些告诉我,罗雁秋所做的一切,全是他记忆丧失的缘故,那么我宁愿不履行苦因和尚的诺言,也不……”

只听“哇!”地一声哭叫,竟是同时发自三个女子之口,她们齐地展动身形,疯狂似地向石笋阵中奔去。

中年文士面­色­陡变,大喝一声道:“你们都疯了吗?你们可都知道进入那石笋阵中,便再也休想出来了!”

他身形一闪,急纵而出,右手一探,抓住赵紫燕的右肩,左手同时将太史的左手握住,但杜月娟却早哭叫着奔入根根石笋中。

只听一声声惊惶的呼叫,自根根石笋中传出,道:“罗兄弟!

罗兄弟!你有哪里?你在哪里?”

呼叫之声越来越是凄惋。

中年文士双手仍是紧紧地握着二女的手,黯然说道:“这根根石笋半系天然,半系人主,前辈奇人所摆下的一座石阵,入阵之时,通行无阻,但进去之后,却再也休想出来。”

太史定了定心神,说:“爹爹这些你怎知道?”

中年文士牵着二女的手,大步走到一根石笋之前,以见上面刻着八个入石数寸的大字。

写的是:“先秦古阵,生出无门。”

他随手点了二女的晕|­茓­,抱上停泊在海边的小船。

且说罗雁秋跃下那洞|­茓­之后,也是落足在那柔软平静的沙滩上,但是四周一片漆黑,纵然运足目力,也看不清四周的景物,于是大声说道:“罗雁秋在此,是什么人要找我,快些出来相见!”

忽听一声“阿弥陀佛”起自数十丈外,一个慈祥的声音说道:“只是你一个人来的吗?

若无别人,就快些过来相见!”

罗雁秋一身是胆,竟连对方是什么人也不屑一问,只是沉声说道:“自然只是我一个人,你且等着,我这就来了!”

语毕循声奔了过去。

他刚刚翻过一根石笋,忽感一阵晕眩,仿佛这四周的光线更加昏暗了些。

但他却并未想及这一现象的原因,只是依照那发话的方向飞奔,一路之上,也不知翻越了多少石笋,眼前突然一亮,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满面红光的老和尚,正盘膝坐在一根石笋之上!

他未暇细看,便即大声说道:“大和尚要找在下,可是有什么见教吗?”

那老和尚又低喧了一声佛号,和声说道:“小施主请抬起头来仔细看看,仔细想想,定然会认识老衲,也定然会知道老衲找你做什么的。”

罗雁秋果然抬头细看,看了半晌,突然“噗!”地一声,双膝跪了下去,颤声说道:

“晚辈该死,原来是前辈你,不知红姊姊怎么样了?”

苦因大师一叹说道:“老衲一心要找到你,便是要问你红儿怎么样了。”

罗雁秋呆了一呆缓缓站起,说道:“晚辈听说红姊姊已回到无极岛,而且前辈一怒之下,将她逐出蓬莱禅院,难道那些话都不是真的?”

苦因大师又是轻轻一叹道:“你虽在江湖上闯荡了几年,看来仍是个毫无经验,粗心大意的孩子,你是听什么人说的?你就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吗?”

罗雁秋听得俊面一红,苦因大师又自说道:“你须千万记住,别人的话是绝不能轻易相信的,举例说,你听了别人的话,贸然跑进这先秦古阵中来,可曾想到今生今世,再也休想出去了?”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震,但忽又泰然说道:“人之生死,皆是定数,晚辈近年来受命运播弄,做下许多罪孽,本是死有余辜,只是前辈你……你却也为何受人之骗,被困此阵之中?”

苦因大师突地黯然一叹道:“只因先师也曾骗过别人,将一个名叫张诗书的人,困入阿尔金山的一座奇阵之中,唉!他虽是百毒子的门人,身上所穿的百毒衣可以为害武林,但先师也已后悔做的那种不光明的行为,是以在圆寂之前,便告诉我必要承受这一报应,唉!天道不爽,老衲果然被困此阵之中,受这地心寒气侵凌之苦,看来也是罪有应得了。”

罗雁秋忽想起了黑衣老人被困百年之事,不禁也是一阵唏嘘。

苦因大师忽然哦了一声,说道:“你身处此阵之中,一定觉得寒冷难耐,快些吞下两粒丹丸,坐下运气调息。”

随手抛给罗雁秋一个羊脂玉瓶,还盛着半瓶火红的丹丸,罗雁秋伸手接过,认得正是续命双宝之一的大还丹,于是微微一笑,又将丹瓶递了回去,说道:“多谢前辈,晚辈并不觉得寒冷。”

苦因大师怔了一怔,瞬即颔首道:“老衲几乎忘记你曾是玄­阴­叟苍古虚的高足,若是一般武林人物,只怕早已被这地心寒气冻僵了,但你若能将寒气吸入骨内,引为已用,却是增长功力的最佳时机。这石笋之后,便是地心寒极,你快些过去运气行功。”

罗雁秋遂依言翻越过这最高大的一根石笋,猛提一口真气,行功打坐起来,顷刻之间,便已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苦因大师在罗雁秋运气行功之时,心中也是不由一阵波动,他自然也想到罗雁秋的“三大罪恶”,但同时又觉得他仍是个纯朴诚实的少年,一个人的好坏,是如此难以评定,他本是要将罗雁秋困死阵中,但此刻,却又感到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那中年文士和杜月娟等一行已悄然来至阵外,顿饭时间,杜月娟已狂呼着奔入阵中。

“又是一个为情牺牲的女子,不知这娃儿要制造多少罪孽!”

苦因大师顿时愤怒异常,此刻眼前已站着个美艳的青衣女子,他遂合掌低低喧了一声佛号,勉强一笑说道:“女施主姓甚名谁,可是要找罗雁秋吗?”

杜月娟停住身形之后,显然禁不住寒气的侵袭,娇躯一阵抖颤,但她却是面罩寒霜,显露出无比的忿怒,大声说道:“我那罗兄弟……可……是……被你……骗来……的吗?……

他……他现……在哪里?”

她直冻得­唇­齿颤抖,是以说起话来,也是断断续续。

苦因大师慈眉一轩,强自忍住了怒气,一笑说道:“女施主暂请息怒,唉!想来你也是受了那罗雁秋的骗,你可知……”

杜月娟星眸圆睁,大怒说道:“你……才是……受了……别……人的骗!”

她牙齿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果然这地心寒气,非比等闲!

苦因大师眉头再皱,沉声说道:“女施主说了半天话,老衲却不知道你的高姓大名?老衲苦因,想来你定然早已知道了。”

杜月娟又自冷笑一声道:“姑娘……杜……月娟……便是……罗……雁秋……的师……

嫂……想……来你……也听……说过……了!”

苦因大师听得心中一动,遂手又抛过那盛有大还丹的羊脂玉瓶,急急说:“女施主快些服下几粒丹丸,好好说话。”

岂知杜月娟接过那羊脂玉瓶后,却是看也不看一眼,遂手向那石笋上掷去,但听……哗啦一声,碎屑和着丹丸四溅,她却是恨恨地说道:“你……只……怪……我那……罗……兄弟……其实……他所……做……做……的,完……全是……记忆……丧……失之……后……

而你……便……听……信了外……传……的谣言,将……他骗来……此……处困死……在这……古阵……之中……他若是……死了……看……你那……女儿和……外孙子……怎么办……”她说到后来,本来早已不能成声,竟突地呜咽着哭叫起来,但哭叫亦是不能成声!

苦因大师突地飘身下了石笋,大声说道:“你说什么?罗雁秋所做的一切,完全是在记忆丧失之后,那是怎么回事?那可是真的吗?”

但他语声未完,杜月娟的娇躯早已缩作一团,噗通一声,萎顿地坐了下去!她牙齿不断格格作响,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苦因大师尽管是有道的高僧,但此刻却也不禁有些慌乱,仰天长叹一声道:“我方才还叫他不要轻信别人的话,而自己却一直听信着他人之言!”他无限感慨地一叹而住。

原来苦因大师在西域边陲,遇见凌雪红之时,因碍于天山神尼在场,凌雪红不便向慈父倾叙一切,故而也不知道罗雁秋遭遇的经过,然后又匆匆分别。苦因大师东来无极岛,便即为着挽救中原武林浩劫,困于这先秦大阵之中,但他曾和那中年文士讲好,若不能破去此阵,便永生不得出来,是以在入阵之前,请那中年文士代为完成一件心愿,即是将罗雁秋找到,他当时预料,若是罗雁秋和爱女同来,便出言阻止,若是罗雁秋单独前来,证明他仍然未回到爱女身边,即将他终身困于此阵之中!

此刻,蜷缩在地上的杜月娟已然一动不动,苦因大师探手摸她的背心命门|­茓­,不由身形一震,原来杜月娟的体内,早无一丝生机,纵然再给她大还丹,也无法驱除她骨内极深的地心寒气。

当下低低宣了声佛号,一叹道:“苦因呀!苦因,但不到你也犯了自私的错误,误造一次杀孽,你既然被困此阵终生,也无法赎回这一重大的罪衍!”

他方自言自语的说完,却听罗雁秋在石笋之后,已然行功完毕,只见他一片树叶般翻过石笋,轻轻落下,一笑说道:“前辈之言,果然不差,晚辈行功以后……”

他目光突然落在蜷缩于地的杜月娟身上,一惊说道:“前辈!

这女子是谁,看她的衣着身态好生熟悉。”

苦因大师一叹说道:“此女便是你师嫂玄衣仙子杜月娟,她此刻已然……”

罗雁秋大骇说道:“真的?她明明尚在中原怎会也来到此处?”

他虽不相信,却已急急俯下身去,仔细一看,果然正是杜月娟,遂大叫一声道:“师嫂!

师嫂!难道真的是你吗?”

苦因大师低喧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你快些挖个坑将她埋起来,她身受地心寒气侵袭,已然西去了。”

罗雁秋顿觉如失足高楼,竟痴呆呆地注视着地上的杜月娟,半响说不出话来,但两颗星目中,已滚下泪珠。

罗雁秋蹲下身去,拨下背后的白霜剑,在地上挖掘起来,片刻之间,便掘成一个长约五尺,深宽三尺的土坑,将杜月娟的身躯,轻轻放了进去。

罗雁秋埋葬下杜月娟之后,便原地坐下,陷入极端的静默之中,苦因大师摇头叹口气,便也自瞑目跌坐。

一时之间,倒沉静了下来,只有海风,不时将远处的浪涛声,有节拍地传送过来。

时间不停留地过去,苦因大师打坐醒来时,天­色­又已全黑,他探手怀内,摸出一只青青的果子,大声说道:“秋儿,你可是饿了吗?”他是第一次向罗雁秋如此称呼,想来是因着他和凌雪红关系,又是在此同生共死,是以顿时感到异常亲密。

罗雁秋聚­精­会神,在思索着出阵之法,只可惜他身上带的百妙秘籍,全在海上落水时浸湿毁去,尽管穷搜记忆,却也想不出破阵之策,即便连这阵是什么名称,也是不得而知。

此刻一听苦因大师提起,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当下苦笑一声,还未伸出手去,苦因大师已将那枚果子递了过来,说道:“这果子名曰‘翡翠’,吃下去不惟止渴充饥,而且可增长功力,大还丹即由此果汁提炼而成,一枚灵果足可供普通人七日之需,你月食一枚,谅可不致饥饿了。”

罗雁秋暗自忖道:“无怪他在此受困数月,能免于饥渴,看来他在未进入此阵之前,早已准备好一切必须之物了。”

当下伸手接过,入口果然香甜可口,不须咀嚼,便自化为清凉的汁液顺喉而下,奇怪的是一滴入腹,饥渴立解!

苦因大师也自吃了一枚翡翠灵果,便又闭目打坐,但罗雁秋则又陷入苦苦思索之中。两个时辰过去,罗雁秋实地一跃而起,大声叫道:“前辈!前辈!”语声中充满了欢欣!

苦因大师倏地睁开双目,诧然说道:“秋儿,你有什么事?”

罗雁秋满含希望地问道:“前辈记不记得先秦古阵之中,有‘归元四象阵’之名?”

苦因大师道:“这个尚未听说,其实我对于阵势,一窍不通,只因先师从未指点过。怎么,你怀疑这座先秦古阵是‘归元四象阵’?”

罗雁秋道:“晚辈曾研读过一些布阵原理的­精­要说明,尚可隐隐记得,凡是能入不能出的阵势,都属于‘四象’一类,此阵若不是正或反四象阵,便必是‘归元四象阵’无疑,若真是归元四象阵,晚辈倒还懂得十之七八的破法。”

他说得充满乐观自信,苦因大师也似听得津津有味,大声说道:“既是如此,咱们就试一上试。”

罗雁秋四下扫视了一眼,略辨方向后,一笑说道:“前辈若仔细留意看过一遍,这些石笋中大多数虽是天然,但却也有少数人为而成,想来毁去那人为的石笋,自然要容易得多。”

不等苦因大师说话,竟自举步向前行去,口中继续说道:“从此处阵心向左转进,两次回绕后,应有一人为的假石笋。”

苦因大师大声道:“正是!正是!上次我从这条路绕去,便发现一根石笋矮些小些,可能便是人为而成——那人为的石笋可有什么特别作用吗?不然我为何每次走到那里时,便再也走不出去。”他说着早已大步紧随罗雁秋身后。

敢情苦因大师虽不谙五行变化之术,但过去数月间,却也未坐以待毙,每条路都曾试过。

罗雁秋已自走到那根人为石笋根前,又仔细看了一阵,微笑说道:“若仅仅靠这些天然的石笋,便不成其为阵势,这些假石笋,才是组成此阵的主要关键,是以请前辈先将此人为石笋毁去。”

苦因大师显然已对罗雁秋有了信心,毫不迟疑,猛吸一口气,双掌疾翻而出!

轰然一声巨响,那根石笋竟应声而毁,石屑纷飞中,露出一小片平地。

岂知又毁去两座人为石笋之后,罗雁秋竟咦地一声,面­色­顿时凝重起来,脚下也自缓慢了许多。

苦因大师大奇说道:“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但罗雁秋却不答话,但是略一思忖,又自大步前行,再绕过两座石笋后,眼前逐渐开朗,要走好一会,才碰到一根石笋。

苦因大师大喜道:“咱们想必接近阵的边缘,不然这地下孤岛,哪里来的亮光?”

绕过前面的石笋,天光陡地一亮,原来一弯上弦月,正自向西方沉落,朦胧的月下,果然静静地躺卧着一片海洋。回首望去却见那地下孤岛仍笼罩在一座山峰下,一片漆黑,与这诗情画意的海洋相较,便宛如地狱之与天堂一般!

罗雁秋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紧张之­色­顿消,忽地纵声大笑道:“原来这布阵之人,对这归元四象阵也未学全,不然,咱们便再也休想出四象阵来了。”

原来他方才对这归元四象阵外层的破解之法,已然不复记忆,是以内心十分忧急,面­色­也自然显出紧张凝重。

苦因大师困阵中数月,此时又恢复了行动的自由,不禁仰首夜空,发出一声长嘘!然后微笑说道:“你这五行奇数不知是在哪里学的?谅那东海三侠,甚或苍古虚也未见得便­精­通这先秦古阵。”

罗雁秋一笑说道:“晚辈虽自家师东海三侠处学得一些五行生克变化的基本道理,但对各种阵势的破解之法,却是得自那百妙佛珠。”

苦因大师突地面­色­一阵激动,沉声说道:“你是说百妙佛珠吗?”

罗雁秋茫然说道:“正是……”

苦因大师忽又喃喃说道:“难道百妙佛珠不止一串,其中有真有假,或者两串都是假的?”

突然自宽大衣袖中,伸出一双手来,手上竟托着个乌黑耀眼的铁盒,递向罗雁秋说道:

“你且打开看看,这盒里盛的是什么?”

罗雁秋诧然接过,手指一握恰恰触着盒上的卡簧,“铮!”地一声,盒盖打开了,顿时红光四­射­,照得这方圆数丈俱是一片艳红之­色­,他再仔细一看,盒中放着的竟也是一串佛珠!

苦因大师肃然说道:“江湖中传言,说百妙佛珠出现之事,绘形绘声,当时我也几乎信以为真,直到我进入此阵之中,才知道江湖中出现的那串,必是膺品,但是……你却也得了一串百妙佛珠,而且以那上面记载的绝学,竟能将此阵破去,这却又使我不知如何解释了。”

罗雁秋也是不解地说道:“不知前辈怎知这盒中盛的,便是百妙佛珠?”

苦因大师一笑说道:“当初我进入此阵之后,便自怀疑这布阵之人,必定还有一种目的,而能引起好几位前辈高手对此阵的日夕钻研,其中便定有厚跷,只是却未想到这里面竟是藏着一个稀世的瑰宝。”

罗雁秋听得兴趣大起,急急问道:“晚辈以前只听说过东海无极岛上住着东仙空空大师,却不知道这岛上还住着百毒子的门人,前辈如此说法,难道另外尚有其他武林高人隐居?”

苦因大师微微一笑道:“近百年来武林中人只知道东西双仙,那是因为他们两位老人家,常在江湖中走动的缘故,还有一些隐踪匿迹,不愿与人所知的高手,其武功成就却也不在东西双仙之下的。”

罗雁秋突地睁大眼睛说道:“真的?”

苦因大师又自微微一笑道:“自是真的,你可知道这串百妙佛珠,是从哪里得来的?”

罗雁秋不假思索地答道:“定是得自阵中!”

苦因大师颔首说道:“当然是得自阵中,但却是在一人手中拿到的!而且那人仍还在里面呢!”

罗雁秋听得更是大奇,大声说道:“那咱们就看看他去……”

忽又不解地问道:“若那人是和空空大师一般的前辈高手,不知百妙佛珠怎会到了前辈手里?想来这等奇宝,纵然明知自己将死之人,也不会轻易送与他人的。”

苦因大师仰面看了看天空变­色­说道:“天­色­快要亮了,你快些设法离开此地,若是等到日出之后,只怕便走不成了。”

但等他目光扫处,早已不见了停泊在海滨的船影时却又颓然一叹,道:“罢了!”

罗雁秋诧然问道:“前辈可是怕那阵中之人追来吗?若是他真的追来,咱们就联手对付于他,那人纠然武功再高,三五日内也不一定就胜得咱们。”

苦因大师默然一叹道:“我所说那阵中之人,早已物化,只是他身躯未腐而且好端端的坐在那里,是以可判定他生前武功定然十分高强,内功已练到­肉­身不腐之境。”

罗雁秋哦了一声,大笑道:“他人都死了,前辈还怕他做什么?”

苦因大师正­色­说道:“那人虽然死了,却仍然有未死的,数十年前和家师同来探索此阵的三位前辈高人,虽俱都先后失踪,但归元四象阵中仅有两只尸骨,因此另一人的去向,便极是可疑。何况这数月以来,每在天­色­黎明之时,我还常常听到长空鹤唳……”

他语声陡然顿住,面­色­突然大变,沉声说道:“想必他已来了!”

罗雁秋方欲询问,却已听到一声清亮的长啸,自遥远处传来,他心下也自大奇,凝神听去,只觉那啸声柔柔细细,宛如空中游丝,最奇怪的是那响声方来自天空,忽又起于海上,但究系来自何处,则是捉摸不定!

他侧目看了苦因大师一眼,只见他闭目垂首,似在侧耳倾听,罗雁秋虽是惊疑,但却不便开口询问。

苦因大师听了片刻,方才脸上凝重之­色­,已然换成了奇疑表情,霍然睁开双目,仰首望着灰­色­的苍穹!

那啸声仍是低细而清晰地不断传来,只是光闻其声不见其影,益发显得怪异!

突然之间苦因大师竟也撮口长啸起来,与那啸声遥遥相和。

初时两种啸声颇不一致,似是苦因大师在向发出啸声之人申诉不同的意见,但渐渐愈来愈近,啸声也愈来愈觉平和,令人听了,真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一时之间,罗雁秋竟不知不觉地闭起眼睛,忽然,一声鹤唳,划空传来,他连忙抬头一看,只见一点灰影,自西方天际飞泻而下,直到近前,才看出是一只翠喙红冠白腿黄爪的硕大灰鹤,鹤背上安然坐着一个灰衣老人,那灰鹤距离地面有数十丈高,他便已飘然而下!

罗雁秋看得心中一懔,呛啷一声,右腕撤出背后的白霜剑,左手已将那铁盒纳入怀中,他只当这老人定是来抢夺这百妙佛珠来了。

岂知那老人哈哈一笑,大声说道:“娃儿莫怕,你那铁盒中的东西,我老人家虽然想看一看,长长见识,但却不会出手硬夺,若要硬夺,嘿嘿!你藏到怀里就能保险了吗?”

罗雁秋不禁俊面一红,下意识地又将那铁盒拿了出来。

此刻那灰衣老人已然站在地上,只见他又瘦又矮,灰须友发,手中却提了根长长的烟筒,嘴、杆、斗、袋,亦俱是灰­色­!

那灰鹤在这灰衣老人离开背上以后,便又振翅而去,此刻早已踪迹不见。

只见苦因大师双手合十,向那灰衣老人一揖,那灰衣老人哈哈大笑道:“免礼,免礼,咱们已谈了半天,尚未请教你大和尚怎样称呼哩。”

罗雁秋大奇忖道:“原来他们方才的啸声,便是交谈的,但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

苦因大师仍自双手合十说道:“小僧法号苦因,不知老施主……”

灰衣老人摇头打断他的话道:“想来你便是空空和尚的徒弟,惭愧得很,老夫尚没有你这么大的勇气,这百十年来,我也不知到过这里多少次,但却从来不敢冒险进去。哈哈!别人一定以为我也已死在阵中,哪知却是偷偷溜走了呢?”

罗雁秋暗自忖道:“原来他便是和空空大师同辈的高人,直到如今,仍未想出破阵之策,但却又不能把此事放开,是以便常常来到这里。”

灰衣老人忽又哈哈大笑向罗雁秋道:“小娃儿,你可是在暗自嘲笑我老人家吗?听说这阵是你破的,你且讲来听听,不然我便真要活活闷死!”

罗雁秋早已悄悄将白霜剑Сhā回鞘去,见问微微一笑,说道:“破解此阵,简单已极,只因这布阵之人,犹自不了解这一阵势。”他遂将自已所知的说了。

灰衣老人听罗雁秋说着,面­色­竟是一变再变,等罗雁秋说完,他竟突然大声说道:“可惜!可惜!这原来是个不完整的归元四象阵,只是不知这归元四象阵是什么人布下的?而布设此阵的目的,犹足令人猜疑。”

罗雁秋一旁Сhā口说道:“以晚辈之见,那布下此阵之人,只是不愿这宝物落入他人手里,引起武林的争夺杀戮,是以……”

灰衣老人Сhā口截断他的话道:“对了,我老人家倒要看看那是什么宝物,小娃儿,你尽管放心,我决不会要你的。”

罗雁秋手中紧紧握着的铁盒扔了过去。

灰衣老人打开盒盖,先是咦了一声,随手将那串百妙佛珠取出,然后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面­色­突地大变,“咔嚓”一声,将铁盒盖起,沉声道:“这串佛珠原是我的,不知怎会到了此地。”他竟迅疾地揣入怀中。

苦因大师也是面­色­骤变,肃然说道:“施主你……”

罗雁秋早已冷笑一声,拔剑刺了过来,沉声道:“你原来是个骗子!”

灰衣老者哈哈笑道:“骗子就骗子,只是这串珠子老夫却是要定了!”

他一闪躲过罗雁秋的白霜剑,轻烟般向海边奔去。

罗雁秋目光一转,冷笑说道:“那灰鹤没有回来,你跑不了的!”也自拧身直追。

苦因大师低低喧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秋儿!不要追了,你是追不上的。”

忽听身后数十丈外,响起一阵朗笑,一人大声说道:“罗雁秋!尽管追下去,我来帮你!”

只见白­色­的人影,在晨雾中,穿了出来,正是那太虚宫主人,白衣中年文士。

罗雁秋本就不肯善罢­干­休,此刻闻言,更是­精­神大振,脚下一紧,唰唰唰,三个起落,已然追到那灰衣老人身后十余丈之遥,那灰衣人已到了海边,罗雁秋又自冷笑一声道:“看你还能往哪里逃?谁叫你把灰鹤打发走了,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看来你只有跳海了。”

哪知他话未说完,空中突地传来一声鹤唤,一点灰影,流星般飞坠而下,正是那去而复返的灰­色­大鹤。

罗雁秋心下顿时一沉,灰衣老人却已飘身上了鹤背。巨鹤方要冲天飞起,罗雁秋已大喝一声,扑奔过去,一只右手恰好抓住一只鹤爪。

苦因大师跌足大呼道:“秋儿使不得……”但巨鹤早已振翅而起,他再想出手拦阻,已是无及。

中年文士也自皱眉说道:“想不到老头子倒还没死,不知他一向住在哪里?可惜我迟来了一步,不然,那串佛珠,他是再也抢不去的。”

苦因大师长叹说道:“他是硬抢,倒也没有那么容易,贫僧再也未料到一个前辈高人,居然也会巧取豪夺,看来世道人心,当真是……”

他语声一顿而住,变­色­说道:“那巨鹤怎地忽向海中俯冲而下,莫非他是要摔脱秋儿?”

中年文士凝神看去,一笑说道:“大和尚不要着急,原来那老不死的竟然一向住在船上,而且那只船还不小哩,他既然也在水上讨生活,咱们便一定会找到他的,现在且请到敝处一行,对寻找罗雁秋,夺回那串佛珠之事,再从长计议。”

且说罗雁秋被那巨鹤带至云端,俯视海面,只见波涛万顷,无边无际,顿时有一种晕眩的感觉,他纵然满腔愤怒,却也无法宣泄,只是牢牢抓住鹤爪,两眼紧紧闭起,等待着降落实地。

岂知那巨鹤在空中略一盘旋,竟然敛翅急向海面飞坠,罗雁秋心中一沉,生怕那巨鹤将他摔脱下去,是以手掌抓的更紧了些。

忽然之间,他似是觉得双脚已然踏着实地,睁眼一看,这才发觉自己正置身在一艘雪白的大船上!

这船上的一切,俱是白­色­,甚至连水手们的衣着也是白的,无怪这么大一艘船,他在空中俯视时,未曾发现,只因它和那一堆堆雪白浪花的颜­色­,毫无二致。

他方自呆了一呆,灰衣老人却已喜孜孜地一伸手把玩着那一串佛珠,一手拉着烟管,大步向舱门走去,罗雁秋顿时如梦初醒,大喝一声道:“好个骗子,归还我的佛珠来!”

身形倏地凌空而起,尚未归鞘的白霜剑,闪电般向灰衣老人背后劈去!

灰衣老人却是理也不理,竟自大叫道:“琼儿!琼儿!快来看看爷爷给你的见面礼!”

只听一声甜美娇柔的声音,立刻自舱内响起,道:“来了!”

遂见一个秀发披垂,一身白衣的少女,如一朵白云般飘了出来,罗雁秋的剑尖堪堪要刺到那灰衣老人,忽然听到他呼叫“琼儿”二字,心下一惊,手中剑便自然一缓,接着便看清了那白衣少女,他心中一阵激动,但闻“当!”地一声,白霜剑已然摔落在甲板之上,脚下不自主退后了一步,失声叫道:“是你……”

那白衣少女的如花娇靥上顿时现出惊喜之容,美眸中闪耀着兴奋的光采,半晌之后,方自举手掠了掠秀发,嫣然笑道:“我是谁,你还认得吗?”

罗雁秋俯身拾起白霜剑,Сhā入鞘中,微笑说道:“你是琼儿,这回再也不会认错了。”

白衣少女佯嗔说道:“琼儿也是你能叫的?我的名字叫于飞琼!”

灰衣老人一傍哈哈大笑道:“琼儿,你见到了罗雁秋,便不再要我这个爷爷了,须知若不是爷爷把你从七绝山庄中带出来,你们再也不会见面,是以你仍然要谢谢爷爷我的。”

他语声一顿,微笑着将那串佛珠还给于飞琼,又转向罗雁秋说道:“罗雁秋,你若还要夺去,就向我这孙女儿动手吧!”

说完之后,大笑着向舱内走去。

于飞琼和罗雁秋两人同时俊面一红,于飞琼望着他消失在舱门内的背影,一笑说道:

“说来你不信,我自出生以后,长了这么大,从不知有这样一位爷爷,直到上个月我回到七绝山庄,他也是离家五十年后,第一次回去,我从来没到过海上,加以近来心情不好,于是便缠着他要出来玩玩,爹爹和几个叔叔虽不同意,但爷爷答应了,他们也是无可奈何的。”

罗雁秋见她提到家中亲人时,脸上自然流露出幸福的光辉,顿时想到父母惨死,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于飞琼诧然说道:“你叹的什么气?”

一顿之后,又自黯然说道:“我知道你是在想红姊姊,唉!

她一定已生过孩子了,但不知是男是女?”女子的敏感善妒,永远都是如此,虽然这些并非便是坏事。

罗雁秋仰望云天,长叹说道:“在下父母之仇未报,连二老葬身何处,亦不得而知,诚然愧为人子。”

于飞琼强自微笑说道:“你只要知道仇人是谁,报仇还不容易,至于伯父母安葬何处,也总会有人知道,你说是吗?但不论如何,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该唉声叹气的。”

这娇生惯养,纯洁得有如仙子般的少女,此刻似已长大了许多,懂事了许多,竟然也会说出安慰别人的话来。

罗雁秋­精­神一振,收回凝注在空中的目光,豪声朗笑道:“姑娘之言,使在下顿开茅塞,且请姑娘禀告令祖可否送在下到陆地?”

于飞琼竟微笑摇首道:“小女子如果说碍难从命,不知罗少侠生不生气?”

罗雁秋听她竟然自称起“小女子”和称呼起自己“罗小侠”

来,不由微微一怔,尴尬笑道:“姑娘若有碍难之处,在下自是不便相强,但姑娘你……

你又何必谦虚?”

于飞琼顿时面­色­一沉,冷笑道:“你满口‘姑娘’,‘在下’,生怕和我的关系拉近了似的,但对凌雪红却是‘红姊姊’叫个不停,难道……难道你……你……”

她娇靥一红,下面的话竟再也说不下去,眼圈中满蓄的泪水,早有几滴,落在船板上,仿佛受了极大委曲似的。

罗雁秋暗叹一声忖道:“仅仅数月不见,她的说话行事,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往日高不可攀,圣洁得宛如仙子,令人不敢仰视,但今日却是变得如此。”

原来于飞琼见罗雁秋对待自己,始终像是隔着一层云雾似的,便将自己的心事统统告诉了他的爷爷,那灰衣老人自己是男人,自然了解男人的心理,于是便告诉她天下的男人,最怕女子的眼泪和撒娇,纵然他是柳下惠在世,却也要在这双重攻势下屈服的。

罗雁秋心中思忖着,忽然听得于飞琼竟然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心下不由一急,讷讷说道:“姑娘,你……你这是……”

岂知他话声未完,于飞琼已哭着向舱内如飞奔去!

须知他虽和于飞琼见过几次,心中也潜蕴着一股爱慕之意,因俩人只是匆匆相见,匆匆分离,是以总觉得有几分生疏,他虽想叫她声琼妹妹,却叫不出口,此时见于飞琼哭得更伤心,于是便再也不顾忌,飞身追了上去,大声叫道:“琼妹妹!你这是何苦,若是爷爷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哩。”

罗雁秋方从垂着的白­色­珠帘掠进去,于飞琼的倩影,便已消失在另一个垂帘之后,他方略一迟疑,不知该不该进去,却听船舱一角,一人沉声说道:“你还发的什么呆,既然得罪了我的孙女,还不快些赔罪去!”

说话之人,正是那灰衣老者。

罗雁秋硬着头皮,大步向内舱走去。

这船本来极大,是以里面舱房颇深,他左旋右转,一连穿过四五条通道,忽闻到声声低泣自一面摇晃着的珠帘中混合着淡淡幽香飘出,他知道那定是于飞琼的香闺,遂故意轻咳了一声,大声道:“琼妹妹,小兄赔礼来了!”撩起垂帘,一脚跨了进去。

目光四扫,只见舱房帘幕低垂,光线甚是黝暗,但仍可清晰地看到于飞琼的娇躯,正自蜷缩在绣帐锦被的檀床之上,低低哭泣着,双肩不停地耸动,仿佛甚是伤心!

罗雁秋轻轻走到床前,缓缓在床沿坐了下去,口中悄声说道:“琼妹妹,我以后再也不称呼你‘姑娘’二字了,但你以后也定要叫我秋哥哥,我俩朝夕相处,永远不离开,好妹妹,你说好吗?”

口中说着,一只右手,早已轻轻地向于飞琼秀发上抚去。

就在罗雁秋右手触到于飞琼秀发的刹那间,她果然停止了哭泣,但娇躯却是一阵颤抖……

一阵风浪,又归平息。

忽然,舱门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少女的清脆声音说道:“小姐,午时已到,太老爷请你出去用膳了。”

罗雁秋大吃一惊,连忙将头缩到被窝里,于飞琼则朗声说道:“知道了!”

那脚步声果然渐渐远去,罗雁秋突地伸出头来,说道:“吓死我了,那丫头若是不声不响地闯了进来……”

于飞琼噗哧一笑,打断他的话道:“她若闯了进来,躲到被窝里,就能躲得了吗?”

她用手一指那滑在床下的衣服,又道:“你只管放心好了,其实,我这间舱房,若无召唤,是谁也不敢进来的。”

俩人说笑着穿衣下床,于飞琼又换了一件粉红­色­的娟衣,略事梳洗,便和罗雁秋一同往前舱走去。

那灰衣老人一见俩人出来,不禁哈哈笑道:“好孩子,不生气了吗?罗雁秋是如何向你赔礼的?”

于飞琼禁不住脸上一红,却急忙选了个锦凳坐下,故意娇嗔地说道:“不来了!爷爷,你再欺负人,我就拔掉你的胡子!”

灰衣老人更是哈哈大笑道:“爷爷早就说过,天下的女子,没有不会撒娇的,如今果然你也学会了,果然不再那么一本正经了,须知你若再跟着你那师父清心尼婆学,便要一辈子嫁不到人的,罗雁秋,你说我老人家的话对吗?”

罗雁秋连声说道:“极是!极是!”

说话间,两个身着白衣的少女,手捧着­精­美的酒菜,自一间偏舱中走了进来,把酒菜放在桌上。

这是于飞琼第一次最愉快的午餐,她虽是有些娇羞,但心中却有说不出的甜蜜!

而此刻,罗雁秋也将自己的恩怨情仇,暂时抛开,以享受这无尽的柔情蜜意。

他们刚喝了两三杯酒,那灰衣老人忽地上下打量着于飞琼,脸上满是笑容。

于飞琼被他看得红飞双颊,娇嗔地说道:“爷爷,看你!总盯着人家瞧什么?”

灰衣老人笑眯眯地说道:“爷爷看你越来越美丽,你若再把那串珠链带上,更是美似仙子。”

于飞琼还以为她爷爷也看出了自己的秘密,是以芳心中早已怦怦乱跳,面红过耳,此刻听她爷爷提到那串佛珠,方才放下心来,娇笑一声道:“不是爷爷提起,我倒忘记了呢,那串珠子是你在哪里得到的?可有什么来历?”

她最后一句话,已是转向对面的罗雁秋,罗雁秋微微一笑道:“在无极岛上。至于那佛珠的来历,想于老前辈比我更要清楚些。”

他至今尚不知道那灰衣老人的名字,但因于飞琼姓于,想来他也姓于,当无问题。

灰衣老人呷了口酒,略一沉思,说道:“我老人家一直怀疑着那地下孤岛,定然藏着什么宝贵的东西,却未想到竟只是一串佛珠,既然那百妙佛珠,已然在江湖上出现,便想不出这串佛珠有什么价值,琼儿,你把珠子放在哪里?且去拿来看个仔细。”

于飞琼应了声是,连声叫道:“绿云!素月!快去给我拿东西。”

她叫了数声,毫无回答,原来那两个小婢已走得远远的,自顾吃饭去了。

于飞琼一急骂道:“该死的丫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她话刚说完,忽听一个女子声音,自内舱响起,道:“小姐,你可是要我给你拿一件东西?”

于飞琼没好气地说道:“正是!你就把我放在床头上的那串珠子拿来。”

门帘一起,翩然走出一个女子,那灰衣老人本是面对里面舱门而坐,他抬头看了那女子一眼后,竟自霍地长身而起,沉声说道:“你这女娃儿是谁,怎会来到这里?”

以他这么深的功力,和这船上如此多的高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一个陌生女子,他自是十分惊异。

那女子却是镇静如常,她左手藏在自己身后,右手一指罗雁秋、于飞琼,微微笑道:

“我是来看望他们的,他们俱都认识。”

此时罗雁秋和于飞琼也是齐地一惊,转首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纤细的青衣女子,满头蓬发下,则是一张憔悴的面孔。他们一看之下,互望了一眼,竟似全都不认识。

那青衣女子强自展颜一笑道:“两位可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真不认识了吗?”

她忽又­干­涩地一笑,说道:“不认识就算了,小姐,你可是要这个东西?”

她始终藏在身后的左手,闪电般在三人面前一晃,便又收了回去,但是这三人的目光何等敏锐,就在这一晃之间,俱都看得清清楚楚,原来她左手拿着的,竟是于飞琼换下,随手塞在床角的那件内衣!

于飞琼直气得娇躯颤抖,猛地离坐而起,一掌劈了过去,娇声叱道:“你这贱人是谁?

你……你……”却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青衣女子一闪让过于飞琼一掌,突地格格笑道:“我是贱人?那么你呢,只怕你此刻连走路都觉得不便哩!”

于飞琼又羞又气,眼泪都急得要流出来,灰衣老人厉声喝道:“我且问你,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突然,绿云、素月两个小婢如飞般奔了进来,绿云惶声说道:“启禀太爷,不知哪里来的一只巨雕,竟和咱们的仙鹤打了起来,看来那巨雕似……”

灰衣老人沉声道:“你们俩人快些退下去!”绿云、素月悄然走出,他又目注这青衣女子,大声说道:“这巨雕可是你的吗?

你与苦因和尚是什么关系?”

因为当今武林之中,只有苦因大师养着一只巨雕,是以他已猜得这青衣女子十之七八的来历。

于飞琼一听到她爷爷提到苦因大师,两只星眸中,顿时显露出惊奇,难道这面容憔悴,头发蓬乱的女子会是凌雪红?

此女若果真是凌雪红,她定然已知道了自己和罗雁秋的秘密,那岂非活活羞死!

想到此处,芳心中不由暗自默祷,只望她是个和罗雁秋毫不相­干­的女子。她转首一瞥罗雁秋,只见他面­色­苍白,也自瞪大着眼睛,看他焦急的神情,也似是盼望着这青衣女子说个不字!

岂知那青衣女子忽地正­色­说道:“我们是父女关系,你便怎的?”

于飞琼突地锐声惊呼道:“你……难道你便是凌雪红,红姊姊?”

青衣女子倏然冷笑一声道:“好不知羞耻的女人,谁是你的红姊姊,你当初那般神圣高洁,原来都是假装,你竟然也会迷人的!”

灰衣老人双目倏睁,厉声大喝道:“好个女娃儿,胆敢辱骂我的孙女!”

他手中的旱烟管只是轻轻一指,便听“哧”的一声,一股暗劲,径自向那青衣女子撞去。

原来那青衣女子果然是凌雪红,她自从在阿尔金山见罗雁秋紧追着赵紫燕向情圣峰奔去,还以为那多情种子又投到另一个少女的怀里。伤心之下,赌气离开。

她那时已是大腹便便,是以月余之后,便生下一个女孩,直等孩子弥月,才交给她师父净尘庵主代养,而自己则匆匆赶来东海无极岛,想向她慈父苦因大师哭诉,她那神雕本是放在她师父那里,是以一路乘雕东来。

但她飞越东海之时,远远看到这一只雪白的船只,便觉得有些好奇,遂在离船数里之外,便即掠海低飞,避过船上水手的监视,一窥这船上的秘密。在她想来,这船不是亡命海上的贪官污吏,便是海盗无疑。

哪知她方接近到船的侧面之时,竟自听到了熟悉的话语,后来再仔细一听,里面男女俩人竟是罗雁秋和琼儿,他们俩人居然做出那样事来,直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大兴问罪之师,但她毕竟不是一般庸俗女子,是以咬了咬银牙,强自忍下,便又驾雕离去。

须知天下之间,不管是何等样的女子,碰到这样的事情,俱都无法忍耐下去,她飞出很远,又自折回,正好罗雁秋和于飞琼穿好衣服,相偕而出,她便飘身跃入窗内,略一搜寻,首先看到件落红斑斑的内衣,想到两年前自己和罗雁秋在大巴山一所幽静山洞中的一幕正是相同的情景,但如今,他却又换了一个女子,她简直气得疯了!

自已越想越气,又想到年来的遭遇,不禁暗自伤心,偷偷啜泣,直到于飞琼唤人之时,她才决定出去。

凌雪红自生产之后,心情又复不佳,身骨自然亏损甚大,是以形容憔悴,再加上秀发吹乱,与昔日的她相比,自然变了样子,她见罗雁秋和于飞琼都没认出,索­性­便作弄他们一下子,直到那灰衣老人说出她和苦因和尚的关系,而罗雁秋似也认出她来,这才露出身份。

而此刻,她眼见那灰衣老人一招凝虚聚力攻来,知道决非其敌,闪身一让,冷冷说道:

“不关你的事,你最好少管,要管也该问问你孙女同意不同意!”

灰衣老人闪目一看于飞琼,却见她双手掩面,痛哭着向后舱奔去。

凌雪红冷笑一声道:“你的心上人还在这里,难道你舍得离开他吗?难道不怕别人抢去?”娇躯一闪,拦住去路。

罗雁秋再也无法沉默,无限痛苦地说道:“红姊姊,小弟对不起你,今日惟有一死……”

他倏然举掌,向天灵上闪电般击下!

忽然一声大喝响起,道:“好个傻孩子!”

那灰衣老人旱烟管一抬,早已隔空点了罗雁秋的腕脉|­茓­,他举到头顶上的手力道顿失,自然垂下。

灰衣老人忽地一叹道:“好孩子,你且坐下休息休息,好好想想,一个堂堂的男子,竟要为女子而死,不觉得不值吗?”

他旱烟管晃了两下,早又凌空点上罗雁秋两腿关节的“股肱|­茓­”,罗雁秋果然不由自主地坐下。

这灰衣老人想是早已看出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以点上罗雁秋的|­茓­道后,便再也不愿­干­涉此事,缓步踱了出去。

凌雪红忽然冷笑一声,向于飞琼说道:“你爷爷的话,可是听清楚了吗?你喜欢他我也早已看出,而且也有意成全你们,却不料你是这样着急,如此下贱……”

于飞琼本也是个刚强的女子,她只因觉得自己理亏,是以羞愧无地。

此时听凌雪红骂她下贱,心中更是宛如针刺,娇叱一声道:“你骂哪个?”一掌向凌雪红脸上挥去!

凌雪红再也未料到她会突然出手,俩人又是相距咫尺,竟是未来得及闪避,只听“啪”

地一声,着着实实地打在凌雪红的左颊之上!

凌雪红被打得踉跄倒退两步,突地格格笑道:“好妹子,姊姊今天就是来找你打架的!”

于飞琼见她突然叫起自己妹子来,心中又惊又喜,眼中闪耀着泪水,方一牵动,左颊上也自挨了一掌,她娇躯晃了一晃,伸手一指凌雪红道:“你……你……”

凌雪红娇声叱道:“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随手一抖握在手中的那件内衣,呼地声便向于飞琼击去!

罗雁秋Сhā口说道:“红姊姊!我求求你……”

凌雪红却是格格一笑道:“怎么?你们现在才觉得不好意思?

原来你们也还知道害羞的!”

她终于将那内衣抛开,双手翻飞,闪电般击出五招。

于飞琼娇靥一红,怒道:“动手就动手,休要口舌轻薄,我先让你十招。”她双足立地未动,上身却风摆柳一般,一阵摇晃,便已让过五招。

凌雪红又是格格笑道:“别说得好听了,你若是身体有哪里不舒适,动手是要吃亏的,就等着你好了再打吧!”

于飞琼直气得娇躯乱颤,面­色­铁青,娇叱一声道:“看招!”

她随手解下束腰的彩带,纤腕一抖,左打“雪落寒梅”,右使“寒梅吐蕊”,下面紧接着便是“三春飞絮”、“缤纷桃花”。这四招施出,只见满室内俱是飘动的彩带,宛如漫天花雨,齐向凌雪红罩去。

凌雪红刚才说出那些话来,是有意激她出手,要看这天山神尼亲自调教出来的弟子,究竟比自己高明几许?哪里还愿意她让招。

此番一见于飞琼出手,果然觉得不凡,当下暗赞了声“好!”

一式“卧看巧云”,闪开了漫天飞絮落花,顺手拔出青冥剑来,顿时之间,室内剑气流动,青光蒙蒙,她身子一挺,竟在那乱舞的彩带中,直穿而入。

于飞琼尽管艺高人胆大,却也觉得那青冥剑的剑气,刺骨眨肤,一惊之下,飘身后退。

凌雪红青冥剑,化作万道青光,犹似支支利箭,向那数不尽的彩带光影穿去!

于飞琼知她这青冥剑是罕世的神兵利器,自然不敢叫她穿上,纤手一抖,漫天彩带俱敛。

但顷刻之间,却在凌雪红的脚下,涌起堆堆彩云,她便宛如站在云中的仙子!

凌雪红大吃一惊,剑化“八方风雨”,在脚下布了一道剑幕,于飞琼终是吃了兵刃的亏,连忙撤招换式,彩带忽如长虹经天,一招“独秀一枝”,上打凌雪红头顶,紧接着又是一招浮光掠影,径奔凌雪红足下,她这一招两式,宛如同时施出!

尽管凌雪红仗着青冥剑的锋利,眼见上下两招,同时攻到,也不由心下一急。

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她银牙格地一咬,右手青冥剑上撩,左手却向那下面的彩带抓去!

于飞琼虽是功力高强,招式­精­奇,但对敌经验似是毕竟差些,她再未料到凌雪红有这一着,彩带的一端,竟被凌雪红牢牢地抓住!

而凌雪红抓牢那彩带之后,上撩的青冥剑顺势下劈,直向于飞琼皓腕削去!

于飞琼冷冷笑了一声,那收回的另一端彩带,倏然横扫,但听“嘘!”地一声,一招“金丝缠腕”,即已将凌雪红执剑的右腕缠住,往回一带,将凌雪红的剑势带偏寸许。

此刻她门俩人四手,都被那条彩带的两端占住,谁也再无法出手。

凌雪红突地格格一阵娇笑,说道:“咱们各自用力,看谁先拉断你这带子?”

于飞琼冷冷说道:“这带子不是普通丝棉制成,你是拉不断的!”

凌雪红又道:“既是如此,咱们就一较内力……”

她“力”字刚出口,右足竟斜斜飞起,足尖直点于飞琼小腹!

于飞琼对敌经验本差,甚少与人交手,骤然遇着此招,心头不禁一惊,既不愿撒手放弃彩带,又不能被对方踢中,一急之间,全身真气,尽沉右足,自下而上,轻飘地迎了上去!

凌雪红格格笑道:“你要打个两败俱伤,我却不愿意哩!”

她莲足方待收回,只听于飞琼冷哼一声道:“你还想收回去么,咱们就在脚上较较内力!”莲足一翻,早将凌雪红的右足勾在一起。

第三十回风雨难辩解百花岛仇人见面

凌雪红、于飞琼正相持不下,突然外舱门的垂帘一启,大步走进来两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仿佛俱是船上的水手。那俩人看也不看两人比斗中的奇怪样子,却是直向罗雁秋走去!

于飞琼娇叱一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她这一开口说话,真力顿时一泄,凌雪红乘势用力,于飞琼额角上便也渗出汗来。

两个汉子并不言语,一左一右,竟将罗雁秋架起,自舱门中走了出去。

罗雁秋因被那老人点了|­茓­道,自己既无能力反抗,便只好任他们处置。

凌雪红方才还能强忍悲痛,故作欢笑,但此刻一见罗雁秋被架了出去,却再也笑不出来,闷哼一声,左手疾松,收势卸力。

须知她如此做法,乃是冒了生命的危险,只要于飞琼乘虚而入,她便要震断心脉而死!

岂料事有凑巧,于飞琼竟也存下了同样的心念,同时卸力,右手一抖,收回了缠在凌雪红右脚上的彩带,娇呼一声道:“秋哥哥!秋哥哥!你……”飞身便向那侧门扑去。

凌雪红却已掠出侧门,连声叫道:“秋弟弟!秋弟弟!你在哪里?”

忽听两声冷笑同时响起,绿云、素月双双现身,拦住去路。

凌雪红大怒一晃青冥剑,分心刺了过去。

绿云、素月各自亮出兵刃,并肩迎上,凌厉的攻势,怪异的招式,不但已将凌雪红阻住,而且还逼得她渐渐后退,凌雪红暗自忖道:“这两个小婢较两年前,在十二连环峰交手时,武功似又­精­进不少!”

振起­精­神,一连刺出三剑,那三剑施出,虽是快愈交睫,但绿云、素月却是刁钻已极,一退即上,要想越过雷池一步,也非易事。

再说于飞琼舍下凌雪红,方自掠出舱门,便看见他爷爷肃穆地站在那里,当下急急说道:

“爷爷……他……他呢?”

灰衣老人也是急急说道:“快些回去,将那女娃儿困住,爷爷好将罗雁秋藏起,你们千万不要走出舱外半步,爷爷仅能帮你这个忙,我却是不便出手的。”

于飞琼听得大是感激,飞身退了回来,目光一扫,已然看见凌雪红正在侧门外和绿云、素月交手,当下娇叱一声道:“有本领便再和我比试比试,你纵然胜了两个小婢,也不足奇!”

凌雪红本已被绿云、素月逼得节节后退,正感进退维谷,此刻听得于飞琼呼叫,正好给自己制造了下台之阶,手中青冥剑连演绝学,“百鸟朝凤”、“狂蜂戏蕊”、“三春飞絮”,三招一气呵成,连绵不绝,如飞絮,似游丝,俱都是轻灵奇幻的招式。

她这三招,看来俱是杀着,其实却已作退势,正是欲退先进之计,绿云、素月见这三招果然厉害,齐地闪身后退,凌雪红冷笑一声道:“暂且饶了你们这两个妮子!”

青冥剑疾收而回,帘外剑光未敛,便又化作一道青虹,向帘内的于飞琼刺去!

于飞琼冷笑一声道:“你就仗着宝剑峰利吗?”轻轻闪身让过。

凌雪红面罩寒霜,娇叱道:“就是拳掌功夫,也未见得便会输你!”

忽见绿云、素月两个小婢,神情惶急地奔了过来,齐地大声说道:“启禀姑娘,不好了!

罗公子……他……”

她两个人竟跑得下气不接上气,连下面的话也说不出了。

于飞琼和凌雪红齐地娇靥倏变,收招撤式,于飞琼急急说道:“快说!罗公子怎样了?”

绿云仍是神情紧张地道:“竟然运功解开|­茓­道,夺船疾驶而去!”

于飞琼大急说道:“该死的丫头,快些随我去追,谅他也走不太远的,我爷爷可知道了吗?”

绿云道:“老太爷已然遇上寻仇的劲敌,正在和人动手,小姐你最好去帮帮他老人家,不然……不然……”

她下面的话尚未说出,凌雪红已飞身向帘外掠去!

于飞琼娇叱一声道:“哪里走?”便待横身拦阻。

素月冷冷说道:“让她走她也走不了的!”

她回首一瞥,眼看已失去了凌雪红的身影,便噗哧一笑道:“婢子只是奉了老太爷之命,故意造这个空气,骗骗她的,你怎么也沉不住气了!看来你们之间,当真是甜蜜的紧哩!”

于飞琼啐了一声,道:“死丫头,你越来越大胆了,小心我剥下你的皮!”

忽听一声哈哈大笑,起自舱外,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难得!难得!你们俩人可是来拜访我老头子的?”

于飞琼一听,竟是他爷爷的声音,沉声向绿云、素月道:“是什么人来了,快去看看!”

绿云、素月如飞而去,掠出舱门,纵目看去,只见数十丈外,箭矢般划来一条轻舟,那轻舟之上,卓然站着三人,一个是高大威猛,宝像庄严的和尚,一个徐娘半老的美­妇­和一个神采飘逸的中年书生,那轻舟在海面上,颠簸起伏,但三人的身形却仿佛钉在船板上一样,纹丝不动,显然俱有超凡的内力!

那轻舟距大船,尚有十余丈,上面一僧二俗,竟然齐地飘身跃起,落叶般站在船头之上!

灰衣老人目光一扫,落在仍然坐在那轻舟内的中年美­妇­身上,大声道:“女娃儿!你还不过来,难道要老夫亲自去请你吗?”以他这般大的年纪,即使白发苍苍的人,也会把人看作小孩子,称那中年美­妇­女娃儿,自是顺理成章的了。

中年美­妇­盈盈站了起来,一笑说道:“若是老前辈诚心相请,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突地娇躯一拧,直拨而起,那只轻舟,竟是动也未动,两船相距十余丈之遥,她在空中一连几个转折,宛如一片落叶般,轻飘飘地落在那大船之上,若论轻身功夫,似是较那中年文士和苦因大师尤为高明!

直待那中年美­妇­落在跟前,灰衣老人方看清她白晰的皮肤上已然刻了不少皱纹,显然青春早已消逝。

灰衣老人哈哈一笑,道:“你们的来意,不说我也明白,我老人家只是同你们开个玩笑罢了。”目光一扫苦因大师,又自说道:“你出家人不喝酒,不吃­肉­,老夫已给你准备好素斋。你在那地狱中过了数月,此刻也应好好吃上一顿,吃完之后,你便和罗雁秋一起回去,同时也把那中佛珠带回,只是……只是你们千万莫要为夺它而动起手来就是了。”

他瞥了那中年文士一眼后,又自哈哈一笑,然后拱手肃客。

于飞琼遥遥听她爷爷说把罗雁秋交苦因大师带回去,不禁芳心一沉,一顿莲足,掩面奔向香闺,吓得绿云、素月两个小婢也都不知所措,紧紧随后追去。

这边灰衣老人等一行,已自鱼贯走入客舱,舱中已燃起灯火,如同白天,落座献茶之后,灰衣老人一笑,向那中年文士说道:“老夫昔年和令师虽同居这无极岛之上,但却是事无往来,你我一见,老夫便觉得气味相投,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中年文士俊面一红,道:“这个……这个,晚辈……”

灰衣老人大笑道:“你且莫要生气,老夫不和令师住来,只因他惯用百毒,若是和他一起,便时时须要防备他,你和老夫动手,居然全凭真本事,硬功夫,竟然放弃了使用毒物,只此一点,便令人觉得难能可贵的很!”

苦因大师闭目垂首,半晌未出一言,此时方自说道:“罗雁秋若在船上,就请老施主命他出来一见,贫僧尚有话说。”

灰衣老人一笑说道:“急什么?你看酒菜、索斋,已然端来,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吧!”

苦因大师自是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入座就食,过去数月来,他在那归元古阵中,全凭大还丹得免饥渴,但毕竟较食物差些,此刻面对样样都俱­精­微味美的素斋,不禁食肠大动,开怀大吃起来。

灰衣老人和中年文士频频让酒,中年美­妇­轻呷了两口,便也吃起饭来。

灰衣老人夫大笑说道:“刚才老夫说你师父的坏话,其实他只是喜欢用毒,心地倒还并不毒辣,有些人虽不用毒,表面上一派正经,八面玲戏,似是对什么人都好,什么人都喜欢他,但心中狡计百出,他今天用你时,便口口声声似乎都是说的肺腑之言,你便是他唯一的挚友,他若是用不着你之时,表面上虽对你笑脸相向,其实早已将你陷害,而你还要感激于他。”

苦因大师闻言耸然动容,放下碗筷,低低喧了声佛号,说道:“当今之世,可真有施上口中所说的人吗?”

灰衣老人哈哈笑道:“大和尚你不相信吗?当年老夫在这无极岛上之时,便曾遇到这样的一个人,那人便是余行滔,他百般设法要害我们,到头来却自己先死了,而且绝子绝孙,死了之后,连个烧化纸钱的人都没有!”

苦因大师又自低诵阿弥陀佛。

中年文士忽地推杯置箸朗声道:“前辈所说之人,难道便是和前辈同时失踪的那个吗?”

灰衣老人正容道:“正是!只怕他的尸骨已然腐朽在那归元古阵之中。”

苦因大师心中一动,说道:“可是一个暴眼凸齿之人?”

灰衣老人长身而起,大声道:“正是!你见到他了吗?”

苦因大师忽地恍然大悟,暗自忖道:“是了!想必他尸身躺卧之地,正是地心极寒之处,是以虽死去多年,而尸身仍不腐化。”遂将自己在古阵中所见说了。

中年文士用膳也已完毕,缓缓站起,说道:“大­奸­大恶之人,咱们今后再不要提他,提起来连吃饭都倒味口的,多谢老前辈酒菜了!”

灰衣老人哈哈笑道:“不要客套,他日有暇,老夫也要到你太虚宫上去叨扰一杯的。”

中年美­妇­一笑道:“前辈千万要来,尝尝晚辈烹调的菜肴,包管美味可口,连筷子也放不下了!”

灰衣老人大笑道:“真的吗?你这么一说,老夫的口水又流出来了!”

他们说笑间,残席已然撤去,早有人奉上香茗,四人重将落座,灰衣老人大声说:“罗雁秋!快些出来!”

哪知一连喊了数声,仍然不见罗雁秋出来,中年美­妇­笑道:“年轻人哪能闷在屋里,前辈这只船如此大,他一定到舱外散步去了!”

灰衣老人连声道:“极是!极是!老夫只规定他未得呼唤,不得见你们,却未限定他呆在舱里。”

突地沉声向站在舱口的一个小僮说道:“快些把罗公子找来!”

那小僮应声而去。

片刻之后,那应命去寻找罗雁秋的小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罗公子……他找不到了!”

舱中四人闻言,同时霍地站起,灰衣老人皱眉说道:“再去仔细找找,难道他还能不辞而别了吗?”

苦因大师最是急着要见罗雁秋,他早已站起身来,微带焦急地说道:“咱们反正在此坐着无事,正好出去看看。”大步走出舱外。

灰衣老人和中年文士大­妇­也自起身相随。此刻船上灯火通明,甚至连每个角落,也照得清清楚楚,船上人影流动,似是都在搜寻罗雁秋的下落。

突然,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人,大步走了过来,向灰衣老者躬身禀道:“船上里里外外俱都找遍,全然不见罗公子的踪影,而船上的小艇却突地少了一只,想来他定是乘着你老人家和客人谈话的时候走了。”

灰衣老人顿足说道:“这孩子也太不像话了!”

苦因大师面­色­一变,沉声道:“不知他为何要偷偷走了,[奇書網整理提供]此时,月黑风高,想他也走不远的,咱们快些去追!”

中年文士道:“事不宜迟,咱们速回船上,他心急父仇,突然向大陆驶去,赶上他之后,也可相助一臂之力。”说完之后,相偕中年美­妇­和苦因大师大步走向船头。

灰衣老人大声道:“还有一件东西,你们忘记拿了!”他自一个小僮手中,取过那串佛珠,还给苦因大师。

苦因大师轻叹一声道:“这串佛珠就请老施主代为保存,此刻贫僧实在心急得很,带在身边也许会不慎遗失了。”只见他大袖一摆,身形直向那停在十数丈外的轻舟跃去。

中年文士夫­妇­,也自行礼告辞,倾刻之间,那只轻舟便没入夜­色­之中。

灰衣老人返身回到舱中,却见于飞琼满面焦急地奔了出来,惶声道:“爷爷!他……他可是真地走了吗?”

灰衣老人哈哈笑道:“傻孩子,那只是爷爷故意安排好的圈套,骗骗他们的,难道你也信以为真了?”

于飞琼顿时转忧为喜,娇羞地一笑,说道:“爷爷,你究竟把他藏到哪里了?”

灰衣老人一笑道:“爷爷把他点了睡|­茓­,安排在一只小船上,那小船紧靠着大船,恰在船上之人的视界死角里,是以船上纵然找翻了天,却也找不到他的。”

于飞琼格格一笑道:“爷爷,你倒很会出主意。现在我们去看看他好吗?”

灰衣老人道:“好的!”走出船舱,直奔左侧船舱,他目光向海中一扫,竟咦了一声,大声道:“周奇!你把那小船放在哪边的?”

一个瘦小的汉子急急奔了过来,用手向海中一指道:“便在这里!”

灰衣老人和于飞琼再次凝眸看去,哪里有小船的踪影,不禁同时大吃一惊,于飞琼顿足说道:“爷爷,都是你做的好事,他|­茓­道被点,毫无一点自卫力,就是碰上一条大鱼,也能把他吃掉的!”

灰衣老人此刻也没了主意,搔首说道:“不会的!”

长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鸟鸣,接着一点黑影飞坠而下,却是一只巨雕,雕背上飘身下来一个女子,正是去而复返的凌雪红。她此刻满面寒霜,隐现杀气,青冥剑也早握在手中,一步一步向于飞琼逼去,冷冷道:“原来他们说他自动解开|­茓­道,夺船逃走,全是骗人的,我在海上找了两个时辰,全未看到半点踪影!你……你究竟把他藏到了哪里?”

于飞琼满肚子的焦急,再加上此刻所受的委曲,竟然嘤咛一声,一头扑到灰衣老人怀里。

凌雪红银牙紧咬,手中青冥剑一晃,恨声道:“你不说出来,可没那么容易!”振腕向于飞琼背后刺去!

灰衣老人挥手劈出一股掌风,将凌雪红的剑锋振偏,沉声道:“女娃儿!休要无礼,你若断定我们把罗雁秋藏了起来,便尽可在船上搜查,若是查到了,老夫和琼儿便俱都自绝而死,你若是找不到,就该立刻离开此地,不得生事,听到了吗?”

凌雪红闻言,不禁一呆,脸上的毒恨之­色­,也自渐渐消失,终于幽幽说道:“他不在这里,难道真的走了吗?可是为何找了很久,竟然一点没有看见?”

灰衣老人暗自叹道:“你去找他之时,他仍然躲在那小船之中,那时自然没有注意到是在这大船下面,唉!难道他真如琼儿所说,被大鱼吃了吗?”

海上的薄月,似是总比陆地上来得早些,只是朦胧晨雾未散,一切景物仍如罩在毛玻璃中一般。

朦胧的晨雾里,隐隐可见一座小小的孤岛,海浪冲洗着沙滩,沙滩上却横搁着一只小船!

而小船内竟然躺卧着四个大汉,不知是熟睡,抑或晕厥过去。

忽然之间,一阵的话语声,自小岛上响起,那声音越来越近,竟是发自七八个少女的口里。

一个尖尖细细的女子声音说道:“想不到这小岛上竟有许多花草、树木,美丽的当真有如世外桃源,就是叫我在此住上一生,我也愿意!”

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子声音接道:“我不管这里美不美丽,只要有吃有喝,自由自在就好了,你们知道,我是最怕人管的,所以在我念陶潜的〈桃花源记〉之时,便向往那种安静的日子。”

忽听一个女子大声叫道:“到了海边了!啊呀!你们看那里还有一条船哩!难道这小岛上还住的有人!”

七八个罗衣少女看见那搁浅在沙滩的小船后,风一般地奔了过去。

那奔在最前面的一个绿衣少女,突地尖叫一声,回首说道:“你们快来看,这小船上还躺着四个男人哩!”

此刻,众女俱已奔到船边,站在柔软的沙滩上,让一个接连一个的浪花轻吻着绣花弓鞋、织锦的裤管,她们的目光齐都投向那狭窄的船舱,对脚下竟毫未顾及。

果见四个衣着不同的汉子,杂乱地倒在船上,但却只能看到三个男人的面孔,俱都双目紧闭,连呼吸也是似有似无,十分微弱,显然都已晕厥过去。

在可辨识的三个面孔中,一人麻面短髭,一人黄脸怪眼,一人碧眼鹰鼻,俱是奇丑无比,另一个人面侧卧,却是看不清他的长相。

一个叫春花的姑娘道:“各位好妹妹,快动手将他们救活吧,你们看这四人衣衫尽湿,小腹微微鼓起,想必是淹死了,咱们必须自口中度气过去……”

她话未说完,便有数声惊呼响起,众女七嘴八舌地说道:“要我和这些丑八怪亲嘴吗?

我才不愿意哩!”

春花摇头苦笑了一声,以近似哀求的声音说道:“好妹妹,谁要你和他们亲嘴,只是救人之命罢了!唉!救人之命,还会顾及这些吗?我求求你们快些,不然恐怕一个也救不活了!”

她说完,当先俯下身去,将两片樱­唇­紧紧地压在那麻面短髭的汉子嘴上,再以舌尖挑开他的嘴­唇­,缓缓度气。

众女起初还看得皱眉,但渐渐也被春花感动了,另有三人也相继对着其余三个汉子,照样施为起来。

就在四人刚刚开始度气之时,一个叫赵小青的姑娘突地一个倒跃站了起来,惊呼道:

“这个人没淹死,他的舌头竟然……”

那仰卧地上的黄脸怪眼汉子,果然也是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双目中充满了欲焰,­阴­­阴­怪笑道:“大爷本就没淹死,只是想尝尝‘丁香暗渡’的滋味而已,如今……嘿嘿!却要尝尝另外一种……”

赵小青直气得娇躯打颤,娇叱一声道:“好贼子!看掌!”

她双手一分,眨眼攻出五掌,直取那黄脸怪眼的汉子,掌势虽不沉重,却是迅疾无比!

那汉子又是­阴­­阴­一阵怪笑,身形疾闪让开,大声说道:“米兄!胡兄!你们难道还要装死吗?”

他话声未落,春花却是哎呀一声,一个翻滚,竟被那麻面短髭的汉子一推摔开,乘势一跃而起,饿虎扑羊般,直奔一个身材适中,胴体丰满的白衣女子,口中嘿嘿笑道:“心肝宝贝,那红衣婆娘个儿太高,我老米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

那白衣少女本在一旁观看她们运气救人,方被赵小青和那黄脸怪眼汉子间所发生的事吃了一惊,又见一个麻面怪人扑来,再想躲闪,已是无及,竟被他牢牢地抱了个满怀!

陡听一声大喝:“没有良心东西,姑娘跟你拼了!”

原来是发自小红之口,只见她胸前罗衣半裂,正和一个碧眼鹰鼻的汉子打在一起,掌风激荡间,她已隐隐露出了晶莹的酥胸!三招刚过,她便已现出不敌之状,而那汉子却仍未使出全力。

此刻,那被摔在地上的春花,已悄悄爬了起来,掩到了麻面怪人身后,莲足飞起,踢他“尻尾”重|­茓­!

那麻面人佳人在抱,欲­火­正涨,便已失去了平时灵活的听力,直至春花飞足踢出,方始发觉,慌乱间一闪身形,虽躲过了“尻尾”重|­茓­,左ρi股上却着着实实地挨了一脚,闷哼一声,撒手放开白衣女子,反身向春花扑来。他一出手便使出歹毒的玄­阴­掌力!

春花只觉得一股寒意,直侵筋骨,娇躯连打了两个寒战,萎顿地跌坐地上,再也无力站起。

麻面怪人嘿嘿冷笑,大喝一声道:“你们全都给我住手,哪一个不知好歹,这婆娘便是她的榜样!”

众女侧目一瞥春花,只见她原是春花般的娇靥,此刻已是一片苍白,一颗颗汗珠,沿着双颊淋淋而下,她的身躯却仍在颤抖,不由齐都心下一沉,连正在动着手的人,也吓得住了!

这般女子虽俱都长得貌似天仙,但武功内力却似嫌弱了些,她们纵然有心想和这般人一拼,却是力不从心。

蓦地!那正在为那黑面汉子度气的绿衣少女,盈盈站了起来,格格一笑,纤手一指麻面人说道:“哟!你老贵姓大名呀,看来你也是懂得怜香惜玉的温柔郎君,怎地对我花大姊这样子嘛?”

她说的话,正是道地的京片子,悦耳又带着­性­的挑拨,麻面人嘿嘿笑道:“小娘子,你可是问的我吗?大爷姓米名灵,那两位一个是马面武,一个是胡天衢,你可都要记下了。”

他话音未落,花秋露已悄悄把右膝抬起,疾向米灵“会­阴­”

死|­茓­撞去!

米灵正自晕陶陶的,哪会注意及此,他发出痛彻心肺的一声惨号后,便已昏死过去!

这边胡天衢和马百武齐地面­色­陡变,各自随手一掌,击向两个女子的“百会”重|­茓­,可怜小红和那白衣女子便双双脑浆迸裂而死。

那其余的四五个女子,同时娇叱一声,一拥而上,将胡天衢和马百武团团围住,她们内力虽不深厚,但出手都带着呼呼劲风,威势也甚惊人!

忽见林中奔出一个苗条的女子身影,只见她一身白衣,奔行中衣带飘飞,直如同月宫仙子谪降尘寰,虽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却会令人相信她定然有着惊人的艳美!

搏斗中的八女,闪目一看,齐地欢声呼道:“大姊来了,这厮再也休想逃走了!”

她们竟齐地停手撤身,早已将跌坐地上,闭目调息的春花扶起。

此到那白衣女子已然奔到面前,只是她美若春花的脸上,隐现着一层勃勃英气,她停住身形,一瞥众女的狼狈情形之后,不禁黛眉微微一皱,但瞬即又现出和善之容,连忙走到春花面前问道:“花妹子,你可是受伤了吗?”

春花那失神的眼中,早已流出泪来,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姊,妹妹我中了一种­阴­寒的掌力,只怕……只……”

那白衣少女打断她的话道:“好妹妹,别胡思乱想啦,不论你受了什么伤,大姊一定会给你治好的!”

转身娇叱一声,道:“马百武,难道你还想逃走吗?”

原来马百武一见这白衣少女出现,便已吓得面­色­惨变,他此时竟想乘她们谈话之间,悄悄溜向小船,驾舟逃走。

一阵嘻笑谈话之声,又自花丛树间传来,只见数十个彩衣少女,蝴蝶般穿了出来。马百武情知已无法逃走,反而怪笑一声道:“太史!这里老夫想来便来,要走就走,你还留得下不成?你若认为老夫怕你,你就是求老夫走,老夫也不走了。”原来那白衣少女竟是太史!

太史冷冷哼一声,纤手一指那惨死地上的小红和冬梅,道:“她们俩人可是死在你的手中吗?”

马百武怪笑说道:“你这样说,未免把老夫估计的太高了!”

太史一瞥那静静站在一旁的碧眼神雕胡天衢,沉声又道:“是你吗?”

胡天衢嘿嘿笑道:“是我又怎样?你们这般女人,除了仗着Se情迷人,若论真本事硬功夫,大爷倒是不怕!”

他虽和米灵被太史的姑姑以“天蚕索”擒住,但对她的真实功力,却不佩服,此刻又想到太史的武艺,可能较她姑姑更差些,是以出言相讥。

太史冷叱一声,道:“放屁!姑娘先让你三招,你且尽管出手吧!”

胡天衢扬手劈出一掌,大怒说道:“好个狂妄的丫头,老夫还用得着你让吗?”话未说完,呼呼又是两掌,潜势激荡,连地上的沙土草叶俱都带了起来。但太史纤躯只妙曼地转了几转,果然三招过后,连她的衣角俱未碰着。

太史突地冷叱一声道:“三招已过,姑娘我可要还手了,你且小心接下!”

她说完之后,纤掌轻轻拍出,掌势宛如被狂风飞掷的树叶,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却总是不离胡天衢的身上要|­茓­。

胡天衢不禁暗自吃惊,暗自震骇,再也未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女子,竟已练就如此一套飘忽诡异的掌法。他虽是使出全力,连封带打,但太史的双掌,却如蛛网缠身,打之不断,挥之不绝,三十招过后,他的额间已是涔涔汗下。

一旁的马百武,已乘众女聚­精­会神观战之际,悄悄移到那躺在地上的黑面汉子身侧,忽然大喝一声道:“不要打了,你们可知道这黑小子是谁吗?”

太史娇躯一震,连忙收掌飘身,哎呀一声,顿足道:“糟啦!”她身形一顿即起,箭矢般向马百武掠去。

马百武却已迅疾俯下身子,将手掌接在那黑面人头顶“百会”死|­茓­,嘿嘿笑道:“好狡黠的小妞儿,你可是已猜出他是谁了吗?嘿嘿!猜到了更好,不过老夫若不还他本来面目,就是你知道此人是谁,便也不会对他感兴趣了。”

他左手自衣袋中取出一瓶白­色­的药水,顷了几滴到那人脸上,一阵擦抹之后,已自露出一个白皙俊美的面庞,众女一看之后,齐地娇声呼道:“是他!罗雁秋!”

马百武狞笑说道:“你们还要打吗?你们觉得奇怪吗?嘿嘿!

老夫的船被一个灰衣老儿击沉之后,便一直在海上飘流,天无绝人之路,竟无巧不巧地叫我们碰上了乘这小船的罗雁秋,不想飘流到这里之后,如今,嘿嘿!你只须答应老夫一件事,老夫便饶这小子不死!”

此刻太史的脸上,却是显露出极端的镇静,微微一笑,说道:“姑娘我在听说罗雁秋失踪之后,根据风向海流,断定他必会飘流到这里,任何不擅驾驶的船只,也必飘到此处,是以我才连夜赶来这百花岛,却不料……”

她语声突顿,纤手微扬,一点白光,电旋星飞,直奔马百武按在罗雁秋头顶“百会|­茓­”

上的右手,同时身形急掠,一式“单凤朝阳”身法,箭矢般窜出!

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马百武哎呀一声,右手已中了太史的“铁莲花”暗器,不自主的疾收回去,而罗雁秋的身躯也已被太史抢到手里。

众女齐地欢呼一声,如彩蝶飞舞般围了上去,但抱在太史怀中的罗雁秋,竟然蜂腰一挺,跃落地上,他神光湛湛的星目,一扫众女。

太史展颜一笑,幽幽说道:“想不到你这半天竟是一直装死,如此说来,我倒真是多管闲事了。”

罗雁秋沉声说道:“在下只是被人以‘定时点|­茓­’手法,点了睡|­茓­,现在刚好到时,|­茓­道自解醒来,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既然知道自己多管闲事,却偏偏要管,岂非是莫名其妙?”

原来罗雁秋自被那灰衣老人点了睡|­茓­后,至此已满六个时辰,自动醒来,是以对过去的一段时间,宛如睡了场大觉一般。

太史忽然眼圈一红,也自沉声说道:“你说那个莫名其妙?我就是喜欢管闲事,你又怎样?”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你自顾去多管闲事,只是在下的事倒是不劳费心!”

太史大怒说道:“你的事我是管定了,从一开始见到你之时,便曾告诉你,你的事我什么都要管!”

罗雁秋突地往笑说道:“年轻轻的大姑娘,说话好不害臊,你是我的什么人?我的事为什么要你管?”

太史本就生成是男子的­性­情,而且自幼又任­性­惯了,她虽想极力变得温柔,变得楚楚可怜,但无论如何却是不能,此刻见罗雁秋当着如此多人,奚落于她,早已忍耐不住了,娇叱一声道:“放屁!”扬手一掌,向罗雁秋面颊上拍去。

她这一掌,本是羞怒并集而发,力道自是十分惊人,若要不折不扣的打在罗雁秋脸上,他纵然运功相抗,也要打掉半边牙齿。

岂知罗雁秋竟是不闪不躲,扬了扬脸,迎上来掌。

太史见状,反倒犹豫起来,全力打下自是不忍,若是半途收回,又怕众人窃笑,她咬了咬银牙,当下卸下了八成真力。

但听“啪”地一声,罗雁秋脸上立刻现出五个红红的指印。

罗雁秋微微一笑:“还要打吗?若不打,在下这就告辞了!”

他竟然排开众人,缓步而去。

此时,众女的目光,齐地注视在太史的脸上,似是询问她对此事该如何处置。

太史收回手掌,痴呆了片刻,两行清泪,却早已沿着双颊流了下来,直待罗雁秋走出十数丈之后,她突地大喝一声道:“你……你给我回来!”

罗雁秋缓缓驻足,缓缓转过身来,一笑说道:“姑娘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太史举袖一拭模糊的泪眼,沉声道:“你的杀父仇人在此,难道父仇不想报了吗?”

罗雁秋正­色­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焉能不报?只是……只是如何报法,在下却要考虑考虑。”

他如此说法,听得在场之人齐都一怔,连追命阎罗马百武及碧眼神雕胡天衢也是大惑不解。太史呆了一呆,突地冷笑一声道:“连报杀父之仇,都要考虑,这当真是天下奇闻!”

她语音一顿,沉声又道:“你既不愿报那杀父大仇,但我两个姊妹惨死,一个受伤,此仇却是毫无考虑的必要!”

太史冷电般的目光一瞥众彩衣少女,正­色­说道:“家父原都将各位姊妹遣散了,任凭各人回家或自谋生路,都是大姊不好,将各位妹妹带来此处,如今咱们报却小红和冬梅两位妹妹惨死之仇,再将春花妹的内伤治好,大姊我便亲自将你们一个个送向要去之处,也不枉我们结拜一场……”

她说至后来,声音已有些哽咽,众女也都黯然垂下头去。

突然太史娇叱一声道:“各位姊妹,去几位将小红、冬梅妹妹尸首埋了,再去两位给春花妹疗伤,大姊一人便可杀死两个贼子了!”

马百武知道太史的厉害,竟然一声不响,但胡天衢却冷笑一声道:“你倒说得痛快,只怕老夫们若取了兵刃在手,你便不敢让我们联手了。”

太史冷笑一声道:“你们自管亮出兵刃来!”

马百武道:“我等的兵刃俱在小船船板之下。”

太史道:“快些取来,莫耽误时间了!”

顷刻之间马百武已将俩人兵刃取来,胡天衢接过长剑,手腕振动间,已洒出朵朵剑花。

马百武一抖镔铁生死判,在剑花空隙中点了进来。

太史却仍是赤手空拳,她目注两件兵刃,突地手掌一扬,娇叱道:“来得好!”

右手一掌劈出,劲疾的掌风竟将两件兵刃震偏了寸许,左手顺势向腰中一摸,便已扯下一幅彩带来,接着顺手抖出,但听“波!”地一声轻响,已迎上了两件兵刃,马百武大吃一惊,叫道:“卷龙帕!快些收回兵刃!”他的生死判疾抽而回。

胡天衢的长剑稍稍缓慢了些,便觉得剑身上已经感受到一股极大的吸卷之力,连忙一拧剑身,险些抽不回来。

太史大笑一声道:“怎么?一招未完,便已不敌了吗?”

胡天衢想不到太史这般年纪,便具有如此身手,而且用的竟是如此邪门的兵刃,心下暗自吃惊,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马百式却怪笑一声说道:“你仗着家传宝物,具有绝大‘吸’‘粘’之力的卷龙帕对敌,即使胜了,也不是真本领硬功夫,老夫等一点也不佩服!”

太史冷笑一声道:“你们怎样才佩服?”

胡天衢突地大声说道:“咱们各凭掌力!”

太史大声道:“好!”

胡天衢嘿嘿笑道:“你敢让老夫等三人联手吗?”

太史神情飞扬,大声说道:“好!快些放开那厮!”

立刻便有两个彩衣少女走到米灵身前松了绑,解开|­茓­道,他“会­阴­”|­茓­虽是受伤,但因未中要害,半天将息,已大致好了,此刻听胡天衢建议三人联手,已体会得他的心意,嘿嘿怪笑两声,运起“玄­阴­九柔”神功,蓄势待敌。

米灵、胡天衢和马百武齐地发出­阴­­阴­怪笑.三人竟分做三个方向,挥掌攻上。

太史虽被困在中间,但却是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丝毫未露出败象,但三十招过后,娇躯却是不断打颤,仿佛受了内伤一般。

胡天衢突地哈哈大笑道:“你已中了老夫俩人的玄­阴­九柔神功,不出一个时辰,­阴­寒便要发作了!”

太史惶声说道:“真的!”

她奋力击出一掌,将马百武逼退两步,然后娇躯一弹,却向树林奔去。

米灵已掠身追了上去。太史刚奔入林中,娇躯又是连连打颤,踉踉跄跄,竟然扑倒在一丛盛放的野花之下,昏迷过去。

米灵身形如饿虎扑羊,张臂扑卷过去!

蓦然一声大喝,起自头顶树巅,只见一条人影,流星般飞坠而下,原来竟是罗雁秋!

他冷电般的眼神一扫追来的米灵、胡天衢和马百武三人,沉声说道:“你们还不给我滚!

若再不走,等我决定要你们的­性­命时,只怕再也走不成了!”

米灵嘿嘿冷笑道:“不错,不错,你再不给我滚,只怕便无机会了!”他以为三人联手,有恃无恐,竟连罗雁秋也不放心上。

罗雁秋又正­色­沉声道:“我方才考虑放过你们,只因你们在小船上未将我害死,等于救了我一命,是以才暂时饶你们一次,你们若知好歹,便该偷偷地驾着那小船离去,我若一辈子无法离开此岛,你们的命便也算捡的了,此刻为时未晚……”

赤煞仙米灵怪笑两声,打断他的话道:“好小狗,别再做梦啦,你先接我们几招试试!”

他三人一打手势,又分三个方位攻上,刚才他们六十招的联手配合,此番再度出手,时间、攻击部位都又­精­熟了许多。

罗雁秋存心仁厚,本不愿在此时此地伤害他们,只因杀害他父母的,虽由追命阎罗马百武引起,但正凶却是碧眼神雕胡天衢,若无胡天衢的出现,她母亲不会自戕而死,而他父亲也不会被五鬼­阴­风掌所伤,那么马百武等群寇便未见能够得手,这种因果关系,自他听师兄玉虎儿转述飞天鸽子周冲所见情况后,便已想得清清楚楚,而胡天衢却是他姊姊罗寒瑛的义父,又和自已有同门之谊,是以此仇该如何报法,一时不能决定。

此刻他一见三人冥顽如故,不由怒火上升,大喝一声道:“你们这是找死!”

他猛吸一口真气,天神般迎了上去。

只见他身形一晃,已自让开,同时攻出双掌,十指箕张如爪,自空隙穿了进去;右手的食指、中指、拇指点向米灵身上的“天宗”、“肩井”、“膻中”三处大|­茓­,小指一勾却巧妙地横割“神封”|­茓­。

而左手一旋,点向胡天衢的“四白”、“下关”、“地仓”、“沉香”、“下玄”五|­茓­。

在同时之间,右足向后飞起,径扫马百武的小腿。

这一招“八方风雨”,本是那百妙秘籍上所载的绝学,他第一招施出,仍是想吓退三人而已,岂知米灵却嘿嘿笑道:“小狗,你这一招,仍不过是些花拳绣腿,未见真实本领,招式虽妙,却是无法奏功的!”

口中说着,却已挥掌而出,但这一掌无声无息,已不带丝毫风声,显然已将玄­阴­九柔神功运至十成。

胡天衢一掌,悄悄劈向罗雁秋的左肩,掌势未到,寒气已裂肤刺骨!

而马百武也是运足全力,呼地一拳捣向罗雁秋后背。

这两柔一刚,同时攻到,不料罗雁秋竟全无丝毫怯意。

他右掌疾然推出,后发先至,“砰!”地声响,迎上了米灵的右掌,左掌“噗!”地与胡天衢掌势接上,竟然牢牢地粘在一起。

就在马百武风声呼呼的一拳,将要击到他的背心之时,罗雁秋的右手已然闪电收回,手肘后引,宛如长了眼睛般,“啪!”的一声撞上!

这“砰”、“噗”、“啪”三声发出的时间,虽略有先后,但却同时发出一声闷哼!赤煞仙米灵踉跄退后数步,几乎翻身栽倒,摇了几摇,倚靠在一株树­干­之上。

胡天衢虽是站在原地未动,但两只脚早已深深陷入石中,脸上毫无血­色­,而罗雁秋的压力仍是连绵自手掌逼出。

至于马百武却噗通一声,一ρi股跌坐下去,右手的手指、腕骨全都碎了,有些碎骨,竟然簌簌落了一地!

最后,罗雁秋一挺左手,沉声道:“去吧!”

胡天衢仰天摔了一跤,但听两声“啪啪”脆响,他深深没入石中的足跟,已然折断!

仅仅交手两个回合,一招硬拼,三个武林一流高手俱都重伤,罗雁秋的武功,倒也委实惊人。

罗雁秋冷冷一扫三人,沉声说道:“我今天仍然饶你们一死,自此以后,若能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说不定便会永远放过你们,若是­淫­凶不改,哼!”

他一声冷哼,倏然而住,转首看了看躺在花丛下,一动不动的太史,不禁长叹一声,俯身抱起她的娇躯,拂花分枝向岛中心大步行去。

米灵、胡天衢和马百武三人见罗雁秋的身形消失,方才长长舒了口气,他们再未料到,罗雁秋会真的放过他们,于是便放心地运功疗起伤来。

且说雁秋抱着昏迷不醒的太史,漫无目的地向岛中行去,走了一程,便停身在一个小小的山坳之中。

这山坳里不过里许方圆,四处也是野花盛开,嫣红姹紫,争相吐艳,而山坳的北面,却是修篁翠柏,颇为清幽。

罗雁秋心中一动,低头看了怀中的太史一眼,暗暗忖道:“她显然是中了玄­阴­九柔神功,以致昏迷,我不如将她体内­阴­寒除去,然后也好离开。”

思忖之间,脚下已自加快速度,径向那修篁翠柏中行去。

那松竹林中,满地具是松针竹叶,足行其上,发出沙沙之声和着风过林梢的天籁,人处其间,当真是俗虑尽消,杂念俱清!

罗雁秋缓缓将太史的娇躯平放地上,又自轻叹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湘妹!方才小兄那般对你,你千万莫要认为小兄无情,唉!你我如能早两年相见,而我本身又没有如许恩怨情仇,咱们便是最理想的一对儿,但如今……”

他一叹而住,星眸呆呆注视了太史半晌,又道:“你对小兄的一往痴情,一片苦心,居然会预先在此等我,小兄自然感激莫名!可是你怎知道我和红姊姊、琼妹妹俱已有过股腹之亲,是以才故意对你冷漠,故意要使你伤心,好叫你一怒离开我,对我死了念头……”

罗雁秋顿一顿,续道:“湘妹!你对我的一切,我会永远感激,等我为你疗好伤势后,我便要设法离开此岛,还望你多多保重!”

罗雁秋猛吸了一口真气,先自运气微一调息,然后缓缓伸手抵在太史背心“命门|­茓­”

上。

他右掌刚刚按在太史的背后,她的娇躯突地一个翻转,竟然挺身坐了起来,眼波流动,注视着罗雁秋,咯咯笑道:“你……你好坏,原来你方才是故意那样的,我若不是看你隐身在那株树上,故意装着受伤,那倒真是冤枉你了哩!”

罗雁秋呆了一呆,诧然说道:“你方才只是装着受伤,故意昏迷过去的?”

太史咯咯笑道:“怎么,你能装死骗人,别人难道不能?”

罗雁秋又是一呆,说道:“那么我方才说的话,你全都听见了?”

太史调皮的咯咯一笑道:“你还要我背出来给你听听吗?

那种­肉­麻的话,我却有些不好意思哩!”

罗雁秋笑道:“我方才的话,只是说着玩的,你千万别信以为真了,哈哈!我早知道你受伤是骗人,所以才故意说两句骗骗你!”转身便欲离去。

太史娇靥气得由红转青,忽然怒极而笑。

她纵身一跃,拦住罗雁秋的去路,怒道:“要走没那么容易,先接姑娘几招。”

双掌翻飞间呼呼向罗雁秋击出七掌!掌掌攻向要害大|­茓­!

罗雁秋虽已闪过几招,但后面连绵不断的招式,已将他紧紧缠住,他虽然竭力回避,仍是不能脱身,他正感哭笑不得,进退两难之间,忽听一阵苍劲的歌声遥遥传来,唱的是:

“我有一片田,种在南山坡,

青菜两三畦,杂粮四五亩,

热则海中浴,倦则树上歇。

衣食自取足,谁能奈我何!”

“这小岛上还有人在?”罗雁秋和太史的脑海中齐地闪过这一句话,在一瞬间,太史的掌势便已缓慢了些,蛛网似的招法,也露出一些破绽,但罗雁秋还未乘隙脱出掌风指影。

忽然一声朗朗大笑,发自西面山头之上,笑声未落,罗雁秋和太史身前十丈之外,已站着个相貌清癯,布衣葛履的银髯老人,哈哈笑道:“两位小友是砌磋武功,还是互为仇敌?但不论如何,你们且暂时停手,听老夫一言。”

太史闻言,果然先自停手,原来她早被这突然出现的老人的气度所慑,罗雁秋更是暗自庆幸,得以脱身,自然束手站在一边。

那老人定睛一看罗雁秋,忽地颤声说道:“秋!你……你不是罗雁秋吗?”

罗雁秋诧然说道:“晚辈正是罗雁秋,不知前辈……”

布衣老人长叹一声,打断他的话道:“仅仅两年不见,便不认识你师祖散浮子了吗?”

罗雁秋听得这老人便是师祖散浮子,便是被诸葛胆和紫虚道人困在毒室之人,如今相见,恍如隔世!不禁心中感慨丛生,仔细看了散浮子一阵后,方自大叫一声:“师祖!”便和身扑到老人的怀里。

散浮子紧紧将罗雁秋抱着唏嘘,但终于哈哈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师祖我自被紫虚道人再度囚起后,便未曾听到过你的下落,以为我们祖孙俩人,再也不会见面了,谁知竟会相遇海外。”

他虽是大笑着说话,但脸上却老泪纵横,也不知是感伤抑是欣喜,他顿了顿,又道:

“秋儿你可知师祖是怎样出来的?”

罗雁秋正自对他在此出现觉得奇怪,遂离开散浮子的怀抱,注视着他说道:“秋儿正要问你老人家是如何离开大雪山十二连环峰的?”

散浮子轻叹一声道:“你师祖是在数月之前,被飞天鸽子周冲救出,然后便悄悄来到这小岛之上。”

他显然心中甚是激动,说的话也不连贯,但耳目却是灵敏的很,语声一顿,大叫道:

“喂!那位姑娘,你怎么走了呀?”

罗雁秋这才发觉太史已自悄悄离去,那孤单的身影,正没入一丛树林之中。

罗雁秋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低说道:“走了算了。”他忽然想起散浮子所说被周冲救出来的话来,遂激动地大声道:“请师祖告诉我周叔叔在哪里,秋儿只有找到他,才知道双亲安葬之处。”

他虽是和散浮子说话,但目光却是茫然的望向远方,眼眶内已自湿润了。也不知他是哀悼双亲的惨死,还是对孤零而去的太史感到怅然而歉疚!

散浮子说道:“数月年,那周冲还在大雪山,我虽不知他目前动向,想来他远在中原,你怎地倒找到海外来了?”

罗雁秋遂将近来遭遇概括说了,散浮子却轻叹一声,道:“你这孩子也太厚道了,怎地杀害你父母的仇人,还将他们轻易放过?须知世间凡是大­奸­大恶之人,要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是比登天还难之事,以后万万不可如此了。”

罗雁秋喏喏连声,散浮子突地用手一指一侏巨松之上,朗声道:“师祖我便在这巨松之上,构木为室,你且上来歇歇,吃点东西,然后再乘我的小舟,西上大陆,先寻访你那周叔叔。”

罗雁秋听得散浮子有自备小舟,不由得­精­神一振,大声道:“禀师祖,秋儿不倦不饿,现在就要出发了。”

散浮子也是­精­神一振,沉声道:“好!你且随我来!”

东风送着一点帆影,帆影下负手站着一个临风玉树般的少年,但他英俊的面容上,却是显露出无尽的忧郁,像是心事重重!这少年自是罗雁秋。

那小岛距离大陆本不甚远,再加上顺风,是以掌灯时分,便踏上陆地。

他在离开小岛时,只望早些踏上大陆,哪知此刻却又感到无所适从,天涯海角,要去找一个人,正如大海捞针一般。

他茫然举步前行,也不知走了多少时间,走了多少路程,突然闻一声大喝,自前面传了过来,道:“谁!”

罗雁秋不由一惊,这才发觉自己正置身一株矮树之后,循声望去,只见前面黑压压的一片,夜风吹去,发出簌簌的声音,原来是一座树林,他心中冷笑一声,暗道:“想不到还有拦路打劫的!”

正想挺身而出,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自正北方向响起,道:“是我!”

那发话的又自说道:“是老三吗?他们可是真的来了?”

只见正北方一条瘦长的人影,鬼魅般奔了过来,急急说道:“来了!快些回林中准备好!”

罗雁秋听得心中大奇,存心想一看究竟,于是便在原地伏下身来,只望那俩人走后,他再悄悄跟进。

岂知那俩人的身形甫行没入林中,却听得正北方随风传来一阵隆隆声响,仔细分辨,竟是怒马的蹄声,蹄声急剧,方自传到耳里,已有一匹健马狂奔而至,马行如龙,显是千中选一的良驹,凝目望去,还未看清马上之人,那匹马便已奔入林中!

罗雁秋暗赞了一声:“好马!”却听得一声轰隆大响,紧接着一声怒马长嘶,然后便是几声喝叱之声。

哪知喝声未绝,正北方又有两骑奔到,其中一人大喝道:“什么人胆敢暗算大爷?”

林中一声冷笑响起,沉声道:“小子,没你的事,快些走吧!”

那后来的俩人齐地大喝一声,跃身下马,喝声一粗一细,显然是男女二人,只听女的娇叱道:“何方毛贼,胆敢拦路行劫,想是活的不耐烦了!”

只听一声­阴­­阴­冷笑说道:“好个黄毛丫头,谁说大爷行劫,大爷们只是借匹马骑骑而已,你们若想活命,便该少管闲事,你们的同伴,大爷们也会送他盘缠的!”

忽听那男的朗声大喝道:“放屁!你们快把人马都好好交出来!”

遂听一阵兵刃相交与喝叱之声响起,想是那男女俩人和林中埋伏之人已动起手来。

罗雁秋越来越觉好奇,他悄悄离开隐身的矮树,蛇行鹿伏,向那片树林走去。

此时天上星月无光,树林中更是一片漆黑,他走到林边,凝眸看去,只见一条笔直的大道,正穿过这黑压压的树林!

大道上,树林中,四周团团地站着七八个汉子,各自手执兵刃围着那一男一女厮杀!

但那男女俩人却是了无惧意,男的使刀,女的用剑,青白­色­的刀剑光芒,纵横错落,已是武林中一流身手。

而那围攻的七八个人,却看不出使用的是何种兵器,但身法亦自十分矫健,招式却受了人多的限制,似是无法全部施展得开,打了十数合,仍然是不分胜负。

忽听那用刀的男子朗喝一声道:“少爷刀下不死无名之鬼,你们快些通名过来!”

那破锣似的声音大笑着说道:“你要知道老夫的大名吗?只怕说出来你也是见薄识浅,无法知道,不过你却可牢牢记住我‘钢拐镇关西’!”

罗雁秋听得微微一怔,心中暗暗默念着:“钢拐镇关西……

钢拐镇关西……”

他陡地一拍脑袋,心中叫道:“钢拐镇关西不是‘祈连八全’中的一人吗?他们怎会来到这里?”

原来一年前率领赤煞仙米灵、碧眼神雕胡天衢和红衣女飞卫司徒霜三人奉玄­阴­叟苍古虚之命,远赴东北长白山寻找百妙佛珠,途经七绝山庄,恰巧和祁连八全相遇,是以对那钢拐镇关西的印象最是深刻。

但他想到那一次旅程,便自然想到红衣女飞卫司徒霸对他的百般柔顺,万般痴情,最后竟然香消玉殒,葬身荒山,想至此,不由轻轻一叹!

他叹息的声音,虽是十分微弱,但他隐身之处距离打斗场所甚近,而在场之人,又俱是武林高手,只听祁连八全中一人沉声大喝道:“是人是鬼别躲在暗处吓唬人,俺‘恨地无环’胡霸是吓不倒的!”

罗雁秋本想再看一会儿热闹,此刻本不愿现身,便却也不得不大步走了过来,大笑道:

“祁连八怪,你们还认得老朋友吗?”

他本是说说笑话,但听在那一男一女耳中,心下已是一惊,只因罗雁秋此刻的内力,已自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虽是无意间说话,已足可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他们一惊之际,刀剑的招式,便不似先前那般凌厉,便已有了空隙。

钢拐镇关西邵一穆和绝圣孔奇正自被那男女俩人逼得险象环生,只恨分身不得,这时一见如此,心下不禁大喜,宛如扛着重负的人,突然将所负之物放下肩头一样,齐地飘身后退。

持刀少年双目一闪,叫道:“来者可是罗雁秋?”

罗雁秋闻言一愣,随即大叫道:“是玉师兄吗?小弟罗雁秋在此!”

那持刀之人亦自大喜说道:“秋弟!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他早已Сhā回单刀,张起双臂,和罗雁秋抱在一起。下面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那持刀少年竟是玉虎儿。

祁连八全中人,一听这突然现身的少年便是罗雁秋,全都呆住,他们纵然人多,也知道惹他不起,皆因他们早在祁连山七绝山庄中领教过罗雁秋的厉害了。

玉虎儿和罗雁秋紧紧相抱,半晌始一笑说道:“秋弟,今天见到你便好了,你快来见过嫂嫂,愚兄若再不理她,她便会生气的。”

那女子也已收起长剑,此刻娇羞地一笑道:“秋弟弟,你还认得我吗?”

罗雁秋凝神看去,见那少女竟是武当三老中神医侠万永沧的侄女万翠苹,躬身行了一礼,微笑道:“自然认识,只是……只是……”

玉虎儿已自大笑道:“只是却不知道我们已结了婚,是不是?

秋弟,你以后若是想少找些麻烦,也该早些娶妻了。”

罗雁秋苦笑一声道:“小弟尚未打算及此……”

忽听钢拐镇关西邵一穆哈哈一笑,大步走了过来,抱拳说道:

“我兄弟想不到竟在此和罗少侠相遇,若是早知道少侠仍然健在,我兄弟便决不会到关内来的。”

罗雁秋微微一笑,转向玉虎儿道:“玉师兄,江湖中可是传言小弟已死了?”

玉虎儿一叹说道:“若非如此,我们三人便也不会远来此地了!”

罗雁秋一惊说道:“不知师兄此话如何说起?师兄说你们三人,不知另一位在哪里?”

钢拐镇关西大笑着用手一指,道:“在哪里!”

他遂即又大声说道:“快些点起火来!”

只听一阵哔剥声响,顷刻之间,这官道之旁,便燃起一堆高架松枝的烈火。顿时火光熊熊,照得这林内方圆数丈,纤毫毕现。

邵一穆抱拳说道:“我兄弟故居远在西北边陲,与家中联系甚感不便,是以极欲获得一匹千里神驹,当我们在金山县城发现了那匹神驹时,曾经派人去买,但马主不卖……”

玉虎儿一旁大笑道:“我们不卖,你便派人来偷是不是?”

绝圣孔奇尴尬一笑,接道:“我兄弟虽称霸西北一带,但却未做过偷­鸡­摸狗的勾当,上次盗马还算第一次,但岂料那马儿却是……”

万翠苹格格笑道:“那马儿岂是你们能偷得去的,就是当今武林中一流高手,也休想碰它一下。”

罗雁秋大奇道:“什么马儿,看来当是一匹神驹!”

此时众人已来至那陷阱之前。

罗雁秋借火光向陷阱中看去,只见一匹遍体漆黑,四蹄雪白的神骏健马,正自仰首长厮,它虽作势欲跃,却是无法跃起,原来它四蹄悬空,身躯架在几根儿臂粗细的铁杠之上,他顿时兴奋地大呼道:“马儿!马儿!你不是乌云盖雪吗?”

那乌云盖雪又是一阵嘶叫,生象认得罗雁秋一般,罗雁秋突地沉声向邵一穆道:“人在哪里?”

邵一穆蓦地一惊,赔笑道:“也在陷阱中,想是他因中了迷神药物晕厥过去,在下这就叫人把他放出来。”

他回首瞥了恨地无环胡霸一眼,便跃身下去,此人果然天生神力,他竟以双手托着马腹,将马呼地一声抛向坑外。

那乌云盖雪摇尾扬蹄,低低嘶鸣,紧紧地和罗雁秋依偎一起,生象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旦重逢一般。

紧接着胡霸抱着一人,也自跳出,罗雁秋闪目一看,一把接了过来,大声道:“李福!

李福!”

李福早在坑中闻过胡霸的解药,此刻已然苏醒过来,他缓缓睁开双目,突地讶然一声,脱落在地,目注着罗雁秋喃喃说道:“你不是我的主人罗公子吗?公子!”

罗雁秋微笑着点头,李福第二个“公子”的声音未落,便已扑跪下去。

罗雁秋连忙将他拉起,但李福却已满眼含泪笑道:“小的就知道公子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尽管当今武林中有许多人误会公子,但公子却最是任侠仗义之人,若像公子这样的好人,也会有什么不幸,难道天公还长眼睛吗?”

罗雁秋此刻主仆相遇,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只因他见到李福,便忆起初下峨眉,在成都和凌雪红的奇遇,是以一时之间,竟自说不出话来。

邵一穆忽地一旁大笑道:“李兄弟,你既然和旧主罗公子相遇,便该高高兴兴才是,怎地却流起眼泪来了?来来!我兄弟且备些薄酒粗饭,来给你们庆祝一下子!”

玉虎儿大笑着说道:“你们本该给他压压惊的,只是这酒菜不知到何去置备?”

邵一穆大笑道:“现有的是,只因我兄弟早已准备好,在得到神驹之后庆祝一番的!”

万翠苹噗哧一笑道:“只是你们现在倒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众人齐地纵声大笑,邵一穆当先向路左林中行去,行的数丈,林中现出一片空地,当地中间,早已燃起一堆火来,火堆旁却是横置着剥得­干­­干­净净的两只山羊,七八只肥大的母­鸡­,另外四坛美酒,已然除去封泥,从瓶塞中正自溢出淡淡的酒香。

罗雁秋虽不善杯中物,但觉得这样吃法,颇感新鲜有趣,而且觉得祁连八全过去虽是蛮横些,但此刻着来,也都是铁铮铮的汉子,遂大笑道:“咱们今日巧遇,正该好好庆祝一番,大家不醉不休!”

祁连八全除邵一穆陪着罗雁秋等交谈外,齐地动手烤炙山羊和母­鸡­,片刻之间,这林中便已弥漫着烤­肉­的香气!

邵一穆首先自胡霸手中接过一只烤得滴油的肥­鸡­,和一皮袋美酒递给罗雁秋。同时又有人也给了玉虎儿和万翠苹一份,但万姑娘却摇手谢绝了。

李福正和祁连八全中的七人,一起烤­肉­,他显露出无比的兴奋,此时忽然咧嘴一笑,向罗雁秋道:“公子,你可知道肖大公子的事吗?”

罗雁秋一惊说道:“什么事?”

玉虎儿正­色­斥道:“李福!在此哪容得你多嘴!”

李福立刻吓得倒退一旁,罗雁秋却更是惊奇,遂向玉虎儿道:“肖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玉虎儿笑道:“关于大师兄的事,小弟本是要告诉你的,只是现在却该一心吃喝,若是想到别的事,这酒­肉­便没味儿了。”

罗雁秋哪还能等着吃完酒­肉­之后,遂央求着道:“玉师兄,你还是快些说出来吧,你若不说,这酒­肉­才真的没味儿了。”

玉虎儿的面­色­却忽然沉肃起来,缓缓说道:“大师兄和梅姑娘成亲了!”

罗雁秋大笑说道:“便是那崆峒四凤中的梅影仙梅姑娘吗?

如此大的喜事,师兄你正该早些告诉我,小弟便会喝得更醉,吃得更饱些,却为何还要等着吃完以后再说?”

万翠苹一傍幽幽说道:“可是他的掌门之位,却因此放弃了!”

罗雁秋听得一呆,那边绝圣孔奇却已大笑说道:“古来英雄豪杰,且有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例子,只要男女真爱,看来令师兄放弃掌门之位也是值得的!”

罗雁秋忽地大笑道:“正是!正是!来,我们为肖大哥­干­一杯!”

他此刻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只因这年余之中,他因遭一切人、事、物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武当一派若失去了铁书生肖俊那样一个掌门,只怕今后便难以发扬光大。

但若他接任了掌门,那痴情而孤苦的梅影仙姑娘却是悲惨了!

夜渐深,火仍炽,而夜风渐强,夜雾已起。

蓦然!随着猎猎夜风,冲破凄迷的夜雾,忽断忽续的传来一阵乐声,仔细倾听,却似是琵琶。

邵一穆倾听了半晌,一怔说道:“怪!怪!如此深夜,如此荒野,何来如此雅兴不浅之人,咱们倒该请他来共饮一宵!”

万翠苹扑哧一笑道:“若是人家不会饮酒呢?”

邵一穆一怔说道:“如此雅人,焉有不会饮酒之理?”

万翠苹又自笑道:“纵是雅人,女子们却极少饮酒的……”

风掠林梢,发出嘘嘘的声响,和着那幽怨的琵琶音,益增这残夜的凄清!

罗雁秋放下酒袋、­鸡­腿,他竟缓缓向那琵琶声发出之处行去。

玉虎儿、万翠苹、李福等人,也都牵了马匹紧紧跟随。

祁连八全呆呆地注视着四人渐去渐远的身影,邵一穆突然大声说道:“罗少侠,你去看看,快些回来,我们原说好是不醉不休的!”

绝圣孔奇轻轻叹道:“只怕他此刻早已醉了,若非醉了,又怎会如此?”

这般粗豪的汉子哈哈一笑,便又大口喝酒,大块吃起­肉­来。

而罗雁秋等一行正踏着地上落叶,渐渐穿出树林,树林之外,却是一个倾斜徐缓的山坡。

而那凄婉的琵琶弦音,已是听得更为清楚了。

此刻,天上的一弯上弦月,已挣扎着冲破乌云,从云缝中钻了出来,弥朦的月光,凄迷的夜­色­,益增这琵琶弦音的悲凉!

罗雁秋大步前行,玉虎儿等遥遥相随,他们脚步极轻,生怕惊扰了那弹奏琵琶之人。

当他们悄悄踏上坡顶,他们已随着弦音出处,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站在一方巨石之上,罗雁秋先以手示意叫玉虎儿等人暂隐身形,他却藉着暗影的隐蔽,轻悄悄地向前行去,相距数丈光景,停住脚步,凝神看去——只见一个发挽宫髻,怀抱琵琶的女子,正自轻舒玉指,拨动着琴弦,一声声凄婉的音韵,便自她纤指下,跳跃而出,当真是如泣如诉,凄切肠断,纵是铁石之人听了,也禁不住炫然泪下!

突然,一声长长叹息,自那女子所立山石的另一面发出,那弹奏的琵琶弦音,戛然而止,遂之响起一声娇叱,道:“什么人?”

只见那女子将斜抱怀中的琵琶,已然握在手中,左脚后退半步,右手高举琵琶护住面门前胸,作出凝神戒备之势,原来她竟将琵琶作为兵器使用。

只听一个哽咽的男子声音答道:“师妹,是我!是你小要饭的师兄来了!”

果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缓步走了上来。

罗雁秋一见他那身衣着,再凝神一看他迎着月光的面孔,认出正是小乞侠诸坤,那么弹奏琵琶的少女便必定是暗恋自己的余栖霞了!

其实,他在树林中听到那凄婉的琵琶弦音时,便自然地想起了余栖霞,也便因为怀疑那弹奏琵琶之人是余栖霞,所以才循声寻来。

如今,这眼前的事实,果然证明了他的想法,更使他惊诧的是,小乞侠诸坤,竟然也在那里。

余栖霞顺势又将琵琶抱入怀中,先自呆了一呆,继而无限惊喜地说道:“师哥,你怎地会来到这里?”

小乞侠诸坤一叹说道:“自从数月前你离开武当山,大家便分头找你,师父他老人家更是急坏了,自己也随后找来了。”

余栖霞幽幽一叹道:“我真是罪孽深重,不但临行时未禀明师父他老人家,而且还劳动他亲自来找我,师哥,你可知道我偷偷跑出来做什么的?”

小乞侠诸坤一扫往日那种滑稽的神态,肃穆地说道:“我原猜你是想出家为尼,怎么……”

他看看她那高挽的宫髻,大小适度的罗衣,俱是俗家的装束,是以再也说不下去了。

余栖霞又自幽幽一笑,道:“师哥,你猜的没错,我确是出家为尼了,只是师傅还要考察我心意是否坚定,还未为我剃度而已。”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震,他方要现身奔过去,却听得一阵哈哈大笑响起,道:“好傻的丫头,好痴的孩子,你若出家为尼,罗雁秋找我要妻子,那可怎么办呢?”

罗雁秋闻声方自站起了身形,扑地又坐了下去。

那语声余音未绝,又是一个衣衫褴褛之人,出现在余栖霞前,而小乞侠诸坤,早已跪拜地上。

余栖霞低低叫了声:“师父!”方要盈盈下跪,却听那人大笑说道:“不必!不必,霞儿,你怎地竟也跟着你那没出息的师兄学起来了?”

来人正是江南神乞尚乾露。

此刻,他一手扶住余栖霞下跪的娇躯,一脚却向伏俯地下的小乞侠踢去,大喝道:“软骨头的东西,你几时见我老叫化子向人下跪的!”小乞侠诸坤挨了一脚,心中还十分高兴,只因踢他骂他之人,是他敬重的师尊。

尚乾露一手拍着余栖霞的肩膀,大笑道:“傻孩子,你怎会起了出家为尼念头的?今晚幸亏在此找到了你,若是找你不着,叫为师如何向罗雁秋交差?”

余栖霞幽幽一叹,低低垂下头去,轻轻说道:“师父,想来你老人家没有听到江湖的传言,却仍然要安慰霞儿……”

她语声一顿,凄然笑道:“但霞儿已看破了一切,已然不再那么死心眼儿,也不再为身世伤心了!”

她虽然是如此说,但星眸中已然噙着泪珠。

尚乾露轻叹了一声,说道:“罗雁秋虽是一身情债,但却仍不失为一个好孩子,你若不反对,为师答应下他的求亲了。”

余栖霞突地抬起来头,心中大是惊奇。

但在暗中倾听的罗雁秋,却更是惊奇。

忽见一个儒衫儒冠的少年,如飞奔到余栖霞面前,他先向尚乾露施了一礼,然后向余栖霞笑道:“好妹妹,你还在生小兄的气吗?这年余以来,小兄遭遇离奇,你应该原谅小兄的!”

忽听一声大喝起自一块山石后,疾奔来一条人影,两个起落,便已挡在那儒衫少年之前。

尚乾露大喝一声,道:“什么人,敢在我叫花子面前撒野!”

呼呼两掌,便向那奔来的人影击出。

那人冷笑一声,闪过两掌。但那儒衫少年却突地娇呼一声道:“秋弟,你……”她竟然说不出话来,一下扑到罗雁秋身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她那头上的儒冠也已摘掉,露出了满头青丝,颤声道:“秋弟,姊姊装扮成这般模样,你自然不认识了!”

原来那突然奔来之人,正是在暗里倾听了很久的罗雁秋,而那儒冠少年,却是罗寒瑛。

尚乾露怔了一怔,突地哈哈笑道:“妙极,妙极!罗雁秋,我老叫花子把霞儿在此交给你,以后的事便全看你的了。”

他忽然向诸坤大喝一声道:“小要饭的,咱们走了!”

这一老一少两个风尘中的怪侠,齐地展开身形,片刻之间,便没入如墨夜­色­之中。

尚乾露、诸坤刚刚离去之时,余栖霞竟也不声不响地向东奔去。

罗雁秋暗叹了一声,一跃挡在她面前,低叫道:“霞妹妹,难道连小兄的面也不想见吗?

小兄方才在那片林中听到琵琶弦音,便猜想到可能是你,是以即刻赶来……”

余栖霞仍是低垂着头,半晌之后,却突地抬头笑道:“秋哥哥,想来你已听到,妹妹我已出家为尼了,自此以后,我们再不便以兄妹相称,妹妹便要称呼你为施主了。”

她虽是满面笑容,但星眸中仍然闪耀着泪光,罗雁秋听得呆了一呆。

三人三骑来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格格笑道:“哟!看你们俩这么亲亲热热的,可是很快要请我们吃喜酒了,霞妹妹,我们出来虽没有找到你,却找到了你的秋哥哥,想来以后即是赶你走,你也不会走了。”

说话之人,正是万翠苹,原来他们三人出来,也是寻余栖霞的。

罗寒瑛也是格格笑道:“霞妹妹,方才姊姊我虽和你开了个玩笑,但那都是尚老前辈为爱护你所出的主意,还请你多多原谅才好!如今秋弟既亲口说出那番话,你便已知道了他的诚意,便不该再生姊姊我的气了。”

余栖霞娇羞地道:“瑛姐姐,我师傅修行之处,离此不远,你可要到那里去吗?”

罗寒瑛道:“正要去走走,看看令师是否也会改变心意,不再做尼姑了。”

余栖霞轻轻皱了下黛眉,一笑说道:“提起我这个师傅,也确实是神秘的很,听她说话的声音,似乎年轻轻的,但她却罩着重重的面纱,使人无法看清她的面貌。”

玉虎儿一旁大笑道:“想她必十分丑陋,嫁不出去,是以才出家为尼,不然便是伤心人别有怀抱!”

罗寒瑛一傍说道:“霞妹妹,你来此拜师已有好久了?”

余栖霞笑道:“其实我也没正式拜师,至于时间,我昨天才来到这里,刚刚过了一宵,说起来你们不信,我那位师傅,似是也刚刚到达此地,她竟然身无长物,到了夜间,我俩俱无处睡觉,是以我便来此弹奏琵琶了。”

在场之人听了,俱都大奇,罗雁秋却已大声说道:“霞妹妹,走!我们且看看你那神秘的师傅去!”

于是六人分乘三匹健马,玉虎儿和万翠苹合乘,万翠苹的一匹马却让给罗寒瑛和余栖霞了,罗雁秋和李福则乘着那匹乌云盖雪,齐地向东驰去。

走了一程,又翻过一处山头,已可遥遥看到一片黑影,矗立在一处山凹之中,想来是一片树林。

余栖霞纤手一指,微笑道:“那就是了,不过咱们可都要轻声点,说个定我那师傅还在静坐行功。”

她语声未落,罗雁秋却已“嘘”地说道:“请听!”

众人不由自主地齐都勒马停蹄,凝神听去,却是一个柔细的声音,正吟哦着唐代诗人王摩诘的《相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那吟哦之声,虽是柔细,但却仍可听出语音中的幽怨之情,众人直感觉一种无形的压力,竟是全都呆住了!

半晌之后,罗寒瑛轻轻地叹了口气,悄然说道:“霞妹妹!

这吟诗之人,便是你口中的师傅吗?”

余栖霞也自幽幽一叹,答非所问地说道:“想不到她竟也是一个为情所苦的人……”

岂知余栖霞的话声未落,罗雁秋一抖马缰,那匹乌云盖雪,却如轻烟,窜了出去。

玉虎儿和余栖霞一怔之后,齐地纵马追去,眨眼之间,六人三骑,已自奔至山凹之中。

这山凹方圆足有十余亩大小,但在山凹正中,却耸起一片亩许大的松林。

罗雁秋当先前行,三骑穿林而入,走了十数丈,眼前便现出一座小小的庙宇,颓坦断壁,不但早已失修,而且也似是久无人踪了!

但此刻,在那破败的庙宇庭院之中,却笔直地站着一个面垂黑纱,长身玉立的白衣女子,她仍自仰首天空,对这三骑六人的出现,竟似毫无所觉。

余栖霞已飘身下马,大声叫道:“师傅!师傅!这么晚了,你还没有休息吗?”

那白衣女子仍自屹立不动,缓缓说道:“咱们尚非师徒,你自可不必叫我师傅,余姑娘,你可是带了一些佳宾来此吗?”

余栖霞笑道:“来此之人,俱是我的哥哥姊姊,算不了什么佳宾,倒是打扰前辈的清修了。”

罗雁秋大步走了上来,抱拳说道:“方才听到此处有人吟诗,那吟诗之人,便是前辈吗?”

那白衣女子闻言,娇躯不由一震,沉声说道:“你是什么人?

问这个­干­什么?”

罗雁秋大声道:“在下罗雁秋,至于为何要问……在下……

在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那女子娇躯又是一颤,突地冷冷说道:“奇怪什么?哼……

哼!你们都给我走啦!”

罗雁秋上上下下打量了那蒙面女子片刻,忽然激动地大叫道:“飞琼!飞琼!你不是琼妹妹吗?”

蒙面女子娇躯一阵颤抖,口中喃喃说道:“谁是飞琼?你说什么吗?你一定认错人了!”

她边说边自后退,说完之后,转身便向后面奔去。

罗雁秋早已一掠挡在她的前面,伸手抓住她的双臂,颤声说道:“你一定是琼妹妹,你一定是琼妹妹,难道小兄得罪你了么?

你为何定不认我?”

出手如电,疾向白衣女子的蒙面黑纱抓去。

但蒙面女子却似早已有备,纤纤娇躯一闪,罗雁秋的手指便擦着她面纱的边缘划过。

罗雁秋心下暗吃一惊,便越发认定这蒙面女子必是于飞琼,因为在当今武林高手中,休说是年轻轻的女子,就是老一辈的高手,也难躲过他这电闪星驰的一抓!

其他在旁围观的人,也都看得一怔,连万翠苹娇靥上的嬉笑之­色­,也突然消失,换上了惊疑之情。

那蒙面女子闪过之后,并未离开,罗雁秋忽地朗朗一笑,大声说道:“琼妹妹,你再也不必藏头露尾了,你装尼姑不像的,因为你早已露出马脚了!”

蒙面女子两道冷电般的目光,笔直地投­射­在罗雁秋的脸上,语音冰冷冷地说道:“你这后生小辈,若再胡说八道,冒犯贫尼,贫尼便要对你略施薄惩了!”

雁秋见她那冷电般的眼神,像是充满了怨狠,那冰冷的声音,也不似出自一个纤纤的女子之口,这哪还会是他温柔纤弱的琼妹妹做得出的,不由心下一沉,不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罗寒瑛上前一拉罗雁秋的衣角,焦急地说道:“秋弟弟,快些走吧,你若再胡闹惹事,姊姊我从今后永不管你了!”

忽听一声银铃般的笑声,自他耳畔响起,随之是柔和清脆的语声说道:“你在发的什么呆呀?怎么不说话啦,若是没有话说,你们就快些走吧!”

罗雁秋像触电般的身子一震,脱口大叫道:“琼妹妹!琼妹妹!”

蒙面女子格格笑道:“你这人莫非是疯了,你这般大喊大叫,真是吓坏人了。”

罗雁秋尴尬地一笑,道:“琼妹妹,你何必折磨我,何必不露出真面目来?其实在我听到你吟哦那《相思》诗时,便断定必是你了,琼妹妹,你方才所吟哦的声音神情和你在唐古拉山时吟哦的完全相似!”

蒙面女子格格娇笑道:“真的吗?那你的耳朵倒真是尖的很,记忆力之强,也确是惊人得很,可见你对琼妹妹用情,确是很深哩!”

罗雁秋正­色­道:“琼妹妹,你就快些把面纱取下吧,何必故意要叫我着急呢?”

蒙面女子格格笑道:“难道你自己没有手吗?既然想看看我是谁,就该亲自将面纱为我取下的。”

罗雁秋呆了一呆,大喜道:“琼妹妹,真的是你?”

径自急急挥手向那面纱上揭去。

那蒙面白衣女子娇躯竟又是一闪,沉声说道:“你若答应我不再见你的红姊姊,我便允你将面纱取下,不然,我这一生一世,便再也不会理你!”

罗雁秋大惊说道:“这……这是为了什么……”

白衣蒙面女子“哼”了一声,转过脸去,冷冷说道:“你若不能忘怀与她,便该即刻找她去,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罗雁秋轻轻一叹,突地正­色­肃然说道:“我罗雁秋一身情债,只望琼妹妹能体谅我的苦衷,但无论如何,红姊姊却是我的发妻,我必定要找到她的!”

那蒙面白衣女子的眸中,在月光映照下看去,竟是有些润湿,终于垂首低泣了起来。

罗寒瑛虽未听说过罗雁秋和于飞琼之间的事,但此刻也已大致明白,她既为罗雁秋忧愁,却又为他欣慰,当下微微一笑,说道:“秋弟弟,你还不快向琼妹妹赔礼,你若再惹得琼妹妹生气,姊姊我也要罚你了!”

就是众人俱都惊愕之间,余栖霞已走到那白衣女子身前,轻轻将她的蒙面黑纱取下。

罗雁秋一看此女,大吃一惊,但瞬即又是一阵狂喜,而在场之人的心情,却也是与罗雁秋一样!

半晌……半晌……

罗雁秋始激动地大叫了一声:“红姊姊!是你!”原来这白衣女子竟是凌雪红!

凌雪红星眸中泪珠莹然,凄然一笑道:“你一心一意只想着琼妹妹,心里哪还有我这个红姊姊呢?”

罗雁秋俊面一红,歉疚的垂下头去,他本是没有忘记凌雪红,只因他听到那首《相思》后,便一直以为是于飞琼吟哦的,是以没有想到凌雪红身上。

他若是仔细想想凌雪红方才时而露出的怨恨眼神,和故意发出的媚笑,便已可想到一些蹊跷之处。

其实凌雪红原也是­性­情温柔善良的女子,只因她被罗雁秋离弃了年余,又饱受情场刺激,是以想起往日之事,便自然露出怨恨之­色­。

此时罗雁秋虽想辩解,却无从辩解,正自暗暗着急。

蓦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自那间破庙中传出,众人齐地大吃一惊,抬头看去,却见又是一个白衣女子,轻快地向这边走来,她边走边笑,说道:“红姊姊,咱们不是说好,谁也不准嫉妒谁的吗?你怎么又吃醋了?”

凌雪红娇面不由一红,却是格格笑道:“咱们可也说好,是要给他些苦头吃,好好教训他的,你却为何此刻便现身而出了,看你倒是疼他的很哩!”

她娇面上已收起幽怨愤恨之情,却轻笑着向罗雁秋说道:“你不是老惦记着你的琼妹妹吗?现在她已出来了,快上去亲热亲热吧!”

余栖霞早已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罗寒瑛和万翠苹微微一怔,想通是怎么回事后,也都跟着笑了。

罗雁秋却未料到凌雪红和于飞琼俱在此地,听她们的话音,显然前嫌俱都冰释了,心下自是十分高兴

第三十一回一悲合一喜探娇儿又生祸端

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一家没有招牌的饭馆,一张大圆桌上,团团坐了七八个少年男女,正自吃得津津有味。

突然,通达这小镇的远处官道上,响起一阵轰隆大响,宛如雷鸣,片刻之间,小镇北端尘头大起,原来是几匹健马,狂风似的卷来!

那几匹健马虽是进入小镇,但速度不减,径直穿过小镇向南方驰去!马蹄过处,尘土飞扬,直向店铺中扑来,满桌酒菜,却是令人再难举箸了。

于飞琼先自皱了皱黛眉,罗帕掩口,哎呀了声道:“这是哪里的几匹野马,真是讨厌死了!”

罗雁秋剑眉连轩,微怒道:“这哪能怪马?不知那骑在马上的是些什么人,竟然如此放肆,他们若不是走了,我真要和他们理论一番。”

坐在门口小桌上的李福已自愤然说道:“小的见马上之人,俱是华服,一个个趾高气扬,骄纵蛮横,显见不是什么好东西,公子!小的追上看看可好?”

罗雁秋倒是不愿多事,方待摇首说道:“算了!”万翠苹却已气得柳眉倒竖,沉声道:

“你即刻追上去,叫他们前来道歉,不然,把他们的马都给宰了,让他们走着回去!”

李福也是静极思动,一听吩咐,连忙应道:“小的遵命,他们若不回来道歉,小的教训教训他们就是了!”

他解开正在槽上吃草的乌云盖雪,翻身上马,两腿一夹,箭矢般疾追上去。

前面奔行的那几匹健马,虽都是千中选一的良驹,但和乌云盖雪这样的神驹相比,却是差得远了,眨眼之间,便已窜到那几匹健马前面,挡住去路。

那最先一匹白马之上的骑士,是一个锦衣少年,一见前面有人拦住去路,不由大怒,大喝一声道:“瞎了眼睛吗?”

手中马鞭一挥,径向李福击去。

小白猿李福和罗雁秋分手年余,在武当山终日练功,是以武术进境不少,他一见这马鞭轻描淡写的挥来,那还放在心上,大喝一声道:“来得好!”手中马鞭一抖迎上!

哪知两支马鞭尚未接触,李福便觉一阵剧痛,心口也是如遭锤击,在马上晃了晃,便自翻身栽倒!那马上少年冷哼一声道:“如此脓包,也敢拦路行劫,胆子当真不小!”

他一眼瞥见那乌云盖雪,便即脱口大叫道:“好马!”

但他声音未落,那乌云盖雪一声唏聿聿长鸣,直向小镇上奔去。

此时罗雁秋等人又已吩咐店家重新上菜,饭菜未好,几人正自闲聊。

一眼看见那乌云盖雪跑了回来,却是不见了李福的踪迹,不由齐地大惊失­色­!

罗雁秋当先长身而起,低声道:“不好!李福碰上扎手的人物了,各位姊妹且在此等着,我先去瞧瞧!”

他也不等众人回话,便一跃跨上乌云盖雪,那马真是通灵一般,驼着雁秋直向来路驰去。

罗雁秋遥遥看到几骑人马,正要动身离去,遂大喝一声道:“何方朋友请慢走一步,罗某人前来候教!”

那几人一听,果然都收疆勒马,齐地掉转马头,白马上的华服少年,冷电般的眼神一扫罗雁秋,沉声大喝道:“罗雁秋,你好!本公子正要找你,想不到你竟送上门来了!”

罗雁秋微微一怔,抱拳道:“不知兄台几曾与罗某相识,恕罗某眼拙了!”

华服少年目光充满怨恨,又自大喝道:“罗雁秋,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的,咱们还是废话少说……呔!看招!”

那华服少年反手拔剑,跃离马鞍,挥剑斩到,动作之迅速,真是宛如电闪一般!

此刻摔在地上的李福,已自抱着肚子,挣扎爬了起来,一旁大叫道:“公子小心,这小子的武功不得了!”

罗雁秋虽是一头雾水,觉得这少年太以莫名其妙,和自己素昧平生,怎会不由分说,便动起手来,但他也觉得这少年轻功身法、剑招,都很高明,就是李福不提醒,也自不敢大意,当下朗笑一声,翻身下马说道:“阁下要与在下动手,可否说明原因,若是糊里糊涂地打起来,岂非可笑!”

但那华服少年却是一言不发,长剑一挥,又自攻到!

罗雁秋白霜剑仍未出鞘又自让过一招,摇首含笑说道:“阁下不说个明白,在下是不愿还手的!”

华服少年鼻中哼了一声,怨恨地说道:“你不还手正好,只要死了别叫屈就是了!”

他手中长剑连颤,一招两式,剑风未到,剑尖已到,其快速的程度,实是惊人!

此刻那另外几匹马上的华服汉子,早已下马站在一旁观看,只听其中一个黄脸瘦小的汉子冷冷说道:“少宫主已让了他三招,手下大可不必再留情了!”

罗雁秋一闻此言,不禁剑眉微皱,暗自忖道:“攻我三招我均未还手,却说是让了我,这就奇怪!”

年轻人本都好胜,这场比斗虽是打得不明不白,但他也不愿再不还手了,当下反腕拔出白霜剑,朗声喝道:“在下白霜剑削铁如泥,阁下最好小心一些,若不比剑,较量一下拳掌功夫也好。”

那少年却是看也不看他的白霜剑一眼,冷冷说道:“你哪里这多废话?呔!小心了!”

只见他手腕振处,已自洒出朵朵剑花,刹那之间,竟然攻出七招,此番出手,果然比方才不知又迅疾了多少倍,罗雁秋不由暗自赞好,暗暗忖道:“那黄面瘦小之人叫他不再留情,倒不是大言吓人了。”

当下剑光一展,迎了上去。

只听一串密如连珠的“叮叮”声响,他举手之间,便已还了七招,这七招招招接实,激得点点火花直冒,但那少年的长剑却是未损丝毫!

忽听那华服少年冷冷说道:“奇怪吗?休要认为你白霜剑削铁如泥,锋利无匹,但在下既然要与你决一生死,自也要找一柄克制你的白霜剑的宝剑了!”

罗雁秋不禁啊了一声,暗道:“原来他是早有预备要和我比斗了,但是……”

思忖未完,那华服少年的连绵剑势,又如长江大河般攻到,遂之是一连串“叮叮”声音,俩人又换了数招。

要知罗雁秋见这华服少年的连绵剑势,以快见长,便索­性­以快打快,只是他宅心忠厚,觉得对这少年素昧平生,毫无恩怨,对方一定是误会了自己,是以未使出全力应付,攻出的剑势,点到就收,如此一来,旁观的人看了,反倒以为那华服少年稍占上风了。

此刻,在小镇饭馆中的好几个男女少年,见酒菜又都端了上来,却不见罗雁秋回来,哪还能吃得下去,于飞琼最先站起来,到店门口看了一眼,未见到罗雁秋的踪迹,便又无­精­打采的走回来。

凌雪红颦了下黛眉,离座而起,说道:“各位姊妹先请用膳,我去看看他出了什么事没有?”

其余之人本就想去看看,她这一说,于是众人都站了起来,片刻工夫,便看见罗雁秋正与一个华服少年大打出手。

只见那华服少年,突然振剑而出,急地攻出七剑,这七剑是一剑比一剑快,简直如同一剑一般,但见剑尖颤动,剑光缭绕,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些年轻的男女,俱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但看到那少年的剑法,也不禁暗暗喝彩,暗中惊服!

但看见对方几个锦衣汉子按兵不动,便自己也不好上去助战,这当真是最规矩的打法。

罗雁秋眼见这位华服少年愈来愈快,力道也愈来愈猛,不由更是心惊,脑中便也费了更多的注意力去沉思。

但他虽是苦苦思索,却是想不出这武术超绝、内力深厚的少年的来历,更猜不透为何缠住自己拼起命来?

须知高手相搏,最忌心分二用,罗雁秋若是聚­精­会神,展尽所学,也要三五百招,才望将这剽悍的少年击败,但他如此心不在焉,一时虽是难分胜负,但在旁观者的眼中他却显已屈在劣势。

凌雪红一傍看得黛眉紧皱,于飞琼却是紧紧地咬着樱­唇­,余栖霞和罗寒瑛则现出焦急之­色­,玉虎儿和李福则已看得呆了!

他两个以快打快,早已对拆了三百余招,罗雁秋和此人打的不明不白,但又被缠住不放,心下又觉好笑,又是生气,但最不能令他忍耐下去的,还是与生俱来的好奇之心,到达四五百招时,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道:“住手!”

那华服少年冷笑一声道:“我只当是罗雁秋天下无敌,原来也不过如此,真是眼见是实,耳听是虚了!”

说着话,手中长剑却是丝毫未停,连绵的剑势,如汹涌的浪涛般向罗雁秋卷到。

雁秋闻言,苦笑一声,暗道:“莫非此人闻得我武功高强,故意要来比较比较,若是如此,我便让他胜了又有何妨?”

他心意一决,所使出的招式,便更见弱了些,只守不攻,而且剑势也显得散乱。那华服少年更是得意,大笑着说道:“罗雁秋,你若认输,咱们的比斗便到此为止,若是还要打下去,你却要小心了!”

罗雁秋真是啼笑皆非,但也越发证实了这少年只是对自己不服气,为了一口气而来,心下便觉得十分坦然,当下哈哈一笑,道:“阁下若只是要证明武功胜过在下,在下便认输就是。”

说罢,果然跃出圈外,Сhā剑归鞘。

凌雪红最是好胜,直气得柳眉倒竖,惊诧地说道:“秋弟弟!

你……”遂手拔出青冥剑来,冷笑一声道:“你若认为剑术高超,可愿与本姑娘比试一番吗?”

那少年也已收剑归鞘,脸上的怨狠之­色­尽去,得意地大笑道:“谁要和你比试来,只要他认输就成了!”

他转首向那随来的一个锦衣汉子扫了一下,又自笑道:“你们可都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等回去之后,全靠你们证明了。”

那五个锦衣汉子喏喏连声,华服少年却已一跃马前,便待扬鞭催马。

罗雁秋哪容他们就此离去,朗喝一声道:“慢着!阁下既然胜了在下,便该留下万儿……”

那华服少年大笑着截断他的话道:“不必了!不必了!”

他一扬马鞭,只听啪地一声,击在马股之上,那马负痛惊嘶一声,绝尘而去,其余三匹健马,也尾随而去。

片刻之间,这无尽的官道上,只剩下了滚滚的烟尘。

罗雁秋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莫名其妙……”

凌雪红冷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看你才是莫名其妙哩!方才动手的时候为何心不在焉,倒是甘心情愿认输了?”

罗雁秋尴尬一笑道:“输赢原无所谓,我之所以认输,便是想知道他为何要找我比斗的原因,和他的师承来历,却不料他竟只字不提,可真把我活活闷煞了!”

罗寒瑛微微一笑,说道:“秋弟,方才我还真以为你打不过他?想不到你假装着输的,如此最好,不然还不知道要打到几时呢?”

他们正说着话,小镇上如飞跑来一人,定睛一看,却是那家饭馆的店小二。

玉虎儿一笑说道:“咱们都跑来这里,半天都未回去,想是店家急了怕咱们白吃了不给钱哩?”

此刻,那店小二已来至近前,玉虎儿便向他笑道:“可是怕我们吃了饭不给钱溜掉?”

那店小二连连摇头,说道:“你爷说哪里话,小的怎敢这么想,何况那两桌酒菜钱,早已有人代付,小的跑来,只是怕饭菜一冷不大好吃就是了。”

玉虎儿听得一愕,诧然说道:“饭菜钱是谁代付的?”

那店小二道:“请少爷小姊们回到小店便知道了。”

众小侠自不便再多问,连忙赶回店中,却见一个中年美­妇­迎了出来,含笑说道:“你们回来啦,快些进来吃吧,再不吃,一冷就没味儿了。”

她说话的口气,竟似对各人俱极熟悉一般,但罗雁秋等男女小侠却全部怔住了,他们你看我,我看你,竟无一人认识。

那中年美­妇­微微一笑,慈祥地向罗雁秋说道:“他们不认识我,尚还说得过去,罗小侠,你怎么对我也不敢认了?”

罗雁秋一双星眸中满现惊奇之情,诧然说道:“我……只怕前辈认错人了……”

中年美­妇­手一摆,截断他的话道:“你们快都过来坐下,好好吃点东西,咱们边吃边谈可好?”

这边几个男女小侠只得木然坐下,心中却仍是充满疑惑,这中年美­妇­的现身,竟比那华服少年还要离奇,想来垫付菜钱之人便是她了。

那中年美­妇­举箸让客,含笑道:“快些吃菜,吃完了还有菜端上来,可惜这小地方太小,没什么好吃的,要不然,我真该好好请你们一顿才是。”

她夹了一块炸­鸡­放在嘴里,众人也都跟着夹了一块,但却都未吃出那炸­鸡­块的味道。

只因他们听了这话,更是疑惑,更是惊奇,而罗雁秋却又已陷入苦思之中。

忽听那中年美­妇­格格一笑,道:“你看我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我说罗少侠为什么不认识我,原来……唉!你还记得在武昌江岸所遇见过的疯颠老太婆吧?”

罗雁秋闻言一惊,却是想不出这中年美­妇­和那疯颠的老太婆有何关系,遂晤了一声,说道:“晚辈倒还记得。”

中年美女又是一笑道:“记得就好了,我想你们年轻人不会那般健忘的,那疯颠老太婆就是我装扮的,你现在可清楚了?”

罗雁秋哦了一声,大喜道:“原来是前辈,你若不说,我是一辈子也不敢认,一辈子也想不出来的。”

中年美­妇­微笑说道:“我以前和那口子闹气,一怒离开无极岛十余年,现在想想,真是幼稚好笑!晤,你们年轻夫妻千万要互相忍让,互相谅解,千万不能吵吵闹闹。”

万翠苹听得抿嘴一笑,但其他几个未婚少女,却不禁粉面羞红。

罗雁秋暗忖道:“不知你尽说这些不关紧要的话则甚?”

忽听那中年美­妇­轻叹口气,向罗雁秋道:“罗少侠,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罗雁秋诧然说道:“不知前辈此语从何说起?”

中年美­妇­又自轻叹一声道:“你也许还不知道,刚才和你比斗的那个少年,便是犬子,你本该认识他的,你们在武昌江面的船上曾经见过一面。”

罗雁秋大吃一惊道:“他便是太史湍,无极岛太虚宫的少宫主?”心下却自暗忖:“无怪他有那­精­纯的武功了。”

中年美­妇­颔首道:“不错,可是你此刻虽然想起了他,却又想他为何无理向你取闹是不是?”

各位男女小侠听得愈来愈是惊诧,他们张大着眼睛,要想听到下文,不觉之间,手中的筷子都停止了。

中年美­妇­手中举着筷子绕了一圈,作了个让客之势,含笑道:“他虽是无理取闹,但你却让他赢了,我曾在附近的一棵树上,看得清清楚楚,你的武功,本是胜过他多多,但是只因你宅心仁厚,不计名利,竟让他称胜而去。”

罗雁秋谦虚地说道:“前辈过奖了!”

中年美­妇­星眸中忽然发散出慈母的光辉,说道:“你这一让他得胜,自不会想到救了他一命,也不会想到成全了一对眷属,更想不到也为你解除了一桩麻烦呢!”

在座之人俱都听得大是惊奇,罗雁秋举到口边的一箸菜突地放了下来,诧然说道:“请前辈明教。”

中年美­妇­叹了口气,道:“罗少侠,想必你还记得燕姑娘我那个痴情的侄女?”

罗雁秋一听到她提起赵紫燕来,心下不由泛起一阵歉疚,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而凌雪红、于飞琼和余栖霞三位姑娘却听得芳心一沉,只因她们从不知道此事,自然觉得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齐地以幽怨而责问的眸光瞥了罗雁秋一眼,他便如在父母面前犯了过失的孩子一样,缓缓垂下头去。

中年美­妇­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向罗雁秋说道:“我那燕侄女虽对你一往情深,但湍儿却对她害了单相思,你知道他带了五艘大船西上中原,名义上是找我这个老婆子,其实,主要还是打听燕姑娘的下落。”

罗雁秋哦了一声,这才抬起头来。

中年美­妇­续道:“等他们俱都回到无极岛之后,湍儿便对她表示情意,但燕儿那孩子死心眼得很,她竟说是除罗雁秋之外不嫁!除非……”

罗雁秋暗叫一声“糟糕!”而凌雪红等三人的脸上早已变了颜­色­。

中年美­妇­突地格格一笑,说道:“你们别急,我还没说完,嘿,你们没听到最后的‘除非’两字吗?”

玉虎儿最是不愿说话,但此刻竟也反不住气了,急急说道:“除非什么?”

中年美­妇­笑道:“除非湍儿能寻到罗少侠,并将他击败,则燕姑娘便嫁给湍儿。她这样说法,只是想借湍儿找到罗少侠,并以为湍儿一定不是罗少侠的敌手的,哪知……”

她说至此,下面的话,便再也不必说了,罗雁秋等人顿时恍然大悟,便也松了口气。

中年美­妇­一顿之后,忽又一笑说道:“是以我便该好好谢谢你,你们俱都该多多吃些菜,吃完之后,我便要即刻返回无极岛去。”

这一班少年男女,此刻已全然没了心事,便都笑逐颜开,举箸大吃了起来。

他们吃完之后,已是晌午时分,中年美­妇­告辞而去。

罗雁秋哦了声,忽然想起一事,说道:“玉师兄,可否请你和嫂嫂往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一行,只因我那诸葛师兄的遗孤远在那里,请你把孩子带到三元观去,我去年和肖俊大哥有约在先,要在中秋节前赶到湖南衡山雁鸣峰去。”

玉虎儿和万翠苹齐声答道:“好的。”便即和众人互道珍重后匆匆上道。

罗雁秋瞥了众人一眼,又道:“眼前最为急切之事,便是先找到周冲周叔叔,但是……”

他话未说完,忽听这店外一个苍劲的声音大喝道:“店家,快点弄些吃的!”声音未落,便已行进两个人来。

那前面之人,身高不过三尺,穿着件蓝缎面的羊皮长袍,秃顶,红面,银髯,双目细小如线。后面一人,一身玄­色­劲装,高矮也和那老者一般。

罗雁秋一看,正是矮方朔聂耳师徒,不由大喜说道:“聂老前辈,原来是你!”

矮方朔怔了一怔,大笑道:“小娃儿,你竟会在这里,你可知东海三侠在到处找你?”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震,说道:“师父他老人家在哪里?”

矮方朔摆了摆手,一ρi股坐了下来,大声叫道:“店家!先切上三斤牛­肉­,端上一坛绍兴酒来!”

然后又转向罗雁秋道:“我老人家还是在杭州城碰到他们的。

他们叫我代为留意,说是见到你时,叫你年前回到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去。”

他说话之间,店小二早将美酒佳肴端了上来,矮方朔师徒只顾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却是再也不肯说话。罗雁秋知道这种风尘怪侠,最是不拘世俗礼教,便不再打扰他们,也未告辞,就悄悄离开小店。

他们正计议着分道去找飞天鸽子周冲,却见南方官道疾驰来三匹健马,定睛看去,前面两骑一男一女,竟是玉虎儿和万翠苹!后面一骑,被他们遮住了,却是看不情楚。

这厢众人,俱都大奇,不知他们夫­妇­俩为何去而复返,忽听玉虎儿遥遥大叫道:“秋弟,你仔细看看,是谁来了?”

罗雁秋仔细向玉虎儿身后一打量,只见雪白的一匹千里神驹之上,端坐着一位俏丽佳人,论姿容风度,都不比凌雪红、于飞琼、余栖霞、万翠苹几人逊­色­,所不及几人的,只是年龄上显得太年青了一些。

这少女是谁?罗雁秋打量了半晌,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其他各人更不消说,竟无一人能认出此女来历。

霎时,三骑健马已停于店前。玉虎儿和万翠苹首先下马,那少女身形一晃,也跟着跳下马来。

这时,罗雁秋等一行人,也都迎了出来。

罗雁秋心中感到惊异,忙奔至玉虎儿身旁,道:“玉师兄,随你来的这位姑娘……”

玉虎儿见罗雁秋满面茫然之­色­,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太粗心大意,忘记姑娘曾对他说过,他们表兄妹是从来未曾见过面,于是忙道:“我真是越长越糊涂了,我简直兴奋的忘记了你们表兄妹未见过一面,现在我来给你们介绍吧。”

他说着话,走到那位少女身旁,一指罗雁秋道:“黄姑娘,那位就是你的表兄罗雁秋。”

说完,又向罗雁秋道:“这位姑娘便是你的表妹黄秀芷,我在路上无意碰到,特地把她引来与你们相见。”

罗雁秋正自想不出哪里来的这么一位表妹?已见那少女明眸闪动,梨涡浅露,樱­唇­开启,迸出一声“表兄!”她这一声表兄叫的亲切动听,令罗雁秋不自主的也回了一声“表妹!”

站在一旁的罗寒瑛,也被这突兀其来的事情,搞的莫名其妙。她也想不起眼前这位表妹是由哪里飞出来的。

玉虎儿可不管这一套,尽管罗雁秋和罗寒瑛兄妹二人一股劲的纳闷,他还是替那姑娘介绍,道:“黄姑娘,你也不认识你表姊吧?我也一起替你介绍介绍吧!”说着话,一指罗寒瑛,继又道:“那位就是你表姊寒瑛姑娘。”

那少女闻言,喜跃的犹如黄莺儿一般,跳跳蹦蹦的奔至寒瑛面前,拉着寒瑛的手,道:

“寒瑛姊姊,你们想不起来我这个妹妹了吧?”

确实说到罗寒瑛和雁秋的心眼里去了,罗寒瑛闪烁着一双明媚的大眼,笑容可掬道:

“你是……”

那黄姑娘直笑得甜美无比地道:“你们决想不到,我是雷湘珊的女儿。”

罗寒瑛和雁秋两人,闻言均不由“啊呀!”一声道:“原来你是小阿姨的掌上珠啊!她老人家也同你一道来了吗?”

黄秀芷道:“他们二老,都依旧住在蓬莱仙岛,只我一人,独自偷来中土。”

罗寒瑛闻听她是偷自跑出家园,不由颇感不安,道:“你这样怎么可以?不是太令他们二老担心了吗!”

黄秀芷依然笑道:“我已留下信笺,谅他们二老不致太过担心,只是我返回中原之后,觉得一切均与我母亲告诉我的不一样了。竟连你们的住处,也摸不到一点头绪,于是,这两个月以来,我到处打听,东跑西跑,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在这半个月以前,遇上这位玉虎儿哥哥,你自称是罗姨父的徒弟,但却不知你们的行止。想不到今天又遇见他,他一见到我,就告诉我,我所要找的人,均在这儿,我便跟他赶了过来。姨父和姨母两位老人家呢?

是不是也在这儿?让我叩见他们,向他们请安。”

她如黄雀般的把话述完,罗寒瑛和罗雁秋已泪眼娑娑,寒瑛尤感悲切,已是泣不成声。

站在他们一旁的诸少侠,这时也不由一个个面现忧­色­。

这可令黄秀芷如坠五里雾里,不知这些人为什么会如此伤心?

这时只有玉虎儿较为镇静,虽未与其他人一样,流泪哭泣,但他一脸肃穆。

黄秀芷挨近他的身侧,悄声问道:“你可知我哪句话说错了,会使他们悲伤起来?”

玉虎儿泪盈满眶,强自压抑内心悲恸,道:“姑娘所说的话倒是没有错,只是一件事,太过令人痛心!”

黄秀芷神­色­一栗,道:“什么事?”

玉虎儿唉声道:“就是你姨父姨母两位老人家……”

黄秀芷见他吞吞吐吐,忙又追问道:“他们两位老人家怎么样了?”

玉虎儿再也强抑不住噙在眼中的泪水,道:“二位老人家皆被仇家所害!”

黄秀芷如受雷轰击,惊讶的“啊!”了一声,赶忙到罗寒瑛身旁,拉住她的玉腕,悲伤地道:“寒瑛姊姊,是谁害了姨父姨母?你快告诉我,我要替他们两位老人家报仇!”

寒瑛内心恍如蛆行蚁啃,强忍住悲恸,道:“秀芷妹妹,我们且不谈这些,容我日后再慢慢告诉你好吗?”

秀芷自小即娇生惯养,任­性­得很,想到什么就­干­什么,这时哪能憋下这股傲­性­,硬是不依道:“不行,寒瑛姊姊,我要你现在告诉我。”

寒瑛心如刀绞,期期艾艾地颤声道:“秀芷妹妹,你一定要我说吗?”

秀芷道:“姊姊,我要你告诉我,害姨父和姨母他们两位老人家的仇人究竟是谁,我拼了这条小命不要,也要替他们两位老人家报仇!”

她这几句话,只羞愧得罗寒瑛和雁秋无地自容,罗寒瑛恨不得一头栽死,了此一生错综复杂的恩仇,罗雁秋更是痛心疾首,暗自自责:“我为什么几次都把他们放过?”他觉得他太愧对九泉之下的父母,倏地把手一抡,疾向自己天灵盖罩下。

这一刻,他把一切全都忘记了,心里只有一死,是以,出掌快,劲力也猛,眼看他就要自毁在自己的掌下。

站在他一旁的诸少侠和女杰,均陷于悲恸之中,对他的举动,却无一人发觉。

只听“蓬”然一声。罗雁秋一条身躯,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众人闻声,俱皆一愕,一见雁秋横卧地上,不由惶急万分,忙一窝蜂似的扑到他的身前。

玉虎儿一叠声的忙唤“秋弟”!

余栖霞、于飞琼,伏在雁秋身傍,嚎啕大哭!

罗寒瑛更是悲恸不已,急愤攻心,也昏厥过去。

秀芷小小心灵,遭此剧变,竟一时吓的不知所措,瞪着一双圆圆的秀目,呆呆地怔在当地。

就在众人被这惨变闹得神魂不定之际,猛闻一声哈哈大笑,宛如暮鼓晨钟,起自小店之内,震得数人心神一怔,齐齐向小店望去。

这时,小店之内,除了矮方朔聂耳师徒端坐桌头,恍如无事人一样,大口吃喝以外,再未见到一个旁人。

此刻,那矮方朔聂耳把一坛酒喝光,一拍桌子叫道:“店家,快拿酒来!”然后转身冲着他们一­干­人道:“小娃儿们,你们都望着我­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他‘期门’|­茓­解开,难道还等我老人家动手吗?”

几位少侠和女杰,闻言这才知道雁秋是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点了|­茓­道。

凌雪红闻言,首先拭泪替雁秋推宫拿|­茓­,于飞琼和余栖霞分握着他的一双手,无比关切的注视他的反应。

霎时,罗雁秋长长一叹,睁开双目,­射­出两道极其悲切的寒光。围着他的诸人,见他已然苏醒,均皆松了一口气。

而那罗寒瑛这时也被万翠苹与黄秀芷两人救醒。

诸少侠把姊弟俩人救醒之后,便都往小店内望去。这时哪里还有这一代怪杰师徒的踪影。

罗雁秋霍地站起来之后,悲痛无比地叹道:“各位兄弟姊妹,你们为什么要我活在这个尘世上?我实在再无颜活下去了,还是让我死罢!”

玉虎儿忙道:“秋弟,你怎能有这种想法?父母生下我们,是寄望我们将来作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若是自觅绝路,岂不愧对父母养育我们一场?”

凌雪红这时更是咽声道:“秋弟,你什么都可以不顾,难道就不为我们的孩子想想?”

罗雁秋闻言,浑身一栗,凝视着凌雪红道:“红姊,你说什么?我们的孩子?”

凌雪红羞赧的低下螓首,幽幽地说道:“一个人事不知,嗷嗷待哺的婴儿!”

这时,罗寒瑛和黄秀芷,万翠苹均赶过来。寒瑛疯狂的抓住雁秋道:“秋弟,你不能死!

你不能死啊,罗家就只有你这一条命根子,难道你……”

雁秋被众人哭诉得心境清明了过来,尤其是凌雪红和寒瑛俩人的话,深深地激动了他枯萎的­精­神,在亲友的抚慰下,重又振作起来。

他看看天边一抹如丹枫般的晚霞,坚毅的喃喃自语,道:“我要手刃亲仇!再也不放过仇人!”

然后面­色­一正,瞥了身旁众人一眼,道:“我们走吧!”

众人都知罗雁秋这一二年的遭遇特殊,情­性­转变也很大,此时相聚不久,均还摸不清他的用意,是以,人人均未表示意见,都随他回店牵马起程。

黄秀芷虽是满腹狐疑,这时再也不敢开口了。她默默地走在寒瑛一旁。

一行人有的骑马,有的驾禽,向西而行。玉虎儿一对伉俪行程正与他们相反,于是便驱骑奔到雁秋身旁,玉虎儿道:“秋弟,愚兄要与拙荆前去大雪山,你们……”

他的话犹未了,罗雁秋­精­神一怔,满面感激之­色­,道:“玉师兄,你与师嫂暂时不必去了。”

玉虎儿闻言一愕道:“怎么?”

罗雁秋道:“一则因为师兄路途不熟,再则雪山派虽然旧人死去不少,可是雄霸武林之心,却依然未泯,是以,兄嫂此去,小弟实在不能放心。”

玉虎儿岂是胆小怕事之徒,闻言正欲辩驳,罗雁秋又道:“我知道玉师兄心有不服,但此事并非当前急务,就是晚上一年半载,也无什么要紧,现在我们应当找个落脚之处,然后再从长计议。”

玉虎儿一想,觉得这话也对,便也不再坚持。

再行顿饭工夫,天已大黑,微风习习,颇感宜人。

突然由官道上冲来两匹快马,虽然天黑不易视物,但仍依稀可以辨出,马上俩人均是一律秃顶,衣着大红多格僧袍,僧袍迎风起舞,猎猎有声,霎时已由众人面前飞驰而过。

罗雁秋掉转头来,见是余栖霞紧蹑身后,便道:“霞妹,你看适才过去这两个僧人,身着颇为古怪,不知是哪一条线上的?”

余栖霞道:“好像是喇嘛。”

罗雁秋颇感不解地道:“他们住在边疆,何以会突来中原?”

余栖霞道:“难道你还不知道,这些突然来中原的一些喇嘛,乃是大雪山和崆峒两派,联名邀来的帮凶。”

罗雁秋不由吃惊,道:“竟有这种事?”

眼看前方灯火闪闪,便知已近镇甸,众人心头一喜,扬鞭策骑,不大工夫,来到一座镇甸。

这镇甸虽然不大,但夜市也颇热闹。镇头便有一家“福星客栈”。罗雁秋一行人在这客栈门前下了马。

栈内店小二早已奔了过来。尤其见这一行人人数颇为不少,又多为女流,招待的更是格外殷勤。直把众人安在幽静的后院之后,这才告退而去。

定夜,众人均是久别重逢,自然有道不完的离绪。尤其是凌雪红、于飞琼、余栖霞三人,而对渴念已久的心上人,但碍于有旁人在场,很多体已话不便启口了。

玉虎儿和万翠苹乃是过来之人,何尝不知这个中滋味,于是,相叙一会儿别后情形,便告退回房安息。

寒瑛自落店之后,便拉着小表妹黄秀芷躲在一间房中,说长道短,根本就没参加罗雁秋他们的聚会,这时玉虎儿夫­妇­又已告退,房中仅剩下罗雁秋、于飞琼、凌雪红、余栖霞四人。

罗雁秋见房中三人,都是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反而感到发窘,不知说什么才好了,他想了很久,终于道:“今天真巧,不意竟一齐遇到你们三位。”

凌雪红嗔了雁秋一眼打趣道:“还有几位没有遇到?”

罗雁秋闻言,心里一急,脸儿涨得飞红:“红姊,你简直太促狭我了,我除了认识你们三位之外,再也不认识其他女人。”

余栖霞和于飞琼见雁秋直窘得束手束脚,不由格格一笑,凌雪红又道:“你敢说!”

罗雁秋笑道:“我有何不敢?”

凌雪红扑哧一笑,道:“难道赵紫燕就不算数了。”

罗雁秋给凌雪红这么一提,猛然想起太史,心想:我何以一身竟然招惹上这么多的情孽?不由对面前三位红粉佳人,暗自感愧不已。

凌雪红见雁秋默不作答,笑的更是合不拢口,道:“我一点不冤枉你吧?”

罗雁秋红着脸道:“红姊,你该知道,这些事似是都是上天安排。”

凌雪红忙接口道:“但现在我只想问你,今后你怎样安排我们三人?”

凌雪红这几句话,着实令雁秋为难,因为在此以前,他从来未曾想过这一问题,他琢磨很久,也想不出一个善良之策,只得道:“红姊,依你说呢?”

凌雪红笑道:“你肯听我的话吗?”

“你说说看,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我自然遵从。”

凌雪红沉吟了一下,道:“那么就让我先由我本身说起。”话此一顿,面现羞赧道:

“你已知道,我们有了孩子,难道你就打算永远这样糊里糊涂的下去吗?你总该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孩子生了,妈妈尚未过门,这让我们作女人的如何见人?连生下的孩子也跟着受了牵累,难道你忍心吗?”

罗雁秋愧怍难安,道:“红姊,我实在对不起你,但请你原谅,我决非有心如此。”

凌雪红情不由己的淌落下两行清泪,道:“我知道,同时现在已经事过境迁,我也不会再责怪你,只希望我们一家人,能有一个团聚的日子。”

雁秋见她感伤不已,忙安慰道:“红姊,我们现在不是团聚了么。”

凌雪红咽声道:“可是还有我们的孩子。”

罗雁秋道:“他现在哪里?”

“被我安顿在一个农家。”

“那农家距此远吗?”

“大概总须十日行程,方可到达。”

“那么我们先把他接来如何?”

“这就全凭你自己了!”

“红姊,你怎么说这种话,自己骨­肉­,焉有不要之理。你快告诉我,他现在何处,我们这就去接他。”

余栖霞道:“你们两位在动身之前,最好还是先与瑛姊姊和玉师兄说一声,比较妥当。”

于飞琼也点头赞同。

罗雁秋第一次作爸爸,当然希望早一点见到自己的儿子,心里虽然甚急,可是却也不能不顾忌旁人的意见,于是道:“既然你们两位都认为应该如此,那么就让我去看看,她们可曾睡了没有?”

说完,即便出房而去,他首先来到寒瑛与秀芷两人所住房门之外,只听表姊妹俩人正谈得兴高采烈,于是便道:“瑛姊,芷妹,你们俩还都没有睡吗?”

房内寒瑛,一听门外有雁秋的声音,便道:“我正与芷妹谈那蓬莱风光,所以也就忘了时光,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怎么你还没有睡呢?”

罗雁秋道:“大概才是三更光景,我可以进来同你们谈谈吗?”

罗寒瑛道:“你尽管进来好了。”

雁秋闻言,推门而入,道:“我怕你们已经休息了。”

黄秀芷望着她这位倜傥潇洒的表兄,嫣然一笑,道:“你把我们当成瞌睡虫了吗?哪里会这么早就睡呢?”

雁秋想不到,这位表妹,小小年纪,口齿也竞这般犀利,不由望着她笑了一笑。

寒瑛指了指对面空着的椅位,对雁秋道:“你要谈什么?坐下来讲吧。”

雁秋依言坐下之后,便把他的来意说了。

秀芷闻言,首先拍手笑道:“你们结婚喜酒我没赶上,这回弄璋之喜的喜酒可就跑不脱了,你什么时候去接小外甥,我也跟你一道儿去。”

她这几句无心话,又说得雁秋尴尬不已。其实她决非有心,实因她一切均懵然不晓而已。

罗雁秋闻言,俊面一红,既不好承认,也不便辩驳,只好任由她说了。

寒瑛这时却心怀犹豫,想了又想,才道:“反正我们留在这里也没有事情,不如与你们一同前去走一趟。”

雁秋听寒瑛的说法,与于飞琼、余栖霞的相同,忙道:“瑛姊姊的说法,正与琼妹霞妹的说法根同,只是这些许小事,不便劳师动众,累大家奔波,同时我的宝驹和红姊姊的墨雕行程较快,比大家一起行动,也要节省时间,所以我想,只须我们俩人前去就足够了。”

寒瑛觉得这话不无道理,便道:“但是希望你们俩人,务须早去早回,免得我们在这儿苦等。”

雁秋见头一关通过了,不由喜道:“瑛姊你放心,我会与红姊尽快回来就是。”

话完,喜孜孜的回房而去。当他刚刚来到玉虎儿房外,玉虎儿在房内问道:“何人在外走动?”

雁秋忙答道:“玉师兄是我,你们夫­妇­可安息了吗?”

“还没有,有事吗?”玉虎儿边说边由房内迎了出来。

雁秋哦了一声,道:“有一点小事,特地来同你打个招呼。”

“甚么事,请进来说吧。”

“不必进去了,我在这儿同你说说可以了。”

“那象甚么话,快到里边坐。”玉虎儿说着话,已接雁秋走进房去。万翠苹替雁秋斟上一杯茶,道:“师弟请坐!”

雁秋道过谢后,道:“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们真不好意思。”

玉虎儿忙道:“师弟你这是甚么话?我们之间还须这许多客套吗?”

万翠苹也附合道:“是啊,快别这么说啦,你有什么话,就同你玉师兄慢慢的谈吧。”

雁秋歉疚的点了点头,遂把来意向俩人说了一遍。

玉虎儿夫­妇­闻言均异口同声,道:“这是理所当然之事,应该越快越好。”

于是,雁秋遂和凌雪红漏夜启程,径往她寄托娇儿之处赶去。

雁秋和凌雪红俩人,一个驾了千年以上的灵雕,一个骑了日行千里的乌云盖雪神驹,披星载月,星驰丸泻的往前直奔。天明时节,俩人已到汉阳。经此一夜跋涉,俩人均不由觉得腹饥起来。

罗雁秋昂首看了看天际,见蓝天如洗,嵌着几颗闪闪星辰,那红姊姊的墨雕,不疾不徐的正在他顶空上约有十丈左右飞翔。

罗雁秋望着头上的墨雕,便试与雪红通话,道:“红姊,你看,我们已经快到汉阳了吧。”

飞行半天空的凌雪红,蓦地听到一声惊天巨响,只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半晌才知是雁秋叫她。便忙拨下墨雕,使俩人距离转近。才道:“秋弟,你说话声音小点好不?始才震得我耳鼓发麻,根本未听清你讲些甚么。”

雁秋想不到初试“百妙佛珠”中所载的“狮子吼”功夫,就俱这般威力,不由心中暗自钦佩前辈高人不已,可是他再也不敢尝试,便以常人口气向雪红道:“我是说我们已经快到汉阳了吧?”

雪红向前一打量,道:“前面正是汉阳,你有什么事吗?”

“事倒没有,只是奔波一夜,肚子有点空虚,想进城打个尖,不知你……”

“我也正有此意。”

只听那墨雕引颈高吭一声,便已飞出十数丈外。

雁秋见势,赶忙拉过乌云盖雪,即蹑雪红身影,飞驰而去。

原来距汉阳已不太远,乌云盖雪这一放开脚程,何须片刻,便已莅临汉阳城下。

这时,天­色­微亮,城门尚未打开。

雁秋追人要紧,哪里还能顾忌城门开与不开?他把缰绳一勒,那乌云盖雪宝驹,竟然随着他的意念,霍地身形一起,已然越过三丈余高的城墙,直向街心飞落。

这可惊动了城上守城的卫士,忙的一声呼啸,紧接着,由城墙上飞落下二十余名卫士,持弓拔剑,径向雁秋追去。而雁秋惊动了城上卫士尚不知晓,犹沿途向前直追。

他见墨雕束翼降下,便忙拍马迫下去,当他找到了雪红,数百名锦衣卫士,已由四面八方蹑着蹄声向他围来。

他刚望着满面含笑的雪红叫了一声“红姊!”蹄影追踪赶来的卫士已然赶到。

只听一声大吼:“哪儿钻出来的小兔崽子?难道吃了熊心豹胆不成?你哪里不好去?偏偏往这儿闯!你可知谁在这儿吗?这要是惊了芳驾,你不要命,我们可还想多活几天。”

一个锦衣彪形大汉,虬须根根倒竖,虎目圆睁,接着骂道:“小三八羔子!你找死也不能拉上我们这些人替你垫背呀!”

“他XX的,存心捣蛋,先宰了再说。”

又一个鹰鼻鹞眼,身长体瘦的马脸汉子,怒吼起来,话未完,已欺身扑上。一出手就以小擒拿手紧扣雁秋脉门。

身手果然还不含糊,一时竟占了快、狠、准三字决。

但罗雁秋是何等人物,若凭他这点小玩意儿,在雁秋面前显露,那真是班门弄斧了。

只听雁秋冷哼一声,身子不避不让,戳指一点,那人便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扑倒于地上。

围在周遭的其他一些锦衣侍卫,见雁秋小小年纪,一招即把他们同伙制住,心里有些不信。

只听一窝蜂的噪嚷:“捉­奸­细!”

“他XX的,我就不信邪,看我来捉这小兔崽子!”

骂声中,人影翻飞,霎时已有八九人,抡起手中兵刃,并肩而上。

雁秋虽非少年气盛,而是忍不下他们的辱骂,于是把心一横,道:“你们一起上吧!”

他是存心教训他们一番,所以出手也留下分寸。顷刻,围拢上来的八九人,均是三招未到,便一个个被雁秋踢出圈外。

这时,早已惊动了一直站在一旁作壁上观的一位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披发老人。

只见他把仅余的一只暴凸眼一瞪,发出嘿嘿一声冷笑,道:“|­乳­臭未­干­的娃娃,竟敢口吐狂言,今天要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你真不知天高地厚!”

声落,人已站到雁秋面前丈远之地。

雁秋看了看他,见他身着打扮,不像侍卫,便道:“老前辈可是专为打抱不平来的?”

那丑恶老人哈哈一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

“那么……”

丑恶老人暴眼一横,道:“就为你这小狗!”

雁秋原先还有敬老之心,此时听他出言不逊,不由把脸一寒,道:“你自认能把我罗雁秋怎么样吗?”

“谅老夫还用不着吹灰之力。”

罗雁秋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对他如此轻蔑的言词,不由剑眉一挑,道:“你少卖狂!”

那丑恶老人又是哈哈一笑,道:“现在轮到你说我卖狂了吗?

好!好!咱们是一对狂人,就让狂人对狂人,比试比试吧!”

话声刚落,一股掌风,疾向雁秋飘去。

他所施的这一掌,乃是属于百步穿杨一类的掌式,但所厉害的是那丑恶老人本身练就一身毒功,只要对方被他掌风袭到,立感寒痛,不出对时,全身溃烂化浓而亡。

可是雁秋哪里认得这其中厉害,他自忖大小阵仗不知经过多少,同时功力不敢说比这丑恶老人差得多,但也决不致栽在他的手。是以,一发觉那丑老人出掌,便存心与他较量较量,于是,气纳丹田,也当胸推出一掌。

两股掌风在半途中一碰,只听“嘭”然一声,那丑恶老人身子向后晃,而罗雁秋却连动也未动一下,显然,那丑恶老人已输半招。

这一来,可令那丑恶老人丑脸无光,他想不到自己在宫廷受职五载,今日竟栽在一个娃娃手里,传扬开去,日后还有何颜再在皇宫内,享受荣华富贵。于是心一横,非要拼了这条老命不可。

所谓一夫卖命,万人莫当,他这一存了拼命之心,顿时,掌风霍霍,疾如狂风骤雨,霎时,把个罗雁秋竟罩在他那密不透风的掌势之内。

虽是如此,可是站在一旁的凌雪红,却看得真切,她知道凭老人这一身艺业,卖了这条老命,也休想奈何她秋弟弟的一发一毫,是以悠然自得的看着他们拼招,却把雁秋每个出手招式,都默记在心里。

眨眼间俩人已拆了百招。

那丑恶老人已无以前那般矫勇,而罗雁秋,则是愈战愈强。

到了二百招左右,已渐渐的把丑恶老人围住。

这时,输赢胜负已显而易见,那丑恶老人已非雁秋敌手。一班宫廷侍卫,有的已经偷偷将弓箭上弦,准备万一。

凌雪红把这阵势瞧在眼里,不由内心焦急。

她希望雁秋打败丑恶老人,自不在话下,但这场激战完了,这百八十弓箭,若一齐向雁秋施为,漫说雁秋只有一双­肉­掌无法敌拦,就是十双,恐怕也无济于事。于是,惶不迭的脱口叫道:“秋弟,小心暗箭!”

同时翻手抽出“青冥剑”,以备在万不得已之时,抢救罗雁秋。

突闻一声娇喝传来:“请两位住下!”

凌雪红循声一望,只见路旁高楼之上,俏生生的站着一位天仙般的少女。

就在她心神一分之际,打斗场中,已有急剧变化。

原来罗雁秋打得正在兴起,忽听雪红一声报警,已经分了心神,再经这猝然现身的少女一喊,他便收手撤招,不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丑恶老人,突然反施一掌,雁秋防不胜防,中其诡计,挨了一掌,所幸掌风只是在他的左肩之上,未便即时丧命当场。

那丑恶老人诡计得售,并且又出了这口浊气,自是得意洋洋,拔身飘落少女身前,哈哈一笑,道:“少郡主驾临,不知有何旨意?”

那被称少郡主的少女,凤眉一挑,似笑非笑道:“闻听阁下‘麻蜂掌’举世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丑恶老人虽然自愧始才偷袭雁秋一掌,但仍摆出一副狂傲之态,大咧咧的嘿嘿一笑道:

“多谢少郡主夸奖!”

那少女秀眉微耸,睇视了一眼额头冒汗,强耐疼痛的雁秋一眼,道:“请把解药拿来。”

那丑恶老人神­色­一僵,为难地道:“请少郡主包涵,在下从未备有解药。”

“那么误中你掌伤之人,就没有救了?”

“由他化浓自毁自灭!”

那少女凤目圆睁,面现薄嗔,道:“我要你把你自己这身歹毒武功废了。”

那丑恶老人万料不到,会由她的口中说出这话,不由惊“啊!”一声,倒退二尺,遂又把脸一肃,目­射­凌威,­阴­鸷的嘿嘿一笑,道:“少郡主可是开玩笑吗?”

这一刻,凌雪红早已沉不住气,霍地清啸一声,同时娇俏身形暴起五六丈高。

千年通灵墨雕,本在附近飞翔,闻得雪红清啸,即便飞过来。

恰好雪红身形就在这时跃起,它便将雪红接住。

雪红身落雕背,轻咕几声,那墨雕即已会意,倏然,敛起双翼,急剧下降。

那丑恶老人,不意灾从天降,一招尚未打,突觉头上万根银丝,霍然被人抓起。

欲待出手阻隔,自己整个身躯,已身不由己的被搏着头发,由地下提起。

只见那墨雕抓着丑恶老人,振翼疾飞,霎时踪迹俱渺。

凌雪红驱雕攫取丑恶老人,降落汉阳郊区,下地一看,不由令她望着死去多时的丑恶老人暗自发愣。

原来灵雕下落时,丑恶老人运力反击,被雕翼打了一下,正中死|­茓­,又经雕爪抓到半空,哪里这还能活命。

凌雪红本想,先把丑恶老人劫出,迫他交出解药,纵若一时拿不出来,也要令他说出一个解救之法,不意她的计划虽好,可是转眼成空。

是以,望着僵死的丑老人半晌,始把惶恐心情镇静下来。伏身解开老人腰带,搜遍全身,结果一无所获,不由狠狠地拍了横卧于地的僵尸一掌,道:“你这老魔,我纵把你化骨扬灰,也吐不尽心中这口闷气!”

突闻一阵哈哈大笑,起自身后,道:“姑娘你这是怎的,大清早的独自跑到这里来?难道你们……”

他本想说你们可是闹翻了?但话到­唇­边,却又觉得不妥,竟又咽了回去。

凌雪红在颓丧之余,突闻有人向她取笑,不由一惊,侧身看去,原来是江南神乞尚乾露,连忙拭泪裣衽福了一福,道:“原来是尚老前辈。”

尚乾露咳了一声,道:“姑娘恁的这般多礼,我老要饭的就是不敢恭维这玩艺。”眨了眨眼,道:“怎么姑娘一个人来到这里,他们呢?”

凌雪红眼圈一红,珠泪滚滚而落,把经过说了一遍。说罢,人已成了泪人!

尚乾露一生浪迹五湖四海,可称得见多识广,老于世故,但这时竟也不由耸起眉头半晌始道:“麻蜂掌这玩艺,我生平还是第一次听闻,但不知练这麻蜂掌的人是何许样人?”

说着话,他已来到僵卧于地的尸骨之旁,蹲身拨开垂散在脸上的乱发,而后在那丑脸上一再端详,良久良久,也分辨不出这丑恶老人是江湖上的哪号人物。于是摇了摇头,走近凌姑娘身旁,道:“我自诩是老江湖了,不意也碰到扎手事,竟然也识不出这人是谁。现在这样吧,我们在这里白耗,不如尽快回出事地点,见到雁秋,再谋善策。”

雪红闻言,点了点头,便与江南神乞俩人,急骤的往汉阳城赶去。

这时,红日东升,宵禁已除,官道上行人络绎不绝,江南神乞和凌雪红俩人,虽然心急如焚,却也不便施展轻功。

待俩人赶到晨间雁秋与丑恶老人动手之处,雁秋早已失去去向,连他那乌云盖雪神驹,也不见踪影。

凌雪红这一急,真是六神无主,一点主意也拿不定了。

江南神乞望着凌雪红道:“会不会被锦衣侍卫们捉进衙门去了?”

凌雪红目击当时一群锦衣侍卫,敢说无一人有胆轻捋雁秋虎须,是以,她才放心大胆的攫走丑恶老人,同时那突然现身的少宫主,不但对雁秋似无恶意,并曾替雁秋向那丑恶老人索过解药,谅来她不致出此下策,于是断然道:“不会。”

江南神乞见凌姑娘竟然斩钉截铁,一口说定不会,但仍心有不释道:“何以见得?”

凌雪红将经过情形,重述一遍。

江南神乞听完哈哈一笑,道:“恐怕这档子事,坏就坏在那少郡主的手里了。”

凌雪红沉思了一下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的惊“啊”一声,道:“这可怎么好?我们应尽速设法营救他才是呀!”

江南神乞点了点头,道:“这是理所当然,不过衙门警卫森严,不得不慎重从事,以免闹出乱子。”

凌雪红道:“依前辈高见?”

江南神乞贴耳悄悄向雪红说了一阵,雪红虽然面现不安,可是也只好听从他的吩咐。依言跨进路旁客栈,与江南神乞同桌要了一席酒菜。

凌雪红面对一桌丰盛的菜肴,却是提不起食欲。江南神乞见她神不守舍,便以话来激她。

好不容易,哄了大半天,她也不过只吃了半碗饭。

江南神乞见方法已然使尽,但她仍吃不下饭去,也令他无法可施。

于是,便令店家替他们俩人准备下榻之处,然后分别进房养神,以待夜间入衙门,营救雁秋。

凌雪红被江南神乞安顿入房之后,竞宛如关进囚牢一般。她坐也坐不稳,站也站不安,思潮起伏,所想的全是罗雁秋。

进房不足一个时辰,她的一切,都不住的随着她的心情在变,额上本是白白­嫩­­嫩­光荡荡的,这一忽儿,却增添了几许皱纹。尤其是那一头光润的青丝,竟在不知不觉间,已然灰败,变成白­色­。

好不容易等到二更人定,江南神乞和凌雪红赶到了提督衙门。

衙门口的侍卫,呼啦过来一群,围住二人。但他们哪是江南神乞和凌雪红的对手,片时便躺下一地,二人纵身进入提督衙门。

衙门里房屋无数,到哪儿找呢?

二人拢目光一看,有一间大厅,亮着灯光。江南神乞让凌雪红躲在暗处,他独自到大厅外潜听,正好听到有人说:“启禀提督大人,少郡主的船已经启航……”

江南神乞哪还有工夫听下去,急忙来到凌雪红身边,说了声“快去江边”拔身而起。

凌雪红知他必有目的,紧随身后纵跃而出。

两人轻功本已登峰造极,这一全力施为何须盏茶工夫,已奔出城外,来到江边。

江南神乞望着汹涌澎湃的江水,深自叹了一声,道:“晚了!”

凌雪红不明其所以然地道:“老前辈,你说甚么晚了,我一点也不明白。”

江南神乞眨了眨他满含泪光的双目,便把他所偷听来的一段话,向雪红数说一遍。

凌雪红急得一颗心,几乎跳出口腔,忙道:“老前辈可听说,他们去了哪里吗?”

“虽然未听说,依我推测,可能回京了。”

凌雪红闻言心如刀割,她想:“假若我不是自作聪明,便不会攫走老丑鬼,也不会离开雁秋,更不致雁秋沦落于她人之手,但这一切,想来都是自己铸成……”

她愈想愈惭愧,愈想愈不该!

她羞愧得无地自容。这时,只有那排山倒海的波浪,像似向她招手,她毫不考虑的便直向江心奔去。

江南神乞蓦见凌雪红向江心奔去,知道她要自寻短见,便忙飞身拦阻,同时口中忙叫道:

“姑娘,使不得……”

凌雪红神智已昏,哪里还能听到江南神乞的呼唤,如飞一般的向江心扑去。

江南神乞呼不见效,飞身扑抓,一把未抓着,只听扑的一声,凌雪红的一条娇躯,便没入滚滚江涛之中。

江南神乞只急得大吼:“船家!快来救人!快来……”

江南神乞大声呼救,那千年墨雕,像似也明知主人遇难,这时俯冲直下,看着汹涌的江水,啁啾不已。

转眼之间,已有两艘大船,闻声赶来。

江南神乞救人心切,蓦见两艘大船驶来,即飞身向那一艘扑去。

这闻声赶来的两艘船上之人,均是抱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心。

可是他们尚未见到落水之人,现在哪里,竟霍见一个老要饭的,向他们船上飞来,不由一时慌了手脚。

江南神乞道:“你们别尽管只认衣衫不认人,你们各位帮忙,替我把投入江中的姑娘捞起,我定要重重酬赏你们,不信你们看。”

他边说着话,边由怀中拿出十几锭黄澄澄金子,抛在船舷之上。

船上之人,见这老要饭的掏出十几锭黄金,一时面面相视,竟不知该怎么作才好。

江南神乞见他们尴尬难决情形,便又道:“各位请赶快动手吧,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众人见此情形,再无话说,顿时,张网的张网,下水的下水。

不一会,整个江面热闹起来。

可是,浪涛越来越大,而泅在水中之人,搜索范围也越来越广,但竟无一人有所发现。

江南神乞望着无尽的波涛,已渐感心灰意懒,不意,远远的突然传来一降低啾,他定神一看,适才飞在江面上的墨雕,这时果不见了它的踪迹。

莫非它有所发现,找到了它的主人?

究竟凌雪红身致何处?这里按下不表。

且说身中“麻蜂掌”,生死未卜的罗雁秋,他自身中奇毒无比的那一掌后,便渐感周身麻痹,愈是运用内功抵抗,反更增加毒­性­蔓延,须臾已周身浮肿,举动困难,不由心生寒意,自忖必死无疑。

所以那少郡主如何摆布于他,他也不理不问,一直被安顿上船仍听其自然。

唯一不能令他释念的,便是他那未能谋见一面的幼子,是以在万念俱灰之余,倒生出一点感触。

于是,竟情不自禁的复又萌起一股强烈的求生之欲。

他挖心苦思,时下如何才能去除身上所中巨毒呢?不由便想到凌雪红和于飞琼俩人。

她们俩人,一生中曾送给他多少灵丹妙药,但均被他施散于人,此时竟一粒无存了。

假如此时若有俩人赠送的任何一种丹药,谅也不致落得这般凄苦了。

思忖了一阵,终于想起百妙佛珠中的一种,祛毒秘学,虽然那秘方至今想起来犹觉近于荒谬,但为情势所迫,也不由竟想一试了。

可是,他时下身软体病,谁能辅助他,试那近于荒谬的医术呢?

设若于飞琼、凌雪红等人在此,也许她们甘愿不计后果,来替罗雁秋医伤祛毒,无奈,雁秋这时身单影孤,因之不由产生一种欲告无门之感。

忽地烛影一摇,舱门之外,竟进来一绝­色­佳人。

只见她双眉如黛,鼻若悬胆,­唇­赛樱桃,未语三分笑,却是令人迷煞。

她轻风摆柳般来到雁秋榻头,秀目在雁秋浑身上下打量一阵,缓缓轻舒皓腕,又把雁秋所中掌伤的左肩,撩衣探了一探,不由双眉一皱,喃喃道:“毒­性­越来越重,看来赶不到地头,便是­性­命难保了。”

言下无限感伤,听得雁秋怦然心动,心想:这是最后一个机会,我何不说出与她相商,假若她不愿相助,那是我命该如此,死也无怨了。

他心念至此,不由睁开双目,对那贴身少女道:“辱蒙姑娘关怀,实令我罗雁秋深感五衷……”

他这两句话尚未说完,竟令那少女大吃一惊,倒退三尺,说道:“你……你……你……

还能说话。”

雁秋未想到,自己突然启口,竟惊得这位少女花容失­色­,踉跄后退,不由内心甚感不安,急忙赔礼道:“在下一语惊吓姑娘,内心实在难安,望祈姑娘见宥。”

这时,那少女定下心来,嫣然一笑,道:“好说,好说,我问你,你自己感觉伤势怎么样了。”

雁秋也不相瞒说道:“恐怕不行了,不过……”

“不过甚么?你不妨说出来给我听听,设若我能办的到,我一定尽可能,帮你就是。”

雁秋想了想说:“我忽然想起‘百妙佛珠’中有一种专治毒伤……”

那少女未等雁秋把话说完,即便Сhā嘴道:“‘百妙佛珠’……

你……”

雁秋见她对这“百妙佛珠”似是甚感惊讶,便问道:“姑娘了解这‘百妙佛珠’吗?”

那少女莞尔一笑,道:“在未出师之前,常听恩师言及,前数月似亦有人传言,说‘百妙佛珠’已重现江湖,但至今却仍不知落于何人之手?”

雁秋见她对这“百妙佛珠”甚感神往,于是,便把他所知道的,和无意在百妙佛珠中得到的秘笺,一一对眼前少女说了,只听得她,恍似无限神往,喃喃道:“怪不得你艺业惊人,原来你已……”

她面下又说了些什么?雁秋却没有听清,因为她说得太轻太低了。

罗雁秋为伤势悲戚,但望着她那纯真的表情,也不由淡淡一笑,说:“我虽无意间得到那至高无上的武学,但在临死之前,却想传授你。”

那少女闻他欲把百妙佛珠中的武功传她,似是大吃一惊,道:“你……你要把‘百妙佛珠’中的秘学教给我?”

雁秋缓缓点头笑道:“天意也许是如此,但却不知,你愿不愿学?”

那少女闻言,忙不迭说:“我愿意……当然我愿意!”

在小郡主蔚倩的帮助下,罗雁秋利用百妙秘籍中记载的方法,很快疗好了掌伤。

这一日,船到天津,蔚倩命船停航,便与雁秋俩人落船登岸。

雁秋在船上呆的日子已久,巴不得能到陆地上来舒展一下身心。尤其北方地带,他一趟未曾来过,更想瞻仰瞻仰北国风光。

蔚倩这时的想法却又自不同,她不但要舒展一下身心,同时更想添制一些雁秋须用物,即使他身上所穿衣物,她也打算替他更换一新。

虽然此时已入暮,但她的兴致,依然不减。

俩人登陆之后,便直向闹市奔去。

雁秋只因风俗不熟,自然一路俱皆随着蔚倩行事。

当他走着走着之际,忽感熙来攘往的人丛之中,像是有人轻轻由他背后拉了一把。

转身一望,竟不由令他惊喜不迭,忙的拉住对方的手,道:“三哥,原来是你呀!”

那梁文龙一见自己并未认错人,果然是他踏破铁靴未觅着的罗雁秋,直喜得张着大嘴,满怀高兴地道:“秋弟,我可找到你了。”

雁秋被梁文龙的挚诚心情,感激得落下两行清泪,道:“三哥,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这几年都为了我当时一念之差,却辛苦了你们。真令我无颜以对。”

梁文龙见雁秋像是已经知道大家分途寻觅他的踪迹之事,虽然不知道他是由何处得知,但也宽心不少,道:“秋弟,我们在世之日,能见到你,便已深感荣幸了,你是为何来到北方的?又怎知大家为你之事急的焦头烂额呢?”

于是,雁秋便把这几年的遭遇,简略地向这位拜兄叙述一遍,并把与其姊寒瑛,以及凌雪红等人相逢之事说了一遍。

梁文龙闻听雁秋的叙述过后,颇感不解地道:“你既在鄂境与令姊等相晤,就该与她们先回武当,何以你竟只身来到北地,这就令我大惑不解了?”

雁秋又把他寻子遇难,小郡主蔚倩助其疗毒之事说了出来。

梁文龙皱起眉头,对雁秋道:“你是打算同那蔚倩姑娘,一同入京吗?”

雁秋俊脸火红,道:“小弟虽不想附龙攀凤,但已事至如此,又有什么办法?”

梁文龙也觉得事已至此,实在无两全之策,他望了望,道:“她人呢?”

雁秋只顾和久别重逢的拜兄话旧,却忘了与他同行的蔚倩,此时经他一提醒,这才想起。

但一打量前行人丛,哪里还有蔚倩倩影?于是对文龙道:“她本与我一同上岸购买什物,不意我们兄弟相晤,竟把她给忘记了,这时,谅她前去也不太远。”

“那你赶快去找她罢,反正我已见到了你,并知尚老前辈,以及令姊,亦均与你见面,现在我已无牵无挂,你去罢,我们日后武当再见。”

他虽然一片善意,可是却令雁秋听来有一种冷漠之感,因此,竟令他联想到梁文龙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暗地讥嘲他,意图高攀,贪享高富贵?是以,闻言忙道:“三哥说哪里话来,虽然那姑娘待我恩情深似海,可是却也拆散不了我们情谊骨­肉­的弟兄。想我乃一个小民,怎敢与皇家攀亲,那岂不是自寻苦吃,走!赶快走吧。”话毕,即拉着梁文龙,由熙攘的人群中,转回一僻巷走去。

这可苦了蔚倩姑娘。

她一发觉雁秋不在她的身后,便转身沿着来路寻去,可是走遍来时的一条大街,也不见雁秋踪影,直急得她头重脚轻,四肢无力。

最后只好含泪折返停船的河边,登舟返京而去

第三十二回仗义救老侠旅途中巧遇父执

当罗雁秋、梁文龙俩人由北方赶回汉阳,已是七月下旬,雁秋想想他与肖俊的邀约,还有半月光景。

梁文龙见目的地已到,便问道:“那日你与凌姑娘,是在何处分手的?”

雁秋旧地重返,可是两时心情,却是截然不同,闻言凄然道:“我依稀记得,那日我们是在一家‘隆兴客栈’门前分手的。”

梁文龙道:“那我们先找到‘隆兴客栈’然后再说吧。”于是,雁秋便带领梁文龙,沿着那日途径,直向隆兴客栈奔去。俩人来到客栈前,店小二眼光何等犀利,一看行­色­,便知俩人有意落店,便忙起身接过俩人的坐骑,然后直引向内走去。

雁秋问道:“小二哥,你可知在两个月前,在你们店前,曾发生过一件事情吗?”

那店小二闻言,看雁秋一眼笑道:“客官可是问的,那与官差打架的一丐一少女吗?”

继又神秘地望了雁秋一眼:“这档子事,近两个月来,简直已成了茶余酒后的谈话资料,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雁秋闻言一惊,心想,店小二所说的那少女,可能就是他的红姊姊,但那一丐是谁呢?

莫非是江南神乞尚老前辈?

雁秋思忖至此,继又问道:“小二哥,你对这事很清楚吗?

请说给我们俩人听听。”

那店小二巴不得客人能向他搭讪,忙道:“可以,当然可以,不过,这事却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道得完的,我看两位还是先住下,待我把两位安顿妥当,再说与两位听罢。”

那店小二边说着,一边带雁秋和文龙俩人,来到一间一明两暗的客房之间,道:“两位看这里还合适吗?”

雁秋打听凌雪红下落要紧,便连声道好。

雁秋呷一口店小二刚为他泡来的一杯清茶,便道:“你现在可空下来了?能否将那轰动满城之事,向我们叙述一遍?”

那店小二笑了一笑道:“看你这位相公,对这事这般着急,莫非有什么关联不成?”

文龙在一旁笑了笑道:“我这位秋弟,与这事关联倒是没有,只不过就是好奇,所以才闻说赶来,特地打听,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

店小二见二人说得如此认真,不由笑了笑,道:“这件事怎么闹起的,我们却不清楚,不过据说,是因为一位少年,在城门未开之时,骑马由城墙上跳进来,说来简直不敢令人相信,你们两位进城时,一定是看到的,城墙门那么高,一匹马怎么跳得过去呢?这不是近于神话了吗?”

梁文龙怕他把话扯远,忙道:“那少年骑马跃进城来以后怎样了?”

那店小二一紧,道:“后来吗?他们就在我们店前打起来了。”

雁秋故作惊讶的啊了一声,道:“你们可曾出去看看这场热闹?”

那店小二把头一缩,作出一副不敢神­色­,道:“那我们怎么敢?”

“为什么呢?”

“在出这事的前四五天,全城便贴满了布告,说是皇家有要人莅临,谁也不可随便,就连开门闭户,也都得按照一定的时辰,早也不行,迟了不行,否则便要捉进衙门重办。”

雁秋心想,怪不得那日,他与官府捕快斗了将近半个时辰,竟连一个看热闹的都没有。

店小二又十分神秘地道:“听说那美若天仙的郡主,莅临现场,亲自督战。”

“有这种事?”文龙故作惊讶的说。

“这是由衙门里传出来的消息,我相信这不会是假话。”

“后来谁胜谁负?那位郡主出手了没有?”

“当然是官家胜了。相公你想,凭那位少年一个人能有多大能力?怎么能与官家斗呢?”

梁文龙问道:“这少年败了之后,又如何了?”

店小二想了一阵道:“那少年被官兵逮捕之后,又引出了一丐一女,大闹提督府。”

雁秋虽然料不透店小二所说的一丐,是否就是江南神乞,可是他对他口中所说的一女,心想,一定是红姊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于是关怀地道:“那一丐一女,大闹提督府的情形,你可也清楚吗?”

那店小二点了点头,道:“说起来那天的事情,没有比这更凑巧的了。”

说着,眨了眨眼,道:“那日清晨尚未发市,便在我们店前打得惊天动地,也许就该倒霉,所以午后,就来了这么一丐一女二人,折腾了我们半天,结果他们一文未给,便疯疯颠颠的全部溜了。”

这时,雁秋脑中千头万绪,即又问店小二道:“小二哥,我还有话要问你。”

那店小二道:“相公你有什么话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没有一句不可告人的。”

雁秋道:“他们离此之后,到哪里去了?”

店小二眨一眨眼道:“相公问的可是那要饭的,和那疯丫头吗?”

雁秋点了点头。

那店小二道:“传说不一,不敢胡说。”

雁秋已宽的心,顿又不安起来,道:“那些传说是怎么说?

你能说给我们听吗?”

那店小二咂了咂嘴,咽了口口水,点头道:“他们先在衙门口打了一场,后来,便跑到江边去了。”

“有人说那疯丫头被人救走了,也有人传说那疯丫头跳江自尽了。到底如何,我就不敢说了。”

雁秋也被这不可捉摸的事,搅乱了心,梁文龙倒还冷静,闻言思索了一下,道:“那位姑娘跳江自尽的事,可有人亲眼看到,还是单凭听说?”

那店小二道:“看是没有看到,可是在那当天夜里,那老要饭的,在江边上大呼救人,后来,来了两只船,那老要饭的便跳上一只船,硬逼船上人,替他们在江里寻觅尸体。”

雁秋强忍悲戚,问道:“可曾寻着没有?”

那店小二道:“据那船上人说,他们在江里顺流飘了一夜,却也没有找到尸体。”

雁秋噙在眼中的两行清泪,终于滚落下来,道:“后来呢?”

“后来那老要饭的,想是已没有指望,便下船走了。”

雁秋悲恸欲绝,终于忍无可忍的叫了一声:“红姊姊……”

遂热泪夺眶而下。

雁秋这一大放悲声,顿使那店小二霎时傻了眼,他想:她是他姊姊?

文龙见情,颇为不忍,便打发走店小二,对雁秋道:“秋弟,那店小二虽是如此说,但你也不能完全信。再说,那投江自尽的纵有其人,可是,却不一定就是凌姑娘呀!”

雁秋闻言,果然平静不少。

因为那投江自尽的,一直到目前为止,除了江南神乞知道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究竟是不是凌雪红呢?确实尚费猜疑。

雁秋心念至此,一腔悲怨,顿时化解不少。他既羞且窘的拭去脸上泪痕,道:“以三哥看法,可是须找到江南神乞老前辈,始能断定那日之事。”

梁文龙点了点头,道:“因为除了他老人家,身历其境,得知真情之外,还有谁知道得更清楚呢?”

雁秋真巴不得即刻能见到那江南神乞尚老前辈,但想他老人家,一向四海为家,飘踪不定,不由又徒叹奈何了。乃道:“但不知要到哪一天,才能见到他老人家了?”

文龙知道雁秋心急如焚,却也无法解决,便道:“这事急也急不得,可是我们慢慢找,谅来总会找到他老人家。”

这次雁秋回汉阳的目的,虽然不算解决,但也有了眉目,本来一颗火急的心,这时更急上加急,令他坐卧不宁,于是对文龙道:“三哥,汉阳已经到了,同时情形也打听得差不多了,我看,我们也该走了。”

文龙点了点头,道:“秋弟,你打算到哪里去?”

雁秋悲戚失望之余,还有最后一线希望,道:“我想先找到寒瑛姊姊和玉虎儿师兄之后,然后大家分头进行,也许容易寻觅些。”

文龙一听,便知雁秋心意,道:“虽然人多好做事,但不知他们现在在哪里?距此远吗?”

“远倒不远,大概需要一天行程,便可到达。”

“好,我们这就走罢。”

文龙话毕,即与雁秋俩人,走出店房,然后吩咐店小二备马。

那店小二见俩人入店不久,即要离去,心中自有些纳罕,可是却也不便相询,只得依照吩咐,将俩人的马匹牵来。

文龙又赏了那店小二一些碎银,这才与雁秋策马直向寒瑛等人原先投宿之处飞奔而去。

俩人策马奔了一夜一日,但赶到地头,又扑一空。

雁秋真想不到,自己这般倒霉,到处扑空,于是问那店小二道:“请问他们是甚么时候离开此地?”

那店小二想了想说:“好像是你这位相公,和另一位姑娘去后的第二天,他们也一同走了。”

雁秋又问道:“可有人来找过他们吗?”

那店小二思索了一阵,摇头道:“我记得清清楚楚,确实没有人找过他们。”

雁秋觉得这就怪了,不由深锁眉头,暗自揣测他们离去的原因。

可是他无论如何想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莫非他们去了大雪山,救那诸葛师兄的遗孤?”

雁秋心想,除了这一原因之外,他们都不会在他与凌雪红未折返之前,会离此而去的,于是又向那店小二道:“他们临走之际,可曾留下甚么话语?”

那店小二又摇了摇头,道:“没有,甚么话也没有留。”

言此,像是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拍了拍脑袋,道:“我倒记起一件事来了。”

雁秋问道:“甚么事?请你快说。”

那店小二笑道:“就在你这位相公离去的第二日,约在傍午时分,你骑去的那黑马,独自又跑了回来。”

雁秋闻言,惊讶的大“哦!”一声。

那店小二继又道:“他们一见到你的那匹马,便都大感吃惊,于是通通围了上去。就在那时,不知他们说了些甚么,然后便离此走了。”

雁秋直感激他那匹神驹,在他危难之时,竟知报警求援。

可是他们此一去,到了哪里呢?

文龙一旁听来,也觉迷惘不已。

因店小二所告知的一点线索,就如海里落下一根针一般,令人迷惘。

雁秋这时竟如石塑木雕一般,两只圆眼一瞬也不瞬。

文龙怕他悲伤过度,便忙劝道:“秋弟,不必着急,更不必难过,难道你忘了我那四字妙诀,正是处这逆境的不二法宝。”

雁秋道:“二哥,我所经一切,均是你亲眼目睹,你看这倒霉劲,实在令我心酸。”

文龙含笑开导道:“秋弟所说固然不错,但依我看来,这对你正是一种磨练,我传你的那处世四字妙快,有无妙用了。”

雁秋苦涩地眨了眨眼道:“可是目前该怎么办?”

“依我看,我们兄弟该分手了。”

“三哥的意思……可是我们应该分头察访?”文龙频频点头,道:“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

雁秋想想文龙为他之事,已在外飘泊数载,这时又须他再度奔波,不由地道:“三哥为小弟这般一再奔波,实令小弟感激不安。”

文龙唉了一声道:“你我兄弟,情谊手足,何须说这般见外之言。”

雁秋感激地道:“那么我也不敢言谢了,只有请三哥尽力而为,最好能在中秋给我一个回话。”

“咱们在什么地方聚首?”

“肖俊大哥与小弟已有前约,约定在湖南衡山雁鸣峰,希望三哥,届时务必赶到。”

文龙道了一声好,道:“就这么说好了,但希望届时咱们兄弟聚首,大家都有收获才好。”

说着,重新上马,即欲离去。雁秋望着这位古道热肠的拜兄,道:“三哥一路请多保重。”

文龙哈哈一笑,道:“这我自会晓得。”言此一顿,凝视雁秋又道:“你比我更该注意。”

显然他关怀雁秋更甚,雁秋点了点头,继又道:“凡事多往宽里想!”

谆谆劝导,果然一副兄长心肠。雁秋对文龙这种爱护热忱,感激莫名,道:“谢谢三哥开导,小弟决不辜负兄长这份盛意就是。”

文龙依依不舍的又看了雁秋一眼,道:“那愚兄这就走了,我们中秋相见。”

话完,一夹马腹,放缰疾驰而去。

雁秋望着绝尘而去的文龙,内心更平添无限惆怅。一时里竟不知何去何从,只牵着马漫无目的地向前而行。

忽然一声闷雷,匝地而生,吓得他身下坐骑,霍地一跳,几乎将他掀下马背。

他定了定心神,同时看了看天­色­。

只见乌云四合,大雨将临,可是穷尽目力,却不见有避雨之处,不免心中一怔。

就在此时,豆大雨点,已劈劈啪啪落了下来。

雁秋赶紧驱马扬鞭,往前飞驰而去,可是雨点愈来愈大,眨眼间遍身俱湿。

雁秋身受大雨一淋,反而­精­神一振,一腔郁闷,像被这场倾盆大雨洗涤无存。

冒雨奔驰了顿饭工夫,蓦见蒙蒙大雨之中,有一身着劲服的女子,也正策马飞奔,只因她背向着他,以致看不见她的真面貌,但由身段而论,颇有几分与寒瑛相似,不由出声疾呼:

“寒瑛姊!”

凭他深厚功力,加之全力高呼,若在平时,谅那女子定可听闻。

无奈此时雨势过猛,他的疾呼,均被雨势遮没,那女子根本无法听到。

二人距离,却越拉越远。

雁秋见那女子,即将在大雨中失踪,不由大急,遂抛了身下坐骑,展开轻功,疾向那少女追去。

眼看已相距不远,雁秋心中一松。

就在这时,那马上女子忽然一勒马缰,飘身下马,雁秋这才看清,原来那女子已到村落之中,只因雁秋一心注意那女子行动,而未发现已到村落边近,待他发觉,已嫌稍迟。

因为当他飞身赶到那女子下马之处,那女子已栓好马匹,进了院内,踪影皆渺。

雁秋望着那少女隐身过去的朱漆大门,一时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

假若敲门求见,未免太嫌冒失,如若不然,那女子若是寒瑛姊,岂不失之交臂?

就在雁秋望着那扇木门,默默发愣之际,突然,那门“呀”

的一声大开,紧接着,露出一张俏丽的俊脸,望着雁秋扑哧一笑。

雁秋蓦见那朱漆大门,突然大开,不由心中一惊,同时也暗自心喜。

但经那少女俏然一笑,不由尴尬起来。

那少女见他呆若木­鸡­般的站在雨中,不言不语,反而更瞪大一双眼睛,不由更觉有趣,竟而笑弯了腰。

她这一阵格格娇美,直笑着雁秋窘不堪言,恨不得马上转身离去,但想想刚才进去的那女子,不知是否就是寒瑛?又犹豫起来。

那少女笑过一阵,对雁秋道:“喂!你是­干­什么的?”

雁秋一怔,但旋即醒悟过来,向那少女微一拱手,道:“在下旅途遇上这场倾盆大雨,衣物尽湿,难以继续前行,故而想借宝庄,避一避这场大雨,待雨一停,我便离去,不知小妹妹肯是不肯?”

雁秋唠唠叨叨的把话说完,那少女把粉脸一板,道:“那你为什么见了我还不作声,我想,你八成没存好心!要不就是双龙堡派来的­奸­细?”

雁秋闻言,不由在内心转了几转,始道:“在下实为避雨而来,决非有如小妹妹心中所想,是什么双龙堡,单龙堡的­奸­细,请小妹妹放心。”

“你可是跟踪我家小姐前来?”

雁秋被她一言道破行藏,不由赧然一笑,道:“小妹妹之言固然不错,可是也不尽然。”

那少女像是不耐与雁秋多言,闻言脸儿一绷,道:“不错就行了,你赶快走罢!否则我家小姊恼怒起来,到那时,你想走恐怕也走不成了。”

雁秋虽然一向并不刚愎自用,但也忍不下眼前这副轻蔑侮辱之言,不由微愠,道:“是你家小姊对你讲的?”

那少女“嗯”了一声,道:“我家小姊说,有人盯她前来,特地打发我出来瞧瞧。”

雁秋闻言,不由气往上冲,道:“你家小姊是谁?”

那少女打鼻孔冷哼一声,道:“你是真的不知?还是故意装作?”

雁秋闻言,恼道:“你们把我罗雁秋,看成何等样人……”

那少女似不耐与他多说,撇了一下嘴,转身跑进门内“砰”

的一声,关上大门。

雁秋话尚未完,那被关起的朱漆大门,复又“呀”的一声敞开,这时再现身的已不是那少女,而是一个比那少女稍大几岁的艳丽闺秀。

那女人向雁秋望了一眼,道:“你不是想借个地方避雨吗?

那么你还站在雨中­干­什么?请快进来吧!”

雁秋一怔,心想:她把我的话都听到了吗?

雁秋不知她究存何心,可是他不能畏首畏尾,于是道了声“多谢!”便举步向前。

那女人竟果然像是一副迎客的样子,直待雁秋走进大门,她才转身去导引雁秋,走入大庭。

她把雁秋带入大庭,冲着雁秋嫣然一笑,道:“山野人家,歉无珍品待客,请多担待!”

雁秋忙还一礼,道:“姑娘能容在下进内避一避雨,已令在下感激不尽,何敢再劳姑娘招待?”

雁秋说着话,适才那少女,这时已端着一个银盘,盘中有一瓷碗,碗上尚有一盖,内中不知究系何物,缓缓走来。

她一进门,冲着雁秋,皱了皱眉,挤了挤眼,扮了个极其滑稽的鬼相,几乎逗得雁秋发笑。

这时那带雁秋进庭来的女人道:“少侠,请坐呀!”雁秋这才未笑出声来,向那女人一拱手谢道:“有谢!”

那少女将手中银盘,放在靠近雁秋的长桌之上,将盘中瓷碗一取出,端到雁秋身旁,然后她始端着空盘而去。

当她走到雁秋面前之际,复又冲着雁秋扮了个鬼脸。

雁秋心想:这丫头确实也太顽皮,正在这样思忖之间,继又听那女人道:“少侠请用茶罢!”

雁秋忙又拱了拱手,道:“多谢姑娘热诚招待,不知姑娘肯否赐告尊姓芳名,以便日后图报。”

那女人淡淡一笑,道:“我司徒家中,一草一木,俱皆被你们数得清清楚楚,少侠何必故作神秘,有话就请直截了当的说罢,无须再摆一副伪面孔了。”

雁秋闻言一愕,心说,果然被我猜中,她是有意安排,令我入彀了。

于是正­色­道:“恐姑娘认错人了,我罗某人一向与尊府从无瓜葛,这次贸然闯入尊府,完全为了避雨,还望姑娘谅解。”

那司徒姑娘面­色­一板,道:“那你为何从双龙堡,一直跟踪而来?”

雁秋不由心中叫苦,暗道:这真是冤枉,立即肃容,道:“说出来姑娘一定不信,我罗某人不但不是由双龙堡而来,同时就连那双龙堡在哪里,亦皆不晓,至于为何一路追着姑娘而来,这事不能再相欺瞒,实告姑娘,只因姑娘背影,酷似家姊罗寒瑛,是以才赶来此地,不意竟令姑娘误会。”

司徒姑娘见他不像说谎,始把面­色­宽了一宽,道:“阁下何人?”

“在下罗雁秋!”

司徒姑娘面露惊疑,道:“你是罗雁秋?”言下颇有不信之意。

因为她由传言中所知,罗雁秋乃是一位英俊潇酒,倜傥不群的少年,而此时坐在她面前的罗雁秋,不仅蓬头垢面,而且老气横秋,哪里有传言中的半点形象?难怪她不能置信了。

雁秋见她不信,便道:“难道姑娘还有什么怀疑之处吗?”

司徒姑娘道:“你与传言中的罗雁秋,却一点不像!”

雁秋哦了一声,道:“难道我变了?传言中怎么说?”

司徒姑娘星眸微转,似笑非笑道:“传言中说,罗雁秋英俊潇洒,倜傥不群,实为人中龙凤,而阁下则蓬头垢面,漫说我不会相信,恐怕就连三岁娃娃,也会怀疑了。”

雁秋倏然瞪起双目,同时“啊”了一声。显然他内心中颇为震惊。

他摸了摸他那一头既湿且乱的乱发,复又摸了摸他那渐为消瘦的双颊,和长满短须的脸,摇了摇头,说:“我已经长大了,难道还能与以前一样吗?”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解释给司徒姑娘听。

司徒姑娘秀眉一挑,道:“所以我不能相信你是真的!”

她又沉吟一阵,忽然若有所悟地道:“听说罗雁秋有一袭武林异宝百毒衣,不知你有是没有?”

雁秋愕住了!因为百毒衣这一问题,实在令他难以答对。

罗雁秋想了又想,脑中一片混沌,摇头道:“在下实无那百毒衣。”

司徒姑娘格格一声娇笑,道:“这样看来,你更是伪冒的了。”

雁秋恼道:“我为何要伪冒?”

司徒姑娘徒然把面一寒,冷声道:“这要问你!”

雁秋眼看已成僵局纵有百口也难向她分辨,只得道:“你不相信,我纵说破嘴皮也是枉然,你司徒姑娘一片盛情我已心领,咱们来日再见。”

雁秋气恼间语无伦次,同时倏的站起身形,即住外走。

司徒姑娘冷笑一声,道:“你要走吗?”

雁秋头也不回道:“我既已知你非寒瑛姊姊,又呆在此地何用?”

说话间,已走到大庭门口。

司徒姑娘陡然娇叱一声:“你给我站住!”

雁秋回头把眼一瞪,道:“你打算怎样?”

司徒姑娘寒着一张粉面,道:“你想来就来,相去就去!哪里有那么容易?”

“难道姑娘心有不甘?”

司徒姑娘目­射­凌芒,逼视着雁秋,道:“你先给我留下一个记号,然后再走!”

雁秋哈哈一笑,不屑的瞄了瞄司徒姑娘,道:“凭你也配?”

司徒姑娘浑身一颤,面现杀机,娇叱一声:“你是找死!”

右腕一抬,一颗似针非钉的“追魂扣”已比电光石火还快,欺到雁秋面门。

雁秋嘿嘿一笑,道:“这就是你的本领吗?”

话声中,左手一抬,一颗带有巨毒,蓝汪汪的“追魂扣”

已夹在他中食两指之间。

“别丢人现眼了,赶快收起来罢!”

说话间两指微弹,那夹在他两指间的一颗“追魂扣”,星飞电掣般的飞向司徒姑娘。

这被雁秋所弹回来的“追魂扣”,不但在空中翻翻滚滚,而又弯弯扭扭,根本无法拿捏准头。

司徒姑娘闪身避于一旁,目睹自己苦练十数年的“追魂扣”

竟不能接下,心中这份懊恼,真是不堪言状。

“当”的一声,“追魂扣”飘然落地,司徒姑娘一颗芳心不由也怦然一跳。

雁秋揶揄一笑道:“你姑娘还有什么新鲜玩艺儿吗?”

司徒姑娘艺出“万幻魔婆”门下,生就一身傲骨,从不认输,此时败在雁秋手下,已觉奇耻大辱,再经他一奚落,哪里还受得了,银牙一咬,一头就向雁秋栽了过去。

雁秋见她一头栽来,知她已恼怒至极,心说:这是何苦来的,忙运起“百妙秘籍”中的“先天一气”神功。

就当那司徒姑娘将到未到之际,他忙将两袖一抖,两股潜劲顿时凝成一道气墙,漫说姑娘到此无法闯过,即连飞刀怒弩,照样爱止,无法通行。

司徒姑娘狠着一颗心冲将上去,不意身到半途,便被一道无形气墙所阻。

令她一条娇躯,前进进不得,后退也退不成,这份尴尬,真比一刀杀了她,还要痛苦三分。

雁秋望着她那种痛苦之情,心生几分不忍,道:“我们前无仇,近无恨,姑娘何苦如此,在下还有急事,我们日后再行相见罢!”

话完,身形一闪,人已出了庭门,再一垫步,身形欲起。就在这时,突然院墙之上发出一声­阴­­阴­怪笑,犹如狼嚎鬼啾,令人闻之毛发怵然。

雁秋心头一懔,抬眼望去。

只见大雨倾盆之中,一位道装老者,手执一把拂尘,面无血­色­,瘦骨嶙峋,却是两道灼灼逼人目光,还能令人意味他尚未死,否则定会以为是一具尸体。

他站在围墙之上,笑过一阵之后,望着雁秋道:“小子!你打算往哪里走?”

雁秋可说打从第一眼望到他起,心内就存了厌恶之心,此时闻言,道:“我愿到哪就到哪,你还管得着吗?”

那道装老者哈哈一笑,道:“道爷不但管得着,而且,你小子生死,亦全在道爷手内!”

雁秋嘿嘿一声冷笑,道:“你有多大能力,竟敢这样夸口?”

道装老者仰天哈哈一笑,道:“小子,你纵想死也得候一候,待我得了司徒小丫头的回话,再来打发你也不迟!”

这时,那司徒姑娘业已奔出大庭,怒视着道装老者,娇叱道:“杂毛老道,快给姑娘滚开,如若一味唠叨,休怪姑娘对你无礼了!”

道装老者嘿嘿一笑,道:“姑娘你可知道我是特地来作和事佬的!”

司徒姑娘寒着脸道:“没有那么便宜,只要我司徒乃秀有一口气在,决不与那双龙堡甘休!”

道装老者面孔一寒,沉声说道:“姑娘你又是何苦,只要你一点头,答应了二堡主这门亲事,不但救司徒老爷子解药即时到手,同时……”

司徒姑娘不等他的话完,叱道:“住口,姑娘不但不需要他的解药即可将家父毒伤治好,同时,我今晚若不将双龙堡杀得一光二净,片瓦不留,从今以后,也决不姓司徒!”

那道装老者,把话听完,道:“司徒姑娘,我是一片好意,才特地来劝你,前夜若非我老道替你解了围,如今你不是已经成了马家人,我看,你还是答应了罢!”

司徒姑娘面现杀机,道:“谢谢你的美意,请你转告那马寸才,姑娘不但誓死不屈,并且今晚还要找他算帐,报了这笔杀母伤父的血仇!”

道装老者闻言,笑得前仰后合,道:“姑娘意思,可是令我通知马家,准备花烛洞房,等候姑娘成礼!”

司徒姑娘闻言,直气得身子微微一颤,道:“少放屁,赶快滚!”

道装老者更笑,道:“一定,一定,若不快些,真怕是张罗不及呢。”

说完,一势“一鹤冲天”人已凌空而起,再一提身,便已电掣而去。

雁秋听他俩人对话,已明白这其中是怎么回事,他不但原谅了司徒姑娘对他的置疑无礼,而且还萌起一股不平之心。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该走呢?还是该留下来帮一帮姑娘解决此事。

司徒姑娘一腔怒气无处泄,望着默默出神的雁秋,怒道:“你还不滚……”

司徒姑娘下面的话尚未说完,心中一动,知道与雁秋之争,实是一场误会。

司徒姑娘心念至此,已将对他的一腔仇怨,化得无影无踪,讪讪地说:“我心烦,你走吧,不要打扰我了!”

雁秋见她敌意已消,便道:“此际大雨倾盆,在下再在这廊下避一避如何?”

姑娘闻言,道:“你还是到大庭里面坐罢。”话完转身径去。

雁秋见她转身离去,站在屋檐之下,他想,一个弱女子,经此大变,实在可怜。

“喂!你这人不到院子内坐,站在屋檐下作甚?”

雁秋抬头一看,来的是那俏丫环,瞪着一双黑白分明大眼,瞪视着他。

雁秋道:“我在此且避一避。”

那少女抿嘴一笑,道:“快进屋里去罢!我家小姐令我要你换上­干­衣服呢。”

雁秋呆呆望着那少女。少女薄嗔道:“你发什么愣呀!是不是不懂我的话?”

雁秋尴尬地道:“姑娘之言,焉有不懂之理,只是这份盛情,太令罗某人不安了。”

“你不好意思是不是?那有啥关系,呆会儿你见到我家小姐,好好谢她一番就成了。”

雁秋怦然心动,道:“你家小姐可是去照料病人?”

那少女顿时脸儿一寒,心有不安道:“可不是么!前晚老太爷中了敌人毒药镖,至今人事不省。”

雁秋自“百妙秘籍”之中,得悉甚多难治症之法,经他自己亲身体验,果然灵验无比。

于是道:“可否让我见见你家老爷?”

那少女面现惊疑道:“他人事不知,如何能见你?”

雁秋道:“我就因他人事不知,才要见他,若是好端端的,我又何须见他?”

那少女闻言,黑白眼珠滴溜一转,道:“敢情是你想替他治病吗?”

雁秋点了点头,道:“有这份心意,但不知能否治得了,须待见过你家老太爷之后,方能断定。”

那少女闻言喜得跳脚道:“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去禀知我家小姐!”

话完,一溜烟似的转身而去。

未几,她又奔至雁秋面前,且喘且笑道:“快换衣服,我家小姐请你去呢!”

“不换也罢,救人要紧。”

那少女不依道:“不行,你若不换过衣服去见我家小姊,她会以为我慢待客人,到时责怪起来,可担当不起!”

雁秋见她动人楚楚的样子,也不便再行执拗,一笑道:“那就换过衣服再去好了。”

少女妩媚一笑,带着雁秋走进大厅,随即送来一包衣物,冲着雁秋神秘一笑,道:“穿穿着,不合身再来唤我。”

雁秋接过衣物,她已飘然退出厅外,及待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换好,她始进来,对着雁秋望了又望,瞧了又瞧,像是从未见过这么一个人。

雁秋道:“谢谢姑娘。”

那少女道:“这乃是老太爷的衣服,不意你穿起来竟是这般合身。快走罢,免得小姐等得心急。”

雁秋一笑,俩人相继跨出厅门。

少女领导雁秋,左回右旋,转了十数弯转,方始到达司徒老侠养伤静室。

雁秋进内一看,不由心头顿时一紧,道:“姑娘曾给老伯服过何等药物?”

司徒姑娘本俯身站于老侠病榻一旁,当雁秋进房之际,她已直起纤腰,这时觑了雁秋一眼,心有不安道:“难道投错了药物?”粉颊之上,顿时掠过一抹疑惑迷惘之­色­。

雁秋微一点头道:“由这紫黑发肿的面­色­来看,显然中了其毒无比的冰域蚁涎之毒,实非一般药石所能奏效。”

司徒姑娘听他说得有条有理,焉能再存半丝猜疑,忙问道:“不知可有医治之方?”

雁秋点头道:“尽快准备银针一枚。”

司徒姑娘对那身旁少女道:“碧玉,还不快去取一根银针来。”

碧玉应命而去,转眼便手捏银针而来。

雁秋接过银针,走至榻旁,手起针落,不偏不斜,扎入老侠“璇玑”|­茓­中。

司徒姑娘心神一紧,芳容灰败,两只澄若秋水的瞳眸,更是瞪得滴溜滚圆。

碧玉丫头同时也惊诧出声,不安地迸出一个“你”字。

雁秋专注于他的手术之上,这时将银针一拨,即又往“华盖”|­茓­上扎去。接着,“膻中”

“中庭”“鸠尾”“巨阙”……

片刻间,周身三十六大|­茓­,但皆戳遍。司徒老侠沉浊地“噢”了一声,雁秋才面现舒慰的吁了一口气。

司徒老侠重重地喘息一声,接着由口中喷出一道乌紫血箭,腥臭冲鼻,中人欲呕。

司徒姑娘和碧玉丫环俩人,这时赶忙将司徒老侠,扶着坐直身躯。

老侠又连吐出几口血块。

老侠吐过一阵,像是已将胸中淤血呕尽,始一睁失神的双目,舒然道:“可闷煞我了!”

司徒姑娘笑逐颜开,纤纤玉手揉着老父胸口。

司徒老侠慈爱地对司徒乃秀道:“孩子,爹爹这条老命算是拣回了。”

忽然面­色­一沉,继又道:“解药是哪里来的?莫非是你已向他们屈服了?还是……”

司徒乃秀未等司徒老侠把话说完,忙不迭接口道:“爹爹,你老人家别误会了,姓司徒的纵然死后化骨扬灰,也不会向他们屈服!”

司徒老侠眼中焕发出一道异芒,颔首微笑道:“对!你有份硬骨头,才不愧为我司徒烈的孩子!”

司徒乃秀莞尔一笑,却又带着些许羞愧之情,道:“你老人家这伤势,多亏这位相公,施以妙手,才能化险为夷。”

她说着话一伸手指了指罗雁秋。

司徒老侠听说有人Сhā手救了他一命,心中这份感激自是不必说了,随即向罗雁秋望了一眼,即欲下床叩谢救命之恩。

罗雁秋察颜观­色­,已洞悉老人心意,未等司徒烈开口说话,便忙上前阻挡,道:“老前辈伤势尚未痊可,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再说,这些许小事,乃是晚辈举手之劳,又何敢言谢。”

司徒烈真想不到,像罗雁秋这般年纪之人,身挟绝技,竟然不浮不骄,已经难能可贵,再听他谈吐斯文,句句感人,不由赞叹,道:“少侠这份­阴­德,老夫实在不敢言谢,不过,少侠上下如何称呼,肯予赐告吗?”

罗雁秋闻询,急忙抱拳施礼,道:“老前辈言重了,晚辈罗雁秋,实不敢当!”

不知是罗雁秋的名头太大,还是另有其他原因,只见司徒烈听完罗雁秋三个字之后,面­色­一愕,喃喃道:“罗雁秋!罗……

雁……秋……”同时一边凝目仔细打量罗雁秋。

他这等仔细打量,反令罗雁秋心里感到纳罕。

就在罗雁秋暗起疑窦之际,司徒老侠突又问道:“罗九峰可是令尊大人?”

罗雁秋从来不曾听人对他提起过他父亲的名字,今日突然被人提起,立有一种亲切之感,不由心中一股热流上涌,顿时珠泪盈眶,道:“老前辈怎知先父名讳?”

司徒烈似无限感慨地道:“一晃眼,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我与令尊,毗邻而居,犹如一家人,难道令尊就没有对你提起过?”

罗雁秋闻言悲从中生,顿时落下两行清泪。

司徒烈突见雁秋语塞涕零,便知自己情同手足的老友,一定遭了不幸,忙不迭地追问道:

“怎么了?”

罗雁秋泣道:“先父已经丧命黄泉。”

司徒烈仰天浩叹一声,抑止不住内心的伤感,顿时热泪盈眶,道:“他得的什么病?”

罗雁秋像是回到昔年的那一晚,目睹着仇人,向他父亲施以辣手,而他自己却无能为力,颤声道:“乃是被仇人所杀!”

司徒烈睁大了一双眼,惊啊了一声道:“那人是谁?我司徒烈决不与他甘休!”

雁秋迷惘了,也羞愧得无以复加。

司徒烈见雁秋并未道出仇人是谁,以为他小小年纪,尚未察出仇人线索。

于是叹息一声,道:“孩子,一味悲伤,于事何济,老夫伤愈,定与你调查个水落石出,湔雪此仇!”

司徒烈正安慰罗雁秋时,站在一旁的司徒乃秀,突然Сhā口道:“爹爹,你老人家伤势究竟怎样了?刚有起­色­,就这般不知爱惜,难道不怕……”

司徒烈舒了舒四肢,神­色­一朗,道:“好啦!完全好啦!你看我不是可以下榻走路了么!”

他边说着话,边走下榻来,直急得司徒姑娘面­色­泛白,道:“爹……”她欲阻止她爹逞强。

司徒烈望着焦急的爱女哈哈一笑,道:“傻孩子,我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会与自己­性­命开玩笑,难道我还会装扮给你看吗?”

他说着话,在室内又舒了舒身躯,不但觉得完好如初,同时并有比受毒伤之前,还要轻松舒畅的感觉,他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望了雁秋一眼,道:“贤侄,你哪里学来的这一套华陀绝技?”

雁秋虽还不知司徒烈与他有何渊源,但由他的言谈话语之中,知他与乃父交情定非泛泛。

于是拭了一拭面上泪痕,将巧得“百妙佛珠”之事,一字不隐地告知了司徒烈。

司徒烈虽然一向远居边陲,追寻杀妻仇敌,但对“百妙佛珠”之事,并不生疏。

闻言神­色­一愕,道:“怪不得有这般神奇妙用,原来出自‘百妙佛珠’之中。贤侄,你告诉我‘百妙秘籍’所载,你练得几成?”

“不瞒老伯,我自得‘百妙佛珠’,熟记秘籍所载之后,除一前一后,用以救了两名病者之外,对于拳掌剑术功夫所练甚少。”

司徒烈闻言,急道:“傻孩子,你怎么不按照秘籍上所载去练呢,难道你不想称霸武林,天下无敌?”

罗雁秋­精­神一振,抱拳对司徒烈道:“尚未请教老前辈名讳?”

司徒烈哈哈一笑,拉住罗雁秋一只手道:“老夫司徒烈。贤侄,你先坐下,我们再来慢慢长谈。”

雁秋坐下之后,司徒烈转身向司徒乃秀道:“孩子,你去将那缸陈年花雕取来,我要与罗贤侄痛饮几杯。”

司徒乃秀见老父大伤刚愈即要饮酒,不由急道:“爹爹,你怎么……”

司徒烈未等司徒乃秀话完,哈哈笑道:“孩子,你去拿呀!

爹爹不能喝,就少喝几杯,难道罗公子也不准他喝不成。”

司徒烈待司徒乃秀去后,又坐回原来座位。

司徒烈又追询一阵雁秋历年来的经过情形,这时,司徒乃秀已将酒肴端来。

司徒烈给雁秋斟了杯酒,俩人边喝边谈,不知不觉间,雁秋已晕晕欲醉,可是司徒烈却兴致勃勃。

司徒烈看着罗雁秋,道:“贤侄最好选择一处隐秘之所,将‘百妙秘籍’上所载功夫练成,然后再找你们罗家的仇人报仇,我决定与双龙堡的人拼了。”

罗雁秋酒意陶然,热血澎湃,闻言将身一挺道:“前辈说哪里话来,雁秋虽然不才,遇事却也不会畏首畏尾,双龙堡这段公案,你老人家就交给小侄了断好了。”

司徒烈怎能将全责交于雁秋,是以双目一闪,朗声道:“这样吧,我叫乃秀与我们前去,了断这段公案,然后再定行止。”

雁秋因在长辈面前,不便提出意见,是以并未答话。

司徒烈见雁秋默默不语,以为他已同意,当下便吩咐碧玉丫环,转告司徒姑娘,即刻打点行囊,碧玉丫环应命去后,他又与雁秋对饮几杯,始推盏离席。

雁秋见司徒烈离席不饮,他也放下碗筷,但已有八成醉意。

司徒烈摘下挂在壁上的屠龙刀,抽出来映着落日余晖晃了一晃,顿时满室金光。

就在雁秋望着屠龙刀暗自赞赏之际,司徒烈已将抽出来的宝刀归鞘,并叹了口气,道:

“二十年来未开杀戒了……”

显然,他已下定决心,今晚要大显神威,以报前日棱辱之仇了。

忽而,他像是猛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抽出宝刀,走向雁秋,雁秋一愕,情不由己的倒退两步。

司徒烈突见雁秋惊的倒退两步,不由哈哈一笑,道:“孩子,你以为我要­干­什么,我是要让你看看这柄宝刀。”

雁秋只觉这把宝刀光华耀眼,再也瞧不出任何名堂,司徒烈道:“你看到刃上的这个缺口了吗?”

雁秋凝目细看,果然发现明亮的刀刃上,有一极其细微的缺口。

他不知司徒烈问此话的用意,便点了点头。

司徒烈凄沧地摇了摇头,道:“论起这把屠龙刀,敢说天下难逢敌手,可是却被令尊的一把倚天宝剑,斩了一个缺口……”

雁秋闻言­精­神一震,心中暗道:难道你至今仍记恨他老人家,欲找我报复吗?

他的思念未了,却听司徒烈道:“一见此物,不由令我见物思人,想当年,令尊大人和我驰骋江湖,不知留下多少佳话,至今仍记得江湖流传的两句话:‘倚天一现宵小颤,屠龙一出鬼魅哭。’不意二十年后,人事皆非……”

过去的事,雁秋一点也不知晓,巴不得对方能将乃父过去的历史追述一遍。

可惜司徒烈却未再继续说下去,雁秋有些失望,但又不敢动问,因为这时司徒烈的神­色­,像是又沉浸于往事之中。

碧玉丫环突然闯进来道:“禀告大爷,小姐已收拾妥当,马匹也已备好,就等老爷和罗相公动身了。”

司徒烈忙一慑心情,“哦”了一声道:“好!我们马上动身。”

说着话,他已将屠龙刀还鞘背于背上,然后望着雁秋,道:“我们走罢!”

三人走出庄院,已见司徒乃秀端坐马上。

司徒烈走至司徒乃秀近旁,神­色­凝重地道:“我们此去双龙堡,无疑是闯龙潭虎|­茓­,你可务必小心。”

司徒乃秀瞟了雁秋一眼,始向乃父道:“爹!你老人家放心。”

司徒烈也不向雁秋客气,便翻身上了他的枣红马,与司徒乃秀俩人领先而去。

只剩下二匹黑驹,雁秋和碧玉俩人,便各人分乘一骑,扬鞭随后追去。

司徒烈在双龙堡前首先下了马,冲着守堡的两名彪形大汉道:“你们尽速进内通报马寸才,就说我司徒烈,特地赶来会一会他。”

那守门大汉,虽然不知司徒烈是何许人物,但由对方的气势神­色­之间,觉察出不是泛泛之辈,赶忙应诺一声,飞驰而去。

不一刻,堡内灯火齐明,照得夜空发红,而由堡内通往堡门的道路上,闪烁着一条火龙,渐渐向堡门驶近,雁秋和碧玉赶至堡前,那堡内火龙也来到近前,原来竟是灯笼火把,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火龙一般。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司徒烈手指最先一人,骂道:“马寸才,你倚仗雪山、崆峒之势,就想无法无天了吗?老夫今夜若不取尔狗命,誓不为人。”

马寸才哈哈一笑,道:“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马寸才话声刚一出口,司徒烈已“呛啷”一声,抽出屠龙刀,一式“平沙落雁”疾如雷奔,横扫过去。

司徒乃秀一见乃父出手,她哪里还会闲着,只听她娇叱一声:“爹!双龙堡没有一个好东西,咱们不把他们斩尽杀绝,实在难吐这口闷气!”

叱声中,疾向堡内奔去。

马寸才见司徒烈扬刀飞而来,嘿嘿一笑,一按腰中机簧,“唰”的一声,一条软剑,已握在手中,只见刀光剑影,团团在夜­色­中滚动,再辨不出俩人身形。

司徒乃秀飞身掠入双龙堡,双龙堡中一­干­豪雄,便将司徒乃秀围在垓心。

司徒乃秀秀眉一挑,纤手微抖,一蓬“追魂扣”漫天化雨般疾向四周撒去。

眼前这一­干­人乃双龙堡的­精­锐,其中尤以虚无子道长,功力惊人。

他见司徒乃秀一出手就以暗器袭人,顿时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中拂尘一挥,身形快逾电掣,围着司徒姑娘飞绕一匝,姑娘所打出手“追魂扣”,悉数钉入拂尘之上。

虚无子气定神闲的伫身司徒姑娘身前,道:“司徒姑娘,我尊敬你是因为你是我们堡主的心上人,但若你没有一个分寸,不知进退,那就休怪道长不客气了。”

司徒姑娘蓦见自己一手“追魂扣”悉数被人收摄起来,真的大吃一惊。

及待看清这收摄她“追魂扣”之人,乃是一清瘦老道,不由怒火陡生,娇叱一声,道:

“你这杂毛老道,休在本姑娘面前逞强,你有什么能力,尽管施为,如若胡说八道,姑娘便撕烂你一张狗嘴!”

虚无子哈哈一笑,道:“凭你这点微末之技也配!”

司徒乃秀气得抖声道:“你看配不配!”

话声中“呛啷”一声,三尺青锋已在半空打闪,及待配字刚落,剑已幻起万道银虹,围着虚无子起舞。

虚无子喝了一声“来得好!”手挥拂尘,便与司徒姑娘打得难解难分。

罗雁秋一旁看得真切,知道司徒父女,都遇到强敌,暴喝一声:“双龙堡中徒众,俱皆给我住手!”

声如春雷,马寸才和虚无子闻喝,俱皆收势跃出圈外,司徒父女亦皆收手跃到一侧。

马寸才飘身跃落圈外之后,只见罗雁秋虎目含威的望着自己。

马寸才冷哼一声,道:“无知小子,适才莫是你叫停?”

罗雁秋跨前两步,对司徒父女道:“你们两位暂且退下,待我先会一会这马寸才,再作道理。”

然后冲着马寸才道:“马寸才,只要你能保住项上人头,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马寸才估不透罗雁秋来头,更不知他与司徒烈的关系,当下把剑一横,抱元守一,道:

“你是什么人?快快报上名来,我马寸才手下不死无名之鬼。”

罗雁秋淡淡一笑,道:“江湖上罗雁秋三个字,谅你也听人说过。”

马寸才一愕,道:“你是罗雁秋?”

“难道还有假的?”

马寸才哈哈一笑,道:“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罗雁秋,我正找你。”

“你找我?”

马寸才点点头,道:“有一笔滥账,务须找你了结。”

“这倒新鲜,你说说着,我与你结下的什么冤仇?”

马寸才道:“现在无须和你多饶口舌,赶快受绑,送上十二连环峰,你自然知晓。”

罗雁秋闻言,若有所悟道:“原来你们是受命雪山派,怪不得这般横行霸道,从现在起,你若改过便罢,如若不然,小爷定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马寸才气得虎吼一声,道:“放屁!先吃我一剑。”

话声中一式“八步赶蝉”,身形暴­射­,手中软剑,抖起碗大一朵剑花,疾向雁秋前胸刺进。

罗雁秋呵呵冷笑一声,眼看剑尖即已触到前胸,直急得一旁掠阵的碧玉丫环,娇喝一声,飞身扑到,欲将抢救雁秋。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雁秋屈指一弹,只听“当啷”一声脆响,马寸才手中一支软剑,一折为二,前半截坠落于地,后半截也在马寸才“啊呀”声中,相继跌落尘埃。

马寸才一怔之下,即又出手硬拼,也顾不得自己虎口麻痛,双手一挥一折,一式“叶底摘桃”,快逾电闪,疾向雁秋打去,同时脚下一式“扫裆脚”,连荡带勾,狠辣至极。

只见雁秋随意一挥,马寸才一条矫健身躯,恍如醉酒一般,手舞足蹈,一连向后跟跄数步,幸亏背后有人将他扶住,否则,这个丑可出大啦。

可是内腑己受微伤,站定之后,“哇”的一口,吐出一滩鲜血。

马寸才脸­色­灰败地望了望地上鲜血,复又举目望了望罗雁秋道:“罗雁秋,我与你远无怨,近无仇,你竟胆敢与我马某人架梁结仇,马某人只要留一口气在,你罗雁秋就休想活着走出我双龙堡。”说完一声清啸,宛如龙吟凤哕。

要知马寸才善以驯练百兽为能,这时他在悲戚之中,发出这一声清啸,无疑是调集他所豢养的一批野兽。

可是罗雁秋却不明了内情,还以为马寸才太过任­性­,竟在受创之下,仍图逞强,不由暗自摇了摇头。

就在罗雁秋暗自为马寸才忧伤之际,耳旁飒飒风声大作,间或夹着一声声虎吼猿啼鸟啾之声。

这时除马寸才仍立当地之外,其余之人,俱皆悄无声息的溜上城墙碉堡。

司徒父女、罗雁秋、碧玉等四人尚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朗朗晴空,已被结队的雕鹏鹰隼,遮掩得无隙无缝。

罗雁秋心知不妙,但为时已晚,当下叫出一声:“叔父、秀妹……”

马寸才一阵低啸,当头数以百计的鹰雕,犹如雷奔电闪一般,已疾扑而下。

罗雁秋一个箭步,跃至司徒父女和碧玉身前,双手不断挥舞,道:“你们暂且匍匐地上,待我阻挡一阵。”

这时,那俯冲而下的一群雕鹰,在罗雁秋双手挥舞之下,已有几只受创,带着一串悲戚长鸣,扬长而去,但那些未受伤者,却又飞了过来,向雁秋啄攫。

司徒老侠也奋起神勇,出掌拍击雕鹰。

司徒乃秀乃父及雁秋俩人,俱皆挥掌抵抗顽雕,急忙伸手入囊,掏出一把“追魂扣”,照准雕鹰咽喉,弹­射­过去。

雕喉受­射­,顿时洞穿,连叫都未能叫出一声,便惨死跌落于地。

一把“追魂扣”足有三十余只,无一虚发,霎时,惨死雕鹰,叠如丘陵。

马寸才一见自己心爱雕鹰,遭此重创,不由心如刀割,忙不迭呼啸一声,遣令散去。

罗雁秋和司徒父女三人,刚刚打发走了那批穷凶极恶的雕鹏鹰隼,尚未待喘过一口气,继又见一批猛虎,张牙舞抓飞扑过来。

他们三人防守虽称严密,无奈十头猛虎冲势太过威猛,当雁秋刚刚挥掌将迎面冲来的猛虎击死,尚未来得及撤手,他的左右后三方,已如破石天惊一般,俱皆被猛虎乘虚而入。

只听司徒父女及碧玉丫环,这时各自发出一声怪叫,雁秋闻之,顿时一身冷汗淋淋,他也顾不得回顾,忙不迭一式“旋风八打”,身如车轮般的旋转一匝,排山掌力,同时施出,顿时将周围冲过来的猛虎,拍翻丈外。

司徒父女以及碧玉丫环三人,也就随着被雁秋打翻出去的猛虎,一同跌入虎群之中。

雁秋急忙飞身扑救,无奈汹涌的虎群,犹如浪涛一般,雁秋明明见到三人被虎噙着跌入丈余远近的虎群之中,俟他飞身掠起,凝目搜寻,却已不见三人踪影。

三人是被虎噬?抑或是被虎群踏死?

雁秋无暇细思,抡起“乾坤掌”,对准拥来猛虎,搂头猛击。

他的一双­肉­掌,足可开碑裂石,打在虎身上,哪里还有命在。

顿时,一串惊天吼叫,几只猛虎,不是头裂,便是骨折,匍匐地上,一动不动。

这时一声清啸,冉冉传来,虎闻啸声,风掣再去,转眼走得无踪。

他想在虎尸之中去找一找司徒父女和碧玉丫环,可是身形未动,一声哈哈惨笑,已由暮空之中传来,宛如魑鬼哀嚎,雁秋机伶伶打个冷战,侧目一看。

只见身旁站着一个长袍老僧,年入古稀,可是­精­神矍炼,尤其是一双朗目,灼灼炙人,手中一条铜禅杖,少说也有百十斤,雁秋凝目望去,他仍­阴­笑未已。

雁秋会过高人不少,可是从未会见到这一号人物,不由心中暗费猜疑。

那老僧笑过一阵之后,始把面­色­一正,对雁秋道:“你这小子未免太过狂妄,竟敢杀伤马堡主的神雕金虎,你可知这东西的来历吗?”

雁秋见他这般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神­色­,心中便有几分恼怒,及待听完他的话,不由更感不服,道:“既然神雕金虎俱为马堡主之物,马堡主不找我理论,而由你来出头,难道这批神雕金虎,是你的不成?”

那老僧一笑道:“不错,这批飞禽走兽,正是老僧赠与马堡主之物,所以你伤了马堡主的神物,就等于伤了我的神物,你该知道,伤了我的神物是要以命相抵吗?”

雁秋闻他要拿自己的命,去给那些死去的虎雕偿命,不由怒火中烧,道:“你说的倒很简单,但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那老僧寿眉一挑,目露凶芒,道:“你小子以为我毙不了你?

哈哈……”

禅杖一抖,又道:“你能避过我三招,便算你有本事,不但过往之事不究,同时我哈木从今而后,再也不履中土。”

老僧话犹未了,那马寸才已走上前来,道:“哈木大师让一旁,对付这种无名之辈,何劳大师动手,岂不污了你大师的名望。”

言罢一转身,对他身后之人道:“费宠、王右余,尽速将这混账拿下。”

原来在雁秋与哈木老僧对话之际,马寸才已率领他的部下,和一些喇嘛僧相继围拢过来。

费宠、王右余俱是马寸才心腹,尤其一付毒辣手段,比马寸才犹过之无不及,是以马寸才唤他们二人对付雁秋。

哈木老僧嘿嘿一声冷笑,怒气未消的瞥了雁秋一眼,对马寸才点头道:“我真不愿管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雁秋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费宠和王右余已相继应命飞落雁秋面前,身形未稳,怪招已出。

罗雁秋见二人怪招袭来,便存心要捉弄他俩,看看他俩究竟有多少份量。是以仅仅用了三成为道,把费宠拍过来的手掌一拨一带。

费宠便如负了千斤重担,随着雁秋一带之势,向右一个踉跄,这时正好王右余抡掌欺入,于是俩人不偏不倚,恰恰撞个满怀,只因费宠冲劲稍大,竟把王右余撞得往后翻仰。

俩人自出娘胎以来,几曾吃过这种苦头,顿时满头青筋暴现,大吼一声:“小兔崽子,我与你拼了!”

话声中王右余由背后扯出一对吴钧剑,费宠亮出他的一条墨骨鞭,俩人一左一右,势若猛虎,疾向雁秋欺入。

雁秋嘿嘿一笑,不屑道:“就凭你们两块废料,还想在少爷面前卖弄吗?赶快给我滚回去,免得现世罢!”

话声中身形一起,矫如游龙。

王右余和费宠只觉眼前一花,便身不由己的向前冲去,“嘭”

的一声,撞在堡墙之上,一脑门七素八荤,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了。

马寸才原本知道雁秋是个劲敌,是以才挑选出王右余和费宠两名一流高手,想给雁秋点苦头吃,不意俩人同雁秋较量,竟连一招不支。

显然,今夜双龙堡倾巢而出,亦未必能讨得了好,不由心头如焚,暗自捏了一把冷汗,暗忖:我马寸才一生闯荡,就毁于这一旦吗?

哈木大师像是已看出马寸才大有技穷之感,但从方才雁秋一招神乎其技来忖度,雁秋功力,实在高不可测,以致令他踌躇不前,生怕自己这把老骨头,葬送中原,忙不迭转身一挥手,对一群喇嘛僧道:“速摆密宗大阵!”

密宗大阵是西域喇嘛绝技之一,是以,不在万不得已,是决不会轻易摆露出来的。

哈木大师一声话毕,三十个喇嘛,穿梭般地一阵奔跑,然后各自站到自己的方位之上。

哈木大师再一声“起!”密宗大阵便发动起来,顿时把雁秋陷入阵中。

雁秋真未想到,由三十几个喇嘛所摆出的阵势,竟有这般威势。一时间恍如千军万马奔来,并且雷厉风行,着实不可小视。

他忙气凝双掌,施出一招“河汉汹涛”。

刹时,只见他一双­肉­掌,恍如长江大河,滚滚浪潮,把个蜂拥而入的“密宗大阵”,顿时隔阻不能向前。

双方僵持足有顿饭工夫之久,只因雁秋只身匹马,­精­力渐有不支之状。

包围他的“密宗大阵”,这时范围越来越小,势力也越来越显浑厚,再有盏茶工夫,雁秋不破阵,便有被擒之虑。

就在哈木大师沾沾自喜之际,罗雁秋在万般危机之时,突然一声清啸,恍如龙吟凤哕,令人神智一震。

“密宗大阵”也就在雁秋啸声之中,为之一滞,雁秋岂能放过这千载难逢之机,顿时身形一长,掠出阵外。

哈木大师惊“咦”未已,雁秋已扑至他的面前,道:“老秃驴,我不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非把你宰了不可。”

哈木大师双目一瞪,叱道:“你少卖狂!看杖!”

他想拦住雁秋,然后再以“密宗阵法”来围困他。

不过雁秋目的并不在此,他急欲知道司徒父女和碧玉丫环三人的生死下落,哪里有心恋战。

当下身形一晃,闪过哈木大师一记杖法,道:“少爷这时想知道司徒父女三人下落,没有闲情与你闲磨了,姑且饶了你们。”

身形一旋,即向停着雕虎尸身之处扑去。

马寸才最攻心计,他看出雁秋单身匹马,不是喇嘛僧们的“密宗大阵”敌手,是以心想:

我何不假手“密字大阵”将这顽敌大害除掉。

故当雁秋飞掠而去之际,马寸才­阴­笑道:“罗雁秋,你要找司徒父女吗?我告诉你,他们现在已被我关入牢中,只要你能接下‘密宗大阵’,我马寸才一句话不说,便把他们好端端交与你就是。”

罗雁秋奔得正快,突听马寸才这一阵呼唤,忙把脚步放缓下来。同时心想他这话也对,我能把他们“密宗大阵”一破,他们还能以何为恃,到时,别说要他们放司徒父女,即使要他们的项上人头,也是易如反掌。

但他所怀疑的是司徒父女,是否如马寸才所说,已被他关入牢中?

若是已被关入牢中纵然拼个生死,也要与“密宗大阵”,周旋到底。

万一三人已在此时作古,难道我也这么傻,放下自己的急务不去办理,而同这些秃驴们消磨­精­力时间吗?

顷刻间,罗雁秋杂念丛生,诸如寒瑛姊等人的去向,以及肖俊中秋之约,一时萦绕满怀,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他实无把握,在一时半刻能将这变化万端,浑厚无比的“密宗大阵”破去。

他开始犹豫不决,因此脚步更慢,他继又前行数步,霍地竟把身形停住,自语道:“罗雁秋啊,罗雁秋!不管司徒父女是生是死,你都不该将这事置之度外。”

他定了定神,终于做了个决定,霍地一转身,即向马寸才疾扑而去,同时口中叫道:

“马寸才,今日罗雁秋,若不将尔等斩尽杀绝,何以能替司徒老前辈出这口怨气,又何以告慰先父在天之灵!你接掌罢。”身如电掣雷奔,瞬息欺至马寸才身前。

马寸才先吃雁秋一掌,内腑已受轻伤,复经发啸呼雕驭虎,致命内伤更加严重。此时倏见雁秋像饿虎般扑来,不由暗叹一声我命休矣。

哈木大师虽对雁秋暗生几分忌禅,但仗着“密宗大阵”,却也有恃无恐,是以,他知马寸才无法将雁秋接得下来,忙从旁一抡铜禅杖,迎着雁秋飞扑之势,猛砸过去。

罗雁秋要想一掌结束马寸才­性­命,势必要吃哈木大师一杖。

急切间,他忙将前扑之势一收,屈指一弹,一缕劲风,直向哈木“将台”|­茓­­射­去。

哈木大师全心贯注于他的铜杖之上,哪会料到雁秋小小年纪,含蓄不露,竟练就一付“弹指神功”。

幸亏他警觉得早,匆忙将身躯一偏,始算让过那缕劲风,但也急出一身冷汗。

喇嘛群僧见雁秋去而复返,正中他们下怀。因为他们不信,凭他们镇山秘技,拿不下罗雁秋来,是以,当雁秋一指弹空,众喇嘛僧不待哈木吩咐,一声暴喝,“密宗大阵”宛如天马行空,立刻移到雁秋身侧,将他包于垓心。

罗雁秋早由得悉,这些喇嘛僧,与雪山、崆峒派鼻息暗通,欲霸武林,他岂能再容忍,顿时暴喝一声。

喝声中掌风雷动,急向围扑过来的众喇嘛僧劈打过去。无奈这时阵势早已发动。他劈出劲力,俱被阵势吞化殆尽。饶是他累得气喘吁吁,也只能保持了不败之局。

哈木大师目睹此景,不由笑对马寸才道:“马堡主,你看那罗­性­小子,已被围困阵中,虽然一时尚不能将他拿下,但时间一久,谅他终会不支,此刻你可先回堡,调伤养息,待我擒住那厮,再喝你的喜酒了。”话完,哈哈一笑。

马寸才早感不支,此时能有机会回堡休养,自是求之不得,当下哈哈一笑,道:“多蒙大师全力支持,我马寸才先走一步了。”话完一拱手,表示告退之意。

哈木大师道:“堡主不必客气,请回罢。”

马寸才点了点头,然后向堡中众高手,交待数语,始转身蹒跚而去。

第三十三回神功歼群魔各门派再得平安

马寸才去后,哈木大师继又一心专注于“密宗大阵”之中。

这时的雁秋,只因这“密宗大阵”久克不下,便盘膝坐了下来,以逸待劳,他一边挥舞着双手,抗拒“密宗大阵”的攻势,一边暗自默思破阵之法。

此时经他稍一细心琢磨,便已领悟其中奥妙,急忙跃起身形,一式“八步赶蝉”,奔至艮门,继之将身一侧,便已混入阵势之中。

只见他东一掌,西一掌,顿时将整个“密宗大阵”,打得七零八落。

哈木大师一见雁秋奔近“密宗大阵”艮门,便知情形不妙,方待起身抢救,雁秋已滑身溜入阵中。

哈木大师眼巴巴的望着众僧侣,俱皆丧命雁秋掌下,只听他暴吼一声,抡杖向雁秋扑去。

雁秋一见哈木大师扑来,哈哈一笑,道:“你来的正是时候,赶快与你们同伴同回西域去吧。”

话落掌出,一式“烟云散落”,迎着哈木大师飞扑之势,拍击过去。

哈木大师已生同归于尽之心,见势却不躲闪,依旧疾向雁秋扑下。

这时雁秋若不躲让,势必酿成两败俱伤之局,是以忙将身形向旁一闪,刚好铜杖擦身而过。

哈木大师一杖击空,即把身形一旋,同时手中铜杖,抡得密不透风,直逼得雁秋不但无法出掌抗拒,而且节节后退。

哈木大师一百零八式杖法,堪堪用完,倏地身形一跃,便欲施展生平绝技“擒龙降虎”

八打。

雁秋不明就里,骤见哈木大师身躯凌空,以为有机可乘,忙把招势一变,即欲飞扑过去。

就在雁秋身形欲起来起之际,哈木大师一式“回头望月”,杖挟雷霆万钧之势,向雁秋砸来。

雁秋这时身飘脚浮,要想按这一招,确实困难,忙不迭把上身一弓,同时往外一闪,避过这一险招,随手抓起一只死虎,向铜杖之上迎去。

哈木大师已得先机,岂肯轻易放过,忙将铜杖一扯,竟又如影随形般的扑将过去。

雁秋先机一失,处处受制。

他见哈木大师铜杖扑到,硬把身躯一旋,只听“蓬”然一声大作,哈木大师抡杖双手直感一阵酸麻,铜杖之上却染上了一片血迹。

哈木大师会心一笑,以为这一杖已然得手,纵然不把雁秋打得骨碎骸离,也势必被他铜杖打出十丈开外。

事实大谬不然。这时那罗雁秋不但没有负伤,反而鼓足余勇抡起被哈木大师一杖削去一半的虎尸,向哈木大师欺身扑去。就当哈木大师注目寻找他的尸体之际,他已到了哈木大师近前,哈木大师突地一怔神,连“啊”都未及啊出声来,便被雁秋所抡的死虎,砸个正着,顿时魂归极乐去了。

雁秋奔至虎骸堆中,欲找司徒父女以及碧玉丫环的踪迹,却一无所见,心想:难道三人被虎拖走了?

抬头一看,双龙堡中之人,俱皆无影无踪,雁秋心说:你们纵然藏入地洞,我也要把你们拖出来,一个也不饶。

于是飞身向双龙堡掠去。

双龙堡占地宽广,雁秋进入堡门,又奔驰了盏茶时份,始到栉次鳞比的建筑物之旁,内中鸦雀无声,像是无人居住一般。

雁秋心中透着古怪,暗忖:莫非这片刻工夫,他们俱皆离了此地不成?

他心念至此,便逐室探去,果然,当他走完整个双龙堡,竟连一人也未看见。

雁秋脸上浮起一层苦笑,道:“好快的动作。”

这时东方已现曙光,檐前麻雀也开始啁啾。

雁秋满腹狐疑,一无所获,索­性­坐于檐下,等待黎明。

刚一坐定,便感头脑一阵晕眩,心知有异,方待运功提气,已人事不知。

原来他中了马寸才预先散布在双龙堡中的“延命夺魂散”的毒。

待他醒来时,已被关囚车,车声辘辘,迤逦而行。

只听那车夫道:“我说傅顺啊,咱们这趟差可真倒霉。”

那傅顺正骑着马,押着囚车往前走,突闻赶车的刘利向他闲聊,便接口道:“可不是嘛,这一趟跑下来,少说也要三五个月,说不定,过年都赶不上回家吃年夜饭喽。”

“这还是小事情,他XX的,咱们堡主同司徒小姐成亲,连喜酒都不容咱们喝,便催咱们出来,他图痛快,难道不知道咱们家中还有老小吗?”

罗雁秋被缚囚车之中倾听俩人所谈之活,已知司徒父女和碧玉丫环三人,俱皆被俘,并且那马寸才将司徒乃秀视为他所必得。令雁秋听来,大感酸楚。

他想越车去援救司徒父女和碧玉丫环,但四肢被绑,两肩亦被铁索所拴,痛楚难熬,一动不能动。再一试运真气,竟连半点力道也施展不出,这才知|­茓­道受制。

雁秋被困囚车之中,忍受巨痛,默自忖思,这时他内心所受的煎熬,犹比外界加于他身上的痛楚,还要剧烈三分。

他不知他的生命是否到此即将了结,抑或还有新的遭遇?

因此,思前想后,乱作一团,直到日暮投宿,他仍胡思乱想不已。

突然,一声喝叱把他由沉思中惊醒,只听那人道:“他XX的,你作梦啊?老子把饭端来了,你要不要吃?”

雁秋举目向他瞪了一眼,未作答复。

那人满面横­肉­,暴眼一瞪,凶霸霸地骂道:“他XX的,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再不服气,我便把你这对眼睛挖出来!老子没有闲情与你噜嗦,滚你娘的蛋,饿死活该!”

哗啦一声,一碗连汤带水的饭食,倾泼在雁秋的脸上,然后转身径去。

雁秋受此棱辱,但却无可奈何!

他欲咬舌自戕,了此残生,免遭奚落,无奈这时连这份能力也已失去,不由落下两行悲泪。

雁秋已失去了生存的意义,可是求死不能,一天复一天,也不知过了多久。

已近中秋,明月高悬,雁秋在车上想着雪红姊等人,却忘了前时与肖俊所订的约会。

在那衡山雁鸣峰顶,正徘徊着十数人影,他们像是极其不耐的转来又转去,直到月影偏西,始听一阵苍老的声音,打破了夜空的寂寞,道:“肖贤侄,恐怕雁秋这孩子已经忘了与你订下的这个约会,是不会来了。”

发话之人乃是一青袍道长,月光下只见他面貌清瘦,寿眉入发,目光如电,长髯随风飘摆。

那被唤为肖贤侄的,不消说,定是那位与雁秋订下约会的肖俊了。

这时他闻唤,连忙凑近道长身前,道:“悟玄子老前辈,谅那秋弟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因为他在数月之前,不但将这消息透露给寒瑛姊姊等一­干­人,并且也告诉了文龙师弟,所以他们才都能届时赶到,但不知为了什么,唯独雁秋弟他自己却未来。莫非他仍在江北,而未能赶到不成?”

他这里话犹未了,突闻寒瑛叫道:“你们看,山下奔来这条黑影,莫非就是秋弟不成?”

众人闻听,俱皆围拢过来,沿着寒瑛手指,往下望去。

果然,只见一条黝黑身影,由山下兔起鹰落般的往山上奔来,不须臾,便已来到近前,众俱皆运目细瞧,但无一不感大失所望。

原来这时奔上山来的,不是他们心目中的罗雁秋,而是深赋侠肝义胆,令人敬仰的周冲。

只见手中提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一群少年人俱皆不知他手上这颗人头是谁,可是却瞒不住悟玄子,他一眼便看出那是追命阎罗马百武和水底皎梁子川项上的首级。

周冲一亮相,寒瑛与玉虎儿,俱皆盈盈拜倒,玉虎儿道:“周师叔一向可好,你可令小侄想煞了。”

玉虎儿受周冲恩惠甚多,所以当他话完,已经泪流满面。

周冲忙一步上前,先扶起寒瑛,复又将伏地下拜的玉虎儿扶起,道:“你们不必多礼。”

“我能见到你们一个个长大,真替九泉下的九峰已高兴不已。”

肖俊、梁文龙、余栖霞、梅影仙等人,均曾听说过周冲的义举,这时俱趋身上前,行拜见之礼,周冲还礼毕,即忙奔至悟玄子面前,双膝下拜,可是身形来拜下去,已被悟玄子一股罡气托住,悟玄子道:“周壮士何以行此大礼,贫道实不敢当。”

周冲见悟玄子既不接受他的大礼,也就不再勉强,但却恭恭敬敬一揖,然后对寒瑛道:

“你们都在,何以唯独雁秋贤怪不在这里?”

悟玄子正为这事焦急不安,想不到周冲开口便问这一件事,不由顿时大感不安道:“周壮士,我们等了已有数个更次,不见他来,正在焦急。”

周冲失望的望了望他手中的人头,道:“我特携仇人马百武首级一颗到来,就是想同雁秋贤侄等拜祭一下我那恩兄。”

寒瑛闻言,不由嚎啕大哭,一群少侠,顿时俱皆悲恸不胜。

悟玄子向周冲点了点头,道:“想不到你竟带着仇人人头,作为祭礼,实在令人敬佩。”

周冲道:“老前辈过奖,我周冲能得梁子川这贼人项上人头,无非是途中巧遇,和罗氏兄嫂的庇佑,才能取下贼人的首级来祭奠两位兄嫂在天英灵。”

周冲指着山林一株巨松,继道:“罗大侠夫­妇­二人,俱皆安葬于此,我们这就下去拜祭一番罢。”说完话一言不发地前导众人,直向那株巨松所在地奔去。

当年罗九峰夫­妇­尸体,俱皆由周冲收殓,自然丝毫不错。周冲率众人来到巨松之下,伸手拨了拨枝叶茂密的藤葛,复又探首向内张望了一下他当年所封闭的洞石,纹丝未动。

这才将手中人头,端端正正的放在洞前,哽咽道:“九峰兄嫂,你们大仇已报,我们特地带上仇人人头,奠慰兄嫂在天之灵。”

话未完,珠泪已夺眶而下。

这时,肖俊、梁文龙已点燃他们所带来的锡箔冥钱。拿出马百武人头,与梁子川的首级并列一起。

罗寒瑛早已哭得犹如泪人,在墓前拜了三拜。

依次是周冲、肖俊、梁文龙、于飞琼、梅影仙、余栖霞、玉虎儿夫­妇­。

就当玉虎儿刚刚拜毕,突然夜幕之中,飞来一匹快马。

众人俱都以为是雁秋赶来,所以才都以渴望的心情望着那匹骏骑,可是当那乘骑来到近前,又不禁令人大失所望。

原来这时所来之人,乃是一女流,并且无一人能相认。

可是她却在众目睽睽、暗自称奇之中飘身下马,走近来望了望众人,复又望了望地上所排列的两具人头,继之蹲下身来,亦将她手中包裹放下。

她却不慌不忙的解开她的包裹,赫然现出一颗人头。

周冲目睹这少女所亮的人头,第一个发出笑声道:“原来是碧眼神雕胡天衢!”

悟玄子目睹那女娃将包裹打开,亮出胡天衢人头,道:“这真是天假人意,居然三名主凶,无一漏网。”

寒瑛眼泪滂沱,侧目看了一下胡天衢首级,心中颇感不忍,因为对方对她十数年的教养之恩,令她无时敢忘,所以,她一再在雁秋面前,替他说情。

虽然雁秋答应了她决不杀他,不料他却死在别人之手,供奉在父母坟前。

寒瑛将胡天衢首级供好,随后伏身拜了三拜。

那女子裣衽一礼,道:“小女太史,请问阁下何人?那罗相公现在身在何处?”

太史一开口便问起罗雁秋,周冲这才恍然大悟,心想,这一定是雁秋的红粉知己了,否则,她何敢冒大不韪将胡天衢首级送来,于是道:“在下周冲,罗九峰大侠义弟,辱蒙女侠赠上隆义厚典,实令我等感激不尽。”

太史见他只顾一味说客套话,而竟未答她雁秋的何在,于是顿感不耐地继又问道:

“周老前辈不必客气,那雁秋难道不在吗?”

周冲点了点头,道:“我们以为他与肖少侠订下约会,定然不会有失,料想不到他竟未能赶到。”

太史见周冲脸上忧­色­,忙Сhā口道:“江湖多凶险,也许发生了意外。”

悟玄子这时寿眉一蹩,道:“太史女侠之言,似乎颇有道理,今夜我们俱皆在此等他一宵,他若不来,我们再从长计议罢。”

周冲这时闷声不响,焦急的在坟前来回的踱着大步。

寒瑛悲伤过度,竟接连晕厥过去三五次,这可忙坏了万翠苹、余栖霞和于飞琼等人。你劝一句,她劝一句,七嘴八舌,说好说歹,才止住寒瑛悲泣。

星移斗转,眼看便已天明,而那罗雁秋却一直未曾出现。

悟玄子望了望发白的东方天­色­,长叹一声道:“看来他是不会来了。”

周冲道:“近来江北一带谣传颇多,说罗雁秋在那里杀­奸­除恶,我这就打算与各位告辞,前往一看虚实。”

太史迫不及待地Сhā嘴道:“我也随老前辈去!”

“我也去!”

“……”

一时,众人俱皆表示意欲同往。

周冲见眼前这般年青人,俱都对雁秋这般关怀,自无话说,悟玄子因要事在身,未克与这一伙人同行,但也结队走下衡山,始互道珍重,分途而去。

周冲这一伙人,不分昼夜,直奔江北而去。

韶光如驹,转眼已是腊鼓频催,周冲、罗寒瑛等一行十数人,冒着严雪东打听,西打听,丝毫未曾得到有关罗雁秋的消息。

当夜饭毕,寒瑛忍不住对周冲道:“周叔叔,近半月以来,我们跑遍江北一带,为何未得雁秋半点消息?”

一盏通明油灯,照着她苍白而带忧伤的面容。

余栖霞闻言,更是威不自胜,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光,她瞥了寒瑛一眼,瞬即把螓首低垂下去。

于飞琼虽然是一个心地开朗之人,可是经过这一阵子的日夜折腾,终日为寻不到雁秋所恼,人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她闻言轻吁一声,道:“难道他……”

她不敢说下去,他究竟怎么样了,为什么忽然失去了消息?

难道是遭了不测?这是众人均所默认的,但却无一人敢说出口来。

黄秀芷双目炯炯将全室中人打量一遭,道:“雁秋哥哥要是遭了不测,一定会有传闻,决不致默然无闻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也许说不定他已回江南去了。”

肖俊神­色­始终是默然,在他心中宛如有块重铅。

玉虎儿听完秀芷一段话,苦涩的脸上掠起一抹笑意,道:“秀芷妹不提,我倒忘记了。

诸位还记得吗?我们那日与雁秋相逢,不是曾见了那聂耳聂老前辈么,聂老前辈所说的话,各位还记得不?”

玉虎儿这一说,在座之人,除了周冲和少数人不知底细外,大部分人均都喜形于­色­,罗寒瑛容光焕发,唉了一声道:“我真把这件事早就忘了。”

秀芷高兴的跳下坐位,扬声道:“敢情你们记起来雁秋哥哥的下落啦?”

因为那日她到的较迟,未见聂耳聂老前辈,所以不知聂耳交代下来的约会。

于飞琼­性­情与秀芷相近,因而甚是喜爱秀芷,但只因近来心情郁闷,是以,情致始终提不起来。

这一刻想起了雁秋的去向,顿时心情大爽,拉住秀芷的柔荑道:“秀芷妹,让我告诉你,你那雁秋哥哥,可能到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去啦!”

黄秀芷瞪着大大的秀目,笑道:“你别一味的你、你、你的好不好,难道雁秋哥哥是我一个人的?你叫他甚么?”

于飞琼羞得耳根发红,抡起粉拳,对秀芷道:“你再贫嘴,看我捶你不!”

秀芷见情势不妙,转身便往人缝里钻。

这一晚大家都很愉快,尤其经过两位年幼的姊妹这一打闹玩耍,更感轻松愉快,俱把日来积结心头的忧伤,驱散一空。

周冲同肖俊、玉虎儿、梁文龙等人又谈论了一下当前武林情势,均感到道消魔长,长此下去,终有一日,白道英雄豪杰,俱被雪山、崆峒个别戕害,说实在的,当前能与雪山、崆峒抗衡者,已廖如晨星。是以,几人愈觉前途暗淡。

玉虎儿道:“据传说雁秋师弟得获百妙秘籍真传,如若此言不讹,我们则可赖雁秋师弟的神功真传,与他们雪山、崆峒拼上一拼。”

周冲年龄已老,所以涵养工夫要比年青人强,他这时轻咳一声道:“传说固然是如此,但我们终究仍未见到雁秋,却也不能完全相信,等待日后我们见到雁秋再说吧。”

他们津津乐道,寒瑛等数女侠,早已分别溜出房去,集到另一房中,说笑打闹起来,因为她们太高兴了,所以兴致特别好。

周冲等人又谈了一阵百妙秘籍之事,时已深夜,始互道晚安,分房安息。

他们这边虽已散了场,可是那厢一­干­女流,是犹未尽兴,只听你调侃她一句,她揶揄你一语,礼尚往来,互不相让,嘻嘻哈哈直闹到三更过去,始被周冲相劝,各自安息。

翌日雪霁天朗,众人一大早起来,见到这般好的天气,­精­神更是爽朗。

早餐用罢,周冲付清栈钱,便与众人兴高采烈地跨上马匹,直在武当进发。

一路之上,俱见家家户户为过年而忙,可是他们这一群直到人家打起灯笼,准备欢度元宵,方始赶到武当。

众人攀到山巅一看,俱皆一怔,原来那么偌大一座三元观,此时直烧得剩下几垛残垣断壁。

众人遭此意外打击,一个个潸然泪落。

三元观被毁了,不用说是雪山、崆峒派­干­的好事。

如今希望化烟,他们一个个的心,竟宛如眼前的灰土炭一般。

黄秀芷眼中噙着眼泪,道:“这就是三元观吗?”

肖俊黯然的点了点头。

“我的雁秋哥哥呢?”

黄秀芷本是要向三元观要她的表兄雁秋,因为她心头中的寄托完全在此,如今三元观变成一片残垣废墟,她焉能不肝肠俱裂,所以说话的声音也变了,变得不但嘶哑,而且还带些颤战。

于飞琼和余栖霞二人,一见此情此景,就宛如高楼失足一般,神智一晕,便分别颓倒于地。

周冲虽是满腔悲怆,可是看见于、余两位姑娘,俱皆悲伤过度,昏厥过去,马上吩咐万翠苹、梅影仙拯救两位姑娘。

太史一往情深,随着大伙东奔西跑,无非想一睹雁秋面目,了却相思之苦,不意这仅余的一个希望到此时也落了空,不由一颗芳心如落在冰窖里一般,冷得全身发抖,竟连思想也被凝冻,站在那儿发呆。

寒瑛这时也无法把持镇定,只听她嘤的一声,低泣起来。

周冲目睹万翠苹和梅影仙将于、余两位姑娘救醒,他才过来劝寒瑛,道:“如今局势千变万化,完全出于我们意外,贤侄女哭也没有用,赶快静下心来,我们从长思量一下,三元观被毁,并不能说是所有的人,俱皆丧生于此。难道他们竟不能拼出一条生路,天下哪有这种事?竟能将武林几位名宿,一网打尽?”

寒瑛闻言,一颗枯凄的心,渐渐焕发了生机,她拭去粉颊上的泪痕,冲着周冲道:“周叔叔,看来希望也很渺茫!”

周冲道:“不要这么悲观,事实真象未白之前,我们都不该有这种消极的想法,依我推测,三元观虽然已经被毁,吕九皋几位老前辈,决不致遭此劫数,说不定他们这时正聚首四川峨眉山上摩云峰,共商大计,以挽狂澜。”

肖俊首先颔首赞同道:“周老英雄所言,甚近情理,如今我们在穷途末路时节,不妨遵循周老前辈之言,碰碰运气,也许说不定便在那儿会到他们。”

罗寒瑛、余栖霞、于飞琼等一­干­人,这时哪里还能拿定一点主意,既然周冲和肖俊都表示他们可能已去摩云峰,便也只好听信。

一阵寒风吹过,宛如万把钢锥刺心,他们瑟瑟地打个冷颤,踏着皑皑白雪,漏夜赶下七星峰。

他们来时脚步是多么轻快,而这时却觉得无比的沉重,积雪被风吹着刮在脸上,他们恍如毫无所觉般的蹒跚而行。

且说罗雁秋被关在囚车之中,在刘利和傅顺等押送下,到了十二连环峰。傅顺先将此行目的奉告新掌门吕萱。说明奉马寸才堡主之命,押罗雁秋前来听命。

原来雪山派几经大变,老一辈人物大部分死亡,紫虚道人的二弟子吕萱便接掌了雪山门户。

吕萱听说捉住了罗雁秋,便命带到议事厅。

刘、傅两人领命而去。未几,便抬着一人进来。

吕萱凝视那被抬进之人,看了又看,终于,由那枯瘦腊白的脸上,扑捉到了他的原来模样,频频颔首道:“不错,果然就是他。”

吕萱怜惜地上前两步,道:“罗雁秋,确实苦了你了,你今后若好生听我的话,我会好好待遇你的。”

罗雁秋这时出声不得,睁眼瞪了吕萱一眼,便又合起双目。

吕萱见雁秋满面敌意,不但不恼,反而更慈祥地道:“假若我不拿事实给你看,你决不会了解我的用心。”言此一叹,转身向身后一小童道:“你去将一飞抱来。”

过了会,那小童抱着个哇哇哭泣的婴儿进来。

说也奇怪,那婴孩原来哭闹得非常暴戾,可是他一见到雁秋,竟禁声不闹了,不知是他怕雁秋那种人鬼不如的模样?还是另有原因?

吕萱接过小童抱来的婴儿,对雁秋道:“雁秋,你知这婴儿是谁的吗?”

罗雁秋脑中闪电般的兴起一个念头,心想:大概是师兄诸葛胆的遗孤了,否则,他何以在我面前卖弄?

他睁开眼瞧了瞧吕萱怀中的婴儿。

吕萱嘿嘿一笑,道:“你师兄、师嫂在世之日对你不错,他们的遗孤,你该不该抚养,这是你的事,到此贫道的责任已了,今后则不关我的事了。”

雁秋凝瞪双目,望定吕萱怀中的婴儿,不知是悲是喜,是麻是辣!

他的生命已如油尽的残烛,这时怎么能抚养孩子呢?

雁秋心如刀绞地流下两行清泪。

吕萱道:“后山有雅斋一间,便赠你作为养生之处罢,若需要何物,只须吩咐小童前来讨取就是。”

仇恨的火苗在他心内生下根,他要复仇!他要雪恨,他默默地容忍了囚禁生活。

虽然他像是与世隔绝了,可是他在那小小的天地中,正独自专心琢磨百妙神功无时懈怠。

一月时光,他已将全身被制|­茓­道逐一打开,不但能开口说话,并且也能起身行动,可是他却仍装作如以前一样,以免小童泄漏机密。

无知小童虽然见雁秋渐有起­色­,可是却未将这情形告知吕萱。

料峭山风,吹得窗棂格格作响,罗雁秋久未见那伺奉他的小童进来,便悄悄地走下石床,替熟睡着的孩子又加盖了一些衣物。

这时,那孩子虽然正在熟睡中,可是嘴角却荡漾着迷人的微笑。

罗雁秋望着孩子这般醉人的睡态,不禁伏身在孩子的粉颊上轻轻地吻了一吻,然后站起身来,直向室外走去。

罗雁秋一出房门,便发觉今夜十二连环峰与往常两样,只见满山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再一凝神静听,欢笑行令之声,不时遥传入耳。

罗雁秋轻唉一声,转身走进房去。

他这时下了个最大的决定,将孩子包扎起来,背在背上,便直向十二连环峰的主峰奔去。

这时雪山派总坛的大厅之中,正是兴高采烈,共庆开坛十四周年纪念,各分堂舵稍有点地位之人,差不多均已到齐,西域喇嘛也有不少在座,像这样热闹盛大场面,实属罕见。

就在众人俱皆兴致勃勃之际,忽然大厅之中,飘然进来一人,众人仔细一看,不由为之一愕。

因为,倜傥不群的罗雁秋,谁会想到今日竟落得这般狼狈不堪?

只见他蓬头垢面,衣衫褴楼,乌黑的血渍在衣衫上结了厚厚的疤,穿于肋间的两条铁链,垂挂胸前,两条链尾却分握在他两只手内,他无声无息地闯进厅来,错非在座之人有大半人都认识他,否则,不被疑为魅鬼才怪。

他慢步踱于厅心,哈哈一阵朗笑,宛如龙吟虎啸。

在座之人无一不皱起双眉,吕萱更是马脸变青,气得浑身发颤,未待罗雁秋笑声停竭,便霍地站起身形,指着罗雁秋,大声喝道:“罗雁秋,莫非赚命长了不成?”

罗雁秋怒声道:“不错,我罗雁秋正是活得不耐烦,才特地来找你评理。”

吕萱先是双眉一剔,瞬即哈哈笑,道:“你来找我评理?

你有甚么理可评?你先说说看。”

罗雁秋神­色­庄重,道:“你不择手段,贻害同道,是何道理?”

吕萱不屑的轻咳一声,道:“你问的这话,未免太过幼稚,我为统率武林,自该顺我者生,逆我者死,难道还该留下这般叛徒,跟我捣乱不成?”

雁秋道:“你有甚么真才实学?你又有甚么公德众望?仅仅只凭了一些鬼魅伎俩就想统率武林,如果武林被你统率,天下人岂不俱皆变成衣冠禽兽……”

吕萱岂能容他辱骂下去?倏地一拍桌子,只听哗啦一声巨响,一张八仙桌分裂为数块,桌面上的盘碗匙勺,俱皆被震得飞上天空,然后坠落地下。

吕萱顿时身形一晃,飘身到雁秋身侧。

他还以为雁秋全身功力已失,所以仅抡掌用了二成功力,直向雁秋面颊打去。他无非想泄泄胸中这口闷气,并无致雁秋于死地之心。

雁秋见他只用了二成功力向他打来,便知他仍存了对付残废之人的心,并未将他放在眼内。

所以他也未提功凝气,轻轻的出手一格,吕萱向后退一步,惊惧地道:“你……”

他不知说什么才好,因为变故太出意外。

原来在他的意念之中,罗雁秋今生今世,被封|­茓­声,是再也不会解开了。

可是,时下罗雁秋的|­茓­道不但解开,同时功力亦丝毫未打折扣,所以,时下他不仅惊异不已,同时亦暗自为自己的莽撞捏了一把冷汗。这时若非雁秋宅心忠厚,他此时不死,也得受个重伤。

雪山派内三堂的堂主,以及护法等高手,俱皆离座趋身上前,道:“禀报掌门,此事何须你老人家动手,内三堂及护法、俱皆恭聆令喻。”

罗雁秋早已存了拼死一个够本,拼死两个赚一个的决心,所以,未待吕萱开口,便已说道:“你们就索兴一起上罢,免得我一个个地打发,耽误时间。”

他的话好狂,令三位堂主及九大护法俱皆火冒三丈,异口同声,道:“小狗休要卖狂,只要掌门一声令下,不怕你不碎尸万段。”

吕萱在众人讨令之下,岂可稍示犹豫,倏即把头一点,道:“诸位均请退下,对付这种后生小辈,实无须劳各位大驾,还是让小白龙钟君平过来,将他拿下,免得事后让人讥嘲我们以大欺小。”

三位堂主以及九大护法觉得掌门这种分配,既公允而又不贬身份,便都一一依言退下。

那小白龙钟君平,乃是崆峒派四龙三凤中人物,虽然他的年龄小,可是功力强过同辈几位。

这时,掌门不叫旁人,偏偏叫他,足见他平时甚获掌门人器重。

他得命跃到厅心,先向掌门一揖,然后转向雁秋,道:“罗雁秋,你究竟有甚么本事,竟敢来我们雪山派撒野,今日你胜了小爷便罢,如若不然焉有你的命在。”

罗雁秋睨视钟君平一眼,道:“这里没有你罗嗦的余地,还是换上你们刚才那十二人上来……”

钟君平骄纵惯了,岂能受得了这种侮辱,顿时暴喝一声,双掌已如雷奔电掣,交错向雁秋上下两盘打去。

罗雁秋嘿嘿一笑,道:“这是你自找苦吃,可怪不得我。”

话声中身形一晃,钟君平打来的两掌,俱告落空,罗雁秋仅把左腕一抖,说道:“看打!”

只听哗啦一声,手中索链,便已电掣飞出。

钟君平两掌刚一落空,便想旋身欺扑,可是身形尚未动,雁秋手中铁链,已扫中他的右腋下的肋骨,只听他“啊”的一声惨呼,便已翻滚于地,再也站身不起,血液霎时湿遍了半边身体。

这还是雁秋手下留情才只伤了几根肋骨!

罗雁秋一招挫伤小白龙,这可震怒了雪山派上下一­干­人等。

尤其是崆峒三凤中的两凤,金翅凤梁秀玉,银翅凤贾宝菁,双双娇喝一声,便飞身泄落当场。

金翅凤满面含怒,道:“梁秀玉今日不为师弟报这一链之仇,决不与你罢休!”

那贾宝菁更是动人楚楚,含泪道:“你将我师弟害得这般模样,我不给你留个记号,誓不为人!”

话声中,她们俩人一个剑如银蛇出洞,一个掌如彩蝶翻飞,同时向雁秋左右夹攻。

罗雁秋生平最大的短处,就是害怕对付女人,他一见到女人,就失去了主意,若令他对女人硬打硬拼,他真忍不下这种心肠,所以,这时他见两女侠怒攻来,忙将身形一闪,道:

“两位快退下。”

金翅凤掌落如雨,可是他却不忍还她一掌,银翅凤剑剑均施杀机,可是他却不忍还她一链,晃眼三五十招已过,罗雁秋东闪西闪,一招未出,可是二女一点便宜也未拣到,反累得香汗涔涔。

这两个女娃,这时不但不知进退,反而在雁秋低头侧身之际,求功心切,每人掏出一把暗器,直向雁秋暗袭过去。

雁秋虽然被囚困三五个月,伤势刚好,元气未复,可是对付这两个女娃,还是轻松至极,他在二女发出暗器之后,故意装作未觉,直待暗器堪堪着身而未着之际,他猛然一个大翻身,同时右掌有意无意的往外一推。

二女所发暗器,大半被他扫落于地,剩下一部分,待左掌转过来之际,轻轻一推,便向二女飞去。

二女正沾沾自喜,不意暗器却调转头来袭向她们,猛可间,这份惊恐,实在无法言状。

只听“啊”的二声惊叫,金翅凤暴退丈远,扑倒地上,银翅凤却连逃都未能逃脱,便被暗器打伤当场。

雁秋这时竟老大不忍的怔立当地。

吕萱正要大作,忽然一声虎吼,一条巨大黄影,突地飞落雁秋面前,原来是欲替哈木大师报仇的彼德高僧。

他前此听人对他提过,雁秋如何了得,所以一见面,并未出手,直待钟君平和金银双凤前后受挫,他才忍无可忍,跃身飞落场心,冲着雁秋喝道:“罗雁秋,哈木大师­阴­魂不散,特地叫我替他讨命来了!”

话声中,掌风如山,疾向雁秋当头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罗雁秋恍如梦中醒来,猛可双臂一挥,手中两条索链,冲天而上,照准彼德和尚拍来右掌,迎面击去。

彼德和尚若不收掌,自然吃亏,急切间他把身形一闪,右掌让于一旁,左掌随势猛进,直袭雁秋“气海|­茓­”。

雁秋见势忙收链下切,顿时俩人战作一团,起先二人尚能对拆,但百招一过,彼德渐感不支,险象环生,这可急坏了一旁观战的喇嘛,一声呼喝,便一齐蜂拥而上。

照说,二三十名喇嘛一下场,这种气势,就够吓人,定会将雁秋吓住,但事实却不然,因为雁秋早就存了一决生死之心,所以,不但不惧,反而更加勇气倍增,喝声中,一式“翻天覆地”,顿时他手中两条索链幻起万缕钢飚,直向四面八方汹涌滚拂过去。

只听惨嚎之声连起,顿时血­肉­横飞,彼德的一颗人头,就在这时,不偏不倚的落在身前,其他众僧侣,亦皆死状极惨。

吕萱浑身一战,知道大势不妙,正要下令。

“帮主!本堂主愿先上场!”内外三堂堂主,异口同声领命。

九大护法也沉声喝道:“这种狂妄小子,实在留他不得,帮主应速下令,尽快拿下,碎尸万段。”

罗雁秋哈哈一笑,指着九大护法道:“你们九大护法有本事就别指望别人,可敢亲自出马,会会小爷吗。”

护法职位何等高贵,岂能容雁秋任意侮辱,顿时面如喋血,道:“你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看本座先来超度于你。”

喝声中人影翩飞,霎时九大护法齐落厅心,将雁秋围在垓心。

雁秋横眼扫了九人一眼道:“因为你们几人在今日武林来讲,敢说罪魁之首,所以我要先向你们开刀,其次才轮到贵掌门和各堂主……”

雁秋话犹未了,九大护法已是个个暴怒如雷,道:“你少噜嗦,本座若不叫你血溅当场,誓不为人。”

各尽全力,猛力施为。

要知九人乃是当今武林顶尖高手,这一联手出击,威力自是巨大无俦。

只见一道排山倒海掌力,顿时向雁秋飚­射­过去。

庭内之人俱都瞠目结舌,静观这一场关系武林的生死搏斗。

眼看九道巨大无朋的狂飚即将落于雁秋身上,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雁秋双袖一抖,两条铁链随着发出一阵暴响,那九人所发掌力,俱被化解无影无形。

全厅之人俱都怦然一跳,惊讶得几乎断了气。

九大护法这时更是惊慌莫已,一个个俱都面­色­灰白。

雁秋打鼻孔冷哼一声,道:“你们死可心甘?”

话声中两臂一抡,手中两条铁链宛如万蛇飞舞,直向九人横扫过去。

九人见势,急忙横身暴退。

就在这时,厅内灯火,俱皆一闪而熄,顿时漆黑一片。

雁秋知道这是他们拿的坏主意,以便在黝黑中逃遁,他这时岂肯放松,马上把手中铁链一紧,身如矫龙,疾如电­射­,横冲直扫,霎时,数十人横尸当地,但在黝黑中雁秋不知死的是谁?

翌日,朝曦微熹,东方霞光万道,十二连环峰血流成渠,鲜红刺眼,横糊中,只见一个血人,踏着满山遍野的尸骸,蹒跚的步下十二连环峰。

这震惊人寰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江湖。

小满一过,转眼便是端阳。田里的稻已盈尺,五谷亦皆欣欣向荣,布谷声声,蝴蝶翩翩。

人们忙碌一阵播种、锄草工作,这时才有工夫歇下来,过一个端午节,欲庆丰收。

一大清早,官道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俱皆携小抱幼,往城里赶去看热闹。

在这成群结队的人群中,却有一伙人与常人两样,别人的脸上,都是喜形于­色­,而唯独他们这伙男女老幼,大约有一二十人,却是愁眉苦脸,像是有甚么困难之事,萦绕心头。

“寒瑛姊,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官道上这么多人,人们去­干­什么?”

寒瑛姊闻言一抬满面愁容的面靥,唉了一声道:“傻妹子,你怎么连端阳都不知道?他们这些人都是去赶庙会的。”

那少女叹道:“唉,半年过去了,怎么还没秋哥哥的消息呢?”

寒瑛喟然一叹,道:“雪山一夜被挑,这是铁的事实,并且我们不嫌血腥之臭,亲自到十二连环峰检验过满山遍野的尸体,可是至今仍无雁秋下落,究竟是生是死,就令人颇费疑猜了。”

行在寒瑛和秀芷身后的余栖霞和于飞琼,闻言都不由悲泣成声,泪流满面。

万翠苹赶忙上前来,安慰道:“你看你们姊妹俩,怎么说起风来就是雨,好端端又为甚么伤心?难道又是想雁秋师弟了,也不怕人家笑话?”

余、于两位姑娘,闻言果然不好意思再放悲声,却仍抽搐不已。

这一行人又在大江南北遍游一遭,便已是丹桂飘香的时候,虽然俱都是心灰意懒,人比黄花瘦,但却有一个唯一的希望,希望奇迹出现。

眼看已到雁鸣峰下,黄秀芷一指峰下一所茅屋,道:“你们看,那里结下一所茅屋,莫非就是雁秋哥哥回来了?”

众人闻言一看,果见在罗九峰夫­妇­墓侧不远之处,建起一座茅屋,为年前大家来时所无,不由俱皆一喜,飞奔上前。

余、于两位姑娘亦一扫往日悲楚,飞身往前,黄秀芷边奔边叫:“雁秋哥哥,我们来了!”

她飞身扑到近前,茅屋门呀的一声大开,黄秀芷也未看清开门的是谁,便叫道:“雁秋哥……”

同时边叫边往里闯,正好与开门的人撞个满怀,秀芷抬头一看,原来开门的人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大出她的意外,不由吓得连连后退,指着那人,道:“你……你……”

那老者虽然满面肃穆,可是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他望着惊惶失­色­的秀芷,霭声道:

“傻孩子!你怕什么?难道你不认识我了。”

秀芷闻言,瞪起一双疑惑的大眼,在老者身上打量一番,终于躬身上前,叫了一声:

“老前辈!”然后扑在地下,抽搐起来,不知她是喜极而泣,还是果真受了委屈?

悟玄子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好孩子,别哭,今天咱们又相逢,你该欢喜才是,为何反而哭泣呢?”

这时,罗寒瑛、余栖霞、于飞琼、肖俊、周冲等一行人,俱皆赶到。

众人相见,亦惊亦喜,喧哗一阵,俱都寂然不语,绝口不提雁秋之事。

悟玄子便将他一别经过,叙述出来,以遣悲怀。

原来那日他与他们别后,随即南下,无意中到双龙堡,当他赶到双龙堡,正逢马寸才张罗婚娶之事,那马寸才还以为他是前来道喜,便派人将悟玄子迎了进去。

悟玄子先是一团疑窦,不知对方何以对自己这般礼遇,后来经过一番打听,才知马寸才即要成亲,下嫁于他的姑娘乃是当年扬名天下的司徒烈之女司徒乃秀。

当时他闻言一愕,因为往年司徒烈他知之甚深,何以十数年形影不见,一露面就变得这般恬不知耻,而趋炎附势的巴结雪山派瓜牙,他一怒之下,便索兴佯装到底,以便看个究竟。

后来经过打听,才知司徒父女,俱皆中毒,听其摆布。于是更设法救出了司徒父女二人。

说着,向草屋角落中一指,道:“那便是司徒父女,至今本­性­未复,呆若憨人,听人摆布。”

众人闻言,往墙角落一看,果见一对木人,愕坐草榻之上,两眼发直,不声不响。

秀芷见后心有不忍道:“前辈,难道他们父女就一直这样下去,不会好了吗?”

悟玄子感叹道:“也许能好,但必须觅得他们雪山派的下毒秘方,方能有望。”

众人俱皆望着司徒父女,盛怀唏嘘。

悟玄子、周冲等心中烦闷,便走出了草屋,玉虎儿和肖俊亦随后赶出。

他们站在门外眺望,忽见一条山道上,行来一大批人,其中有僧有道,只见他们指指点点,便直向草屋奔来。

悟玄子、周冲等人望着奔来这一伙人,颇感纳闷,悟玄子锁眉言道:“这一伙人联快奔向雁鸣峰,不知有何事?”

周冲道:“这很难说,因为这一行人之中,像是龙蛇集会,其中各门各派都有,莫非是寻衅不成?”

悟玄子闻言,想了想道:“极有可能,因为百毒衣一案,雁秋与各大门派,结下血海深仇,可能他们便是前来寻衅了。”

周冲道:“那场血案,怎能怪得雁秋?”

悟玄子戚容道:“怪是不能怪,但也有过失杀人之罪,是以,他们便可能根据这点理由,来找雁秋寻仇。”

周冲闻言默然沉思。

那伙人愈来愈近,片刻便已到近前。

为首一个和尚冲着周冲、悟玄子等人合掌稽首,道:“动问几位施主,你们可知那罗雁秋少侠的落脚处吗?”

悟玄子、周冲等人俱都心想果然是冲着他来了。悟玄子神­色­凝重地向那发话的老和尚看一眼,道:“不知老禅师询问那罗姓之人,有何贵­干­?”

那老和尚肃容道:“难道施主不知道?”言此,他肃穆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的神­色­,继又朗声说道:“那罗少侠在数月前一夜之间,杀尽群魔,挽转武林即将颠覆大局,功德无量,此行,老衲等一行人找他致以崇高敬意。”

悟玄子以为这一伙人是前来找雁秋寻衅结仇,哪料到竟是道贺颂功的,于是闻言“哦”

了一声,道:“原来几位是前来道贺的吗?”

“老衲代表少林,特地赶来向罗少侠致意,其他之人,亦为各门各派代表。”

悟玄子虽然对这些人物俱不熟识,但心想有头有脸的差不多俱在这数年来丧亡殆尽,这后起的一辈人物,很少在江湖露面,不识也实不足为怪了。他边思念边向来人打量一眼。

他发现在这群人之中,有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之人,畏缩于众人之后,与这一行人颇不相亲,令他见了甚是起兴,便问那和尚道:“请问禅师,那行在最后一人,敢莫就是丐帮的吗?”

那和尚双臂一耸,道:“没有,我们并没与丐帮结伙前来。”

他边说边撤转身向后望去,果见这一行人之后,多出一个形如乞丐之人,不由也大感纳罕。

“那么他是谁?”

在场之人均抱着同一想法向那人望去。

玉虎儿和肖俊、梁文龙等三人,凝目看了一阵之后,忽然颤抖着声音叫道:“诸坤弟,原来是你?”

喝声中,三人均如脱弦怒矢,疾向那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枯瘦之人飞扑过去。

诸坤原本想等到雁秋出面之后,他再露面,同时他还准备了一套说词,奚落雁秋一场,不料计划未成,便已形藏败露。这时,他站在三人面前,嘿嘿一笑,道:“你们可道好,把雁秋师弟藏到那里去了?”

与他数年不见,仍然是依然故我那份老样子。

肖俊亲昵地拉着他的手,道:“诸师兄,向老前辈,他老人家未与你同来嘛。”

诸坤闻言,眼圈一红,几乎流下泪来,道:“这些年来,我就始终未找到他老人家,至今也不知是……”

诸坤话犹未已,身旁矮林中忽然发出一声暴喝,道:“没有出息的东西,你几年不见我,难道就以为我死了不成?”

诸坤神­色­一怔,顿时冲着发话方向屈膝跪倒,道:“师父你老人家可别这么说,我纵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想。”

肖俊、梁文龙也听出发话之人乃是江南神乞,转目望着,果然见他慢步走出矮林,冲着诸坤骂道:“你不敢谁敢!只是几年你未在我身边,把我所有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你也不怕丢脸,当着这么多人下跪,难道你忘了,老人家就看不惯这些繁文俗礼?”

诸坤赶忙由地上爬起,冲着江南神乞嘿嘿一笑,道:“敢情你老人家还是老脾气,这一向你老人家去了哪里,害我找得好苦。”

尚乾露道:“纵然你跑折两条腿,那是你心甘情愿的,谁叫你愿意跑呀?”

小乞侠深谙江南神乞脾气,伸了伸舌头再也不敢开口。

肖俊和梁文龙仍硬着头皮施礼相见。

江南神乞见二人行叩拜之礼,叹了一声道:“难道你们就不能把这些礼数都忘掉,简直令我见了恶心!”

一顿又道:“雁秋到了没有?还有些甚么人到这里?”

肖俊和梁文龙俩人,便都照实相告。

江南神乞和悟玄子、周冲相见之后,彼此寒暄一阵。

诸坤一听他师妹余栖霞在此,便早已溜进草屋。师兄妹相见,自有一番话讲,那余栖霞得悉江南神乞到来,忙不迭由草屋之中迎了出来。

余栖霞见到江南神乞,恍如见到亲人一般,满腔哀怨,俱化泪水,滚滚而出,一句话未说,便伏在江南神乞怀中痛哭起来。

江南神乞最明白余栖霞心迹,安慰一阵,才令余栖霞止住悲声。

罗寒瑛、于飞琼等人,一闻江南神乞驾到,俱都赶出草屋相见。

忽听人丛中一声喝道:“你们看,那厢来者是谁?”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崎岖的山道中,竟有一人匍伏向前爬,地下留下两道鲜艳夺目的血痕,一路排来,显然他因爬行太久,以致皮绽血流。

他愈来愈近,并且隐隐的可以听到他的哭声。

只见他悲悲切切的爬到近处,但却仍无一人能认出他是谁来。

当他爬到悟玄子的脚边,更无一人猜出他的居意何在?

他连头也不敢抬,悲声道:“师父,你就毙了我这不义徒儿雁秋罢!”

雁秋,谁敢相信眼前这连乞丐不如的人儿,便是那叱咤风云的罗雁秋!

悟玄子浑身一颤,向跪在他身旁的那人打量了又打量。令他怎么相信,这蓬头污衫,身形枯槁之人,便是那罗雁秋呢?同时他肋间锁着两条铁链,背上背着一个婴儿,若果真是罗雁秋,何致落得这般光景?

悟玄子想了又想,终于开口道:“罗雁秋,你为甚么不抬头来看我?”

“雁秋一生不孝不仁,何有脸面见人?今日雁秋由千里之外脆到你老人家面前,就为赎罪,只求一死!”

他这几句满含血泪的话,发自肺腑,是以,罗寒瑛、余栖霞、于飞琼、肖俊、玉虎儿等一­干­人,一听话音,便已辨出他的话音,他果真便是罗雁秋。

悟玄子惊讶的“啊!”了一声,便像石塑木雕般的站在那里。

罗寒瑛等一­干­人,均像疯了一般,俱都飞身扑上。

一时“雁秋弟”,“雁秋哥”的哭作一团。

众人相偎哭泣一场,多少人拉劝雁秋起身,雁秋都不肯听。

悟玄子深受感动,望着雁秋道:“雁秋,你起来罢!”

雁秋闻言,抬起他满布血丝的泪眼,哀乞道:“谢谢师父大恩,你老人家可否容徒儿这样前去,吊祭双亲?”

悟玄子点头道:“好罢!你随我来。”

话完,转身直向罗九峰墓地行去。罗雁秋一步一叩首紧随于身后。

罗雁秋像是死心已定,他恭恭敬敬的在双亲坟前行过大礼之后,倏地一长身形,直向墓碑撞去。

这一来实出众人意外,在场之人均感措手不及。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突然一只大鸟,绕天而降,当雁秋额颅刚要撞倒墓碑,它一爪抓住雁秋的背襟,却未伤及背上的婴儿,飞上半空。

雁秋岂能料到,事到临头,又出这忡变故?

众人舒一口气,但见那大鸟又即将攫着雁秋远去,不由又忧心如焚。

黄秀芷心机最快,一见一只大鸟攫去她的秋哥哥,倏即想起凌雪红的墨雕,便出声疾唤:

“雪红姊姊,雪……”

那大鸟凌空盘旋一匝,竟缓缓下降。当鸟儿降落于地,众人始发现那鸟背上果然坐着一人。

“雪红姊姊!”秀芷仍向那鸟背上人呼唤。

余栖霞片刻也认出,那人果然便是凌雪红,便也唤道:“雪红姊。”

凌雪红跃下雕背,见雁秋安然无恙,这才与众人见礼。

这时,所有人全都围聚在罗雁秋四周,他们对雁秋动态,均注以无限关切。

余栖霞惊魂未定地望着雁秋,内心充满喜悦地道:“雁秋哥!

你终于回到我们身边来了!”

这余栖霞之言未已,那边的于飞琼却道:“雁秋哥,再见你真不容易!”

一语道破多少相思苦。

雁秋麻木的半边心,倏然将“寻死”赎罪之念,驱之尽净。

心念微动间,恍如作了一场梦,一场可怕的梦!他惊悸的摇了摇头,深情款款的盼了两人一眼。

这时,罗寒瑛、黄秀芷、万翠苹、肖俊、太史等一­干­人,俱皆围拢过来。

凌雪红与他们分别经年,见面之后,除了行见面礼之外,不免寒暄了一阵,问长问短。

凌雪红笑对他们说:“别提啦!想不到那日一别,我们竟几乎成了永诀。”

凌雪红这时一说,顿时令他们想起她为寻觅雁秋不得,竟急得投江自尽,这份挚诚,当年江南神乞尚乾露对他们说起此事,无一不涕泪交零,此时异地相逢,不由不令人恍如有隔世之感。

凌雪红经寒瑛替她介绍认识众人之后,只因有几位长辈在旁,便也不再随意多言乱语,顿时气氛严肃很多。

雁秋在众人感化之下,他颓废的情感,重又复炽起来。一腔消极、萎靡,顿时换作振作、勇气。

他望着面前一付付关切的面孔,一字一顿地说道:“谢谢各位对我的关注,从今以后,我要好好的做人。”

“罗少侠,我们特地来向你致意!”

这是由外围的一群人们口中唤出。悟玄子突然想起各大门派闻讯赶来之意,便对雁秋道:

“外面这一批人,俱是闻讯赶来,向你致意的,你快过去与他们见识见识罢。”

雁秋一愕,因为这太出他意料之外。

各大门派为何会俱皆来此?未容他考虑,那外围一­干­人,俱已一窝蜂的拥上前来。

少林寺献上“武林至尊”匾额一块,黄金百锭,峨眉派亦献上赠匾,上书“德高望重”,另有黄金千两。青城派亦不弱人,赠匾“天下无敌”,绫罗绸缎约有百匹。武当、昆仑、华山、终南……亦各有份。

雁秋带疚且愧的一一接过各大门派的赠与,道:“雁秋何功何德?敢收各位重仪!”

各大门派代表异口同声道:“少侠除暴安良,替武林造下万福,区区一点敬意,还望少侠笑纳。”

雁秋的意思,只肯收留匾额一类的纪念品,其他财帛,仍祈各位带回。各门各派却赠意坚决,无一肯依从,寒瑛、周冲、尚乾露等人一旁劝说,各大门派仍是不肯收回,到后来雁秋只好收下。

雁秋得过这多财物,却是无处安放,于是,就地兴建住宅一所。

各大门派获此消息,立刻分头代劳,购料的购料,请工的请工,天未傍晚,便已安排就绪,并且连夜赶工。

这一晚,月亮好像是特别圆,照着他们,让他们过一个静滥而快乐的团圆夜。

司徒烈父女在雁秋细心调治之下,恢复了本来面目。

司徒烈自恢复本­性­之后,即拉着悟玄子、尚乾露谈叙过往情形。

雁秋有无比的兴奋,他在年青一辈的人中成了核心,每个人都向他问长问短,可惜良宵苦短,千言万语难以在一宵中话尽,好在来日方长,大家亦不急在这一刻。

天一明,大家便都分头督工。

一月后,一座美伦美央的“武林第一家”在衡山雁鸣峰下落成。

中原武林再度归于平静。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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