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拍了拍女儿,对我笑道:“孩子们在十哥的庄园里跑马呢,弘春弘明那几个小子不肯带她去,所以……”
“所以就骑我的马跑出去跟哥哥们较劲?”我对冬冬抬了抬下巴,沉声道:“你过来。”
她抖了下,又往十四的怀里缩。十四轻声安抚,放她下来道:“去吧,跟你额娘认个错。”她看了看十四,绞着衣角蹭到我跟前。
我问:“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她低着头,拿鞋尖磨着地板,不甘愿地娇声道:“不该偷骑‘斑点’,不该偷跑出去……可是,可是他们笑我人矮马驹儿小嘛……”
“那些暂且不提!你打伤了人,你知道吗?”我打断道。
她一愣,偏头想了想,然后满不在乎地道:“哦,就是那个看马的小子。谁让他拽着‘斑点’不放,我就轻轻甩了一鞭子,不碍事的。”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我控制不住怒气,一拍茶几站起:“轻轻甩了一鞭?你说得倒轻松!”茶盏翻到地上,“叮乓”摔地粉碎。冬冬吓得一颤,眼泪唰地流下来了。
看她这委屈的模样,平时会觉得心疼,这时却只觉得心烦,摆了摆手道:“回房去。明儿跟我去给人道歉。”
“我不去!”她瞪着我道。
“什么?!”
“我就不去。我是主子,他是奴才,我愿意打就打!”她一边掉泪一边朝我喊。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万分艰难地收回扇她耳光的手,切齿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这辈子运气好,是你阿玛的女儿罢了!”
十四冲上来挡着我道:“宝贝,你犯不着为了一个奴才跟冬冬生那么大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我这时才发现,即使认识到问题所在,却也无能为力。闭了闭眼,望着他柔声道:“最近顺承郡王薨了,揆叙死了,蒙古边地又出事,你够忙的了。”
“还……还好。”他愣愣地盯着我道。
“冬冬的事,我来照管就成。”我牵了他的手,送他到门口:“这些日子你都亮灯到半夜。你忙你的吧,可别太晚了。”
送走了十四,转身对冬冬命令道:“回房去,一个月不许出门!今晚不准吃饭,想想自己错在哪儿。明天一早去给人道歉!”
“我说不去就不去!”冬冬一跺脚,奔出房去,在门口处又停下来吼道,“我今晚不吃饭,明儿也不吃饭,以后都不吃了!”说完便往自己的屋子跑去,奶娘和丫鬟纷纷追在她身后。
晚上过了三更仍旧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十四也没睡着,搂着我轻道:“我要不是皇阿玛的儿子,那你……”
“什么?”我睁开眼问。
他吻着我的脸,道:“没什么。睡吧。”
第二天早上用过饭,仍旧要进宫去。离府登车时,舒嬷嬷火急火燎地赶来,拦着我道:“福晋,不准格格吃饭怎么成?格格从昨儿个中午起就没进过一粒米,会饿坏身子的啊!”
我睨了她一眼,问:“你塞给她的东西也没吃?”
她垂下眼,回道:“格格什么吃食也不肯用。”
“那就是还不饿,嬷嬷就随她吧。”我在车内坐定,对东云吩咐道,“走吧。”东云向赶车的小厮使了个眼色,放下帘子,马车便摇摇晃晃地出发了。
晚饭时,舒嬷嬷又来了,我只管看桌上菜碟手中饭碗,她绕了两圈,跺了跺脚自己出去了。
撤下餐桌,刚漱了口,另一名说客就进了屋来。李南已经是小小少年,皮肤白皙,五官七分像他娘,故相貌女孩似的漂亮,个头倒是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些。他利落地打千请安,唤道:“姑姑。”
我招他走近些,问:“功课做完了吗?”
“做完了。”他垂手答道,抿了抿唇,又道,“冬冬还没做呢。她饿着肚子,我教她,她也没力气听。”
我轻拍了下他的头顶,道:“给她送吃食的人还会少么?”
他抚了抚脑袋,说:“她很倔,什么都不肯吃。今天一直哭,嗓子都哑了。”
我叹气:“她觉得委屈是吗?”
李南抓着我的袖子,仰头道:“姑姑,其实冬冬知道错了,就是跟您怄气。”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嗯,我知道了,你回去早点睡。”他一时还不肯走,我微笑着拍他的后背,他才一步一回头地出了屋子。
晚间十四回房,我尽量回避此事,他也找不到机会跟我提。直到第二天中午,他下朝回来先去看了女儿,而后便满脸忧色地拉着我道:“宝贝,冬冬两天没吃东西了。她听你的,你劝劝她好不好?只要别叫她饿坏了身子,之后你想怎么罚她都成!”
这孩子太犟,不知道是像谁!“唉——”我不得不低头叹气,道,“我去看看。”
踏进冬冬的屋子,便闻到阵阵饭菜的香味,奶娘正端着碗劝她吃东西。舒嬷嬷见到我,神情复杂,似放了心又好像有埋怨。我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先退下去,不过一分钟,屋里就只剩我和冬冬。
冬冬披散着乱发躺在炕上,不时抽噎着。我坐到炕沿,她就往里头缩,噘着嘴侧过头去不睬我。我长长叹了口气,道:“你是我女儿,我不可能看着你饿死。所以,我认输。”
她猛地转回来望着我,泪痕未干的脸上满是惊讶。我继续道:“不过你是不是真的认为自己没错?骄横跋扈,撒泼打人,你觉得这就叫矜贵吗?要是那样,你这儿也太小了,还不如那些没读过书的格格们。”说着指了指她的心窝。
她仍旧低头咬着下唇不说话。我理了理她的额发,最后道:“你大了,会自己想事情了。要是真厌烦我教训你,我以后就不管你好了。”
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我怀里说:“妈妈,不要不管我!”
喂冬冬喝了两碗粥,便带她去看那个被她打的小厮。她看到那孩子手上脸上的伤,又是害怕又是羞愧,低着头捉着我的手一声不吭。出了那孩子与他父亲居住的那间小屋子,我抬起她的脸道:“那小哥哥伤好之前,得每月赔给人家十两银子,钱就从你的月例里面扣。”
她没有异议,只一个劲地点头。“马我可以教你骑得更好,弓箭也可以教你射得更准。”我牵着她的手,边走边道,“只是你要明白,尊贵不是用蛮横霸道来表现的。对抗强者是勇敢,而欺凌比你弱的人则是残暴无耻。”
她似懂非懂,却嘟着嘴说:“妈妈,我知道了。我凶的样子讨人厌……我以后再不打人啦!”心里稍觉安慰,笑着摸摸她的头,只希望她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春天逝去的时候,一个细雨绵绵的夜晚,婵雪静静地走了。顶着新获封的贵人头衔,丧仪照嫔例办理,皇帝还亲自拟写了汉文祭文,也可以谓之为荣耀吧。舅妈伤心得一个多月茶饭不思,兄弟姐妹们也心下凄然,不过,对于她来说,也许这样离去才算安乐。
再见到皇帝,他苍老的脸上掩不住丝丝哀痛,北巡塞外前就病了。自热河回銮之后,皇帝与太后病势都日渐沉重。十二月,皇太后晏驾西归了。
我的三十岁生日,便是在国丧中度过。正月初三是太后二十七日大祭,脱下孝服只有三天,失去祖母的感伤和自紫禁城蔓延而来的哀恸,让半年前就计划着好好庆祝一番的十四只能抱着我默然无语。
但是皇帝和他的臣下们并没能在悲痛中沉浸多久,准噶尔奇兵攻陷拉萨,拉藏汗的一封求援乞师的奏章把朝堂上下搅得不得安宁。皇帝立刻命侍卫色楞会同掌西安将军印总督额伦特往援。五月间,又得到拉藏汗——和硕特蒙古在西藏的最后一位汗王,早在请援奏章递到北京前就已身亡的确切消息。而接下去的情况,更让皇帝和满朝文武惊痛:援藏部队在喀喇乌苏全军覆没。
这个军报叫朝堂炸开了锅,有主战的,有主和的,更多是和稀泥的。十四就是那种看似冲动型的主战派,每天回家念叨“藏地若乱,必危及青海、四川”,“准部乃大患,此祸不除,我大清如何安枕”之类。不过让他最烦恼的不是远在伊犁的策妄阿拉布坦,也不是占领了拉萨的大策零敦多布,而是朝臣和他的兄弟们的暧昧态度。
“‘准噶尔不义是该讨伐,不过藏地偏远,用兵不易,须得慎之又慎……’”他掐着嗓子学某些人说话,继而又一拍桌子道,“是战是和到底给个说法啊!说了等于没说!这帮狗东西,没丁点担当!”气愤归气愤,他也只是在家里发泄,谁让太半的王公大臣都是这样含糊其词,而他的哥哥们也大多抱持同样态度。不过,倒也并不用对这局面太过担心,因为他的皇帝父亲,这方面的大主意拿过太多了,是足以让人信任的。
果然,没过多久,皇帝就决定出兵西北,但主帅人选又成一道难题。既然战和有了定论,就再没有人犹疑,那些原来主战、反战、搅水的统统冒出来推荐自荐,真是好不热闹。十四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为了什么要争这个大将军?”我问他。
“为国家效命,为父亲分忧,这是忠孝两全的差使了,能不争么?再说,如果可以建立一番功业,也不算白活这一遭!”
我望着他眼道:“就算能做个决胜千里的将军,也不代表就可因此一步登天。你真的想好了么?”
“我眼前只想当将军,旁的事不管他!”他坚定地答,而后,却又似有些紧张地问,“你……反对吗?”
“我为什么要反对?上战场的机会太难得。”我摇头笑道。只要他不是单纯为了积累资本,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做足准备功夫,仗是不可能输的。一辈子待在京里,也太叫他憋得慌了!
他欣喜若狂,直把我从院子抱回屋里,绕着圆桌转了好几圈,最后背靠在高大的衣橱上亲吻我。
在这局势还未明朗的时候,李漠和李淑忽然来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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