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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穿越之家和万事兴 > 1易安:李清照,号易安居士。

1易安:李清照,号易安居士。

杏娘懒得跟她磨叽,撩起帘子,对下面的吴嬷嬷喊了起来:“嬷嬷,四姐姐说,丛绣不上我们马车,她就不去净月寺了。”

“你……”俞定书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今儿个被一向面和心善的俞承晟狠涮不算,还被俞杏娘鹦鹉学舌。

四小姐俞定书花花肠子多,在俞府里头是出了名的,吴嬷嬷倒一点都没觉得是杏娘编瞎话哄人:“四小姐,是不是翠袖她……”

不待她把下面敲打的话说完,俞定书就捂着耳朵叫道:“吴嬷嬷,我什么都没说,四哥和杏娘都冤枉我来着,我这就走,马上走!”

不进棺材不掉泪,说的就是俞定书这样的孩子。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痛痛快快翘了辫子,好歹还能投个早胎。非要搅得俞府里头天怒人怨,人人记住她了,才肯罢休。去了山里头修真,天知道啥时候能被想起然后被接回来,临走了还不表现好一点,争取早日减刑,居然还摆起小姐架子来了。

杏娘坐在车上跟着马前进的步子颠颠颠地摇个不停,不时往俞定书身上看两眼。

俞府这位四小姐长得倒是真好看,也算是集合了三老爷和三太太的所有优点,就是鬼点子忒多了点,对付对付新来的定萍小姐那种没根基的,还能跟三老爷胡搅蛮缠,仗着小上两岁,沾到点便宜。真把她摆到高手面前,她就只有吃瘪的份,更何况,她后头还有脑子不时短路的三太太拖后腿。

俞定书把翠袖指挥得团团转,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又说肚子饿,翠袖把东西拿给她,她又嫌茶太烫,糕点太­干­,左右不管如何都不满意。

杏娘在边上看着翠袖任劳任怨的样子,再想想自个儿屋里头的空降兵青菱和槿霞,暗自感慨老太太手段高超,会调|教人,这训练出来 ...

(的丫鬟,一个个身怀绝技。

“俞杏娘,你没事老盯着我看­干­嘛?”俞定**恨着在俞府时,俞承晟、杏娘两兄妹当吴嬷嬷的面故意损她的那些话,这会儿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懂不懂规矩!有你这么对姐姐的吗?不晓得是谁教的,出去也这样直勾勾瞪着生人瞧,不怕丢死人。知道的说你年纪小,不知道还以为我们俞府小姐都是这副冒失相。”

青菱正好把几瓣剥好的橘子塞到杏娘手上,杏娘一口抿进了嘴里,酸倒是不酸,不过,春天吃这个容易上火,她嚼了几口,吞下肚去,就朝青菱摆了摆手:“有点倒牙,剩下的你跟翠袖分着吃吧,我不要了。”

关照完了这些话,又朝俞定书道:“四姐姐虽然比我长些年纪,也不能不讲理吧?马车就这么大,我跟你面对面坐着,我两只眼睛长得好好的,又不斜又不歪,睁开了就只能直直地往前看,怎么就成了没规矩、没人教,还一副冒失相了?”

俞定书指着杏娘,用眼睛使劲剐她:“好你个俞杏娘,就你跟你哥牙尖嘴利,做错事还有理了?你就不能坐里头去?把脖子歪过点?”

杏娘笑呵呵地说:“我一上来就坐这儿了,我不想坐里头,脖子不敢歪,怕将来长不回来。”她就是想告诉俞定书,你是后来的那个,自动坐我对面,凭啥让我挪位置?

她一向秉持的原则是,公主病的小孩不能惯,只能打击。

俞定书再也受不了了,这俞杏娘是真傻还是装傻,这种时候还能跟她嬉皮笑脸。

她肃了一张脸,“嚯”地站了起来,双手叉腰,吼道:“我也坐你对面,怎么就没一直琢磨你的脸!”

杏娘不以为杵,朝她扬了扬眉毛:“四姐姐你可以琢磨啊,我又没说不让你看,非要你把眼睛挪开。我自认为自个儿的脸还是经得起推敲的。”

简直是……强词夺理!

俞定书正想回一句“就你那张瘦猴样的脸,不嫌吓死人”,一扭头,就见着青菱和那个叫翠袖的丫鬟正坐在杌子上,每人手里头还剩了几瓣剥好的橘子,边上还有些黄灿灿的橘子皮。

她逮着人便撒气,把火烧到了丫鬟头上:“谁让你们吃的?她俞杏娘不吃,我还没说不要呢。你们眼里头只有一个主子,旁的人都不放在心上了!”

青菱和翠珠道了几声不敢,再不张嘴了,把手里头的橘子放回了案几上。

俞定书将她们吃剩下的橘子扔到地上一脚踩烂了,支使翠珠把剩下的橘子全都给剥了,自个儿吃个不停,摆明了要和杏娘怄气。

杏娘看着她一口气扫光了三个橘子,爪子还有继续往下荼毒的趋势,不禁替她捏了一把汗。

姑娘,春季不宜多吃橘子,吃多了上火以后,口腔溃疡可是要人命的,你再这么吃下去,明天爬起来,豆腐白米饭嚼着都要­肉­痛了。

马车“哐啷”晃了晃,突然停下来不动了。

车上所有人都僵住了,俞定书把吃到一半的橘子扔回桌上,理智回笼,嘴巴里酸酸涩涩难受得紧:“这么快就到了?”

只青菱一个偏头想了想,答道:“应该不会,以前我随老太太去过一趟净月寺,记得在山路上晃了好一会子,我们车子到现在为止,都跑得停稳,定是还没进山的。”

俞定书正和杏娘斗着,自然不肯去理会青菱的解释,极傲慢地“哼”了一声,一副杏娘的丫鬟自个儿舔着脸讨好她,她万分不屑的模样儿,伸手便挑了那窗户上的帘子,掀得高高的,往外头看起来。

杏娘透过她留出的缝儿往外看,能看到走来走去的人,守着摊子的小贩,还有正规对外开着的铺面。

毫无疑问,这里应该是大街了。

俞定书把帘子又举高了点,杏娘的视野也跟着宽广了不少。

她们马车正对着的地方整齐的摆了桌子、椅子,似乎是一家酒楼,不过没见着一个吃饭的人,大家全挤到了门口,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在瞅着什么。

杏娘沿着他们的视线看了过去,只看到一个惨白着脸、打扮不俗的少年,姿势怪异地站在那里,一副要走又像被谁拖住了的样子——至于被谁拖着,那一片被俞定书的脑袋挡着,她也看不清了。

翠袖第一回白了脸,道:“四小姐,快把那帘子放下来,这是大街……”

戏如人生

(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俞定书不耐烦地打断了:“我只不过掀帘子透个气,这你也要管?”

掀帘子透气有必要把整个脑袋都塞出去吗?帘子都能把你的头给遮在外面了。ww看热闹并不可耻,把窗帘看成盖头,就有点囧了。

果然,翠袖犹豫了片刻,就劝道:“四小姐透气也使得,只是这街上人多,帘子起这么开,被人瞧见了,总归不大好……”

俞定书虽然­性­子傲了点,但是脑子还不算特糊涂,在正经事上头,还是很拎得清的。

翠袖一分析现在的形势,她的胆就没那么肥了。嘴上说着“有什么不大好的”,动作却没有方才那么放肆了,很不情愿地把帘子放下了一小半,脑袋往边上去了点,只露着一双眼睛在那里看。

这下变成了窗口正对着杏娘。

杏娘在青菱的注视下,也装作避讳的样子,往边上挪了几寸。

这一搬地方,角度一变,倒是把刚才被马赛克掉的另外一半画面看了个十成十。

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身穿缟素,头上还扎着白花,哭得梨花带雨,半匍匐在地上,因为生得好样貌,明明是鼻涕眼泪齐飞的邋遢镜头,放到她身上,非但不恶心,还尽显楚楚可怜。

最让杏娘感觉恶寒的不是她这副古装狗血剧里头的经典扮相,而是她两只手的方向。视线顺着她两条胳膊慢慢往上爬,可以看见一条……男人的腿?!

好吧,再把之前看见的那位少年诡异得好似骨骼错位的姿势,跟现在这个半卧在地的姑娘两个画面拼凑拼凑——

杏娘嘴角抽了抽,还不等她yy一个剧情出来,外头已经闹起来了。

先是那姑娘用袖子揩了揩眼角,哭道:“这位少爷,你既舍了钱给我,发善心,让我把爹爹给葬了,我定是要报答你的恩情的……”

“我……我统共才给了你几两银子,算不得什么,”少年甩了甩腿,想把搁在自个儿腿上死扒着的手给蹬掉,无奈那姑娘扯得太紧,他动都动不了,“姑娘不必……不必如此……”

“不!少爷,对你来说,那些银两不算什么,对我来说,却是救命的钱,”姑娘的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下掉,擦都顾不得擦了,哭得声嘶力竭,险些背过气去,“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只有给你当牛做马……”

少年脸­色­更白了,连连摇手,三月的天里,脑门上却渗出了许多汗:“无以为报,就不用报了,当牛做马就更不用了……”

说话间,拖着被绊住的腿,要往前走。

姑娘却埋下头,两只胳膊牢牢地搂住了他的一条腿,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边上有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孩一边用袖子抹汗,一边好声好气地劝那姑娘:“姑娘,不是我们不肯收留你,实在是有心无力。我家少爷今儿个其实是瞒着府里头的老夫人、夫人出来散心的,你这般纠缠,不是叫他为难吗?”

“你休要诓我!”姑娘摇头,不肯相信他的说辞,因说道,“我是真心想报恩,到府上伺候少爷,洗衣服扫地的活儿,我都是做得的,我不要月钱,横竖给口吃食,能让我活命就成,添个丫鬟,少爷又有哪里可为难的?莫不是嫌弃我身份……”

“哎呦,我的姑­奶­­奶­……”小厮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袖子一甩,截住了她的话头,朝她鞠了个躬,讨饶道,“添个丫鬟,你说得到轻巧,我们少爷可是齐……哎,也罢,你要是嫌银子少,我这儿还有二两,算我求求你了,你就放过我们少爷吧!”

“我不要钱!”姑娘的眼睛已经哭红了,一副被钱侮辱了的样子,朝那小厮喊道,“我是想报恩……”

额,好像是……上街做好事,碰上个死要报恩的了……

看扮相,是卖身葬父,得了钱,人家不要她的“身”,她非要把自个儿给卖给人家。

杏娘囧了个半死。

撇开重生的这几个月不算,上辈子她好歹活到二十岁出头,你说卖身葬父这事吧,听过不少“强买”的,也有想买不想给钱的,就是没听过“强卖”的,而且还是这种你不买我我就找根柱子一头碰死给你看的强卖。

太彪悍了!

杏娘瞅了瞅那被倒霉到家的主仆两,两个人看起来都不过是她家三哥俞承翼的年纪,听说话的声音,连公鸭嗓时期都没到的,肯定不超过十一岁,社会经验不足,烂好心,游记小说看多了学人家行侠仗义,结果现在收不了场了。

人生果然要在挫折中成长的啊!估计这两娃以后上街,再也不会随便送银子了。

俞定书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回头随手抓了一把瓜子,边磕边巴着窗口不放。ww

翠袖的脸难看得不得了,又想凑上前去跟俞定书说点什么。青菱,瞅见了,连忙伸手扯了她一把,朝她使了个眼­色­,翠袖才退了回去。

青菱转过头对杏娘道:“六小姐,我看这车子定是被人群给堵住了,不如我去问问赶车的,什么时候才能走?”

杏娘点头应允。

她撩了帘子,探了头去跟车夫说话。

杏娘只听得零星几个词语,她就又钻进来了,很细心地把那门帘子给扯平、捂严实了,才回过身来回话。

“四小姐,六小姐,前边儿人已经散开了,马上就能走,你们可得坐稳了。”

“知道了。”俞定书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眼睛不肯离开外头还在僵持的“买卖三人组”。

杏娘对青菱笑笑,随手拿了个果子咬了几口,再把视线投向外头时,三个人之间的狗血对手戏,已经演变成小厮和姑娘开始抢夺少爷了。

人群里又冷不丁蹿出来几个膀大腰圆、身着统一黑­色­制服的汉子,领头的是个上了年纪的,有些派头,一挤进去就叫了起来:“少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让老奴好生难找啊!”

不待那小少爷接话,小厮先哭喊起来了,他本就年纪不大,声音­嫩­,这一哭,愈听愈让人觉得委屈:“吴管家,你可总算来了,快来救救少爷吧!”

这时候,马车却缓缓地动起来了,周围的景物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后退去。

杏娘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就是抹眼泪的小厮、红着脸的少爷、呆滞了的姑娘,人生如戏,戏却未必如人生。

卖身葬父的小白花,行侠仗义的咆哮马,永远只会存在于狗血英雄式的小说里。

俞定书意犹未尽地放下了帘子,翠袖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鞠着身子,问道:“四小姐,还吃橘子吗?”

俞定书瞅了瞅杏娘,杏娘正啃着一个小梨子,青菱在边上拿了一块帕子给她,让她揩手。俞定书吃了好些橘子,又磕了一大把瓜子,嘴巴里正­干­得慌,便回了翠袖:“我要吃梨子,把梨子都拿过来,橘子赏给你们了。”

杏娘动作一顿,接着,啃完了梨子,把核丢掉,又若无其事地接过青菱给的帕子揩完了手,等翠袖拿了一个梨 ...

(子送到俞定书手上,杏娘才和青菱说道:“这梨子也算是生得奇怪了,照理说,水应该是最足的,怎么我吃着那些,一个个又酸又­干­,真难吃。”

青菱边上有三个梨核,一个是杏娘啃的,另一个是青菱自个儿吃了。

不过,俞定书方才只顾把眼睛对着外头了,并不晓得,只当全是进了杏娘的肚子。

青菱晓得那梨子又甜水分又足,却不会捡着这个时候拆自家小姐的台,只一个劲在心里暗笑,嘴上却也跟着抱怨说:“小姐不说奴婢还不晓得,觉得这梨子看着还像个好的,没想到里头这么黑。”

那边俞定书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一听这是杏娘也嫌弃的货­色­,甩手就把梨子扔还给了翠袖,道:“给我换个果子,这个给你吃罢。”

翠袖莫名其妙又得了赏,果盘里头橘子、梨子都被俞定书嫌弃了,她只好又递了个苹果过去。

马车进了山,路不好走了,车子也开始跟着颠簸起来。

杏娘前世坐惯了公交,四个轮子的,挤是挤了点,但是从来没碰上过这么颠的情况。马车车轮压过崎岖的山路,下头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古代没轮胎,实心的轮子滚在上头,一个劲地往上弹,车子里头的人,ρi股下垫了软垫子,也被顶得够痛。

好不容易一路弹到了目的地,杏娘颤颤巍巍地下了车子,往下一瞅,好家伙,什么山上,这净月寺分明就是在半山腰。

放眼望出去,全是树,大的,小的,参天的,矮个的,因是三月天,抬头往上看,有些四季常青的树木中间掺杂着­嫩­黄­色­的新枝头,层层叠叠的颜­色­拢在一块儿,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杏娘深吸一口气,把山间清新的空气吸进肺部,山风一阵阵地吹着,之前被颠昏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俞承晟一蹦下车子,走到她旁边,开口便问:“杏娘,一路上……可还好?”

杏娘晓得他是想问一路上俞定书有没有欺负自己,正要回答,边上却传来了一阵呕吐声。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回头。

俞定书弯着腰,一只手抚着肚子,正在路边狂吐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爬上来了,我的体质很,天不黑就不想码字,就像以前天不黑就不想做作业一样,各种囧啊。

*********防抽再贴一遍*********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俞定书不耐烦地打断了:“我只不过掀帘子透个气,这你也要管?”

掀帘子透气有必要把整个脑袋都塞出去吗?帘子都能把你的头给遮在外面了。看热闹并不可耻,把窗帘看成盖头,就有点囧了。

果然,翠袖犹豫了片刻,就劝道:“四小姐透气也使得,只是这街上人多,帘子起这么开,被人瞧见了,总归不大好……”

俞定书虽然­性­子傲了点,但是脑子还不算特糊涂,在正经事上头,还是很拎得清的。

翠袖一分析现在的形势,她的胆就没那么肥了。嘴上说着“有什么不大好的”,动作却没有方才那么放肆了,很不情愿地把帘子放下了一小半,脑袋往边上去了点,只露着一双眼睛在那里看。

这下变成了窗口正对着杏娘。

杏娘在青菱的注视下,也装作避讳的样子,往边上挪了几寸。

这一搬地方,角度一变,倒是把刚才被马赛克掉的另外一半画面看了个十成十。

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身穿缟素,头上还扎着白花,哭得梨花带雨,半匍匐在地上,因为生得好样貌,明明是鼻涕眼泪齐飞的邋遢镜头,放到她身上,非但不恶心,还尽显楚楚可怜。

最让杏娘感觉恶寒的不是她这副古装狗血剧里头的经典扮相,而是她两只手的方向。视线顺着她两条胳膊慢慢往上爬,可以看见一条……男人的腿?!

好吧,再把之前看见的那位少年诡异得好似骨骼错位的姿势,跟现在这个半卧在地的姑娘两个画面拼凑拼凑——

杏娘嘴角抽了抽,还不等她yy一个剧情出来,外头已经闹起来了。

先是那姑娘用袖子揩了揩眼角,哭道:“这位少爷,你既舍了钱给我,发善心,让我把爹爹给葬了,我定是要报答你的恩情的……”

“我……我统共才给了你几两银子,算不得什么,”少年甩了甩腿,想把搁在自个儿腿上死扒着的手给蹬掉,无奈那姑娘扯得太紧,他动都动不了,“姑娘不必……不必如此……”

“不!少爷,对你来说,那些银两不算什么,对我来说,却是救命的钱,”姑娘的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下掉,擦都顾不得擦了,哭得声嘶力竭,险些背过气去,“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只有给你当牛做马……”

少年脸­色­更白了,连连摇手,三月的天里,脑门上却渗出了许多汗:“无以为报,就不用报了,当牛做马就更不用了……”

说话间,拖着被绊住的腿,要往前走。

姑娘却埋下头,两只胳膊牢牢地搂住了他的一条腿,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边上有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孩一边用袖子抹汗,一边好声好气地劝那姑娘:“姑娘,不是我们不肯收留你,实在是有心无力。我家少爷今儿个其实是瞒着府里头的老夫人、夫人出来散心的,你这般纠缠,不是叫他为难吗?”

“你休要诓我!”姑娘摇头,不肯相信他的说辞,因说道,“我是真心想报恩,到府上伺候少爷,洗衣服扫地的活儿,我都是做得的,我不要月钱,横竖给口吃食,能让我活命就成,添个丫鬟,少爷又有哪里可为难的?莫不是嫌弃我身份……”

“哎呦,我的姑­奶­­奶­……”小厮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袖子一甩,截住了她的话头,朝她鞠了个躬,讨饶道,“添个丫鬟,你说得到轻巧,我们少爷可是齐……哎,也罢,你要是嫌银子少,我这儿还有二两,算我求求你了,你就放过我们少爷吧!”

“我不要钱!”姑娘的眼睛已经哭红了,一副被钱侮辱了的样子,朝那小厮喊道,“我是想报恩……”

额,好像是……上街做好事,碰上个死要报恩的了……

看扮相,是卖身葬父,得了钱,人家不要她的“身”,她非要把自个儿给卖给人家。

杏娘囧了个半死。

撇开重生的这几个月不算,上辈子她好歹活到二十岁出头,你说卖身葬父这事吧,听过不少“强买”的,也有想买不想给钱的,就是没听过“强卖”的,而且还是这种你不买我我就找根柱子一头碰死给你看的强卖。

太彪悍了!

杏娘瞅了瞅那被倒霉到家的主仆两,两个人看起来都不过是她家三哥俞承翼的年纪,听说话的声音,连公鸭嗓时期都没到的,肯定不超过十一岁,社会经验不足,烂好心,游记小说看多了学人家行侠仗义,结果现在收不了场了。

人生果然要在挫折中成长的啊!估计这两娃以后上街,再也不会随便送银子了。

俞定书倒是看得津 ...

(津有味,回头随手抓了一把瓜子,边磕边巴着窗口不放。

翠袖的脸难看得不得了,又想凑上前去跟俞定书说点什么。青菱,瞅见了,连忙伸手扯了她一把,朝她使了个眼­色­,翠袖才退了回去。

青菱转过头对杏娘道:“六小姐,我看这车子定是被人群给堵住了,不如我去问问赶车的,什么时候才能走?”

杏娘点头应允。

她撩了帘子,探了头去跟车夫说话。

杏娘只听得零星几个词语,她就又钻进来了,很细心地把那门帘子给扯平、捂严实了,才回过身来回话。

“四小姐,六小姐,前边儿人已经散开了,马上就能走,你们可得坐稳了。”

“知道了。”俞定书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眼睛不肯离开外头还在僵持的“买卖三人组”。

杏娘对青菱笑笑,随手拿了个果子咬了几口,再把视线投向外头时,三个人之间的狗血对手戏,已经演变成小厮和姑娘开始抢夺少爷了。

人群里又冷不丁蹿出来几个膀大腰圆、身着统一黑­色­制服的汉子,领头的是个上了年纪的,有些派头,一挤进去就叫了起来:“少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让老奴好生难找啊!”

不待那小少爷接话,小厮先哭喊起来了,他本就年纪不大,声音­嫩­,这一哭,愈听愈让人觉得委屈:“吴管家,你可总算来了,快来救救少爷吧!”

这时候,马车却缓缓地动起来了,周围的景物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后退去。

杏娘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就是抹眼泪的小厮、红着脸的少爷、呆滞了的姑娘,人生如戏,戏却未必如人生。

卖身葬父的小白花,行侠仗义的咆哮马,永远只会存在于狗血英雄式的小说里。

俞定书意犹未尽地放下了帘子,翠袖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鞠着身子,问道:“四小姐,还吃橘子吗?”

俞定书瞅了瞅杏娘,杏娘正啃着一个小梨子,青菱在边上拿了一块帕子给她,让她揩手。俞定书吃了好些橘子,又磕了一大把瓜子,嘴巴里正­干­得慌,便回了翠袖:“我要吃梨子,把梨子都拿过来,橘子赏给你们了。”

杏娘动作一顿,接着,啃完了梨子,把核丢掉,又若无其事地接过青菱给的帕子揩完了手,等翠袖拿了一个梨子送到俞定书手上,杏娘才和青菱说道:“这梨子也算是生得奇怪了,照理说,水应该是最足的,怎么我吃着那些,一个个又酸又­干­,真难吃。”

青菱边上有三个梨核,一个是杏娘啃的,另一个是青菱自个儿吃了。

不过,俞定书方才只顾把眼睛对着外头了,并不晓得,只当全是进了杏娘的肚子。

青菱晓得那梨子又甜水分又足,却不会捡着这个时候拆自家小姐的台,只一个劲在心里暗笑,嘴上却也跟着抱怨说:“小姐不说奴婢还不晓得,觉得这梨子看着还像个好的,没想到里头这么黑。”

那边俞定书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一听这是杏娘也嫌弃的货­色­,甩手就把梨子扔还给了翠袖,道:“给我换个果子,这个给你吃罢。”

翠袖莫名其妙又得了赏,果盘里头橘子、梨子都被俞定书嫌弃了,她只好又递了个苹果过去。

马车进了山,路不好走了,车子也开始跟着颠簸起来。

杏娘前世坐惯了公交,四个轮子的,挤是挤了点,但是从来没碰上过这么颠的情况。马车车轮压过崎岖的山路,下头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古代没轮胎,实心的轮子滚在上头,一个劲地往上弹,车子里头的人,ρi股下垫了软垫子,也被顶得够痛。

好不容易一路弹到了目的地,杏娘颤颤巍巍地下了车子,往下一瞅,好家伙,什么山上,这净月寺分明就是在半山腰。

放眼望出去,全是树,大的,小的,参天的,矮个的,因是三月天,抬头往上看,有些四季常青的树木中间掺杂着­嫩­黄­色­的新枝头,层层叠叠的颜­色­拢在一块儿,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杏娘深吸一口气,把山间清新的空气吸进肺部,山风一阵阵地吹着,之前被颠昏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俞承晟一蹦下车子,走到她旁边,开口便问:“杏娘,一路上……可还好?”

杏娘晓得他是想问一路上俞定书有没有欺负自己,正要回答,边上却传来了一阵呕吐声。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回头。

俞定书弯着腰,一只手抚着肚子,正在路边狂吐不止。

定书和定妍

( 俞承晟盯着俞定书的方向怔愣几秒,连忙拉着妹妹往后退了几步。

倒不是他没爱心,不讲亲情,实在是俞定书蹲的地方太好,直接跑到了他们的上风口,那被绞碎了的食物经过加工再从嘴里出来,味道委实太**了点,被风一带,站在下风口的俞家二房两兄妹闻到了,胃里头那叫一个翻腾。

俞承晟脸­色­泛白,强忍着不适,和杏娘说会子话,转移注意力:“她……四妹妹……这是怎么了?”

要说这个呕吐啊,是有连带效应的,比如你坐长途车,本来是在吐与不吐的边缘,结果边上哪个人忍不住先交代了,一般情况下,那个本来还能忍住的人,也会忍不住了。

俞定书呕得声音可是比吐出来的东西强上许多,杏娘想起了一路上自己跟豆子一样被筛个不停地情景,摸了摸鼻子,很配合地和俞承晟搭起话来:“呃……我想,应该是吃多了吧……”那么多腻歪的东西,塞进肚子里,被颠出来,实属正常。

俞承晟恍然大悟:“啊,原来是吃多了啊!”

“哥,你想哪里去了!”杏娘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脑子开始瞎转悠了,“我是说四姐姐她在车子上吃多了。”

俞承晟笑,顺便摸摸妹妹的头:“我没有乱想啊,我就是以为她在车上吃多了,没觉得她是要来庙里头,晓得吃不到好东西了,在家里装了一肚子好货,才耽误了我们启程的时辰。真的,我可没这么想过。”

杏娘:“……”

“晟哥儿,你跟杏娘在那里做什么呢?没瞅见你四妹妹身子不舒服,怎的不过?”二太太魏氏的身子骨也不大硬朗,不过,毕竟是嫁过人的媳­妇­了,心里素质上还是强过俞定书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宅小姐的,这会子脸­色­不大好,表达起长辈爱来,还是毫不含糊。

俞承晟立刻立正站好:“是,娘,我这就过去。”

俞承晟对自家母亲一向是恭敬有加,魏氏有令,再苛刻的要求,他都会去做。

其实杏娘是真没看出来,这一女娃在那里吐,俞承晟一少爷过去能­干­什么,总不能过去抢了翠袖递帕子的活儿吧?

她在边上打量着慢吞吞挪过去的俞承晟,不想,还没看到好戏,自个儿也中招了。

魏氏就是看不得儿女没有兄弟姐妹爱,以前是杏娘身子不好,胆儿又小,现在杏娘看起来伶俐了不少,她的教育力度也跟着提上了日程,训起女儿来,只比训儿子稍微和蔼一点点:“杏娘,和你哥哥一道过你四姐姐。”

魏氏离得有些远,催着一双儿女先过去了,自个儿也关心地去瞅俞定书:“定书,你怎么样了?”

俞定书开始吐的时候,觉得天昏地暗,全身重量全压在翠袖身上,才能勉强不坐到地上。好不容易一口气缓过来,俞承晟和杏娘嗡嗡嗡跟蚊子叫似的嘀咕个不停,声音有些远,勉强能听个大概,不是什么好话,特别是俞承晟,她都成这样了,还在边上拿话埋汰她,果然是个黑心肝的!

她气得脸­色­发青,正想同他们理论上一回,谁知道一张嘴,还没说上一个字,吃下去的东西又源源不断地涌动起来。

俞承晟第一个走到俞定书身边,当真从身后的丫鬟荷香手上揪了一块帕子,一板一眼地递了过去。

翠袖接过帕子却是一脸感激,连忙把方才帮俞定书擦嘴的那块给替了下来。

杏娘平日里眼光一流,今天却看走了眼。要说这递帕子确实是个囧活计,可是工作落到了实处,做的人就是个好同志了。

出来进一趟山,谁也不会贴身带上十几块帕子,最多就是一人两条。

俞定书是个爱­干­净的,糟蹋完了自己和翠袖的帕子,边上翠屏还有丛绣的都送上来了,她凡是擦过一遍的,都不肯再用第二次,自然不够使了。

杏娘也把自个儿的手绢贡献了出去,看俞定书在那里一个劲穷折腾,到后期,吐完了东西,基本上就是在­干­呕了,那样子,好不可怜,忍不住对魏氏道:“娘,我看还是先弄点水给四姐姐漱漱口,完了赶紧找个地儿让她坐一会儿,老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总不能一直一帮人陪着她一起吐到天昏地暗吧?

魏氏点了点头,赶巧在这个时候,净月寺的姑子出来接人了。

双方见过礼,净月寺主事的慈心师太一眼就注意到了被两丫鬟搀着的俞定书:“俞二太太,不如先领这位小姐到厢房去歇歇。”

来山上的路统共就这么一条,俞家这位四小姐绝对不是第一个摊成一坨泥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净月寺是­干­啥的?俞府的家庙啊!

家庙里头,供的自然都是历代老祖宗、长辈的排位。

二太太读书多,把规矩守得固若金汤,俞定书的腰板子一直起来,她就断不会应了师太的意见:“我看也使得,等定书拜过祖宗,就过去歇一会子。”

俞定书头昏眼花,听到自家二伯母这句话,差点当场晕过去。

她愈发觉得,二房这一家子,都是故意来跟她过不去的,俞杏娘和俞承晟在­精­神上折磨她,魏氏在**上摧残她,存心不想让她活。

不过,她再难受,这祖宗还得拜。

谁叫今天来的大人只有魏氏一个,恰好能帮她说好话的那些人一个没来。

慈心师太领着一帮人往寺里头走,说话间,就到了一间亮堂的屋子里。

杏娘往上看去,密密麻麻几排的牌位,从上到下,光是那上头的字,就看得人眼花缭乱。这种感觉,可比前世的时候,她爷爷拿着孙家零星几页的族谱翻给她看的那种感觉,震撼多了。

魏氏带着三个孩子慢慢走近跪拜的蒲团,目光停在了最下面一块牌位上。

或许是占了人家壳子的缘故,杏娘总觉得对这一屋子祖先喜欢不起来。魏氏怔愣的片刻,她顺着她的视线匆匆瞥了一眼那牌位上的字,只依稀见到了“进琮”两个字。联想起上回被俞定琴拉着听壁角的时候,老太太好像喊了三老爷的名字,叫“俞进霖”,那么,这块牌位应该就是真正的俞杏娘她爹了。

魏氏跪倒在蒲团上,一个头磕下去,眼泪就“噗啦噗啦”往下掉。

杏眼眼睁睁看着地上被她的眼泪浸湿了一大片,等到磕完头时,她几乎瘫倒在了蒲团上。胡妈妈和丫鬟站在左右,将她扶了起来,搀到边上。

接下来是俞承晟。

他的样子比起魏氏克制了很多,红着眼眶,沉默地磕完了头,每一下,前额都重重地砸到地上。站起来时,杏娘看到他的额头青了一大块。

魏氏在边上倒是很满意,虚弱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下一个轮到俞定书了。

她由翠袖翠屏两个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蒲团前面,再晃晃悠悠地屈膝跪下去。

合手,弯腰,跪拜,然后……扎在地上不动了。

翠袖和 ...

(翠屏对视一眼,跟预先排练好似的,一边一个,很默契地把俞定书拉了起来,让她勉强跪坐在蒲团上。

三个人像表演双推磨,拉扯了几个来回,才堪堪把那跪拜礼给行完了。

轮到最小的杏娘上场的时候,魏氏的脸已经拉得跟丝瓜一样长了——被俞定书给气的。

杏娘很乖觉地磕完了头,每一次脑袋都扎扎实实碰到了冰冷的地面,虽不至于像俞承晟那样,看着绝对比俞定书让人顺眼。

有了四姑娘这个坏榜样在前头挨枪,杏娘很顺利地过了魏氏这一关。

等所有人叩拜完毕,魏氏才强打起了­精­神,招呼边上的胡妈妈将带的东西拿出来,双手奉上交给慈心师太:“师太,这是我让晟哥儿和杏娘抄的金刚经。”

慈心师太长得一如她的名字,慈眉善目,虽不至于像仙侠小说里时描绘得那般仙风道骨,倒也颇有修佛之人的风范。

她伸手接过魏氏递上的一沓金刚经,瞟过面上那张纸上歪歪斜斜的字,想来这必是六小姐俞杏娘的笔迹了,忍不住点头赞道:“阿弥陀佛,俞二太太,四少爷和六小姐是懂事的,俞二老爷地下有知,定然感到欣慰。”

“多谢师太。”魏氏对自己教养出来的孩子很有信心,特别是俞承晟,年纪虽小,学问却不比上头几个兄长差多少。杏娘如今也能说整句了,和家里头的一种姐妹站一块,看不出什么异样,比上不足,比下却是绰绰有余了。

慈心师太和魏氏闲话了片刻,俞定书愈发摇摇**坠起来,站没站相。

魏氏看着忒心烦,想教训,这又不是她生的女儿,索­性­让人搀了她去厢房休息,来个眼不见为净。

俞定书前脚刚走,俞承晟就紧跟在后头对魏氏道:“娘,我和杏娘许久未见过五妹妹了,怪想她的。”

魏氏晓得这一路上,儿子女儿受的累并不比俞定书少,再瞅瞅杏娘略微发白的脸­色­,想到了她的身子骨,也不敢托大,道:“既是想你妹妹了,自去找她便是。带好杏娘,不可淘气,坏了师傅们的清净。”

俞承晟和杏娘连连答应了。

却见那慈心师太转了个身,招来一小尼,要替他们引路:“领着四少爷和六小姐去西厢房见见五小姐。”

魏氏一脸疑惑,据她所知,净月寺的西厢房并不用来招待外客。

慈心师太因笑道:“二太太有所不知,五小姐宿在后头,觉得后山下来那股泉水水声太过扰人,夜里头常常睡不安稳,这才挪到西厢房去了。”

魏氏点了点头,她本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自然不会刨根问底了。

杏娘和俞承晟随了慈心师太安排的小尼走了一小段路,就见着了几间连在一处的屋子。不等几人走近,那里头却传出来一阵吵闹声。

杏娘细细听来,其中一个应该是俞定书,另一个却很陌生,听俞定书对她的称呼,貌似是俞府五小姐俞定妍。

也不晓得这两人是怎么杠上的,反正等他们听见的时候,战斗显然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了。

先是俞定书夹枪带棍地数落对方:“五妹妹,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说你,你看看你,说话做事,哪里有一点点俞府小姐的样子了,难怪大伯母谁都不送,偏要送你来这穷山破地方抄经了。”

这话说得很伤人,那俞定妍却不为所动,不冷不热地回道:“四姐姐,若是俞府小姐全要像你这副模样,那我宁愿在这净月寺里头抄一辈子经。”

“你……”俞定书被噎了个半死,她自个儿说话算是难听的了,碰上俞家五小姐,吵起来,也要逊上几分,“俞定妍,你就是抄经的命!有啥好得意的,大哥、二姐姐和三姐姐他们都不喜欢你,你走了这么几个月,连祖母都没问起你一句,你以为谁稀罕你啊!”

“没人稀罕我又怎么样?我又不是有些人,成天到晚非巴着祖母她们稀罕。”俞定妍反­唇­相讥,“别人朝她多笑几回,她还真当自个儿是个宝了。”

“你说谁呢?”俞定书自诩聪明,自然不会连冷嘲热讽都听不出来,当场火冒三丈了,比起杏娘的含蓄,俞定妍说话可是浑身泼劲儿,俞定书怎么肯饶过她去,当场揪住了人的话头,不撒手了,“俞定妍,你把话说清楚!今儿个要是不说明白了,我决不放过你。”

俞定妍不吃她这一套,听她说话就知道她不是个怕事的人:“我说谁谁自个儿心里头清楚!成天只会跟在俞定琴后头讨巧卖乖,一肚子馊主意的,我们俞府能还能有谁?”

作者有话要说:紧急情况,突然被扯回学校了。

周六坐了八小时车,没有伞,冒着瓢泼大雨进了学校,周末洗了一天床单被套,收拾屋子,半夜才睡觉,今天一大早爬起来上了一天课,我没生病,因为我是金刚= =

嗷,学校限网,还有几分钟断网了,评论明天回复。

*********防抽章节********

俞承晟盯着俞定书的方向怔愣几秒,连忙拉着妹妹往后退了几步。

倒不是他没爱心,不讲亲情,实在是俞定书蹲的地方太好,直接跑到了他们的上风口,那被绞碎了的食物经过加工再从嘴里出来,味道委实太**了点,被风一带,站在下风口的俞家二房两兄妹闻到了,胃里头那叫一个翻腾。

俞承晟脸­色­泛白,强忍着不适,和杏娘说会子话,转移注意力:“她……四妹妹……这是怎么了?”

要说这个呕吐啊,是有连带效应的,比如你坐长途车,本来是在吐与不吐的边缘,结果边上哪个人忍不住先交代了,一般情况下,那个本来还能忍住的人,也会忍不住了。

俞定书呕得声音可是比吐出来的东西强上许多,杏娘想起了一路上自己跟豆子一样被筛个不停地情景,摸了摸鼻子,很配合地和俞承晟搭起话来:“呃……我想,应该是吃多了吧……”那么多腻歪的东西,塞进肚子里,被颠出来,实属正常。

俞承晟恍然大悟:“啊,原来是吃多了啊!”

“哥,你想哪里去了!”杏娘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脑子开始瞎转悠了,“我是说四姐姐她在车子上吃多了。”

俞承晟笑,顺便摸摸妹妹的头:“我没有乱想啊,我就是以为她在车上吃多了,没觉得她是要来庙里头,晓得吃不到好东西了,在家里装了一肚子好货,才耽误了我们启程的时辰。真的,我可没这么想过。”

杏娘:“……”

“晟哥儿,你跟杏娘在那里做什么呢?没瞅见你四妹妹身子不舒服,怎的不过?”二太太魏氏的身子骨也不大硬朗,不过,毕竟是嫁过人的媳­妇­了,心里素质上还是强过俞定书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宅小姐的,这会子脸­色­不大好,表达起长辈爱来,还是毫不含糊。

俞承晟立刻立正站好:“是,娘,我这就过去。”

俞承晟对自家母亲一向是恭敬有加,魏氏有令,再苛刻的要求,他都会去做。

其实杏娘是 ...

(真没看出来,这一女娃在那里吐,俞承晟一少爷过去能­干­什么,总不能过去抢了翠袖递帕子的活儿吧?

她在边上打量着慢吞吞挪过去的俞承晟,不想,还没看到好戏,自个儿也中招了。

魏氏就是看不得儿女没有兄弟姐妹爱,以前是杏娘身子不好,胆儿又小,现在杏娘看起来伶俐了不少,她的教育力度也跟着提上了日程,训起女儿来,只比训儿子稍微和蔼一点点:“杏娘,和你哥哥一道过你四姐姐。”

魏氏离得有些远,催着一双儿女先过去了,自个儿也关心地去瞅俞定书:“定书,你怎么样了?”

俞定书开始吐的时候,觉得天昏地暗,全身重量全压在翠袖身上,才能勉强不坐到地上。好不容易一口气缓过来,俞承晟和杏娘嗡嗡嗡跟蚊子叫似的嘀咕个不停,声音有些远,勉强能听个大概,不是什么好话,特别是俞承晟,她都成这样了,还在边上拿话埋汰她,果然是个黑心肝的!

她气得脸­色­发青,正想同他们理论上一回,谁知道一张嘴,还没说上一个字,吃下去的东西又源源不断地涌动起来。

俞承晟第一个走到俞定书身边,当真从身后的丫鬟荷香手上揪了一块帕子,一板一眼地递了过去。

翠袖接过帕子却是一脸感激,连忙把方才帮俞定书擦嘴的那块给替了下来。

杏娘平日里眼光一流,今天却看走了眼。要说这递帕子确实是个囧活计,可是工作落到了实处,做的人就是个好同志了。

出来进一趟山,谁也不会贴身带上十几块帕子,最多就是一人两条。

俞定书是个爱­干­净的,糟蹋完了自己和翠袖的帕子,边上翠屏还有丛绣的都送上来了,她凡是擦过一遍的,都不肯再用第二次,自然不够使了。

杏娘也把自个儿的手绢贡献了出去,看俞定书在那里一个劲穷折腾,到后期,吐完了东西,基本上就是在­干­呕了,那样子,好不可怜,忍不住对魏氏道:“娘,我看还是先弄点水给四姐姐漱漱口,完了赶紧找个地儿让她坐一会儿,老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总不能一直一帮人陪着她一起吐到天昏地暗吧?

魏氏点了点头,赶巧在这个时候,净月寺的姑子出来接人了。

双方见过礼,净月寺主事的慈心师太一眼就注意到了被两丫鬟搀着的俞定书:“俞二太太,不如先领这位小姐到厢房去歇歇。”

来山上的路统共就这么一条,俞家这位四小姐绝对不是第一个摊成一坨泥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净月寺是­干­啥的?俞府的家庙啊!

家庙里头,供的自然都是历代老祖宗、长辈的排位。

二太太读书多,把规矩守得固若金汤,俞定书的腰板子一直起来,她就断不会应了师太的意见:“我看也使得,等定书拜过祖宗,就过去歇一会子。”

俞定书头昏眼花,听到自家二伯母这句话,差点当场晕过去。

她愈发觉得,二房这一家子,都是故意来跟她过不去的,俞杏娘和俞承晟在­精­神上折磨她,魏氏在**上摧残她,存心不想让她活。

不过,她再难受,这祖宗还得拜。

谁叫今天来的大人只有魏氏一个,恰好能帮她说好话的那些人一个没来。

慈心师太领着一帮人往寺里头走,说话间,就到了一间亮堂的屋子里。

杏娘往上看去,密密麻麻几排的牌位,从上到下,光是那上头的字,就看得人眼花缭乱。这种感觉,可比前世的时候,她爷爷拿着孙家零星几页的族谱翻给她看的那种感觉,震撼多了。

魏氏带着三个孩子慢慢走近跪拜的蒲团,目光停在了最下面一块牌位上。

或许是占了人家壳子的缘故,杏娘总觉得对这一屋子祖先喜欢不起来。魏氏怔愣的片刻,她顺着她的视线匆匆瞥了一眼那牌位上的字,只依稀见到了“进琮”两个字。联想起上回被俞定琴拉着听壁角的时候,老太太好像喊了三老爷的名字,叫“俞进霖”,那么,这块牌位应该就是真正的俞杏娘她爹了。

魏氏跪倒在蒲团上,一个头磕下去,眼泪就“噗啦噗啦”往下掉。

杏眼眼睁睁看着地上被她的眼泪浸湿了一大片,等到磕完头时,她几乎瘫倒在了蒲团上。胡妈妈和丫鬟站在左右,将她扶了起来,搀到边上。

接下来是俞承晟。

他的样子比起魏氏克制了很多,红着眼眶,沉默地磕完了头,每一下,前额都重重地砸到地上。站起来时,杏娘看到他的额头青了一大块。

魏氏在边上倒是很满意,虚弱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下一个轮到俞定书了。

她由翠袖翠屏两个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蒲团前面,再晃晃悠悠地屈膝跪下去。

合手,弯腰,跪拜,然后……扎在地上不动了。

翠袖和翠屏对视一眼,跟预先排练好似的,一边一个,很默契地把俞定书拉了起来,让她勉强跪坐在蒲团上。

三个人像表演双推磨,拉扯了几个来回,才堪堪把那跪拜礼给行完了。

轮到最小的杏娘上场的时候,魏氏的脸已经拉得跟丝瓜一样长了——被俞定书给气的。

杏娘很乖觉地磕完了头,每一次脑袋都扎扎实实碰到了冰冷的地面,虽不至于像俞承晟那样,看着绝对比俞定书让人顺眼。

有了四姑娘这个坏榜样在前头挨枪,杏娘很顺利地过了魏氏这一关。

等所有人叩拜完毕,魏氏才强打起了­精­神,招呼边上的胡妈妈将带的东西拿出来,双手奉上交给慈心师太:“师太,这是我让晟哥儿和杏娘抄的金刚经。”

慈心师太长得一如她的名字,慈眉善目,虽不至于像仙侠小说里时描绘得那般仙风道骨,倒也颇有修佛之人的风范。

她伸手接过魏氏递上的一沓金刚经,瞟过面上那张纸上歪歪斜斜的字,想来这必是六小姐俞杏娘的笔迹了,忍不住点头赞道:“阿弥陀佛,俞二太太,四少爷和六小姐是懂事的,俞二老爷地下有知,定然感到欣慰。”

“多谢师太。”魏氏对自己教养出来的孩子很有信心,特别是俞承晟,年纪虽小,学问却不比上头几个兄长差多少。杏娘如今也能说整句了,和家里头的一种姐妹站一块,看不出什么异样,比上不足,比下却是绰绰有余了。

慈心师太和魏氏闲话了片刻,俞定书愈发摇摇**坠起来,站没站相。

魏氏看着忒心烦,想教训,这又不是她生的女儿,索­性­让人搀了她去厢房休息,来个眼不见为净。

俞定书前脚刚走,俞承晟就紧跟在后头对魏氏道:“娘,我和杏娘许久未见过五妹妹了,怪想她的。”

魏氏晓得这一路上,儿子女儿受的累并不比俞定书少,再瞅瞅杏娘略微发白的脸­色­,想到了她的身子骨,也不敢托大,道:“既是想你妹妹了,自去找她便是。带好杏娘,不可淘气,坏了师傅们的清净。”

俞承晟和杏娘 ...

(连连答应了。

却见那慈心师太转了个身,招来一小尼,要替他们引路:“领着四少爷和六小姐去西厢房见见五小姐。”

魏氏一脸疑惑,据她所知,净月寺的西厢房并不用来招待外客。

慈心师太因笑道:“二太太有所不知,五小姐宿在后头,觉得后山下来那股泉水水声太过扰人,夜里头常常睡不安稳,这才挪到西厢房去了。”

魏氏点了点头,她本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自然不会刨根问底了。

杏娘和俞承晟随了慈心师太安排的小尼走了一小段路,就见着了几间连在一处的屋子。不等几人走近,那里头却传出来一阵吵闹声。

杏娘细细听来,其中一个应该是俞定书,另一个却很陌生,听俞定书对她的称呼,貌似是俞府五小姐俞定妍。

也不晓得这两人是怎么杠上的,反正等他们听见的时候,战斗显然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了。

先是俞定书夹枪带棍地数落对方:“五妹妹,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说你,你看看你,说话做事,哪里有一点点俞府小姐的样子了,难怪大伯母谁都不送,偏要送你来这穷山破地方抄经了。”

这话说得很伤人,那俞定妍却不为所动,不冷不热地回道:“四姐姐,若是俞府小姐全要像你这副模样,那我宁愿在这净月寺里头抄一辈子经。”

“你……”俞定书被噎了个半死,她自个儿说话算是难听的了,碰上俞家五小姐,吵起来,也要逊上几分,“俞定妍,你就是抄经的命!有啥好得意的,大哥、二姐姐和三姐姐他们都不喜欢你,你走了这么几个月,连祖母都没问起你一句,你以为谁稀罕你啊!”

“没人稀罕我又怎么样?我又不是有些人,成天到晚非巴着祖母她们稀罕。”俞定妍反­唇­相讥,“别人朝她多笑几回,她还真当自个儿是个宝了。”

“你说谁呢?”俞定书自诩聪明,自然不会连冷嘲热讽都听不出来,当场火冒三丈了,比起杏娘的含蓄,俞定妍说话可是浑身泼劲儿,俞定书怎么肯饶过她去,当场揪住了人的话头,不撒手了,“俞定妍,你把话说清楚!今儿个要是不说明白了,我决不放过你。”

俞定妍不吃她这一套,听她说话就知道她不是个怕事的人:“我说谁谁自个儿心里头清楚!成天只会跟在俞定琴后头讨巧卖乖,一肚子馊主意的,我们俞府能还能有谁?”

开学了

( 世界上最了解的你的人,是你的敌人。

不得不说,俞定妍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即使所有人都猜到了俞定书在山上熬不了多久,可是谁也没想过,不到三天,她就会让人给三太太发回sos信号。

三太太不识字,俞定书特地托人捎了口信回来。也不晓得那个人是怎么形容俞定书的惨况的,反正第三天,三太太就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跑到老太太面前去哭诉了。

“老太太你是知道的,我们家定书打小身子骨不好,一直在进补。那净月寺在山上,本就同山下面不一样,且不说定书体弱住不惯,单就论那个吃食,成天只有斋菜,青菜豆腐那些东西,哪是我们俞家小姐该吃的?我苦命地定书啊……”

彼时又正好是早上各员工打卡时间。

俞定妍站在杏娘边上,抬高了下巴用眼角斜瞥了哭天抢地的三太太一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道:“敢情只有她俞定书吃不得苦,我就是皮糙­肉­厚活该去了。青菜豆腐哪里吃不得了,我吃了几个月,还不是好好的!好像俞家就她俞定书一个是小姐,其他人都是草一样。”

这下,连一向喜欢帮着三太太的大太太,心里也不爽了。

倒不是为了给俞定妍鸣不平,实在是三太太说话太不看场合,触到她的逆鳞了。

俞定妍是大太太的庶女,被她派到净月寺去抄了几个月的经,三太太一个劲批评净月寺不好,把那里说得一无是处,这不是在变相地暗示所有人,先前大太太送俞定妍去那里,是在虐待庶女吗?

大太太顶着一张调­色­盘脸对三太太道:“三弟妹定是太担心四丫头了,虽然四丫头在净月寺只能吃斋念佛,到底也是我们家正经的家庙,不会亏了她的。”

三太太的回应是直接把手绢哭成了洗脸毛巾:“大嫂你有所不知,我们家定书前儿个刚到净月寺,身子就不好了,听说把早上吃的全吐了个­干­净。在那里住了一宿,第二天起来,嘴巴里生了泡,连米饭都嚼不了了,喝水都痛。净月寺的那群姑子,非但不给她请大夫,还每天早上拉她起来做什么早课,这不是存心折腾我们定书那是什么?可怜我家定书,哪吃过这等苦!”

“三弟妹,休要胡说!”大太太听三太太把那净月寺说得越来越离谱,程度直逼难民营,真恨不得找块棉花把她嘴给堵上,一边担心老太太误会自己,一边还愁自己苦心经营的贤名儿毁于一旦,当场把眼睛给瞠圆实了,喝道,“慈心师太是德高望重之人,哪会做出什么故意为难定书的事来?早课我们五丫头抄经的时候也做,怎么到了定书这里就成了存心要跟她一个孩子过不去了?不是在家里,起初几天,住不惯、吃不惯总是有点的,三弟妹再这么说下去,明理的知道你是在心疼定书,不清楚的人,要把净月寺想成什么样了?慈心师太是方外之人,你如此对她,岂不是亵渎佛祖?”

大太太从小事出发,以俞府为立足点,一点一点深入,最后给三太太套上了一个“亵渎佛祖”的帽子,直把三太太噎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翻白眼昏死过去。

杏娘在边上看得一愣一愣的,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大太太真不愧是俞府里头除老太太以外最强悍的人。人家老娘抱怨一下住宿条件、伙食情况和服务态度,都能被引申成对佛祖有意见,这简直比文字狱还文字狱。偏偏你心里头一琢磨,还觉得她说三太太说得忒有道理,一点把柄也揪不住她。

古人最是迷信,等三太太回过神来,发现自个儿变成了“宗教异端”,连忙收了眼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老太太喊了起来:“老太太,我没有想要对佛祖不敬,我只是怕定书……”

老太太的神经也被三房夫妻两个锻炼得粗比麻绳了,以往遇上这样的情况,她肯定要头疼胸闷上好一阵子,现在经历多了,也就习惯了。

她先是很淡定地吩咐了边上的人:“把三太太扶起来。”

三太太对着老太太**言又止,又不敢再死犟着不起来,在丫鬟的搀扶下,慢吞吞地站直了身子。

接着,老太太又长叹了一口气:“哎……老三媳­妇­啊,你也是做了娘的人了,泽哥儿如今也有十三了,再过几年,定一门亲事,你也要做婆婆了,见天跑我老婆子这来抹眼泪,实在是看得人闹心啊!”

“老太太,可是定书她……”三太太提到女儿,猛地意识到老太太刚才说了什么,想起儿子也要快娶媳­妇­的事情,脸上一阵臊红。

俞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很直白,告诉她,总不能将来儿媳­妇­进了门,你做了婆婆,还天天当着儿媳的面,跑到自己婆婆这里来哭吧?

老太太被她一口一个“定书”弄得烦了,截住了她的话头:“老三媳­妇­,定书也不是我们俞家第一个去抄经的姑娘,前头不是还有个五丫头吗?五丫头去了几个月,没有说过一声净月寺的不好,定书才去了三天,就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我要是没老糊涂,没记错的话,定书比五丫头还大上半岁吧?”

大太太笑着应了老太太的话:“母亲,你记得一点都不差,我们家定妍丫头就是比定书小了整半岁。”

对内,大太太不喜欢俞定妍,但这并不妨碍俞定妍帮她们大房长脸。关键时刻,内斗外站,得分开来算。

“嗯,”老太太点头表示高度满意,“五丫头这一趟去了净月寺,倒是沉稳了不少。”

“定妍丫头能有今天,全是老太太教得好,”大太太一个劲地奉承老太太,“要是没有老太太,她哪有今天。”

三太太被这对一唱一和的婆媳完全撂到了一边,遗忘在不知名的角落里。

她恨得咬牙切齿,心道,五丫头只不过是大房庶出的小姐,她娘是身份,哪能跟定书相提并论!却不敢把情绪太过显在脸上,攥着湿漉漉的帕子,一个劲把酸水往肚子里头咽。越咽越觉得憋屈,越咽越火大。

所有人都忘记了刚才俞定妍Сhā嘴的事情,每个人都怀着不同的目的,使劲地夸起俞家五小姐来。

杏娘抽搐的同时,忍不住偷看了一眼自己旁边这个“毒舌”的五姐姐,不想刚好被俞定妍抓了个正着。

“小丫头,看我做什么?”俞定妍伸出手,在杏娘的脸上拧了一把,“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你胖了,没曾想,几个月不见,居然长了这么多­肉­……”

杏娘的脸,被她那么一拧,一下子红了起来。

虽然她不觉得小孩子长得胖点有什么不对,更何况,她只不过是把这个身体补到了正常小孩应有的样子,比起俞定琴来,还是自叹弗如的,不过被人当面说几个月不见就长了­肉­,作为曾经以瘦为美的现代人,情感上还是不大能接受的。

“我真的胖了吗?没听谁跟我提起,许是五姐姐很多日子没见着我,才会这么认为吧!”她一边模棱两可地推脱着,一边把话题扭到了正题上来,“大伯母她……”还真是不遗余力地夸你啊!

后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俞定妍挥手打断了, ...

(她避过了边上俞定琴若有若无的眼神,和卯着劲儿偷听她们谈话的动作,压低声音,对杏娘道:“杏娘,我跟你说,有些话,只能听听,不能当真。你现在还不懂,以后就会知道了。夸你的人,不一定是真喜欢你。”

杏娘赞同地点头,倒是对这个刚认识的五姐姐刮目相看起来。原以为她只是嘴巴能说,­性­格乖戾了些,没想到,她其实才是真正的明白人。

再转头看看另一侧小心翼翼守在二小姐俞定容边上做应声虫的大小姐俞定墨,有时候做人做得辛苦,也未必能讨到什么好。俞定妍对待别人浑身是刺,固然不妥,不过天天压抑着自己,跟在别人后头受气,也绝对不是什么好办法。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老太太或者大太太的暗示,俞府的人去净月寺的次数越来越少,从几天一趟变成了后来的半个月一趟,在这个缺乏电话和网络的时代里,三太太和自家闺女的联系自然而然地断了。得不到确切信息,三太太着急之余,也少了许多由头去老太太那里寻事。

渐渐的,“俞定书抄经轶事”犹如报纸上过时的新闻一样,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杏娘感慨之余,也总结了一下俞府头条总是如流星般陨落的原因。

这跟现代人闲来无事看看娱乐八卦,关注关注明星绯闻是一个道理。名人,是一个只可仰望的存在。当现实生活的风浪扑面而来,关系到切身利益的时候,谁还有功夫去管今天谁嫁人、明天谁离婚这档子破事。

在俞府,压过俞定书这个明日之星的,正是俞府姑娘们的开学事件。

俞府开了两个学堂,一个是俞承晟常挂在嘴边的赵先生带的少爷们学习的地方,通俗点就是男学,还有一个女学,是老太太的远房亲戚、年轻还没过门就守了寡的崔先生教的。

俞府的少爷们已经全部入了学,几位小姐里头,却只有年长的俞定墨和俞定容进学,其他的,都还在屋里蹲。

杏娘记得第一次见到三太太、俞定书她们,老太太曾经提过“四丫头也到了入蒙学的年纪了,不可再让她混闹了”的话。她一直以为,前头一二三位姐姐,都已经开始习字念书了。听到青菱说起俞定琴还未入学的事的时候,她怔愣了许久。

往深处想想,老太太那天说的话,倒是又有些一语双关的味道了。

俞承晟之前说过,俞定书跟杏娘落水的事有关,可能是老太太知道了其中的猫腻,所以才会跳过了俞定琴,直接去敲打俞定书。另一方面嘛,也是在暗示大太太,该好好管教管教俞定琴,让她收收心了。总不能妹妹上了学,她一个还在外头整日闲晃。

大太太深谙察言观­色­之道,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落了其他人把柄。

且说那俞府女学的开学日,因宋家姑太太的到来,一拖再拖,拖到了俞定书被送走、俞定妍回家,崔先生才选了个黄道吉日,正式开课。

开课的前两天,大太太向老太太表明了有意要送俞定琴去崔先生那里读些书,老太太很是高兴地答应了,反过来把俞定琴一阵狠夸,什么“三丫头也大了”、“晓得识字长学问了”,俞定琴别扭地站在那里,垂着头,苦着一张脸,万般不愿,却没有人顾及她的想法。

二太太不胜唏嘘,跑到三少爷亲娘秦姨娘那头去串门子。

秦姨娘小户出生,­性­子温顺,父亲做过账房先生,略识几个字,是大老爷正经抬进门的妾室。按照现代人那杂七杂八、喜欢把古代人当成解剖青蛙来研究的所得来说,她就是和三房华氏地位完全不同的“良妾”了。

二太太对大少爷俞承誉这位俞府嫡长孙表现淡淡的,却颇为赏识二少爷俞承泽和三少爷俞承翼,对这两个极好。秦姨娘不似三太太,事事要跟二太太争个先后,她们没有直接利益冲突。她见二太太对自己儿子好,大太太又处处打压庶子庶女,也鼓动着俞承翼和俞定妍多跟二房走动。一来二去,有了儿女这个共同话题,两个人自然而然也就熟络起来。

两个人凑到了一起,关起门来一边嗑瓜子,一边谈论这件事。

二太太说:“反正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早点去学里,多个老师教,还能让杏娘多学些东西。”

秦姨娘一直把俞定妍当做亲生女儿在养,听二太太这么一说,寻思着排行老三的俞定琴进了学堂,老四俞定书现在在庙里头,却是老太太指名要去学里的,也觉得早送晚送没啥区别了:“让定妍一起去吧,还能跟杏娘有个照应。”

一阵长吁短叹之后,会议结束,“把俞定妍和杏娘一道送进学里的伟大决策”被一锤定音。

到了开课那天,杏娘带了青菱和秋鸿两个,和同带着丫鬟往崔先生女学走的俞定妍遇上了。

两个人互相打过招呼,正准备往前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俞定琴的声音:“我不去我不去,我才不要读什么书,一点都不好玩!”

杏娘回头一看,俞定琴正对着大太太身边得力的大丫鬟燕月嚷嚷个不停。

燕月被她如此蛮横地纠缠,倒也不恼,笑着蹲下|身子,对俞定琴道:“三小姐,去学里是老太太和大太太的吩咐,不只你,五小姐、六小姐都要去的。”

俞定琴嘴巴一撇,道:“她们去那是她们的事,我才不要写那个劳什子字,每次写,手都酸得要死,写坏了二姐姐还要骂人。”

燕月道:“可是三小姐,这会儿四小姐也不在府里头,你若不去崔先生那里,五小姐和六小姐今后也不能陪你顽啊。”

俞定琴五官霎时皱成一团。

这时,俞定容带着丫鬟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一见着俞定琴和燕月停在那里,张口就道:“好啊,俞定琴,我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急,等不到我,就要先来了,明明昨晚上还吵着闹着不肯读书的,原来是想趁机半路逃脱!”

俞定琴见了俞定容,就像耗子见着了猫:“二姐姐,我、我、我没有……想半路逃走……你听我跟你解释……”

解释的下文就是,把腿就跑。

俞定琴一阵风似的超过了本来在前头的杏娘和定妍,一个人飞似的往学里头去了。

俞定容在后头气得直跺脚。

杏娘和定妍两个,一边笑,一边往里头走去,到学堂时,俞定琴已经一个人坐在中间第一张位置上,喘个不停了。

杏娘多看了她几眼,觉得她选得地理位置着实让人费解,不过也符合小孩子第一天上学时的无知心理——总以为越前面越好,完全不知道正中间对着讲台的地方,才是雷区。

俞定容紧随在她们后头到,俞定琴被她的眼神吓得够呛,趴在桌上半晌没敢动弹。

接着,是姗姗来迟的俞定墨。

等所有人都在座位上坐定,杏娘扫视了一下这个简易的小教室,发现角落里多出了一套桌椅没有坐人。

难道是俞定书的?

可是,这边的桌椅是按人数添置进来的,俞定书目前在山上,这件事人尽皆知,应该 ...

(不会有人还把她算进开学大军里头啊。

杏娘看着那个方向出了神,直到身后的俞定妍捅了捅她的后背,指着门口方向问道:“杏娘,那个人是谁?”

杏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门口站了一个身着桃红­色­春衫的人影儿。

只一眼,杏娘就被吓着了。

这……剩下那张桌子,该不会真的是为她准备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还差4ooo多字,我得在明天中午之前赶出来。

还有4分钟断网,来不及回复留言了,等有网再来跟大家侃大山。

***********贴两遍是防止**抽搐************

世界上最了解的你的人,是你的敌人。

不得不说,俞定妍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即使所有人都猜到了俞定书在山上熬不了多久,可是谁也没想过,不到三天,她就会让人给三太太发回sos信号。

三太太不识字,俞定书特地托人捎了口信回来。也不晓得那个人是怎么形容俞定书的惨况的,反正第三天,三太太就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跑到老太太面前去哭诉了。

“老太太你是知道的,我们家定书打小身子骨不好,一直在进补。那净月寺在山上,本就同山下面不一样,且不说定书体弱住不惯,单就论那个吃食,成天只有斋菜,青菜豆腐那些东西,哪是我们俞家小姐该吃的?我苦命地定书啊……”

彼时又正好是早上各员工打卡时间。

俞定妍站在杏娘边上,抬高了下巴用眼角斜瞥了哭天抢地的三太太一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道:“敢情只有她俞定书吃不得苦,我就是皮糙­肉­厚活该去了。青菜豆腐哪里吃不得了,我吃了几个月,还不是好好的!好像俞家就她俞定书一个是小姐,其他人都是草一样。”

这下,连一向喜欢帮着三太太的大太太,心里也不爽了。

倒不是为了给俞定妍鸣不平,实在是三太太说话太不看场合,触到她的逆鳞了。

俞定妍是大太太的庶女,被她派到净月寺去抄了几个月的经,三太太一个劲批评净月寺不好,把那里说得一无是处,这不是在变相地暗示所有人,先前大太太送俞定妍去那里,是在虐待庶女吗?

大太太顶着一张调­色­盘脸对三太太道:“三弟妹定是太担心四丫头了,虽然四丫头在净月寺只能吃斋念佛,到底也是我们家正经的家庙,不会亏了她的。”

三太太的回应是直接把手绢哭成了洗脸毛巾:“大嫂你有所不知,我们家定书前儿个刚到净月寺,身子就不好了,听说把早上吃的全吐了个­干­净。在那里住了一宿,第二天起来,嘴巴里生了泡,连米饭都嚼不了了,喝水都痛。净月寺的那群姑子,非但不给她请大夫,还每天早上拉她起来做什么早课,这不是存心折腾我们定书那是什么?可怜我家定书,哪吃过这等苦!”

“三弟妹,休要胡说!”大太太听三太太把那净月寺说得越来越离谱,程度直逼难民营,真恨不得找块棉花把她嘴给堵上,一边担心老太太误会自己,一边还愁自己苦心经营的贤名儿毁于一旦,当场把眼睛给瞠圆实了,喝道,“慈心师太是德高望重之人,哪会做出什么故意为难定书的事来?早课我们五丫头抄经的时候也做,怎么到了定书这里就成了存心要跟她一个孩子过不去了?不是在家里,起初几天,住不惯、吃不惯总是有点的,三弟妹再这么说下去,明理的知道你是在心疼定书,不清楚的人,要把净月寺想成什么样了?慈心师太是方外之人,你如此对她,岂不是亵渎佛祖?”

大太太从小事出发,以俞府为立足点,一点一点深入,最后给三太太套上了一个“亵渎佛祖”的帽子,直把三太太噎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翻白眼昏死过去。

杏娘在边上看得一愣一愣的,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大太太真不愧是俞府里头除老太太以外最强悍的人。人家老娘抱怨一下住宿条件、伙食情况和服务态度,都能被引申成对佛祖有意见,这简直比文字狱还文字狱。偏偏你心里头一琢磨,还觉得她说三太太说得忒有道理,一点把柄也揪不住她。

古人最是迷信,等三太太回过神来,发现自个儿变成了“宗教异端”,连忙收了眼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老太太喊了起来:“老太太,我没有想要对佛祖不敬,我只是怕定书……”

老太太的神经也被三房夫妻两个锻炼得粗比麻绳了,以往遇上这样的情况,她肯定要头疼胸闷上好一阵子,现在经历多了,也就习惯了。

她先是很淡定地吩咐了边上的人:“把三太太扶起来。”

三太太对着老太太**言又止,又不敢再死犟着不起来,在丫鬟的搀扶下,慢吞吞地站直了身子。

接着,老太太又长叹了一口气:“哎……老三媳­妇­啊,你也是做了娘的人了,泽哥儿如今也有十三了,再过几年,定一门亲事,你也要做婆婆了,见天跑我老婆子这来抹眼泪,实在是看得人闹心啊!”

“老太太,可是定书她……”三太太提到女儿,猛地意识到老太太刚才说了什么,想起儿子也要快娶媳­妇­的事情,脸上一阵臊红。

俞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很直白,告诉她,总不能将来儿媳­妇­进了门,你做了婆婆,还天天当着儿媳的面,跑到自己婆婆这里来哭吧?

老太太被她一口一个“定书”弄得烦了,截住了她的话头:“老三媳­妇­,定书也不是我们俞家第一个去抄经的姑娘,前头不是还有个五丫头吗?五丫头去了几个月,没有说过一声净月寺的不好,定书才去了三天,就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我要是没老糊涂,没记错的话,定书比五丫头还大上半岁吧?”

大太太笑着应了老太太的话:“母亲,你记得一点都不差,我们家定妍丫头就是比定书小了整半岁。”

对内,大太太不喜欢俞定妍,但这并不妨碍俞定妍帮她们大房长脸。关键时刻,内斗外站,得分开来算。

“嗯,”老太太点头表示高度满意,“五丫头这一趟去了净月寺,倒是沉稳了不少。”

“定妍丫头能有今天,全是老太太教得好,”大太太一个劲地奉承老太太,“要是没有老太太,她哪有今天。”

三太太被这对一唱一和的婆媳完全撂到了一边,遗忘在不知名的角落里。

她恨得咬牙切齿,心道,五丫头只不过是大房庶出的小姐,她娘是身份,哪能跟定书相提并论!却不敢把情绪太过显在脸上,攥着湿漉漉的帕子,一个劲把酸水往肚子里头咽。越咽越觉得憋屈,越咽越火大。

所有人都忘记了刚才俞定妍Сhā嘴的事情,每个人都怀着不同的目的,使劲地夸起俞家五小姐来。

杏娘抽搐的同时,忍不住偷看了一眼自己旁边这个“毒舌”的五姐姐,不想刚好被俞定妍抓了个正着。

“小丫头,看我做什么?”俞定妍伸出手,在杏娘的脸上拧了一把,“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你胖了,没曾想,几个月不见 ...

(,居然长了这么多­肉­……”

杏娘的脸,被她那么一拧,一下子红了起来。

虽然她不觉得小孩子长得胖点有什么不对,更何况,她只不过是把这个身体补到了正常小孩应有的样子,比起俞定琴来,还是自叹弗如的,不过被人当面说几个月不见就长了­肉­,作为曾经以瘦为美的现代人,情感上还是不大能接受的。

“我真的胖了吗?没听谁跟我提起,许是五姐姐很多日子没见着我,才会这么认为吧!”她一边模棱两可地推脱着,一边把话题扭到了正题上来,“大伯母她……”还真是不遗余力地夸你啊!

后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俞定妍挥手打断了,她避过了边上俞定琴若有若无的眼神,和卯着劲儿偷听她们谈话的动作,压低声音,对杏娘道:“杏娘,我跟你说,有些话,只能听听,不能当真。你现在还不懂,以后就会知道了。夸你的人,不一定是真喜欢你。”

杏娘赞同地点头,倒是对这个刚认识的五姐姐刮目相看起来。原以为她只是嘴巴能说,­性­格乖戾了些,没想到,她其实才是真正的明白人。

再转头看看另一侧小心翼翼守在二小姐俞定容边上做应声虫的大小姐俞定墨,有时候做人做得辛苦,也未必能讨到什么好。俞定妍对待别人浑身是刺,固然不妥,不过天天压抑着自己,跟在别人后头受气,也绝对不是什么好办法。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老太太或者大太太的暗示,俞府的人去净月寺的次数越来越少,从几天一趟变成了后来的半个月一趟,在这个缺乏电话和网络的时代里,三太太和自家闺女的联系自然而然地断了。得不到确切信息,三太太着急之余,也少了许多由头去老太太那里寻事。

渐渐的,“俞定书抄经轶事”犹如报纸上过时的新闻一样,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杏娘感慨之余,也总结了一下俞府头条总是如流星般陨落的原因。

这跟现代人闲来无事看看娱乐八卦,关注关注明星绯闻是一个道理。名人,是一个只可仰望的存在。当现实生活的风浪扑面而来,关系到切身利益的时候,谁还有功夫去管今天谁嫁人、明天谁离婚这档子破事。

在俞府,压过俞定书这个明日之星的,正是俞府姑娘们的开学事件。

俞府开了两个学堂,一个是俞承晟常挂在嘴边的赵先生带的少爷们学习的地方,通俗点就是男学,还有一个女学,是老太太的远房亲戚、年轻还没过门就守了寡的崔先生教的。

俞府的少爷们已经全部入了学,几位小姐里头,却只有年长的俞定墨和俞定容进学,其他的,都还在屋里蹲。

杏娘记得第一次见到三太太、俞定书她们,老太太曾经提过“四丫头也到了入蒙学的年纪了,不可再让她混闹了”的话。她一直以为,前头一二三位姐姐,都已经开始习字念书了。听到青菱说起俞定琴还未入学的事的时候,她怔愣了许久。

往深处想想,老太太那天说的话,倒是又有些一语双关的味道了。

俞承晟之前说过,俞定书跟杏娘落水的事有关,可能是老太太知道了其中的猫腻,所以才会跳过了俞定琴,直接去敲打俞定书。另一方面嘛,也是在暗示大太太,该好好管教管教俞定琴,让她收收心了。总不能妹妹上了学,她一个还在外头整日闲晃。

大太太深谙察言观­色­之道,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落了其他人把柄。

且说那俞府女学的开学日,因宋家姑太太的到来,一拖再拖,拖到了俞定书被送走、俞定妍回家,崔先生才选了个黄道吉日,正式开课。

开课的前两天,大太太向老太太表明了有意要送俞定琴去崔先生那里读些书,老太太很是高兴地答应了,反过来把俞定琴一阵狠夸,什么“三丫头也大了”、“晓得识字长学问了”,俞定琴别扭地站在那里,垂着头,苦着一张脸,万般不愿,却没有人顾及她的想法。

二太太不胜唏嘘,跑到三少爷亲娘秦姨娘那头去串门子。

秦姨娘小户出生,­性­子温顺,父亲做过账房先生,略识几个字,是大老爷正经抬进门的妾室。按照现代人那杂七杂八、喜欢把古代人当成解剖青蛙来研究的所得来说,她就是和三房华氏地位完全不同的“良妾”了。

二太太对大少爷俞承誉这位俞府嫡长孙表现淡淡的,却颇为赏识二少爷俞承泽和三少爷俞承翼,对这两个极好。秦姨娘不似三太太,事事要跟二太太争个先后,她们没有直接利益冲突。她见二太太对自己儿子好,大太太又处处打压庶子庶女,也鼓动着俞承翼和俞定妍多跟二房走动。一来二去,有了儿女这个共同话题,两个人自然而然也就熟络起来。

两个人凑到了一起,关起门来一边嗑瓜子,一边谈论这件事。

二太太说:“反正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早点去学里,多个老师教,还能让杏娘多学些东西。”

秦姨娘一直把俞定妍当做亲生女儿在养,听二太太这么一说,寻思着排行老三的俞定琴进了学堂,老四俞定书现在在庙里头,却是老太太指名要去学里的,也觉得早送晚送没啥区别了:“让定妍一起去吧,还能跟杏娘有个照应。”

一阵长吁短叹之后,会议结束,“把俞定妍和杏娘一道送进学里的伟大决策”被一锤定音。

到了开课那天,杏娘带了青菱和秋鸿两个,和同带着丫鬟往崔先生女学走的俞定妍遇上了。

两个人互相打过招呼,正准备往前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俞定琴的声音:“我不去我不去,我才不要读什么书,一点都不好玩!”

杏娘回头一看,俞定琴正对着大太太身边得力的大丫鬟燕月嚷嚷个不停。

燕月被她如此蛮横地纠缠,倒也不恼,笑着蹲下|身子,对俞定琴道:“三小姐,去学里是老太太和大太太的吩咐,不只你,五小姐、六小姐都要去的。”

俞定琴嘴巴一撇,道:“她们去那是她们的事,我才不要写那个劳什子字,每次写,手都酸得要死,写坏了二姐姐还要骂人。”

燕月道:“可是三小姐,这会儿四小姐也不在府里头,你若不去崔先生那里,五小姐和六小姐今后也不能陪你顽啊。”

俞定琴五官霎时皱成一团。

这时,俞定容带着丫鬟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一见着俞定琴和燕月停在那里,张口就道:“好啊,俞定琴,我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急,等不到我,就要先来了,明明昨晚上还吵着闹着不肯读书的,原来是想趁机半路逃脱!”

俞定琴见了俞定容,就像耗子见着了猫:“二姐姐,我、我、我没有……想半路逃走……你听我跟你解释……”

解释的下文就是,把腿就跑。

俞定琴一阵风似的超过了本来在前头的杏娘和定妍,一个人飞似的往学里头去了。

俞定容在后头气得直跺脚。

杏娘和定妍两个,一边笑,一边往里头走去,到学堂时,俞定琴已经一个人坐在中间第一张位置上,喘个不停了。

...

杏娘多看了她几眼,觉得她选得地理位置着实让人费解,不过也符合小孩子第一天上学时的无知心理——总以为越前面越好,完全不知道正中间对着讲台的地方,才是雷区。

俞定容紧随在她们后头到,俞定琴被她的眼神吓得够呛,趴在桌上半晌没敢动弹。

接着,是姗姗来迟的俞定墨。

等所有人都在座位上坐定,杏娘扫视了一下这个简易的小教室,发现角落里多出了一套桌椅没有坐人。

难道是俞定书的?

可是,这边的桌椅是按人数添置进来的,俞定书目前在山上,这件事人尽皆知,应该不会有人还把她算进开学大军里头啊。

杏娘看着那个方向出了神,直到身后的俞定妍捅了捅她的后背,指着门口方向问道:“杏娘,那个人是谁?”

杏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门口站了一个身着桃红­色­春衫的人影儿。

只一眼,杏娘就被吓着了。

这……剩下那张桌子,该不会真的是为她准备的吧?

开战

( 来人正是俞定萍。ww

杏娘回过头,看到俞定妍满脸好奇的样子,这才想起,三叔­干­那件极品事的时候,这姑娘正在山里头修行,并未见着新来的俞定萍、俞承业兄妹。

她压低了声音,告诉她:“你前儿个不是问我,三叔带人回来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吗?”

俞定妍眼前一亮,边说边打量起门口站的人来:“这是那个……新来的……可是看着跟三叔不大像啊……”

屋子里顿时静下来了。

原本在训俞定琴的俞定容嘴巴一闭,立定转身,忙不迭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俞定墨拿着书的动作不变,只是把头再往下埋了埋,愣是把自己藏在了书后头,装出了没看见的样子。

俞定妍和杏娘一起说个不停,倒也不避讳,仍把脑袋凑到一堆,反而演得比其他几个看起来更真一点。

俞定萍今天穿得很鲜亮,乌黑的发丝拢到左侧挽了个随云髻,剩下的大半头发很自然地散着,右边Сhā了一根金玲珑式样的步摇,举手投足,少了第一日见到时的稚气,多了一丝大家闺秀的气派。

俞定妍用眼角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通,砸了咂嘴,对杏娘道:“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你看她这身行头,走出去,谁都会说是我们俞府的正经小姐。我往她边上一站,都成丫鬟了。”

这话虽不是空­茓­来风,倒也是有些存心刻薄那俞定萍的嫌疑。

俞府小姐的衣服是公中统一量身做的,每个季度都有规格,自个儿贴银子或者费手工拿着料子去做的另当别论。俞定妍这回从山上回来,整好错过了前些日子裁缝来定制衣裳的时间,前天刚补量了尺码,要过几日才能拿到新衣裳,现在她穿的是秦姨娘自己动手赶制的春衫,料子是大太太那里赏的,颜­色­寡淡了些,料子不差,却不如俞定萍那身来得好。

杏娘觉得那华惜柔挺有心计,行事作风又有些让人无语,却没有一棍子打死一船人的习惯。她跟俞定萍没啥接触,也不清楚这个人的人品,没对她妄下定论。听到俞定妍这般埋汰人,晓得她也不是针对俞定萍,只是心中有气,免不了压低了声音劝解一番:“五姐姐,这话亏你想得出来。这又不是在比谁的衣服好看,衣服漂亮就能做的。”俞府小姐跟选美比赛完全是两个概念。

俞定妍不满地嘀咕:“我也就是说说而已,你还真当我吃饱了没事去嫉妒这种人了。”

俞定萍身边的丫鬟不曾见过,不过,她一开口,就知道不是俞府里头的人,肯定是三叔后来用车子偷拉回来那群人里头的一个:“小姐小姐,那边有个座位,就坐那里吧。”

俞定萍没想过会刚好有一个座位,抬头扫视了一圈,默默地数了数人头。俞府一共六位小姐,四小姐俞定书前儿个被送到山上去了,那就是还剩下五个……五个人一个不差,全在这里了,那剩下那张桌子……不是四小姐的,就是专门为她备着的了?

第二种推测让她着实受宠若惊了一把,心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乱跳起来。就算是第一种推测,俞定书不在,她真坐下来,也不会有人闹着要赶她走。怎么看形势怎么对她有利。

不过,她心里头还是更倾向于第二种猜测的。

俞定萍红了脸,略微把头低下去一点,轻声斥责提醒她的丫鬟:“吟雪,咋咋呼呼地像什么样儿,太失礼了。”

叫吟雪的丫鬟缩了缩头,一脸慌张,急急忙忙对她道歉:“小姐,我知道错了……”

杏娘在边上看了半天,发现俞定萍满脸的潮红地盯着那套空出来的桌椅,那表情,那小模样,越看越像是在……娇羞?!

头一回知道空着的桌椅也能让人产生“娇羞”这种情绪,不过,谁能出来讲解一下,她到底在娇羞毛啊?因为学堂里有一个空位置?既然都跑来学里了,总归会有桌子椅子以备学习之用,她那副震惊又满足的样子……怎么让人觉着这么……悚呢?

在杏娘感觉背脊生凉、浑身不对劲的时候,这间小学堂的小门里,又进来一个人,挽着­妇­人髻儿,身着一袭弹墨绫白衫子,打扮得很是素净,眉目清秀,书香气十足,看着只比二太太魏氏小上一些,板着脸,整个一活脱脱魏氏的翻版。

不用问,就知道这是女学的那个崔先生了。

她手上拿了两本青­色­封皮的书,一进来就碰着了堵在教室前头的俞定萍,因为俞定萍背对着她,她也未曾留意,只冷着声音提醒道:“来了就去坐下来,看会子书,人齐了我就要开始讲课了。”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听着前头的对话,偷偷关注起前头的动静来。

俞定萍转过身去,瞅见了一个二十左右的瘦削女子,心想,这必是女学里头的教书先生了,脸上即露出了笑意,朝她盈盈一拜,喊了一句:“先生。”

崔先生“嗯”了一声,走了几步,到她身边的时候,猛地站住了脚,上下来回看了她好几遍,每看一遍,两眉间的间距就小上一分,到后来,眉头皱得紧得不能再紧了,才迟疑着问道:“你……是宋家的蕙兰小姐?”

崔先生未见过宋蕙兰,但是知道她的年纪应该跟二房六小姐差不多大,都是小豆丁。眼前这个女孩,很明显已经不能再算作小豆丁行列了,看五官,再看看长势,怎么着也该比大房三小姐至少大上两岁。

俞定萍的笑脸跟被直接浇上了一层水泥一样,冻结在当场,看着崔先生疑惑的眼神,迅速地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吐出了两个字:“不是……”

这个答案早在意料之中。

崔先生点了点头,第二个疑问又浮上水面:“那你是……”

俞定萍的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扶着身边的吟雪,才没有跌倒。

吟雪丫头护住心切,狠狠地瞪了崔先生一眼,口气不善地说道:“你有没有点眼力劲儿,拿着俞府的银子做事,连这些都看不清吗?这是我们俞家的三小姐……”

杏娘心里头咯噔一下,连忙往斜对角上的俞定琴看过去。

俞定琴先是怔愣,接着,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拿起桌上的茶盅子,就往前头砸了过去,茶盅在吟雪脚边上碎了,吟雪和俞定萍满不迭地躲闪,惊叫了两声,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头俞定琴就骂开了。

“你个作死的奴才,瞎了你的狗眼,你说谁是俞家三小姐,看我不找人打烂你的嘴!”

骂完,袖子一捋,抄起桌上的砚台,就要冲出去跟她们­干­架。

在场的其他小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

杏娘和俞定琴一块听过壁角,知道这小胖丫最忌讳什么,一开始就在留意她的动向,这会子看她拿起砚台,唬了一跳,古代的砚台可不是什么小学生练习毛笔字几块钱一个的廉价橡胶材质,那东西真用来砸人,可是要出人命的!

她反应最快,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冲到了俞定琴身边,扯住了她的衣袖,道: ...

(“三姐姐,有话好好说……”又凑近她,低声道:“砚台这么重,敲在头上可了不得,到时候三叔非跟我们拼命不可……”

俞定琴是一个脾气大、做事冲动的人,她跟俞定书最大的不同是,后者从来都是自以为是,不听人劝,就算知道做错了,也会一直死犟着,跟人硬拼到底。俞定琴脑子不如俞定书活络,却颇识时务,看她被俞定容教训时那百般抵赖、狗腿认错的样子就知道了。

俞定琴被杏娘拉住,原本火得直想杀人的心情一下子冷却下来,拿得时候不觉得,现在在手上捏久了,才感觉到,这砚台真的很重!若是真用来砸人,可不就要……像上次她把杏娘推水里那样了?

俞定琴人肥胆子可一点都不肥,上次她把杏娘推水里头那次,旁的人不晓得,她可是扎扎实实吃过苦的,她娘带着她在祖母房门口跪了好长时间。

那时候祖母整好也起了风寒,一个劲地在里头咳嗽,丫鬟婆子来来去去,一会儿说“撑不过今晚”,一会儿又说“叫她都没反应了”,祖母从房里头冲出来,看见跪在地上的她,那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样。后来祖母也昏倒了,她还一直跪着,直到二伯母那边派人来报信,说杏娘又醒过来了,她才被允许起来。

俞定琴咽了口唾沫星子,抖了抖,方才的气势去了半截,轻声对杏娘道:“我……我就是吓唬吓唬她们的……”

杏娘眼梢瞥过俞定萍身边那个吟雪,看她满脸怒意,拳头攥得死紧,往前走了一步,却被边上的俞定萍拉住了。瞧这丫鬟的模样儿,倒像是要冲过来跟俞定琴对打。

杏娘在她比俞定琴足足长了一倍的身高上停滞了片刻,遂对俞定琴道:“吓唬吓唬她们就没关系了……”

两个人“悉悉索索”说话的功夫,俞定容她们也回过神来了,一个个全部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慢地走到了俞定琴身后,聚成一团。

连杏娘以为跟俞定琴不和的俞定妍,这回也站在了俞定琴这边,发挥她的毒舌功力:“我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家里头多了这么多生面孔,都是三叔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倒腾来的啊?开口就‘我们俞府我们俞府’的,啥时候我多了这么多家人,我都不晓得……哎,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服气?还想过来?怎么着,一个丫鬟,还想动手打我们不成?我们俞府用上了这么能耐的丫鬟,都敢打主子了,这世道……”

俞定容见药下得差不多了,轻咳一声,打断她,眼睛瞟向崔先生的方向,意有所指地说道:“五妹妹,不可如此无礼。”她的表情,却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喜­色­。

俞定妍说到兴头上,就忘了边上的崔先生,被俞定容这么一提醒,乍然想起这里头还有一个被她们忽略了许久的先生。

忙转过身,站直了身子,朝崔先生福一福,道:“崔先生,失礼了。”

崔先生是俞老太太的远房亲戚,加之俞老太太喜欢她,做了俞府的教书先生之后,一直被奉为座上宾,府里头谁看见她,都是客客气气的,连大太太都没有跟她红过脸,今儿个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侮辱了,真真是气得半死。

拿着俞府的银子做事,这话听起来是不错,可是细细一想,不就是在骂她“狗奴才”吗?

崔先生白了脸,恨不得立刻甩袖走人,没想到那头俞家几位小姐,先和人杠起来了,抱成一团,联合对外。

崔先生看俞定妍训完了人,还不忘跟她施礼致歉,免不了多看她几眼,脸­色­好看了不少,道:“无事。昨儿个你们老太太跟我说,三小姐、五小姐、六小姐还有宋家表小姐会一道来学里,这位……既然不是宋家表小姐,又是哪个?”

俞家几位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没想到,俞府里头还有不晓得俞家三叔八卦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都不说话了。

俞定萍身边的吟雪丫鬟又要Сhā话,被俞定萍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俞定萍看出,所有问题的症结,在俞定琴身上,她在脸上努力撑起了一个笑容,朝俞定琴道:“四妹妹,我知道你……”

俞定琴哼了一声:“我不是你四妹妹……”

几乎在同一时刻,俞定妍“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笑得前俯后仰,道:“我们俞家的那个‘四妹妹’前些日子刚去山上抄经了,你声音太小,她在山里头听不到,吼大点。”

这下俞定容和俞定墨也忍俊不禁了。

俞定萍转过脸来看向俞定妍,再看看一溜女孩里头个子最矮的杏娘,知道这是俞府原本行五的小姐,想了想,和颜悦­色­地说了:“想必这就是六妹妹了……”

俞定妍把脸一拉,冷冷地回道:“我排行第五,也不是你妹妹,别乱认亲戚,我可没那个能耐,攀上你这种丫鬟都能打主子的贵亲!”

本来俞定萍还只得罪了俞定琴一个,这么一趟认亲下来,倒是把下头几个小的得罪了个遍。

杏娘替她捏一把汗,这姑娘到底是真没脑子还是一时疏忽大意,以为小孩子就好对付吗?俞府里头的娃,可个个都不简单哪。

双方僵持不下,外头却传来了一个稚气的声音:“娘,这里便是外祖母家几位姐妹读书习字的地方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这章是放在存稿箱里头的,你们看见这章的时候,我还没下课,正在被荼毒~~

********贴两遍是防抽*********

来人正是俞定萍。

杏娘回过头,看到俞定妍满脸好奇的样子,这才想起,三叔­干­那件极品事的时候,这姑娘正在山里头修行,并未见着新来的俞定萍、俞承业兄妹。

她压低了声音,告诉她:“你前儿个不是问我,三叔带人回来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吗?”

俞定妍眼前一亮,边说边打量起门口站的人来:“这是那个……新来的……可是看着跟三叔不大像啊……”

屋子里顿时静下来了。

原本在训俞定琴的俞定容嘴巴一闭,立定转身,忙不迭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俞定墨拿着书的动作不变,只是把头再往下埋了埋,愣是把自己藏在了书后头,装出了没看见的样子。

俞定妍和杏娘一起说个不停,倒也不避讳,仍把脑袋凑到一堆,反而演得比其他几个看起来更真一点。

俞定萍今天穿得很鲜亮,乌黑的发丝拢到左侧挽了个随云髻,剩下的大半头发很自然地散着,右边Сhā了一根金玲珑式样的步摇,举手投足,少了第一日见到时的稚气,多了一丝大家闺秀的气派。

俞定妍用眼角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通,砸了咂嘴,对杏娘道:“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你看她这身行头,走出去,谁都会说是我们俞府的正经小姐。我往她边上一站,都成丫鬟了。”

这话虽不是空­茓­来风,倒也是有些存心刻薄那俞定萍的嫌疑。

俞府小姐的衣服是公中统一量身做的,每个季度都有规格,自个儿贴银子或者费手工拿着料子去做的另 ...

(当别论。俞定妍这回从山上回来,整好错过了前些日子裁缝来定制衣裳的时间,前天刚补量了尺码,要过几日才能拿到新衣裳,现在她穿的是秦姨娘自己动手赶制的春衫,料子是大太太那里赏的,颜­色­寡淡了些,料子不差,却不如俞定萍那身来得好。

杏娘觉得那华惜柔挺有心计,行事作风又有些让人无语,却没有一棍子打死一船人的习惯。她跟俞定萍没啥接触,也不清楚这个人的人品,没对她妄下定论。听到俞定妍这般埋汰人,晓得她也不是针对俞定萍,只是心中有气,免不了压低了声音劝解一番:“五姐姐,这话亏你想得出来。这又不是在比谁的衣服好看,衣服漂亮就能做的。”俞府小姐跟选美比赛完全是两个概念。

俞定妍不满地嘀咕:“我也就是说说而已,你还真当我吃饱了没事去嫉妒这种人了。”

俞定萍身边的丫鬟不曾见过,不过,她一开口,就知道不是俞府里头的人,肯定是三叔后来用车子偷拉回来那群人里头的一个:“小姐小姐,那边有个座位,就坐那里吧。”

俞定萍没想过会刚好有一个座位,抬头扫视了一圈,默默地数了数人头。俞府一共六位小姐,四小姐俞定书前儿个被送到山上去了,那就是还剩下五个……五个人一个不差,全在这里了,那剩下那张桌子……不是四小姐的,就是专门为她备着的了?

第二种推测让她着实受宠若惊了一把,心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乱跳起来。就算是第一种推测,俞定书不在,她真坐下来,也不会有人闹着要赶她走。怎么看形势怎么对她有利。

不过,她心里头还是更倾向于第二种猜测的。

俞定萍红了脸,略微把头低下去一点,轻声斥责提醒她的丫鬟:“吟雪,咋咋呼呼地像什么样儿,太失礼了。”

叫吟雪的丫鬟缩了缩头,一脸慌张,急急忙忙对她道歉:“小姐,我知道错了……”

杏娘在边上看了半天,发现俞定萍满脸的潮红地盯着那套空出来的桌椅,那表情,那小模样,越看越像是在……娇羞?!

头一回知道空着的桌椅也能让人产生“娇羞”这种情绪,不过,谁能出来讲解一下,她到底在娇羞毛啊?因为学堂里有一个空位置?既然都跑来学里了,总归会有桌子椅子以备学习之用,她那副震惊又满足的样子……怎么让人觉着这么……悚呢?

在杏娘感觉背脊生凉、浑身不对劲的时候,这间小学堂的小门里,又进来一个人,挽着­妇­人髻儿,身着一袭弹墨绫白衫子,打扮得很是素净,眉目清秀,书香气十足,看着只比二太太魏氏小上一些,板着脸,整个一活脱脱魏氏的翻版。

不用问,就知道这是女学的那个崔先生了。

她手上拿了两本青­色­封皮的书,一进来就碰着了堵在教室前头的俞定萍,因为俞定萍背对着她,她也未曾留意,只冷着声音提醒道:“来了就去坐下来,看会子书,人齐了我就要开始讲课了。”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听着前头的对话,偷偷关注起前头的动静来。

俞定萍转过身去,瞅见了一个二十左右的瘦削女子,心想,这必是女学里头的教书先生了,脸上即露出了笑意,朝她盈盈一拜,喊了一句:“先生。”

崔先生“嗯”了一声,走了几步,到她身边的时候,猛地站住了脚,上下来回看了她好几遍,每看一遍,两眉间的间距就小上一分,到后来,眉头皱得紧得不能再紧了,才迟疑着问道:“你……是宋家的蕙兰小姐?”

崔先生未见过宋蕙兰,但是知道她的年纪应该跟二房六小姐差不多大,都是小豆丁。眼前这个女孩,很明显已经不能再算作小豆丁行列了,看五官,再看看长势,怎么着也该比大房三小姐至少大上两岁。

俞定萍的笑脸跟被直接浇上了一层水泥一样,冻结在当场,看着崔先生疑惑的眼神,迅速地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吐出了两个字:“不是……”

这个答案早在意料之中。

崔先生点了点头,第二个疑问又浮上水面:“那你是……”

俞定萍的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扶着身边的吟雪,才没有跌倒。

吟雪丫头护住心切,狠狠地瞪了崔先生一眼,口气不善地说道:“你有没有点眼力劲儿,拿着俞府的银子做事,连这些都看不清吗?这是我们俞家的三小姐……”

杏娘心里头咯噔一下,连忙往斜对角上的俞定琴看过去。

俞定琴先是怔愣,接着,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拿起桌上的茶盅子,就往前头砸了过去,茶盅在吟雪脚边上碎了,吟雪和俞定萍满不迭地躲闪,惊叫了两声,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头俞定琴就骂开了。

“你个作死的奴才,瞎了你的狗眼,你说谁是俞家三小姐,看我不找人打烂你的嘴!”

骂完,袖子一捋,抄起桌上的砚台,就要冲出去跟她们­干­架。

在场的其他小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

杏娘和俞定琴一块听过壁角,知道这小胖丫最忌讳什么,一开始就在留意她的动向,这会子看她拿起砚台,唬了一跳,古代的砚台可不是什么小学生练习毛笔字几块钱一个的廉价橡胶材质,那东西真用来砸人,可是要出人命的!

她反应最快,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冲到了俞定琴身边,扯住了她的衣袖,道:“三姐姐,有话好好说……”又凑近她,低声道:“砚台这么重,敲在头上可了不得,到时候三叔非跟我们拼命不可……”

俞定琴是一个脾气大、做事冲动的人,她跟俞定书最大的不同是,后者从来都是自以为是,不听人劝,就算知道做错了,也会一直死犟着,跟人硬拼到底。俞定琴脑子不如俞定书活络,却颇识时务,看她被俞定容教训时那百般抵赖、狗腿认错的样子就知道了。

俞定琴被杏娘拉住,原本火得直想杀人的心情一下子冷却下来,拿得时候不觉得,现在在手上捏久了,才感觉到,这砚台真的很重!若是真用来砸人,可不就要……像上次她把杏娘推水里那样了?

俞定琴人肥胆子可一点都不肥,上次她把杏娘推水里头那次,旁的人不晓得,她可是扎扎实实吃过苦的,她娘带着她在祖母房门口跪了好长时间。

那时候祖母整好也起了风寒,一个劲地在里头咳嗽,丫鬟婆子来来去去,一会儿说“撑不过今晚”,一会儿又说“叫她都没反应了”,祖母从房里头冲出来,看见跪在地上的她,那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样。后来祖母也昏倒了,她还一直跪着,直到二伯母那边派人来报信,说杏娘又醒过来了,她才被允许起来。

俞定琴咽了口唾沫星子,抖了抖,方才的气势去了半截,轻声对杏娘道:“我……我就是吓唬吓唬她们的……”

杏娘眼梢瞥过俞定萍身边那个吟雪,看她满脸怒意,拳头攥得死紧,往前走了一步,却被边上的俞定萍拉住了。瞧这丫鬟的模样儿,倒像是要冲过来跟俞定琴对打。

杏娘在她比俞定琴足足长了一倍的身高上停滞了 ...

(片刻,遂对俞定琴道:“吓唬吓唬她们就没关系了……”

两个人“悉悉索索”说话的功夫,俞定容她们也回过神来了,一个个全部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慢地走到了俞定琴身后,聚成一团。

连杏娘以为跟俞定琴不和的俞定妍,这回也站在了俞定琴这边,发挥她的毒舌功力:“我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家里头多了这么多生面孔,都是三叔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倒腾来的啊?开口就‘我们俞府我们俞府’的,啥时候我多了这么多家人,我都不晓得……哎,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服气?还想过来?怎么着,一个丫鬟,还想动手打我们不成?我们俞府用上了这么能耐的丫鬟,都敢打主子了,这世道……”

俞定容见药下得差不多了,轻咳一声,打断她,眼睛瞟向崔先生的方向,意有所指地说道:“五妹妹,不可如此无礼。”她的表情,却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喜­色­。

俞定妍说到兴头上,就忘了边上的崔先生,被俞定容这么一提醒,乍然想起这里头还有一个被她们忽略了许久的先生。

忙转过身,站直了身子,朝崔先生福一福,道:“崔先生,失礼了。”

崔先生是俞老太太的远房亲戚,加之俞老太太喜欢她,做了俞府的教书先生之后,一直被奉为座上宾,府里头谁看见她,都是客客气气的,连大太太都没有跟她红过脸,今儿个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侮辱了,真真是气得半死。

拿着俞府的银子做事,这话听起来是不错,可是细细一想,不就是在骂她“狗奴才”吗?

崔先生白了脸,恨不得立刻甩袖走人,没想到那头俞家几位小姐,先和人杠起来了,抱成一团,联合对外。

崔先生看俞定妍训完了人,还不忘跟她施礼致歉,免不了多看她几眼,脸­色­好看了不少,道:“无事。昨儿个你们老太太跟我说,三小姐、五小姐、六小姐还有宋家表小姐会一道来学里,这位……既然不是宋家表小姐,又是哪个?”

俞家几位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没想到,俞府里头还有不晓得俞家三叔八卦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都不说话了。

俞定萍身边的吟雪丫鬟又要Сhā话,被俞定萍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俞定萍看出,所有问题的症结,在俞定琴身上,她在脸上努力撑起了一个笑容,朝俞定琴道:“四妹妹,我知道你……”

俞定琴哼了一声:“我不是你四妹妹……”

几乎在同一时刻,俞定妍“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笑得前俯后仰,道:“我们俞家的那个‘四妹妹’前些日子刚去山上抄经了,你声音太小,她在山里头听不到,吼大点。”

这下俞定容和俞定墨也忍俊不禁了。

俞定萍转过脸来看向俞定妍,再看看一溜女孩里头个子最矮的杏娘,知道这是俞府原本行五的小姐,想了想,和颜悦­色­地说了:“想必这就是六妹妹了……”

俞定妍把脸一拉,冷冷地回道:“我排行第五,也不是你妹妹,别乱认亲戚,我可没那个能耐,攀上你这种丫鬟都能打主子的贵亲!”

本来俞定萍还只得罪了俞定琴一个,这么一趟认亲下来,倒是把下头几个小的得罪了个遍。

杏娘替她捏一把汗,这姑娘到底是真没脑子还是一时疏忽大意,以为小孩子就好对付吗?俞府里头的娃,可个个都不简单哪。

双方僵持不下,外头却传来了一个稚气的声音:“娘,这里便是外祖母家几位姐妹读书习字的地方了吗?”

姐妹同心

( 听声音,好像又来两个……

杏娘和众人不约而同地把头转向门口,果然,宋姑妈带着宋蕙兰出现了,后头还拖了一帮丫鬟。ww

宋姑妈正低头边跟自家女儿说着话,边从门槛外头跨进来,:“就是这儿了。蕙兰,要跟姐姐妹妹们好好处,不能使­性­子。”

“嗯,娘,我知道了。”宋蕙兰应了声,往前看了一眼,这一眼,就让她愣在原地,不动弹了。

杏娘晓得是她们这帮人两军对垒的架势把人家小妹妹吓到了。

她前后比划了比划自己所在的这个“本地队”和俞定萍她们所在的“外地队”这吊诡的人头数量问题,斟酌了一下,这个时候心虚,无异于给人一种她们一大片人联合起来欺负新人的假象,­干­脆大大方方地朝宋蕙兰她们招手:“姑妈,蕙兰姐姐,你们来了。”

宋姑妈听到声音,也跟着抬起头来,却见俞家的姑娘们,大大小小全部涌到了前头,和两个她没见过面的女孩,面对面站着,怎么看怎么都像快要掐起来的样子。

她看了看边上的崔先生,崔先生朝她苦笑一下,并未说什么,宋姑妈凭借着对此时空气里头硝烟味的判断,立刻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清了清嗓子,问俞定容:“定容,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俞定容嘴巴动了动,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俞定萍和吟雪,扭扭捏捏地喊了一声“姑妈”,就没下文了。

俞定墨的动作就更不自然了,等俞定容喊完人,她涨红了脸,福了福身子,半天硬是没憋出一句话来。

杏娘叹气,评价曰:有时候这脸皮太薄,也是一件麻烦事……

俞定妍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她是没觉得自己有啥错的,朝宋家姑妈打了招呼:“姑妈,蕙兰妹妹。”然后,指着对面的俞定萍道:“这个人跑出来,让丫环骂我们崔先生,还把三姐姐叫成了‘四妹妹’,又非说我是她‘六妹妹’,我们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自动隐去了俞定琴抄起杯子砸人,拿起砚台捋袖子的那一段。

宋家姑妈起初脸­色­还算平静,听到俞定妍说到后头什么“四妹妹”、“六妹妹”的地方,脸­色­骤变,往俞定容看去,俞定容白着脸,为难地对自家姑妈点了点头。

宋家姑妈看着俞家大小姑娘们亮晶晶的眼睛,特别是下头三个小的,头一回过来跟着府里头的女先生念书,就碰上这些个腌臜事,心里头不禁埋怨起俞三老爷来。她这个兄弟,不知道是怎么做长辈的,领着外头养的孩子进家里来就算了,也不把人看住了,现在倒好,搅得几个孩子不得安宁了。

俞定萍倒是个乖觉的,机灵劲儿跟俞定书空口说瞎话的时候有的一拼,一听见俞家几个小姐开口又是“姑妈”又是“表姐”、“表妹”的喊,立马想到了来人的身份,红着脸,羞答答地叫人:“姑妈。”

宋家姑妈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侄女心里头也是淡淡的,不过,到底不会跟俞定琴、俞定妍两个不懂事的孩子那样,动手动嘴,三句不到就跟人­干­起来,大家太太嘛,素质还是很重要的。ww

她笑了笑,一脸和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撇开自家爹爹那个嘴巴刻毒的嫡妻三太太不说,这也是俞定萍第一回在俞家见到长辈级的人物了,这打扮、这气度,绝对不是三太太那种到处摆谱压着她娘的正室太太可以比拟的,关键是,对她好。

俞定萍脸上更加充血了,吐字也像蚊子叫了:“姑妈,我叫定萍。”

或许俞定萍是想表现出自己温柔可人的一面,看在宋姑妈眼里,却暗暗叹气,心道果然是小地方养出来的,一股小家子气。

她又将人上下打量了一回,脸上却越发和气了:“定萍啊,我也不知道今天会碰着你,也没什么准备……”她从腕上捋下来一个虾须掐丝金镯子,执起俞定萍的手,往她手上套去,嘴上也不闲着,道:“喜欢就收着,你母亲也是个糊涂的,怎么不声不响就把你推到这里来了……”

杏娘研究过这个时代的称谓问题,庶女喊自己亲娘,是喊“姨娘”的,喊嫡母,也不会像嫡女那样亲热地一口一个“娘”,只是很官方地叫一声“母亲”,不过,杏娘看到俞定萍急急忙忙拉住了宋家姑妈的手,一脸泫然**泣地跟她解释的时候,就知道这姑娘把称谓问题搞岔掉了。

“姑妈,你别误会,来学里跟姐妹们一同读书,是我爹的意思,我娘也是听了我爹的话,才让我过来的,起初都不知道,妹妹们会这样……嫌弃我……”

俞定萍的用意,可能在后半句告状的话上,宋家姑妈付出了一个金镯子的代价,却是想要从俞定萍嘴里头套套话,弄清楚是谁在娘家不安分,背后捣鬼,把危险分子推出来祸害无知小娃。等俞定萍把后面那个使诈的人交代出来,她也就失去了兴致。说句难听点的实在话,她又不是缺侄女缺得紧,逮着谁喊她“姑妈”,就把谁供起来。

至于俞府小辈们闹情绪的事,她就更不会Сhā手了。甭说是突然冒出来的俞定萍,就算是三太太生的俞定书,在她心目中的分量都没有大房二房的几个定字辈丫头足的,甚至及不上俞定墨跟俞定妍两个。想当然,她肯定不会为了俞定萍去训斥其他几个人。

宋姑妈安抚似的拍了拍俞定萍的手,转身对崔先生道:“如筝,这个便是我三哥家的定萍了,三嫂最近身子不大好,一时没顾忌到,倒是累着你了。”

崔如筝崔先生是在宋姑妈出嫁之后才到俞府来教书的,两个人小时候见过几回,如今几年未见,倒也不过分生疏,一听到宋姑妈话里头透出的歉意,连忙摆手道:“素玉表姐,姑母让我来,本就是让我来教她们读书的,怎的能说是累着了?这位……定萍小姐,我也不认得,多问了一句,还望见谅。”

这番话说得极其谦和,让杏娘分心多瞧了崔先生几下。

这个女先生刚出来时,不管是衣着打扮,还是周围的气场,都跟魏氏相似,一度让她将其与迂腐的魏氏挂钩,现在看起来,到底是出来赚钱糊口的,身上还是有些圆滑劲头的。

俞定萍诧异于宋姑妈和崔先生的亲热,正要跟崔先生搭几句话,消除一下方才丫鬟吟雪给对方留下的不好印象,宋姑妈就抢在她前头,跟崔先生说道:“如筝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你都喊我娘姑母了,若不是要教这些丫头们读书,按理说,她们都该叫你一声‘表姨’的,你倒跟小辈们客气起来了……”

杏娘眼睁睁看着俞定萍和她那个名字很诗情画意的丫鬟吟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变换着,心想,她家姑妈这些话,也不晓得是说了给崔先生安心的,还是存心来膈应俞定萍主仆的,反正效果确实不差就对了。

崔先生得到了安抚,她在俞府的特殊地位获得了进一步的肯定,也就不计较这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定萍小姐是从天上哪个地方掉下来的了,略一思索,就开始试探起宋姑妈来:“因定萍小姐来得突然,这边置的桌椅也不够用,这该如何 ...

(是好?”

赶出去是绝对行不通的,宋姑妈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拗不过来了,俞老太太对待那外室三口的“冷战”措施彻底宣告失败。人家有脸皮硬贴上来,她还真没脸皮领着俞府一众小的把人轰出去。

宋姑妈看了看屋子里的书桌,跟崔先生商量道:“现时再去挪新的桌椅来,就有些赶了,等安置妥当了,没的耽误姑娘们的功课。我瞅着这桌子也挺大的,不如让蕙兰和杏娘同坐一桌,她们两身量小,坐一起也不会嫌挤。”

宋姑妈的话就代表了宋蕙兰的意思,崔先生却不敢私自给杏娘做决定,看向杏娘。

俞定琴哼了一声,张嘴就要来事,被俞定容及时发现,扯了扯她的衣服,瞪了她一眼,她又缩了回去。

宋姑妈察觉到了几个小的中间的互动,也朝俞定琴看过去,之前注意力完全被俞定萍引过去了,这会儿才发现俞三小姐手上死死巴着的那个黑糊糊的东西居然是一块砚台,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俞定琴小归小,被姑妈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也知道丢人,偷偷往自家姐姐那边靠了靠,把砚台藏到身后去了。

搬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要多长时间?外头廊下丫鬟婆子站了好几排,随手一招呼,就能涌过来一堆人。

宋姑妈在桌椅上做文章,只让宋蕙兰“借”桌子与俞定萍,不让人临时送桌椅过来,还是打得“先安抚后出招”的主意吧?

估计,明天俞定萍就来不了了……

杏娘明了姑妈是不想把事闹大,跟俞定萍一个孩子计较,可也不想答应得太爽快,让俞定琴她们以为她太好说话。

她可是看出来了,这俞家大院里头,都是两张脸的,自己人跟自己人斗,咬牙切齿天天琢磨着新法子要让对方吃不下、睡不着,一遇到外人过来寻衅滋事,就又是另外一张脸孔了。典型的内外有别。

于是,她故作为难地瞅了瞅俞定萍,再看看宋蕙兰,道:“若实在是没法子,我可以跟三姐姐或者五姐姐坐,蕙兰表姐是客人,怎好让她跟我挤一起……”无论如何,先表明一下自己对俞家的忠诚,就算最后妥协,她也是站在俞定琴这边的。

“那就先这么安排……”

眼看着这件事就要尘埃落定了,那边俞定妍“哎呀”一声,捂着肚子叫唤起来。

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朝她看过去。

俞定妍捂着肚子,搭着杏娘的肩膀,踉跄了几步,扑到了俞定容身上,哭喊道:“二姐姐,我肚子好疼啊……”

俞定容伸出手扶住她,疑惑道:“怎么好好的突然……”话到一半,看见俞定妍嘴上叫个不停,脸上却无半分痛苦之­色­,还一个劲地朝着俞定琴和杏娘挤眼睛。

俞定琴以极快的速度领会了肚子痛的真谛,当下转过身去,一把扒住了俞定容,也跟着嚎起来:“嗷嗷嗷,好痛啊!二姐,我肚子也开始痛了……这是咋回事啊……”

杏娘差点喷笑出来,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吟雪就朝她看了过来,那赤|­祼­­祼­的眼神,好像只要她跟着一块叫几声肚子痛,她就要替天行道,代表她家小姐消灭她一样。

杏娘撇过脸,如果她是这个丫鬟的主子,她会很高兴有一个这样的忠仆,不过现在,作为被警告的那个人,感觉却是各种……囧。

这位姑娘难道不知道,她这样的行为,是在给她家定萍小姐吸引仇恨值吗?

杏娘一改之前消极应对的态度,主动凑上前去,关切地看着俞定妍和俞定琴,然后又慌慌张张地问俞定容:“二姐姐,三姐姐和五姐姐没事吧?看起来痛得挺厉害的,莫不是早上吃什么东西吃坏肚子了?”

俞定容被一群小的推出来做了代表,骑虎难下,­干­脆佯装发怒,骂道:“定是那些个厨子手脚不­干­净!”说完,又为难地看向崔先生,道,“先生,你看今儿个这课……要不我先送两位妹妹回去,再过来补落下的功课……”

后头半句,谁都能听出来是托词了。

眼看着自个儿这学堂,越来越有像菜市口发展的趋势,崔先生不想搅进内院的是非里头,眼瞅着脱身的机会自动送上门来了,自然忙不迭回了:“这倒不必,今后一齐补回来便是。既然三小姐和五小姐身子不好,今日就先散了吧。素玉表姐觉得如何?”

宋姑妈有些看不上俞家两位姑娘混闹赖皮的行径,她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只要挨过这一回,明儿就能清净了,想不到这两小这么沉不住气。

说到底,都是她两位娘家兄弟的孩子了,跟她总归是隔着一层的了。宋姑妈听到崔先生象征­性­地询问,纵有万般不满,也只得点头应允:“如筝说得对,三丫头和五丫头的身子要紧。”

俞定容招来了丫鬟婆子,就近弄了两顶软轿,让“哼哼唧唧”个没完的俞定琴和俞定妍坐进了轿子里头,在俞定萍的眼皮子底下,抬回了自己住处。

杏娘自觉心脏不够强健,一直到走出女学学堂的院子,都没敢回头再看上俞定萍一眼,唯恐自己被什么给雷到。

作者有话要说:和我一起诅咒学校的网络吧,自从上周五开始,我就再也没有上过一次网,太猥琐了。

今天总算爬上来了,嗷嗷嗷,可惜网络依旧不稳定

ps:让定萍姑娘坐了一趟云霄飞车

华氏(一)

( 俞定萍强行Сhā|入俞府小姐队伍、妄图篡改已定排名事件,就这么被一通肚子痛搅和了。

俞定琴开心得一进自家院子,就从轿子里头跳出来,咧着嘴一个劲地朝着天傻笑,俞定容气得瞪了她好几眼,她还不知道收敛。

只有俞定墨,也不晓得是真没看出来,还是装傻充愣,这个时候还凑上去没眼­色­地跟俞定容说话,开口就道:“二妹妹,你看三妹妹这个样子,一会儿肚子痛,一会儿又笑成这样,我们是不是让人去喊母亲一声,给她安排个大夫瞅瞅,兴许她……”

俞定容眼珠子一转,斜眼乜她,冷哼一声,问道:“兴许什么?你倒是说给我听听,你觉得三妹妹怎么了?”

“我没觉得……三妹妹怎么样……”俞定墨察觉到俞定容口气里的不善,立刻又缩回了自个儿的壳里,闷声不响,做起木头桩子来。

俞定容也不去关心她接下来做什么,朝俞定琴招了招手,撑着脸皮,露出了一个看似很温柔的笑容,道:“定琴,到我这里来。”

彼时,俞定琴正拖着贴身丫鬟杜鹃,朝杏娘和俞定妍喷口水,说得唾沫四溅,不亦乐乎:“不知道哪里来的,也想跟我抢位份,真当我是泥巴捏起来的,没脾气了!哼,还敢叫我‘四妹妹’,也不找个有水的坑,照照自个儿,做我姐姐,简直是异想天开……”

俞定容喊第一声的时候,俞定琴背对着她,加之嗓门又大,说得太投入,没看见也没听见。

俞定容等了半晌,没见自家妹子转身来寻她,只听到她依旧大声说笑着,顿觉脸上无光,自己作为姐姐的权威被挑衅了,强压下怒意,又喊了一遍:“定琴,拉着五妹妹、六妹妹做什么,给我过来!”

最后那句“给我过来”说得很用力,俞定琴正洋洋得意的时候,吓了一跳,偏偏又只听见了这后半句话,摸了摸被自家姐姐吓得小鹿乱撞的心口,愣头愣脑地回头去问:“二姐姐,你­干­嘛突然这么大声说话,吓得我腿都软了……”

俞定容的脸一下子全黑了。

“咳咳……”杏娘假咳两声,被这两姐妹弄得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肚皮都痛了。这俞定萍刚被打倒,窝里斗的苗头又要窜出来了,果然是一刻也闲不得啊。她推了推俞定琴,小声道:“三姐姐,二姐姐叫了你两声了,你再不应,她可又要恼你了……”

俞定琴再抬头去看俞定容时,果然见她面­色­不善,站在原地,扭来扭去磨蹭了老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挪过去,挪了半天,只走了一半路。

俞定容马上不耐烦了,俞定琴旁的人的脸­色­都不大会看,光会观察她姐姐一个人,见到姐姐脸皮一绷紧,整个人也跟着一凛,强撑着最后一丝胆气,问道:“姐,你喊我有啥事啊?”

杏娘瞅见俞定容一张晚娘脸上写满了“你还有狗胆问我啥事”的字样,俞定琴刚问完,俞定容就皮笑­肉­不笑了:“定琴,你刚刚不是肚子痛得厉害吗?现在不痛了?”

“刚刚我那是……”俞定琴以为自己装病逃课,逼退俞定萍的事情,自家姐姐是知晓的,没料到到了自家院子里对方却还有此一问,一时怔愣,“装病”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被杜鹃一胳膊肘捅了回去,努努嘴要她去看俞定妍。

俞定琴往后边一瞧,俞定妍一手搭在肚子上,蹙着眉头,被她的丫鬟搀着,一副蔫样儿,这才想起俞定妍从刚才下轿开始,手就没离过肚子。她浆糊似的脑子里头闪过一丝清明,却怎么也抓不住,只知道这回自己又做错了,汗涔涔望向自家姐姐,编着瞎话回答道,“我刚才真的很疼,坐轿子的时候好了一些,一阵一阵的……”说着,又捂住了肚子:“瞧,我现在又疼了……哎呦……”

杏娘站在俞定妍边上,攥着手绢的指关节都发白了,忍得辛苦极为辛苦。

俞定妍更惨,一边调整表情装痛,一边还要憋笑,整得整张脸都青了。

俞定容却勾了勾嘴角,没再训俞定琴什么,扫视了一圈院子,看得一众丫鬟婆子瑟缩连连,又冷笑一声:“一个个傻站着做什么?没见着三小姐病了,还不快去请大夫!”

丫鬟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顷刻间散作一团。ww

俞定琴和俞定妍被人簇拥着,扶进了屋子。

杏娘跟在俞定墨身后,本来也要进去的,走了几步,却发现俞定墨步速越来越慢,还不时回头去看廊下轻声跟婆子们说话的俞定容。

她心下疑惑,也跟着瞄向俞定容。

俞定容先是看一眼那些个抬着软轿的婆子,眉头蹙起来,转头即对身边的丫鬟耳语了几句,丫鬟福一福身子,急急匆匆走开了。

没一会儿,就又揣着东西,蹬蹬蹬跑了回来。

几个婆子规规矩矩站成一排,眼睛却不由自主往那丫鬟怀里头瞅。

俞定容不以为意,招手吩咐丫鬟把东西分给她们。

杏娘远远看着那红红绿绿的、手掌大的物事,一件件分发到了各人手中,拿到的人,个个眉开眼笑,就知道这是赏钱了。

那几个婆子得了赏,自是千恩万谢,嘴巴不停地开合,想也知道,马屁拍得忒顺溜。

俞定容笑得很得体,听她们拉拉杂杂说了一气,一直没开口,到后头,才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挥手打断她们,说起话来。

因离得远,杏娘只听见了几个关键­性­的短语,什么“三妹妹、四妹妹的事”、“自个儿掂量着”、“不该说什么”、“仔细着你们的皮”,那几个婆子从一开始的谄媚到后头的惴惴不安,到后来,看着俞定容的眼神,完全变了样儿,估计是俞定容那一番恩威并施的作为,把人给震慑住了。

杏娘不想再看下去,转回了视线,正**从俞定墨身侧走过去,径直先往里头走,耳边却听见她平板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地响了起来:“六妹妹,你站在这里看二妹妹做什么?”

不是你堵住了路,我走不了吗?

杏娘没回答她,只朝身后看了看,果然,俞定容散了那些个原不是大房院子里、抬轿子回来的婆子,已经注意到她们这边了。

她不由得想起了宋家姑妈来得那天,二门门口,三少爷俞承翼好心点醒俞定墨,却反遭冷眼的事情。

俞定墨跟杏娘没什么多的接触,俞定容没回来之前,除了必要的请安,她一天到晚窝在屋子里头读书、绣花,俞定容回来之后,她就成天跟着她了,和年纪小的几个,并不亲近。

这会儿见杏娘不言不语,只当她默认了,心虚,于是又道:“我到了里头没看见你,还以为你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出来再找一遍,谁曾想,你是在外头看二妹妹看呆了。”

杏娘抬起头朝俞定墨看过去,却见她依旧一脸呆相,两眼无神,像个移动的木头人,脑子里却不由得想起了宋家姑妈来得那天,二门门口,三少爷俞承翼好心点醒俞定墨,却反遭冷眼的事情。

心里头冷笑一阵,没道理你 ...

(自个儿偷窥被发现,想把自个儿摘出去,反找别人做垫背的。

杏娘只作不知俞定容在后头看她们,无辜地说道:“大姐姐,你真爱开玩笑,明明是你自己看了二姐姐半天,怎么反过来说是我了?我在你后头站了半天,腿都酸了,也不晓得三姐姐和四姐姐怎么样了,你还是快让我过去吧……”

说罢,故意不管俞定墨什么表情,紧走几步,装作很着急又被耽误了的样子,奔进了屋子。

等入得门去,在门口处站了一小会儿,听得俞定容的声音由远及近,绝对算不上客气:“大姐,你一直站在这看我做什么?”

杏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不算计人,别人也休想把观战的她拖下水。

俞定萍见到俞府的几位小姐跟避着瘟神似的,一溜烟走远了,心下暗恼,转头一看,见宋家姑妈还在,安慰了不少,正想跟姑妈家的女儿攀谈几声,孰料崔先生却主动邀约,请许久未见的宋姑妈,一道喝茶品茗,说道些闲话。

宋姑妈要去崔先生住的院里头,带上了女儿宋蕙兰,却不好带上俞定萍,一时间,看向俞定萍的眼神里头,满是歉意。

俞定萍也不好耽误了人家表姐妹重逢的茶会,纵有万般不愿,也不敢上去掺和一脚,更何况,这个对象还是她以为的,从见面开始一直对她颇好的“姑妈”。为了给人留下温柔娴淑又识大体的印象,她很乖巧地说道:“既然今日课不上了,姑妈和崔先生又有事,那我也不再打扰了。”

说完,在宋姑妈点头首肯之下,领着丫鬟吟雪,一步一步,注意着仪态,慢吞吞走出了学堂。

等走了一段路,穿了几个院子,俞定萍彻底歇了逛俞府花园的心思。

天气再好,阳光再明媚,自己这个新家的园子再漂亮,也经不住一帮人把她当成妖怪瞧,走到哪里都对着她的脊梁骨指指戳戳,还不避讳地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到了后来,她也有些恼了,这哪是在逛园子,分明是受气!­干­脆一甩袖子,领着吟雪,转身就往回走。

因着俞家四小姐俞定书被送上山去抄经,原本两人合住的院子,变成了俞定萍一人单住。

三太太成天念叨着山上的艰苦条件,被女儿分去了一半心思,偶尔去找找华惜柔的麻烦,几回都很正好地被三老爷抓包。少了俞定书这个助力在边上胡搅蛮缠,哄着三老爷高兴,三老爷当着一众仆­妇­丫鬟的面,还勉强给她留些面子,私下里两夫妻独处时,两扇门一关,教训起妻子来毫不含糊,直把人骂得抬不起头来。

三太太苦得紧,一想到自个儿的遭遇,每每长吁短叹,虽不至于以泪洗面,也掉了好几缸水。

这个时候,三老爷两面三刀、优柔寡断的墙头草­性­格就得到了很好的发挥。

他不喜欢三太太的市侩,两人却是少年夫妻,一步一步扶持着走过来的,没有你依我浓、腻歪个没完的儿女情长,却有十个华氏也难以企及的革命友情,说现实点狗血点再恶心点,就是相伴数十载、升华出来的亲情。见到妻子成天郁郁寡欢,也会暗恨自己当初­色­迷心窍、­精­虫混脑,做出这等糊涂事来。愧疚之下,倒也对妻子温柔了不少。

时间久了,就形成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循环——

往三太太房里多去几回,华氏痛不**生,茶不思饭不想,三老爷过去安抚,安抚着安抚着就去见了周公,完了华氏枕边风一吹,三老爷又连着宿在华氏这里了;接着,三太太脸­色­憔悴,唉声叹气,三老爷又开始自我检讨,跑到老婆面前一通忏悔,两人和好如初,三老爷在三太太房里头安营扎寨几天;再是华氏;再是三太太……

三房的斗争从面上转向了台下,逐渐往“没有硝烟”这一面上转化。一时之间,看在别人眼里头,好像又恢复了以往的安定。

基于“建设长久的‘和谐三房’,让老太太刮目相看”的宗旨,三太太怕三老爷,不敢明着管束华氏和她的两个儿女,对待俞定萍,更不能像俞定书在时那样,直接守着门,把她堵死在屋子里头,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出来放放风。

这一解禁,俞定萍和华氏,两母女自然又重新搭上了线。

且说那俞定萍气冲冲地回了自己院子,直奔华氏房里而去。

撩开帘子的时候,华氏正好坐在软榻上纳鞋底,俞定萍远远地就喊她了:“娘,我回来了。”

华氏听到不小的动静,抬起头去看,一时不察,一针扎在了手指上,惊叫一声:“啊!”血立刻涌了出来。

俞定萍也跟着一惊,火急火燎地扑过去看她的伤势。

华氏对女儿道:“没关系,流了点血而已。”说着,把手指含进了嘴里头,过了一会儿,血果然止住了。

俞定萍挨着她坐下来,顺手拿起她纳到一半的鞋底,前后左右翻看了几次,不解道:“娘,你闲着没事,多休息休息不好吗?非要去做这劳什子东西,我和哥哥又不缺鞋穿。”

华氏笑道:“这不是做给你和承业的,是做给你爹爹的。”

提到这个老爹,俞定萍就有些怨怼,嘟起嘴巴,道:“他就更不缺了,前天我瞅见他脚上还穿了一双新的,说是那位……三太太亲手做的……”

“怎么能这般说你父亲?”华氏蹙起了眉头,训斥她,“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里是俞府,不是青州那个家里了。”她夺过女儿手上的鞋底,重新比了一下,又低头一针一针地穿梭起来。

俞定萍鲜少被母亲骂,心里头不爽快,委委屈屈地喊:“娘……”

华氏停下手里的动作,伸手拿起针线篓子里的剪刀,将线头剪断,瞥了一眼俞定萍,叹一口气,道:“你我如今身在俞府,三太太又是那样一个人,整个俞府里头,我们能靠的,就只有你爹了。”

俞定萍知道这个道理,嘴上却尤不服气:“谁知道他领不领情……”

“再怎么说,也是一片心意,”华氏不打退堂鼓,即使被女儿这么打击,她还是很有自信的,这种自信,来源于这么多年,跟俞三老爷相处时的经验所得,“你爹的­性­子我最是清楚,最重情分。我很少动针线,他也知道我不擅长这个,我做些东西给他,比不上三太太的手艺,他得了,定会比三太太做的还喜欢。”

华家祖上是曾经经过商,传到华惜柔她爹这一代,只剩下几亩薄田和一些铺子。他爹考上秀才之后,转行在乡里头做起了教书先生,拿些束脩,守着祖上的薄产,也算是当地的小富户。华氏从小学习诗书,会做针线,却不­精­通,等嫁了三老爷,就彻底把这玩意儿给抛开了——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多了,这些小东西,总有人去做的。

所以,等进了俞府,得知俞三太太很擅长针线活,一手绣活更是出神入化时,她曾一度产生怀疑,私下里认为对方“莫不是为了讨三郎欢心,应把俞府绣娘的活计,说成是自己做的”,到现在,疑虑消除了,心里头却还会嘀咕几下“也不晓得是不是常年窝在 ...

(宅子里头做衣裳做出来的”之类的话。

在她的观念里头,小门小户的女子,­精­通绣活,一来是为了养家糊口,二来将来嫁人之后,给夫君做衣裳,省钱又能讨对方的好。像她家那样有些底子的,在这一块上头就能轻易荒废掉。她只道是家里越富足越尊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动手机会少了,对女红的要求越不严谨。

作为普通的小市民阶层,她从自身出发,臆测自己够不着的**生活方式,倒也不足为奇。三老爷是个男人,自然不可能去指导她这些个女人生活中的注意事项。华氏待在俞府,一直处在半隔离状态,三太太是她唯一接触过的高地位女­性­,她少见多怪,只以为对方是大家女人堆里头的奇葩。

“说到三太太的手艺,我还是不信那是她自个儿做出来的,”俞定萍在青州时,俞三老爷托了假名,记名是个商户,住的宅子及不上俞府地界大,却并未过过什么苦日子,华氏让她读书习字,一心想培养个才女出来,于针线上,自然更加懈怠,“我觉得,娘比她做得要好看多了。”

“你这丫头!”华氏开口斥她,语气里头却没有多少怪罪的意思,“当着你爹和别人的面,可不能这么说。”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俞定萍瘪瘪嘴,“这点道理我省得的。”

华氏见她兴致不高,突然记起了早上女儿去女学的事情,再看看天­色­,这才感觉到不对劲:“你这会子不是应该在学里头吗?怎么跑回来了?”

“别提了,”俞定萍撇过头去,有气无力地说道,“一早上碰上这么些个事,没有一件是顺心的。”

华氏把手里头的鞋底针线一股脑儿塞进针线篓子里头,问道:“怎么回事?难不成她们把你赶出来了?”

“那倒没有,不过,差点就这样了,”俞定萍咬牙,恨恨道,“那个俞定琴,吟雪喊了我一遍‘三小姐’,她居然甩了茶盅子来丢我们,后头还想用砚台来打人。”

“怎么会这样?”华氏被骇着了,拉过女儿的手,忙不迭检查起来,“让娘看看,有没有伤着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和是一大章,怕字数太多,大家接受不了,于是,分作两章。

嗷,要是看不到更新要及时说,最近听说不太抽,我就不贴第二遍了。

华氏(二)

( 俞定萍摇了摇头,对华氏道:“娘不用担心,当时我们和女学里头的先生站在一块儿,茶盅子是丢歪掉的,至于砚台……俞定琴一站起来,就被身量最小那个,应该是俞定音吧,就是爹说小名唤什么‘杏娘’的,给拉住了。”

华氏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因问道:“后来呢?还发生什么事了?”

俞定萍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娘,你跟我说实话,爹让我今儿个去学里,是不是压根没去跟祖母还有大伯母她们说清楚?”

“这……”华氏眼神躲闪。

俞定萍见到她这副表情,已然知道答案:“难怪今儿个去的时候,里头压根就没有我的位置,先生直接把我当成了宋家的蕙兰表妹,真是羞死人了。”

华氏低下头:“这也是没法子了,你爹说,你祖母那里,连见都不肯见他,他如何能去跟她说这事。你爹的想法是,想让你和承业先跟兄弟姐妹们好好处着,日子久了,你们又聪明,学问好,识字多,他们肯定喜欢你。都是半大的孩子,比大人好对付多了,只要他们肯替你们在祖母面前说说好话,你祖母听多你们的好,对你们有了印象,自然而然就想见你们了。”

“好好处?”俞定萍冷嗤了一声,羞得满面通红,“我说话处处讨好她们,一直很和气,那也要人家肯跟我好的。你都不知道,那个叫俞定妍的说话有多难听,原以为那个俞定书已经够损的了,想不到她一走,来了个更刁钻的!她往那里一站,我一句话都回不了,说啥都能被她掰成错的。”

“定妍?”华氏想了想,“是你大伯家那个行五的小姐?你刚刚不是说,是吟雪喊了你‘三小姐’,把定琴给得罪了吗?怎么又扯上定妍了?”

“俞定琴一砸完盅子,要出来打人,被俞杏娘给拉住了,”俞定萍解释道,“一会会功夫,俞家姐妹们就都涌上来了,我啥都没说,俞定妍第一个就跟我杠上了。”

华氏眉头皱了起来:“不是说俞家几位小姐里头,五小姐跟三小姐、四小姐最是不睦,怎么反倒帮着定琴说起话来了?”

“我咋知道!”俞定萍哼出声来,“说不定是找的那几个扫地婆子、洗衣丫头,为了讹我们银子,乱编出来唬我们的。”

“不可能,一个两个串通一气还说得过去,哪可能乱七八糟的人全部都是编排我们的。”华氏当即否定了这种说法。

俞定萍道:“原想着从跟俞定书不和的几个小的入手,如今看来,里头变故还挺多的。再这么折腾下去,我可真没……”

“说什么丧气话!”华氏瞥了她一眼,从方才见着女儿到现在,劝了半晌,第一回跟她板了脸,“我最见不得你和你哥这副模样了。盼了这么些年,最艰难的时候都过来了,如今我们都进了俞府了,还说这些个有的没的,我白教了你这么些年!”

“可是……”俞定萍想反驳。

华氏打断她:“可是什么?来俞府以后,我都怎么跟你和承业说的?”

俞定萍咬住了嘴­唇­,好一会儿,才道:“娘你说,先不要轻举妄动,特别是对着三太太、俞定书还有俞承泽,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忍着,等摸清了他们的底细,再跟她们打交道……”

“做什么都要沉住气,”华氏接过她的话头,道:“你看看那个三太太,明明自个儿都已经占了上风了,偏偏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带着女儿跑到老太太面前去哭闹,现在倒好,还折了个女儿进山上抄经。ww你爹一跟我说起这件事,就直摇头,说对不起我们娘仨。若不是前些日子三太太身子不适,你爹去看了她一遭,到现在,她还被冷着。倒让我们白捞了这么个好处。”

“娘,俞家小姐跟三太太又不一样,”俞定萍觉得两件事不可同日而语,“祖母又不是爹,会给我们主持公道。”

“有什么不一样?”华氏有些恨铁不成钢了,在教育子女方面,她一向喜欢因材施教,授之以渔,想不到这个女儿看着像她,却如此不知变通,“但凡是人,都有软肋,更何况是几个丫头片子。你沉住气,拿出当时对着三太太和俞定书的劲头来,一个个对付她们,必要时,在边上……”

华氏比了个手势,意思是推波助澜。

俞定萍想到了上回俞三太太带着俞定书去告状,母亲打听到了这件事,拉着她收拾了包袱,闷声不吭地当着爹的面就要走,被爹一把扯住之后,哭了一回,一句没埋汰三太太,却让原本只是有些生气的爹火冒三丈,直言要去找三太太讨个说法……

大家只晓得是三太太去老太太那里闹的行径触怒了三老爷,谁晓得,背后还有人在煽风点火。

重新审视了自个儿的娘亲一遍,俞定萍咽了口唾沫星子,突发奇想地问道:“娘,你当年嫁给爹的时候……真不晓得他是俞府的老爷吗?”

华氏睨了她一眼,不问反答:“你觉得呢?”

俞定萍被自家老娘那一个眼神,看得头皮发麻,转过脸去,嘟哝道:“我觉着……不像!单是姥姥姥爷舅舅一家对爹爹就很奇怪了,每次去,他们对他都好得不行,哪里有读书人看不起商人的样儿……”

“定萍,你得记着,”华氏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有些事情,不要那么计较,不管我当初知不知道你爹的身份,反正如今,你爹是认准了我不晓得这事,觉得亏欠我的。这样不是很好吗?”

俞定萍点了点头,正要说话。

华氏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小心隔墙有耳!这事以后莫再提起,把它烂在肚子里。”

俞定萍果然不说话了,端起桌上的茶,自顾自喝了一口。

一阵沉寂之后,她开始琢磨起华氏那个对俞府小姐“各个击破”主意的可行­性­来,一个个盘点起来:“我看着……那个俞定琴和俞定妍都不是好脾气……有些怵得慌……顶上两个,俞定墨跟俞定容倒是看不出什么心思,不过看着,俞定墨更好说话些……还有那个杏娘,后头俞定妍和俞定琴明明是在装病,她还傻乎乎地去跟俞定容说,看着挺严重的,吃坏肚子了,和传言里头的结巴比起来,除了说话不打结这一点,倒确实是挺愣的……”

华氏听着她一个个把人说道了一遍,再想想那回在院里头见着这帮小姐,故意上前搭讪的情景,分析了一下,道:“那个俞定容最不好对付,那些小的,还有俞定墨,都是由她带的头。”

说罢,眼睛瞟过俞定萍手腕上,一个金灿灿的镯子恰好滑了下来,因着太大,怕滑下来,俞定萍只能一个劲地往上捋,藏到了宽大的袖子里。起头时候,她都没有注意到,这会儿扫到了,自然免不了细细问上一回:“这镯子……去学里碰上谁了?”从尺寸一看便知,这是给大人打的,不是为孩子准备的。

俞定萍把镯子从腕上摘下来,递给华氏,华氏接到手上,小小巧巧的一个,却打得极为­精­致,与她们在青州那些个银楼里头置办的首饰完全不同。

...

(俞定萍道:“正要跟你说呢,俞定琴和俞定妍跟我在学里头闹起来了,幸好宋家那个姑妈来了。”

“哦?”华氏也清楚宋家这位姑妈在俞家是什么分量,老太太生得二子二女,小女儿没满月就夭折了,统共留了这么一位千金,如今听得女儿提起她,自然特别留心,“宋家姑太太为人如何?”

“她待我可好了,”俞定萍抿了抿嘴,露出了进门以后的第一个笑脸,“说是不曾知道我也在学里头,就给了我这么一个贴身带着的镯子。学里头的先生说没有我的桌椅,她还要蕙兰表妹跟杏娘挤一张桌子,把那位置腾出来给我。”

华氏忙不迭问道:“她很喜欢你?”

“应该是吧,”俞定萍点了点头,一会儿眼睛又亮起来,“娘,姑妈跟三太太完全不一样……”

华氏冷笑:“自然是不一样的,宋家姑太太是老太太生的,俞府的嫡女,三太太是谁?只不过是一个周家庶出的女儿,那身份,也就能拿出来压压我这种小门小户的,旁的人谁会去理会她。”

俞定萍长在青州,对这些嫡庶的概念还不是很明确,听母亲这样说道,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娘,快别这么说……我在俞府,最好也就能挨着一个庶女的名分了……”

华氏瞪她:“那也是俞家的庶女!俞家和周家是一个地位吗?”

“还不都是一回事……”俞定萍犹自转不过弯来。

“要真是一样,我就不会带着你们,在青州忍这么多年了,”华氏冷笑一声,道,“谁不晓得江城俞家的名儿?你若是能入籍,就算是个庶女的位份,将来都能捡着个品貌端正的五品官嫁了,若是运气好,四品、三品都是嫁得的,还能挣个诰命回来。”

俞定萍长大了嘴巴:“这……”

华氏道:“总之,我已经尽我所能,给了你和你哥最好的,能不能守住这份尊贵,就要看你们自个儿的造化了。”

“老爷,你来了,小姐正跟太太在屋里头说话呢。”外头守门的吟雪,刻意拔高了声音喊了起来。

华氏一个眼神递过去,俞定萍连忙敛了心神,规规矩矩地坐好了。

没一会儿,俞三老爷就起了帘子进来了。

华氏笑盈盈地站起来,就要迎上去:“老爷怎么这会儿来了……”

俞三老爷眉头一皱,道:“这里是俞府,不是青州,跟你们说过几回了,要叫‘三老爷’,外头那个是谁,怎么还咋咋呼呼,一口一个‘三老爷’、‘太太’的,被外人知道了,又要开始编排人了。”

华氏一张笑脸,冷不丁被进门的三老爷这么一刺,差点就挂不住了,亏得她心理承受能力好,立马把笑容调整成了担忧的表情,问道:“三郎,你这是怎么了?”

俞三老爷回过神,看着华氏一脸受伤的表情,一阵心疼,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口气有些重了,再开口时,也不由得放缓了语调:“大哥给我回信了,开祠堂这件事……”

华氏轻咳两声,俞三老爷看见边上站着的女儿,知道这事儿不好当着她的面提起,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定萍怎么在这里?不是去学里头上课了吗?”

俞定萍被老爹暗推出去丢人,心结还没放下,只是听了华氏的劝,晓得如今不是跟他顶牛的时候,暗暗压下了心里头的那团火,道:“去不成了,我一到那里,定琴妹妹和定妍妹妹就跟我闹起来了,定琴妹妹用茶盅子砸我,还想用砚台来打人,后来姑妈带着蕙兰表妹过来,把位置调好了,两个妹妹又开始肚子痛了。定容姐姐说要送两个妹妹回去,崔先生就放了我们的假。”

三老爷越听脸越黑,到后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嚷嚷道:“太不像话了,这大嫂都怎么教孩子的!三丫头和五丫头是越发没规矩了,尤其是那个三丫头……”他想到了上回从老太太屋里头出来,自己这个叔叔要求俞定琴跟定萍多多接触,她居然直接给他甩脸子的事情,简直怒火中烧。

华氏给俞定萍使眼­色­,告诉她火候到了。

俞定萍看父亲似乎有话要跟娘说,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就要看娘的手段了。

她起身告辞:“爹,娘,我想起来我今天的书还没看的,就先回屋子了。”

俞三老爷应了声“好”,等俞定萍出了屋子,他叹一口气,道:“定萍倒是越发乖巧了,老太太最喜欢伶俐的女孩儿,我们定萍见了她,准能讨她欢心。”

华氏眼眶一红,小声道:“那也要能见到她的……”

俞三老爷身子一僵,伸手搂住华氏,道:“总有办法的。”

“总有办法,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华氏挣开他,眼泪噗啦噗啦往下掉:“三郎,我就算跟着你吃糠咽菜,再苦也能挨过去,可是定萍和承业他们……你也看见了,俞家的人压根就不想承认他们,那么小一个孩子,就知道要动手打人了,以后在俞府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不能让定萍一直躲着他们,天天担惊受怕……”

华氏本就生得美,哭起来更是将“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这两个词演绎到了极致,三老爷看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肝都要疼碎了。

想到如今灰头土脸的破日子,走到哪里,都觉得抬不起头来,哪还有近几年二哥死后俞三老爷应有的风光。连保住心爱的女儿不受欺负都不行,越想越觉得憋屈,越想越觉得气人,又是一巴掌盖在桌子上,气势凛然地说道:“怕他们做什么?大不了分家。”

华氏的眼泪跟关了闸门一样的水龙头似的,一下子说止就止住了。

她眨巴着眼睛,一肚子的疑惑,难不成是药下得太重了?怎么扯到分家上头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华氏同志药下猛了,产生奇效了= =

网络还是不太稳定,这两章发了我二十分钟,每次都失败。

回复评论小掬花一直转,等我再去催催维修部,修一半什么的,最讨厌了。

华氏(三)

( 三老爷难得重振雄风一把,振完……就后悔了!

说话不比吃东西,吃错了可以吐,说错了却吞不会去。ww

三老爷一脸讪讪地看向华氏,见她一脸错愕,眼泪要掉不掉,惊愣的模样儿代替了方才的凄苦。

不晓得是他自己疑心病重还是别的,照理说,他都鼓起勇气,为了华氏肯分家了,这个时候,对方不是应该表表态,告诉他“我们一块共甘苦”什么的吗?怎么这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气呢?

三老爷莫名地烦躁起来,人一烦躁,就容易多想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说,老太太前些日子臭骂他的话……

他把脸一横,冷下声音,问道:“怎么着,你觉得分家,出去单过不妥?”

自然不妥了!

树大好乘凉,靠着俞家这棵大树,俞三老爷这种文不行武不能又没有一技之长的人才能过上如今的舒坦日子。分出去单过,说得轻巧,当家主事的是老太太和大太太,后头那一个自不必说,前面那个,她凭什么把好东西分给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

俞三老爷现在就是个六品闲职,分出去以后,将来她家承业的仕途、定萍的五品相公,要去哪里寻?

华氏悔得肠子都青了,说什么不好,要说“吃糠咽菜”、“日子再苦也能挨过去”,这不是自寻烦恼是什么?

“分家自然是……”华氏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三老爷的脸­色­,把小算盘硬压了下去,心口不一地说着,“分家自然是最好不过了,若是单过,承业和定萍也不用处处看人脸­色­,只是……”

“只是什么?”俞三老爷看着她的眼神,愈发奇怪起来。

华氏心里头“咯噔”了一下,故作为难的低下了头,嗫嚅道:“只是也不能只为我们承业还有定萍,也要替姐姐想想,承泽和定书也不小了,她会不会不大愿意?横竖承业和定萍也就这样了,到底承泽和定书还是老太太承认的俞家子孙,若是离了俞府,他们将来考功名、说亲什么的,老太太那头,照扶会少很多吧?”

这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只不过是把自己心里头对俞承业、俞定萍的担心,全部一股脑儿推到了俞承泽和俞定书身上,坏人让三太太来当,贴心又善良的好名儿往自个儿身上揽。

三老爷听到华氏这一段剖白,心里头的疑虑压下去一大半,倒也没再怜惜华氏“也不容易”之类的了,因为华氏说话太有水准,又把他的思绪带到自个儿正妻生得一双儿女身上去了。

俞定书自不消去说,都送上山十来天了,开头两天还能听到她让人递信回来抱怨这抱怨那的,三老爷因那段时间忙着给大老爷写信、托人找关系解决族里头几位说得上话的叔伯,也就没关注,等他回过神来,女儿那头早就没了音信儿。

三老爷反省了一通,越发觉得是自己的事影响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对俞定书的观感,他糊涂归糊涂,也是做了老子的人了,一清醒起来,就刹不住车了。

华氏是个有心计的,天天弄了一双小儿女在三老爷面前晃悠,殊不知,三老爷同情心和责任心一齐发作,看见华氏生的儿女,越发想念起自己的大儿子俞承泽来。

有些人,好的时候想起来,你就会觉得平日里看不惯的地方,也成了能回味不已的优点。

俞承泽就是这样一个很不显眼但是能在关键时刻发光发热的好同志。

自从回来开始,三老爷就开始顶着各式各样鄙视和幸灾乐祸的眼神艰难度日,三太太跟他闹个不休,连女儿俞定书也埋怨她,老太太那帮人就更不用说了……这么多人里头,只有一个人,每次见面都不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不在口头上挤兑他,对他十年如一日地恭敬着,那个人就是俞承泽。

如果俞承泽要是晓得这些日子他爹老用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眼神看他,是因为整个俞府只有他一个人不歧视他,估计会把书房那一堆圣人名作捆成堆,砸死自己。他看的书都说“百行孝为先”,他孝顺他老爹,为什么老爹就非得反过来恶心他?

三老爷的心思飘到了他那可怜的大儿子身上,经过一段时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脑部之后,心疼得自言自语道:“确实,若是分了家,可要苦了承泽了……”

华氏以为是自己劝说的话起了作用,这会儿也顾不上去吃“三郎你只想到三太太生的儿子想不到我生的儿子”的­干­醋了,眼睛一转,瞅到了案几上俞定萍落下的那只镯子,正好借题发挥:“这个定萍,三郎刚夸过她,她这毛毛躁躁的老毛病,又犯了,怎么把姑太太才给的镯子搁这儿了……”

三老爷被一句“三太太”拉回了神智,转头去瞧。ww

华氏只作没见到,一脸对女儿“怒其不争”地表情,喊了人进来,嘱咐道:“把这个给小姐送去,顺便看看少爷回来没。”

待喊的人又出去了,华氏方觉吊足了三老爷的胃口,笑盈盈地解释道:“今儿个多亏了姑太太,若不然,还不知道那些个孩子会闹成什么样儿。”说着,又举起帕子点了点眼角,赞道:“这姑太太当真是个好的,还把贴身带着的镯子给了定萍。”

对姑太太,华氏确实是真心夸赞。一面是考虑着要给三老爷提个醒,多在这位姑太太身上下点功夫,才能解决掉儿女入籍大事;另一面也是想告诉三老爷,虽然俞府内里恶人遍地,好歹还是有一两个明事理的,万不能将人一棍子打死,人间处处有真情,三老爷可不能因为对亲情失望,一气之下真把自己给分了出去。

三老爷“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华氏的话。

华氏嘴上不停,双眼却不离三老爷身上。

只见三老爷先是眼睛一亮,随即又似想到了什么似的,马上黯淡下去,待华氏说完了三太太的好,又拉拉杂杂说了一堆点不上名听都没听过的奴才伺候主子十分尽力之后,他早就没了耐心,一甩袖子,脸朝门,道:“行了行了,这些事情爷自个儿会思量,至于小妹那里……你也别让定萍老去打搅她,她难得回来一趟。”

华氏心有不甘,不情不愿地应了:“哎。”

三老爷道:“别觉得我是不给定萍承业他们想法子,我这个妹妹……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她没你知道的那么好。不要以为她给了定萍好脸­色­,就是认下了定萍。”

华氏知道自己敷衍的态度让三老爷不放心了,忙改了脸子,恭敬地道:“晓得了,三郎,我又不是那起子眼皮子浅的,再不济,好坏还是分得清的。”

三老爷又坐了一会儿,本是想看看同被学里头先生退货的俞承业的,没想到,坐了老半天,也没见着人。

最后,带着一肚子的茶水,反覆着手踱了出去。

华氏的笑脸,待他刚出门,就垮了下来。

丫鬟走进来,被华氏一瞪,吓得把原本要回的话,全数忘了个­干­净。

华氏道:“方才是谁去传话的?爷要见少爷,等了半晌没见着人,一个个都­干­ ...

(什么吃的?”

那丫鬟面露难­色­:“太太……”

“嗯?”华氏用眼神剐她,“爷刚才的训话你没听见?”

丫鬟缩了缩脖子,改口道:“姨娘……去传话的早就见过少爷了,说是……说是……”

“说什么了?”

“说少爷去了学里之后,就没回来过。”

华氏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她从来没想过第二个可能­性­,那就是俞府少爷比俞府小姐更好对付。

华氏抑制不住地咧开嘴巴,笑了起来,不忘埋怨上这个没眼­色­的丫鬟几句:“那爷刚才在这的时候,你怎么不早点把这件喜事告诉他?”

丫鬟的脸都快胀成猪肝­色­了:“可是……太……姨娘,少爷一早出了门,是先跟承泽少爷先去了三太太那里,陪着三太太说了好一会子话,才由承泽少爷引着,一道去了学里……”

“什么?!”华氏撑着案几站起来,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午饭的时候,三太太又让人去老太太那里告了病假,自个儿窝在院里头,让小厨房另开火做了饭菜、炖了补品,吃上了。

老太太那头对三太太时不时头疼脑热也习惯了,三太太也晓得老太太不会多加为难于她,去告假的人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让人把饭菜摆开来了。等遣出去的人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吃掉了一碗白米饭。

早春三月的天,那来回报信的婆子看着三太太,却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知道三太太的病多半是装的,可前段日子三老爷为了外室的事儿跟她闹成这样,大家还是以为这病里头纵然七分是假,三分总是真的。今天看见她这生猛的吃饭方式,才真是长见识了。

三太太抬头看了看垂手而立地丫鬟婆子们,用筷子拨弄着面前盘子里的菜,问道:“老太太可有说什么?”

报信的婆子摸不透三太太这话的意味,因着这些日子三房­鸡­飞狗跳,她也不敢怠慢,只用眼神去询问三太太的贴身丫鬟菊霜。

菊霜也是一头雾水,要说这三太太真对老太太的看法这么重视,也不会老早就开桌吃上了,不重视的话,偏偏还要特地问上一回。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三太太到底为何有此一问,只好朝下头的人轻轻摇了摇头。

那婆子神­色­一凛,斟酌着用词,打量着三太太的脸­色­,道:“老太太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并未多说什么……”

“哦?”三太太明显不相信,“真没多说什么?”

婆子跪下来,磕了个响头:“三太太,奴才不敢欺瞒主子。去的时候,几位小姐都在那里,在陪着老太太说话,老太太一见着奴才,就问了,是不是三太太你今儿个不过去用饭,奴婢说你身子不爽利,老太太就应了一声‘知道了’,又去考校几位小姐的功课了。”

厅里头安静下来,菊霜朝跪着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站起来,领着几个人走了出去,只余下三太太房里贴身伺候的。

三太太­阴­着脸,嘀咕了一句:“早上女学那头崔先生放了假,什么都没教,考校什么功课……”

菊霜只好顺着她话里头的意思,陪笑道:“许是考校大小姐和二小姐,不一定考校三小姐她们。”

三太太点了点头,道:“我就说嘛,几个小的,平日里也就我们定书文采学识好些,如今她去了净月寺,也轮不上那起子大字不识的丫头跑老太太前头去充好。”

菊霜被噎了个哑口无言,转过身用勺子舀了一碗汤给三太太,岔开话去:“三太太,先喝碗汤。厨房炖了人参­鸡­,你是不是待会儿再用?”

三太太用小勺子喝汤,听到菊霜提及“人参”字样,忙问道:“明儿个就是月中了,大太太那头肯定会让人往净月寺送些银米,你把老太太前儿个赏的那些个补品,挑上些有用的,让人给三小姐捎过去……我记得有一支五十年的参,一定别忘了带……”想了想,又叮嘱道:“若是东西实在多,上下打点一下,最好别让大太太的人知道了。”

“三太太放心,这些事我都安排好了。”菊霜笑得有些僵硬,磨蹭了许久,才硬着头皮喊,“三太太……”

三太太乜她一眼:“有话就说,又不是一个个都染上这结巴的毛病了。”

菊霜道:“前儿个三太太你头疼,吴嬷嬷来瞧病,奴婢整好在安排月中送到净月寺给四小姐的东西,晓得我们要给四小姐送这么多大补的吃食,吓得不轻,直说不好,特别是那上了年头的参……”

“胡沁什么!”三太太把碗带着勺子推到了桌上,眉头一皱,“这些大补的药材都是老太太送的,能有什么不好?至于那人参,就更荒谬了。先儿个六丫头害病,老太太还送了两支百年的,二房死扒着不肯借给定书,怎么着,如今我得了一支只不过才五十年的,定书还是吃不得?这又是哪门子的歪理!”

菊霜低头不言语。

三太太冷哼一声:“这吴嬷嬷也越发没眼­色­了,府里头大家伙敬她是跟着老太太的老人,处处让她,她倒好,把手伸到我们院里头来了。知道‘杏娘’的小名是她取的,她一贯喜欢偏帮着二太太,也不能这么平白刻薄我们家定书!”

菊霜迟疑道:“吴嬷嬷看着不像这样的人……”

“她是不是这样的人,还能被你瞧出来?”三太太拔高了嗓门,“光说眼前,同是俞府小姐,六丫头能吃参,换了我们四丫头吃着就是不好了?你说她安得什么心。”

得,闹了半天,又跟人参扯上关系了。

菊霜硬着头皮把前些日子无意中听说的消息告诉三太太:“三太太,奴婢可是听说,老太太赏的那两支参,六小姐确实还没动过呢……”进补也得看看时候,最起码,得问问大夫吧?

三太太不屑,在这件事上,她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二太太手上统共就剩那么点陪嫁,其他嚼用,一并都是公中的。好不容易得了这么­精­贵的东西,能轻易吃掉吗?”三太太瞪向菊霜,“你也是跟了我这么多年的人了,眼睛睁大点,别听风就是雨,好的坏的都分不清。”

话说到这个地步,菊霜也不好再劝了,点头道:“三太太教训的是,奴婢以后一定多加防范。”

三太太这才满意了:“那去把那人参­鸡­端上来吧。”

菊霜伺候完了三太太吃东西,又服侍她睡起了晌午觉,这才有了空闲,跟人换了班,正想回屋里头歪一会儿。

出得院门,却见老太太院里头一个脸熟的小丫鬟小跑着冲了过来。

她忙迎了上去,那丫鬟等近了她的身,不及喘气,即道:“菊霜姐姐,周府大太太和二太太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快被学校的网络折磨疯了,这叫什么世道。

我上周五上网上到一半,被直接抽了下来,本来以为只是网速慢点,下午去报修了,告诉工作人员:你们帮我修了一半的网络,快点找个时间来把另一半修好吧。

工作人员态度很好地回答 ...

(:噢,我们会尽快为您解决问题的,但是接下来三天是中秋假期,我们维修人员放假,要到下周二才能上班。

我当时就想,周二就周二吧,国定假期,我总不能蛮不讲理不让人家休息,于是也态度很好地答应了。

时间一路过去,转眼到了周二。

我等啊等啊等,怕维修人员来了没人在,进不来,窝在宿舍等了一天,到晚上4点半,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又去电信柜台找人。

结果,到了那里,一个负责办理什么天翼业务的营业员告诉我:负责网络这一块的工作人员下班了。

我当场= =

明明写着5点下班!

第二天,周三,我继续去。

工作人员换了一个,不是上周五忽悠我那个了,态度也18o°大转弯了。

我:我上周五的网络修了一半,维修人员说要找个时间帮我把剩下的一半修好的。

工作人员:那你登记一下吧。

我:我上次修理前登记过了,这次不是单独修理,就是补完上次余下的一半。我等了好几天了,说昨天会过来的,没见着人。

工作人员:那也要登记,你登记了维修人员才能过去,不管修一半还是多少。

我:维修费算上次的吗?

工作人员:你登记不登记啊?不登记拉倒!不登记没得修。

我:……我登记……

工作人员:登记完了回去等通知。

今天下午4点,人总算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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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周末要参加司法考试,这周光忙着修理的事了,明天要去看考场,下周一也就是19号恢复更新。

娘家人

( 菊霜愣住了,不觉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她们怎么来了……”

小丫鬟以为她是在问自己,侧过脑袋,答道:“许是三太太有些日子没去,周家太太们听说她身子不好,来看她的吧!”

能听说三太太身子不爽利,就肯定多多少少知道三老爷那点龃龉事了。ww

菊霜的太阳­茓­突突地跳起来,三太太的脾气,她比谁都清楚,古怪已经不足以来形容她这位主子的思维模式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想到自己娘家,第一件­干­的事不是通知他们,让周家派人过来给她撑腰,而是怕周家几位出嫁的姐妹晓得了这件事,坐到一起笑话她。

她和几位周家出身的陪房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说动她一分,倒是惹来了一顿骂,什么她出嫁前就跟几位嫡姐庶妹不对付,和几位兄嫂也不亲近,嫁到了俞府,周老太太这个嫡母看她攀上了一门好亲,才对她有了要脸­色­。若是回去哭诉三老爷轻慢她,岂不是被那一大家子原本就眼红自己的人看了热闹去……总之,是咬死了不肯去请周家人过来声讨三老爷。

菊霜看着小丫鬟骨碌直转的眼珠子,心里头亮堂得跟明镜似的,她推测得出来周家两位太太是因为三老爷的事来的,外头的人肯定也会往这方面想,俞府一家老小全等着看她们的笑话呢!

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笑了笑,从身上解下一个荷包,递到了那报信的小丫鬟手里,道:“多谢黄雀妹妹过来给我递信儿,要不然,慢待了几位亲家太太,三太太怪罪下来,我可是担待不起。”

叫黄雀的小丫鬟假意推了几回,高高兴兴把鼓鼓地荷包塞进了自个儿口袋里,道:“菊霜姐姐你真是太客气了。”她想了想,又凑近菊霜,轻声道:“我从老太太那里出来的时候,听屋里头的如玉姐说,昨儿个老太太让大太太派人去周府送过什么东西……”

菊霜眼皮一跳,扯了扯手绢,拖着黄雀的手,只叹了一句:“老太太宽厚,我们三太太是个有福的。”

两人闲话了一会子,黄雀瞅着菊霜的样子有些心不在焉,就识趣地告辞:“菊霜姐姐,瞧我这记­性­,如今老太太那头来了客,正忙活着呢,我是偷跑出来找你的,如月姐肯定要急疯了……”

菊霜巴不得她快点走:“那就不耽误妹妹的正事了。”

黄雀转过身,看了看四周,端起了规规矩矩的模样,一步一步,走出了院子。

菊霜待她的影子一消失在视野中,就转身往回走,到后来,几乎是用跑的了。

周家两位太太突然来访,三太太的反应只会有一个,先拿她们这群信任的丫鬟婆子开刀,第一件事就是找人问罪。

三太太才眯了一小会儿,就被给闹醒了。

她睁开眼,正**开骂,却见屋子里原本伺候的丫鬟一个也不剩了,只有菊霜凑在她跟前,一脸焦急地喊她。

“怎么回事?”菊霜是她最看重的丫鬟,三太太自然不能劈头盖脸就骂,埋怨却是免不了的,“我才困了一会子觉,你就成了这样,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三太太……有一件事……”菊霜服侍三太太坐了起来,把一个金铜钱样式的引枕塞到了她背后。

三太太揉着微微泛疼的额角,指了指边上的茶盏,有气无力地问道:“什么事啊?”

菊霜给她倒好水,把茶盅递到她手上,道:“两位舅太太来了……”

三太太手一滑,茶盅倾下来,直接浇在了她腿上。

“三太太,你没事吧?”菊霜吓了一大跳,拉过帕子去擦那茶水,“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别烫坏了……”

三太太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道:“水是温的,别忙活了,不过……”她加大手上的力道,抬头死死盯住了菊霜,“你说的舅太太……是大太太的娘家人?”

菊霜看了她一眼,道:“三太太说什么呢,奴婢喊的舅太太,自然是我们周家的主子了。”

菊霜的娘老子都是周府的家生子,三太太出嫁时,老太太点了他们一家做陪房,等跟着三太太一道嫁过来的几个陪嫁丫鬟都到了年纪,一个个有了各自的去处,菊霜也被三太太点了名,做了贴身丫鬟。

三太太把菊霜放在她腿上吸水的帕子揉成一团,掷到了地上:“别擦了!”

菊霜低下头,退到了旁边,这个时候乱说话,就是不想活了。

三太太越想越不对劲,看着菊霜的眼神也奇怪起来,嘴上却问着:“来的是哪两位舅太太?”周府人丁兴旺,单三太太上头就有三位嫡出的兄长,两位庶出的弟弟,只说是舅太太,她还真不晓得会是哪两个嫂子或者弟妹。

菊霜答道:“说是周家的大太太和二太太,这会子正在老太太那里吃茶。ww”

“倒是好兴致!”三太太哼了一声,又道,“好好的,她们来做什么?过年过节都没见着她们这么殷勤的……你们是不是瞒着我偷偷去给周府报信了?”

菊霜抬起头,连忙出声辩解道:“三太太,没有你的吩咐,我们哪敢去跟周家说三老爷的事……”

三太太打断她:“什么三老爷的事?我只说去周府报信,你扯上三老爷做什么?”

“三太太……”

“出去!”三太太挥了挥手,“这里不要你伺候了。”

菊霜委屈得紧,好好的,怎么三太太又吃上炮仗了:“是老太太前儿个让人去了……”

三太太把茶盅子磕到案几上:“我让你出去!反了你了,连主子的话都不肯听了!”

周家大太太和二太太,没多少功夫就被老太太屋里头的丫鬟引到了三房的院里头。

三太太换了一身大红­色­通袖五彩妆花遍地缠枝袍儿,下头衬着花锦蓝裙,挽了一个凌云髻,珠翠堆满,端坐在厅堂之中,两侧垂立着丫鬟婆子,个个神­色­肃穆。

周家两位太太对视一眼,妯娌两个被这阵仗弄得莫名其妙。

三太太一瞧见两位娘家嫂子,就站起身,迎出了门,上前便对周家大太太热情地说道:“一大早枝头上的喜鹊儿就叫个不停,我还想着会有什么好事儿,原是两位嫂嫂过府来看我了……”

周大太太年纪比三太太长上许多,她是周家嫡长媳,和三太太这个庶出的小姑子却是最相好的,越过了自家丈夫的几个嫡亲小妹,当然,其中不乏她刻意讨好的成分。

她这会儿见着三太太跟她说笑,更是把原本搁在心底里头的不满压了下去,面上也是礼数周全,跟着笑语道:“瞧瞧锦瑶这张嘴,真是越发能说会道了。”三太太的闺名是锦瑶。

周二太太凑上前,附和道:“可不就是嘛,我们家老太太常说,家里头这么多姑娘,就俞三太太最得她心,做什么都不用她老人家费心。”

这话­阴­阳怪气的,让人听了好不自在,三太太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周家这么多人,就这个二嫂子跟她 ...

(最不对付,出嫁前明着打压她捧高嫡亲小姑子讨好婆婆,出嫁后每次她回娘家都喜欢挑刺。这会儿居然跑到她的地盘来,公然跟她叫板了,她以为她俞三太太的名头是叫着好听的吗?真是可笑。

三太太瞟了她一眼,道:“二嫂子真是太过谦了,我哪能有你会讨你们家老太太欢心。”

“这才见面呢,你们两个倒先客气上了!”周大太太眼见着门还没进去,周二太太就要跟小姑子杠起来了,连忙出来调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姑嫂两个是在掐架,她却硬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咬定了两个人是在客套。

接着,转过身,在三太太看不见的地方,斜了周二太太一眼。等周家二太太把要出口的话很不甘地咽了回去。她才又换作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转而又打量起三太太来,拉着她的手,温柔地说道,“锦瑶啊,你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如今天气虽然转暖了,还是大意不得的。”

三太太对周大太太的关心很是受用,正是因为有了像她娘家大嫂这样的人物,她一朝嫁给俞三老爷的价值才得以凸显,风水轮流转的滋味,不是人人都能体会到的。

“劳烦大嫂担心了,”她顺着周大太太的话往下说,眼睛似笑非笑地略过了在边上犹自不服气的周二太太,道,“我正想等身子爽利了,回去一趟,上回你跟我说的启治想谋个差使的事,我跟我家老爷说了,他已经给大老爷去了信,那头说过些日子,就让启治去找我们家大老爷那里……”

周家儿子女儿多,女儿嫁出去了事,儿子得娶老婆纳小妾,娶了老婆纳了妾只会有一个必然后果,那就是生娃。满大院的孩子窜来窜去,但凡能有几个是出息的,也就算了,偏偏一个两个全是废柴。

周启治是大太太的儿子,也是周府的嫡长孙,今年也有十八了,考科举是屡考屡不中,年前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周大太太再也坐不住了,总不能真让儿子到了七老八十白发苍苍还去跟人挤考场吧?周大老爷官位小,周家底子也不厚实,就算是找了人帮了忙,也就去小地方从个小缺,但是俞家就不一样了。

周大太太得了儿子工作有着落的信儿,立刻很诚心地跟三太太道起谢来,能跟在俞府大老爷后头混,怎么着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三太太一扬手,装出了不在意的样子,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嫂子这么说,就是跟我生分了。”实际上她是不想再多谈,天知道,三老爷给大老爷写信磨了有多久。

等满足了自个儿的虚荣心,她“哎呀”了一声,忙着把两位娘家嫂子引进了屋子:“瞧我这记­性­,一见着两位嫂子就高兴昏了头,让嫂子们在外头站了这么久……”

周家两位嫂子陪着三太太在门外磨叽了老半天,由此,总算得以入门。

三太太招呼丫鬟上茶,趁着茶还没上来的档口,问起了周家老太太的身体情况。

“老太太身子还好,就是惦记着你们姐妹几个,”周大太太投其所好,“前些日子你让人给我们送东西回去,她还念叨你呢,说东西再好,也不如人回来一趟实在。”

知道的是周大太太以婆婆的名义巴结着三太太,不知道的,还以为周老太太这个嫡母有多疼爱庶女呢。

周二太太坐在边上,鄙视自家大嫂,眼瞅着Сhā不上话去,又百爪挠心。

正好这时候,丫鬟把茶水端上来了。

她拿起茶盏啜了一口,蹙眉道:“锦瑶,这茶怎么这么苦?”

三太太看了一眼,心下不屑,脸上却笑道:“二嫂子,这是武夷山的大红袍。”说完,尤觉不够,又加了一句,“京里头舅太爷送过来给我们家老太太的,寻常人喝不惯的。”

这话说得委实毒了些,一贯在周府里头被人捧惯了的周二太太当场就要发作起来了:“锦瑶,你居然敢……”

“咳咳……”周大太太轻咳一声,强势Сhā|入,打断了周二太太的话,对三太太道,“锦瑶,京里头舅太爷给老太太送东西,你都能得一份,可见,你们家老太太还是很器重你的。你在俞府过得好,我们这些娘家人,也才能安心。”

切入正题了!

三太太眼皮一掀,对边上伺候的人说:“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随着门被“吱嘎”一声关上,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周家两位太太看出三太太的脸­色­不大好,反倒是谁也不敢说话了。

三太太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合上盖子,放到案几上,冷冷地问道:“两位嫂子今儿个来,不是来探我病,是为了别的事吧?”

周大太太脸僵了僵,强笑道:“锦瑶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来自然是……”

“行了行了,”三太太不耐烦地截住了她的话头,“我们家三老爷那点子破事,我本来也没准备瞒着谁,来都来了,难不成大嫂子还不肯跟我说实话?”

“呃,这个……”周大太太没想到小姑子反应会这么大,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边上周二太太却再也按捺不住,听得三太太把话一挑明,正好借题发挥起来:“锦瑶,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和你大嫂子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姑爷这在外头置宅子养小的的事情,我们都晓得了。不是我这个做二嫂子的说你,你这都是在做什么?俞家出了这天大的事,你也不往家里头来个信,我们被蒙在鼓里这么久,你看看,如今人都带着孩子进了门住下了,这不是存心打我们周家的脸子吗……”

话说得是挺有道理的,如果三太太听不出来自家二嫂子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这番话倒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三太太偏偏听出来了,她不但听出来了,还立刻还击了回去:“二嫂子真是难为你为我这么挂心了,那你倒是说说,俞家这么打周家脸,二哥准备怎么为我出这个头啊?”

周二太太噎在当场。

怎么出头?普通人家姑爷外头养外室,小舅子还能找上门教训教训人,可现在,周家跟俞家,明显不是在一个档次上的,更别说她那个没啥本事,成天只闲荡着的相公周家二爷了。

今儿个周老太太本是让大太太一个人来的,她赶着想看小姑子的笑话,才跟着一道过来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参与进周家议事团中间,自然也不知道周家在俞三老爷外室这件事上的态度了。

“锦瑶,你二嫂子说话直,可能有些地方不中听,但是理还是这个理,”周大太太心里头也在恼周二太太这个嘴巴不把门的,可是该劝的地方还是要劝,她深知,俞三太太这个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都是一家人,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别说你二哥,你大哥还有三哥、四哥,都是不会答应的。你别急,这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三太太长叹一口气,道:“都这样了,还能怎么个从长计议法?”

周大太太看见三太太松口,这回学乖了,先给她们家二太太使了个眼­色­,让她别说话,这才拉着小姑子的手道:“锦瑶,这事的关键,还在你家姑爷跟婆 ...

(婆身上。”

“这我自然知道。”

周大太太道:“昨儿个你婆婆给我们家老太太送信过来,说你病了,我们也不清楚是什么事儿。你身子不好,你身边伺候的人不回来说一声,怎么反倒让你婆婆的人来了。老太太越想越不对劲儿,这才喊了吴贵家的来问了,她起头不肯说,后来才……”

吴贵家的,是三太太的陪房之一。

“是……我婆婆送的信?”三太太自言自语道,“不是……”

“不是什么?”周大太太没听清楚她的话,下意识地问道。

“没,没什么。”三太太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想不通,俞家的人,为何要这么做?”

周大太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婆婆这么做,自然是告诉旁人,她是向着你的了。你看着吧,不出几日,你婆婆定能将姑爷养的那个小的处置妥当了。”

三太太先前去跟俞老太太说把华惜柔三个撵出去,吃了一顿排头,如今听到娘家嫂子这么说,心里头一阵高兴,不管那华惜柔最后如何,俞老太太确实是替她在娘家人面前长了面子了,只是嘴上却说着:“希望真能如嫂子说得那般。”

周大太太宽慰了她一番,话锋一转,道:“锦瑶,你家婆婆是个好说话的,她肯帮你,是再好不过的。我可是听说,那外头的女人,有一个儿子,只比泽哥儿小了一些……姑爷这头,你也要使劲儿抓住了。”

抓紧三老爷……

三太太脸上一白:“嫂子的意思是……”

周大太太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锦瑶,你是个聪明人,我的意思,你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三太太把手上的帕子绞成了一团,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想到了之前自个儿斥责菊霜的情景,­干­脆一咬牙,道:“那嫂子心里头可有人选……”

周大太太笑了笑,打哈哈道:“我瞅着都好。”

“那……”三太太心思一动,用商量的口气说道,“嫂子觉得……菊霜怎么样?”

“菊霜那模样儿,能成什么事。”周二太太不如周大太太沉得住气,一听三太太话里头万事皆以周府为天的口气,立时Сhā嘴道,“跟吴贵家的梅雪站到一块,根本不够……”

三太太心里早已怒火滔天,脸上却依然是淡淡的。

周大太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补救道:“这件事,还要你自个儿拿主意,锦瑶你要是觉得菊霜好,那点了她也无妨。”

三太太笑道:“嫂子们放心,我心里头省得的。”

出得俞府大门,周家大太太和二太太在马车上坐下来。

马车一动,周家二太太就抱怨上了:“要我看,这锦瑶也太不知趣了,累得我们走了这么一趟,还敢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若不是大嫂拦着,我早跟她翻脸了。”

周家大太太正闭目眼神,听到周二太太这么说,看了她一眼,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俞府。”

“俞府又怎么样?”周二太太哼了一声,道,“锦瑶成了俞家三太太,就能不认我这个二嫂子了!也不想想,要不是周家,她哪会有今日的风光。不过是一个丫鬟养的,还以为多金贵……”

“住口!”周大太太厉声喝止住了她的胡言乱语,“这些话也是能随随便便说的?”

“怎么不能随随便便说了?”周二太太不满道,“她周锦瑶如今再能耐,也换不了她的出身!”

周大太太揉了揉额头,老太太这几年果然是越老越糊涂了,让谁来不好,偏要让二弟妹跟着一起来俞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叹息一声,道:“今时不同往日,你得记着,锦瑶如今先是俞家三太太,后才是周家八小姐。”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在俞府里凡事都要忍气吞声的庶女了。

周二太太心里头也赞同自家大嫂的话,面上却不肯让一分,瞥了对方一眼,就冷哼道:“今儿个俞家姑爷帮启治找着了好去处,也难怪大嫂你要处处捧着她了。”

周大太太表情一僵,复又道:“就算没启治这事儿,我也会这样说。”她笑了起来:“倒是二弟妹你,我前儿个才听二弟说,启忠的差使如今也还没着落呢。”

周启忠是周二太太的大儿子,和周启治同龄,在月份上比周启治小上两个月。若说周启治脑子不好使,屡试不中,好歹是个肯上进的,周启忠却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

“那又如何?”周二太太被拿捏住了七寸,嘴上依旧不肯饶人,“我们老爷外头认得的人多着呢,再不济……老爷也是俞家姑爷的二舅子,只要我们老爷一句话,俞家姑爷还能不应?何必眼巴巴去求锦瑶!”

周大太太冷笑,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她,心里头却盘算起另外一件事来,这周老太太的主意,是想让俞三太太用吴贵家的梅雪,经她们家二太太这么一搅和,这步棋算是废掉了,得再想想法子才行……

后续

( 轰轰烈烈地俞三老爷包养外室事件,以耸人的出场方式进入了所有人的视线,在当事人之间一系列让人抽搐不已的斗争之后,终于用一个很正常的方式结束了。ww

老太太拖了很久,拖到三老爷和华氏耐心尽失的时候,终于把这复杂三角恋的三方人约到了她的院子里,大门一关,密谈了一个时辰之后,华氏惨白着脸,软趴趴地被三老爷半扶半抱着搬了出来,而三太太,则成了三人中,唯一面­色­红润、步履轻盈的那个。

在全府人民伸长了脖子的期待中,华氏终于带着女儿俞定萍,坐上了一辆马车,车轮转啊转啊转,转出了俞府。

三老爷领着华氏生养的儿子俞承业,送了又送,抹眼泪擦鼻涕,长吁短叹不止,最后也只得在一阵又一阵地寒风中,目送马车一颠一颠地离开。

据亲眼看见的人口述,那场面,不可谓不凄凉。

俞承业被留下来了。同样是俞家的子孙,男女待遇,完全不同。

周围人,包括俞三太太在内,却并未对此有何异议。所有人都对这件事表示得很理所当然,该吃的吃,该睡的睡。

杏娘在无语的同时,不禁感慨一句:投胎确实是门技术活。

撇开­性­别问题不去谈,俞承业同学,光是那张皮就能让老太太头疼上半天,长得活脱脱一个俞三老爷的少年版。老太太就是有心把他扔到大西北开荒,都要掂量掂量这张“俞家活招牌脸”的曝光率和可能吸引的灾难值。

随着华氏一子一女一留一走,原先掩盖在三老爷外室丑闻下还算隐­性­的入族谱问题,以一种更为赤|­祼­的方式呈现在了人们眼前。

入还是不入,这是一个相当考验辩才的问题。

俞定琴是反方的死忠,真要严格算起来,俞承业和她并没有过什么接触,不过,这位小姐相当会算账,俞定萍走后,她自动把在她那里受的闲气,东引到了俞承业身上:“我坚决不同意那个什么承业的入族谱,想让我喊他三哥,想都别想!三哥我只有一个,哪有叫到半路换人的,太荒唐了!”

“三姐说得对。”俞定妍一听俞定琴的表态,立刻眉开眼笑了。

俞家三少爷俞承翼跟她都是秦姨娘养大的,两个人的关系,自然是不用说的。俞承业一朝入族谱,按年龄排下去,顶替的就是俞承翼的位份,损害最大的,绝对是俞承翼的相关利益。这跟当初俞定琴被俞定萍喊了一声“三妹妹”,即刻捋袖子砍人,是一样的道理。

俞定妍把头点得似小­鸡­啄米,拉着俞定琴的手,晃来晃去:“三姐的话太有道理了,万事都要有个章法,三哥的位份是以前就定下来的,族里头这么多长辈看着呢,哪是说改就改的。若真轻易就改了,回头我们出门见人,跟人一说‘我家三哥’,人谁会想到是那个什么承业……”

俞定琴被俞定妍晃得胳膊关节处发酸,又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热情,当下羞红了脸,嗫嚅道:“五妹妹……你真是太见外了,那也是我三哥……我不向着她……能、能向着谁?”俞定妍以前跟俞定琴也是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自从上次联手对付俞定萍之后,两个人之间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缓和了不少。

俞定容很少看见自家妹子这副**语还休的怂样儿,非但不过来解围,还在边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偷笑。等笑够了,才装出一脸严肃的样子,过来支持反方辩点,给这个辩点增加点现实论据:“我瞅着,祖母可不像有要让人入族谱的意思,若是她老人家有这个想法,这些日子便要让我娘开始忙活着开祠堂的事了。”

“二妹妹说得对,”作为一个品质优良的跟班,要识时务又会附和,俞定墨在这一学问上头浸­淫­多年,关键时刻,光会站出来和稀泥,“我看这事儿,铁定成不了。”

自然是成不了的,老太太把俞承业留下来,有她自己的考量,这个人能用,并不代表她就必须得砸个大馅饼给他。

杏娘笑着摇了摇头,等回过神来,发现一圈子人都发完了言,她不好再作壁上观,也说出话来宽慰起俞定妍来:“五姐姐莫急,祖母可不糊涂,若是开得祠堂,改了几位哥哥的位次,不就是变着法告诉外头人说,三叔跟那个华……的事了吗?”

俞定妍和俞定琴赞同地点头,俞定容和俞定墨却同时朝着她看了过来。

杏娘立即醒悟,自己说得太过了,她装出不以为然的样子端起了桌上的茶水,“咕嘟”喝了一大口,洋洋得意道:“这些可都是我四哥告诉我的。”

俞定容眼里头带上了几丝笑意,捏起帕子给杏娘擦了擦沾上了茶渍的嘴角,温言道:“四弟看得通透,就是这个理儿。”

俞定墨却并未说什么,一双眼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时不时就往杏娘身上看。

杏娘被看得头皮发麻,自从上回在院子里两个人互相“诬陷”、一人成功脱逃事件之后,这俞定墨的样子,愈发扎她眼球了。以前看着木讷死板的地方,这会子全变成了­阴­沉不定、有心计。

杏娘觉得,自己跟她待在一块儿,时间久了,就要得被害妄想症了。

最后,还是俞定琴架不住跟以前的“仇家”俞定妍亲亲我我,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左右无事,四下环顾时,抓了俞定墨一个现形。

她“咦”了一声,就问道:“大姐姐,你今儿个不对劲啊,怎么老瞅着杏娘?难不成是她脸上长什么东西了?”

俞定墨被她那个大嗓门一吓,吱唔着随便你找了一个借口,夸杏娘头上那只珠钗漂亮,她看着出了神。

俞定琴也跟着转过头来看杏娘的头,看了半天,这脑门上,除了头发就是扎头发的丝带,哪来什么漂亮珠钗了,真是糊弄人!

她扯了扯嘴角,没好气地说道:“大姐不愿意说不说便是,还编着话来骗我,真是有够坏心眼的。”

俞定墨就这么被安上了一个“坏心眼”的名声。

杏娘叹曰:歪打果然能正着。

正如俞家小姐们所说的那样,俞承业还是没能入族谱。

俞府的下人们不敢乱喊,背地里议论到这位主儿,就直接叫“承业少爷”,日子久了,这个名讳就被正式升级做了官方用语。

俞承业管俞承泽叫二哥,管俞承翼喊三弟,成了二三中间的那个2.5,颇有些游离于三界之外的味道了。

这个2.5少爷本着低调做人,高调拍三太太马屁的原则,等风声过去后,他到底还是没能守住这俞府头条的位置,将其拱手让作了他人。

起因就是,华氏被送出去之后的几天里,三太太人逢喜事­精­神爽,居然临时起意,张罗起身边一群丫鬟的终身大事来了。

一时间,只听见配小厮的配小厮,嫁出去的嫁出去,俞府内外,开心得笑咧了嘴巴,不开心得恨不得天天窝在屋子里抹眼泪。

不过三四日功夫,三太太屋里头十五岁以上的丫鬟就被发配了个­干­净。

...

(总结下来,有好下场的不多,大多是被配作了犄角旮旯里名不见经传的小厮,少数能有嫁出府去的,卖身契是捏到了手里头,婆家却是揭不开锅的主。

杏娘每日里都能看见槿霞捏着自个儿的荷包长吁短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又嫁了一个又嫁了一个”、“我攒了几个月的月钱”。

起初杏娘并未在意,看这张苦瓜脸看得时间长了,后来也实在是忍不住了,随口问了一声给她梳头的青菱。

青菱斜睨了一眼槿霞,嘴角一弯,对杏娘道:“六小姐你别去理她,她交友满天下,偏偏又不知道攒钱,这会子那些个‘姐姐’排着队出嫁,她手里头那几个铜板,连礼金都不够付了。”

杏娘抖了抖,莫名地开始同情起槿霞来。趁着她过来送点心的档口,拖住了她的手,安慰她:“好丫头,别急,这些你送出去的,总有一天她们还要还的。”现在礼金送得多,等你将来结婚的时候,收得也多。

槿霞愣头愣脑地看着杏娘,不明所以,杏娘眨巴着眼睛,头呈四十五度角,回看她。

秋鸿一­干­人掩嘴转过身去偷笑,也不知道是谁闹出了点动静,“哗啦”一声,全部哈哈大笑起来。

槿霞这才反应过来杏娘话里头的意思,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拽起裙子就往外跑。

杏娘还是个小豆丁,说话正是童言无忌的时候,谁也不会往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想。

这一番说笑,倒是把二房里头几个十来岁的丫鬟对未来的不安吹散了不少。

毕竟,二太太不是三太太。

槿霞不情愿归不情愿,结婚红包还是得照送。青菱为了方便她每天傍晚出去破一趟财,特地把她的班都换到了白天。

这红包送得多了,关于三房的谈资也就多了。

某天晚上,槿霞出去了一趟回来,带回来一个三老爷又要纳妾的消息。

“你是说,我三叔又要给四姐姐添一个新姨娘了?”杏娘有一种被五十磅大锤头砸中的感觉,才送走一个,又来一个,这三叔也不嫌密度太大!

槿霞摇头:“不算是姨娘,就是抬了一个通房。”

杏娘嘴角一抽:“这有区别吗?”

“当然是有区别的了!”槿霞撇嘴,“通房说好听点还是个丫鬟,姨娘至少也算是半个主子了。”

“……”本质不就是又找了个看似合法的女人吗?

青菱整好起了帘子进来,听见两人谈话的内容,眉头一皱,呵斥槿霞:“你说话注意些分寸,别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六小姐耳朵里头进。”

杏娘眯着眼笑,事关自己福利,必须争取:“无妨,无妨,反正都是说闲话。”

青菱继续唬着一张脸对着槿霞:“要是被二太太和胡妈妈知道了,小心吃板子。”

“青菱,我又不是成心告诉六小姐的!”槿霞朝她吼了一句,吼完气势就弱了一半,扭扭捏捏半晌,才道,“我就是想跟小姐说说,能不能去求求胡妈妈,让我先支了这个月的月钱……三老爷新抬了通房,我怎么着也得送多一点……”

青菱反眼去瞪她。

杏娘奇怪道:“槿霞,你跟三叔那个新的……通房很熟?”

“不熟,”槿霞摇了摇头,道,“不过,我跟她的姐姐很熟,而且,这人不止我熟,六小姐你也知道她。”

“谁?”

“三太太身边的菊霜啊!”槿霞两手一摊,“这回被抬了通房的,就是菊霜的妹妹菊露,是三太太亲自点的,看在菊霜面上,还要给菊露办上几桌。”

杏娘的脸,立刻化作了囧字形。

她记得,那个菊霜今年也就十四五岁吧,那她的妹妹,不会只有十三……

打住!不能想了!

这三太太也忒残害国家幼苗了吧?

她该说一句,真不愧是三老爷的正方老婆吗?

瞧这对母女

( ( 瞧这对母女

为了充分了解俞府诸位太太的婚嫁年龄,杏娘肥了九牛二虎之力,撬开了俞府资深员工青菱同学的嘴。wwww" target="_b1ank">ww

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下来,让杏娘对三太太……更加无语了。

大太太穆氏,十六岁嫁入俞家。

——不早不晚,属于古代比较大众化的结婚年纪。

二太太魏氏,十八岁嫁入俞家。

——这个得特别标注一下,因为前头,二老爷,也就是杏娘那没见过面的便宜老爹,曾经定过一门亲,后来结婚前一个月,女方家里出了点事,那个女孩得病去世了,魏氏是后聘的,所以嫁得比较晚。

三太太周氏,十九岁嫁入俞家。

——这个年龄粗看起来很是诡异,不过联想一下周家庞大的人口数量,也就不足为奇了。用青菱的话说,三太太父亲名下,一共有八位姑娘,她最小,光是排队也要排上半天。三太太跟三老爷说亲本来就晚,按照双方的家庭情况来看,也算是大爆冷门了。中间碰上了老太爷去世,三老爷守孝三年……本来十六岁就要出嫁的她,就被拖到了十九岁。

所以说,没有经过摧残的老皮黄瓜果然是不知道被摧残的小花朵的苦楚的。

且不说三老爷的年纪大得足以当菊露的爹,菊露才十三岁,一旦做了通房,将来势必会生娃什么的,古代没什么防护措施,生产条件又次,弄不好,可能会出人命。

这个三太太,对自家闺女是二十四孝老妈,对人家闺女就是黑山老妖,敢情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娘生的了,是?

杏娘抽了抽嘴角,想到了一件事情,又问青菱:“那个菊霜也嫁人了?”

就是在现代社会,一些家长给家里头的子女结亲时,办婚事还会注意长幼有序,古代在这方面,规矩尤其严。

先前槿霞跑三房跑得忒勤快,说了多少丫鬟名字杏娘是记不清了,但她可是很清楚,这些批发嫁人的丫鬟里头,鲜少有嫁得特别好的。像菊霜这种有头有脸的一等丫鬟,又是伺候太太的,怎么着也得配个管事或者管事的儿子。ww" target="_b1ank">ww这会儿只有人跑去恭喜妹妹,没听见姐姐有啥消息啊。

“菊霜跟着三太太惯了,三太太身边离不了她。”青菱瘪了瘪嘴,出于各种考量,她并不愿意跟杏娘多说这些事,毕竟跟一个闺阁小姐谈论丫鬟之间的嫁娶之事,总是不大好的,小姐年纪小,要是在二太太面前露了口风,她们这些嚼舌头的,都要脱一层皮。

也就是说,菊霜还是三太太的贴身丫鬟,三太太跳过了她,把她年幼的妹妹提拔成了自个儿老公的小妾。

杏娘趁人不注意,翻了个白眼,三太太这招,怎么看怎么像抓住了菊露,威胁菊霜帮她­干­事。法子倒是挺好,菊霜一家子两个女儿,全部被她拢到了身边,一个做了通房,一个做一等丫鬟,可以相互牵制,不怕她们不忠心。就算将来菊露有幸生下三老爷的儿子,二少爷也差不多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多一个没啥势力年纪又小的庶弟,根本没什么大的影响,反倒可以帮他一起对付华氏的儿女。

青菱看杏娘不说话光在那里想事情,唯恐她再问出什么奇怪问题来,连忙转移话题:“六小姐功课都做完了吗?刚刚胡妈妈见着我,还问起这事。”

提到“功课”二字,杏娘的脸立刻变成了苦瓜:“还没呢,崔先生布置的完成了,娘让我抄的书还没好。”

华氏母女走得第二天,崔先生的女学就正式开学了。

杏娘跟着一众姐妹一起读书,和俞定妍一道被崔先生夸了几回,说她们两个字写得好,也不知道魏氏是从哪个爱碎嘴的丫头那里听说了这件事,也跟着一块凑起热闹来。原本是一天交上两张纸的毛笔字,把她叫去说了一通大道理之后,两张纸直接升级成了五张纸。

杏娘每日除了写崔先生布置的作业,就是练字练字再练字,还不能把字写大了搪塞过去,因为每张纸每个字,魏氏都会逐一检查,只许进步不许退步。饶是杏娘壳子里有个成年人的灵魂,也忍不住对这种教育方式表示焦躁。

青菱也是随口一问,听杏娘这么一说,倒也真的急起来,忙问杏娘道:“六小姐还剩多少?”

“还剩很多,”杏娘颇为郁闷,她现在已经快被一堆抄写作业压死了,在现代,好歹好好学习了还有个盼头,将来考个名牌大学光宗耀祖啥的,在这里,她就算把自己给折腾死,也不能做状元,混个“才女”的名声还得会吟诗,真不知道魏氏这个娘亲到底要把她磨到什么程度。杏娘伸出手指,算起来:“早上下课之后,我抓紧时间,回来把崔先生今天教得《弟子规》抄完了,一共三遍。ww" target="_b1ank">ww娘要我练得字,一遍还没写完。”

青菱叹了口气,正待说话,被槿霞抢过了话头:“六小姐,五张字太多了,这些日子你哪天不是要忙到天黑,在桌子前头拿着笔站一个下午。这样实在是太累人了,奴婢们在边上看着都糟心,去找二太太说说,减掉几张!”

杏娘闷闷地答道:“要是说一说就能减,那就好了。”她如果跑过去跟魏氏抱怨写字太累之类的,她的下场不用设想就可以知道会很凄惨,她已经可以想象魏氏如何痛斥自己作为一个没爹的孩子,没有靠山还不长进了。

槿霞也来了有些日子了,多少也晓得些魏氏的­性­子,听了杏娘的话,多少也有些泄气,嘴上却不肯服人,嘟哝道:“六小姐你身子骨原本就不怎么好,做什么要写这么多字。以前我在老太太那里时,老太太就常跟二小姐说,功课好不好无所谓,只要不做睁眼瞎子就成。我看六小姐的学问其实已经挺好的了……”

“你这丫头,就会消遣你家小姐。”魏氏跟三太太不一样,说说三太太的是非,只能算是侃侃八卦,要是背后论起魏氏,可就不大应该了。杏娘对魏氏的某些做法颇多微词,最多在心里头腹诽几句,大多数时候,还是很愿意顺着她的。毕竟是自己占了人家女儿的­肉­身,被人好吃好喝地供着,再去惹人家老娘生气,就太不应该了。

槿霞替她打抱不平,她心里挺感动,不想拂了她的好意,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转开了话题,因笑道:“这话要是叫人听了去,准要笑坏的,可不能去外头胡嚼。”

“本来就是,我哪里消遣六小姐你了?”槿霞跺了跺脚,道:“要我说,六小姐年纪最小,被崔先生夸得最多,可不就是学问好吗 ...

(?以前四小姐在府里头的时候,三太太老喜欢说四小姐背了《女戒》上多少多少段子。我槿霞虽大字不识几个,眼睛可尖着呢,光是比数量,六小姐抄过的,就比那一本《女戒》多了。”

杏娘被她的解释逗得忍俊不禁,掩嘴笑了出来。

笑到一半,听见窗户“吱嘎”一声,接着,就有笑声从外头传了进来。

青菱脸­色­一白,紧走几步,走到了门帘子后头,清了清嗓子,问道:“谁啊?谁在外头?”

问完之后,等了许久,没有人回话。

青菱回身去看槿霞,槿霞犹不自知,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见青菱看她,回以很莫名其妙的一眼,守在杏娘边上,也不动弹。

青菱一咬牙,索­性­把帘子一掀,自己走了出去。

帘子被她带得左右晃了几下,只听青菱“啊”了一声,喊了起来。

“五小姐,是你!你怎么……”

“哈哈……”外头的闷笑声这会子直接变成了大笑。

杏娘侧耳去听,原来没有察觉,现在被青菱点破之后,倒真是越听越像是俞定妍的声音了。

“你是说我怎么光站在外头不出声?”俞定妍一边跨进了门槛,一边拍手朝坐在椅子里的杏娘挤眉弄眼,朝后头亦步亦趋跟进来的青菱笑道,“笨丫头,我要是一来就出了声,怎么还能听到这些把你家小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话?”

此话一出,青菱和槿霞同时红了脸。

杏娘知道她是快人快语,也不在意,朝她招了招手,让她到她边上来坐,也戏谑道:“这只能说是五姐姐来得太巧了,凑上了我们家槿霞荷包消瘦,要问我借钱使。要不怎么会有机会听到她这么狠着劲说我好?”

“借钱使?”俞定妍在杏娘边上坐了下来,眉头一皱,目光像x­射­线似的朝槿霞身上切了过去,“这才月中,就问主子伸手要银子花了,我都不晓得,俞府的月钱什么时候少到养不活二等丫鬟的程度了,还是说,你们院里头发月例银子的管事污你们银两了?”

俞定妍的话一出,杏娘直接想到了《红梦》里头的贾迎春,把自己和她贴到一块比较了一回,兀自恶寒了一把。

她原也是想随便找个话茬子把槿霞那番自夸的做派搪塞过去,倒没想到,俞定妍会如此敏感,从“借钱”一路联想到了“奴大欺主”、要骗小主子银子上头,忙跟她把事情解释清楚,给她顺毛:“五姐姐,没有的事,槿霞的月钱是送礼钱送光了。也怪我没说清楚,说是借,其实是她去跟胡妈妈支下个月的月例银子,怕胡妈妈不答应,求我去说一声。我就说她是要借我家的银子,也算是问我借钱使……”

俞定妍眉头舒展开来,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神­色­颇不自然。

杏娘笑了笑,­干­脆找了个沏茶的借口,朝青菱使个眼­色­,让她带着槿霞走开了。

俞定妍没带丫鬟进来,这样一来,里头空空荡荡,只剩下了她们两个。

隔了好一会儿,俞定妍才凑上来说话:“杏娘,你听说没?俞定书在山上病了。”

“这个不奇怪,”杏娘眨了眨眼睛,反问道,“她哪天是不生病的?”她不生病才叫稀奇了。

俞定妍嘴角一勾,道:“这回应该是真的了。”

“哦?”

“昨儿个翠袖差人递了信出来,病得挺严重的,都起不来了。”俞定妍耸了耸肩,“我们家太太让大夫坐车去给她看了诊。大夫去了一趟,今儿个才回来秉了太太。三姐当时刚好在,被她听了去,一出来就跟我们说了。”

“是啥病?”

俞定妍没好气地回答道:“滋补过剩。”

杏娘傻眼了:“净月寺……吃得可都是青菜萝卜豆腐汤,这也能过剩?”

四姐姐,你到底有多虔诚啊,感动天感动地了,叶绿素都能被你吃成补品!这不是菩萨佛祖显灵又是什么?

“吃那些东西当然没法子变成这样的,”俞定妍摇了摇头,道,“坏就坏在,我们家这位三太太,把祖母赏的人参补品全藏到山上去了。俞定书之前一直吃清淡的素食,拿到了那些大补的东西,偷偷塞钱给净月寺膳房的姑子,瞒着翠袖她们,自个儿炖了吃了。”

燕窝人参吃多了,被它们索命来了。

杏娘咽了口唾沫星子,又问道:“她……没事?”

“她倒是想有事来着。”俞定妍冷笑,“可惜,翠袖翠屏两个发现及时,告诉了慈心,慈心给她灌了不少药汤。”

说到这里,俞定妍又似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哼一声,道:“今儿个我们家太太把事情跟祖母说,祖母还没听完全部,就朝着太太发了一大通火,说俞定书是故意把自个儿整病了,好趁机从寺里头回来。”

这回狼真的来了,可惜没人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嗷,我要爬回去歇歇了,评论等我睡饱了一块回复,该送分的都会送的。

通房和翘课

( ( 这一天早上请安的时候,三太太带了一张生面孔。ww" target="_b1ank">ww

小小的一个人,挽了个­妇­人髻,穿着柳绿­色­杭绢对襟衫子,浅蓝水绸挑线裙,脚上是一双粉红花罗高底鞋儿,含羞带怯地站在丫鬟堆里,新鲜的衣裳配上了拔尖的模样儿,不是一般扎眼。

杏娘朝她多看了几眼,槿霞站在她后边,压低了声音,告诉她:“六小姐,菊霜边上那个,就是菊露了。”

杏娘略一点头,示意她,自己知道了。

等再次迟到的三太太跟老太太问过好,一屋子的大媳­妇­小姑娘目光直直地­射­向了那个菊露。或许之前大家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人,也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但是这会子,已然全部猜出了她的身份。

三太太攒足了注意力,笑盈盈地上前朝老太太施一礼,指着菊露道:“老太太,这个便是菊露,我已经做主给她开了脸,今儿个带她来给老太太磕头。”

老太太“嗯”了一声,往她身后看过去。

那个叫菊露的低着头,手指紧紧地攥着手绢,听见三太太一说话,往前一步,“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磕了个响头,颤着声音道:“奴、奴婢……菊露给老太太……请安……”

说完之后,隔了好一会儿,没等到老太太开腔,她缩了缩脑袋,抖着身子,慢吞吞地把脸抬了起来,朝坐在堂中的老太太看去。

老太太笑得颇为和善,一脸慈祥,在跟三太太说话:“是个好模样儿,看着也老实本分,你费心了。”

三太太笑得嘴巴都咧开了,嘴上却谦虚道:“都是托老太太的福,媳­妇­谨记着老太太的教诲,只要我们爷高兴了,院里头才能和和气气。”

老太太以极其不明显地速度皱了皱眉头,脸上笑容一滞,再去瞧菊露时,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微光,又不着痕迹地隐了下去,随即转身对紫兰说:“去把东西拿过来。”

这便是要赏东西给菊露了。

杏娘在边上看着挺不是滋味,不知道是不是她心里作用,总觉得这个叫菊露的,各方面看起来发育得还不如二小姐俞定容。

按常理来说,三老爷纳个通房,这通房又不是老太太塞的,来给老太太请安,是不用这么大阵仗的。通房只不过是叫得好听点的丫鬟,有些时候,在主子眼里头,地位其实还比不上得到信任的一等丫鬟。说句摆谱的话,老太太今天肯抽出时间来受菊露一拜,已经是够给三太太面子的了,更别说,还要送见面礼给她。

受宠若惊的菊露,洋洋得意的三太太……

杏娘的眼神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若不是三老爷闹出的外室事件,她可能还看不到今天这一出。

老太太也好,三太太也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

三太太要想k掉华氏,势必得付出点代价。如今华氏虽然被送到偏僻的庄子上去了,难保哪一天再咸鱼翻生。她必须趁着最近,三老爷不敢顶风作案的时候,培植一个年轻得力的助手,把自个儿男人栓牢在家里。

老太太不见得对庶子的通房有多大好感,此时却要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善意来。这不仅仅是在给周家面子,也是在告诉所有预备看俞家笑话的人,任何企图破坏家族团结的行为,俞家人都不会姑息。

没一会儿,紫兰就领着一个手捧小锦盒子的丫鬟出现了。

隔着一个俞定妍,坐在杏娘上首的俞定琴一改之前萎靡的神­色­,迅速振作起来,把那小胸脯挺得老高,眼珠子直勾勾地瞧着那个盒子。ww" target="_b1ank">ww

老太太出手,必非凡品。

杏娘离得最远,盯着那盒子看了半晌,也没看清上头的纹路究竟是祥云图案还是麒麟图案。

紫兰转过身,把那盒子打开了,盒中之物呈现在众人眼前。

杏娘眼前晃过一抹白­色­,因三太太站的地方刚好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窥得一个角。

从这个角推测整个物件倒是一点不难,能被放在这种锦盒里头的,应该是极易碎的东西,看那成­色­,估计就是玉无疑了。

老太太一挥手,道:“这套玉石榴你拿去。ww”

“多谢老太太。”三太太朝老太太福了福,激动得连声道谢。

一旋身,眼中透出几缕艳羡和悔意,马上隐了下去。看着趴伏在地上犹自盯着紫兰手里头的锦盒发愣的菊露,脸上泛起一阵不屑,似是在嘲笑她眼皮子浅,命令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跟老太太谢恩。”

那菊露犹如出门被银子砸中的样子,经三太太这么一呵斥,马上醒转过来,朝老太太狠命磕了三个响头,道:“谢老太太。”

现代社会玉器漫天要价,无论是什么品种的玉,买个生肖挂件就要几百上千。在古代,除非是上品好玉,不然不会有多高的价位。像羊脂白玉那种等级的货,虽然在狗血小言和古装八点档出现频率颇高,真要严格算起来,这也不是屎壳郎脚下的粪球,一滚一个。

老太太拿出来的玉石榴是什么玉,杏娘不是这方面的行家,不清楚,不过,看那个盒子的大小,里头的东西必定不小。就算是古代最泛滥的碧玉,一下子拿出这么一大块来,还是很让人侧目的。

紫兰将锦盒交给了从后头走上来的菊霜,菊霜接到手里头,就把盒子盖了起来,慎重地替妹妹捧在了手上。

老太太也没多说什么,让人把菊露扶了起来。菊露笑得快哭出来了,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激动得都要站不直了。

杏娘看见这两姐妹的反应,很快又释然了。

当事人都没排斥,她在边上圣母个什么劲?这古代不科学又恶心人的事多了去了,她又不能一件件全管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呢,适应不了,无视就可以了。眼不见为净。

菊露只是一个通房,是没资格给老太太敬茶的。

聊了一会儿话,请安的队伍就散了。

姑娘少爷们要去上学,太太们要去处理自个儿院子里的事情,谁也不是那无业游民,能一天到晚嗑瓜子磕到嘴巴起泡。

俞定容和俞定墨是一道的,一出老太太的院门,就甩掉了下头三个小的,急急匆匆跑了。

俞定妍摸着鼻子,不解地同身边的一姐一妹说道:“我们为何不能一起去崔先生那里?大姐姐和二姐姐真好玩,好好的,偏要选在这个时候逛园子,绕一大段路再去。还说什么花都开了,要看花。真是奇怪了,看花又不非要选在这个当口,她们就不怕误了时辰,崔先生怪罪?”

“崔先生怪罪算得了什么?”俞定琴不喜欢读书,听到俞定容要 ...

(逛园子,第一反应就是缠着姐姐一块去,逛得久一些,说不定还能把课旷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妹妹老给自己添乱子,俞定容这回铁了心不肯带她一起,一口回绝了妹妹的无赖要求,还趁着她注意力被其他东西转移的功夫,转身即走,留她一个在原地­干­跺脚。ww" target="_b1ank">ww

这会儿,听到俞定妍有此一问,俞定琴数落起自家姐姐来,一点也不藏着掖着,平日里被俞定容管束得紧了,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背地里说说自家姐姐的不是,她可是卯足了劲的,一开口,便一改之前说话不经大脑的习惯,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崔先生再厉害,也及不来谢家表哥一根手指头!不就是多绕一个圈子,多走几步路嘛,能跟谢家表哥探讨孔孟之道,说说话,胜过死读十年书。我们家的花,就今天开得最好看,不看准要悔青肠子的。”

俞定妍回来晚,没见过俞定容对谢清澜最殷勤那段日子,一回来,见家里头多了一帮客人,也问不到什么细节,就被三老爷给她带回来的极品姐妹给弄昏了头,哪里还有功夫去管二姐那点少女怀春的小心思,扛起枪来打鬼子才是正理。

现在,外敌没了,日子一清闲,八卦那些不熟的人,终究不如八卦自己身边的人来得舒爽。

“谢家……表哥?”俞定妍皱着眉头重复了一句。俞定琴敢这么说俞定容,旁人却是不敢的,要是哪个敢唧唧歪歪二小姐,传到大太太耳朵里,不死也要脱层皮。俞定妍对大太太一贯不满意,却不会在这个时候Сhā上一脚,别说二小姐俞定容做人一向八面玲珑,待她这个庶妹不错,就是俞定容刻薄得要死,她也不会光明正大在这大院子里头说人坏话,落下了话柄可不是好玩的。嘴巴不把门有啥说啥是直肠子,不看场合乱嚼就是没脑子,这里头的区别,可得分清了。

俞定妍听见俞定琴这番话,茅塞顿开,心里暗道,难怪二姐看到这什么伯府二少爷,比她们嫡亲表哥宋之年还热乎,原还以为是奉承他的身份,想不到是这么回事。脸上嘴里头却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三姐姐你怎么会说到谢家表哥,难不成是见着他了?二姐姐走得时候,我可没看见什么人啊。”

“我自然是见到他了,要不怎么知道二姐是为了他才把我扔这里的?”俞定琴闷闷不乐,说话也冲了起来,“你没见着是你眼睛不好使,怨不得别人。”

俞定妍莫名其妙扫到了台风尾,不过,这回俞定琴乱骂人也算是情有可原,骂的话也不难听,她侧过头假意去欣赏院里头新开的花,避了过去。

杏娘站在边上当摆设,俞定琴的话让她冷汗一阵阵往外头冒,事关俞定容清誉,俞定琴就这么嚷嚷出来了,虽然离俞定容及笄说亲还有几年,也经不得这么说,若是大太太追究起来,说话的没说话的都要倒霉。幸好俞定妍机灵,祸水东引啊……

被俞定妍这么傻愣愣地一问,俞定琴再怎么火大,也不能再去胡搅蛮缠她家姐姐那点破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俞定容和俞定琴的眼睛还真不错啊,她和俞定妍一样,可是从头到尾没见着什么谢清澜王清澜的……

杏娘朝着刚才俞定容走掉的路看了过去,这一看,倒是让她大大惊喜了一把。

“三哥,四哥,蕙兰表姐,你们怎么过来了?”杏娘迎上前去,跟他们打招呼。

宋家姑妈不到万不得已,不掺和俞家的事,自从第一天大家一道吃过早饭之后,老太太也发现了不方便的地方,很少再让大家一早聚在一起吃大锅饭了。

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后,因为崔先生跟赵先生的学堂不在一处,两帮人是分开走的。才这么会会功夫,俞承翼俞承晟兄弟就跟宋蕙兰走到一块去了,倒真让人挺意外的。

宋蕙兰先接过话茬,满面笑容地说道:“三表姐,五表姐,六表妹,能碰上你们真是太好了。”话里话外透着的热情劲儿,不似作伪。

俞定妍也跟她见过礼,俞定琴正在气头上,不过,看到宋蕙兰的表情,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再跟她不对盘,也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了,不冷不热地回了一礼。

俞承晟走到杏娘身边,笑道:“我和三哥过来的时候,碰上了清澜表哥之年表哥他们,说了一会子话,大姐跟二姐过来了,说要和两位表哥一道去赏花。蕙兰去崔先生那,跟他们不是一路。”

杏娘:“……”所以说,整件事就是谢清澜宋之年领着妹妹宋蕙兰散步,结果被俞定墨俞定容半路截杀,谢清澜和宋之年被俞定容用盘丝洞女妖的气势给拖走了,俞承翼兄弟只好接收了宋蕙兰,给两位姐姐收拾烂摊子。

原本三个人的上学队伍扩张成了六个,俞承翼俞承晟决定送几个妹妹一程,特地绕了几个院子。

俞定琴听说宋蕙兰也是被她家哥哥“扔”掉的,一种“原来倒霉的不止我一个”想法迅速膨胀起来,再看看宋蕙兰孤孤单单,自己身边好歹还有两个妹妹,想法立刻转变成了“其实她比我更倒霉”。

对比法是一种很好的疗伤方式,对于大多数人都是很有效的。俞定琴没走几步路,郁闷的心情被驱散了一大半。

过了一会儿,俞定琴突然大叫一声:“坏了,我把书落在大哥书房里头了。”

杏娘离她最近,冷不丁碰上她这一下子,吓得晃了半天神,才缓过劲来。她拍了拍胸口,劝道:“三姐姐,课本忘了回去拿便是。”人吓死了可救不回来。

杏娘顿了顿,又道:“要是怕小丫鬟找不到,就让杜鹃跑一趟。”

这种上学路上突发状况,想必不少人小时候都遇到过,忘带书了,忘带钱了,最要命的是,忘带作业了。

杏娘倒是没觉得奇怪,出于习惯,“没带就回去拿”的想法脱口而出。说完了才察觉出话里头的不妥当,俞定琴是主子,就算她把天大的东西落在家里了,也轮不到她自个儿回去拿,抢着跑腿的人多的去了。

俞定琴听到杏娘说第一句话时,面露喜­色­,等听到“丫鬟”、“杜鹃”的字眼,一张脸跟刷了黑漆一样,整个变了样儿。

她扭扭捏捏道:“那个……六妹妹,我把书塞在大哥书架子上了……那边一整排书,得……得一本一本慢慢找,我……我自个儿也不记得塞在哪个位置了……”

这个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她小时候交不出作业,老师让她打电话给家长送过来时,她曾经用过的借口?不过,她没有大哥,她当时告诉老师,她的作业是搁在爷爷的书堆里了。

杏娘瞅着俞定琴的眼光顿时变了样儿。

俞定妍继续看花,脸上表情要笑不笑,俞承晟和俞承翼对视一眼,接着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宋蕙兰不明所以,傻愣愣地踏进了圈套里头,一个人在那里­干­着急:“三表姐,这可如何是好?”

“只有一个办法了!”俞定琴头一次发现, ...

(自家这个表妹是如此的可爱,难怪老被长辈夸,果然是个实诚又善心的孩子,“我一定得回去拿,蕙兰,若是崔先生问起来,你就帮我跟她说一声。”

宋蕙兰应道:“哦。”

俞定琴转身就走,步子越来越快,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宋蕙兰暗自在那里感慨:“三姐姐可真是急得不行了。”

杏娘和俞定妍的脸­色­骤变,俞承翼假咳几声,掩饰过去,倒是俞承晟,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道:“蕙兰,其实三妹妹是可以不用那么急着回去的。”

宋蕙兰不解:“四表哥此话怎讲?”

“你们现在在学《弟子规》,崔先生那肯定有多的,就算不回去拿,三妹妹也不至于没书。”

又不是九年制义务教育统一教材,人民出版社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印刷时年年一个版本,这边改个字,那边改个标点。《弟子规》嘛,来来去去就那么些句子,不会换个封皮,就变成《妹子规》了。

像崔先生那样的教书先生,《弟子规》她倒背如流,上课带了课本也不看,俞定琴要真忘了带书,崔先生作为一个拿着俞府工钱的私人教师,怎么着也不会为难她,把自个儿的书给她看就成了。

再者说了,这《弟子规》,可是四位姑娘同时在学,合看一本书,又不是什么大事……

综上所述,只能说明一件事——俞定琴同学,就是存心想翘课。

到了学堂,果然,今天大房的三姐妹都迟到了。

崔先生嘴上不说,不高兴的表情却都写在了脸上。女学里头现在一共是六个人,一半没来,教书能带劲那才叫滑稽了。

崔先生讲了一页纸不到,就让她们开始摇头晃脑地读书,几十遍下来,这一小段内容,三个人就会背了,崔先生无法,只好让丫鬟们磨了墨,铺了纸,教她们写字。

杏娘的字写得最好,依魏氏对她的训练强度,没有人起疑,说出来,连俞定琴这种爱逞强的人都只有叹服的份儿,从此改换嫉妒对象。

俞定妍的字,形非常好看,大太太把她送上山去净月寺之前,她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几个月的经书抄下来,她依葫芦画瓢的本事,比谁都强。

宋蕙兰的字倒是很中规中矩,符合她这个年纪。

杏娘一笔一划地写着,写到一撇时,外头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尖叫:“啊——”

她手一抖,笔尖在薄薄的纸上划出了长长的一道线。

崔先生眉头又拧成了小疙瘩,杏娘回头去看俞定妍和宋蕙兰,这两个也被吓得不轻,桌上的字也糊掉了。

最倒霉的要数宋蕙兰,那张纸她都快写完了,被这么一吓,墨汁划过,前面写得全部报废掉了。

崔先生一边往外走,一边自言自语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杏娘朝身边伺候的秋鸿使了个眼­色­,秋鸿支起了窗户,从缝里头往外看。

待看清了外头的情况,立刻回过身来告诉杏娘,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屋子里的人都能听见:“六小姐,是三小姐在外头,大小姐和二小姐也在。”

这下,三个人都坐不住了,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往门口方向走。

出了门,便看见俞定容一手揪着俞定琴的袖子,一手抱住了俞定琴的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咬牙切齿道:“喊什么喊,不来学里上课你还有礼了?”

俞定琴抡起拳头去砸俞定容,两只脚不停地蹬着,叫得像杀猪一般:“啊,放开我,放开我!”

“跟我去娘那里领罚,这回,祖母说话都救不了你!”俞定容气到了极点,把大太太和老太太一块搬了出来。

俞定琴不服她:“你去告诉娘,告诉祖母也行。我把书落在屋子里了,我又不是故意缺课的。反倒是你和大姐两个,你们也是这会儿才来学里,有嘴说别人,没嘴说自己,你们也误了时辰,­干­嘛不把自己也一块告了?”

作者有话要说:偶也,更新!

周五十二点之前,还有1w字更新。

争吵

( ( 俞定琴的意思是,你我一同迟到,我是把书忘在家里了才迟到,就算告到天皇老子那里,这也是个正当得不能再正当的理由,我可以很大声地告诉娘,告诉祖母,你呢?你丫有种就告诉她们,你是泡男人泡得忘了时间!看谁先倒霉!

俞定容被俞定琴一席话噎了个半死,这死丫头,读书认字­干­啥都没见她长进,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她恨恨地咬出了三个字:“俞、定、琴……”

俞定琴扬起她的双层小下巴,眼珠子一凸,比她更大声:“喊我­干­啥?”

“你……你……”俞定容本意是想在气势上压倒她,她这个妹妹,平时看着像个二傻子,一到关键时刻,尤其是看到有人冲她发火,讨饶讨得比谁都快,没想到今天,居然变成了硬骨头,王八之气全开,看着比她还盛上三分。wwww" target="_b1ank">ww俞定容没啥准备,一时不查,竟被反压住了,在那里“你”了半天,没“你”出一个字来。

俞定琴这些日子跟俞定妍还有杏娘走得颇近,自从上回俞定萍跑到学里头来闹事,被俞定妍三言两语气得半死之后,她深刻感悟到了“动口”的好处,钦佩感激之余,不由得跟在俞定妍身后偷起师来。

吵架制胜地秘诀在于,抓住一个微小的细节,把它无限扩大化,趋利避害,皮要厚,胆子要肥,骂起人来最好不带一个脏字又能把人气得半死。

她脑子不好使,学不来俞定妍的五成本事,但是得理不饶人这点,倒是贯彻落实得很彻底。

“二姐,你结巴啥啊?”俞定琴把头扭过来,正对着俞定容的脸,也顾不得自己跟只猪崽子一样被人掐着,姿势雅不雅了,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二姐,你去告诉祖母,我不怕!”就算我死也有你垫背!我要是被罚,你肯定比我惨。

俞定容缠着谢清澜逛园子是一时脑热,逛到半路遇上了俞定琴,只当她不满自己甩了她,故意翘了课,­阴­魂不散跟上来的。她作为姐姐,出声训斥她了几句。没想到这丫头跟吃了炮仗似的,自己才说了三句,她就罗里嗦说了一大串,夹枪带棍地挤兑起谢清澜来,只差没戳着对方鼻子骂人家“拐带亲姐”。

谢清澜和宋之年都在场,谁“拐带”谁,他们心里头自然清楚。为此,俞定容那叫一个丢人啊!臊得恨不得拿根针缝了俞定琴的嘴,自个儿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不容易扯了个笑脸,跟两位表哥道了别,也不管笑得有多难看了,当下揪着俞定琴就跑了,连头也不敢回,唯恐在谢宋两人眼里,看见什么不好的东西。

总算这俞定琴蠢归蠢,常识还是有一些的,话说出口,逞完气也发现场合不对,于是不声不响地任由俞定容把她拖走了。

崔先生喜静,她的院子很偏,大家伙都知道这里是姑娘们读书的地方,一般没啥事,唠嗑侃大山串门子都不会跑到这个地方来。

俞定容牵着俞定琴马不停蹄地到了崔先生院里头,一时气愤,当下把俞定琴一推,就骂上了,或许是骂得有些狠,本身又不占理,俞定琴被她一路又扯又拽的粗暴行为弄得特别火大。ww" target="_b1ank">ww俞定容站定了,临末了,还不忘很用力地推了她一把,让她踉跄了好几步,差点跌个四脚朝天,把她原先那一丝悔意搅得荡然无存。

两个人各有各的理,当下就在崔先生的院里头,这占一方,开战了。

俞定容也是能说会道的主儿,无奈今天这事,她吵架,找的切入点不对,从头至尾揪着俞定琴迟到、翘课的事不放;俞定琴小盆友也不吃素,回敬起来,一点都不嘴软,俞定容说一句,她顶一句,三句不离一个意思——有本事放马过来,迟到这件事,我的理由比你站得住脚。ww

说到后头,俞定容落了下风,越想越憋屈,一把抓住了俞定琴,在她的胳膊上狠掐了一把,俞定琴自然不依,要逃跑。

两个人就这么扭到了一起,越缠越紧。没打起来,就是样子不大好看。她们在这方面还是很知道分寸的,吵架是一回事,发展到动手,后果就不是她们能担起来的了。

我们再把视线重新投向战场。

俞定容一看俞定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晓得今天这事,别想善了,虽然她底气不足,可也容不得俞定琴在她面前这般嚣张。这丫头最会来事,今天要是自己在这里软了三分,向她服输,日后再吵架,她肯定会把这件事抖出来压人,

为了以后的太平生活,这仗千万不能输!

俞定容使劲想罪名,想压住俞定琴,没曾想,站在边上一直闷声不吭地俞定墨这个时候突然说话了:“三妹妹,你不要这样,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好好说。二妹妹毕竟痴长你几岁,你喊她一声‘姐姐’,万不可这样……二妹妹也不是存心要跟你置气的,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巧,你会从那里经过,回去拿书……”

劝架劝架,是劝着别人不要吵架,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杏娘的视线马上被俞定墨吸引过去了,不是她对她有成见,是现在这种情况,让她不得不想歪。

俞定墨啊俞定墨,你说你都做了半天移动布景板了,俞定容姐妹这模样儿,也不是才吵了几分钟,你看见两个人有掐架苗头的时候不说话,看见两个人差不多要动手的时候装死人,现在都吵到后期了,跑出来充什么和事佬?而且,真要劝架,这话说得分量也不够,仔细琢磨琢磨,总觉得很奇怪……

俞定容却是眼前一亮,俞定墨的话让她另辟蹊径,迅速找到了吵架的第二条路。她清一清嗓子,放开了俞定琴,看着她,一脸淡定从容地说道:“俞定琴,我是你姐姐。”我管你是应该的,你最好对我客气点。

俞定琴眼珠子骨碌一转,视线转移到了崔先生身上,学着俞定容的口气,一板一眼地说道:“俞定容,我是你妹妹。”停顿了片刻,又加了一句后缀:“孔融让梨听过没?他四岁就晓得把梨让出来了,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我降低要求,不让你跟孔融一样,去礼让大哥,只要你让一下我这个妹妹,你还不情愿?”

杏娘别过脸去,俞定妍也差点笑场。ww" target="_b1ank">ww

孔融让梨是昨天崔先生刚教的成语,当做课间小故事讲给她们听的。当时俞定琴抱了个大胖梨一个人在边上啃啊啃啊啃,桌上摆了两个略小的,大有啃完大的再­干­小的的趋势,崔先生看不过去,就给她们讲了这个故事。

或许是跟吃的有关,当时情况又让人十□临其境, ...

(俞定琴居然把这个成语记下来了,不但记下来了,今天还给活学活用上了。

俞定容脸­色­忒变,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有文化,俞定琴这个混世魔王,居然也文气了一把。俞定容牙齿咬得咯咯响,俯视站在她身前的俞定琴,恨道:“简直是谬论!诡辩!”

“什么谬论?”俞定琴炸毛了,“你有没有学识啊?亏你还比我多跟了崔先生这么多年,孔融让梨什么时候变成谬论了?你下头是不是想说,孔圣人他们说的也是谬论?”俞定琴深吸一口气,再故意从鼻子里出气:“哼!这不是鬼辩,这是神辩!”

“俞定琴!”俞定容被气得快抓狂了,她打算从头开始慢慢跟她算账,“你还敢跟我顶嘴!方才在园子里,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回去拿落在大哥书房的书,从祖母那到大哥书房,再怎么走,也不会去跑到那条路上去?我们逛的那个园子,离大哥的书房十万八千里。你回去拿书,­干­嘛越走越远?”

“我……我……”这回换俞定琴说不出话来了,她能遇上俞定容的观光旅游团,主要还是因为她伟大的翘课事业,以回去找书为名,实则到处乱走,浪费时间,然后才会跟俞定容他们狭路相逢。现在,她也绝对不能露了老底:“我愿意绕个大圈子去大哥书房,你管的着吗?”

俞定容正要说话,崔先生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好了,都别吵了。”

战场三个人,俞定琴面朝北方,正对着崔先生;俞定墨的位置属于东北方向,也能看见杏娘她们;独独只有俞定容,最吃亏,面朝南,不晓得崔先生是什么时候飘到她身后的。

所以她听到崔先生的声音,转过身时,整张脸,一下子绿了。连带的,跟崔先生打招呼的声音,也用上了她从未用过的颤音:“先、先、先生……”

现场一片安静。

崔先生的眼神,在俞家晚来的三位姑娘身上梭巡了一圈,把三个人看得齐齐低下了头,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三个迟了半个时辰,还在外头吵吵闹闹,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就罚你们抄《女戒》,定墨小姐和定容小姐抄三遍,至于定琴小姐嘛,你才刚开始习字,我也不想为难于你,抄一遍就够了。”

俞定容脸上一白,不过并未反驳。

俞定琴一会儿笑容满面,一会儿又哭丧着脸,表情堪比四川变脸,一眨眼变个样。

俞定墨是三个里头反应最大的,当着大家的面就出来申诉了:“先生,我并未……”

这个时候的崔先生,女王气势全开,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定墨小姐若是对我的决定有何不满,可以去找老太太或者大太太。”

俞定墨听到崔先生一提俞府的终极Bss和总经理,一下子歇了菜,默默地退守到一边去了。

崔先生转身往里头走,看见杏娘三个也到了外头,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杏娘三人自动让出一条道来,让她经过。

待她的人一消失在屋内,门上珠帘晃荡起来,互相敲打着,“噼啪”作响。

俞定容缓过神来,领着姐姐妹妹,失魂落魄地跟着往屋子里头走。

俞定琴用手绢擦着脑门上的汗珠子,走到杏娘身边就不动弹了,凑到她耳朵边上,轻声道:“六妹妹,你跟我一块合计合计……”

杏娘问她:“合计什么?”

“你说说看,我这到底是赢了呢,还是输了呢?”俞定琴皱着一张脸,“要罚我抄书,我浑身难受,可是崔先生又说了,我只抄一遍,二姐抄三遍,我又觉得是自己赚到了。”

“……”

大太太被老太太叫去了一趟,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就发起了狠,第二天,传来了俞定墨、俞定容、俞定琴三人同时被大太太禁足的消息,禁足的理由是——姐妹不和,当众争吵。

托她们三人的福,崔先生到老太太跟前求了个恩典,­干­脆坐上马车,带着丫鬟,拎着土特产,回乡探望公公婆婆去了。过年的时候,大雪阻路,她没能回去,这次也算是赶巧了。

先生一走,杏娘她们也就风筝断了线,放起了大假。

魏氏嘀咕这崔先生走得不是时候,怪她教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才开学多久,就撂了人跑回去探亲,实在是过分。

越想越难受,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着,第二天天朦朦亮,就让人把杏娘从床上拖了起来,黑着一张脸,告诉她:从今天开始,你的作息时间同你哥一样,他几时起来读书,你就几时起来跟着一起读书;他上学,你也跟着一道上学,课嘛,就有我来给你上。

杏娘困得眼睛也睁不开,迷迷糊糊就被训了一顿,魏氏以“崔先生虽然不在,但是你也不能荒废学业”,一路说到了“业­精­于勤荒于嬉”,搞得跟考前动员大会似的,杏娘一个恍惚,还以为看见了教导主任。

俞承晟看着妹妹被母亲这般折磨,嘴巴一抿,头一仰,道:“娘,杏娘已经很用功了,她是女孩子,跟我一样会受不住的。”

魏氏失眠,黑眼圈尤其严重,听俞承晟这么一说,眼睛一瞪,看着特别瘆人,当下斥责儿子,道:“你懂什么?读书习字,贵在一个‘勤’字,杏娘天赋堪堪算得上中等,就算用功,将来也不会及得上我的一半。”

俞承晟被哽到了,腹诽道:杏娘就算比你好上一百一千倍,她也不能去考状元啊!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继续规劝她:“娘,杏娘身子骨不好,你这般……”

“莫要再说了,”魏氏手一扬,直接打断他,“身子骨不好不是,不是偷懒的借口。”

魏氏望女成凤的疯狂,杏娘算是领教过了。

三天下来,青菱、秋鸿、槿霞一众伺候的丫鬟全部青了脸,秋鸿还好一些,青菱跟槿霞从老太太那里来,来之前是受过吴嬷嬷一番思想教育的,心直口快地槿霞差点立刻奔到老太太那里告魏氏黑状,被看出了名堂的青菱一把拉住了。

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到了杏娘跟前。

杏娘正在练字,头也不抬,问道:“一大早,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

槿霞红着脸,依旧气愤难平,大声道:“六小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去告诉老太太,让她来跟二太太说说……”

“槿霞!”青菱大叫一声,喝住她,道,“你说话小点声,在背后编排主子,被人听了去,小心揭了你的皮!”

槿霞不乐意了:“你总是这般小心翼翼,我哪里有编排主子,我说得都是实话!二太太再听信谗言,怎么着也得讲点道理?”

青菱气得想跺脚,想冲上去堵住槿霞的嘴,不过,还是忍住了:“槿霞,你……”

正在这个时候,秋鸿惨白着一张脸,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杏娘刚好蘸墨水,眼梢瞥过她身上,眉头一拧,道:“秋鸿,你身子不舒服?气­色­这么差。”

秋鸿看了看青菱和槿霞,上前一步,抖着声音道:“六小姐,我有事要禀报……”

“ ...

(什么事?。”

“我方才在隔壁收拾屋子,不小心开了窗,六小姐摆在桌上的那些纸没压牢,全被风卷出去了,我到屋后头去捡……”秋鸿牙齿咬住了嘴­唇­,垂下眼睑,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在后头看见小姐房间的这扇窗子下面,有好多脚印……”

“脚印?”杏娘重复着说了一遍,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有那东西?”

秋鸿缩了缩脖子:“还有……几日前,也就是五小姐来找六小姐你说话那一回,芳儿去小厨房拿温茶的小暖炉,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有人从我们屋子后头出来,当时没在意……今天她跟我去拾纸的时候,见到那些脚印……”

杏娘把毛笔整个按到了墨水里头,一股莫名的愤怒从心底里升了起来,并且越烧越旺。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更新~~

谢家表哥(上)

( ( 窗户下为什么会有脚印?那就是有人去过了。wwww" target="_b1ank">ww

什么人会没事跑到窗户底下去?答案不言而喻了。

青菱沉默了,槿霞握紧了拳头,朝后窗户看过去,白花花的一片。

今儿个风大,杏娘待得这间屋子里,窗子是关起来的。

槿霞一咬牙,转身就往外头冲。

青菱几步上去,一把揪住了她的袖子,喝道:“你给我回来!想去哪里?”

槿霞一张脸因为气愤,胀得通红,她使劲想甩开青菱的桎梏,大声嚷道:“定是那玉珠,肯定是她!她最喜欢背后告人黑状,除了她,我们这里还有谁会­干­这种事!”

俞家三房外加一个老太太,各房皆占了一个院子,每个院子都是单独的门庭,外来人员走动,必然经过守门婆子。

整件事情基本上就是那么点名堂,外贼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算来算去,而院里头的内贼范围可就比较广了。

“你不要冲动,这件事,未必就是玉珠做的。”青菱能够理解槿霞的气愤,但是不能苟同她的行为,“换句话说,就算真是她做的,她只要嘴上不承认,你无凭无据,指望几个脚印就能把她给整治了?平白无故戳着人家脊梁骨挑事,闹到老太太那里,你也不占理啊。”

“那我们怎么办?”槿霞六神无主了,“总不能任凭她欺负到六小姐头上来?”

“槿霞,不是玉珠……”秋鸿苦着一张脸,她虽然知道槿霞平日里跟玉珠不对付,但是也没想过两个人会掐这么生猛,以至于到了这种时候,槿霞第一个能想到的,就是她。

槿霞厉声道:“秋鸿,你还帮她开脱!”

“我没帮她开脱!”秋鸿摸着额头,脑袋都大了,“那日轮到她歇息,她一大早就跟二太太请了安,回家去了,到傍晚才回来。拎了她娘做的酱菜,每人房里送了一罐子,你跟她不好,她没去你那里,连青菱屋里都没敢去。ww" target="_b1ank">ww”

“那……会是谁……”槿霞咬牙,拍了拍脑门,“除了她,还能有谁?”

这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数学题,除了玉珠,还会有很多人。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只要想往上爬,上头又有人愿意接收所谓的情报,那就是会有大批的人愿意­干­这种听壁角的事。ww

二房院子里头有谁成天闲得发慌,会对一个毛没长齐的丫头屋子里发生的事情感兴趣?

杏娘揉了揉太阳­茓­,被这个消息弄得浑身不自在,再抬头看向四周时,觉得那明晃晃的纸糊窗子,没一个是安全的了。

她在心里骂了一声娘,这个魏氏,果然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她就没见过控制欲这么强的家长,真是变态到了极点!要是搁在现代,她就是一撬抽屉看儿女日记的极品妈。

长叹了一口气,杏娘“啪”地一声把笔掷到了地上。

那毛笔吸足了墨水,砸到了猩红­色­的毡毯上,弹了一回,墨水溅得到处都是。

青菱、秋鸿、槿霞,原本还在争论那可能的人选,冷不丁被杏娘来了这么一下,一个个回过神来,意识到场合不对,马上收敛起了身上的戾气,站在原地,低头不敢说话了。

杏娘砸笔并不是在恼她们,她知道她们会错了意,也不急着去解释,只淡淡地吩咐了一声:“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全部搬出去扔了。”

如果在现代,杏娘肯定会再吼一声:丫的,老娘不伺候了!

“扔了?”槿霞第一个傻眼,“小姐,那可都是你今天写的功课,迟些要交给二太太看的……”

杏娘眼皮也没抬一下,冷哼道:“你没听错,全部扔了。扔到……扔到发现脚印的后窗户下头去。”

槿霞犹豫着,不敢动弹。ww" target="_b1ank">ww

杏娘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是想去告诉老太太我娘的事吗?去扔,扔的时候,在院子里多绕两圈子。”

槿霞自然知道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谁:“可是,二太太她……小姐这样做,会落人口实的。”

不孝两个字,压在哪个身上,都是天大的一座山。

“放心,出不了事,”杏娘想了想,突然笑了出来,“到时候谁倒霉,还不一定呢。”

这种听壁角的挫事儿俞定琴拉着杏娘也做过,只不过,她们那是偷听了玩玩的,也没想去算计谁,踩着谁上位。杏娘后窗户墙根处发现脚印,整件事恶心就恶心在,她是被人故意监视偷窥了。

青菱她们气愤难平,是因为有人把她堂堂俞府六小姐,当成贼在看着;杏娘自个儿心里头泛泡泡,是因为感觉自己人权受到了侵犯,她气得想骂人,在现代做小市民没受到这种罪犯待遇,回到古代做萝莉小姐,居然给赶上了。

魏氏此人,熟读圣贤书,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酸腐劲儿,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她还是懂得。她不可能专门找人来­干­这种龃龉事,敲打奴才敲打过头了,产生了不良反应,也就有了这种后果。

如果那个倒霉催的被魏氏知道她安排的人是靠站墙根、听壁角得来的消息,不死也要脱层皮,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槿霞抱着一大摞纸,喊来十五,拿着笔、砚台,出了门。

杏娘趁机甩脱了那成堆的抄写作业,整个人突然闲下来,一时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她曲起手指,“咚咚咚”地敲打起书桌来,敲到一半,计上心头:“秋鸿!”

“六小姐,什么事?”秋鸿应道。

杏娘朝她笑了笑:“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到我娘那里报道一次,把我每日的行踪,说过什么,见过什么人,早饭午饭吃几样菜,扒几口饭,如数告诉她。”

别怪她恶劣,这也是情非得已。

她一直觉得,是孙树抢了俞杏娘的壳子,那么,孙树版的杏娘,就有责任代替真正的杏娘孝顺魏氏,对魏氏好,甚至说,要加倍的好。所以,不管魏氏提出什么样变态疯狂的学习要求,她都会咬牙应下来,但是,这不代表,她会无限制的容忍她。

魏氏人不坏,谁也不能否认,她对一对儿女是掏心挖肺的。她安排人时刻盯着杏娘屋子,多半还是怕以前那些“奴大欺主”的情形再次上演。杏娘承了她的好意,但是实在是没法喜欢上这种生活,一想到以后吃饭睡觉洗澡随时都可能有人在旁窥伺,她胸口就胀气。

以后的日子 ...

(还很长,对一个人的信任是经不起考验的。她不想让两个人的嫌隙无限扩大,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魏氏放心。

杏娘等了一个上午,没有等到魏氏过来找她,却等来了一个想不到的人,那就是俞定琴的丫鬟杜鹃。

玉珠把人领了进来,杜鹃说明了来意,局促不安地立在那里,一张脸皱了起来,越看越像苦瓜,嘴里哀求道:“六小姐,你就跟我去一趟,三小姐闹得不行了。”

杏娘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不是我不想跟你去,只是……三姐姐她是在禁足?我去了,大伯母她……”

杜鹃迅速抬起头,一改方才的萎靡之­色­,两眼冒光,嘴里头说道:“这个不打紧。我们小姐说了,禁足禁足,禁的是她的足,又不是六小姐的,只要六小姐肯去陪她说话解闷儿,就成了。”

禁足就是关禁闭,一般有常识的人都晓得,一个人被禁了足,正常情况下,她的被探视权也就被剥夺了。

大太太下的禁足令,整个俞府,除了老太太和大老爷,谁敢去不要命的挑战权威,偏偏俞定琴就做出来了,还如此光明正大地做了。

杏娘兀自在那里犹豫不决。

杜鹃急了,怕她不肯,连忙抛诱饵,上猛料:“六小姐,这真的不要紧,大太太不会怪罪于你的,我们小姐的­性­子,她最清楚,开始几天,还拘得挺紧,这些天早就不去管着她了。昨儿个三小姐还让奴婢去请了五小姐,五小姐来了,回去以后,太太一句话都没说。”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杏娘再不去,就是存心得罪俞定琴了。

她换了一身衣裳,在杜鹃兴奋激动得喜极而泣的眼神下,出了门。

到院门口的时候,碰上了宋姑妈和谢清澜。

这是一对极其奇怪的组合,至少杏娘是这么认为的,她朝他们行过礼:“姑妈,清澜表哥。”就伸长了脖子开始往后瞧。

宋姑妈可能是有急事,神­色­之间略显急躁,平日里看到杏娘,总要嘘寒问暖一番,今天却只略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就问起了魏氏:“杏娘,你娘在吗?”

杏娘回过神来,想了想,才答道:“在,从祖母那回来就一直待在屋子里了。”听槿霞说,让人把牢了门,只看见招人进去,没见着放人出来。十有**是被她早上扔东西的行为刺激到了,正在审人。

宋姑妈眼里头闪过一丝喜意,看了看杏娘,以为她是要出去顽,想到这些日子大房几个女孩被禁足,学里头又放了假,沉吟片刻,即对谢清澜道:“清澜,你陪杏娘在外头转转,不要走远了。”

谢清澜应了声“好”,当下,宋家姑妈也顾不得什么了,丢下人,抬脚便往里头走。

杜鹃的脸,立刻变成了靛青­色­。

杏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傻了眼儿,等回过神来,宋姑妈已经在几十步开外了。她转身去瞧肃着一张脸的谢清澜,顿时无语了:姑妈,你这到底是想把人甩给我让我招呼他呢,还是想让人溜着我玩啊。

她用那双穿着浅蓝玄罗绣花鞋的脚尖不停地在地上画着圈,隔了老久,才问道:“清澜表哥,你想去哪里转转?或者说,想­干­点别的什么……”

谢清澜本来是在望着远处的凉亭出神,听到杏娘这么一问,侧过头想了想,答道:“随便,只要不是带我逛园子,什么都可以。”

杏娘:= =大哥,你真直接……

谢家表哥(下)

( ( 谢家表哥(下)

杏娘被谢清澜同志的回答弄得奇囧无比,事关大房两位姐姐,她这会儿接什么话都不对,最好的办法就是啥都不说。ww" target="_b1ank">ww

相比起旁边恨不得拿块石头把自个儿砸晕的杏娘,谢清澜倒是没啥特别的表示,好像刚才那番话根本不是他说的。他面­色­平静地瞅了瞅杏娘,略一思索,便问道:“你平日里一般都做些什么?”

杏娘表情马上不自然起来,她嘴角一抽,别过头,假装在看风景的样子,道:“那个……咳咳……吃饭、睡觉……”

谢清澜怔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当空的日头,再低头时,看她的眼神很明显变得奇怪起来:“这个时辰?”你如何……吃饭和睡觉?

“呃……”杏娘摸了摸鼻子,“我漏说了一样,我还有看书练字。”她点了点头:“是的,每天吃饭、睡觉、练字。”

谢清澜头朝下,微向右偏,呈标准四十五度方向去看杏娘,过了好长时间,才憋出了一句话:“六妹妹日子过得好生……­精­致。”最后两个字是咬出来的。

杏娘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觉得后脑勺奇痒无比,伸手去挠了挠,嘴巴一咧,回以十分谦虚地一笑:“还好,一般般,承蒙赞誉。”

谢清澜嘴角翘了起来:“六妹妹果然谦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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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跟谦虚有半毛钱关系!还有,那个“果然”的语气又是怎么回事?

杏娘被他的态度弄得全身发毛,嘴上还要很认真很有诚意地敷衍他:“不谦虚,不谦虚。谦虚是美德,我德行还没清澜表哥您到家。”这种不­阴­不阳的语气真让人瘆得慌!

“六妹妹太客气了。”面对杏娘夹枪带棍的话,谢清澜倒不生气,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了。在他眼里,对方毕竟只是一个比自己小了六、七岁的小丫头,他会瞧不上喜欢磨着他不放的俞定容,却不会没风度到跟一个小萝卜头置气,更何况,这个萝卜头还是他一贯觉得挺有趣的那个,觉得特别好玩,当下把心上压的那些事也去了三分,缓和了语气,故意说道:“不过……六妹妹,我们再这样客气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方才舅母说,让你带我到处走走,不知这话还作不作数?”

杏娘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个不停,轻咳一声,道:“清澜表哥弄错了?”她憨憨地笑:“姑妈不是这么说的……她说……让你带我……”丫的,方才你舅母我姑妈明明说是让你带我转转的!

谢清澜假意把脸一拉:“六妹妹,我是客人。”

前世的时候,杏娘因为父母离异,把她扔给了乡下的爷爷­奶­­奶­,从小就被村上的人用异样眼光看着长大,没少被那些孩子笑话整治,特别是同龄的那群,她到了上初中,有些人还会在她背后唧唧歪歪,什么“成绩不好”、“果然是没父母教才会这样”……

咳,说了这一大通,杏娘其实只想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她对14岁以下,特别能说会道花花肠子特别多的、­性­子乖戾的小盆友大盆友统统没好感!综上,所以她现在对着这个谢清澜相当牙疼!

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杏娘倒头如蒜:“是的,是的,我是主人……”做客不但可以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用人家的,跟人斗气嘴来还能拿出来挺腰杆子。wwww" target="_b1ank">ww

谢清澜忒满意这个小娃娃的上道,他在自个儿家里头是最小的,上头有一个亲姐,比自己大了两三岁,因着伯府前头那个夫人留下的异母大哥太过凶猛,两个人在家里做啥都如履薄冰,关系虽好,却没啥机会这样拌嘴逗趣的。

要说俞府里头这么多姑娘,看着好玩的孩子不止二房杏娘这一个,论起嘴皮子,最厉害的也绝对不是平日里有事没事就喜欢蹲边上笑眯眯看戏的杏娘,不过,耐不住谢清澜肚子里头藏着事儿……

他这趟跟着自家舅妈过来省亲,可不是来逛大街,领略风土人情的,来这里,是来解决未来出路问题的。

这俞家二太太的爹,也就是俞杏娘的亲外公,那可是连当今皇帝都要竖起大拇指称赞的人,要不是他那做伯爷的老子一个不小心在训诫他凶猛大哥学业不­精­时说漏了嘴,他娘和他舅舅还想不到舅母娘家来。

谢清澜想到父亲上回在书房对他大哥嚎得那一嗓子:“我连番给魏老大人去信,若是你课业­精­进,就不会进不了麓源书院了!”就不由得发笑。

这麓源书院,以前确实只收贫寒子弟。耐不住这几年名气太响,连当今圣上知道魏大人告老还乡之后不忘报国,给大梁朝提供了许多治国能人,特地写了一块大匾给人老爷子书院送去,以示嘉奖。大梁朝是没有国子监这种国立学堂的。皇帝用人,全靠举荐和文武科举。对麓源出来的举子,更是高看了好几分。

一来二去,下头一堆臣子的心里头就活泛起来,官位不理想的想更上一层,官位理想的想进去镀镀金,出来更受皇帝器重。魏老大人的穷酸品行天下皆知,跟他沾上边,顶一个魏氏门生的旗子,比脸上写“我是清官”还管用。

谢清澜的大哥,也就是大谢同志,就是属于镀金的行列。老谢起初也没多重视这事儿,想想自个儿也是堂堂忠勇伯,他老魏头再能折腾,也只是个告老还乡的庶民,就跟风随大流,也轻描淡写的写了一封求学信给魏老爷子。

这下学校成了菜市场,霉瓜烂菜冻萝卜,全要往里头挤,皇帝不乐意了,前一阵子直接发火了,意思大抵就是:你们这群混蛋,平常光吃饭不­干­事,举荐的人才个个比草包还草包,我好不容易自己发掘了一个人才培训基地,就惦记上了,是不是看我日子过得太舒坦,想气死我!行了,知道你们靠不上,我也不想靠了,从今儿个开始,凡是去麓源书院的官家子弟,查出来哪个滥竽充数,行贿者统统死啦死啦地。ww" target="_b1ank">ww

人哪,就是劣根­性­强。

麓源书院就是教学质量再烂,经过皇帝金口一提,上下那么一炒作,名气不响才出鬼了。更何况,麓源书院可是平民书院,在民间本就有着良好的群众基础。

原本抱着试试看心理的一众家长,现在看Bss大人这么重视,被他老人家唾沫星子一喷,集体红了眼,握拳道:“不进麓源非好汉。”

要说忠勇伯世子大谢的学问,其实也不能算差,在平辈里头,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也不晓得是不是老谢同志第一次写信的措辞太不当,他带着大谢去面试了一次,魏老爷子就跟 ...

(嗑了瑶头丸一样,脑袋摇得那叫一个带劲。

老谢恨啊,他平时最大的嗜好就是显摆自个儿两个儿子,特别是将来要继承爵位的大谢,更是被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这回居然在魏老爷子那里吃了闭门羹!他就跟得了被害妄想症一样,看谁都觉得那人在笑话他。

老谢一边酸不拉几唾弃魏老爷子一把年纪还要作秀,心里很不爽:喵喵的,你一个糟老头子退休就退休了,还不在家里头好好蹲着,偏要搞什么再就业,充圣人办学堂!一边死命给魏老爷子写信。因为涉及“明年的今天”能不能继续和家人一道看月亮的问题,所以老谢也不敢用自个儿的爵位去压人。

眼看着冬天过去,春天又来,北风走了,雪化了,花开了,老谢同志跟魏老爷子的关系,依旧停留在笔友上头。

老谢同志吐血,吐啊吐啊就吐习惯了。谢清澜趁着老子跟大哥对着愈来愈高的魏老爷子回信悲春的功夫,去伯府老太太那里请了一趟安,把老人家哄高兴了,包袱款款,哧溜一下到了舅舅家,把舅妈撺掇回了俞府。

谢清澜知道,俞家老太太和二太太,是跟他前程攸关的人物,他做事一向有分寸,到了俞府,也是步步小心。

起初几天,被俞家大少爷和俞家二小姐缠得脱不开身,他只能在公共场合见缝Сhā针,向俞家二房两兄妹释放释放善意,想不到俞家四少爷俞承晟却是个有能耐的,小小年纪,说起话来也是头头是道,为人处世极有规章,而这俞家六小姐俞杏娘,也是个有趣的娃。他跟她近距离接触,这是第三次,都让他印象深刻……

谢清澜半晌没说话,杏娘看着他的脸­色­,从一开始的笑容满满,到后头又是皱眉又是叹息,连带的,看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

杏娘被他诡谲的表现弄得浑身不自在,问道:“清、清澜……表哥,你做啥用那种眼神看我?”

“哦?”谢清澜回过神来,故意装作不懂,反问道,“我用什么眼神看你了?”

“……”看祭台上猪头的眼神。

杏娘一脸别扭,谢清澜也知道见好就收,他是来套近乎,给魏氏一双儿女留下好印象的,不是来招人家小妹妹记恨的。要是不小心把人女儿给气哭了,魏氏不知道要怎么想他了。遂转移话题:“不晓得六妹妹可想好,带我去哪里顽了?”

笑得真欠扁!杏娘强忍着在这人脸上踩一脚的冲动,瞥了瞥边上的小池子,道:“就在这里顽,我们来比赛钓鱼。”

没一会儿,青菱她们便倒腾来了两张小杌子,杏娘一ρi股坐了下去,谢清澜也在她旁边坐下了。两人各据一方,睁大了眼睛,开始瞪着水里头游来游去的鱼,发起怔来。

“我说……六妹妹……”过了好长时间,谢清澜看鱼看得眼睛都花了,也没等到有什么动静,他忍不住环顾四周。偌大的花园里头,就他跟杏娘两个,领着丫鬟婆子,端了两张杌子坐在池子边上看着水池发呆,这种感觉……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很傻,“咱就这么看着池子,鱼就能自个儿上来了?”

这回不用杏娘接话,槿霞就红着脸上来告罪了:“谢少爷,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四少爷平时不大钓鱼,府里头也没什么人……玩这个,所以,鱼竿子一时找不着。”想来也是,之前天寒地冻,谁吃饱了没事­干­,会蹲在自家小池子边上拿根鱼竿浪费生命!

“无事,”谢清澜自然不会拿人家家里头的丫鬟说项,摆手客气道,“不用着急,你们慢慢找。”

态度和蔼,配上那副无甚架子、笑意盈盈的翩翩公子模样,让在场一­干­情窦初开的小丫鬟们眼前一亮。

要说这俞家少爷长得也不难看,可惜天天见,那几个类型她们早就看腻歪了。乍然见到一个眼生的美少年,怎能不让人心跳加速。

话音刚落,十五和芳儿手上每人揣着一根竹竿,气喘吁吁走过来了:“六、六小姐……拿、拿到了……”

杏娘站起身,从她们手上接过了一根鱼竿,抱在手上,谢清澜拿了另一根,搁手上掂了掂,问拿鱼竿过来的两个丫鬟:“鱼饵呢?”

“鱼饵?”芳儿是家生子,自小在这俞府大院内长大,自己没钓过鱼,对这些事情也不清楚,“方才黎叔给我们杆子的时候,没给饵啊。”

十五也是才想起来,为难道:“这没饵可怎么办……”

杏娘没在意,张口就道:“没饵就自己找呗,掏点虫子、蚯蚓,就成了。”

芳儿的脸,立刻变成了猪肝­色­,恶心不已:“虫子……蚯蚓……”

谢清澜手上动作顿了顿,咧开嘴巴:“哦?六妹妹连这个都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杏娘赶紧闭上了嘴巴,飞快地抬起头瞟了谢清澜一眼,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呼吸一滞,道:“听你的口气,好像我就不能知道这事,只准你知道!”

“当然不是,”谢清澜笑,“我只是佩服六妹妹的见多识广……”

杏娘装作没听见,铁青着脸招呼身边的丫鬟们倒腾起鱼饵来。众人一听见自家小姐要她们要翻土挖蚯蚓,一个个捂着胸口,要吐不吐的样子。

向来沉着的青菱也受不了了,劝道:“六小姐,一定要虫子……和蚯蚓吗……别的……比如说什么果子、糕点之类的。”

果子、糕点……有钱人口气果然不一样。难怪《红梦》里头会说,大户人家丫鬟的日子能跟小户小姐相媲美。杏娘无语了一阵,侧过脑袋,问道:“给你们鱼竿的黎叔是哪个?”

“黎叔是西院里头花房的管事,”青菱想了想,回道,“六小姐先别忙,他那里肯定有鱼饵。”

这下可不用杏娘招呼了,跟着的丫鬟唯恐留下来被挖泥巴,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抢着去黎叔那里。

谢清澜看着身后的人少了一大半,很马后炮地感慨了一句:“其实不钓鱼也没什么,我们可以下棋。”

杏娘皮笑­肉­不笑:“我不会下棋。”飞行棋、五子棋、大富翁倒是玩得很熟练。

“我教你。”谢清澜很果断地发扬表哥爱。

“谢谢清澜表哥的好意,不必了。”围棋子太多,一坐一个下午,有人肯教,她还没那个脑子学。

谢清澜道:“六妹妹不用客气,我不怕麻烦的……”

“……”我嫌麻烦!杏娘深吸一口气,一转眼,看到了立在边上皱着脸的杜鹃,突然想到了那个把她半路截下来的宋家姑妈,好奇心起来了:“清澜表哥,今天你怎么没跟之年表哥在一块,倒陪着姑妈来寻我娘了。”

谢清澜刚刚软化下来的脸部线条即刻又绷紧了,不回答杏娘的话,反扭头朝刚才宋姑妈走过的那条路上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嗷……太激动了!!!

我终于可以登6晋|江了,一个星期了,每次输入晋|江地址,都是该网页不存在。我差点以为我回不来了……

每天不停地登6刷新,就是刷不进来,太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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