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哲深呼吸一口气,回到房里,翻开书本,开始温习功课。伴着柔和的灯光学了会儿,渐闻糯米的香气,是母亲端来的夜消。思哲回头时,母亲的身影随着掩起的门消逝:"儿子,不要学得太晚,明天有亲戚来,你还要帮妈妈做家务呢。"天明醒来,刚蒙蒙亮,浑身冷得瑟缩,似乎夜里把被子蹬掉了。思哲怀疑自己感冒,试探性地呼吸,果然鼻子不畅,想想败兴,赖床的情绪全无,用脚趾头勾过衣服来,穿了晨读。方教授在客厅里呷茶看报,闻得卧房里的动静,打趣道:"太阳还没出呢,你起的反常得早,看来爱情真是生命中的第二个太阳。哎呀,幸福中的男孩┌…"思哲懒得睬他,待得母亲从菜市回来,就相帮择洗菠菜。约莫九点多钟,他腾出湿漉漉的手,呵了口暖气,去房里打电话给秦圣,那头的声音懒散无力,仿佛大梦未觉。思哲歉意道:"看来我打扰你睡觉了。"秦圣打个哈欠道:"没什么,也该起了。"思哲想把自己对齐颀的感情告诉他,突然间失去了勇气,只问他何时去北戴河度假。秦圣丧气道:"这事早就黄了,我老子说怕影响不好,又给人家添麻烦。哈,果然是越到老来越畏手畏脚怕前顾后的。"思哲道:"你父亲也许自有他的想法。"秦圣笑道:"大概是最近上面反腐倡廉风声紧,不管他。你打电话给我,肯定还有什么知心话要和我说的,对不对?"思哲慌忙道:"没有没有,只是和你聊聊。"讲完自觉这话说得又急又认真,如同《水浒传》里的林家枪法,摆明是卖个破绽,果然被秦圣看出:"哈,兄弟,你现在纯情得连撒谎都不会了,是什么力量改变的你,放心,我决不追问。对了,有空过来耍耍,我一个人在家好生苦闷。"挂了电话不久,亲友们就陆续到了。上海不愧为国际化的大都市,充满了机缘,就连亲戚的相聚也像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既陌生又熟稔。一家人团聚,由于是母党,母亲自然格外忙些。饭席间,家常唠叨是免不了的,谈起各自的工作,总是不尽如人意,话题风尘味太重,又有些怆然,总结了半天把所有的罪责归于腐败,接着讨论下一代的话题就成了人人嘴边的希望。思哲得知小表妹新请了家教,表弟期末成绩年级组第三,表姐大学毕业找工作不顺。舅舅便问思哲的成绩,因这个外甥出生书香门第,先天条件优裕,自是一向被大家看好的。母亲便以她惯用的口吻说这孩子不肯用功,考得不理想。思哲在众人的惋惜里低了头,以显得乖顺,幸好表兄弟姐妹里,年龄相差较大,缺少横向比较,思哲便不怕母亲拿同龄人来数落自己。表姐拿来经验之谈,告诉思哲一定要考取重点大学热门专业,否则找工作时受尽奚落还没有什么好结果。"现在苦一点以后就甜了。"这是大家共同的语言。母亲拉长思哲的耳朵说你听清了没有,这可是别人的切身体会,我们讲你不信,现在总不能怀疑了吧。小姨回忆她高中时候,曾有一个男生追求她,因其相貌平平,身材矮小,当时没同意,现在那同学国外拿了DPH博士学位头字母的简称,全称应是Doctor of Philosophy。回来,不要说汽车房子,登门求亲的大家闺秀也是络绎不绝。小姨夫忙问思哲:"什么叫PHD?"思哲马上Сhā嘴道:"Permanent head damage(永久的头痛)."母亲狠狠瞪他一眼:"你就在这方面有的是歪门邪道。"小姨没听懂思哲的注解,只觉对丈夫还有###的必要,戳着姨夫的额头抱怨道:"早知你现在这么没出息,我当初还不如……唉,我那时真是没眼光。"母亲转而就夸小姨夫人好老实,小姨撅了嘴说人好有什么用,当饭吃啊。思哲听得有趣,无奈弟弟、妹妹不放过他。表弟顽劣,表妹刁钻,两下里都摆不平,思哲只好哄骗说待会子领他们下去玩--这也是他惟一诓小孩的技法。表弟十分不满,奶声奶气叫道:"你把我当白痴啊。"思哲惊得舌头都发直了,想自己算是白有个性了,不免恼羞成怒,低声恫吓:"就当你白痴,你能把我怎么样。"小表弟默不做声地跑到大人中间,苦起小脸,撇撇嘴,抽抽鼻子,深呼吸一口气。思哲看这哭前的征兆,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知道一旦让他号出来,便如洪水猛兽,无以可挡,自己免不了要挨一顿臭骂,吓得头皮发麻,忙抢上前来捂了他的嘴,百般哀告,少不得领他下去。待得把亲友们送走,思哲把被折腾的残骸收拾了,还够凑成一个完整的人。他瘫在沙发上看新闻,电视里曝光的是被称为"湖南第一贪"的特大受贿案,父母也在听着那播音员激昂的旁白,以知识分子特有的兴奋叫"痛快"。思哲渐渐眼皮打架,哈欠连天,电视后来说了什么,只是闻声而不解其意,再到后来,便沉沉地睡去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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