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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罂粟公主

古行宫

( 这朵白罂粟花,长在莞美琅嬛。

莞美琅嬛(wán měi láng huán),是明湾利亚王国的一座私家花园的名字,它原本没有名字,莞美琅嬛是后来起的,完美仙境之意,“完”字上面加了一个草字头的缘由,就正是这个故事。

莞美琅嬛是明湾利亚最漂亮的沿海花园,地处中心大岛古榕区海岸,被郁郁葱葱的古树林覆盖着,沿着林荫小石路到园后那片海大约有三百米的距离,因为离港口远,附近有重重陡峭的高岩隔绝,这片海罕有人至,所以沙滩像珍珠一样洁白、海水如宝石一样湛蓝,且又没有海鸟盘旋,便若仙境般宁寂,只剩下海水动听的声音。

远处的大海里有许多荒岛群,而再往更远处的岛屿和陆地,便不再这般安静了,那里是另一些世界,直到如今依然有的匆忙,有的安逸,有的歌舞升平,也有的战火四起。ww

但是从这里,暂且看不到,便不说。

在花园里,有座二层古楼,虽是通体全木质,却像城堡一样坚固。这座花园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盖这座楼的人,是百年前明湾利亚土地上的寮国君王,原是看上了这里美丽的景­色­,在此为最宠爱的一位­性­格孤僻的妃子修建行宫,可是园子刚刚建好,这位妃子却撒手人寰,这个园子一次都没住过就被废弃,随后成了树木横长、野草杂生的荒园,寮国覆灭后,城堡宫殿都被摧毁,只有这一座隐藏在密郁的榕树林中的行宫侥幸留下来,一直不为人所知。直到近些年,其子嗣中有一个叫寮致的人,带着妻子和三个年幼的儿子从国外回来,费了好大力气找到这里,这时的园子已经被古树林完全遮掩,不露一点痕迹,从古树林的外缘砍了许多参天大树,才勉强通了一条能够到达花园大门的路。

之后他们在这里生活下来。

十多年后,寮致靠做海上贸易已把这个家养得幸福安康、美满富足,妻子漂亮时尚、年华不减,三个儿子健康茁壮、各有所长。

长子寮贤哲已到20岁,身强体阔、少有担当,马上就要从明湾港军官大学毕业。

二儿子寮圣哲18岁,温文尔雅、博学多知,正在读中学的最后一年。

最小的儿子寮明哲15岁,虽是三个孩子里唯一一个自由不羁、不学务术的,但他幽默有趣、调皮搞怪,最能使得家中常笑声连连。

然而好景不长。寮致在一个上午驾船去了深海后就再没回来,哪里都打听不到,妻子淳羽舒雯说去找他们的父亲,出发前把丈夫多年攒下的存款不均等地分给了三个孩子,走出大门后却也没再回来,过了一个月,三兄弟得知舒雯竟然改嫁,去了美国。

寮贤哲从明湾港军官大学毕业后被选进有高薪津贴的狙击手特训部队,他的表现格外优秀,得到特别重视。突然间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本来就不苟言笑的他每天更是一副心事重重、严肃沉抑的表情。最小的弟弟寮明哲并没有因为家里的变故而变得懂事,唯一能让他欣慰的就是圣哲,他刚刚以优异的成绩从高中毕业,并拿到了去圣彼得堡大学留学的录取通知书。

海水漂来的白罂粟花

( 圣哲没有放弃寻找父亲,毕业后漫长的暑假里,他每天都驾着父亲从前换下来的旧船去大海深处,一天比一天寻得远。ww

七月初的这天夜晚,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心情不能平静,一直睡不踏实,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就起来驾船向深海去了,直到下午还不返航,好不容易到了那片荒岛群,却听到使人胆战心惊的枪火声从不远处一个树木繁密的岛上传来,整个岛上的天空都笼罩着浓黑的烟雾,圣哲从没见过这样恐怖的景象,犹豫了一段时间,心想应是深海的烽火已经烧到这里了,看天­色­渐渐昏暗,便放弃上岛,原路返回了。

天海已经模糊了,他正加速前进,突然,他依稀看见海上漂着一个东西,连忙把船开过去,是一个­精­美的大木箱,他把大木箱子捞上来,又惊喜又好奇地打开盖子,一看里面竟是个婴儿,躺在厚厚的棉被里。他吓了一跳,又仔细看了看,她大约只有一个月大,穿着一件棉质的小白裙子,前襟和裙摆用金线绣着繁复而庄重的花边。

她之前还嘤嘤地低泣着,看到圣哲后便静下来望着他。怜悯心重的圣哲想到这个孩子不知漂了多久才遇到一个人,在茫茫大海中必死无疑,就把她带回去,上岸后已是夜半三更,就只好先把她带回家,等第二天再说。

贤哲对此十分恼火,让他赶紧把小婴儿送到警察局。可是第二天天不亮就下起了大雨,接着几天变成了台风,强烈的风暴剧烈地摇曳着泊在海滩上的旧船、凶猛地席卷着沉重的浪涛,只是远观,就已经心惊­肉­跳。圣哲万幸他及时发现了她,他不敢想象她一个人漂在海上遇到暴雨台风的场面……

她为什么会被扔在海上呢?她的父母是什么人?种种的问题在圣哲脑中萦绕,她身上除了那件漂亮的衣服、上等的棉被、­精­美的箱子,没有任何特殊的物品和标志。

小女孩仿佛知道贤哲大哥排斥她似的,她一直不哭不闹,要么安安静静地睡觉,要么睁着那双黑水晶一样的小眼睛默默地看着周围的世界。圣哲看着她的眼睛时,总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懂,甚至能把圣哲的心一眼看穿,她不像是个凡人,圣哲想,世上也许真的有女神。

台风过后,圣哲被迫无奈地抱着女婴去警察局,犹豫、不舍地慢慢前进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却鬼使神差地路过了福利院的大门,看见里面的孩子们生活的环境,想着他怀里这可爱的小女婴无非是被警察局送到福利院,让她在福利院等待认领,那样她以后的人生会如何?圣哲早已在照顾她的日子里对她产生了感情,于是顶住大哥给他的一切压力,又把她抱了回来。他总认为这个弱小的生命和他有缘,是老天安排的,是上苍赐给他的,就是他的。

两个月过去了,学校陆陆续续开学了,圣哲把自己梦寐多年的录取通知书塞在了弟弟明哲的手里,连自己的学业也放弃了。大哥用各种方法劝过他、训过他,甚至要动手打他,可是都没有制服了这个平时看起来温和,倔强起来谁也对他没办法的圣哲。圣哲认为自己如果放弃这个孩子,不过是去拿个学位,而这个孩子一生的命运都会很可怜。

关于她被丢弃的历史,和被大哥拒绝的故事,圣哲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这个孩子,他不希望她长大以后知道自己这样被人抛来抛去的。

冷美人

( 在给她起正式的名字前,圣哲一直叫她小哲,因为把她排在了兄弟三个后面。想到她生下来就大风大浪的,圣哲给她起了一个大名叫寮莞哲,“莞尔微笑”的“莞”,希望她以后能幸福快乐。

可是小哲渐渐长大之后却没有像她的名字一样“莞尔微笑”,她不爱哭,也不爱笑。

圣哲一天天看着她长大,她已经初有女孩模样,圣哲看她睡觉能一动不动地看好几个小时,她真是个迷人的小美人儿,娇艳韶秀的面颊,挺拔玉立的小鼻子,和白­嫩­得透明的皮肤,令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震撼惊赞、久久不能淡忘,尤其是圣哲,他望着她就不觉地微笑,总在她恬静地睡着时,拂开她细软的头发,轻吻她又浓又密的长睫毛。小哲睡醒了也不哭不闹,睁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找他,在她身上圣哲最喜欢的地方,就是那双炯黑深邃的大眼睛,有时竟会让人看得心也变成深渊没了底。如果在她醒时亲吻她,她那长长的睫毛就在他脸上刷来刷去,弄得他的心都跟着发痒。

她的小嘴­唇­像水晶一样玲珑剔透,只是颜­色­黑紫,令他担忧又心疼,他带小哲去医院,医生竟说她有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活不到五岁。这个噩耗折磨了圣哲好久,他也终于明白小哲为什么被抛弃了。他问上天这是什么意思,也许是让圣哲救她,他这样想。大哥知道这件事后又喜又忧,喜的是用不了多久圣哲就又能回到原来前程似锦的路,忧的是可怜这个孩子,也担心圣哲到时候会很难过。

小哲长到一岁多了还不会站立,医生又说她的腿是残疾的,这再次让圣哲心痛到底,小哲的时间不多,空间也受限,为什么不让她和别的孩子一样拥有一个蹦蹦跳跳、无忧无虑的童年!难过后的圣哲专门给小哲做了一个秋千挂在花园里的大榕树下,到花园玩的时候就让她坐在秋千上,她静静坐着的时候会很乖,可一当圣哲轻轻地推起秋千,她就眼巴巴地望着圣哲,把小手伸给他,分明不愿让秋千飘荡,圣哲只好抱起她。

她一直那么安静,到快两岁的时候也没有叫过一声“哥哥”,圣哲不敢再带她去医院,怕再被告知她还是一个聋哑孩子。

圣哲捧着她的小脑袋,让她看着他,软磨硬泡一遍一遍地逼着她叫“哥哥”,可小哲一副严肃的表情,是在怪他弄她疼了。圣哲的心情一直很低沉,他觉得小哲能听到,于是就故意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喊“小哲”,他一喊,小哲就扭过头看他,圣哲很高兴,为了证明小哲是听得见的,他时不时地叫她。

晚上给她洗了澡把她放在床上时,圣哲又叫:“小哲?”小哲抬起头看着他,突然也说了一句:“小哲!”

圣哲惊喜得几乎要热泪盈眶,连忙喊大哥和明哲来,坐在她旁边让她再说一遍,小哲大概是被逼得很烦,索­性­用被子蒙住小脸,不理他了。明哲笑着走了。贤哲却用那样像责怪又像忧戚的眼神看着圣哲,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圣哲知道他在想什么。

难舍难分

( 小哲越来越出落得楚楚动人,她的每一个部件都­精­美得无可挑剔,从没有一个人在看到她后不目瞪口呆,圣哲每次带小哲出去,谁都会对她疼爱至极,让圣哲心里自豪得意。ww可是小哲不让除圣哲以外的人碰她,更不允许圣哲以外的人抱她,她不喜欢见陌生人,不喜欢和别人家的小孩一起玩。每次圣哲带她出去,总能碰到一群在街道路边嬉闹的孩童,小哲只是伏在圣哲肩上瞥几眼而已。圣哲却以为她想和他们一样跑跑跳跳,想到这个他就很揪心。

因为小哲讨厌路人对她的围观,圣哲下一次再去买东西的时候,就把小哲放在了依左倩家。依左倩是贤哲大哥的未婚妻,在明湾利亚是一位有名的作家,­性­格平和,没有一点傲气,她比贤哲大一岁,从贤哲跳级到依左倩的班,他们认识十二年了,依左倩一直在无怨无悔地等他,可是贤哲一直忙,不提结婚的事。依左倩家住在不远处的一个小院里,走路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所以她常常到贤哲家来,有时是看望贤哲,但更多时候是帮着打扫做饭洗衣服,尤其是贤哲当家以后。但是贤哲却很少去她家找她。依左倩也很喜欢小哲,总想带小哲去玩,只是圣哲一直死死抱着小哲不放手,这次终于主动送上门了,依左倩便和圣哲商量把小哲留在她那里过一夜,第二天早上给他送回去,圣哲买完东西就直接回家了,没有去接小哲。

圣哲原本还以为不用照看小哲了,可以像以前一样做点自由的事,却没想到他回了家以后做什么都安不下心来,脑子里都是小哲的影子,躺在床上也无法入睡,一直在想小哲在做什么、依左倩姐能不能照顾好她,万一她哪里不舒服……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身边空荡荡的,让他一点都不踏实,他宁可劳累,也不愿这样担忧。他终于起身又到小哲房间去。小哲的房间是圣哲专门布置的,有一张公主床,和一张木质的月亮船形吊床。他从不让她在这里单独睡,害怕她有什么情况圣哲却不知道。

他想到了很多,也想得很远,想到了她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他,他答应过大哥等小哲死了以后他再去考学读书,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从失去小哲的伤痛中恢复过来,走回以前的路,小哲是那么无法割舍。他只一会儿看不到她,都失魂落魄,倘若使他再也见不到她,可让他怎么活?

正在圣哲难受至极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依左倩把小哲送回来了,说小哲哭着要回家,怎么哄都不行。依左倩脸上挂着失望,可是圣哲心里却暗自喜出望外。圣哲连忙接过小哲,她那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幽怨地怒视着圣哲。圣哲把她抱回房间,对自己不跟她商量就把她放在依左倩家不去接她的事感到无比愧疚,一个劲儿抱歉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小哲听着,又呜呜地哭了一阵。

圣哲忍着自己的眼泪,抱着她哄她睡着,搂着她的肩膀,抚摸着她的小脑袋,自己却无法入睡。他想,是他几世修来的福,让小哲那么依恋他,她对贤哲、明哲、依左倩从没有一个这样过。她虽然不说话,但却能够让他明白,在她小小的心里,他是她最亲的人,仅仅这一点,已经让他激动不已,他多么渴望能永永远远让她这样依靠。小哲从来都是坚强的,她的眼泪比珍珠还贵重,可是因为圣哲没有去依左倩家接她,让她哭成了个伤心的小泪人。圣哲因此更加知道自己不能放弃小哲。

家庭教学

( 贤哲看着圣哲对这个孩子从宠爱渐渐转变成了溺爱,不得不又找他谈话,希望他把小哲送到幼儿园,这样他好有时间考虑一下自己的前程。ww圣哲做了好久的思想斗争,想到小哲那次伤心的哭泣,决定自己在家教她,贤哲彻底无计可施。

圣哲博学多知,教小哲是绰绰有余的。

他发现小哲格外聪明,教她什么都不需要说第二遍,她最擅长的是识字和算术,一本五百页的常用明湾利亚语词典,她用不到两年就都认识了,圣哲给她的小学生口算书她也都写满了,圣哲自身­精­通多国语言,他教小哲外语,小哲竟不会混乱,甚至最难写的汉字,她都写得规规矩矩。

小哲自己读书认字的时候,圣哲就坐在旁边看自己的书,时而看看她,两个人配合得很好,小哲这样乖巧懂事,是圣哲最欣慰的。

小哲刚刚会写那些基本词汇时,圣哲把他一直珍藏着不舍得用的一个硬皮日记本给了她,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小哲,以后你用这个本写日记,记下你每天的快乐和忧伤。”

小哲默默地接过去,不知道她的小脑袋里想什么,眼睛里一点也不透露。圣哲好奇地等着看她写的是什么,就每晚等她睡熟后偷看,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小哲竟一个字也没写。圣哲有点着急,却也没法说,又过了几天他终于看见小哲在日记本上写东西了,兴奋地打开一看,不是她的话,却是她在抄汉字字典上的大字。圣哲哭笑不得,不知道小哲这孩子是真的没的写,还是生来就太会藏心。圣哲惊奇在,小哲原本可以抄写明湾利亚语词典,或者其他很多语种,但小哲竟然聪明到会选择抄写中国汉字,她仿佛知道圣哲的童年是在那个国家度过的,对汉字感情最深。

当小哲把汉字字典上的字都认全后,这个本也写满了,她的每一个字都写得工整漂亮,本子用了快两年还是­干­­干­净净,连个折角都没有。圣哲把本子收回来,比从前多一百倍地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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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岁生日

( 小哲的生日就是圣哲在海上发现她的日子,她到了四岁时圣哲要给她好好过一个生日,因为也许这是她最后一个生日。

正好赶在明哲也要放暑假回家了,说到明哲,是兄弟三个里最像父亲的,从小就得到父母的格外溺爱,他自身条件好,又在优越的环境里长大,所以一直做着混世魔王,整天胡作非为,经常带着一帮“兄弟”打架闹事,谁也管不了他,他完全不像两个品学兼优的兄长。不过,他的心虽从不在学习上停留,但他的脑袋聪明过人,见过他的人都明惊暗赏。他拿着圣哲的录取通知书去了俄罗斯,澄清事实后圣彼得堡大学文学系虽为渊学的圣哲惋惜,但也格外喜欢明哲的灵气,他在预科班的成绩进步惊人,学校继续留下了他。明哲似乎从不珍惜这些,他还是逃学旷课玩物丧志,让学校和哥哥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他除了不喜欢学习,别的倒能小有作为,他长得高高大大,身体很­棒­,是三兄弟里最英俊潇洒的一个。ww他是个让人着迷的运动全能,篮球、足球、­棒­球、网球、保龄球、高尔夫,或是弓箭、猎枪,全都无师自通,没有他不会不擅的,他曾连获三届明湾利亚f1车赛冠军,现在在歌坛小有名气,还演过几部戏,挣了一些钱。他在哪里都过得逍遥自在。追求他的女孩子非常多,但从来没有一个不被冷冷地拒绝,纵是再貌美、愿为他放弃如何高贵身份的,也终落个独自拭泪。

现在,这个小王子回家了,他进门就径直走到小哲房间,小哲正在熟睡,明哲俯下身用它那粗健的左食指捅了捅她的小脸,看她没反应就拉起她轻握成拳头的小手,她还是不醒来,他就握着她的两个小胳膊,摆成各种调皮的姿势,他觉得很好玩,情不自禁地眯着眼笑。

“你别弄她!”圣哲连忙推开明哲。圣哲贴近小哲轻唤起她。娇­嫩­的小哲伸展小手,慢慢睁开了眼睛。

“叫哥哥!”明哲挤过去望着小哲,小哲努起小嘴,轻瞥了他一眼,故意不叫。

这时楼下有人进来了,圣哲笑着,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走出去,小哲伏在圣哲肩上回过头去看明哲,只露出眼睛,把下半个小脸藏在圣哲肩膀后。看见明哲在后面冲她做鬼脸,她偷偷莞尔笑,毛绒绒的大眼睛眯成一道又黑又深的缝,睫毛遮住了黑珍珠似的眸子。这些,圣哲全然不知。

回来的是贤哲大哥,他肩宽体阔,两米高的大个子,晒得棕黑棕黑的,更显得魁梧威严。圣哲叫了他一声“大哥”,他点点头。明哲也叫了他一声,他一脸正­色­看着明哲,只说了句:“回来了?”便一手拎着上衣回房间了。明哲不满地暗想:整天皱着眉、­阴­着脸,好像谁欠了他的钱。

明哲还曾嘲笑圣哲整天做饭洗衣服哄孩子,像个农村小媳­妇­。

来参加小哲生日的还有依左倩,和与依左倩相依为命的弟弟依左南。很多年前,他们的妈妈卿灵是驻明湾利亚警察局的一名国际女警,她的英姿飒爽堪称一段无人不知的传奇,最后却惨死在深海岛屿的战火中。他们的爸爸依左烺是个内向文雅的小作家,除了对手里的白纸和妻子卿灵,几乎不讲话,妻子死后,他无法释放悲痛,积郁成疾,儿女试图劝他再寻快乐,但他痴情顽固,不到一年便跟着去了。

这一对儿女的­性­情应更像依左烺,尤其是依左南,他不言不语,为人朴实诚恳,学习十分刻苦,他多年钻研法医学,现在已经取得明湾利亚军官大学医学学士学位,并且考上了硕士研究生,准备留校一边学习一边工作。依左南只比明哲大一岁,却比明哲懂事许多许多。但是他从没有受到过明哲的尊重。

要做一个江洋大盗

( 晚宴时,他们坐在了各自的位置。

小哲拿着小勺子,看见上面有一道浅浅的刮痕就退还给了圣哲,圣哲连忙去重洗,可她始终认为不­干­净,圣哲只好给她一双新筷子。小哲本来就用不好筷子,坐在她右边的左撇子明哲还故意靠近她,用他的筷子同小哲的筷子打架。除了坐在小哲对面的依左南外谁也没有注意,但依左南又是不说的。小哲抬起头用那双亮闪闪的大眼睛瞪着明哲,明哲得意地眯起那和小哲一样魅人的眼睛,摇头晃脑地冲她嬉笑。依左南看着这对美丽的兄妹,默默地低下了头。圣哲看小哲吃得慢以为她又不舒服了,连忙抱在怀里。他从不敢用力,怕弄得她喘不上气来又要心口疼。而小哲却紧紧地搂住她的保护神的脖子,扭过头去轻轻地瞥了明哲一眼,微微笑了一下。

时候不早了,依左倩依左南回去了。园灯都熄了,房子里也只亮着几盏灯,月亮凸显出来,撒下银粉,在潺潺的海涧、高高的岩壁、茫茫的长草丛,和幽暗静穆的古树林。

圣哲给小哲洗了澡让她自己先睡,他也去冲个澡。他刚出去,明哲就溜进小哲房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好好的椅子被他一坐,只前两条腿站着,后两条腿翘到空中去。他把手臂搭在床上,展开手掌,掌心放着一块刻着神像的玉,“给你的生日礼物,这个能保佑你不生病。”

明哲正要给小哲戴上,小哲却用小手指了指床幔的一角,“挂那儿吧!”她仿佛从来没把他送她的任何东西当回事过,明哲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听她的,无奈地把护身符挂在床头。

“你有什么奖励我的吗?”明哲贴近了问。

小哲摇摇头。

明哲又问:“那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小哲还是摇摇头。

明哲假装露出生气的表情:“那你睡吧!”

小哲闭上了眼睛。明哲望着她,她真是越来越漂亮,连睡着都那么吸引人,明哲看着看着,禁不住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这一吻,使小哲突然睁开了眼睛,拿起枕边的白手帕,在明哲吻过的地方擦了擦。明哲苦笑说:“你这个毛病就不能改改吗?”小哲不回答他,他就拿过她的手帕:“拿来,哥哥帮你擦!”说着就在她宽阔的额头上乱抹,小哲皱起眉头躲开了。

这时圣哲浴室的水声停了。“我走了!走晚了就不好了。”明哲笑着,连忙放下手帕往他房间跑。

可他还是被圣哲碰上了,圣哲站在小哲房间门口,笑骂他:“我就知道,我一会儿不站岗,你这小鬼子就往小哲屋里钻!”

明哲也不躲了,退回来和圣哲开始舌战:“小鬼子?我要做坏人,最差也得是个江洋大盗!”明哲特意强调了那个“大”字,“你看着吧,早晚有一天我把你的小哲给偷走!”

小哲也不睡了,眯着眼睛看他们。

贤哲房间的灯已经熄了,但他并没有睡,他听着两个弟弟的笑闹,不能像他们一样开心。他肩上的重担没有人能帮他分担,便是圣哲也不能了,不仅不能,还在给他增加了烦忧。医生预测小哲的心脏能坚持到五岁,可今年却发现已经提前恶化,并且萎缩的速度越来越快,不可能坚持到原来预测的时间。这些年了,便是养一只警犬尚且感情深厚,更何况是这么漂亮乖巧的小姑娘。贤哲虽然不说,可是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排斥小哲。再想到圣哲,之前还会说等小哲死后他就重返校园,可这两年他再没说过这话,丁点忆不起旧梦,已经如着了魔、中了毒一样痴醉在小哲的世界里,陷得太深,完全不能自拔。贤哲内心极度矛盾,舍不得小哲,又可惜圣哲。

女卫国将领和敌人

( 早上,圣哲照常在园子里打扫、洗衣服,把小哲一个人留在房间写字。明哲很早起来和朋友们去打球,回来带了好吃的给小哲,但是,他又不会轻易地给她,总要借机会逗逗她。

他径直去找小哲,把一袋栗子挂在小哲面前晃,正在书桌上专心致志抄字典的小哲抬起头看他,他额头上的汗还没有­干­,小哲有些忐忑,每次看见他那张眯着眼坏笑的脸,小哲的心跳就加快好几倍,尤其是圣哲不在的时候,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的。小哲不出声,睁着大眼睛盯着他,像只警惕的小鹿。

“想要吗?让我考考你,如果你过关了我就给你,怎么样?”

“考什么?”小哲看着明哲那双“狡猾”的眼,她毫不畏惧,韶秀的小脸透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沉稳。

明哲说:“你给我写一个‘寮莞哲’的‘哲’字。ww”小哲瞥了他一眼,手握铅笔在白纸上小心翼翼地写了一个大大的‘哲’字。明哲用双臂支撑着趴在书桌上看着她,她那认真的样子使他忍俊不禁。小哲写完了就抬起头安静地看着他。他也看着娇小但聪慧过人的莞哲,灵机一动说:“没难住你呀!你再写一个‘寮莞哲’的‘寮’字。”这些对小哲都太容易了,她又端端正正地写了“寮”字。

明哲作罢,拿出一粒栗子给她,莞哲用小小的拇指和食指捏着看了看,有些无能为力地又递回给他:“你给我剥开。”

“你这个小家伙,在大哥面前那么乖巧,对圣哲哥那么温柔,为什么偏偏跟我说话这么不客气!我不管剥,除非你温柔点跟我说:‘好哥哥,求求你……’”明哲一脸的赖皮。

小哲把栗子还给他,努起那娇­嫩­的小嘴仰起头冲着他大声说:“我懒得理你,你不讲道理。”

“那你不想吃了吗?”明哲笑着望着她那可爱的模样,他喜欢看她受他欺负时生气却又高傲的样子。

“我等圣哲哥哥上来。”小哲摆出了她的保护神。

这时圣哲竟真的推门进来,他总是像阿拉丁神灯里的巨人,在小哲需要他的时候及时赶到。圣哲一进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明哲,你都多大的人了,总欺负小哲­干­什么!”说着去抱小哲,还没等他抱起她来,她就先搂住了他的脖子,她最知道只要有她的圣哲哥哥在,她就不用一个人战斗,只要在圣哲哥哥的怀抱里,谁也别想欺负她。圣哲一手抱着小哲,一手去抢明哲的栗子,两个大块头追着打闹,把小哲逗得咯咯笑。

后来的每天,明哲一直如此早起打球,回来用好吃的逗小哲,逼她叫声“哥哥”,说句好听的,学做个鬼脸,或准他捏捏她的脸蛋、揪揪她的小辫儿,总不知道他从哪想出些稀奇古怪的招数来。小哲向来不依他,着急了还会给他个白眼,可他仍是不厌其烦、不亦乐乎。

有一次明哲又来招惹她:“你整天都写字、写字,就不理我!快叫‘哥哥’!”

小哲烦透了,大声说:“你不是我的哥哥,你是我的敌人!”

明哲顿时哑口无言,这话可把他气得好几天笑不得、哭不是,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圣哲后来知道了还一直拿这话取笑他。

“我是敌人,你倒像个女卫国将领!跟你圣哲哥哥一个样!你圣哲哥哥都把你教坏了!你们两个是一伙的!”明哲当着圣哲的面对小哲说。小哲不理他,好像没听见一样。明哲钻到她眼睛里去说:“寮莞哲,我早晚有一天得让你把我给气死!”明哲说话总爱用“把……给……”的句式。

小王子又走了

( 快乐的日子很快过去,到秋天学校开学了,圣哲就催明哲返校,明哲不想回,又烦圣哲的谆谆教诲:“明哲,还有一年你就大学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吗?”明哲早知道了他的下文,不耐烦地打断他:“别说让我继续读硕士,我考不上!”望着他无赖的样子,圣哲只能叹息。ww

圣哲把一个装满钱的信封塞进明哲手中,明哲看了一眼,连忙推回圣哲手中,那是妈妈说出去找爸爸的时候分家产留给他们的,圣哲那一份最多,他本是留着以后继续上学用的,可是现在他又是给小哲付医疗费,又是给明哲学费,就快要挥霍完了,似乎他没有再给自己留着的意思了。明哲觉得自己不好好学习还拿圣哲的学费是对不住他的,可又争不过他,只好说:“我用不着这个,就当是先在我这里存放着吧,你以后还是要上学用的,我再给你。”

圣哲说:“我知道你们心里都以为小哲会有那么一天……要是那一天真来了,我也不会再去上学了,你们最终会理解我的。ww大家都看错了,我不是兄弟里最优秀的,寮明哲你才是!我相信你不仅仅是为我圆梦,你还会成为一个亮丽非凡的星辰,这是我做不到的。”

明哲听着,觉得话题太伤感沉重,就不再说,去了小哲的房间。小哲正在床上看书,他用双手抱起她,小哲似乎感觉到了明哲不同平时的忧伤,就乖乖地让他抱,不再拒绝他,明哲带她到园子里去打篮球,举着她让她把篮球从筐里扔下去,然后明哲再满园子跑着去捡球。这个简单的游戏,小哲都烦了,明哲却津津乐道。明哲用左手一推篮球,篮球就能像赋予了生命一样在他粗壮的左食指上飞速旋转,他一手抱着小哲,一手转着篮球,“好玩吗?等你长大了哥哥教你好吗?”小哲欣喜地看着神奇的篮球不语,“你得坚持住,听见了没?”小哲点点头,明哲又重复了一遍:“你必须给我坚持住!你记在心里了吗?”小哲还是点点头,明哲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每次走的时候,都怕自己是最后一次见小哲。

走时明哲要了几张小哲新照的相片,他喜欢拿着那一张张绝美的照片去炫耀,去羞愧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们。那些照片果然起作用,再自信的追求者都不得不承认,她们到不了明哲心中的最美,可是她们也会在失落之后认为小哲只是个徒有美貌的平凡小孩罢了。

明哲的箱子都放进贤哲的车里了,圣哲问:“行李都带全了吧?”

明哲故意逗圣哲:“可以把小哲也带走吗?”

“讨打的,你赶快走吧!”圣哲嘴角挂着笑,眼睛上瞪他。

送明哲到机场后,贤哲还是惯有的家父的口吻,让他一个人在外要改改暴躁的脾气,别三句话说不清就动手。“我知道了!”明哲不耐烦地打断他。

圣哲对怀里的小哲说:“去亲亲明哲哥哥吧!”小哲还没答应,明哲已经嬉笑着把脸凑了过来,小哲犹豫了两秒,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吻得他脸上痒痒的,心里酥酥的,“怎么这次不嫌我脏了?”明哲问她,她瞥了他一眼躲进了圣哲的怀里,用小手擦了擦嘴。明哲看了假装愤愤地叹气,想说什么又苦笑着咽了回去。

明哲独自上了飞机,离家越来越远,却越来越想念小哲。

不要回到花骨朵里去

( 明哲走后不久,小哲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不久就住进了明湾利亚军官医院。ww小哲需要做心脏移植手术,可是一直等不到一个合适的供体,每天只能靠巨量的药物维持。她那么乖,从来都是默默地吃药,不哭不闹,不说一个“苦”字,每天都有三四个恐怖的针头要扎进她可怜的额头和手腕里,娇­嫩­的皮肤充满淤血和伤痕,尚未养好又被刺破,她就半睁着那双迷离的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从没吭过一声,实在痛苦时,就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谁也不理。

尚不论小哲能不能够忍受这个痛苦,圣哲却先受不了了,他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藏在黑暗里偷偷落泪。

“哥哥。”小哲叫他,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小哲,以为小哲看不到他还没擦去的眼泪。ww

“你不舒服吗?”圣哲着急地查看着她,借着月光看到她惨淡的小脸。

小哲摇摇头,看着圣哲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哥哥,我是从哪里来的?”

圣哲一时回答不上来,想了半天说:“你是从咱家园子里的一朵花骨朵里来的。”

“是不是我要回到那里去了,所以你哭?”小哲这话一说,圣哲的心一下子揪痛无比:“小哲,你会好起来的,你别害怕!”

“回去那里,也不害怕,只是你记得,那朵花,别让别人摘去。”小哲迷迷糊糊地说完,就昏睡过去。圣哲越想越难受,抽泣起来。

圣哲一直失眠不能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都是梦到小哲死去的各种情形:小哲死了,唤不醒了,小哲死了,一动不动了,小哲死了,哪里都找不到了……或者,他看到她死后飞起来远去时她那双含泪的眼睛,他哭喊着一遍一遍地对她说抱歉、对不起……他无数次被这样的梦吓醒,没有一夜睡好过。他醒着、睡着都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小哲的死。

圣哲跑遍了整个明湾利亚和周边地区大大小小所有的医院,试图找到心脏供体,但是他失败了。只有一个病危的五岁男孩,圣哲希望能够说服男孩的家长,在他去世后捐献出心脏,结果被他的家长连骂带打地赶出来。

一位老人看见他坐在医院门口痛哭流涕,问清了缘由,告诉他:“孩子,深海那边有座仙草岛,岛上长着一种强心草,也许能救你妹妹的命。”

这时候的圣哲,只要有一点希望都绝不放弃,他知道许多关于仙草岛的救人传说,也认识去那座荒岛的路,从前找父亲的时候去过。

他不顾一切地驾起那条旧船,匆匆地出海了,能争夺一秒对小哲都是至关重要的……天气­阴­沉着,贤哲劝阻他,可他哪还听得进去?他加快船速向仙草岛行进,海上的气象遽变,狂风忽起,海浪越来越高,船猛烈地摇晃着,天海一片黑,风暴打着旧船,船体突然间像摔碎的玻璃一样,粉碎成一片,消失在狂风暴雨中……

贤哲在医院等着圣哲,可是圣哲再也没回来。

野天鹅

( 小哲的呼吸越来越艰难,戴呼吸器的时间越来越长,到最后一直戴着摘不下来,意识模糊,不再回应任何人对她的呼唤。

在小哲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警察局抓获了一个儿童拐卖团伙,被拐卖几个孩子里的有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一路奔波中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刚被警察局送到医院就夭折了,经过检查,他的心脏刚好符合小哲,小哲终于等到了救治。手术很成功,心电图显示那颗心脏在小哲身体里跳动得很好。

可是这个好消息却无法让圣哲知道了。小哲醒来以后就没有再看见圣哲,她什么都不问,等着谁能告诉她,可是没有人告诉她。她默默地、静静地熬着一天又一天,从来不问她的圣哲哥哥在哪儿。

新年的时候小哲出院了,回到她的小屋,一个人翻看那本《野天鹅》,其中一页里面写着:“十一位王子被恶毒的继母变成了野天鹅,朝着森林飞去了,当他们经过小妹妹的窗前,使劲扭着长脖,拍打着翅膀,想再看上一眼他们的小妹妹,可是谁也没有听到或者看见他们……”这个故事她已经听过无数遍,都是从前圣哲讲给她听的,她认识这本书里的每一个字,可她就是愿意圣哲讲给她听,他讲得那么好,温婉动情、感人肺腑。那时她会一动不动地任圣哲把她搂在怀中,默默地在脑子构想故事中的场面。而每一遍听到这一段时,她都会不自主地把自己当作小公主,一想到如果是她的哥哥们都远去,便暗自神伤。如今,圣哲真的离开她了,丢下了她和这本书。

贤哲总是躲着小哲,不是不疼爱她,也不是不想看见她,而是一看见她就难受。贤哲不管小哲,明哲到她房间来安排她入睡,却看到她已经枕着书睡着了,小小的胳膊搭在《野天鹅》的彩­色­Сhā图上,那一页画着野天鹅飞走了,小公主黯然落泪。明哲看看小哲,她的睡容没有泄露出她的任何心绪。明哲拿开她的书,帮她盖上被子,收回她的小胳膊,她胳膊上的皮肤被书硌出一道红红的痕迹,让明哲看了又心疼好一阵。要是圣哲在,小哲不会这样。

没有了圣哲,贤哲和明哲因为­性­格不合而没话说,家里一下子变得很冷清,原本以为和可爱的小哲打打闹闹能快点熬过去,可是小哲也不说话,一点声音都不出,变得越来越内向寡言。年后,明哲被迫回学校了,贤哲也回了部队,家里没有人能照顾小哲,贤哲把她送到依左倩那里。小哲被送到依左倩家后,就很少再能看见贤哲,他的未婚妻都常常几个月见不到他。明哲会打电话来,听小哲的声音似乎很低落,但依左倩一直说她很好,不用惦记。

其实依左倩也很忙,总是去参加活动,没有时间照看小哲,发现小哲看书的时候能静静地坐好几个小时,就找了好多杂乱的书给她看,甚至还有依左南的法医学和数学书,也不管她能不能看懂、是不是有益于她­性­格的培养。于是,依左倩觉得看护小哲是件很容易的事。但小哲的身体状况却直线下降,经常感冒发烧,­性­格也变得忧郁自闭。

自闭症

( 依左南一直帮着照顾小哲,他对小哲非常好,一直陪着她,费尽脑筋想让她高兴。可是他给她讲笑话她从来不笑,给她变魔术她从来没露出过惊讶的表情。依左南对她的好与日俱增,小哲不是没有心,她对依左南要比对依左倩更亲近。但远远不比和圣哲那样贴心,也不和对明哲一样“不客气”。

依左南给她画了一张肖像画,小哲就痴痴地坐在那里好几个小时没有动,一语不发,她在想什么,谁都不知道。

依左南以为她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对外界环境一概不留意。可是一次他骑脚踏车带她出去,路过了她家花园古树林的入口,她扭着头、眼巴巴地望了很久。

明哲数着回家看小哲的日子,早早地就准备好了她的五岁生日礼物,却因为接拍的一部戏到期没有完成,而最终一个暑假都没能回来。贤哲也没有出现。只有依左南一个人给小哲过了一个简单的生日,她依然默默不语。

然后她被送到幼儿园去,可是没过两天老师就找她的家长,说她不能达到正常孩子的智商,不会配合老师教学,也不跟伙伴做游戏,问她什么她都不说话,希望家长把她带回去,送到特殊学校。

依左倩把小哲接回家,打电话到部队去,告诉了贤哲小哲的情况。过了很久,贤哲才鼓起勇气,请了一天假回来正视小哲,可是小哲已经不是一年前的小哲了。

他顶着深冬的寒风敲开依左倩家的门,看见阔别近一年的未婚夫,依左倩积压多时的委屈和辛酸顷刻都化成了泪,她没有责怨他,反而轻柔地说:“这么冷的天,别在外面站着了。”

“小哲呢?”贤哲直奔主题。

“在依左南房间里吃饭。”依左倩说着,就对着依左南房间喊:“小哲,快看看谁来了!”可是那边一点回应都没有。

贤哲跟着依左倩到依左南房间去,小哲正背向着他们坐在轮椅上,庞大的轮椅吞噬了她一般,只露出她脑袋顶的发梢。正坐在她旁边看她吃饭的依左南站起来给他让座。

“小哲,大哥来了。”依左倩说,可是小哲根本没听见一样,继续拿着小勺子吃她的饭。依左倩又说:“快转过头看看呀!”依左倩说着眼泪就在眼眶打转。

贤哲尴尬地坐到依左南的位置上,依左南拉着依左倩出去了。贤哲愁眉不展地看着她,小哲仍不理睬他,既没有对亲人的热情,也没有对陌生人的怯涩,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像帘子,令贤哲看不到她的眼眸里面是不是有他的身影。他从小哲手中拿过勺子盛上饭喂到她嘴边,可是小哲躲开了。小哲对他的冷漠让他疚愧忧伤,全身上下都被泼了冰水一样寒冷。他放下小勺子,说:“小哲,我是大哥。”他想抚摸小哲的头,可是小哲本能地躲开了,仿佛小哲若能够走路,早就跑得远远了。“你是不是很恨我?”贤哲问。小哲好像从始至终就没有听过他说话。这大概就是回报,他给了小哲什么,小哲就还给他什么,他想着,站起来躲避开小哲的不屑。

他一推开门,依左倩正在泪流满面地站在门外。“你说,她怎么会成这样?”贤哲吼依左倩。

“她对我也是这样……我带她去看过医生,医生说她是……先天­性­自闭症。”依左倩委屈地哭着。

“胡说!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贤哲大吼大叫。

“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她。”依左倩只会道歉。

“圣哲对她付出了那么多,我们把她弄成这样了,我们对得起他吗!”贤哲这么说,也是在说自己,他不能全怪依左倩,他这个大哥更不负责,只知道逃避。贤哲看着痛哭的依左倩,心里悔恨,却从不懂得如何安慰女人。

东方傲君

( 贤哲回到部队后心情很乱,部队不请给他假,他心事重重地竟在一次­射­击训练中伤到胳膊,这才以此得到了一个月的休假。ww

他把小哲接回家住,并亲自带她去明湾利亚军官医院治病。他抱着小哲到医院去,决定先去找给小哲做心脏手术的主治医生,让他给介绍一个最好的心理医生。

在医院电梯里,贤哲看见一个高挑得只比他低一头的妙龄女郎,二十四岁,身材均匀标致,比雕塑更有美感,气度不凡,有种特殊的盛气凌人的感觉,是任何人身上找不到的。她仿佛是《天方夜谭》里描述的那般神奇美丽的女子。贤哲突然认出她就是当今国际上被誉称为“身价最高”、“世界美人之最”的名模东方傲君!她有一头漆黑柔顺的长发,虽然穿着医生的工作服,也别有韵味。同样醒目的还有那双属于印度人的妩媚的大眼睛,虽然现在没有舞台上的浓妆,但魔力不减,能勾人魂魄似的,让一向对女人没知觉的贤哲也两眼直直地望着她。ww她没有躲开贤哲的目光,丝毫没有娇羞之态,反而高傲地抬起头盯着贤哲,似乎­射­出了袭人心骨的寒光,让贤哲敬畏。

“你是东方傲君?”贤哲谨慎地问。

“你是寮贤哲?”她露出别具风情的一笑。

贤哲一下子愣了,她这句说的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认识她可以理解,可是她怎么会认识他呢?他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越想知道,“你怎么知道的?”傲君没有回答,电梯门开了,她留下一个神秘的笑容走了。贤哲对她产生莫大的好奇,他连忙追出去,重复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听说过这个小女孩。”她笑道,似乎是在笑贤哲的傻和可爱,“你是要治你的手臂呢?还是要治小姑娘的腿?”

贤哲跟着她到了一个办公室,他一进门,就看见桌子上那个牌子上写着:“骨科专家东方傲君”。贤哲问:“你还是这里的医生?”

傲君没说话,望着他就觉得好笑,她好像和他很熟似的让他坐下,说:“先看你的手吧!”她小心而娴熟地撕下贤哲臂上的绷带,伤口仍是血­肉­模糊,贤哲疼得屏住呼吸。

“医生说再有三四个月大概就好了。”贤哲说。

傲君看了他一眼,有点气恼地说:“哪个饭包说的?我保证你三个星期之后连个疤痕都没有。”说着拿出一瓶没写名字的药水涂在伤口上,然后用新的绷带只一缠一剪一系就好了,既不紧也不松,不单薄也不臃肿,贤哲从来没感觉这么舒服过。

傲君看着小哲问:“这个小女孩就是小哲吧?大家都在背后称她‘小玻璃娃娃’。她做手术时我不在,但是我听说过她的故事,她很坚强,吃了那么多苦却从来没哭闹过。”

贤哲看着傲君,她那双伶俐的眼睛里流露出对小哲的喜爱之情。贤哲把小哲在学校的事告诉傲君,傲君没有像依左倩那样安慰他,更没有像依左倩一样把一切归罪于小哲所谓的“自闭”上,轻笑一声:“哼!小哲哪里有自闭症,她是落凡尘的仙女,怎么能和那些大俗人一起打闹说笑呢?”

傲君检查了小哲的腿,问:“她小时候腿受过伤?”

“从来没有过啊!”贤哲说。

傲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的腿受过磕碰。”

傲君这么一说,贤哲想起了小哲是从海上漂泊过来的。

霸气女神

( 接下来的每天贤哲都带小哲来找傲君做康复治疗。ww小哲休息的时候,贤哲就和傲君闲谈,但多是贤哲说自家的事,从听不到傲君说一句她的身世故事。

有时贤哲在家里看见电视上重播各届国际模特大赛,他就不自主地寻找是不是有傲君,如果有,纵然她的妆再浓,他也能一眼认出,她确实非凡出众,当然毫无疑问地稳拿冠军。

小哲在依左倩家住的近一年,身体状况一直不好,贤哲把她接回家后她也总是生病,有一天傍晚,她突然开始发烧,贤哲没当回事,到半夜时已经烧得严重,贤哲给傲君打电话,傲君刚刚结束一个十多小时的急救手术,一分钟没休息,什么话都不多说,不过十分钟就开车赶到。ww

“怎么都烧成这样了?下次可不能再这么拖延时间了!只要有一点发热就马上找我!你这个做大哥的,真能沉得住气!”傲君带着讽刺的味道毫不留情面地责备贤哲。向来威严的贤哲此时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乖乖地站在旁边,看着傲君给小哲打针敷冰袋。

等小哲好点时,天已经亮了。冬天的阳光透过玻璃­射­进窗来,不算非常宽敞的客厅却十分明亮,让人的心也豁然开朗,贤哲被这种阳光晒着,仿佛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感觉到温热,感觉到心旷神怡。

傲君收拾东西打算走了,贤哲留她吃早饭,有些疲惫的傲君本想早点回去,可是看见他们放在冰箱里每天给小哲吃的东西,很不高兴地叹着气瞥了他一眼,决定亲自买菜下厨。贤哲以为像她这样的人都会是事业上的胜者、生活上的败者,却没想到她还是这样一个善于和乐于管理生活的人,在厨房里的­精­­干­利落绝不亚于在t型台上,她烧得一手好菜,让他消灭地­干­­干­净净。

在小哲的治疗期间,贤哲每天都能看见着傲君。傲君对小哲很细心很体贴,对小哲说话时也丝毫没有平日对别人的傲慢尖厉,那温柔是她身上不多见的,贤哲一直记在心里,也让他时而情不自禁地向往。

傲君坦白告诉贤哲,她对小哲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楚。她有时候觉得她和小哲有点像,可是她又是羡慕小哲的,因为她的霸气和高傲常是装出来的,而小哲的心静如水却是与生俱来的,她虽然年纪小,但她一点小孩子的感觉都没有,所以不管什么年龄的女孩都会嫉妒她,连傲君也会。小哲对傲君的表现也很奇怪,不准别人碰一下的小哲有时能够和傲君沟通,不像对别人一样不理不睬。这让贤哲不由地想到小哲会不会和傲君有什么亲缘,傲君长得一副外国人的模样,小哲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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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小哲交给我吧

( 贤哲的手臂果然不到三个星期就痊愈了,疤痕都没有,可是他也该回部队去了。“这样,又没有人照顾小哲了。”傲君说。贤哲看着她,她停顿了一下终于说:“贤哲,我跟你说实话,我也是明湾利亚特军部队的,你在狙击手部,我在军医部,你留在中心大岛,我被分配去青越湖岛,我因为要参加模特大赛所以请假一个月,现在奖杯到手了,下星期一我就得回部队去了,我请求你把小哲交给我,让我带着她吧!”贤哲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顿然无措,傲君继续说:“你还敢把小哲交给依左倩吗?贤哲,如果你把小哲交给我,我保证一年以后我退伍回来时,还给你一个不坐轮椅、不自闭的小哲!”

贤哲没有说话,抱着小哲回去了。他知道傲君驻军青越湖岛有多远,更重要的是,青越湖岛是明湾利亚全封闭式军事要地,往返只有军舰,除了驻守军,任何人都不能踏入,傲君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特例了,可以请假出来,还能带小哲进去。所以,她要是把小哲带走了,退伍前他是再见不到小哲了。但他确实无法像圣哲一样每天照顾她,也不愿再把她送到依左倩那去,让小哲跟着傲君是个好主意,只是,他太不了解东方傲君这个人了,他觉得东方傲君是座山,却只显出了一方石、一寸草给他看见,剩下的都在云雾里。

回家后和依左倩一起吃饭,电视里恰好正在报道傲君刚刚得到了模特大赛金奖,贤哲问:“你认识东方傲君吗?”

“怎么不认识,狂傲放荡得出名。”

贤哲怔怔地看着依左倩,难以想象这话出自她之口。

接下的几天,他做足了调查,才算知道了她的身世和经历:东方傲君这个名字是她自己给自己起的,她原名叫卓雅玺尔,是印度一位年轻王妃和明湾利亚军官医院驻边区的一名军医的私生子,她出生后随父亲回到明湾利亚,从知道自己不被肯定的身世后,只身到国外流浪,凭着天赐的长处,十四岁第一次在法国参加模特大赛就拿了头奖,之后便一夜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她漂泊了很久终于愿意回到明湾利亚时,他的父亲已经过世了,她就留在明湾利亚军官医院学习,继承了父亲的工作,五年前她被安排到驻军医院,因为医术高超,很快被编进特军部队军医部。

傲君虽然名声显耀,但仿佛不好的多于好的。她一贯张扬骄傲,从不把得罪人当成一回事,她还曾在一次公开场合上当众嘲笑过依左倩。她也确实在感情上放肆,在国外的时候,耍弄了不计其数的追求者,抓住她的心,成为了许多人欲以挑战但不可能做到的神话。

尽管如此,贤哲能够理解她,不管别人知道不知道,他却是深知傲君一定受了很多苦,她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自尊、比任何人都需要保护。她比贤哲小一岁,却比贤哲经历得还多,之前贤哲还以为自己满腹苦楚,比起傲君才知道自己还不如一个女人坚强。

他思前想后,权衡了各种利弊,一个星期后终于打通了傲君的电话:“我决定了,你带小哲走吧。”

傲君的第一句话却是:“贤哲,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一直在背后调查我,我没有想到的是你在调查完之后还是决定把小哲交给我,贤哲,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东方傲君是从不会赞美别人的。”贤哲说,“我不管别人怎么评论你,我做这个决定是觉得有益于小哲,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贤哲,这件事,我更多是为小哲考虑的!”

家散了

( 贤哲什么都没对小哲说,只是默默地给她收拾行李,小哲坐在床边也默默地看着,一声不响,贤哲永远不知道她会想什么。ww

傲君开着她的豪华跑车来接他们去她家。她家住在最繁华的街区,花园很小,但房子高耸气派,很现代化,完全符合她这个人的气质。

傲君用手指轻轻一按电钮,整个花园和房屋都灯火辉煌,她每天一个人在家也要把灯全打开。房子一共三层,第一层是客厅和厨房;第二层是卧室和服饰厅,服饰厅里并排摆着三十个狭长的双面衣柜,里面满是富丽华贵的服装、鞋子,光是晚礼裙就至少两万多件,一天换两件地穿,恐怕也穿不完;第三层则是舞厅,中间有一个可自动变形的t型台,八个墙角装备着各种舞台灯光,交相辉映,异常绚烂,舞厅本已很大,又四壁镶镜,更令人眼花缭乱,舞台对面专门有一个玻璃柜摆满证书和奖杯,金光灿灿。东方傲君的生活用“奢靡”都无法形容。

从前傲君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一直自以为骄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时请贤哲和小哲来参观,她却突然觉得羞涩,贤哲家的花园有一种傲君无法说出具体名字的气息,只感觉一进园门就强烈地受到那种气息的熏染,人的心也会变得宁和文雅、恬静澹泊,真如在仙境“不敢高声语,唯恐天上人”的感觉,相比下,傲君家却缺少温馨和柔情的韵味、多了争夺和虚荣的风气。贤哲会不会觉得她很艳俗粗陋呢?

这是傲君心里想的,贤哲却没有想这个。他想这偌大的房子,傲君一个人打扫得整洁­干­净,­操­持得井井有条,从她房间物品的摆放就能看出她有多么果断利落。上次她在贤哲家下厨时,贤哲就看出她不像个拈轻怕重的大牌明星,亦或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至于她那些张扬的摆设,贤哲根本没多想,只理所应当地认为是她独特的风格,没有这些,也不足以使东方傲君如此特立独行。

依左倩知道这件事后并没有发表意见,她向来都是这样,认为不管贤哲做什么都是对的,她都要支持。

依左南心里格外不痛快,贤哲宁可把小哲交给一个陌生女人,都不再相信自己的未婚妻,而依左倩竟什么反应都没有。他舍不得他帮着照顾了一年的小哲,同时也替他的傻姐姐发愁,可是他好像没有什么发言权。

正在俄罗斯准备毕业考试的明哲知道这件事后顿时火了:“你知道那东方傲君是什么人?你知道文艺界的人都怎么评价她的人品?你怎么就这么信任她?她万一是人口贩子再也不把小哲带回来怎么办?你要是不想照顾小哲,我回去照顾她,这书我本来就不想念了!”电话那边的明哲把手里的书狠狠地摔在桌子上。贤哲最听不得这话,严厉地训了他一顿,两个人吵了一架,不愉快地挂断电话。

小哲在依左倩家过得该是多么不好,贤哲才会把小哲送给一个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打过任何交道的女人手里?明哲想来痛心又悔恨,他竟然到现在才知道,可是太晚了。小哲到了东方傲君那里又会怎样?他实在不放心,连忙赶回了明湾利亚,可是等他到家时,小哲已经不在了。

这个新年,家里连小哲也没有了,明哲又与贤哲大吵了一架,摔上门回圣彼得堡去了,把贤哲一个人丢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小王子的落寞

( 春末夏初,贤哲结束了狙击手特训,退伍回到母校明湾利亚军官大学做了高级教官。ww

明哲也糊里糊涂地毕了业,硬着头皮再次回到了这个家。以前明哲在家最喜欢的事就是逗小哲,以让圣哲着急,现在圣哲不在了,小哲也不在了,明哲却回来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感觉异常地空虚,他心里总是有种对小哲的亏欠感,小哲的心里该是多么难过,才会变得忧郁、自闭?而那时明哲却离得那么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管。明哲打了很多次电话,才让小哲接听到,他对小哲道歉,并说让她一定好好地回来,明哲哥哥补偿她。可是小哲沉默着。后来傲君接过电话,生气地问他说什么了,把小哲弄哭了!明哲只对傲君说:“你一定对她好点,她太可怜了。”便挂断电话。

挂断了电话,整个房子里突然一点声响都没有了,他的心里再度空虚起来,他掀开钢琴盖,用琴声制造出很大的声响,掩盖住房子里的寂静,琴声轰鸣,整个房子都在颤抖一般,音符遒劲有力,他似乎要把琴弹塌了。

明哲除了演出,空闲时间太多,每天就和他过去的那些小混混们喝酒、唱歌、闲逛,贤哲怕他学坏了,就帮他报名在明湾利亚军官大学里学习,让他接受完两年的培训后争取留校工作。在军校里和在留学时一样,明哲依然是所有女孩子关注的对象,然而这段时间的明哲是灰暗的,他的个­性­好像变得只有完全的冷酷,而不是之前拿欺负小哲当开心时那个真正魅惑人的调皮鬼。

他不想回那个冷冰冰的家,家里面只有那个素来看不惯自己、绷着脸、从来不给一句好话的大哥。他时常想,他该有一个自己的家了。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会有些反常,比如在众多的追求者里有一个叫热妮娅的俄罗斯女孩,比明哲小一岁,以前他几乎不怎么正眼看她,可是现在他每次接到热妮娅的电话都会失去暴躁,很温和、很有耐心地听她说话,他觉得热妮娅的声音特别好听,有点像小哲,以至于好几次他都产生了幻觉。事实上傲君每次让小哲和他通话时小哲是不会像热妮娅一样对他说很多的,一般都是明哲问、小哲回答,一问一答式,一句话也不会说很长,所以几乎每次小哲的电话都是让明哲失望的,而热妮娅的电话却又让他再次获得莫名的慰藉。后来明哲有时候也会主动给热妮娅打电话,再后来ji情洋溢的热妮娅索­性­就到明湾利亚来找明哲玩。热妮娅刚过二十岁的时候他们便办理了结婚登记,但还没有举办婚礼,因为明哲想等小哲回来以后再办。

明哲一闲下来就想小哲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可是,想不出来。突然有一天,他们收到了一个从青越湖寄来的纸盒子,里面竟全都是小哲的照片。傲君的军营在临近仙境般的青越湖畔,那里如与世隔绝般寂静,气候也很适合小哲养病,平时没事做,傲君就会设计服装,或者把小哲打扮成小仙女,带她到蓝晶晶的湖上或岸边长长的野花丛中去玩。小哲虽仍不会像其他小孩一样开怀大笑,但至少她在照片里会莞尔微笑了,有几张是她坐在小船上的,雪白­色­的或者其它各式各样的公主裙在碧蓝的湖上随风飘曳,端庄典雅的小哲回过头去望那青天碧水,浓密的睫毛比雨后的麦芒更迷离动人。小哲过得好不好,看她的气­色­就知道了。小哲的照片是贤明哲最期待的东西,傲君每隔一个月就寄来近百张,多是小哲一个人的,但也有和傲君合影的。兄弟两个争抢,不讲理的明哲霸占着不给,最后挑出他不要的那些有傲君的给大哥,贤哲就将就一下,收起了那些有傲君的,看小哲的同时,也顺便看看东方傲君。

依左南有时来看照片,明哲更是小气地只给他们看看,一张也舍不得给。自从圣哲和小哲都不在了,依左南便很少来了,但他却是很想来的,为了看小哲的照片。

从风暴中挣扎回家

( 就这样又熬过了冬季,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

三月初的一个周末,贤哲看见外面阳光明媚的,想去后花园看看。可是他还没走出房门却看见一个人正站在花园大门外往里张望,那人衣衫褴褛,是乞讨的,贤哲拿了些食物出去给他,让他以后不要再来了。然而他还没说话,那人却突然失声地喊道:“大哥!”

贤哲仔细端详着,他瘦得一把骨头,晒得黝黑黝黑,眼睛灰蒙蒙的,眼神却饱含深情,贤哲觉得他的身影好熟悉、好熟悉……他也失声喊道:“圣哲?”

圣哲伸出双手,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痛哭。明哲听到动静跑出来,看到失踪许久都以为已经死去的圣哲竟然回来了,也喜极而泣。ww

三兄弟终于止住了满面泪流,拥簇着圣哲回到房子里。

圣哲一进来就找小哲,可是没有,客厅空空的,小哲的房间也空空的。圣哲立即意识到是他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我走后小哲死了,小哲死了……”他沙哑地哭道。贤哲赶紧把事情经过都如实告诉了圣哲,明哲从他房间里找出所有傲君寄来的照片给圣哲,圣哲看着那亲切可爱的小脸,再次眼泪纵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他看上去那么苍老。

“小哲当时都说什么了?”圣哲怔怔地问。

明哲沉默着。贤哲终于说了句:“没说什么。”

“她没说什么,可她的心一定伤透了。”圣哲说。说得贤哲心里更加愧疚,毕竟对圣哲来说,东方傲君是个陌生人,贤哲大哥把小哲给了一个陌生人。

“这些年,你去了哪儿?”贤哲着急地问。

圣哲简单地说了几句,不愿在回想那段痛苦的经历:他遇到风暴,旧船破散了,他一心想着小哲还等着他,他不能死,靠一块木板漂着,直到遇到一艘远航的船才获救,他随着船过着海上艰苦的生活,船这一走就远了,几个月都见不到岸,他每一天都想回家,却又害怕回家后看到小哲的遗像,心中受尽折磨。今天,他战胜了风暴,战胜了死亡,战胜了最艰苦的生活,战胜了纠结如焚的心理斗争,回到了这个家,得知小哲还活着,他像重生了一样欣喜激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虽然圣哲的漂泊生活已经结束了,可是他一天见不到小哲,他的人生就无法早一天全新地开始。他每天不言不语,颓废地过着一天、一周、一月……春天的花草突然间就都从土地里冒出来,除了古老的野花,还有他之前种下的观赏花,一直没有开得这样绚烂过,两年多没有人关注,竟已布满整个园子。尤其是牵牛花,在不被察觉中疯狂地生长,顺着爬上花园四周的铁栅栏,一片紫、一片红、一片白、一片粉,到处藏着它们的彩影,煞是好看。圣哲一整天一整天地躲进树林里,或坐在低垂横生的树枝上,或躺着厚厚软软的绿草地上,幻想着如果小哲能在他身边该有多好!他想他的小哲,这两年多后又成什么样了呢?

小哲从不会碰这些花花草草,但是只要有小哲的身影在,这个园子就会变得那么美不胜收,不奢求她像平常的小孩子一样笑闹着满园跑跳,只要她能静静地坐在秋千上望着圣哲打扫,圣哲就心满意足了……

还回一个小美人

( 春天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浓郁,阳光明媚的花园里,大榕树上新添了丛丛簇簇的新叶,盘亘在枝­干­上的旧藤新叶相互缠织在一起,让那粗壮的大树葱葱郁郁地又大了一圈。那些不知名字的小花,散发出了熟悉的气息,伴着和煦的春风,吹拂着窗口的薄纱。

这温暖的感觉,使贤哲想起了去年傲君来过的美妙时光。

四月的一天傍晚,突然一阵引擎声,傲君的豪华跑车就这样开进来停在花园里,他们连忙迎出去。

衣着黑­色­长裙妩媚动人的东方傲君从车中走下来,扭动着世上仅有的风韵身姿走到车的另一边,领出了那个让他们昼思夜念的小哲!傲君给她化了很浓的妆,那双眼睛妖娆艳丽、摄人魂魄,披散着的棕黄­色­卷发上别着三颗晶莹剔透的星星,露出她宽阔的额头,耳上点着­精­美的象牙镂空雕耳链,单肩背心外套着小小的皮衣,迷你裙上镶着金铜的珠子,两条纤细而笔直的小腿儿踩在一双秀气的皮靴里。ww小哲端庄地走下来,她就像个小东方傲君,但她那高贵的气质又比傲君更胜一筹。她站在车旁,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娇人的身姿与步态,在遇到东方傲君以前,他们谁也不知道小哲竟能这样窈窕绰约。

发现三兄弟正在房子门口惊呆了地望着他们,傲君又像以前一模一样地自信一笑,缓缓地蹲下身温和地对小哲说:“小哲,到家了,自己走到你哥哥那里去吧!”

小哲眨着那双灵动有神的大眼睛看着哥哥们,明哲蹲下身张开粗壮的双臂、敞开结实的胸膛等着她,小哲又看了一眼微笑的傲君,终于向他们走了过去,她有些矜持,但她的端庄始终不因此而变质。

圣哲又一次忍不住流泪,让小哲站起来走路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看着先前连站立都不能的小哲竟真的迈着轻盈而又不失稳重的步伐走过来,他们都觉得自己在做梦,激动得只会微笑了,东方傲君果然做到了她所承诺的。明哲还没等小哲走到面前,就一把抓过她来,紧紧地拥在怀里。圣哲含泪含笑地望着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温柔点好不?”傲君在旁边等久了,走过去救出小哲。

“我们小哲都成一个小外国人儿了!”明哲拉着小哲的裙摆。

“你怎么把小哲的头发烫成这样了?”贤哲望着小哲微卷的头发。

明哲抚摸着小哲的耳朵心疼地问:“疼不疼啊?”

贤哲站起来说:“傲君,你给我们寄回来的照片可不真实啊!”

傲君笑了:“今天是特意打扮成反差这样大的,好让你们以为我换了别的小孩回来,吓你们一跳!”

“这倒不会,小哲的感觉,只有小哲有,就算化了浓妆、烫了头发、戴了耳环、换了别的风格的衣服,也一眼就能认出是她!”明哲说。

“总之,你们满意吗?”傲君问。

三兄弟当然满意,对傲君连声道谢。

没有忘记你

( 傲君骄傲地一笑,说:“去搬行李吧!”

走时候只有一个箱子,回来却成了六个,贤哲问:“这都是什么呀?”

“小哲的衣服。ww”傲君说。

圣哲准备了夜宵,他们围坐在一起听傲君讲述在青越湖的事。家里有小哲、有圣哲、有傲君,一下子就幸福温暖了。

小哲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这间在走廊最尽头的屋子是整个房子里采光最好、景致最美的,两面有窗,一扇窗可以看见后花园的凉亭、林荫小石路,和远处的古树林、大海,另一扇窗可以看见近处榕树冠里安家的小鸟,树枝挡住了多半视野,从那一小半的空隙中可以看见窗下种着芭蕉、树下吊着秋千,春天的花朵丛丛簇簇地布满整个园子,连石板路的缝隙里都塞满了青草和小花。

小屋里打扫得整洁­干­净,随时迎接她回来,白床单、白窗纱都是新的,书架的玻璃窗后又多了一些新书,月亮船吊床依然足够大,但她还是选择睡在稳固的平床上。

哥哥姐姐都进来帮她摆放六个箱子里的衣服物品,令小哲站在一旁无事可­干­,她突然感到一种久违的温热,如果她心里还有一点冰冻的地方,这时候也都融化了。

整理完屋子,傲君就要走了,贤哲送她出去,本想和她单独说几句话,没想到圣哲也跟了出来。

“谢谢你,东方傲君!”圣哲真诚地说,“起初我还怀疑过你、害怕你不把小哲送回来,现在想想很愧疚,我向你道歉!”

傲君怔了一下笑起来:“还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没有人谢过我,也没有人向我道过歉。”

“我想问你,小哲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说过什么吗?”圣哲又问。

“你,或者家里的事,她从没提过一个字。圣哲,现在都团聚了,一切苦难就都忘了吧。”傲君说。

三兄弟都点点头,目送她走了。

临睡前,小哲想去花园里走走,还没走出门,就被圣哲叫住:“小哲,你去哪儿?”

“我有两年没去过花园了。”小哲恬静地说。

“我陪你去!”圣哲说着,跟着一起出来。

月亮又圆又大,让草叶和花朵上都披上亮晶晶的金光,小哲在这样的园子里,也披上了一层月光做的纱。圣哲与她并排走着,痴痴地望着她行走时曼妙的模样,她依旧不会跑跑跳跳,依旧端雅持重。

小哲一直不说话。圣哲竟赧然不知如何和她重新续上两年前的断点,最后小哲先说话了,指着路旁蓬蓬的花丛问:“这个花叫什么名字?”

她这么一问,圣哲立即想起她在手术前昏迷中问他的问题和叮嘱他的话,便不由地欣喜起来,小哲还在他身边,没有回到花朵里去,他心里念着。突然想起还没有回答小哲的问题,于是连忙说:“夜来香。”

“满园子都是这种香味,青越湖没有。”小哲说,然后又沉默了,关于他们俩或者其他别人的话却一句也没说。

他们还没走到海边,明哲出来找他们,他们就回去了。

圣哲和明哲都抢着要陪小哲睡,贤哲把明哲拉了出来,明哲虽不甘心,可还是懂事地退出竞争。

圣哲坐在小哲床边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坐在床上文静地叠着一块块的手帕,妆已经洗去,变回两年多前的模样,只多了些红润,圣哲再次哽咽:“小哲,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小哲慢悠悠地说。

“我是谁?”

“圣哲哥哥。”小哲的回答­干­­干­脆脆、清清楚楚。圣哲以为年幼的小哲过了这两年多后就不记得他了,但是她记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他忍着泪,抱住小哲,小哲不说话也不动弹,任他抱着。圣哲在两年半的时间里,心里憋了多少话,可这时只要怀抱里有她,一个字都不必再说,况且小哲不愿说的,忘了也好,藏起来也罢,他也永远不要再回想了。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放开小哲,笑望着她,她那双眼睛依然纯净如水。

睡不着会想起你

( 小哲在青越湖的一年留下了好多照片,傲君寄回来的只是一小部分,她把全部的照片做成相册,整整做了厚厚的十大本,圣哲陪着小哲入睡,明哲只能搬着小哲的相册回到他的房间里去,一张张细看,小哲的相貌是那么与众不同,不论是哪一个部位都绝对完美,挑不出任何不足,哪怕一点点,都无以改进;她的气质是那么高贵,好像是童话故事里说的仙境的公主,她的一颦一笑,或无意或有意的,都能让人像陷进迷雾中一样难以自拔。ww连明哲这样的人也没能抵制住这美丽,尽管她不热情,可明哲还是由心而发对她保持笑容。

贤哲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下楼去,踟蹰一阵,终于拨通了傲君的电话,电话那边传来傲君清晰响亮的声音:“哪位?”

“傲君,我是贤哲,你睡了吗?”贤哲的声音很小。

傲君那边的声音一下从尖锐的变成了轻柔的:“还没睡,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可是怕影响你们睡觉。ww小哲呢?她还好吗?”

“好,比从前好很多。”

“小哲终归还是回到你们那里去了,我的‘小影子’竟然不在我身边了。”傲君叹口气,“不过我是愿意看着她回去的,虽然她不说,可我能感觉到她小小的心一直念着那个家、念着明湾利亚。我说,我们给你们寄了那么多照片,你们怎么就一张也不寄给我们呢?”

贤哲憨憨地笑了,他们不够心细。“你是怎么治好小哲的?你真有本事。”

“不是我有本事,是小哲自己努力,她为了能站起来走路,吃了不少苦,小哲真的是个不平凡的孩子!”

“小哲的变化很大,”贤哲顿了一下,声音低落了些说,“虽然对我还是有些冷冰冰的……”

“小哲长大了,以后你和你弟弟们就不能再对她太随便了,比如进她房间要敲门,不要因为她是小孩子就独裁她的生活,首先要让她觉得你们很尊重她,你们得允许别人有­性­格,即便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另外小哲吃饭是很挑剔的,你们不能像以前一样马虎了,况且这些天小哲刚刚回去要适应新环境,她体质不好,你们更要注意她的饮食。小哲的洁癖是很严重的,你和你弟弟多注意点细节问题,千万别忽视了,窗纱、床被之类尤其不要因为看上去不脏就十天半月地不洗。餐具也要各自用各自的,小哲每天要洗澡,她的浴缸也是不准别人用的。”傲君一口气说完。

贤哲没想到他们跟小哲生活了四年多都没注意的事,傲君只用了一年就了解得这么清楚。相比而言,依左倩没有对小哲细致到这程度,同样都照顾了小哲一年的时间,这些话却是依左倩说不出来的,她会的只是听从贤哲的一切安排,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回应“对”、“行”、“好”。

“傲君,你知道吗,因为父母一直忙着做生意,我从很小就开始独立生活,弟弟妹妹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可我身边从来就没有一个有主见、能担当的人帮我出谋划策、帮我分担重担。你出现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其实总是漏洞百出,而你又能及时修补我的不足。”贤哲说到这里,突然发觉自己是第一次这样掏心,甚至自己都感觉有些“­肉­麻”,于是停下来。

傲君已经哈哈地笑起来:“想不到你堂堂的寮贤哲军官也会奉承女人!明湾利亚特训部队谁不知道你寮贤哲的­精­明睿智处处受人敬仰?谁自认有本事给你出谋划策呢?不是自找没趣吗!”

贤哲也笑了,这个世上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也只有她一个。

傲君嘴上说不出,心里却是又感动、又欣慰,莫名地快乐,她感到自己这辈子从没有做过这么伟大一件事,挽救了一个家庭的幸福,贤哲家的每一个人都尊重和感激她,这种感觉是那么不同,比她得到任何的荣誉都使她快乐。她似乎可以明白为何小哲那么爱那个家了,连她都开始向往那里了。

陪哥哥打球

( 第二天清晨,明哲早早地就起来去找小哲,可是小哲的床上只有圣哲在睡着,小哲在青越湖时养成每天早上五点听军号起床的习惯,回家来虽没有军号了,但也不多睡一分钟,早已经悄悄地起来去花园里了。

明哲从窗口看见小哲正在后花园里明哲的那一小片篮球场旁,她比洒在空地上的晨曦更加明媚灿烂,远处有海浪声,古树林里有鸟鸣,但因为有安静的小哲,整个园子都变得踏实宁和。

“小哲,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小哲看着明哲走过来,并没有回答。ww明哲望着她,本又想像以前一样逗逗她,可是看见那双久违了的明亮而灵巧的眼睛,他突然腼腆起来,心跳得那么快,他想起电话里那次惹得小哲哭的道歉,想再告诉她他会好好补偿她,可却不知怎么说不出口。

“陪哥哥打球吧?”明哲最后说,想从最后一次带她玩的记忆断点,把遗落的接起来。

“我不会。”小哲说。

“我也没指望你会呀。”明哲说着,就得意地把他那些帅气漂亮的动作都显摆了一遍。小哲安静地站在一旁看他。明哲让小哲来抢他的篮球,他似乎要把球给她,可她刚刚缓缓地伸出手,他又一转身到她身后去,永远不让她碰到,小哲索­性­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看着他灵活地耍赖皮的样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小哲最后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我不跟你玩了,你不讲道理!”

明哲听着哈哈笑:“你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座雕塑,我要给你的,你都懒得伸手,是你抢不着,总说我不讲道理,你才不讲道理呢!”

没过多久,他们又像以前一样熟悉了,小哲也站在那里露出了笑容。明哲蹲下身望着她那韶秀的脸庞,觉得自己已经好多年没有看到过她了。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拉过来拥在怀中,然而尽管这样他还是不能自控地强烈地想念她,觉得小哲还在遥远的天边让他想得肝肠寸断,无法消解心里的思念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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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自己的人生

( 如今小哲的病好了,腿也能走路了,贤哲劝说圣哲不能再找借口整天呆在家里了,应该重新开始他的生活,圣哲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明哲建议他继续学习,出国深造。圣哲说他不再梦想那个了,虽然小哲好了,但是他再也不肯离她太远。明哲愤愤地说:“你不想离她太远,所以当初把录取通知书扔给我?”

圣哲想了想,发觉这件事很有的回味,被他逗笑了。

圣哲不去读书,是因为两件事,一件是对小哲的思念,另一件是对赠给小哲心脏的小男孩的感激,现在第一件了结了,第二件他却深深埋在心里,无法说出来,尤其是每看到小哲像一朵小花蕾一样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便越发欣喜上苍再一次把小哲留给了他。ww他在心里说,我不会再考虑自己的什么“留学”和“前程”,我只要小哲,别的你要我什么我都给你。他忘不了当初为救小哲寻找供体却被从病房里打出来的事,虽然他理解痛失亲人还要面对遗体被挖心掏肺的残忍,但他真的不愿再有人和他一样体味无助,当真正需要帮助时,哭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圣哲去医院找到傲君,让她带他去器官捐献办理处签下了死后献出所有有用器官的捐赠书。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傲君完全能够明白他的初衷。傲君为他所折服和影响,于是也拿来一张表把自己的名字填上去。圣哲意外地看着她,两人相对一笑。圣哲填完表说:“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把我除此之外剩下的,投进我家后面那片海里,我还可以依旧守着它。”

傲君听了这话,笑说:“哎,上你当了,我除此之外剩下的可投哪里去好呢?”

傲君之后把这件事告诉了贤哲,贤哲也为此感动,也填了捐献书。但他们都说好对小哲保密。

后来经傲君托人,把圣哲安排到明湾利亚市图书馆去做图书管理员,圣哲很喜欢这份工作,每天兢兢业业一点都不偷懒,不到三天就受到所有同事和领导的高度好评。他的工资很快就涨了上去,但是他从来不给自己买东西,他都攒下来,捐给了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他还向图书馆申请做公益活动,诸如给小学校捐书、给贫苦学生免费办理借书卡、宣传读书、开展读书比赛等等。

圣哲在工作岗位做得舒心,每天回了家都是满腔热情的样子,包揽所有的家务,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把花园修剪得漂漂亮亮,还清理出了一小块土地种菜,说小哲正在长身体,他亲自种的菜又新鲜又­干­净。

园子里藏着许多野生的果子和蘑菇,扒开角落的草丛就能看见满满的草莓和五颜六­色­从没见过更不知名的小果子,葡萄藤也在绿萝和牵牛花的掩盖下缠满铁栅栏,之前一直没人理睬这些,如今都被圣哲发现了,并在他的调理下颗粒越长越大、味道越长越甜,此外,圣哲还种了些香瓜、提子等等别的水果。

宝贝,谁给你梳的头发?

( 圣哲喜形于­色­,贤哲看得清清楚楚。ww贤哲最大的这块心病解决了,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他由衷地感激傲君,相信这个家就是傲君救活的。傲君已经和这个家有了剪不断的牵连。表现最突出的就是小哲,她的人虽是回来了,可是心好像还在傲君那里,每天吃完饭后,小哲都坐在客厅沙发上,不跟哥哥们说话,也不看电视,似乎是在守着电话。

终于,电话响了,贤哲接起电话,嗯了几句,就把电话递给小哲:“你傲君姐姐。”

小哲拿起电话跟傲君说话,虽然她永远不会滔滔不尽,但在旁边观看的人还是能够看出她有多么想念傲君。她和傲君一起只度过了一年的时间,却培养了这么深厚的感情。

“我们还能见面吗?”小哲的话里透着淡淡的伤感。

“当然了!只要你一句话,我们随时可以见面。ww”

“现在呢?你能过来吗?”

“小哲,我去你家必须经过你哥哥的准许。”

小哲把电话拿开耳边,转过身去问:“哥哥,现在能让傲君姐姐来看我吗?”

小哲提出来的,兄弟三个必然同意,小哲又对电话里说:“他们说当然可以。”傲君于是答应马上过来看她。

小哲挂了电话默默地走上楼,他们发觉小哲有些不高兴,连忙叫住她,贤哲说:“小哲,以后你想叫谁来,就叫谁来,不用经过哥哥准许,这里是你的家,你说了算。”

傲君一敲门,小哲就从房间里出来了,傲君和三兄弟打了个招呼,就径直上楼去抱起小哲。傲君看着小哲凌乱的头发问:“宝贝儿,谁给你梳的头发?”

“圣哲哥哥。”小哲说。

“真难看!”傲君拉着长音、加着重音地说,小哲莞尔笑了,兄弟三个也笑了。傲君坐下来把小哲放在腿上开始给她梳头发。傲君还带来很多好吃的,让圣哲放起来留给小哲吃,然后给小哲换洗了衣服被子,给小哲洗了澡。

家里有女人的感觉很奇妙,空气都是香的。

依左南来看小哲,却看见傲君抱着小哲从浴室出来,他看着小哲在一个陌生女人怀里,心里很不舒服。傲君把小哲放在自己的腿上给她擦头发,给她的小脸、小手涂护肤霜,而小哲却在傲君的怀里幸福得不愿下来。依左南想和小哲说话,一直没等到机会,灰溜溜地回去了。

天­色­已晚,傲君决定回去了。小哲一声不吭,分明是不想让她走,贤哲就让她留下过夜。

半夜,傲君起来,却看见贤哲一个人在客厅坐着,“你怎么了?你­干­什么呢?”傲君坐在他旁边问。

“没什么,睡不着。”贤哲一手捏着额头说。

“头疼吗?”傲君问,她用那双纤细但很有力量的手帮贤哲捏了捏额头,“经常这样睡不着觉吗?”傲君又问。

贤哲像个乖巧的孩子一样点点头。

“你有些神经衰弱,不要压力太大,我明天给你送点药来。”

贤哲好些了说:“傲君,以后如果小哲让你来看她,你就不要再考虑我和我弟弟、不要让她征求我们的允许了,好像是我们把你们拆散了一样。”

傲君笑着答应了。

海边烧烤生日庆

( 贤哲一家一直都想感谢傲君,至于如何感谢,却商量了许久也没结果,送她东西,她什么都不缺,请她吃饭,没人能做出比她做的更好吃的饭菜来。ww最后明哲想到在海边点篝火烧烤,为她庆祝生日。

生日那天晚上,傲君下班后回到家,正在考虑一个人吃什么饭,就接到了小哲邀请她过去的电话。傲君到了却发现房子里只有小哲一个人。小哲拉着她的手从房子后门出去,沿着林荫石路走向海边。

月亮格外明亮,使周边岩石的崖顶都像铺着白霜,发光了一般。石阶两边相隔几步就有一盏烛火,道路清晰可见,远方石阶尽头的白沙滩上摆着“生日快乐”字样的烛火,更远处点着一个篝火,有三个健壮的大男孩在那里忙碌。ww

傲君受宠若惊地走到他们面前,贤哲回过身,笑望着她:“祝你生日快乐!”

“记忆里我好像从来没庆祝过生日,从前我总说希望自己从没有出生过,但现在我觉得我来这个世界走一遭是有必要的!”她一边与他们一处坐下,一边笑说着,她给予了别人帮助、付出了爱的同时,自己竟也得到了从没有过的幸福感、成就感和价值感。望着这家人在火焰前温暖的面孔和明亮的眼眸,傲君心中对亲情的渴求和向往顿时泛滥起来。

她正想着,坐在她旁边的贤哲把烤好的第一条鱼递到她手里:“这些鱼都是我们下午刚刚去海里钓的,拿回来洗了好几个小时,保证新鲜­干­净。”

傲君伸手去接,两个人的手聚到一起,贤哲那双手宽大厚实,手背上汗毛浓重,沾着些炭黑。傲君的那双虽然修长,但有些粗糙,关节也稍突出,不像养尊处优的小哲的那样细­嫩­。贤哲越来越了解傲君这个人表面光鲜亮丽,其实默默藏着苦。

贤哲一直帮傲君烤鱼,圣哲和明哲围在小哲身边为小哲服务,小哲挑挑拣拣地吃了几口就不吃了,他们两个就打闹着自烤自食。

他们玩得开心,不舍得傲君一个人回家去,于是又留她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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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更喜欢哪一个?

( 傲君和小哲刚洗了澡出来,依左倩却突然来了,当她看见傲君只身裹一条浴巾出现在这里时,她顿时火了。ww第一次傲君陪小哲过夜被依左南知道后,回去告诉姐姐应当留神了,她这未婚妻都没有受过这种高级待遇,依左倩不听,还强装笑脸和宽容,说有朋友在他家过一次夜不必大惊小怪,可看来情形真的不简单,上次依左南来这个东方傲君就在,隔几天依左倩来,她还在,她不是一直住在这里了吧!

“东方傲君?你在这里­干­什么?”依左倩再也忍无可忍。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好像不是你家吧?”抱着小哲的傲君轻蔑地瞥她一眼。

“这是我未婚夫的家,以后就是我家,你到底穿成这样在这里­干­什么!”依左倩说着就要过去拽她的浴巾,没想到却被贤哲突然拉住:“依左倩,今天是傲君的生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依左倩听到这个,用更加怨恨的泪眼看着贤哲,突然揪住他跟他哭闹起来:“你从来都不记得我的生日……”

如果是从前那个火爆的傲君,一定会“管教管教”依左倩,给她好看,但是现在她受贤哲一家人的影响,学会了另一种高贵和骄傲。她回小哲房间去换好白天的衣服,拎起包出来说:“行了你别吵了,我走就是了。”她看看站在房间门口的小哲,对她说:“小哲,傲君姐姐以后再来看你。”然后换了锐厉的嗓音对依左倩说:“你们要吵,外面吵去,别影响小哲睡觉。”说完到花园里去开动了汽车,短短几秒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房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却只剩下依左倩仍不罢休的哭声:“贤哲,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要变心了吗?”

小哲无声地回房间去,关上了门。

贤哲突然一眼也不想看依左倩了,心烦意乱地说:“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依左倩依旧抓着贤哲不放:“贤哲,你不爱我了吗?贤哲你不要对东方傲君抱有幻想,你根本不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她玩了那么多男人,她父母就是那种乱搞的人,你怎么能让那样的女人穿成那样出现在你家里!”

“回去吧!”贤哲甩开她,回房间去了。

贤哲怎么也睡不着,依左倩跟了他十六年有余了,他实在不想这样,可是说实话,依左倩从来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想起傲君,傲君的名声确实不是很好,出身就不光彩,­性­格又不谦逊,还耍弄了许多追求者,使得她一直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可贤哲就是怎么也不讨厌她,认为她只是表面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其实心里独自掩着伤、藏着痛。在遇到傲君之前,贤哲从来不知道爱情的滋味,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于是就认定依左倩是他一辈子的妻子了,做着妻子该做的事,对他惟命是从。可是当东方傲君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后,他之前认为的一切都改变了,他可以反过来什么都听她的,可以被她训斥、被她笑话,可以放下自己强装的威严,可以装作讨巧的小孩。爱情,是让他的心那么向往一个人,对依左倩,他却从来没有过,依左倩给他的生活如同一潭从来没有过哪怕一个涟漪的死水,而傲君给她的,却是一座一触即发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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