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爹爹回来了!”
一个穿着丁香色褂子的小男孩撅着ρi股,脸朝下趴在屋檐边,冲半开的窗户讲话,他压低了声线,同时,也将兴奋雀跃等情绪隐忍得很辛苦。
“小承,你下去,爹爹不仅耳力好,眼力也很好,没准早看见你了。”
他身后,一个粉衣粉裙的小女孩不客气地抬脚踹他ρi股。
小男孩怒了:“诺诺,我警告你!不许直呼我的名字,要知道,我比你早出世一个钟头!”
小女孩不屑地哼哼:“那不过是因为你跑得比我快,娘亲说了,咱俩是同时着床的受精卵。”
“跑得快就是本事,你认命吧,叫哥哥,快!”
“别做梦了,有本事和我比身高呀,高个的才是老大!”
“切,比就比!不过,你先把你头顶上的那两团髻给拆了,别弄虚作假!”
“偏不!娘,你看小承欺负我……”
“不要吵啦,都给我下来!”
半开的窗户里飞出一只鸡毛掸,小男孩手疾眼快地接住,另一只手拉着妹妹,乖乖地爬下屋顶。
屋子里,一个年轻女子正手忙脚乱地卷起一团男式衣袍往床底塞,摘下玉冠的青丝来不及绾起,七零八落地披散着。她匆匆套上一件丝绢睡袍,坐在妆台前,强迫自己打了几个哈欠,好不容易整出一副海棠春睡初醒的缱绻模样。
沉璧忙得太专注,以至于忽略了门边齐齐站着的一对儿,甫一回头,只见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将自己望着,不免有些尴尬。
小女孩眨眨眼:“娘亲,待会爹爹问起,我们还骗他说你尚未起床吗?”
“当然……呃,不是骗。”沉璧定了定神,起身将一对儿女揽进怀里,“你们希望像隔壁的小虎家,除了娘亲,再多几个姨娘吗?”
“姨娘?”
“不要!”
“如果实在不行……”
“我们就离家出走!”
双生儿的好处在此刻就体现了出来,虽然这对小兄妹平日里常为长幼之序争论不休,可是心有灵犀的默契绝不是盖的,比如眼下,一唱一和的就像演双簧。
沉璧满意地点头:“所以啊,我们必须联合起来,不许爹爹有此意向,连动动念头都不行。”
小男孩挑了挑眉,很有某人的气势:“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哦,很容易。比方说,像刚才那样替我放哨,记得保守秘密,必要的时候,见机行事。比如现在,”沉璧朝门外指指,“去迎接爹爹,然后和往常一样玩耍。”
话音刚落,沉璧的左右脸颊各收获香吻一枚。
“明白了,我会照顾好妹妹。”
“娘亲,加油哦!”
一对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手牵手跑出院子,沉璧摸摸脸颊,笑了。
她伸了个懒腰,坐回妆台前,拿起梳子不紧不慢地梳头。
不多时,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铜镜中的女子眯了眯眼,狡黠的神色从眸中掠过。
“璧儿……”门被推开,器宇轩昂的男子走了进来,见到衣冠不整的娇妻,顿了顿,“才起来么?”
沉璧张张嘴,作出欲打哈欠的姿态。
却听他自言自语:“怕是晚上劳累过度了,不然我还是忍忍好了。”
沉璧的脸腾地红起来,只当作没听到,硬撑着侧首打量了他一番:“你又被王员外请去吃茶了么?他倒是挺盛情的,我们也要会请一次才好。”
看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就来气,男人大概都是这样,嘴上说着甜言蜜语,遇见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还是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何况,别人还是专程请他去看闺女的。
转眼就三年了,婚姻自有三年之痒之说,想他慕容轩曾经是怎样的风流年少,如今整体对着相同的脸,还时常欲求不满,男人共有的劣根性也该萌动。
慕容轩凝神将他的小妻子瞧了好一会,从红滟滟的脸,到粉嘟嘟的唇,再到嫩生生的脖颈,只觉体内一股莫名的热流又在蠢蠢欲动,只好走去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润了润嗓子。
“你若要回请,我下午便让桓宇去知会一声,顺便将他新纳的妾室带给你认识一下,你不是常说有种四人打的牌挺好玩么?这回也让我开开眼界。”
“哦,三缺一,干脆请王员外的小女儿也来家做客吧。”沉璧面上若无其事,优雅地将梳子放回妆台,稍不留神,力道偏重,发出“啪”的脆响。
慕容轩把玩着茶杯,若有所思:“你觉得她不错?”
“前些日子偶然碰见过一回,瞧着挺合眼。”沉璧带着笑,言语间隐有磨牙之声。
慕容轩浑然不觉,蓝眸抬了抬,光彩熠熠:“真的?”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
慕容轩定定地与沉璧对视,直到沉璧略带恼意地别开脸,方才笑出声来,“璧儿,你是吃醋了吧?你从早上到现在,当真是在睡觉么?”
沉璧急了:“我才没有。我喜欢赖床,你又不是不知道!不信,你可以去问承承和诺诺!”
“承诺。”慕容轩意味深长地咬着两个字,慢慢走近。
沉璧顿感压强增大,再也坐不住,不料她才站起身,便被慕容轩反剪双手压在妆台上。
“你……你干什么!”
姿势过于暧昧,原想先发制人,却变成了受制于人,失策失策!
“不干什么。”慕容轩忍了好一会才没有立刻俯身噙住那抹近在咫尺的嫣红,他兴味盎然地望着沉璧躲闪的眸子,“承诺,是你给我的。你前些日子,却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
沉璧愣了愣,将前阵子发生过的事在脑中细细过滤了一遍。
好像真没有。自打发觉慕容轩喜欢吃些莫须有的飞醋,她就连和买菜的老伯说话都保持了一只竹筐的距离。
慕容轩慢悠悠开口道:“一个月前,你亲口拜托张媒婆,说要给我娶一房妾室。”
“呃?”
“你说别的没什么要求,只要家世清白人品贤淑就好。”
“啊?”
“你还说,男人不娶个三妻四妾哪里显得出身份?”
“咦?”
“你又说……”
“等等!”
沉璧面红耳赤地捂住他的嘴。她算是彻底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难怪慕容轩这阵子变得怪怪的,逢约必赴,回家以后还绝口不提。
可是,真要算起这笔账,他也逃不脱关系。
自打他们搬来镇上,尤其是她坐月子前后,大小媒婆便踏破了她家门槛,名为道喜,实则不知偷偷往慕容轩手里递了多少锦帕。
古往今来,但凡英俊多金的男人,哪怕蠢笨如猪,也会得世人青睐,而慕容轩偏偏又涵盖了绝大部分优秀男人的特征。
媒婆们也挺会把握时机,刚生产完毕的女人不能侍奉夫君,是个男人都该别慌了。
不过慕容轩不是人,沉璧坐完月子胖了一圈,唯独手腕,瘦了一圈。
沉璧羞赧之余,权当看好戏。在此期间,郑桓宇却接连娶了两房媳妇,还是慕容轩给主的婚。
宽于律人,严于律己。他也从不多加解释,逢人问起便一笑了之。
于是,流言便传开了,众人不约而同地认定慕容轩娶不得二房的原因就在沉璧,家有妒妇,鸡犬不宁。
这世上,原本没有的事,说的人多了,也就成了事。
等沉璧意识到“妒妇”词并非玩笑时,已经坐实了这名声。
她气愤不过,心湖,亦起微澜。
明明是出于珍爱的从一而终,为何就不容于世俗,民风如此,当真是她困住了他?
居家过日子的平淡,自然比不上心动之初的浓情蜜意。
难道等到她人老珠黄的那一天,再等到她的男人来支支吾吾地向她请求纳妾?
刻意的澄清,微妙的试探,她便寻了个机会向三姑六婆们放出了愿意为自家男人纳妾的风声。
即使除却嘉兰四公子的名号,风姿卓绝的男儿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鹤立鸡群。
即使正妻有主,慕容轩仍是无数闺中女儿的梦。
接下来的日子,她只好不停的变换男装跟着慕容轩出入那些欲定媒妁之约的人家,仔细观察慕容轩的一举一动,可是另她困惑的是,她始终看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