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穿山越岭,尽捻险僻处行走,每走一程,萧冷便取一张羊皮地图观看。山路越走越险。他师兄妹轻功高明,足下生风,只苦了梁文靖,沿途提心吊胆,生怕走错一步,跌入深渊。
如此走了大半日,在一处断崖下歇脚,萧玉翎瞧着绝壁森然,浓阴蔽日,忍不住问道:“萧冷,是不是走错了。”萧冷冷哼道:“你该叫我师兄?”萧玉翎呸了一声,道:“又摆这些臭架子。”萧冷瞧了瞧地图,忽道:“前面便是阴平小道了。”
梁文靖心头一动,脱口道:“阴平小道?不就是邓艾偷渡的地方?”萧玉翎好奇道:“邓艾是谁呀?”梁文靖便将三国时邓艾偷渡阴平,袭破绵竹,逼得蜀后主刘禅举国投降的典故说了。他口齿原本寻常,但不知为何,此时忽然变得伶牙俐齿,竟说得绘声绘色。
讲到结尾处,梁文靖叹道:“可惜,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最后这位良将,还是没落得什么好下场。”萧玉翎意犹未尽,埋怨道:“都怪钟会那厮,害死了邓艾,怎么,就这么完了?”
梁文靖道:“倒没完,后来还有羊叔子守襄阳,进表伐吴;王濬造楼船,火烧横江铁索,兵临石头城;最后司马氏一统天下,不过,这些都没意思,要说精彩,还得从昭烈皇帝桃园三结义说起。”
萧玉翎又惊又喜,拍手笑道:“妙得紧,这故事我在路上听一个说书先生说过,都怪师兄催着上路,害我没能听完,你说得比那说书先生有趣多多,好呀,你就从那个桃园四结义说起……”梁文靖道:“不对,是三结义。”萧玉翎瞪了他一眼,叱道:“我说是四结义就四结义,四比三多,难道越多越好?”梁文靖作声不得,天幸萧玉翎一时意气,并不计较结义人数。梁文靖好歹说完桃园结义,已是落日西沉,山峦易色,断崖下一片晦暗。
萧玉翎还要缠着他再说,萧冷忽地抬头望了望天,冷然道:“时候不早,走吧。”起身便走,萧玉翎大为不快,怒形于色,梁文靖却不敢违拗,趋步相随。
入夜,三人在阴平附近的岩洞栖身,燃罢篝火,吃过干粮,萧玉翎又催梁文靖说书。原本大宋一代,话本流行,苏东坡在《东坡志林》中就曾记载,时人最爱听的话本便是“说三分”,专说魏蜀吴三国争雄的故事,往往听者云集,老少忘餐,挑夫驻足。当时尊刘贬曹之风方兴,每听说蜀国获胜,听众无不欢然,听到曹魏得势,又均是咬牙切齿,故而虽是市井闲话,也足见无穷魅力。
萧玉翎自幼生于深山大泽,与师父师兄为伴,萧千绝、萧冷均是冷面寡言之辈,二师兄伯颜性情虽然豪迈,却志在天下,平日要么剖析时政,要么纵论兵法。萧玉翎一听,便觉老大无味,相较之下,大师兄冷言冷语,倒更显亲近一些。
她天性活泼好动,久处世外,备感寂寞,此次随萧冷下山,忽见这花花世界,新奇万分,只想听书看戏,逛街买衣,好好玩耍。不料萧冷要事在身,无心逗留,抑且他为人骄狂,只觉这些说书人均是胡编乱造,不值一听,是以屡在萧玉翎欢喜之际,扫她兴头。之前萧玉翎便憋了一肚皮闷气,忽遇上梁文靖这个会说话本的,端地喜不自胜,恨不得此人昼夜不停,让自己听个痛快。
梁文靖在村里也多听人说过“三分”,兼之饱读史书,将话本与史籍两相发明,此番说来,与寻常说书先生又有不同,俗中见雅,旁征博引,抑且编得十分圆熟。
萧玉翎虽然平日泼辣刁蛮,一听故事,却是如痴如醉,浑然忘我,听到诙谐处,便咯咯咯笑个不停;听到紧张处,则一双秀目瞪得老大,望着梁文靖,转也不转。若梁文靖讲得不如她意,她便大发娇嗔,硬逼梁文靖篡改情节,尤其说到貂蝉要嫁董卓,她断然不许,只道:“这个大肥猪又坏又奸,貂蝉花朵一般的姑娘,怎么能Сhā在牛粪上呢?”梁文靖说书上如此,萧玉翎便道:“书上让你吃牛粪,你吃不吃呢?”总之百计逼着梁文靖将貂蝉配给了吕布,后来嫌吕布小人,又转配曹操;再嫌曹操奸诈自私,便配给刘备;再以为刘备虚伪,狠心撇开。结果貂蝉凭空嫁了三次,仍是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梁文靖哭笑不得,却少不得绞尽脑汁,东编西改,让她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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